第31章 31


    大年初一的晚上, 气温比白天还要寒冷。


    梁芝欢白天坐在浦江边受了冻,这会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裹着一条羊毛围巾, 又来到昨晚那间酒吧。


    远远地看见潘柏雷朝她挥手, 一旁悠闲地坐着风尘仆仆打飞的赶到的人,目光也朝她望了过来。


    梁芝欢走过去, 发现他穿着跟潘柏雷款式相近的高领毛衣,只不过一个黑, 另一个孔雀绿。


    “这么怕冷?”毕正把搭在旁边椅背上的黑色大衣拿走,放到对面被潘柏雷的驼色大衣占领的椅子上。


    “还好吧。”


    大街上穿羽绒服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她一个。


    梁芝欢脱掉厚羽绒挂在毕正腾出的空椅背上,一边解脖子上的围巾, 一边笑着落座:“高领毛衣加大衣外套, 你们俩是在走某种组合路线吗?”


    毕正跟潘柏雷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各自扬了扬眉。


    “这样就可以省掉一条麻烦的围巾。”毕正的目光有意无意,对着她从头到脚扫了一扫。


    梁芝欢刚坐下,潘柏雷端起酒杯跟毕正碰了一下:“君子所见。”


    看上去两个人就跟在厦门的时候一样轻松、随意,仿佛始于昨天的风暴已然过境。她不禁深深地看了毕正一眼, 这个人还真是潘柏雷的幸福啊!


    “喝点什么?”毕正把手边的一张水单推过来, 温和地问她。


    上面全是无酒精饮品,可她想来点酒。


    于是毕正请服务生送来酒水单, 梁芝欢懒得去研究,直接要了一杯跟他们一样的鸡尾酒——今天还是值的喝酒庆祝一下。


    三人愉快地喝了一小会儿酒,梁芝欢照例一杯下去现原形,潘柏雷给取她了一个绰号“梁一杯”。


    毕正贴心地给她要了一杯气泡水。他们聊着上海的天气、酒吧的氛围, 却没再提及有关父子矛盾的话题,看样子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毕正说他明天下午飞回去。


    “这么快啊?我都还没有尽地主之谊呢!”梁芝欢惋惜。


    “下午五点的飞机, ”毕正微微侧首看着她,“明天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如果你有空的话。”


    “当然有空。”梁芝欢的话已在大脑反应之前先跑了出去。


    “你不是说明天要去相亲吗?”潘柏雷插进一句。


    “哦,那是晚上的事。”


    “这么着急找男朋友?”毕正淡淡地问。


    “其实不是相亲,亲戚聚会顺便看看而已……我一点也不着急!”梁芝欢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t?。


    毕正偏头看着旁边的女人,红着脸又有点气呼呼的样子。不知是心痒还是手痒,反正有一种想要捏捏她脸蛋的念头。


    “那明天我打给你?”


    “好。”梁芝欢一口允下。


    另一旁的潘柏雷重重叹口气:“为什么我不仅要被逼着去相亲,还要被逼着结婚?”


    “我早跟你说过,既然逃不过结婚,不如赶紧自己认真找一个对象,老爷子也不会来逼你了。”


    “我也早跟你说过,这样的对象很难找。”


    “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梁芝欢好奇。


    “除了通常那些温柔啊、体贴、孝顺之外,最关键的是不干涉我的自由——尤其是我结交女人的自由。还有,不给我制造麻烦,听我的话。”


    “就是按照找高级保姆的标准。”毕正替他概括总结。


    梁芝欢咯咯地笑出声来。


    尤其看到潘柏雷那副想要反驳、又无从反驳的干着急表情,笑得更欢。


    “当初要不是你,我早结婚了。”潘柏雷眼神撇向她,忽然不讲道理地说。


    “”


    梁芝欢被他的话噎住。


    “你不是说不想再认识陌生人、重新开始么?”潘柏雷眼睛眨巴眨巴。


    “既然你不想折腾,我又不想结婚,不如你跟我结。我们彼此知根知底,可以互相信任,互不干涉。除了不做真正夫妻的那些事,我们可以做形式上的夫妻。”


    “你到底……在说什么?”梁芝欢简直听得匪夷所思,旁边的毕正也蹙着眉头一脸错愕。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做一对只领证的‘形式’夫妻。”


    梁芝欢握着水杯,难以置信地盯着潘柏雷的脸,毕正已经伸出右脚狠狠朝他坐的椅子踹过去。


    “呃——”潘柏雷身形一晃,尤指着毕正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我跟梁芝欢商讨终身,你添什么乱?”


    “我要是梁芝欢,就把这杯水泼你脸上。”毕正忍无可忍站起来,拿起梁芝欢的羽绒服和围巾对她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梁芝欢从善如流,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再狠狠地怼潘柏雷两眼:“喝多了吧你!”


    毕正带梁芝欢离开酒吧,陪她站在路边等出租。


    “他今天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你就当他发酒疯。”


    “你等会一定要骂醒他。”


    “我要能骂醒他,他儿子估计能打酱油了。”


    梁芝欢不由一笑:“为什么不是女儿?”


    “他作孽太多,生女儿会遭报应。”


    这下,梁芝欢笑得身体都在打颤。


    她捂着肚子:“你跟他倒是相爱相杀,可惜老天瞎了眼,给了你男儿身。”


    毕正白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弧度。


    出租车来了,他绅士地给她开车门。待她坐进去之后,不忘温声提醒:“明天给你打电话?”


    “好。”


    “拜拜。”


    “拜拜。”


    直到出租车从视线里消失,毕正转身回到酒吧,潘柏雷刚才那股捉狎的笑意还残留在脸上。


    毕正重新坐下来,用十二分严肃的口吻问他:“我想知道你刚才对梁芝欢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


    “啊?”潘柏雷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对梁芝欢是不是认真的?”毕正换了一种更准确的问法。


    “拜托!”潘柏雷赶紧矢口否认,“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


    “你确定、真的、只是、开玩笑?”毕正一字一顿,表情严肃。


    “要不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对谁都不会认真……喂,你这么严肃干嘛?”


    毕正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刚刚提心吊胆的揪心感缓缓散去,不禁对这小子的恶作剧恼火起来!


    “她是你的助理,应该还算是你的朋友,你觉得开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玩笑合适吗?”


    “她才不会误会!”潘柏雷不以为然,“之前为了摆脱某些人的纠缠,我拉她来冒充女朋友,她都没有误会好不好。”


    “你还让她冒充你女朋友?”毕正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就一次……”


    “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潘柏雷看出毕正真生气了,一脸莫名。


    “就是帮个忙而已,人家梁芝欢都不介意,你这么生气干嘛?倒像是你很介意……”


    “我的确很介意!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跟她开那种玩笑,也不要再让她冒充女朋友!”


    潘柏雷脸上闪过疑惑。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对她没特别的心思,我打算追她。”


    “”


    潘柏雷张着嘴,足足盯着好友看了十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来真的?”


    他伸出一只手企图去摸毕正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喝多了,被毕正抬手挡开。


    “我很清醒。”


    “你喜欢梁芝欢?”


    “没错。”


    “靠!铁树终于开花了……”潘柏雷一下变得格外兴奋。


    “想不到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冰山开始融化了……呃,你倒是给一个喜欢上女人的羞涩表情看看啊?”


    “”


    毕正想瞪他,却忍不住笑了。


    “我认识你快三年了!现在开始我们的话题里终于可以聊女人了!”


    才不想跟这小子聊什么女人,毕正再度起身。


    “不早了,你今晚回去还是明天一早?”


    “明天……反正你不是给老爷子打过电话了嘛。”


    潘柏雷好奇得不行,当然不想放过他,但也很识趣地表示:“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不耽误你追女人。”


    毕正无奈轻笑,找来服务员买单。尔后两人一同回到酒店,潘柏雷赖在他房间,非要给他明天的约会出谋划策,但说了好几个“建议”都被否了。


    毕正两手交叠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已经想好招儿了?”


    毕正点头,但保密。


    “你小子该不会打着我的幌子来上海泡妞的吧?”潘柏雷忽然茅塞顿开。


    “兼而有之。”毕正勾起嘴角,同时摸了摸下巴。


    来的路上他的确意识到,这是个契机。


    如果搞定这边的事还有时间,不妨找个由头一起吃个饭,或者喝杯咖啡也好。


    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不止吃饭,他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来点其他活动。


    “你还真是老谋深算!”潘柏雷咧了咧嘴。


    又想到这家伙平时深藏不露,闷声不响在他眼皮底下埋了一颗大雷,忍不住八卦:“你到底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不知道。”毕正回答很干脆。


    因为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正视对她的感情是在年会那天,但至于说什么时候动了心……还真是不太确定。


    本来以为是平安夜冲动的一吻过后,但越往前回忆,又觉得处处都有蛛丝马迹。


    比如当她在电话里词不达意地央求他“可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他有过一瞬的悸动;


    更夸张地再往前,柏雷调侃他“近乡情怯”,他其实隐藏了一点被人拆穿的心虚;


    他甚至有些离谱地怀疑,若不是对她的在意,又怎会因她误会、以及八卦他和沈佳璐的时候轻易动怒呢?


    所以,最后他干脆不去厘清这个答案——反正,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总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梁芝欢什么?”潘柏雷不死心。


    这个嘛……


    同样也是个无解的问题。


    至少目前是。


    “我说不清楚。”


    “靠!”潘柏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非要我去问梁芝欢?”


    毕正连忙警告他:“你别乱说话!我并没有打算现在摊牌。”


    “Why?”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刚刚才跟那个人断掉,她应该需要时间恢复……这个时候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他们在一个公司里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时候如果贸然表白被拒,就会变成地狱hard模式。


    潘柏雷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脸上一时露出古怪的表情。


    “我明白,你是想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地让她慢慢掉进你的温柔陷进。”


    毕正及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有的话经由这小子说出来之后,就变得特别的……猥琐?


    “不过我要提醒你,”下一秒,这人突然又变得正经起来。


    “黄治还没有放弃,最近一直在求梁芝欢见面,而且好像在办离婚手续……”


    潘柏雷把昨天梁芝欢跟他说的话,大致转述一番。


    “所以,你别忘了——你可是有情敌的。”


    毕正听了,两道浓眉微微靠拢。


    Happy ending?


    Happy forever?


    “你还真会给人生建议。”毕正凉凉地朝他撩起眼皮。


    第32章 32


    早上八点半, 毕正打电话给梁芝欢,告诉她柏雷已经回家,然后问她能不能带他t?去买上次吃的那种牛扎糖?他想带点特产回去给家人。


    礼尚往来, 梁芝欢自告奋勇要带他去买上海滩最好吃的牛扎糖。


    她开着爸爸的车到毕正入住的酒店门口, 毕正已经拖着行李箱等着了。知道他是下午的航班,梁芝欢提议带他先去逛逛景点。


    “终于有机会为你效劳, 陆家嘴、外滩、城隍庙……你想去哪儿?”


    毕正失笑半天。


    “我又不是头一回来,这些地方都去过了。你可以带我去一些游客通常不会去, 而你又能介绍得清楚的地方。”


    “那大概只有我家附近和我的学校了。”


    毕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学校”,但那样会显得太露骨。


    “几年前我跟朋友在一个真冰的滑冰场玩过,突然很想再去玩玩,你有没有兴趣?”


    “滑冰啊……”这应该是她招待外地朋友去的最奇特的地方了!


    梁芝欢忍俊不已:“你还真是喜欢运动啊!”


    “这么冷的天, 运动一下也不错。”毕正在手机上把滑冰场的地址找给她看。


    “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了。”梁芝欢松开手刹, 踩下油门将车开出酒店。


    这个室内真冰滑冰场, 迄今为止她只来过一次。应该是高三的暑假,实在太无聊了,才跟同学来尝试了一次真冰。


    虽然她会滑轮滑,但跟这个真冰的鞋子完全是两回事——鞋底就是一把尖刀啊!天知道那次她摔了多少个跟头!


    “要不要请个教练?”于是拿装备的时候, 梁芝欢看见有人在商量请教练, 她也问毕正。


    “不用,我们就随便玩玩。”


    梁芝欢戴上手套, 穿上冰鞋踏进冰场的时候,才见识到毕正所谓的“玩玩”。


    由于是早上,来滑冰的人很少。毕正就像一只黑色的豹子,在空旷的雪地上敏捷自如地画着圈。


    不仅她看得目瞪口呆, 旁边的其他人也都纷纷侧目。


    “滑得好帅!”


    梁芝欢听到一个姑娘有些激动的声音,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怪不得这家伙要来滑冰啊!


    在抓着栏杆慢慢适应了站立之后, 梁芝欢开始沿着栏杆小弧度地向前滑动。毕竟有轮滑的基础,她是有平衡感的……


    “怎么样?”


    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冒出,梁芝欢“啊”地轻呼一声,身体陡然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站在她面前笑。


    “来。”在她尝试一次跪地起身失败后,袖手旁观够了的人终于对她伸出援手。


    毕正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梁芝欢抓住他的两只手,借助他的力量摇摇晃晃站起来。


    “跟着我走。”


    他依然牵着她的两只手在她前面倒滑,速度不快,她跟得并不吃力。


    “找到感觉了吗?”他问。


    “有一点……”


    “那进阶一下。”


    “”


    毕正忽然放开一只手,变成与她携手并肩向前,但速度明显加快。


    梁芝欢只觉得周围的光景刷地在面前飞过,眼花缭乱。而脚下一路奔驰向前,畅快淋漓。既让她紧张,又觉得刺激。尤其转弯的时候,总忍不住尖叫。


    “啊!不行了!”


    “啊!我要停一下!”


