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惊喜连连
指尖轻轻点在手机屏幕上的小人脑袋上, 一松手,放大的图片就退了出去。
宋淮意。
叶琮鄞在心底念叨着宋淮意的名字,随后哼笑了一声。
还真是……惊喜连连。
他往外看了一眼, 半开的窗帘让人能清楚的瞧见外面的景色。
到了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宋淮意的手术应该还没结束,否则罗伊早就发消息过来提醒他了。
门外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了思绪,叶琮鄞往外看去,门口人影绰绰,隐约能够瞧见来回走动的身影,
应当是夜间查房的护士,到了这边, 却发现门口有个重度病患, 能不着急么?
隔着一扇门,叶琮鄞听不清外面在说些什么,但从来来往往的人影也不难判断,宿桦年多半又要去急救了。
还好。
叶琮鄞想, 还好现在时间不早了,并且经过上次的“粉丝医闹”事件, 医院对人员的把控和相关消息的传播要严格了很多, 不用担心再次遭遇粉丝堵楼的事情。
哦, 也不一定是这些原因。
按照那些非理智粉丝的所作所为,只要宿桦年还没出院,恐怕是想尽办法也要溜进医院里去。
现在医院能够获得这样的清净,更大的原因是那些疯狂粉丝大多都在忙着给宿桦年反黑, 为数不多的一些想要尝试线下骚扰的粉丝则是被医院的安保措施拦了下来。
叶琮鄞没有退出vb,他点开首页, 瞧见推送消息中七八条都带了宿桦年名字的消息。
耍大牌、带资进组、背靠金主、排挤新人、不尊重前辈……各种词条层出不穷。
黑料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不少粉丝阴谋论地认为是对家趁着宿桦年受了伤住院,想要趁机夺走宿桦年的资源,所以在各个“可疑对象”的vb下一阵炮轰。
叶琮鄞翻了几下,他对饭圈文化的了解有限,但叶家素来是商业巨头,即便没有刻意去学习,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对如今的形势分析出个大概。
宿桦年现在的黑料只是第一步。
粉丝现在还有能够争吵的余地,从各种意义上而言,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毕竟对于娱乐圈的明星来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黑料缠身,而是根本不被看见。
但很快,这样的状态就会被改变了。
各种五花八门的黑料这时候迁怒惩罚的第一轮,紧接着,将会是各种品牌方以“明星形象受损”取消代言。
诚然,宿桦年是个敬业的演员,在代言方面并不热衷,但身在娱乐圈,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品牌合作?
这些合作的取消,不仅是曝光的减少,还有大量的违约金。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个地步,那个暗恋宿桦年多年,不仅将人签在自己公司下,甚至多次为他的星途保驾护航的洛总,会不会在这样的关头,仍旧选择孤注一掷的护着宿桦年。
就算护着也没关系。
叶琮鄞想,同为娱乐圈巨头公司,向董女儿背后的资本可远比白手起家的洛总要雄厚的多,在这样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向董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面去做什么,只需要稍稍示意,就能让洛总毫无招架之力。
他记得,故事的最后,宿桦年成了享誉国际的超级影星,他的星途璀璨光辉,是无数人喝彩仰慕的存在。
而如今,没有了剧情的庇护,没有了那么多失了智都要帮助他的贵人,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取到书中的成绩?
叶琮鄞承认,他就是在报复。
只是他报复的对象并非是某个人,而是那个将万人迷看的格外重要的剧情,“它”将他们捧上神坛——即便他们德不配位。
而他,就要将他们从那样光明璀璨的未来中拉下来,让那些不合理、不应该存在与现实生活中的光环消散,让他们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各种反黑话术中,突然冒出了一条新的爆料。
叶琮鄞仅仅停顿了数秒,那条爆料的浏览量便以几何倍数的飞快增加。
他没有点开词条查看具体内容,而是打开了热搜看一眼。
相关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升,在发布后的十分钟内便成为了全都成了热搜前排——
#惊!#宿桦年引导霸凌#
#孤立##偶像失格#
#塌房!#所谓偶像#
#校园霸凌##宿桦年#
叶琮鄞随机点开了一个,比起之前那些捕风捉影、恶意剪辑拼接而成的黑料,这条黑料更加模糊,对人物的参与、具体时间、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语焉不详。
但他还是从混乱文字中提炼出了重要讯息——铺天盖地的黑热搜,说的不是别的事,正是他大学时被孤立的事情。
作为当事人之一,叶琮鄞无比清楚,从任何角度而言,这场无声的孤立,与宿桦年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这样的黑热搜,最容易澄清不过了。
叶琮鄞冷笑一声,他猜,下一步,宿桦年的团队就该放出“事实真相”了。
常用的洗白手段,大量不同的黑热搜出现的时候,只需要将其中一条澄清的干干净净,那么其余的词条,也都全是假的,全都是对家买的黑料。
他往门口望去,忙碌的人影早已散去,宿桦年应该早就被医护人员推走了。
那人满怀愧疚道歉的模样仍在眼前,可转眼,便甩出了这种手段。
算不上伤怀,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可笑。
叶琮鄞没有继续往下看,他退出了vb,还没放下手机,手机便轻轻震动,是罗姨。
[罗姨]:琮鄞?睡了吗?
