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约会
一个别出心裁的“妈”字令谢秋玲不禁愣了下,继而捂着嘴轻笑起来,望着乔慕鱼什么也没说。
乔慕鱼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米。
他回避开路枕投来的忍俊不禁的眼神,语无伦次地解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您就是路枕的妈妈吧?阿、阿姨您好,请在这里签下到。”
谢秋玲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又看向乔慕鱼:“阿枕说这段时间你在学校很关照他,谢谢你了。”
乔慕鱼客气回道:“没有没有,同学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谢秋玲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跟一旁的路枕简单耳语了两句,又留下一句“小乔,有空让阿枕带你来我们家吃饭”后,她就拿起桌上的手提包转身离开了。
乔慕鱼望着她的背影很是茫然:“你妈这就走了?”
路枕说:“她是去周晟元那儿了。”
乔慕鱼一愣,不是说周晟元之前的家长会都没有父母出席的吗?所以这是第一次?
可谢秋玲走了,路枕这边就没家长在了吗?
于是他转而又问:“你爸没来吗?”
路枕:“公司很忙,他抽不开身。”
乔慕鱼:“那你这边怎么办?”
“没事。”
路枕没什么所谓地说。
“我妈提前跟老万打过招呼了,老师说没什么事要留她单独谈话的。”
乔慕鱼了然,周晟元那边的状况显然更难应付,谢秋玲八成是要被他们班主任拉着狂聊两个钟头了。
路枕扫了眼台下陆陆续续被坐满的空位,微微靠近过来小声说:“这样的话,今天全班好像只有我们两个的座位会是空着的了。”
乔慕鱼望着他的眼睛怔了下,忽然自作多情地觉得路枕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
他原本还在为乔永德缺席家长会的事稍显郁闷,现在有人陪他一起尴尬,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变轻松了许多。
“切,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撇嘴故作嫌弃道-
今天下午乔慕鱼连着参加了两场会议。
先是策划组内部为游戏主线内容更新展开的一场脑暴会,紧接着他又跟着韩绮去与美术组对接需求。
这种程度的会议对于颜若瑾这个小白来说实在有些信息量过载,乔慕鱼没有强行让她陪同参加。
经过昨天下午的那场会议旁听,颜若瑾自知去了也是大眼瞪小眼的浪费生命,不如趁这个时间多了解一下基础游戏知识,于是乖乖留在工位上自顾自探索起来。
自从乔慕鱼入职以来,二组的关卡设计草图都是交由他来绘制搭建,于是每次要跟美术组拉扯实现细节问题时自然也就被韩绮带上。
可说实在的,他一直对于跟美术组对接这件事有些怵。
说得体面点是去开会,说得难听点就是去撕逼。
谁不知道大家背地里都是美术骂策划写的需求狗屁不通,策划怼美术挑刺矫情。
韩绮在这方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却也架不住脑电波对不上的反复折磨,总是谈着谈着就急眼,就差没当场打起来,乔慕鱼就杵在其中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直到太阳落山,这场战斗才堪堪结束。
被抽干了脑力和精气的乔慕鱼像只漏了气的气球飘回工位,狂喝了一大杯水才回了点蓝,一扭头,看到颜若瑾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小鱼哥,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你说。”
颜若瑾把电脑屏幕转向乔慕鱼,指着自己的游戏角色问:“为什么我的血还有这么多,却打不出攻击呀?”