    毕正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抓着她的手往前滑,时不时还加速一下,惊得她发出一连串惨叫,他才笑着减速。


    梁芝欢吓得花容失色,一停下来,顺势跪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让他带。


    看她秀眉紧锁、一脸嗔怒的样子,毕正还真想拖她起来继续……他叹了叹气,自己滑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滑回梁芝欢身边,但她死死抓住栏杆,坚决不让他带。


    “那你自己滑。”毕正把手背在身后。


    梁芝欢犹豫了一下,松开栏杆慢慢往前滑。


    “看前面,别看地上。”


    “弯一点腰,重心放低。”


    毕正在一边耐心地指导,但她总是不稳。


    “别给自己心里暗示。老想着会摔,那一定会摔……”毕正话音刚落,梁芝欢就被他说中摔了一跤。


    毕正帮她重新站起来,再次语重心长。


    “感觉要摔的时候把腿弯起来,重心降到最低就行了。”


    “说得容易……”梁芝欢嘴里嘟噜着。


    “你这样的确不容易学会。”


    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梁芝欢又被毕正拉着,像风一样地向前“飞”去。


    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滑冰场上都回荡着她“凄厉”的惨叫声……


    “你要再叫,我可要松手了。”毕正似乎终于忍受不了。


    梁芝欢惊叫:“不要——”


    毕正刚想假装松开手,就被她反手紧紧抓住。


    “你很讨厌——”


    那一声娇嗔,如同一股电流击中毕正的心房,酥酥麻麻,异常……受用。


    以至于,他没留意到旁边有人冲过来,后知后觉中猛地闪躲了一下,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因为顾着梁芝欢,所以结结实实地自己摔了一个大跟头……


    而那个安全站稳住的人在他面前哈哈大笑。


    “原来你也会摔跤啊!”


    毕正无可奈何地摇头,朝她伸出手,意思是“拉我起来”。


    梁芝欢笑着摇头:“不行,你太危险了!”


    说着,真丢下他朝前滑开。毕正迅速从地上站起,追了上去。尽管她已经滑得顺畅许多,但追上她毫不费力。


    毕正企图去抓她的手,被她尖叫着躲开。


    他又绕到另一侧,她连忙把手躲向相反的方向。毕正索性滑到她背后,两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推了她一把。


    “毕正——”梁芝欢叫着朝前冲,却意外地没左右打晃。


    她惊喜地张开手臂,像鸟儿一样滑翔……


    原来“玩玩”的感觉是这样啊


    梁芝欢迷上了这种感觉。


    “再来一次?”她向毕正滑过去,一脸兴奋。


    然而他却戏谑地挑了挑眉毛:“追到我再说。”然后真的一个人滑走了。


    “毕正——”


    梁芝欢再一次叫着他的名字,奋力追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的冰上运动,到最后坐在凳子上脱鞋的时候,梁芝欢才发觉腿酸乏力,整个人累得筋疲力尽。


    扯掉手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掉冰鞋,梁芝欢瘫倒在凳子上,连鞋子都懒得穿。


    “走了,别躺这里。”毕正换好鞋,精神抖擞地站在她面前。


    “你是超人吗?”梁芝欢皱起眉毛与鼻子。


    “是你这个凡人的体能太差。”毕正说起冷笑话。


    “我一定是遗失了我的能量块……”


    毕正不禁郎朗而笑:“那还不赶紧起来去找?”


    于是,从滑冰场出来,他们去到楼上的一家咖啡店“找补能量”。


    梁芝欢看到目录上的久违了的热可可,突然很想喝——只是怀念那股甜腻腻的味道而已,与其他无关。


    她对收银员指了指可可,又问毕正要不要来一杯?他皱着眉头拒绝:“不要,太甜。”


    “呃,我怎么会有个印象……你也喜欢喝这个?”


    “那你应该记错了。”毕正若无其事地要了一杯拿铁。


    见她“哦”了一声,真以为自己记错,毕正摸了摸下巴偷偷乐了。


    各自拿好热饮,刚坐下来,毕正就眼睁睁看她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巴,彷佛一点不觉得腻人。


    当时为了让柏雷带一杯可可给心情不好的某人,他勉强买的那一杯,喝了两口就全部倒掉。


    “不知道总经理跟董事长和好没有?”重新注入能量之后,梁芝欢又打起了精神。


    “应该没问题,否则柏雷会打电话给我。”


    毕正刚看过那小子发来的短信,都是八卦的问题,没提到一点其他事。


    “你怎么跟总经理关系这么好?你们俩在一起,你就像他的‘知音哥哥’。”


    “其实我没发挥多大作用……”毕正实事求是地说,“柏雷这次能想明白,基本上是你的功劳。”


    “啊?”


    “或许因为你母亲心脏病过世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他怕了,所以乖乖回去了。”


    梁芝欢微微笑了笑。


    “你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发病的时候刚好没有药。”


    毕正默了一下。


    “你来面试那天救助过的老先生就是董事长。”


    “啊?”


    “那天在公司门口你差点撞到我,我还叫住你……”看到她意外又惊讶的表情,毕正叹了口气。


    “看来你根本没记住我。”


    “我那个时候以为面试没希望,心情很沮丧嘛……”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公司会录用你?”毕正告诉她实情,“柏雷想还你一份恩情。”


    梁芝欢恍然大悟t?。


    原来她的工作是这样偶然间得到的啊!


    再加上之前还阴差阳错地搅黄了总经理的婚礼……


    由不得梁芝欢要感叹一句: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怎么了?”毕正发觉她在走神。


    梁芝欢摇摇头。


    “就是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尽力想描述清楚:“你现在认识的人,其实之前某个时候曾经遇见过,只是当时彼此不认识,或者根本就记不得了……”


    “但后来在某个时候回头,又突然发现早已见过彼此。”毕正接过她的话,与她相视一笑。


    “所以柏雷结婚那天,你跑出去撞了一个人,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撞得我头好痛。”


    “那么,你现在知道撞了谁?”


    梁芝欢张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毕正揉着胸口笑道:“没想到你的冲击力那么大,我这里痛了好久。”


    “还真是……没想不到啊……”梁芝欢又一次恍然大悟。


    两个人再度相视一笑。


    梁芝欢举起杯子连说“失敬、失敬”,毕正只得端着咖啡杯跟她碰一下。


    是的,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谁会想到,当初素不相识撞进他怀中的冒失鬼,不仅现在坐在他面前,还变成了他喜欢的人?


    毕正弯了弯唇角。


    这种感觉,还真像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毕正心想,或许就是因为前两次的深刻印象,所以才会对她格外关注吧?


    喝完东西,毕正请梁芝欢就近吃了顿午饭,然后驱车去买牛轧糖。


    他发现她买这些东西十分爽气,就像那个时候在厦门一样,不停地拿。


    牛扎糖塞满了一个购物袋,梁芝欢又开始选别的。老板娘眉开眼笑地给她张罗着大号购物袋,看她一袋又一袋的扔进去。


    毕正估计了一下行李箱的容量,好笑地问她:“到底是我买东西,还是你买?”


    “哦……拿着拿着就忘了……”


    梁芝欢不好意思地笑笑,默默地把手里抓着东西放回去,然后又去检查购物袋里有没有不值得买的,再捡出来。


    毕正定定望着她动作,舍不得走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第33章 33


    “这样差不多了。”梁芝欢检查完毕, 收手。


    毕正让老板娘结账。付完钱,拎着两个大袋子跟她走回停车场。


    理了部分特产出来放在一个袋子里,其余的统统装进行李箱。然后把那袋放到她车上, 让她拿回家给家人吃。


    “好吧……我替他们谢谢你。”梁芝欢的脸有些发热。


    这看上去有点像她故意买多了给自己的一样。


    “不用不好意思, ”毕正瞥她一眼,“就当作我对……地主之谊的一点回报。”


    “那好吧, 就让我这个地主最后送佛送到不对,再送客人去机场。”


    毕正压不住嘴角, 正要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性子活泼,车厢内响起电话铃声。是梁芝欢爸爸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估了一个时间报给他。


    梁爸爸叫她“芝芝”, 应该是她的小名。


    芝芝……


    两个字在毕正嘴里无声地翻滚, 梁爸爸的声音在车内继续。


    “别迟了, 晚上吃酒要早去的。”


    “晓得了。”


    “芝芝,晚上还要见罗阿姨的儿子,早点回来打扮一下。”车内响起芝荣妈妈高亢的声音。


    梁芝欢连忙应了两声,尴尬地掐掉了车载电话。


    毕正抿着嘴, 似乎想笑又好意地忍住了。


    “你难道没有被长辈安排过相亲吗?”


    “没有。”


    “真的?”她不相信。


    “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你比我更早奔三啊……”


    毕正笑了两声, 庆幸地说:“还好我父母在这点上比较开明。”


    “我又不是三十岁的大龄剩女,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梁芝欢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


    “可能他是怕你陷进上一段感情走不出来, 想要推你一把。”


    “不可能!我爸都不知道这回事。”


    “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何况那个人还是你的父母。两年前你是什么状态, 现在突然变了,甚至还跑去厦门……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梁芝欢错愕地扭头看他一眼, 竟然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


    “你不说出来,应该有你的理由,他们尊重你的想法,不来过问,给你空间自己处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无法做到完全袖手旁观,所以才会想一些法子来帮你。”


    “当然,这全是我的个人猜测。”毕正最后补了一句。


    微微笑着的同时还抬了抬眉毛,有点像“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意思。


    “你跟你父母不存在沟通交流的问题吧?”


    从他跟董事长的交流来看,梁芝欢觉得他看起来蛮好与长辈沟通。


    哪知,毕正却笑着摇头。


    “世界上大部分子女与父母存在的沟通障碍,通常都指的是与‘自己的父母’——我也不例外。”


    “可能对于别人的父母,从旁观者的角度,我会更客观、更理性。但换了自己,身在其中的时候反而更自我,不容易理解、包容。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越亲近、越苛刻’吧。”


    “我好像……又多认识了你一点。”梁芝欢抿起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哦?”毕正眉骨轻挑,“那我是不是该再多说一点?”


    梁芝欢笑着回了个“请便”的表情。


    他果真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从你父亲这么隐晦地想要帮你这件事来看,我觉得他是一个做事之前会妥善考量的人。”


    “所以我认为你父亲会在你母亲过世后半年内再娶,一定有他的原因。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梁芝欢马上意识到那是她昨天一时感触才对潘柏雷说的话,其中有的部分,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又矫情。


    “总经理还跟你……说什么了?”她握住方向盘的手心里开始冒冷汗。


    “固执、钻牛角尖。”


    梁芝欢没有转头,但却能感觉到毕正在看她。


    她有点怕被他骂——关于妥协那一部分——所以轻轻咬住了嘴唇。


    “你别听柏雷那一套,你的坚持是对的。”


    毕正看着她,用一种彷佛兄长开解妹妹的口吻柔声说。


    “你那个不叫固执,也不叫钻牛角尖,你是坚持你的原则,是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但那只是情绪的正常周期,不是妥协的理由——千万不要被柏雷带歪了。”毕正尤其强调了最后一句。


    “我真怀疑”梁芝欢有些不适应他这么温柔,故意打趣。


    “你是不是打算像开解总经理一样开解我啊?难道你也要当我的‘知音哥哥’?”


    果然,旁边的人立马瞪她一眼,换上了严厉的口吻。


    “还有,记得把那个人拉黑,就不会收到短信和电话了!”


    ……


    *


    送完毕正从机场回来,梁芝欢一回家就躲进房间,往床上一躺。梁芝荣奉母之命,来叫她去楼下理发店做个发型。


    “我累死了……不去。”


    “你干嘛去了?累成这样。”


    “滑冰……”


    “跟谁?”


    “朋友……”


    “那个不靠谱的?”


    梁芝欢躺着床上翻了个白眼:“你别再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总经理现在既成熟又稳重。”


    “你是说酗酒、乱亲女生?”


    “哎……随你怎么想。出去,让我睡会儿。”梁芝欢觉得头大,不耐烦地赶他走。


    梁芝荣威胁她说要告诉她爸。


    “去讲去讲,省的晚上还要去见谁谁谁。”


    梁芝欢听到门被甩上的声响,她不知道弟弟会不会真的去讲,也无所谓了——大不了他们就认为她有了一个上司男朋友呗。


    梁芝欢闭上眼睛休息。


    这一天发生的一个个场景,还有昨天的一幕幕片段,像自动放映一样在她脑海里重现。


    因为这些突然发生的意外,她度过了两天特别的春节——特别到,回想起来竟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很快睡着了,而且做了个梦。


    绚烂的烟花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不断绽放,缥缈婆娑。


    她和一个男人手牵手,在人流如织的石头路上奔跑。她并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乐呵呵地跟着他跑。


    忽然,男人停下来,指着刚升空的一束烟花说:“快看,好像钻石。”


    她看着璀璨的“钻石”快速暗淡下去,消失在夜色中,心头的喜悦顿时化作惆怅。


    “傻瓜,”他从后面搂住她,“那只是烟花。”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芝芝,是新年的钟声!”


    她一下子又笑颜逐开,在他怀里转过身,对他说:“新年快乐!”t?然后,踮起脚吻上他……


    她靠在他肩膀上,又听到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令她想起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婚礼的梦。


    她忽然心惊胆颤地醒来,不知道梦里究竟靠着谁的肩膀?


    是她唯一吻过的那个男人,还是喝醉之后乱亲她的老板?


    于是她又闭上眼睛,试图看清那个人的脸,可他已经不见了。她在大街上的人流中找他,终于在人群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惊喜地冲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芝芝……”


    她很欣慰又听到了这把沉哑的嗓子,正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啊!


    “是我,”她说,“你怎么不等我?”


    男人握住他腰上的手:“傻瓜,我一直在等你啊!”


    然后他缓缓转过脸来……


    她目不转睛,这次一定要看清楚……


    可面前依然是一张模糊的脸,她使劲揉了揉眼睛——


    梁芝欢被那张骤然清晰的脸庞骇然吓醒!


    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映入眼帘,代表这次是真的醒来。


    胸口仍在怦怦作响,梁芝欢狐疑地摸着自己的嘴唇,那张脸……


    为什么不是吻过她的黄治,不是亲过她的老板,而是那个跟她的感情世界八杆子打不着的、最不可能的……毕正?