[罗姨]:手术结束了,医生说小意的动作太大了些,导致固定好的右小腿骨有些错位,所以正了骨,不过并不严重,也没开刀。
[罗姨]:你现在要过来看看吗?
无关紧要的人物和事情瞬间被抛在了脑后,叶琮鄞站起身,攥着手机就往那边过去。
等他到了原来的病房,却发现房门紧闭,里头连灯都没开。
叶琮鄞:?
人呢?
“琮鄞。”
确定宋淮意无恙的罗伊一从病房中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原来病房门口的叶琮鄞。
“你站哪儿做什么?”罗伊有些哭笑不得,“那边做了应急措施,乱的不行,哪里还能住人?你再着急,也不能把消息都不看完就跑来呀。”
叶琮鄞眨了眨眼,摸出手机看了眼,锁屏上的确展示了一条来自罗伊的未读信息。
内容不是别的,正是罗伊说的,转移病房的事情。
他涩然一笑,默默跟在罗伊的身后往正确的病房那边去。
“医生给他打了麻药,现在还在昏睡。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就只给你发了消息,想着你明天早上能直接看见。”罗伊站在门口,从门上的玻璃能够清楚的瞧见病房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大概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她看出了叶琮鄞的犹豫,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打了麻药,睡得跟猪似的,你就算是进去,把音量调到最大,给他放一首命运交响曲,恐怕都吵不醒他。”
这样的比喻让叶琮鄞笑出了声,那点仅有的担忧也随之而散去。
他不认为自己关心会比罗姨这个母亲还要多,既然罗姨都能如此轻松,说明宋淮意的问题的确不严重。
“今晚我留在这里吧。”叶琮鄞主动提出,“时间不早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罗伊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叶琮鄞。
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清楚,那点没有宣之于口的爱慕在她眼里格外的明显。
只是琮鄞呢?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小意能够得偿所愿,毕竟在她心目中,琮鄞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可从长辈的角度出发,她不能对两个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如果琮鄞也能喜欢小意,那最好不过了,可就算琮鄞不喜欢,那么在她心中,琮鄞也会是她重要的亲人。
这么想着,罗伊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你自己都是个病人,不好好休息,还逞能?”
“我和宋叔不在这里就算了,我们都在这人,还让你来陪床,你觉得合适吗?”
叶琮鄞:“我觉得挺合适的。”
罗伊:“……?”
“姨……”叶琮鄞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理不直气还壮的嫌疑,心虚使然,目光也跟着游移。
如果是旁人,他大概会找些牵强但合理的借口糊弄过去,但面对罗伊,他不打算那样做。
“我想淮意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我。”
叶琮鄞其实并不能断定雪山上的青年、将他送回公寓并好生照料的“陌生人”和那个帮忙找回了猫猫的路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不能百分百肯定,那张隐约与宋淮意有些相似的动漫小人就是宋淮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巧合那样多,他遇到一个长相有些类似的人也不足为奇吧。
即便什么都无法确定,他还是想要陪着宋淮意。
叶琮鄞没有深究自己的心理,下意识地给自己找了个妥帖的借口:下午就那么会没看着,宋淮意就吓得腿伤都不顾了,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要是明天早上醒来,又看不见人该如何是好呀?
再说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昏睡不醒,也不会把宋淮意吓成这样,他……理所应当的负起责任不是吗?