乔慕鱼放下水杯坐下来,接过鼠标检查了下她的角色状态,说:“血条够,但没蓝了,要吃东西补体力,你去包裹里翻一下,新角色系统会送的。”
“好的。”然而,助理已经快步走到了茶几边,连带着发现了茶几上放了一叠美钞。
当着路枕的面,他妄图假装什么都不明白,却无法控制神色。
三观崩坏的迷茫、超脱常理的诧异,乃至于浮现出了怕被灭口的恐惧……
几者混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精彩。
助理的视线在现金上停留片刻,转向路枕的时候虽然没有讲话,但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字:
——哇塞您好值钱!路枕从击剑馆的更衣室出来,接到一通电话,公司合伙人在会所喝醉了酒。
“喝掉三瓶黑桃A,趴桌上没再动,大家不好拉他起来,他一个人在那儿碎碎念……”对面说着,忽地吸了口气。
听声音怕是想笑又不敢笑,过了两三秒,对面硬生生憋住情绪,继续描枕客观事实。
“他讲的好像是A股已经完蛋了,这年头指望从股市赚到钱,还不如站街卖屁股。”
这会儿路枕刚冲完澡,发梢没有完全吹干,不像白天时西装革履,穿了一身简单又清爽的T恤。
他瞳仁颜色漆黑,浑身有种锐利的英俊和气场。
“有没有闹事?”他言简意赅地问。
那边客气地说没有,报完具体的地址,路枕开上迈凯伦,去捞那没出息的东西。
到的时候正好九点钟,合伙人还在撒癔症,泪眼朦胧地看到路枕来了,拉着他抽噎上证指数。
路枕躲闪开他的手,提醒他以后多照照镜子。乔慕鱼看完前面的聊天记录,也跟着在心里骂了声狗学校,先不说学校里还有好几栋宿舍楼,就算要安排人进来,好歹也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现在他们宿舍就他一个人回了学校,要帮忙收拾空床位也来不及。
但通知已经下来,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想到赵平沙刚才在群里说的话,他低头在群里敲字。
乔慕鱼:那个同学什么时候到?
要是能早点到,他帮着一起收拾床位,或许今晚前还能腾出个地方睡觉。
他一在群里冒泡,陆学河立刻不再骂学校,关注点迅速转移到了他身上。
陆学河:不知道,应该快了。
陆学河:对了,我之前在表白墙上看到过新舍友的照片,长得特别帅,小鱼有想法吗?[坏笑]
赵平沙:他是直男吧,表白墙有人问过,听说他大一的时候换过一次宿舍,就是因为被舍友表白了。
陆学河:啧,果然宿舍恋情还是要不得。
乔慕鱼扫了一眼两人的调侃,扯起唇角轻嗤了一声。
乔慕鱼:一边去,我还没饥不择食到那个地步。
乔慕鱼:他长得像天仙都不关我事,我才不对舍友下手。
宿舍群里两人兴致不减地继续闲聊,一句比一句不着调。
陆学河:你早说啊,我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年,担心你看上我。[害羞]
赵平沙:得了吧,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
乔慕鱼勾着唇角看两人互怼,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不是秘密,早在大一那年陆学河想拉他去参加联谊时,他就以性取向不同为理由拒绝了。
好在陆学河和赵平沙都不介意这件事,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后来甚至还尝试给他介绍男朋友,乔慕鱼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说自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暂时还不考虑谈恋爱。
听起来就很扯的借口,乔慕鱼顶着那张漂亮到具有迷惑性的脸说出来,陆学河两人竟然也就昏头昏脑地相信了。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乔慕鱼在他们心中都是深情又专一的形象,他们还主动在表白墙上帮乔慕鱼拦了不少桃花。直到最近,两人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乔慕鱼把手机扔进口袋,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宿舍时顺便去超市买了个栗子蛋糕。他来不及给新舍友准备见面礼,打算用这个凑合一下。
天色渐暗,许多送新生来学校的家长都准备离开,宿舍楼下站满了依依不舍跟家人告别的学生。
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路边,似乎是即将异地的小情侣,女生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泪,男生也眼眶通红,握着女生的手轻声安慰她。
“别伤心了,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乔慕鱼经过他们时,这句话就顺着乔飘到了他耳边,恍惚间仿佛听到脑海里另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说同样的话。
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将久远的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垂眸加快脚步往宿舍楼里走去。
相比起楼下,宿舍楼里要安静许多,开学第一天还不用上课,楼道里没几个人走动。
乔慕鱼走到606宿舍门口,弯腰换鞋的时候,看到鞋柜旁摆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款式很新,不像是陆学河他们的鞋。
他抬头看向紧闭的宿舍门,思索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难道那位新舍友已经到了?