    就因为今天他牵着她的手教她滑冰?


    因为他揉着胸口说他这里痛了很久?


    还是因为,他在车上对她真诚地说的那番话?


    要命啊!梁芝欢捂住脸。


    她居然把毕正做进了乱七八糟的……绮梦!


    梁芝欢撑着身体坐起来,头有些晕晕乎乎,所以听到敲门也没吭声。弟弟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你爸说要出发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睡得太热了……”她胡乱找了个理由。


    等弟弟出去了,梁芝欢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出来,芝荣妈妈过来帮她理顺头发。


    “怎么有点热啊?”


    芝荣妈妈碰到她的额头觉得不对劲,又把手背贴在她额上。


    “是不是发烧了?芝荣,把体温计拿来。”


    ……


    “38.5。”梁芝荣读出数字。


    怪不得踩在地上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怪不得会头昏脑热乱做梦……


    梁芝欢倒在沙发上,再也不想起来。


    她听到爸爸叹息一声,然后叫她回房间去床上睡。梁芝欢暗自窃喜,这个发烧的时间点太给力!她不用去相亲了!


    梁芝欢立刻乖乖地爬起来,并且干脆地拒绝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留下来。


    “帮我带碗粥回来就行。”梁芝欢刻意脚步迟缓、慢腾腾地挪回了房间。


    “粥还要带呀?我现在就煮上。”


    芝荣妈妈说着就去厨房,在电饭锅里煮熬上了粥。再去她房里交代,要是饿了就去厨房盛粥吃,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在床头。


    等他们走了,梁芝欢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平板上的电影就被催眠了。


    这一觉很踏实,没有梦。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即使是“Wonderful Tonight”这样轻柔婉转的歌曲,在一片擦黑的房间中不折不挠地唱着,也变得突兀刺耳。


    梁芝欢摸索着把手机握在手里,放到耳边。


    “喂……”


    可能她的声音过于含糊,对方试探性地问了一声:“梁芝欢?”


    她仍旧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答了一声。


    “你喝酒了?”


    对方突然提高了声音,她不由地把电话放远了一点。


    同时,清醒了一点。


    “我在睡觉……”


    “你不是出去吃饭吗?这么快就回来睡觉了。”


    “没去……”


    “为什么没去?”


    “我发烧了……”


    “你……”对方好像忽然掉线了,过了一会儿才续上:“那你继续睡吧。”


    “哦……”


    梁芝欢迷迷糊糊把手机推到一边,真的又继续睡了。


    再次醒来,是有人走进来摸她的额头。她出了一身汗,温度下来一点。


    第二天早上起来,梁芝欢精神了许多。翻手机的时候发现,昨晚跟毕正通过电话?


    她拍了拍脑门,拨过去,那头很快接起来。


    “嗯……昨天找我有事吗?”


    “现在没事了。”电话里毕正的话锋一转,“你烧退了?”


    “差不多了。”


    “你这个该不是滑冰后遗症吧?”


    “不是,”梁芝欢笑道,“应该是之前在江边吹了冷风。”


    “跟柏雷?”


    “嗯……”


    “为什么他一点事没有?”


    梁芝欢预感他又会扯到她体质,抢了一句:“再加上过量运动,可能就……”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那头声音唏嘘。


    “啊,你就忘了昨天的电话吧。”


    她对那个电话的记忆比较模糊,不过依稀记得自己的状态,像个梦游的人。


    或者说,像一个被催眠了的人,天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梁芝欢……”


    毕正轻轻叫了她一声,却没有下文。


    无声的电波里,似有隐约的呼吸,落入耳膜竟像是放大了,让她感到耳边热起来。


    “……什么?”梁芝欢顿了顿问。


    毕正的声音听上去依然轻而柔和。


    他说:“厦门见。”


    第34章 34


    虽然逃过昨晚的“相亲”, 但梁芝荣告诉她,爸爸对那个她没见成的“罗阿姨的儿子”印象不错,还跟人家说改日等她病好了再约。


    梁芝欢这下不敢好太快, 在家假装有气无力, 结果被爸爸看穿。


    “不想见就不见,装什么病?”他训了她几句话后拂袖而去。


    芝荣妈妈切了点水果, 让她去哄哄爸爸。梁芝欢端着水果蹑手蹑脚走进卧室,爸爸正伏案画设计图。


    她把水果放在桌上, 问他画什么,爸爸没理她。


    “过年呢,还忙工作啊。”梁芝欢把手放在爸爸肩上,为他按摩肩颈。


    “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你就不要操心了。”


    “有些事你一个人……”爸爸欲言又止, 叹了口气, 把手里早停住的笔放下,又取下眼镜。


    “就比如,你在厦门也像现在一样发烧生病,芝荣人在学校, 哪里照顾得了你?”


    “我没有那么娇气……而且, 我在那边也交了几个好朋友,真的不行还有他们会帮我的。放心放心。”


    爸爸摇摇头, 一脸无奈。


    “反正你从小就固执,我的话你不会听。”


    “我不是答应你顶多一年半之后回来嘛!等我回来后,你每天安排我去相亲都可以。”


    “我又不是急着把你嫁出去!”爸爸被她弄得苦笑不得。


    “哎哟,刚才是谁不高兴的?不见就不见……”梁芝欢怪腔怪调地学他刚才的话, 一下把他逗笑了。


    “还不是怕你过得不开心。”


    “我哪有不开心?你没看我这次春节回来又比元旦看着开心多了嘛!”


    “那还不是因为春节比元旦多放四天假。”梁芝荣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梁芝欢没好气地斜他一眼,然后把桌上的水果放到爸爸手上。


    “要不五一你跟妈来厦门吧?我跟芝荣反正有空带你们转转。芝荣有个‘朋友’, ”梁芝欢特意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把厦门每个值得一去的角落都研究得清清楚楚。”


    “是吗?倒可以考虑。”爸爸连连点头。


    梁芝荣没好气地回了她一个口型:“幼稚”。


    长假结束的前一天,潘柏雷打电话过来,说他可能晚几天回公司,并让她尽快去申请英国签证。至于原因,他说回来再讲,然后一句“厦门见”便挂了电话。


    梁芝欢定了半晌,回味着最后这三个字。


    明明一样平常的话语,为什么另一个人对她讲的时候,就莫名觉得……不一样呢?


    下午,梁芝欢终于跟走亲戚回来的冉青碰上面。两人坐在某家网红咖啡馆,从下午茶聊到晚饭,彷佛有说不完的话。


    最初离开上海去厦门的时候,冉青还担心她会过得比较惨。现在看她状态不错,工作又顺利,很替她高兴。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这容光焕发的样子,很像谈恋爱了啊!”


    闺友的猜测令梁芝欢哭笑不得。


    “我跟谁谈?”


    “那就是暧昧阶段。”


    “……别瞎猜了,没有!”


    冉青面露无奈:“反正天南地北的,你说没有就没有。”


    梁芝欢不由地好笑:“你也说了天南地北的,我迟早要回上海,在厦门谈一个男朋友干嘛?”


    “也是……”冉青话锋一转,“那我给你留意着,等你回上海介绍给你。”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我还不是怕你……”冉青堪堪打住话头,但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你放心,我已经完全放下了。”


    就算黄治真离了婚找来,她也不可能回头。


    “那你干嘛不拉黑他?”


    “他也没做什么过t?分的事。”


    “发消息骚/扰你不过分?”


    “只要不来找我就行。”梁芝欢没志气地说。


    要是拉黑刺激到黄治又找上门,才真是没完没了。


    冉青叹口气:“这人还真难缠。”


    “没事,反正当没看见,影响不到我。”梁芝欢笑呵呵让她别担心,“我绝对不会吃回头草。”


    “你最好是。”


    “当然是。”


    百分百。


    没有拉黑,不是怀念,不是没死心。只是不想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更不想再惹出新的麻烦。


    耐心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那时他自然会彻底从她的手机里消失。


    *


    次日下午,梁芝欢跟弟弟一同返回厦门。他其实还有一个礼拜开学,着急回来是要陪于菲去旅行。


    “你要是去了德国,于菲怎么办?”


    “我又不是不回来。”梁芝荣奇怪地瞟她一眼,“再说,她也要忙她的学业。”


    “你们要分开两年呢!”梁芝欢才觉得奇怪。


    “所以呢?”


    “你们难道没有商量一下怎么办?比如她是不是也去德国学习两年?”


    “她为什么要为了我改变她的规划?”


    “是为了你们!”


    “姐,你那套牺牲理论过时了。”梁芝欢被弟弟定性。


    “我跟菲菲现在只是彼此人生中的一部分,我们不需要、也没必要为了谁做出‘所谓’的牺牲。我们太年轻,作任何承诺都太早。”


    “于菲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她比我还要重视自己的人生规划,不会为了我改变她的路线。”


    “所以,你们都不在乎两年后是不是还在一起?”


    梁芝荣停下手里的游戏,以一种类似“拿什么拯救你”的无奈表情面对她。


    “姐,你能不能提升一下你的格局?”


    “”


    被批观念过时也罢了,现在又被疑格局低,梁芝欢心头涌起无数OS。


    “我们只是从现在不同在一所学校,变成不同在一个国家,距离远了一点而已,我们依然该干嘛干嘛。”


    “菲菲说要趁这两年另修一个专业,外加去实业实习,她不会按部就班毕业等我回来。”


    “我们各自利用好这两年时间,如果两年后我们的步伐还一致,那就继续在一起。反之,那说明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还不如分开。”


    说得好听。


    “这分明是你们小孩缺乏责任感的自我意识,跟格局一点关系也没有!”


    梁芝荣又不屑地看她一眼。


    “那么我用另一个更委婉的词来替换一下……”


    “什么?”


    “代沟。”


    “”


    *


    经历了上海的刺骨寒冷,回到厦门才会更加珍惜这里的温暖。一到公寓,梁芝欢就把臃肿的羽绒服塞进衣柜深处,换上了轻松的薄毛衣和薄外套。


    第一天上班,同事们见面都默契地彼此问候一声“新年快乐”。同样的办公室、老样子的同事,莫名让梁芝欢有种亲切感——或者说,是归属感带来的亲近感。


    她来这里还不到半年,如果再呆一年半载后离开,会不会舍不得?


    梁芝欢把手里捧着的咖啡喝完,投入今天的工作——头等大事之一,当然就是准备签证的各项材料。


    此次去英国的行程,潘柏雷的意思是暂时保密,所以一切大小事情她要自己去办。


    员工手册上有规定,公司高管欧洲出差可以坐商务舱,一般职员嘛当然只有经济舱待遇。


    办理签证需要两周时间,梁芝欢算了下时间,把备选航班发给潘柏雷。第二天,他把选定的航班回复她,并让她订三张机票。梁芝欢这才知道原来毕正也会去。


    只是,她仍然不知道为何要去英国。


    下午三点多,毕正神清气爽地进来,却没穿西装打领带,第一次衣着休闲地出现在办公室。


    “你还在休假吗?”梁芝欢猜测。


    “算……是吧。”他勾起嘴角,眼睛微弯。“一会儿要去机场接你老板。”


    “咦,他怎么没让我去接?”


    “他让我先来接你,然后接他……应该是要说去英国的事。”


    毕正抬腕看了下手表:“二十分钟够不够?”


    梁芝欢点了点头。


    “我在楼下面包店等你,好了打给我,直接在车库电梯口碰头。”


    毕正交代清楚、完整之后,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像阵清风一样飘走了。


    梁芝欢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不受控地想起那个绮梦……然后使劲甩了甩头,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电脑屏幕上


    大概超过二十分钟,梁芝欢的手机唱起歌来。


    “你还没好?”毕正的嗓音传来。


    “马上,还有最后一封邮件写完……”


    那头静默几秒,说了一句“我在车库等你”,然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梁芝欢丢下手机,赶紧在键盘上飞速敲下一个个字母键……


    等最后急吼吼乘电梯到达负一层,门一打开便看见站在外面的毕正。他背对着电梯,双手抱在胸前,头微微仰着,也许那张看不见的脸上会有不耐烦。


    梁芝欢不知道具体迟到了多久,但应该不超过二十分钟。不过他转过身来,原本不带表情的脸上,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对毕正的宽容感到抱歉。


    “还好,不是很久……走吧。”他领着她去取车,步子迈得飞快,梁芝欢不得不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我们是不是晚了?”


    “不会,我算好了时间。”


    可是她比他计算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或许还不止……


    “而且,也考虑了你的某些不确定因素。”说话间,毕正已经用遥控解锁了车门。


    梁芝欢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跟在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毕正把车开出地库,经过两条马路之后驶入机场高速。他好像没有听收音机,或者放CD的习惯,车厢里一直很安静。梁芝欢看了会儿窗外,打破沉默,问他知不知道要去英国干嘛?


    “柏雷打算去谈代理,好像他和董事长对赌。”


    “对赌?”


    “具体我也不清楚,得问他。”


    厦门还有个胜于上海的优点,机场跟市区离得不远。不到半小时,毕正稳稳当当把车开进机场停车场。


    当前应该还算节后返程高峰,机场密密麻麻的人,出站的接机口更是人满为患。梁芝欢两度被来往的人挤开,当新的一波旅客从出口出来时,再一次被涌动的人群挤走。


    正艳羡那些稳如磐石的大个子,一只手扣在她手臂上,把她捞了回来。毕正让她靠着栏杆,自己站在她身后,尽可能帮她挡掉了外界的干扰。


    只是这个类似圈她在身前的姿势,多少有点令人遐想。


    不知是不是因为梦过他,好像时不时有根神经会错乱一下,会把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混入其他不着边际的联想


    “Hello——我回来啦!”