罗伊看叶琮鄞坚持的样子,也没有多说,她笑了笑:“那好吧,反正小意从小就更听你的话,也更喜欢黏着你。”
叶琮鄞:“我送您……”
罗伊摆了摆手,拒绝:“不用啦,我让你宋叔过来。”
**
“先生——”
吴叔看着足足有一人半高的画框止不住的往下滑,心惊肉跳的厉害,过分的重量让背着画框的人也跟着晃了晃,让人疑心他是不是随时都会被沉甸甸的重量带着摔倒在地。
吴叔不是不想帮忙,但叶城早在最初就厉声拒绝了他。
大概是觉得自己动手才能算的上诚心——毕竟当初这些画,可都是他亲自、一幅幅地扛上二楼,并且挂在走廊上的,现在由他亲手让其归位,才能算得上诚意满满不是么?
只是如今,扛着画框往楼上走的人早不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了,衰老的身体无法负荷实木画框的重量,跟在后头的吴叔看得很清楚,那双抓着画框边缘的手早已泛起了不正常青白之色,手背上、胳膊上更是青筋暴起,每走一步,他都能够听见沉重的喘息。
相较于叶城之前搬上去的画,这一幅画要大上许多,也要重上许多,棕色的画框上是密密麻麻的被虫蛀过的孔洞。
即便花了再多钱,用上再好的木材,失去了精心养护,放在不见天日的仓库,在时间的流逝之下,最终也难逃变成如今这幅不堪入目模样的命运。
吴叔张了张嘴,再次想要说说出阻止的话,只是到了嘴边,他还是没能将其说出口。
言语的力量在某些时候强的过分,能将人心戳的千疮百孔,有时候又尤其的苍白无力,连稍稍抚平心中的烦闷痛苦都做不到。
他要如何告诉叶城,即便他将这些画全部搬上二楼,即便二楼的走廊被强行恢复成了十多年前的样子,即便如今,他兑现了当初没能实现的承诺,琮鄞少爷大概率也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无法说出口,更何况叶城的心里难道就不清楚吗?
如果真的觉得还有能弥补的余地,他早就直接找到琮鄞少爷了,何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做着这些不被人瞧见的事情?
无非是比起什么都不做,倒不如心存侥幸地去做些无用功,万一呢?假如呢?
即便是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不是吗?
叶城这些年的确有注重保养身体,但时间足够让身强力壮的青年成为虚弱无力的老人,年轻时轻易就能一口气扛上楼不带歇的画框,到如今,倒成了可怖的庞然大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进地面下去。
“嗬嗬——”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张着嘴竭力呼吸着,可肺部还是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明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仿佛他坚持的不是一幅画,而是最后一个挽回一切的机会。
就好像,只要将这幅画搬了上去,只要将过去的承诺实现,他就有了站在琮鄞面前,厚颜无耻地将孩子带回家的底气。
“咔,咔咔……”
细微的裂痕声在沉重的脚步与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重线的格外的微不足道,吴叔跟在叶城的后头,也不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快要到了。
他在心头默念,双手不自觉地跟着攥紧。
兴许是叶城的坚持太过于有渲染力,此刻,吴叔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侥幸的心理,即便无法将感情修复如初,努努力也能够勉强粘合在一起吧?
至于那显眼又丑陋的裂痕……
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吴叔盯着阶梯,心跟着高高悬起。
还有五步——
下一秒,变故陡然升起,本就摇摇欲坠的画框骤然从顶部裂开,叶城早已接近脱力的双手无法制止画框朝两边开裂的力道,强行之下,反而被脱离了木框包裹的玻璃划伤了整个手臂。
“啊!”
叶城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那道伤口划拉的太深、太长,他的右手瞬间失去了力气,沉重的玻璃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往左边倒去,强大的惯性拖着叶城也跟着往左边倾倒!
吴叔瞪大眼睛,左边可是走廊!
若不松手,恐怕会连人带画一起摔下去!
第52章 真是可笑
眨眼间, 叶城半个身子都被拖到了栏杆边缘。
他的整条胳膊被骤然的冲击之下挤压的变形,表情也跟着变得狰狞起来,饶是他拼尽了全力, 画框仍旧再不断下滑。
“先生!松手!”