在推开宿舍门的前一刻,乔慕鱼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陆学河和赵平沙一开始都被这副漂亮皮囊骗过,还以为他是特别好相处的人。
门打开,宿舍里的灯果然亮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空床位前,正弯腰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在看见那个背影的一瞬间,乔慕鱼的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太阳穴也突突跳着,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唇边的笑容倏然消失,心跳的速度在那人回头的瞬间达到巅峰,长睫下的眸子缓缓睁圆,眼底满是愕然。
仿佛耳鸣一般,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的事物也全都只剩下一种颜色,几秒后,视线才重新聚焦,让他看清了那张两年来只存在于照片中和记忆里的面容。
乔慕鱼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早上的大课结束,乔慕鱼他们专业还有别的课,走出教室就跟路枕分开了。
他们在走廊上查看了一下课表上的教室,朝下节课的教室走去。
一路上,乔慕鱼都能感受到陆学河两人频频看过来,眼神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两人在担心什么。
刚才课间他被路枕扶了一把,不但没有说一声谢,还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怎么看都像是对路枕有意见。
身为他们两人的舍友,陆学河和赵平沙担心他们关系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乔慕鱼也暗暗有些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在别人眼中,他跟路枕只是刚认识的舍友,那样不客气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正常。
说起来还是习惯害人,每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觉得不管自己怎么任性都是被允许的。
但路枕已经不是以前的路枕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必须要收敛性子。
陆学河和赵平沙欲言又止了一个上午,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跟乔慕鱼说,他们已经知道他讨厌新舍友的原因是什么了,但就算人家长得像他前男友,他也不能把恨意转移到人家身上啊。
这话要是说出来,只怕乔慕鱼不介意把恨意分一点给他们。
于是两人一上午都安静如鹌鹑,只敢在心里默默祈祷两人的关系能快点变好。
中午他们三人回到宿舍,路枕正坐在书桌前打游戏,看起来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陆学河和赵平沙跟他打了声招呼,提着外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就听到身后乔慕鱼清冷的嗓音响起。
“回来这么早。”
两人一愣。
乔慕鱼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所以这句话不可能是在对他们说。
而宿舍里回来很早的就只有一个人。
陆学河和赵平沙都提心吊胆地转头看向路枕,一时摸不准乔慕鱼这句话是在打招呼还是在找茬。
路枕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乔慕鱼,点头:“嗯,我上午没有别的课,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乔慕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进了洗手间。
路枕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才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陆学河嘴巴微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刚才那像是挑衅一样的话,是在跟路枕打招呼吗?
不管怎么样,乔慕鱼愿意跟路枕打招呼,就说明跟路枕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
陆学河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态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下午,606宿舍的人上完课回来,都坐在书桌前做自己的事。
陆学河和赵平沙在联机打游戏,偶尔激动地爆几句粗口,乔慕鱼在戴着耳机看电影,路枕则在看手机回信息。
在陆学河两人中场休息的时候,听到路枕突然问了一句:“你们知道社团部在哪栋楼吗?”
“你要加社团吗?”赵平沙回头好奇地问。
“我以前是围棋社的,他们让我到这个校区再重新进一次。”路枕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似乎是刚收到的消息。
两个校区隔得太远,很多社团的信息都不相通,这个操作也算正常。
赵平沙了然地点点头,他从来没进过什么社团,刚想回答不知道,又突然一拍脑袋。
“哎,我记得小鱼也是围棋社的啊。”
路枕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隔壁床位的人,又垂下眼。
乔慕鱼耳机的声音并不大,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摘下耳机看过去:“我带你去吧,正好今晚有迎新聚餐。”
他大一的时候就进了围棋社,平时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但像迎新聚餐这种活动,社长是一定要拉他参加的,说是什么需要他来撑门面。
他的脚步无意识往前迈了几步,想要靠近那个在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身影,直到发觉那人的脚步丝毫未动,眉心一跳,将快要喊出口的称呼又咽了回去。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对方微微一怔,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轻皱起又很快松开,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比乔慕鱼刚才在门外扯出来的笑容要真诚得多——是对待第一次见面的新舍友的那种真诚。
男生熟悉的磁性嗓音响起,将乔慕鱼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冻结。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路枕。”——他要去拿一瓶草莓味的牛奶。
这个想法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却无比强烈,路枕看了眼排到一半的队伍,迟疑片刻,还是转身去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刚才陆学河问他的时候,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下意识朝乔慕鱼的床位看了一眼,随口说是给乔慕鱼的。
还好陆学河没有想太多,只把这件事当成巧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乔慕鱼就喜欢甜的,不喜欢喝原味牛奶。
路枕垂眸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那边乔慕鱼吃完早餐,拿起课本就准备出门。
陆学河是边玩手机边吃早餐,还剩几口没吃完,嚷嚷着让乔慕鱼等他一会。
乔慕鱼本来要答应,又想起等会他们都要去同一栋教学楼上课,肯定要跟路枕一起走。
他还没整理好心情,暂时不想跟路枕有接触。
“我先去教室占位,你们慢慢吃。”他扔下这一句话,没等陆学河再说什么,就推开门离开了。
陆学河望着那道无情的背影,伤心地叹了口气:“小鱼不会生我气了吧。”
赵平沙幸灾乐祸:“谁让你多嘴,昨天好端端的干嘛提他前男友?”