    不知何时,潘柏雷已然站在她眼前,隔着栏杆热情地对他们打着招呼。


    毕正拉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去跟他会合。


    “怎么这么多人?”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潘柏雷有点咋舌。


    “先别说了,去停车场。”说着,毕正又带着她穿过人群。


    通往停车场的通道人终于变少,毕正松开了手,梁芝欢不经意地甩了甩胳膊:“我回来那天没这么多人嘛。”


    “也许因为今天是情人节。”走在前面的毕正淡淡地说。


    “靠!”潘柏雷突然叫了一声,“我居然忘了今天是情人节!”


    梁芝欢呆了一呆,她也忘记了。


    不过,对他们几个来说,忘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她比较关心现在去哪里?


    “去他家。”潘柏雷指了指毕正。


    说完,他先上了副驾的座位,梁芝欢也习惯地坐进后排——这是他们三个在车上的常规位置。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你在发什么呆?”潘柏雷突然转回头。


    梁芝欢冷不防被问得脸上一热,连忙否认:“没有啊……”


    “我朝你挥了半天手,你都没看见。”


    “”


    “你跟一群人一起出来,我也差点没看到你。”毕正开口,正好替她解了围。


    “你们两个接机一点都不专心……”潘柏雷悻悻地把头转了回去。


    梁芝欢暗自松了口气,默默收拢手指


    第35章 35


    依然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毕正家的小区绿化布局看着像公园。不仅绿化好,还有河道、木桥、跑步t?小道。


    这是梁芝欢第一次来,忍不住在车上张望几眼。


    在车库下了车, 乘电梯上楼, 潘柏雷熟门熟路地走在前头,还抢着开了门。


    跟她家一样, 毕正入户门也用了密码锁。梁芝欢喜欢这种拥有多种开锁方式的锁,最适合她这种经常忘带钥匙的人。


    进门玄关是简约现代中式, 大气宽敞。客厅也延续了同样的风格,家具搭配看上去相得益彰,甚至有点近乎完美。


    这应该很符合主人一丝不苟的严苛作风——可不是,梁芝欢上下打量屋子的主人——就算还在休假, 此刻毕正的头发依然像刚修剪过一样, 整齐、有型。


    “你家很漂亮。”梁芝欢换好鞋子, 在客厅里走了几步。


    “我家不漂亮?”潘柏雷立刻跳出来。


    “啊……不同风格,也很漂亮。”


    潘柏雷的家装走得简美风,也挺舒服。


    “要参观吗?”毕正问她。


    “好啊!”


    毕正带她往里面的房间去。这是那种所谓的大平层,房间比较多。令梁芝欢印象最深刻的是, 一个摆了几件器械的Mini健身房。


    “你真的很爱运动!”


    毕正笑了笑, 算作默认。


    “你还装了投影啊?”回到客厅,梁芝欢的目光被电视墙前垂下的幕布吸引。


    “要看电影吗?”毕正把投影仪打开, 又把遥控器递给她。


    刚要指导她如何在投影仪的视频APP上选电影,潘柏雷无力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什么时候能吃饭?我中午饭没吃。”


    毕正脸上一副被他打败的无奈,开始挽袖子。


    “想早点吃饭就来帮忙。”


    “我哪还有力气?”


    “我来帮你吧。”梁芝欢主动请缨,跟在毕正后面走进厨房。


    台面上摆着一些处理过的蔬菜和水果, 看来他早做过准备。


    “我能做什么?”梁芝欢问。


    “先切点水果给外面喊饿的人。”


    梁芝欢遵从指令,把那些橙子、草莓、香蕉纷纷切成小块, 分装在两个小盘子里。


    一份大的送去外面给潘柏雷,回来时看见煤气灶上已经炖上了一锅东西,香气四溢。是熬煮了一段时间才有的味道。


    “煮的什么?”梁芝欢凑过去。


    “等一下——”毕正及时制止了她赤裸裸地上手,拿了隔热垫放在砂锅盖上,揭开盖子。


    一锅咕咕冒泡的鸭子汤,里面有几种颜色的食材,光从色香味上来说就已经很好喝了。


    梁芝欢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做你的朋友真有口福。”


    毕正笑道:“幸好我的朋友不多。”


    “那我应该很荣幸。”


    他笑而不语,站一旁埋头切菜。


    梁芝欢端起另一盘水果,刚要送进嘴里,想起应该犒劳一下辛苦准备晚餐的大厨。


    “你要不要吃一点?”她把叉子上的一块橙子送到他嘴边。


    大厨明显迟疑了一下。


    “放心,我还没碰过。”梁芝欢现在也知道他有洁癖。


    “我要吃草莓。”


    毕正的声音像从牙缝间挤出来,梁芝欢换上一块草莓给挑剔的人递过去,被他一口含进嘴里。


    她又喂他一块草莓,由于块头过大,毕正咬的时候,嘴唇的一小部分碰到她的手指,温温软软……


    梁芝欢的手一颤,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喂。


    “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再来帮忙。”


    大厨仍在埋头切菜,不经意间就替她解了窘境——就像之前在车上的时候。


    “哦。”


    于是她端着水果出去,坐到沙发上,跟潘柏雷一起看电影。


    剧情演到男主事业一直没成功,又没钱,但女主不离不弃。不仅跟他一起挨穷日子,反而赚钱养他,情深意切令人动容。


    “完全不现实。”潘柏雷看得直摇头。


    “一个男人如果活到靠女人来养,还算男人吗?有情饮水饱,太扯了!”


    潘柏雷不光说,还要向她寻求共鸣。


    “你说是不是,哪有女人碰到这种倒霉蛋不跑的?”


    “电影嘛,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潘柏雷无语地嗤了一声。


    梁芝欢又说:“你放心,女主怎么会倒霉?演到后面倒霉蛋铁定翻身。”


    潘柏雷拿起遥控器,直接把进度条拖到最后。果然,故事最后男主事业有成,向女主正式求婚,而地点正是他新购置的华丽豪宅。


    俗得不能再俗的套路!潘柏雷无心再回头看经过,在大和谐的音乐声中抱怨现在的电影缺乏创新,从开头就能猜到结局,没意思。


    “那要是你突然变穷,后面剧情会怎么演?”梁芝欢突发奇想地问。


    潘柏雷眼珠转了转,狡猾地避过问题。


    “即使我家破产,我的钱也足够我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所以这个剧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


    “什么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梁芝欢正为潘柏雷耍赖的回答无语,毕正从厨房出来,恰好听到后半句。


    于是,潘柏雷给他概括了一下刚刚的吐槽,顺口拿同样的问题问他。


    “分手吧。”毕正答得很干脆,“如果穷到没能力照顾女朋友,不如打一辈子光棍。”


    “你要打一辈子光棍?”潘柏雷发笑。


    毕正摸了摸下巴,相当自信地来了个转折——


    “但是,以我的工作能力不可能赚不到钱,所以这种问题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梁芝欢:


    *


    无关痛痒的电影话题草草结束,终于等来了大厨的晚餐。


    春节期间大鱼大肉没少吃,所以毕正特意做得清淡简单,十分合大家现在的口味。


    那道秘制鸭子汤实在太美味,梁芝欢和潘柏雷各喝了两碗。她评价说:“比那家饭馆的骨头汤好喝多了。”


    “再好喝,多喝几次你也会觉得够了。”毕正学着她之前的话,带着点挪瑜。


    梁芝欢撇了撇嘴,假装不记得。


    “听说你相亲未遂?”潘柏雷忽然问起,她捧着碗点点头。


    “上次我就说了,你要加强锻炼,我不想出差的时候拖着一个病号。”


    梁芝欢继续点头。


    “这周六下午开始跟我们一起运动。”


    梁芝欢点了一下头,又摇头:“你知道我打球的水平……”


    “呵呵……”潘柏雷干笑两声,眼光扫了扫毕正。


    “就算我同意让你来打球,那个人也不会同意……你不是会游泳吗?”


    梁芝欢抬眼,正好看到毕正似乎是瞪了潘柏雷一眼。她扯扯嘴角,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她也不喜欢网球这种剧运动。


    “那好,你们打球,我去游泳。”说完,她埋头继续喝汤。


    另一边,潘柏雷不动声色地朝毕正眨了眨眼睛。


    “对了,为什么突然要去英国啊?”梁芝欢又抬起头来。


    “说来话长……”潘柏雷马上变了一副表情。


    “简单来讲就是,最后我说服老爷子不要逼我相亲,不要逼我结婚,但条件是,他只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必须在这一年里挑起公司的大梁,并且业绩到达百分之三十五的增长。”


    “如果没达到……”


    潘柏雷两手哀怨地一摊:“那我只能乖乖回去,跟他挑的女人结婚。”


    原来这就是毕正说的对赌。


    “挑大梁的意思是?”毕正发问。


    “意思就是不能找舅舅帮忙。”


    毕正如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你们明年本来的预算增长是多少?”


    “百分之十。”梁芝欢记得很清楚,她汇总的预算报告。


    “百分之十?”毕正惊讶。


    梁芝欢补充:“而且,做预算的时候,我们特意比较了前五年的业绩。最好的一年也才百分之九不到,所以今年才定到的百分之十。”


    毕正应该是跟她一样,觉得从百分之十增加到百分之三十五是个相当具有挑战性的目标。


    现在公司的业务模式还以出口为主,但客户方面的需求已经趋于稳定,新客户的开发不容乐观。


    如果仅靠现有业务,根本不可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五的增长,所以梁芝欢这下明白为什么要去英国。


    潘柏雷打算拓展进口业务,去海外拿一些产品的代理权,开发国内市场。相当于新开辟一条业务线,从零开始,创造新的增长点,


    “前几天,我动用了我在伦敦一些朋友的关系、以及老爷子积累的人脉,和两个品牌商搭上了线。他们目前还没有中国授权,我想尽快过去跟他们见面谈独家代理。”


    毕正赞许地点着下巴:“想法不错,我认为可行。”


    “所以你们两个得陪我去,赶快把签证搞好。”


    *


    讨论完去英国谈代理已经过了九点,梁芝欢帮忙收拾好餐桌和厨房,毕正说送她回家。


    “不用了,你们再聊会儿吧。”


    “没什么好聊了。”毕正朝赖在沙发上的人使了t?一个眼色。


    潘柏雷很识趣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女士优先,后送我好了。”


    毕正内心OS:谁想要送你!


    最后,他只得先把梁芝欢送到家门口,然后伸长脖子——越过霸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子——目送梁芝欢离开。


    “就算我不在车上,人家也不可能让你上去。”潘柏雷说着风凉话。


    毕正冷冷扫他一眼,松开手刹,踩下油门。


    此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小子送走。


    潘柏雷看穿他的心思,痛心疾首地控诉:“你这家伙特意让我今天回来,还让我帮你过了一个愉快的情人节,现在利用完了就想甩了我。毕正,你好卑鄙!”


    “我说14号回来,难道没有说清楚吗?你自己没想起来怪我?”


    “我这几天忙昏头了,哪顾得上情人节?”


    “说到帮我……”毕正想起来跟他算账,“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意梁芝欢来打球?”


    “哈,你有健忘症?当初是谁高傲冷酷地说‘你想让我跟一个女人打球’的?”


    潘柏雷当下学起他冷冰冰的语气。


    “那是以前……”毕正气势明显弱下来,“我现在愿意不行吗?”


    “拜托老兄,你跟梁芝欢一个天一个地,你们俩能好好打球吗?搞不好会吵架!”


    “”


    毕正扯了扯嘴角,这小子说得……也不是没可能。


    他自认并不是很有耐性的人。


    “而且,我给你制造了一个肌肤相亲的机会啊,笨蛋!”


    毕正扭过头来,脸上是没有转过弯来的困惑。


    “你难道不会游泳吗?”潘柏雷无语地扶额。


    毕正脸上的困惑,顿时化为无声的微笑


    潘柏雷直摇头:“你果然第一次追女人。”


    “承蒙指教。”毕正忍俊不已。


    “所以……你不该陪我去喝一杯吗?”


    “所以,我不是丢下工作陪你去英国吗?”


    “所以,我还带上了梁芝欢啊。”


    “”


    “哈哈哈,你也有说不过我的时候!”潘柏雷得意地大笑。


    毕正无可奈何地闭上嘴。


    前方街灯像一个个定格画面的闪光灯,一闪便有一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依次呈现。


    他在办公室突然出现,她眼里的一点意外和惊喜;


    在机场,他把她护在身前,拉着她穿过人群;


    在车上,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局促窘迫,开口替她解围;


    她以为他会嫌弃她用过的叉子,可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平安夜那晚,他偷偷品尝过的那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毕正承认,他没有太多追女人的经验,但他懂得要把握节奏。


    就像这些街灯,一盏接一盏,每一盏后面都有一段距离。


    他不能慢,也不能快。


    所以,就算尝过一次草莓的味道,非常期待下一次,就算没有机会只能耍一点心机。但看到她因为被他的嘴唇碰到手指,变得敏感退缩的时候,他就不敢再继续


    时机未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很清楚。


    第36章 36


    飞去英国的航班日期确定之后, 潘柏雷开始跟二部老大张兆杰讨论国内出差的安排,打算先跟几家工厂谈下产品。


    梁芝欢看着二、三月份满满的日程表,忽然又想起了弟弟说的那番关于格局和人生规划的话。


    一直以来, 对于自己的人生选择她没有想过太多。专业不是自己想要的, 毕业后的工作也不是喜欢的,连现在这份工作也是在极其偶然间误打误撞得到的。


    庆幸遇到一个不错的老板, 还有一个给力的朋友,包容、帮助她这个菜鸟慢慢学习成长, 在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上日渐得心应手。


    但一年半之后,她终将离开这里,回上海另找工作。是不是应该趁着现在未雨绸缪,好好利用一年半的时间提升业务能力?总不能一直做个小小助理吧?