吴叔愣了两秒,立刻冲了上来,他避开叶城受伤的右手,尝试稳住对方的身形,但此刻,叶城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到了栏杆外头,在引力的作用下,他根本无法直接将一个不配合的人给拽回来。
脑袋朝下的方式让叶城的大脑充血,豆大的汗水倒流进了眼睛里, 带来灼烧般的疼痛感, 五指因为过分用力而被拖拽出一条条血痕,将白色、灰色的虫洞染上红色。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放开手,二楼算不得高, 但这样玻璃装裱又腐朽不已的画框摔下去,下场只可能是尸骨无存。
他答应过的。
他明明答应过琮鄞的。
画框一点点从掌心滑脱, 最终——
“砰!”
“哗!!”
伴随着巨大画框落地, 吴叔只觉得手中一轻, 拽着叶城齐齐向身后倒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伸手稳住身后的墙体,才没有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谁也没有先开口。
大概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叶城就从未有过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喘息着, 胸膛因为剧烈的呼吸起伏不定,脑袋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在看见画框摔的粉碎的那一刻, 他仿佛看见神话中被女神握在手中的命运纺织线,被锋利的玻璃碎渣中割裂成无数小段,再难寻到踪迹。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但却已经有了预感。
来不及了。
在他认定琮鄞是抄袭者的时候,在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琮新的身边的时候,在琮鄞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的时候,在他决定将狗狗送给旁人的时候……
不,还要更早。
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他还没能从喻岚的意外中走出来,琮鄞从身后抱着他的腰,无声安慰着他,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时候……
就已经来不及了啊。
“我是个骗子。”叶城喃喃道。
吴叔没能听清:“什么。”
“我是个骗子。”
他重复念叨着,慢慢抬起了头,那张保养妥当的脸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就好像儒雅的中年人在瞬间步入了垂垂暮年。
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场意外降临之前,他曾接到过喻岚的电话,她问他: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好好爱琮鄞吗?”
那个时候,喻岚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样的未来?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叶城盯着吴叔,想要从这个世界上仅剩的、陪伴他时间最久的老人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我明明答应过喻岚,要好好的爱我们的孩子的。”
“可是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他沉溺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一蹶不振,忽视了彼时还没成年的儿子也就此失去了母亲;
他可怜琮新骤然失去父母,成为孤儿,却不曾注意琮鄞向他投来的、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目光。
叶城终是控制不住,抬手遮住了老泪纵横的脸。
“这是惩罚吗?”
“喻岚……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用一个又一个的梦与幻想将他拉回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光阴,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委屈琮鄞,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亲身骨肉从自己身边推开。
他和喻岚的孩子,明明应该是最为优异、最为耀眼的存在,他为什么会忽视掉所有的异常,将那些肮脏的、可恶的标签贴上去,引领着所有人去贬低、指责他的孩子呢?
吴叔并不知道自琮鄞少爷离开之后的时间里,叶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此刻,那样强烈的悲伤并非作伪。
可他无法给出叶城回答。
但好在叶城也并不需要旁人的回答,他拖着受伤的右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是我错了。”
时至今日,那句叶琮鄞曾经期待过,却始终没能等到道歉终于从叶城的口中说出:“是我的错”
只是终究还是,太迟了。
**
“……”
心蓦得漏跳了半拍,叶琮鄞毫无预兆地睁开眼,从浅睡眠中醒了过来。
双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但下意识地举动已经开始给出反应,他朝灼热目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宋淮意。
无声的对视在黑暗的环境中持续了数秒,叶琮鄞极慢极轻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醒的太早了。”
按照医生的预计,麻药的效果分明要等到第二天才会过去的。
宋淮意眼也不眨,眼睛全程黏在了叶琮鄞的身上,等人走到了眼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好像一个人啊。”
“嗯?”
叶琮鄞挑眉,玩替身啊?
“你认识叶琮鄞吗?”
叶琮鄞:“……”
面对宋淮意真诚而又执着的目光,叶琮鄞想了想,还是给面子地笑了笑。
这个笑没能让宋淮意满意,他皱起了眉,眼神瞬间变得不满起来:“笑什么?你笑是什么意思?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笑什么笑?”
叶琮鄞:“?”
这么凶?
为了避免宋淮意更加激动,他及时补上了回答:“不认识,他怎么了?”
也许是面前的人说话时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调都格外温和的缘故,宋淮意皱起的眉头又渐渐平复下来。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明明刚刚对方只普通的笑了一下,并不像那些意味不明又“暗含深意”的笑和夹杂着奇怪的腔调的话语,他那么凶的反应是不是有些……
太不礼貌了?