“我哪知道他前男友从白月光变黑月光了,以前小鱼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啊。”陆学河惆怅地咬了口面包,无比后悔,在心里把那个前男友骂了八百遍。
路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前男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陆学河耸了耸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便告诉他:“不是,是小鱼以前在中学谈的,已经分手很久了。”
路枕眸光微闪,点头:“这样。”
“我就想不明白了,分了快两年的前男友,到底怎样才能惹到他?”陆学河恶狠狠地嚼着面包,“难道他又到小鱼面前犯贱了?”
赵平沙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昨天忽略的一个细节:“昨天我们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小鱼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
但昨天在群里聊天的时候,乔慕鱼的情绪还很正常,应该是在他们回宿舍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陆学河和赵平沙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路枕。
路枕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迟疑道:“怎么了?”
“说起来,小鱼从昨天到现在,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话?”陆学河虽然是粗神经,但还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本来还觉得两人只是没话题,但仔细一想,两人好像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路枕动作微滞,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但没怎么说过话,他还被乔慕鱼瞪过两次。
赵平沙突然一拍桌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小鱼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两人都望向他,等他说出结论。
“那个前男友肯定……”赵平沙像是知道了什么真相,指向路枕,很是笃定地开口,“跟你长得很像。”
乔慕鱼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望着那张跟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面容,薄唇抿起,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确实要多看看,以后就靠它吃饭了。”合伙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颊。
路枕残忍地说:“我是提醒你最好自觉点,真要改行卖肉的话,只有菜市场会领情。”
醉鬼意识不清,根本不讲逻辑,转而端详起无辜同事。
“哥们儿,你怎么就这么帅啊?”他很羡慕,“你也是炒新能源赔了来这儿当鸭子的吗?”
这人明天有一场报告,路枕打算把他丢到公司,自有生活秘书会照顾。
这么想着,路枕不屑与之辩论纠缠,慢条斯理地将人稳稳架起后,沿着楼梯一路外面走。
一米八多的男人很重,光是扶着就不容易,路枕的姿态却非常自然,步伐不见半点踉跄。
日常的锻炼让他肌肉流畅,不止是花架子而已,路枕臂弯有力,线条劲瘦紧实。
路过吧台的时候,合伙人笑了几声,说不远处有个人好靓。
路枕嫌他没什么出息,人心为皮囊摇摆,毫无意志力可言。
手上力道一松,合作人险些当场跪地,由此头晕脑胀,没再东张西望。
另外一边,吧台前的乔慕鱼打了个哈欠。
这家店是邀请制,他刚才报了周柯的名字,才得以顺利进来。
也好在限定的门槛非常高,环境不至于吵闹和混乱。
整家店格调雅致,楼上全是独立的包厢,主要做商务类接待,一楼则是吧台和散座,用于客人们随意聊天。
有几个礼宾在散座暖场,或腼腆或活泼聚一起,哄着中间的客人开心。
乔慕鱼瞧了会儿,众人逢场作戏,没有新鲜事物值得留意。
他作势收回视线,突然被余光处的画面吸引。
离自己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男人带着酒鬼打算离开,乔慕鱼侧过脸望着他们,微微眯起了眼睛。
店内光线昏暗,但能看清楚男人很出挑,是匆匆瞥过也能记住的长相。
满座精致考究,他则打扮得低调清爽,反而衬得整个人更加冷冽,好像一柄雪亮刀锋。
这让他在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乔慕鱼可以确定,不止是自己,有好几道眼神也在明里暗里地打量。
管路枕到底喜欢什么呢,乔慕鱼抛下上司嘱托,注意力已然飘走。
眼前这款比较合自己的口味。
颜若瑾又说,“那为什么我身上会一直绕着这个黑蓝色的气,像中邪了一样,明明一开始不这样的。”
“你是不是不小心踩到别的玩家放的陷阱道具了?这个debuff半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动消除,或者去找个驱魔师玩家,让他用技能帮你抵消掉。”
乔慕鱼看了眼她所在的地图,“你刚出新手村,等级还低,现在最好别去野图溜达,很容易被误伤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还有还有——”
颜若瑾索性一股脑将自己玩了一下午游戏所遇到的问题都抛了出来,大大小小各种疑难杂症。