    有了这份觉悟, 梁芝欢开始寻找合适自己的网络课程。比起线下上课, 网课更具灵活性, 节省时间,效率更高。这样下班回家,她的时间再不浪费在刷剧上,认认真真开始为以后跳槽升职做准备。


    不过, 就在梁芝欢刚开始规划职业发展之际, 公司里有一个人却先她离开,而这个人正是姐妹花之一的Jessie。


    由于Jessie的男朋友年后去了广州工作, 应该会呆上好几年,所以商量下来Jessie决定跟过去。说不定以后就在那边结婚安家了。


    Sandy和Jessie同一个月入职,四年下来已经情同姐妹,最舍不得Jessie走。


    本来她们打算搞一个特别的践行派对, 但Jessie不喜欢煽情的场面,所以她和Sandy打算各自准备一份特别礼物。


    至于送什么?梁芝欢暂时还没想好, 与Sandy约着周六去商场看看。结果转念想起答应了那天要去游泳,又和Sandy改推到周日。


    周六下午两点半,在潘柏雷的电话提醒下,梁芝欢准时来到球馆。他和毕正已经在场边热身,梁芝欢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你真的不跟帅哥打两局?”潘柏雷笑着问。


    “我有自知之明,不想被你们嫌弃。”


    “嗯,等你游完一个月再来打球,我们应该不会太嫌弃。”


    毕正说话的表情虽是一本正经,眼角梢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你这种表情开玩笑真的很讨厌!”潘柏雷一脸嫌弃。


    梁芝欢既想翻白眼,又想使劲瞪他们,结果眼睛不知所以地僵在那里。


    她迅速眨了眨眼睛,决定还是不跟他们计较,自顾自掉头往游泳馆去了。


    泳池里的人不少,尤其浅水区。好在她水性不错,不时可以游去深水区。不过,毕竟许久不动,游了两个来回就开始吃力。梁芝欢靠在边上休息,观察着周围的人。


    他们大多都有同伴一起,彼此有说有笑。


    其实运动这种事,有了伴才容易坚持。像她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人在这里打球,她下次才不会再来。


    一个人的运动,着实太孤单!


    间或游了几个来回,感觉实在游不动了,梁芝欢从泳池爬上来,找到自己的浴巾和拖鞋回到更衣室。


    冲好澡、换好衣服,再吹干头发,时间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那两个人打球也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


    从游泳馆出来,梁芝欢没在球场上看见他们,于是坐在休息室外面等。她把耳机线插在手机上,听刚开始上不久的网课。还没听到十分钟,潘柏雷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游好了?”她刚才塞着耳机没听清,潘柏雷又重复了一遍。


    “游不动了……”


    他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


    “你应该姿势不对。”


    “我三岁就会游了,大学里还参加过年级比赛。”


    “哦,第几名?”


    梁芝欢扯了扯嘴角:“那个……名次并不重要……”


    潘柏雷忍不住笑起来,梁芝欢转头朝休息室的门口望了望,毕正还没出来。


    “你真的不会做饭?”潘柏雷止住笑,在她旁边坐下来。


    “算会吧……就是味道不如你们做得好吃。”


    “是吗?那你今天做给我们吃吃看?”


    梁芝欢吓得连忙摆手:“你们一定不会喜欢。”


    “我知道,我只想看看有多难吃。”


    “”


    毕正从休息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人坐在长凳上。一个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而另一个愁眉苦脸。


    “在聊什么?”毕正走上去,目光落在后一个人身上。


    “我们刚刚说,今天由梁芝欢做晚饭给我们吃。”潘柏雷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轻快。


    但毕正眼里的人抬起头,抿着嘴角,向他投来无可奈何的眼神。


    他大概听说她厨艺不精,可也蛮期待吃她做的饭。


    “你家里有菜吗?”


    梁芝欢摇了摇头。


    于是接下来,毕正开车先送她回家,然后再和潘柏雷去附近的市场买菜。


    梁芝欢说她的拿手菜是红烧排骨,他买了一大块排骨,让店家剁成小块。其他,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只能多选了几样有备无患。


    除此之外,还买了些新鲜水果,因此最后他和潘柏雷各自拎了一大袋东西回来。


    梁芝欢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禁不住瞪大眼睛:“你们俩是来慰问困难群众吗?”


    “没错,来献爱心。”潘柏雷笑嘻嘻,一语双关。


    毕正没理会,径自把两袋东西拿进厨房,让主人选要用到菜。点到的一一放台面上,余下的统统塞进冰箱。


    他一边往空荡荡的冰箱里放菜,一边好奇:“你平时都不做饭t?吗?”


    “很少……偶尔周末弟弟回来我会做。一个人做饭太麻烦,又要买又要洗又要烧。做一个菜太单调,做两个又吃不掉。而且做饭的这些时间,我可以上完两节课了。”


    “上什么课?”毕正转头看着她的背影。


    梁芝欢正在水池边冲洗排骨,笼统地答了一句:“就是网络上的课程……”


    毕正也没在意,继续放东西。


    忽然,视线落在冰箱侧门上的一瓶罐子上。


    拿到手里一看,没有任何商标,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辣味道。


    “这是老干妈?”


    “不是老干妈。”梁芝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是王凯妈妈自己做的牛肉酱,跟面条配在一起吃,味道超级好。”


    王凯?


    毕正很快在脑子里记起了这个……出现频次极高的人……


    妈妈?


    他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手里只剩三分之一肉酱的瓶子


    “好像放蛮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还好吧?”


    “一个月?这种没加防腐剂的东西顶多两个礼拜的保质期。”


    梁芝欢愣了一下:“没关系吧,我一直吃也没事嘛。”


    “难道吃进医院才算有事?”


    毕正像是给她普及医学知识一般,循循善诱。


    “有时候吃了过期食物不会立刻让你肠胃不适,但没有反应只是假象,并不代表你没事。过期食物可能正在慢慢伤害你的胃,等你发现不舒服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


    “没那么严重吧……”梁芝欢将信将疑。


    “最好扔掉。”毕正把瓶子放在外面,关上冰箱门。


    她看起来还是有点舍不得,不过迟疑片刻还是走过来拿起瓶子,放进了垃圾桶。


    恍惚有种错觉,她好比是在面对一位严厉的老师,而身为学生,她是迫于老师的压力才不得不丢掉了想要保留的东西。


    “我来帮你洗菜。”毕正轻快地上前。


    *


    历时两小时之后,由“梁主厨”心虚烹制的胡萝卜烧排骨、清蒸鲈鱼、清炒菠菜、青椒土豆丝,以及番茄鸡蛋汤被端上了饭桌。


    潘柏雷仔细打量过每一道菜,给了“很接地气”的四字评价。


    老实说,卖相是差了一点。胡萝卜块、番茄块大小不规则,土豆呢粗细不一。至于味道……这么简单的菜,只要不咸就不会差到那里去。


    毕正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梁主厨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馈。


    酱油味有点浓,冰糖放多了有点甜——但他喜欢。


    “还不错,很香。”


    “是吗?”潘柏雷也试了一块排骨,“嗯……比想象的好一点。”


    梁芝欢知道毕正吃东西挑剔,能得到这样的反馈已是心满意足,脸上漾起轻快的笑容。


    “反正,我已经用尽洪荒之力。我会做的菜都在这里了。”


    毕正对她笑了笑,相当捧场地又夹了块排骨。


    虽然柏雷不一定喜欢这些菜的口味,但毕竟运动了胃口好,毕正看他吃得也不客气。而他自己嘛,当然吃得很香。


    最后几个盘子全部扫光,梁芝欢受宠若惊,乐呵呵地收拾碗筷。


    毕正推了推没帮忙做饭的人:“你去洗碗。”


    “我不会洗。”


    毕正眼刀发力,潘柏雷忽然灵机一动,别具深意的笑了一下,走去厨房。


    “我来帮忙,你洗第一次,我来冲。”


    “好。”


    臭小子!


    毕正站到厨房门口,看两个人并排站在水池边,不期然就想起在柏雷曾经的戏言:你们看上像一对贤惠的夫妻。


    此刻他处在旁观者的角度……的确是这种既视感


    不同的是,这小子故意的!


    毕正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了两眼电视。忽然听到里面传出笑声,忍不住拿着水杯走过去,靠在门框上,听他们在聊什么礼物。


    “你别开玩笑,真的是要好的同事,送什么比较好?”


    “送个好看的包包吧,女人都喜欢。”


    “诶,这个建议好。”


    “当然,我最拿手的就是给女人送礼物。”


    “是吗?要是以后我走,你会送我什么?”


    “你走?你走哪儿去?”


    “回上海呀!”


    “我还没想过你离职。”


    “那你想想。”


    “你回上海的话也不用离职,可以申请调去总部。”


    “我有机会调去总部?”


    “当然有……”


    “有水果刀吗?”毕正不得不出声打断两个人的交流。


    “有,我拿给你。”梁芝欢擦了擦手,出了厨房。


    趁这点间隙,毕正对潘柏雷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


    “我说什么了?”潘柏雷一脸无辜。


    毕正没好气地转身,把水果拿出去,然后拦住了要回来继续洗碗的梁芝欢。


    “柏雷说交给他了。”


    潘柏雷:


    梁芝欢于是坐去沙发上切橙子,毕正在旁边坐下,拿起电视遥控器换台。


    中文国际频道正在播世界各地主要城市的天气预报,他停在这个台。报到伦敦平均气温5度的时候,切好水果的人惊叹:“伦敦这么冷啊!”


    “跟上海差不多吧。”


    “还是厦门好,冬天暖和。”


    “那就留在厦门。”毕正几乎脱口而出。


    “现在越来越多北方人因为气候原因移居南方。”他不着痕迹地补充一句,然后拿起一块橙子吃起来。


    “你怎么没买草莓?”梁芝欢忽然问。


    毕正被橙子的汁水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梁芝欢扯了纸巾递给他


    “累死我了——”潘大少爷嚷嚷着从厨房里出来。


    梁芝欢忙给他让了一个座,他大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躺。


    “我这辈子洗过最多碗的一次……以后还是去我家做饭吧。”


    摊开的手刚好拍在毕正的大腿上,后者立刻闪开那只狗爪子。


    “你脸红什么?”潘柏雷贱兮兮地笑。


    毕正滑了滑喉咙,没搭理他,佯作无事地拿起遥控继续换台。


    “去伦敦是不是要穿羽绒服?”梁芝欢回到刚才的天气问题。


    “不需要。”潘柏雷刚说完又改口,“你要怕冷,还是带着吧。”


    “我不是怕冷,不喜欢冷而已。”


    “那你喜欢南半球国家?回头我看看澳大利亚有没有资源。”


    梁芝欢倏然一愣,闭嘴低下头。


    “你去过?”


    “啊?”她有点不自然地看向毕正:“你说什么?”


    “你去过澳洲?”毕正又问了一遍。


    “哦……好几年前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刚才发愣的人不是她。


    “跟他去的?”连潘柏雷也看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脸上写着‘不堪回首’四个字。”


    梁芝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无可奈何地开起玩笑。


    “跟你们做朋友都不能轻易说谎,因为要骗到你们好难。”


    毕正并不觉得她的玩笑好笑,他转回头直直盯着电视屏幕。


    但眼前看到的不是电视上的画面,而是她刚才发愣的样子。听到的也不是电视的声音,而是柏雷说的“不堪回首”。


    他不知道柏雷是不是故意这样说,但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某种“恋恋不舍”。


    或许不是对那个人的不舍,但即便是留恋“跟那个人在一起的回忆”,也同样令人无法心平气和。


    因为回忆是个可怕的对手,你不能像对付一罐牛肉酱一样扔掉它。


    第37章 37


    临去英国的最后一个周末, 梁芝欢和JS姐妹坐动车去了趟广州。


    Jessie的男朋友来车站接她们,带她们逛了两个景点和小吃街。梁芝欢早就对广州的小吃心仪已久,同Sandy两个人足足吃到晚上十一点, 才心满意足地去酒店休息。


    第二天早上, 两位主人又来接她们去喝早茶,继续逛街。再去到他们在广州的新家坐了小半天, 下午四点才坐上返途的火车。


    三人坐在一排聊着两天里发生过的趣事,吃过的美食, 还有对Jessie未来日子的憧憬。不知不觉,四个小时的路途结束。


    尽管大家一致说,厦门其实距离广州也就四个小时,想见面周末就够了。但以后恐怕很难再像今天这样, 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人生的轨道, 分分合合。


    无论如何, 始终只往一个方向,再也不会重复原来的轨迹。


    到达厦门站,梁芝欢和JS姐妹在车站道别,独自坐上出租车回公寓。


    晚上九点钟, 出租车行驶在已然熟悉的某条马路上。梁芝欢望着车窗外的路灯、建筑、行人……心上有种归家的亲切感, 如同此刻的夜色一般,温柔地将她包围。


    梁芝欢意识到, 这是另一条崭新的轨道,在她的人生里悄然启程


    第二天飞往伦敦的t?航班在晚上八点三十五,经由香港转机,抵达时间为当地早晨五点。


    如果—-潘柏雷说——好好在机上睡一觉, 那么到了那边就不用倒时差,但梁芝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得着。


    出发匆忙, 她竟然把睡觉三宝(眼罩、耳塞、颈枕)忘在了沙发上!


    在出租车上犹豫了几分钟,梁芝欢都决定折回去拿了,结果半途又遇到突发事故造成堵车,不得不放弃。就这么一耽搁,赶到机场出发大厅已经七点十分。


    梁芝欢拖着行李箱一路飞奔向值机柜台,忽然冒出一个人截住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地看着毕正,以为他早进去了。


    “你说呢?”毕正从她手里拿过行李箱的拉手,“还不快去换登机牌!”


    说着,就要领她去到航空公司的VIP柜台。


    “不是……我是经济舱。”


    毕正脸色一变:“你开什么玩笑?”


    “按照公司规定,我这个级别享受不了商务舱待遇。我过去排队……”


    梁芝欢刚要去旁边的普通柜台,被毕正一把拽住。


    “现在几点了你还排队?”


    毕正拉着她找到工作人员说明情况,然后被安排到一个紧急柜台办理值机手续。毕正拿着她的登机牌看了看,又无语地塞回给她。


    “不用走那么快吧?”