“对不起啊?”
叶琮鄞哪里晓得宋淮意此刻七转八弯的脑回路,他眨了眨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疑惑的声响:“嗯?”
“我刚刚……太不礼貌了。”宋淮意越说声音越小,整个脑袋都忍不住往枕头里面躲,最后就剩下一个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还露在外面。
“有很多人,”他顿了顿,眼里浮现出浅浅的纠结,迟钝的大脑反复思考组织着通俗易懂的措辞。
“在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用那种奇怪的腔调,和令人难受的笑容重复。”
想起这些,宋淮意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一群背后蛐蛐人的王八蛋!”
叶琮鄞愣了愣,没忍住,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宋淮意醒了多久,听说麻醉药效还没完全退去的时候,人是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他这还是头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
明白宋淮意此刻的状态后,叶琮鄞难掩心头那点恶劣的小心思,故意道:“他们都这样说,你就没怀疑过吗?”
“什么?”
“那个叶琮鄞,不是什么好人。”
宋淮意:“……”
在短短数秒的沉默中,叶琮鄞借着明暗不清的夜灯,清晰地瞧见了那双还残存着水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尽显不可思议。
即便宋淮意连嘴都没张开,但叶琮鄞仿佛就是听见了他义愤填膺的抱怨:“你在说什么大蠢话!”
“你,你,你!”宋淮意气地发抖,他扯了扯被子,想翻身不再看这个讨厌的人,可是还没来得及大动作,就被一双大手摁住了双肩动弹不得。
“干什么!”
叶琮鄞:“生气了?”
明知故问。
宋淮意气的更狠了,提高了音量:“放开!”
叶琮鄞不知道注射麻醉之后,病患本人在自己的心头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但至少在他眼里,宋淮意这点怒不可遏、勃然大怒的“斥责”,跟猫猫被抢走了小玩具时,凶神恶煞的发出奶奶的呜咽声没什么两样——
都是撒娇。
“你生气了。”这次是肯定句,但宋淮意显然已经不想搭理这个“乌合之众”了,把脑袋扭到了一边,气鼓鼓地不说话。
“生气什么呢?”叶琮鄞轻笑着问,“我都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只是随口猜测一句,你就这么不高兴啊?”
“你们!明明是你们!”
心智大概只有个位数的宋淮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连声反驳:“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借几句不清不楚的谣言,就在背后给人定罪!”
“你长得和琮鄞那么像,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好人!结果还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
宋淮意越说越气,甩手想要将人推开,边扭着肩膀抗拒,边大喊:“走开!”
若不是病房里的隔音效果不错,走廊的声控灯都要被这声“走开”给喊亮了。
“我可没说他是个坏人,你这么着急的就给我定下罪名,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叶琮鄞不敢松手,这会儿麻醉还在发挥作用,宋淮意感觉不到疼,真让人随便在床上翻身,压到了伤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边说边做出委屈的模样:“你看,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啊?”
如果是个普通的路人,宋淮意肯定不会再搭理对方了,但眼前的人和叶琮鄞长得太像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总在我耳边说琮鄞不是好人,说他做了什么什么坏事,却又含含糊糊地不肯说出来究竟是什么坏事。”
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又开始生闷气:“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倒是会像法官一样宣判罪名了。”
“法官尚且还有判错的时候 ,他们却以为自己从无谬误,真是可笑。”
第53章 喜欢
略带孩子气的抱怨, 暗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叶琮鄞呼吸微滞,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艰涩起来。
他早过了需要人理解支持的年纪,可事到如今, 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脏还是没能忍住,漏跳了一拍。
宋淮意仍旧在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麻醉的药效开始卷土重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眼皮都止不住的往下掉,像极了一到上课犯困的中等生——
既不敢跟彻底放弃的差生一样,直接低头就睡,又没法像优等生那般挺直腰板, 克服睡意好好听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叶琮鄞捏住了宋淮意的鼻子。
傻傻的人早忘记了还可以用嘴呼吸这条策略,硬生生憋红了脸,才晃着脑袋挣扎起来。
“做什么啊……”
这样的举措无疑帮助宋淮意恢复了短暂的清醒,他艰难地睁开双眼, 明明是被欺负了,说出的抱怨却是黏黏糊糊的, 没有半点杀伤力。
叶琮鄞沉默片刻, 松开了手, 问:“你喜欢他?”