乔慕鱼像个江湖郎中一样,一点点耐心地做出解答,最后实在说累了,干脆扔给她一个网址链接:“《繁山起》玩家有个百科论坛,这上面各种攻略都有,你可以去那里发帖问。”
“好,我会好好研究的。”
颜若瑾几乎是醍醐灌顶。乔慕鱼见路枕这样澄清,自觉有些过于戒备,埋下脑袋不吱声。
我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提议?乔慕鱼很懊悔。
上回彼此在浴室,他被抱在洁白台面上,也唯有他胸膛剧烈起伏。
对方的反应很克制,直到把自己松开,全程没有多余的僭越,连眼神都挑不出冒犯之处。
或许Alfred并没有所求,纯粹是在纵容自己。
乔慕鱼这么想着,因为双方没有很对等,心里徒增几分沮丧。
可这样不是自己比较赚吗?乔慕鱼琢磨着,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之后被送到公寓门口,路枕这次没有跟着上去,乔慕鱼与他说了“明天见”。
不过乔慕鱼没有很快去乘电梯,看着路枕挺拔的背影,在心里解气骂了句逼王。
回到家里,桌上的芍药彻底蔫了,乔慕鱼把这束花摘走,桌上忽地空荡起来。
为什么好像还是有花香味?
乔慕鱼眨眨眼,继而好奇地偏过头。
男人摘的那束茉莉不慕何时插在了他口袋里。
“小鱼哥,谢谢你教我这些!”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带的第一个实习生,我很乐意跟你说这些。你让我想起我刚接触游戏时的样子,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一点点学来的。”
乔慕鱼语气轻松,“小瑾,虽然你说你只是来体验生活的,但我想,等你离开青衍的时候能有所收获,那你来这一趟,也不算是浪费时间了。”
颜若瑾听完这话,不禁感动:“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为一个游戏努力,现在自己尝试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它真挺有意思的。”
乔慕鱼欣慰地笑了笑,没再多言。
小滴抓着颜若瑾继续聊得火热,乔慕鱼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自顾自闷头干饭,不知不觉间竟一个人喝完了大半瓶酒。
直至小腹传来尿意,他才放下酒杯起身离席。
“木鱼,你要去哪?”韩绮问。
乔慕鱼:“卫生间。”桌上的人齐刷刷看向乔慕鱼,都在等待他的回应,还有人开玩笑道:“简妤,不带这样乘虚而入的啊。”
虽然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很好奇乔慕鱼会不会接受简妤牵红线,目光都落在乔慕鱼身上。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乔慕鱼手上的动作微滞,随即朝简妤轻轻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就加。”
桌上顿时又响起几声起哄,也有调侃简妤以公济私的。
简妤笑呵呵地收起手机,丝毫不被那些人影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欢笑声中,路枕的唇角抿起,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聚餐结束后,众人简单告别几句就各自和相熟的人离开。
乔慕鱼刚吃饱想走一会路,路枕便也没有打车,跟他一起慢慢走回学校。
清乔给炎热的夏夜增添了不少凉爽,两人安静地并排走在路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乔慕鱼被清凉的夜乔一吹,在餐厅时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不少,又想起刚才路枕在众人面前说的话。
他是直男。“……”乔慕鱼没想到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朋友圈没加什么人,不会有人来的。”
周随丝毫没被他的话打击到,他对乔慕鱼的魅力信心十足,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拿出准备好的赠品——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
等会那些女生来了,肯定会喜欢这些赠品。
篮球场上。乔慕鱼低头喝了一口路枕的奶茶,眉眼满意地舒展开。
也不知道周随从哪里弄来的配方,店里的奶茶味道都很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抬起头,看到路枕略有些呆滞的面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以前跟路枕在一起的时候,交换食物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不可能会介意对方吃过的东西。
但那都是以前了。
乔慕鱼视线移到那根他碰过的吸管,懊恼地皱了下眉。
现在对路枕来说,这跟陌生人碰了他的食物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重新帮你点一杯。”
乔慕鱼刚要抬手叫周随过来,就被路枕轻轻按住了手。
“不用,我不介意。”路枕把奶茶拿回自己面前,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乔慕鱼喝他奶茶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嫌弃,而是乔慕鱼的嘴唇碰到了他碰过的地方。
这个想法使他心跳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尾椎窜到大脑,让他一瞬间变得无法思考。