    毕正走得跟风似的,梁芝欢差不多要小跑才跟得上。


    “反正拿到登机牌了,飞机会等我们的。”


    可走到安检口,看到大排长龙的景象,梁芝欢傻眼了。


    毕正接到潘柏雷的催促电话,简单说了两句挂掉,又拉着她去找工作人员……走了快速通道。


    顺利通过安检,毕正依然绷着脸。梁芝欢试图用“原来快速通道跟VIP一样”来调剂气氛,并没有让他的脸色好看一点。


    潘柏雷在登机口翘首以盼,直到他们出现在视野,不自觉地低头看下手表。


    好家伙,离登机还有五分钟。


    “什么东西非要回去拿?”他不解地问迟到的助理。


    听说是睡觉三件套,他无语一瞬。


    “给我看看你的座位号。”


    他跟毕正一起值机的时候就说,一定要跟她换位子,让他俩坐一起。


    但潘柏雷拿着登机牌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座位隔他们好远。他根本不知道、也没想到公司还有这种规定。


    “你订票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了让你破例吗?”


    “……那差额部分我来补嘛。”


    毕正这时出声:“一会儿上去问问有没有空位升舱。”


    “不是补差额的问题。”梁芝欢说出自己的顾虑,“公司的人只会说我跟总经理去英国不是坐的经济舱,谁会关心票是谁买的?”


    “”潘柏雷无法反驳。


    瓜田李下,确实有嘴也说不清。


    “况且,经济舱又不是不能忍受,那么多人跟我一样呢……我去那边排队了。”说完,梁芝欢头也不回地走了。


    潘柏雷眼看她站去长长的队伍尾巴上,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升舱?”


    毕正轻笑一下:“那要看你介不介意跟助理传绯闻了?”


    “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走吧。”毕正推着他从无人排队的登机通道进去。


    “我还是可以跟梁芝欢换座位的。”


    “你的助理既有原则又固执,你觉得她会同意跟你换吗?”


    潘柏雷想想也是,这个座位问题貌似无解。


    毕正找到座位,把背包取下来坐下,从包里取出一本书。


    “你好像一点都不心疼嘛?”潘柏雷在毕正旁边坐下。


    “不然怎么办?”毕正转过头来,“像霸道总裁一样非要让她坐这里,不管她愿不愿意?”


    “原来你脑子里也装了这种肉麻的东西!”


    “与时俱进。”


    两人说笑间,梁芝欢走进机舱,向他们微笑挥了挥手,从旁边经过。


    毕正目送她走进后舱,转过头面向潘柏雷。


    “老实说,我没想到她也有考虑问题这么细致的时候。而且……她比我想象的更乐观。”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眼睛里还有一种霸道总裁“宠溺”的味道。


    潘柏雷啧嘴:“你这个好像不是赞赏的表情。”


    “我喜欢行不行?”


    “你就闷骚吧你!”


    一个半小时的飞行,航班抵达到香港机场,换上一架波音大客机。这次上机前,毕正把自己的座位号写在纸条上塞给梁芝欢。


    “万一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们。”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梁芝欢嘴上这样说,还是为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倍感窝心。


    “睡个好觉。”毕正冲着她微微一笑。


    “好。”


    登机已接近零点,梁芝欢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分开前他那句“睡个好觉”中酝酿睡意……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中途醒来好几次,尔后又迷迷糊糊睡着,还做了几个没头没尾的梦。


    等广播终于提醒旅客飞机还有三十分钟降落,梁芝欢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拉开遮阳板。弦窗外只有一望无际的茫茫云海,大脑还没完全苏醒,她木讷地盯着远处,整个人放空,直到飞机穿破云层带来颠簸……


    然后她看见陆地上的城市——这座久负盛名的古老大都市。


    因为距离太远,它像一个模型缩影。


    慢慢地,那轮廓越来越大,眼睛的视物也越来越清晰。


    飞机最终稳稳地降落在希斯罗机场跑道上,快速滑行。尽管此刻窗外仍然黑漆漆一片,梁芝欢还是不由自主在心底道了句:


    早安,伦敦。


    走过廊桥,潘柏雷和毕正就在前面等她。梁芝欢步伐轻快地追上去,跟他们一起随人流往入境处走。


    入境处的工作人员十分nice,说了句祝她旅途愉快便盖章放行。梁芝欢拿着护照,又和两位同伴去转盘处等行李。


    他们这趟来伦敦要见两个公司的负责人,全都安排在明天,所以想走走看看的话今天有时间。


    “这边几点钟才会天亮?”梁芝欢问潘柏雷。


    “伦敦的冬季夜晚比较长,我记得要到八点才天亮,晚上四点多天就黑了。”


    “那岂不是逛街逛到一半就天黑了……”


    “没错,所以你想出门就早一点。”潘柏雷提醒她说,“虽然伦敦的治安还可以,但天黑后最好别一个人在外面逛。”


    梁芝欢点点头。


    “你想逛哪里?”毕正开口问她。


    “我不知道。”


    “没想去的地方?”


    梁芝欢摇头,她没做功课。


    “我也第一次来。”毕正看向潘柏雷,他笑呵呵地说:“我要去约会,你们不介意跟着我好了。”


    梁芝欢与毕正对望一眼,默认了这个选项。


    英国机场的效率令人刮目相看,等了半个小时才拿上行李。三人出来,坐上一部超大出租,到达酒店已经七点半。办理入住,拿到房卡各自去到各自的房间洗漱整理。


    梁芝欢抓紧时间冲了澡,吹干头发,换上一件酒红色毛衣和一条深色牛仔裤。


    拉开窗帘,天边已经泛白。


    床头电子钟显示八点十五。顾不上整理地上的行李箱,梁芝欢抓紧最后十分钟把钱包、护照、手机等必要东西放进挎包,套上米色毛呢大衣和运动鞋。


    临出门,又折回来拿上大围巾,这才匆匆赶去大堂。


    毕正远远看见她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投来的眼神似乎比以往直白,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回视他的目光,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柏雷。


    “他要约会,可能打扮的时间会久一点。”


    梁芝欢噗嗤一下笑起来,心里那点不自在好像又消失了。


    “老实说,你真没有研究过吗?万一我们两个电灯泡太亮的话……”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都没去过。”


    梁芝欢又被最后一句逗乐了。


    “你们两个这么开心,我干脆默默消失算了。”潘柏雷突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比女人还磨蹭?”毕正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拍在他肩膀上。


    “我在看地图,有些路记不清怎么走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梁芝欢跟在后面出了酒店。


    伦敦果然还在冬季,街角、建筑顶上残留着未完全融化的积雪。由于太阳刚刚爬起来,温度还没上升,一出门就感受到室外的寒冷。


    三个人纷纷把手插进口袋。潘柏雷说带他们去吃早餐,然后步行了大概十多分钟,来到一家外观装饰十分英式的面包店。


    两位男士t?秉承绅士精神,让她坐着等就好。


    室内暖气很足,梁芝欢脱掉大衣,解下围巾,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绅士们就把烤热后的羊角面包和热牛奶端上来。


    “谢谢!我不客气啦!”说着,梁芝欢自顾拿起一个面包啃起来。


    从昨天登机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她真的饿坏了。


    “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坐在对面的毕正大概被她的狼吞虎咽惊到了。


    “她跟你一样不吃飞机餐。”看她嘴里不得闲,潘柏雷替她解释。


    毕竟跟她出过几次差,了解她这个习惯。


    “但她又跟你不一样,她不会自己带吃的上飞机。”


    毕正盯着她动了动唇,大概是不想影响她的胃口,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下头开始往面包上抹果酱。


    梁芝欢咽下嘴里的面包,又喝了一大口牛奶,连夸“好吃”。


    “那当然,我原来经常来这家店买面包,离我学校不远。”


    “那一会儿去你学校吗?”问完才发现嘴里还包着东西,梁芝欢下意识地瞄了瞄毕正。


    他依然慢悠悠地往面包上抹果酱,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她。


    “我跟一个朋友约在学校碰头,然后带你们在附近转转。”


    “我猜是女性朋友。”慢条斯理的人忽然接了一句。


    潘柏雷抬了抬眉毛:“总之,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一个……很好的朋友。”


    “女性朋友?”


    “你非要定性是吧?”


    “需要我们两个回避么?”


    “吃你的面包。”


    潘柏雷和毕正斗着嘴,猛然发现另一个人的盘子里只剩下一点点面包屑。


    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没吃完一个,她已经消灭了两个。


    “你还要来一个吗?”毕正大方地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梁芝欢不好意思地弯起唇。


    两个大羊角加一大杯牛奶,她也应该饱了。


    毕正眸光微动,拈起手边的一张纸巾递过去。


    “擦擦嘴。”


    第38章 38


    吃完早餐, 再走到室外,阳光开始从空中洒下来。伦敦街头许多外观呈褐色的建筑,沐浴在阳光里, 看上去格外暖意洋洋。


    他们穿过行人稀少的两条街, 进入一大片草坪。潘柏雷指着另一边茂盛树林介绍说,里面就是著名的海德公园。


    沿着草坪再走了十来分钟, 眼前渐渐呈现一片片风格统一的楼宇,周围的人也顿时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年轻人。


    “这里开始就是我们的校区。”


    顺着潘柏雷手指的方向,梁芝欢和毕正放眼望过去。所谓的“校区”根本没有大门,长得跟街道上的某个社区一样。


    潘柏雷带他俩走向一个喷泉广场。忽然他加快了步伐,几乎朝着喷泉池小跑过去。接着, 他拥抱了池边站着的一位小姐——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位朋友。


    梁芝欢和毕正对视笑了一笑, 放慢脚步, 留出一点时间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叙旧。


    “Hello,这是Mandy。”不一会儿,潘柏雷拥着朋友来做介绍。


    这位叫Mandy的金发美女不仅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还分别拥抱了她和毕正。


    尔后, Mandy和Ray——她对潘柏雷的称呼——两个人一并充当起梁芝欢和毕正的向导。一会儿中文, 一会英文,梁芝欢和毕正中文夹杂英文, 一路倒是很热闹。


    走马观花逛了大片校园,他们被领着去刚才经过的海德公园。


    时至冬季,又是工作日,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游客。据说这是英国最大的皇家公园, 由于坐落在教堂区,看上去还蛮有皇家之气。


    要是夏季, 这里绿茵茂盛,百花怒放,应该更加漂亮。


    在公园的某个角落,许多人热闹地围在一起。凑近才知道是学生在这里做课外教学。潘柏雷说,这是沿袭了悠久的历史传统,经常有人聚在这里演讲,交流不同的见解。


    Mandy这个时候兴奋地告诉她:“我就是在这里遇见Ray的。”


    “哦?”梁芝欢对当时的经过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Mandy滔滔不绝地讲起当年发生的故事始末。


    大致就是他们参加的一个社团第一次在这里搞活动。当时的潘柏雷很腼腆,跟分在同一组的人交流不多。Mandy基于对一个外国友人的kind,那一天主动黏着他。


    “Ray居然还脸红了。”Mandy笑着瞥他一眼。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毕正在旁打趣。


    “我那个时候刚来英国,而且……”他有点尴尬地摸摸鼻翼,“我还没跟女人交往过。”


    “哦,Ray,我真怀念那个时候的你。”Mandy的脸上是西方人惯有的那种极度夸张的表情。


    潘柏雷无奈地笑了笑:“你饶了我吧,如果你不提,我早就忘了。”


    “对我来说,那是很珍贵的回忆。”


    “谢谢亲爱的。”潘柏雷上去拥抱她了一下。


    “原来你的泡妞课是在伦敦上的。”毕正又打趣了他一句。


    四个人继续沿着湖边散步。静谧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梁芝欢发现了远处的几只白天鹅,还有或低空盘旋、或戏水湖中的水鸟。


    他们走近这片水域,津津有味地看别人给天鹅和水鸟投食。


    过了一会儿,飞来一群鸽子,跟水鸟抢食。忽然有人往天上撒了一把鸟食,引来一大拨水鸟和鸽子在空中四处扑腾。


    几只硕大的水鸟突然在梁芝欢周围拍打着翅膀,惊得她躲去了毕正身后。


    “你要不要喂?”毕正含笑问她。


    “我只想喂鸽子……”梁芝欢朝周围看了看,没发现卖鸽食的。


    毕正却拉着她的手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鸟食。


    “你不嫌脏吗?”她有些意外。


    毕正笑着看她一眼,把捡起来的鸟食摊在掌心,很快就引来了鸽子和水鸟,敏捷地用尖嘴啄着掌心的食物。


    “你来?”


    “不要!”她怕水鸟。


    毕正硬要把剩下的鸟食塞给她,梁芝欢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被他捉住。


    “不用怕,这边都是鸽子。”他把她拉远了一点。


    梁芝欢戒备地看了下周围,好像真没有水鸟,于是勉强摊开掌心任他放上了鸟食。


    那些敏锐的鸽子毫不客气地飞过来啄食,还有一只索性停在她手臂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梁芝欢正乐滋滋地看着这些小东西,冷不防突然冒出两只大家伙,吓得她赶紧退后,靠倒在毕正胸口。他下意识搂住她,笑得胸腔都在颤动。


    梁芝欢讪讪地捶了他一下:“你说只有鸽子的!”


    “Hey Zhihuan——”Mandy远远地叫她,笑嘻嘻地问:“你还要再来点鸟食吗?”


    梁芝欢连忙从毕正身边跳开了。


    后来,他们又去参观了威斯敏斯特教堂,来到位于泰晤士河畔的伦敦眼。


    硕大的摩天轮竖立在河边,据说在顶端可以俯瞰半座城市。潘柏雷提议先去吃饭,Mandy给他们选了一家英式餐馆。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能把泰晤士河和摩天轮尽收眼里。


    面对美景,梁芝欢拿手机出来拍照。毕正主动提出帮她拍,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交给他。


    “摆个姿势。”


    梁芝欢应摄影师要求凹了一点造型。


    “换一个。”


    好吧,她调整了一下。


    “再换一个。”


    “”


    在换了四五个姿势之后,她实在想不到换什么了。


    “我帮你拍。”


    “我不喜欢拍照。”


    “难得来了,拍一张嘛。”


    毕正把手机还给她掉头就走,梁芝欢从背后拽住他的大衣,毕正只好停下来。


    “我从小就不喜欢拍照。”他无可奈何地抚额。


    梁芝欢一个劲儿地缠着他,刚好潘柏雷和Mandy也出来看风景。看她拿着手机,Mandy问要不要帮他们拍合影?


    “好啊,谢谢你!”梁芝欢立刻把手机送到她手上,还冲毕正眨了眨眼睛。


    两位男士绅士地让她站在中央C位,摆好姿势,看向镜头。


    一二三,茄子。


    画面定格,Mandy竖了个大拇指。


    回到餐桌,梁芝欢拿着手机翻看刚才的合照。潘柏雷和毕正一左一右站在她两边,一个英气、一个俊朗。


    俊朗的人看向镜头露出了魅惑的笑容,但英气的那个……尽管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但嘴角微微抿着,像在克制笑意。


    而她站在帅哥中间,笑容灿烂。


    “你还真是不喜欢拍照。”她扭头瞥了毕正一眼,挑了最好的一张合影传给他们。


    “这下你满意了?”毕正看着自己的样子叹口气。


    “可是你没笑。”


    坐在他们对面的Mandy看着照t?片,听了潘柏雷的翻译,很友善地说:“我觉得他不笑的样子很迷人。”


    毕正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你看起来最开心。”潘柏雷对她说。


    “当然,毕竟站在我旁边的是两位迷人的男士。”梁芝欢笑道。


    “你跟这位迷人的男士看上去很登对。”Mandy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


    “不不不,我们只是……”她向潘柏雷求助,“你翻译一下,我们只是纯洁的革命同志的友谊。”


    潘柏雷努力压着笑:“我不知道‘革命同志的友谊’是什么鬼……你不妨问问你旁边这位迷人的男士。”


    “西方人说话喜欢夸张,你干嘛较真?”旁边男士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她大惊小怪。


    “Zhihuan,你们在说什么?”Mandy好奇。


    “我们……”梁芝欢看这两位男士完全没打算帮忙的意思,忽然想到了闺蜜的英文单词。


    “我们在说Ladybro,他们两个都是我的Ladybro。”


    “Really?”Mandy瞪大了眼睛。


    潘柏雷哈哈大笑,而她旁边的毕正也一副忍俊不已。


    “你的英文还真不错。”他不太诚恳地恭维了她


    午饭过后,梁芝欢和毕正跟另两位告别。潘柏雷建议他们去玩玩摩天轮。要是不怕冷的话,还可以从这里坐船欣赏泰晤士两岸的风光。


    “别在外面呆太晚。”他又一次提醒。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毕正意有所指地说。


    潘柏雷冲他翻了翻眼睛,转身拥着Mandy走了。


    “你想坐吗?”毕正指了指摩天轮,问梁芝欢。


    “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无所谓,反正都到这里了。”


    “那就……去吧。”她乐呵呵地说。


    她最喜欢登高俯瞰城市了,就是坐摩天轮对她和毕正来说可能会有点过于浪漫


    可意外的是,这个摩天轮的坐舱巨大,估计最多能坐二十个人。


    本来还顾虑跟毕正单独呆在狭小的密闭空间会不自在,看到如此宽敞的360度全景玻璃舱,梁芝欢瞬间释然。


    舱里大约十来个人,来自不同国家。大家彼此友好地微笑示意,各自占了一个角落欣赏外面的景色,互不打扰。


    梁芝欢跟毕正靠的那个角落,视线正好面对游船码头。


    “我们一会儿要去坐船吗?”


    “想去就去。”


    “你今天很nice。”她笑着称赞。


    从吃早饭时的随和,到帮她喂鸽子,硬要拉他拍照也不生气,再到现在顺从她的意愿,陪她坐摩天轮。


    毕正听了,很有风度地耸了耸肩。


    “入乡随俗,到了伦敦自然要绅士一点。”


    没多久坐舱快升到最高点,一对情侣请毕正帮他们拍照。拍好之后,另外三个人也找上来。毕正很有耐心地也帮他们拍好,梁芝欢赶忙叫他过来看外面。


    可以说,至少有一半的伦敦尽在眼底。


    霞光笼罩在这座城市,她像一位盛装打扮的女士,优雅瑰丽。


    “我每次到一个城市,就想去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地方,登高远望,看清这个地方的全貌。”


    梁芝欢一边拿着手机拍下远处风景,一边对旁边的人说出自己的小小偏好。


    “为什么?”


    “好像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想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她放下手机,跟毕正一样贴近玻璃朝下看。


    “比如新到一个城市,有些人喜欢走进去,近距离体验当地的人和事。我比较喜欢呆到高处,远远地观察。”


    “听上去你比较难融入新的环境?”


    “大概是吧……”梁芝欢扭过头,刚好毕正也转过来,她调皮地笑了笑。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吧。”


    毕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忽然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我觉得主要是你这里喜欢胡思乱想。”


    他下手并不重,梁芝欢皱起眉头,刚要质疑他的绅士风度,旁边一位友人走过来感谢毕正帮他们拍照,并问要不要拍合照。


    梁芝欢以为讨厌拍照的人会礼貌地说“不,谢谢”,结果钻进耳朵的竟然是“好的,谢谢”。


    而且毕正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好递给那人,然后向她靠近了一点。


    友人说,微笑……


    不知为何,她竟然笑不出来


    毕正再次道了谢,拿着手机看一眼,顿时爽朗地笑起来。


    梁芝欢连忙凑过去——她那是什么表情?


    眉头微皱,眼中带点诧异,脸上的笑容怪异得就像皮笑肉不笑。在旁边挂着正常笑容的英气脸孔对比下,她显得极其惊悚!


    梁芝欢企图去按删除键,毕正眼明手快移开手机。


    “删掉重拍吧?”她跟他打商量。


    “为什么要删掉?”


    “我没笑……”


    “我手机里的照片,你笑不笑有什么关系?”


    “”


    梁芝欢郁闷地咬了咬嘴唇。


    幸好她没有说“我照得不好看”。


    否则,他应该会讲:“我手机里的照片,你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第39章 39


    从摩天轮下来, 毕正依然很nice地带着她去坐船,梁芝欢就把这一点点不爽抛诸脑后了。


    刚开始在夹板上不觉得,船开出去一段时间就感觉到冷。她跟毕正钻进暖和的船舱内, 坐在里面看窗外塞纳河畔的风景。不过毕正兴趣索然, 时不时低着头在刷手机。


    这个时候国内的时间将近零点,梁芝欢渐渐感到睡意袭来。


    强撑了一会儿, 但闭上的眼皮貌似再也睁不开,意识慢慢抽离……


    梁芝欢眼前是一片绿草如茵。她朝前奔跑, 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湖泊。无数的水鸟在湖面嬉戏追逐,竟然还发出类似鸭子的叫声。


    她在岸边坐下来观察它们,忽然空中洒下来许多黑乎乎的东西,湖里的水鸟纷纷腾空而起向岸边涌来。


    她赶紧站起来往后跑,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想挣脱, 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那人又往她掌心放了点什么, 她低头一看,就是刚才空中掉下来的东西。她把那些东西从手里甩掉,但那人又放了新的在她手上,她再甩掉, 他再放……


    她知道除非摆脱他, 可她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他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那些水鸟开始拍打着翅膀朝她飞过来, 她急得想叫却叫不出声……


    好了,好了,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但她没觉得好,那些鸟快围过来了!


    好了, 那声音继续说,好了, 好了……


    芝芝……


    芝芝……


    叫她名字的声音忽然抬高起来。她一转头,那群水鸟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她一个机灵,眼前的水鸟、湖泊、绿地忽然间统统消失不见——


    “快到了……梁芝欢……醒醒……”


    她慢慢睁开眼睛,意识在逐渐回笼。


    “梁芝欢……”


    梁芝欢终于意识到自己醒了,而刚才不过做了个梦。继而察觉到有只手在捏她的手——怪不得梦里也有人抓住她的手。


    “喂,你到底醒了没有?”声音几乎是从她头顶飘下来的。


    梁芝欢扭过头,发现自己睡在毕正的肩膀上,他的脸近在咫尺。她慌忙往旁边移开,拿手捂住脸。


    “做噩梦了?”毕正的声音倒是很淡定。


    “喔……”梁芝欢含糊地应了一声。


    其实算不上噩梦。


    梁芝欢从指缝间偷偷瞄了一下旁边,毕正动了动肩膀,活动四肢。


    “不好意思,我……我睡着了。”


    “没事,我也睡了会儿。”


    “我睡了多久?”


    “也许半个小时……快到码头了。”


    整个游览历时一个小时,她睡了半程。


    梁芝欢揉了揉眼睛,把视线投向玻璃窗外。外面已然华灯璀璨,夜色正浓。


    然而,实际的时间却是傍晚六点半。


    游船靠岸,梁芝欢和毕正随着游客登陆码头。冷空气迎面扑来,顿时将她残留的一点困倦驱散殆尽,一时间又恢复了精神。


    当毕正问她要不要回酒店休息,她连连摇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从这里走路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我实在不想再坐车了。”说话时,毕正微微皱着眉头。


    “好啊。”她也跟他差不多的感受。


    于是,毕正领着她沿一条蜿蜒的大马路往前走。他脑子里似乎装了一张路线图,哪里直行、哪里左右转弯,基本没有犹豫,就像走过好多次一样。


    “你是不是在船上做了功课?”她猜他刷手机的时候就在查路线。


    “对。”


    “你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到哪里算哪里嘛。”


    “因为我不想再玩那种坐很久的节目……尤其是坐着还要睡着的。”


    梁芝欢扭t?过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忽然,她想到什么,警觉地问:“你不会带我去做什么运动吧?”


    “如果走路也算运动的话。”毕正看着她,笑容明朗。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十分热闹的集市。


    梁芝欢粗略逛了一会儿发现,这里既有工艺品、服饰、纪念品,还有街边小吃、餐馆、酒吧,甚至还有街头文化表演。一群打扮很朋克的年轻人,正在合奏演唱一首听上去比较古老的歌曲。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她简直如获至宝。


    当然知道他是从手机上搜来的,她的意思其实是,他怎么找到这个对她胃口的地方?


    毕正只是弯了弯嘴角,仍然专注于年轻人卖力的表演,下巴还随着音乐微微打着节奏。


    梁芝欢懂了,原来是对他胃口的地方。


    “这首歌名叫什么?”她问。


    “Love me do。”


    “想不到你还喜欢朋克风。”


    他听了好似更得意了,身体也开始微微摆起来。


    两个人站着连听三首歌,毕正一副Enjoy的样子,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但对于梁芝欢来说,另外那些工艺品和美食更对她胃口。


    “我去里面逛逛,一会儿来这里找你。”


    毕正终于意犹未尽地把注意力收回来:“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看表演……”


    “不行。”毕正半认真,半开玩笑:“万一你走丢了,我怎么跟你老板交代?”


    “我又并不是小孩子!”梁芝欢好笑,“实在找不到你,我也知道叫部出租车回酒店。”


    “走吧。”他不容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离开了年轻人的演唱会现场。


    两个人顺着人流逛起街边的店铺。但凡在门口看着不错的,梁芝欢都折进去转一圈。


    有时候毕正跟她一起进去,有时候他就在门口找一个不妨碍进出的角落等着。


    总之,看得出来他对小玩意意兴阑珊。


    至于街头小吃,他俩都格外关注,可惜一路没发现多少想尝试的。大多都是墨西哥、印度、美洲那种肉肉的,加上各种颜色的辅料,感觉油腻且热量又高。


    当逛到风格另类的服装店时,梁芝欢总爱去试一试里面的衣服。为了帮她拿外套围巾和包包,毕正每次都得跟进来,而每次对她换上新衣后的造型都会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挑正常一点的衣服?”


    在逛过五六家服装店之后,毕正终于无法忍受她套在身上的、看上去像奶牛的黑白条纹大衣。


    “正常的衣服就不在这里买了。”梁芝欢凑在他旁边,声音极低。“我就是想试试不正常的衣服而已,没打算买。”


    “你这样很像在餐厅吃白食。”


    “是试吃。”她翻了翻眼睛,掉头走进试衣间。


    脱掉了那件不正常的奶牛外套,从毕正手里抱过自己的衣服围巾和包包,梁芝欢走出服装店。


    前面楼梯下去是一个下沉式的集市。她和毕正顺着楼梯走下去,这里同样分布着各色各样的商铺,整个集市像一个风格统一的迷宫。


    梁芝欢看到洗手间的指示牌,想去一下,毕正顺手把她抱着的东西统统拿了过去。


    梁芝欢循着指示牌的方向找过去。几经蜿蜒,终于看到目标,结果洗手间已经锁掉了。附近一位店员给她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她又转了两个弯,总算找到一个可用的。


    但等她出来之后,就完全摸不清方向了。这里的铺子长得太相似,她绕了几个圈子,完全迷失。手机又在包里,无法联系毕正。


    除了继续找,梁芝欢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但她总觉得自己在不停绕圈子……


    仿徨中,忽然发现身后跟了四五个嬉皮士打扮的男人。梁芝欢不确定这几个人是在跟她,还是恰好同路,于是谨慎地混在几个游客的后面,一路走回到刚才她和毕正逛过那条街上。


    梁芝欢躲进一家卖女性用品的店里,那几个人也跟了上来,站在门口。她慌得心口砰砰急跳,生怕他们肆无忌惮闯进来


    好在这里总有游客进出,那几个人似是失去耐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梁芝欢不敢大意,隔了小半会儿才探出头来张望,确认那几个嬉皮士真得走了。


    梁芝欢赶紧从店里出来,一边顺着人流走,一边寻思怎么找到毕正。那个下沉市集她是不敢再下去了


    渐渐地,她听到了音乐声,再往前就是他们最初看表演的地方。


    梁芝欢突然想到了办法。她问了两个人,第二位女士答应借给她手机。她连忙拨通了自己的号码,希望毕正能听到包里的铃声。


    谢天谢地,手机里刚响起“嘟”的一个长音,那头就接起了电话。


    “喂……”


    她听到毕正的声音,鼻子一酸,叫了声:“毕正……”


    “你在哪里?”耳边传来他急切的声音。


    “我……我说不清位置……”梁芝欢吸了吸鼻子,“我们在刚才看表演的地方碰头好不好?”