但在回过神来后,他依旧没有产生任何嫌弃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乔慕鱼讶异地看他一眼,又眼神复杂地看向那杯奶茶:“要不还是……”
没等他说完,路枕已经低头喝了一口,嘴唇覆上了他刚才碰过的地方。
“……”
一场比赛刚刚结束,陆学河看着夸张的比分欢呼一声,想去勾路枕的背,然而路枕已经走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看起来兴致不高。
陆学河只好转身去找赵平沙击掌,两人还没这么痛快地赢过,都兴奋得不行。
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路枕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打得对面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过他们也能看出来,路枕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连刚才打球时的力度都像是在发泄心情,不然比分也不会那么惨烈。
路枕坐在长凳上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划了几下屏幕,心里还在想今早的事情。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钻牛角尖,越想心里越不痛快,甚至在想乔慕鱼对他态度的转变,会不会也是因为他跟那个人长得像。
路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忽然瞥见朋友圈页面有个红点,上面是乔慕鱼的头像。
他只迟疑了一瞬就点了进去,看到了那句简单的文案,眉头皱紧,将那句话反复看了几遍。
乔慕鱼去朋友的店里玩,那个朋友连杯奶茶都不给他买?
路枕的目光落在句尾“想要”那两个字上,眉心跳了跳。
那边,休息够了的陆学河跃跃欲试地走过来,刚想问路枕要不要再打一会,高大的男生就突然站了起来。
陆学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路枕的身高和体型实在太有压迫感,即使知道路枕是个好人,他在面对路枕时偶尔也忍不住有些发憷。
眼看路枕大步朝球场外走,陆学河赶紧喊住他:“你要去哪?”
路枕低头搜索那家奶茶店的地址,健步如飞,只丢下一句:“去买奶茶。”
乔慕鱼从来没想过会在路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之前知道路枕忘记了自己,还只是让他有些受打击,此刻则是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路枕是直男,那他们以前的关系算什么?
乔慕鱼忽然想起昨天赵平沙在宿舍群发的消息,说他们的新舍友是直男,大一的时候被舍友表白,就直接搬出了宿舍。
这样看来,路枕刚才还真没有撒谎。
他低头看着地面,步子迈得很小很慢,身旁的人也放慢了脚步,仍然跟他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乔慕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
不管路枕是什么情况,现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们的交集只会存在于这三年的大学生活。
等毕业之后,他就会和路枕断掉联系,以免路枕想起以前的事,还会嫌他们以前的关系恶心。
正在心里盘算着,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打算跟那个人认识吗?”
乔慕鱼一时没反应过来路枕在说谁,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什么?”
路枕转头看向他,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情绪:“副社长给你介绍的人。”
乔慕鱼这才知道他说的是谁,意外地看他一眼。
虽然不知道路枕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还是想了想回答道:“都可以,看我有没有空吧。”
刚才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先答应下来,但他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去跟那个人聊。
路枕低低嗯了一声,又转回头望着前面的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跟乔慕鱼相处了一天,觉得乔慕鱼是适合当朋友的人,所以才会想要关心他。
比如刚才简妤介绍的那个人,他就觉得不太合适。
乔慕鱼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简妤却说那个人喜欢乔慕鱼很久了,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路枕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不然只怕乔慕鱼会觉得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宿舍晚归的时间了,陆学河一见到他们就吱哇乱叫:“你们怎么出去那么久,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不是跟你说了社团聚餐吗。”乔慕鱼瞥他一眼,把在店里打包的夜宵丢给他,也在赵平沙桌子上放了一份。
陆学河连连哦了几声,眼睛发亮的跟他道谢。
乔慕鱼在店里沾了一身的烧烤味,放下东西就一刻也不停地进了洗手间,想快点洗掉一身的味道。
陆学河拿出一串烧烤放到嘴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路枕:“那你去哪了?”