    “好。我马上过来。”


    谢过那位热心肠的女士,梁芝欢加快了步子,向音乐飘来的方向急走过去。


    朋克乐队还在卖力地演唱,围观的人反应还是那么热烈。梁芝欢环顾四周,在外围找到一个人少、又较为醒目的位置,站着等毕正。


    之前吓出的一身热和冷汗,早被寒风吹散。她抱着自己,后悔试衣结束后怕麻烦没穿上外套。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虽然冷了点,但至少安全,而且毕正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毕正在原地足足等了十分钟不见她回来,才沿着指示牌找过去。经过了上锁的洗手间,他继续往前找了一会儿,担心她返回所以又折回原地。


    但是她没有回来。他猜她可能迷路了,又开始绕圈子找。


    这个集市虽然游客不少,但也不乏人员复杂、酗酒滋事之类的负面网评。


    毕正既担忧潜在的危险,又担心她找不到他会吓傻了,呆在哪里哭,因此格外留意有人聚集的地方。但他把整个下沉集市上下两层都走了两遍,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毕正越来越沉不住气,害怕自己那句“你要是走丢我怎么跟你老板交待”会一语成畿。


    幸好,她想到了打电话给自己的手机。


    毕正看到一个本地的陌生来电,第一反应就是她。惴惴不安地喂了一声,果然听到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发抖。挂了电话,他几乎一路从下沉集市跑过来。


    毕正在人群里迅速地搜寻酒红色的毛衣,喊了两声她的名字,但被巨大的音浪声盖过。


    他从最里层找到最外层,终于那抹熟悉的酒红色身影落进视野……


    绷紧的神经这一刻松落下来,毕正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满腔的情绪却变不成一个字。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上外套?”她可怜兮兮地皱着鼻子。


    他这才发觉的她在发抖,赶紧帮她穿上衣服,又给她套上围巾。


    “啊……终于活过来了……”


    梁芝欢把手放在嘴边,用力吸了吸鼻涕,嗓音瑟瑟发抖地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想骂我?”


    毕正怔怔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想要抱住她,想要温暖她,想……


    亲吻她……


    第40章 40


    一首歌适时结束, 周遭响起热烈的掌声与欢呼,提醒他要克制涌上的万般潮水。


    “把手给我。”毕正向她伸出手。


    梁芝欢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毕正把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炙热的掌心里:“是不是暖和一点?”


    她点点头, 垂着眼睛, 脸上有一团可疑的羞涩。


    “走吧……”毕正又放开她的手。


    再这样呆下去,他可能会克制不住吻上去


    “……去哪里?”


    “回酒店。”毕正若无其事地转身, 再牵起她的一只手走去路边打车。


    “可我们还没吃饭?”


    这道声音让他想起,适才他们经过一家看上去不错的亚洲料理餐厅的时候, 他说过晚上要请她在那里吃饭。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


    “回酒店给你叫Room service?”


    “真的?”梁芝欢的两眼放出光来。


    一部出租停在他们面前,毕正上去拉开后排车门。


    车窗上映出他黯淡的脸,神色别样难辨。


    坐进出租,毕正请司机开大了暖气, 然后问起梁芝欢怎么迷了路。


    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惊心动魄的一段, 心有余悸之余, 暗骂自己太大意,居然放她单独去一个陌生又复t?杂的地方。要不是她够机灵甩掉那些人、打电话给他,真不敢想象后面如何收场……


    他不善表达歉疚和悔意,许多话梗在喉咙百转千回, 最后只化成一句:“我应该陪你去……”


    “是我自己没找对路。”梁芝欢反过来宽慰他, 笑着说都过去了,她现在已经没事。


    毕正放在一侧的手悄然握紧, 整个人从牙齿到肌肉全都绷作一气。回到酒店,他嘱咐她先冲个热水澡,晚点给她叫Room service。


    梁芝欢从包里掏房卡开门,在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 毕正忍不住叫住她。


    “芝欢……”


    她转过来,神情有些错愕, 大概因为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了一路到现在,最后这一瞬间却忍不住。但他此时此刻,就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非常、非常想


    “好好睡一觉。”


    毕正迈上一步,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


    *


    门铃响起的时候,笔记本电脑右下方显示时间:九点四十五分。


    毕正从猫眼里看到一张变了形、但依然英俊的脸。他把暗锁和锁链解除开了门,潘柏雷表情怪异地盯着他:“你不会准备睡觉了吧?”


    他穿着睡衣睡裤,而潘大少爷衣冠整齐,显然刚回到酒店。


    “我还以为你半夜才会回来。”毕正把他留在门口,兀自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写邮件。


    “你想多了!Mandy带我去见了那个牵线的人而已。”潘柏雷走进来,把脱下的外套扔在床上。


    “有水吗?渴死了。”


    “冰箱里。”


    “你干嘛放冰箱?”潘柏雷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来猛灌,然后发出一阵阵酸爽的怪音调。


    毕正问他:“有什么最新情报?”


    “只说了有一个比较难搞。”


    “那就是说有一个比较好搞。”


    潘柏雷抬了抬眉毛,对他反过来看到好的一面表示认同。两个负责人,一个保守,一个傲慢。牵线人的说辞其实比较委婉,事实上也许两个都不好搞。


    算了,反正明天见面即知晓,现在伤脑筋无济于事。潘柏雷在沙发上躺下来,换上八婆的表情问他今天约会怎么样?


    毕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如果没有发生那一段意外,也许此刻他就能洋洋自得地吊好友胃口。


    不幸的是,意外已经发生,他实在没有心情分享什么八卦。但他了解柏雷,如果没得到答案,今晚不会放过他。


    “我……差点搞砸了。”他苦笑了一下。


    潘柏雷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告白了,还是强吻未遂?”


    毕正眯起眼睛,潘柏雷又作恍然状:“等下,你说‘差点’,那么关键时刻你还是悬崖勒马了?”


    “你助理差点被我搞丢。”


    难得他居然没有对沙发上的人翻白眼,而是把意外的前前后后陈述一遍。即使这个时候重新提起来,那种后怕的感觉仍然抓着他的心。


    “所以说,你到底跟多少女人约会过?”


    “……”


    毕正诧异于好友这个问题,这跟他说的事八竿子打不着一点。


    “只有一个前女友对吧?”


    “要不然呢?”


    “还是两年前的老黄历,说明你根本缺乏带女人出去的经验,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考虑周全。”潘柏雷顿了顿,得出结论:“所以,你不用太苛责自己。”


    这是什么鬼逻辑?


    毕正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但不管怎样,他居然或多或少也能从这点鬼扯里得到一丝安慰——就像他给梁芝欢那个拥抱的同时,也获得一点释怀。


    然而这小子终究正经不过两秒。


    “我要是你,找到梁芝欢的时候就立刻冲上去抱住,说不定最后还能因祸得福。”


    “你也说了‘说不定’,万一是‘说不定最后朋友也没得做’呢?”


    毕正想起白天坐摩天轮的时候:“梁芝欢是个慢热的人。”


    “所以说,你们纯爱的世界就是太麻烦!”潘柏雷嗤之以鼻。


    “其实那不叫麻烦,而是一种……甜蜜的纠结。”


    毕正终于心里舒服了许多,嘴边涌起甘之若饴的笑容。


    “一边想要靠近一点,呆在一起越久越好。但另一边又不敢太靠近,不敢呆太久。”


    “害怕情难自控?”


    潘柏雷难得没有剑走偏锋,毕正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自控?亲不到,上不了的滋味很爽吗?”


    毕正终是架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告诉我,你跟那些女人亲过、上过之后,除了一时的激/情以外还有什么可爽的?”


    “我知道说不过你。”潘柏雷举手投降。


    “我还是留你一个圣人继续自控吧。”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床上的外套,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


    “其实对付梁芝欢很简单……”


    尽管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好话,但毕正还是看着他静待后续。


    “你给她灌两杯酒,她就不慢热了。”


    毕正霍地站起来要踹他一脚,那小子笑着闪到了门口。


    “你就默默地喝圣人的冰水冷静冷静吧!”说完,他笑哈哈地拉开门跑了。


    这就是潘柏雷。


    刘应超也好,董事长也罢,他们都认为是他在帮柏雷。然而事实上,柏雷何尝不也在帮他?


    他严肃,柏雷嘻嘻哈哈。


    柏雷失意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给他讲道理。


    他有心事的时候,柏雷那些鬼扯和玩笑恰恰能让他治愈。


    毕正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门口,把暗锁和锁链重新放上。然后回到办公桌,合上电脑。


    桌上的半瓶水早已经不冰,他笑了笑,拿起来喝了两口。


    他哪里是圣人?


    圣人会趁着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偷亲她的嘴吗?


    圣人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握她的手、偷吻她的发吗?


    *


    “早。”


    “早。”


    梁芝欢走进餐厅,潘柏雷和毕正已经坐在里面享用早餐。她端着托盘走到他们面前,两个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又不约而同地问她“睡得好吗”。


    “还不错……”她笑了笑,在毕正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


    坐在对面的潘柏雷目光游弋在她和毕正之间,带点审视的味道,令她觉得选择面对他、跟选择面对毕正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


    “昨天的Room service怎么样?”毕正挑起话头,刚好打消这点隐晦的心思。


    “啊……那个蔬菜面还可以……”


    “三文鱼太老了。”毕正接过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梁芝欢惊讶地看向他。


    “我也吃了相同的一份。”


    原来如此……


    “我本来以为是那种大餐呢。”梁芝欢不无遗憾地说。


    “就是电视里那种看上去很好吃的法式大餐什么的……这家酒店的Room service里面没有哦?”


    毕正轻轻一笑,回答得一本正经:“你要是说到电视里,满汉全席都有。”


    “呵呵……”潘柏雷发出两声笑音。


    梁芝欢正讪讪地撇嘴,毕正柔和的声线飘进耳里:“今晚一定请你吃法式大餐。”


    “呵呵……”潘柏雷又是两声干笑。


    梁芝欢抬眼看着他,结果他并没有调侃任何话。直到吃完早餐,也不见他主动说什么话。梁芝欢隐隐觉得今天惜字如金的总经理有点不正常。


    九点钟,三个人从酒店坐上出租车出发。


    天空飘着细雨,幸好没起雾。他们上午要见的boss是一位叫Jason的老先生,某品牌的资深代理。


    “你要来一颗吗?”梁芝欢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了一颗到潘柏雷面前。


    他微微愣怔一下,拿了放进嘴里。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有糖?”


    “在酒店前台拿的。”梁芝欢勾起唇,“我怕一会儿见到大boss会紧张。”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潘柏雷斜她一眼。


    “万一问我问题听不懂怎么办?”


    “有我们俩啊。”


    “哦,那我就放心了。”梁芝欢夸张地拍了拍胸脯。


    潘柏雷似是嫌弃地别过脸,却掩不住眼底溢出一丝笑意。


    大约二十来分钟,出租车停在一栋商务楼下。梁芝欢和潘柏雷先下车,一起抬头仰望这座略显陈旧的大楼。


    待会儿上去后的商务会谈是他们大老远跑来英国的任务,成败关乎和董事长的赌约,怎么会不紧张呢?


    毕正付完钱走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朝上看了两眼,然后拍了拍潘柏雷凝重的肩膀。


    “上去吧。”


    坐电梯上到九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公司醒目的Logo。不过公司门面只是一扇不大的玻璃门,前台的黑人小姐让他们稍等。


    他们比预约t?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大概请示过boss,前台小姐把他们领进一间只能容纳六个人的、不算宽敞的会议室。三个人一顺溜地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一边。潘柏雷打开公务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梁芝欢和毕正则掏出记事本。


    上一次他们三个一起开会,还是在去年十月的展会上。


    “啊,年轻人,你们来啦!”梁芝欢思绪飘飞之际,从外面咋咋呼呼地走进来一位胖乎乎的秃顶老先生。


    “嘿,Daisy,客人们的咖啡呢?”他嚷嚷着。


    “就快来了。”远处传来一个女人洪亮的声音。


    “啊,我的Daisy小姐有时候脑子不灵光。你们多多包涵!”


    老先生把手里的一个黑色封皮的大本子扔在桌子上,跟早已绕到他面前的潘柏雷和毕正分别握手认识。


    原来那位黑人小姐叫Daisy。


    原来叫Jason的大boss就是这个老头。


    梁芝欢跟在他们身后,借机打量了一下这位稍显风趣的老先生。


    他的脸很小,所以即使眼睛不大,也不显得小。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额头上有两道很深的皱纹。


    他里面的白衬衫规规矩矩地扎在裤子里,打着深灰色领带,黑色的西装外套虽然宽松但仍盖不住挺出来的大肚子。


    “抱歉各位,咖啡机早上又罢工了。”Daisy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把五杯咖啡端了进来。


    “噢,我记得上周五你也这么说。”


    “是的,所以我说‘又’。”


    “好吧……这事儿我们回头再说。劳驾你催一下Ann,我们马上开始了。”


    Daisy晃了晃头,抱着托盘出去了。


    梁芝欢把视线转回来,只见面前这位可爱的老头搓了搓手,面带温和的笑容对她说。


    “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这位漂亮的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