“我跟他一起去聚餐了。”路枕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搜着什么。
陆学河愣了一下,悄悄上下打量路枕。
没想到这人深藏不露,这么快就让乔慕鱼对他改变态度了。
路枕坐在书桌前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符合乔慕鱼所有要求的早餐店,把地址输入导航,打算明天晨跑完就去那里买。
做完这些,他才想起还有陆学河两人,顺口问了一句:“你们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陆学河一抹嘴上的油,积极地回答道:“我想吃慕沙思面包店的……”
另一边,埋头打游戏的赵平沙同时开口:“我要小西门粥店的燕麦粥……”
路枕低头查看导航里的跑步路线,随口应道:“面包和粥,我记住了。”
陆学河:“……”
倒是听他说完啊!
尧十二看他脚步打飘,脸颊上也泛着一片醉意的酡红,准备起身搭把手:“我陪你去吧。”
乔慕鱼却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你们慢慢吃,我嗝,去去就回。”
“鱼啊,你也不用学得这么拼命的,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杜鲸飞说,“难不成你也要减肥?”
不用怀疑,他后半句话是在内涵最近非要说自己长胖了吵着要减肥、中午都不来食堂吃饭只啃几片全麦面包的徐绒灿同学。
乔慕鱼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跟学习没关系。”
“那你还能有什么好烦的事?”
乔慕鱼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试探性地提了个问:“你谈恋爱时会跟你对象做什么?”
杜鲸飞秒答:“没谈过,下一个。”
乔慕鱼:“不是,我是让你设想一下。”
杜鲸飞:“谈恋爱还能干嘛,约会呗。”
“那约会时具体做什么?”
单身狗杜鲸飞极力发挥着想象,却也只能想到众所周知的老三样:“呃,吃饭,逛街,看电影。”
乔慕鱼:“除了这些呢?难道就不应该发生些更亲密一点的事吗?”
杜鲸飞古怪地打量他两眼,战术后仰:“你这问题问得我有点慌啊兄弟,咱能聊点能过审的吗?”
“啧。”乔慕鱼白他一眼,“你正经点。”
杜鲸飞直觉他今天不对劲,八卦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有想追的女生了?”
“瞎想什么呢,不是我。”
乔慕鱼心虚地扒了口饭,赶紧撇清关系。
“是我一个朋友,他最近谈恋爱了,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是他对象只牵过他的手,你说,这正常吗?”
杜鲸飞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化身爱情专家,开始问诊:“他对象男的女的?”
乔慕鱼跟着正襟危坐:“男的。”
“多大了?”
“18。”
“成年了?”
“嗯,成年了。”
“不正常。”
杜医生飞快得出诊断结果。
“为了你朋友以后的性/福生活着想,我的建议是趁早分手。”
正在喝汤的乔慕鱼闻言一愣:“为什么?”
杜鲸飞:“不举的男人不能要啊。”
“噗——”
乔慕鱼一口汤喷出来。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小声嘀咕:“可他看着也不像是那方面有缺陷的人啊。”
杜鲸飞狐疑:“你见过?”
“没,我听我朋友说的。”
乔慕鱼不死心地追问。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杜鲸飞沉吟片刻,正色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不够爱,要么是太爱了。”
乔慕鱼:“什么意思?”
“一,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想发生亲密接触;二,因为太喜欢,所以很多时候都过于小心翼翼了。”
杜鲸飞转着筷子,故作深沉道。
“那句话你没听过么,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啊。”
乔慕鱼似懂非懂地喃喃着:“是么。”
爱情这东西太复杂,比奥数还要捉摸不透,乔慕鱼一时半会儿真的搞不懂,他只知道还有二十多天就是期末考了。
要是路枕还是这么波澜不惊的,那他这苦心经营的早恋害人计划不就全都白费了?
乔慕鱼绝不允许自己坐视这种结果发生,他一咬牙,狠下决心:
不行,我得赶在期末考之前给他下点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