宋淮意:“……”
不知道是谁从外边走过,走廊上的声控灯短暂的亮起,带来了短暂的,能够看清彼此神情的光明。
直到外头的声控灯失去光泽, 病房内再次被黑暗笼罩,叶琮鄞才终于听见了回答。
“不。”
否定的答案令提起的心瞬间坠落, 叶琮鄞无法用言语阐述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个瞬间,无数涌上心头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我不喜欢他。”宋淮意伸出了手,捧住了被黑暗模糊的轮廓,“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琮鄞。”
心像是做了过山车,一下子从谷底冲到了最高处,大起大落之下的冲击下让大脑一片混沌,令叶琮鄞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在宋淮意早习惯了这种无人应答的场景,不仅没有半分不开心,反而充满希冀的说出了内心深处的渴望:“琮鄞,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是请求,也是祈求。
叶琮鄞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双微凉的手在他的脸上不断的游曳,最终钩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施力,就让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更进一步。
实话实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挟制住叶琮鄞,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挣脱,但大概是被这样“峰回路转”的场面给惊到,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又或许……
温热的双唇贴上来的瞬间,所有的借口、遮羞布全都飞灰烟灭了。
叶琮鄞想,他不知道宋淮意想做什么吗?
他知道的。
他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才没有避开的吗?
当然不是。
他又不是宋淮意,此刻清晰的很,又怎么会避不开呢?
还真是卑劣。
不拒绝,也不答应,就这么享受着宋淮意毫不遮掩的偏袒与喜欢,到最后,或许他还能说一句,都是宋淮意自愿的。
想到这里,叶琮鄞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淮意没能读懂这声笑所包含的情感,无措的松了手,只是虽然因为心虚主动松了手,嘴却还硬着:“怎么,不可以吗?”
叶琮鄞自认自己的道德标准并不高,此刻在心底唾弃了两口自己之后,便心安理得继续“乘人之危”。
他说:“对呀,不可以,你要怎么办呢?”
宋淮意的目光瞬间变得委屈起来,浅浅的泪意蓄在眼眶里,没落下来,却让本就盈盈的双目更加水灵。
叶琮鄞的良心微妙的痛了一下,他张嘴,正欲收回前言,就听见宋淮意微小但不失笃定的声音:
“那我再努努力,让你能够喜欢我。”
会心一击。
叶琮鄞忍了忍,没忍住,抬手遮住了宋淮意小鹿般无辜的眼神。
要了命了。
他都要怀疑宋淮意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了,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会说呢?
叶琮鄞心里清楚,正因为宋淮意此刻还受着麻药的影响,所有才会这样毫不遮掩的表露心迹。
也恰恰如此,平平无奇的话才会显得格外的动听与打动人心。
“琮鄞?”
长长的睫毛扫过手心,带来一阵阵瘙痒。
这种痒意并不仅仅存在于肌肤之间,更多的,仿佛在心口。
强烈的,像是有人抓着猫猫蓬松的尾巴来来回回扫过心口最为柔软而又最为敏感的部位。
叶琮鄞飞快地撤回手,做贼心虚般,他将那只手藏到了背后,半握成拳,想以此稍稍削减那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痒意。
“如果,”他重新与宋淮意充满疑惑的眼睛对上,话到了一半,控制不住地磕巴了一下:“如果不管你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喜欢你呢?”
你还会这样坚持吗?
“……”
宋淮意仍旧搭在叶琮鄞脖子上的手微微蜷缩,这样小的动作,昭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他没说话,叶琮鄞也没说话。这样漫长的寂静,若不是对视的四目仍旧传递着莫测的眼神,恐怕他们彼此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那也没关系。”
良久,宋淮意终于给出了回答,他紧紧盯着叶琮鄞的眼睛,委屈、不甘,最后归于认命般的平和。
他重复道:“你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本来就没理由要求,你也喜欢我。”
如果是清醒时刻,被这样与拒绝无异的反问,宋淮意大概会竭力维持住自己体面的假象,在叶琮鄞面前装出洒脱的假象。
但此刻,他才顾不得体面不体面的,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剔透的,犹如晶莹的珍珠,成串的落了下来。
他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为了能骗取到自己心爱的物品哭喊着装着可怜:“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也努努力啊?琮鄞……你努力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颤颤巍巍的哭腔几乎让人心碎,记忆的碎片没有预兆的复苏,叶琮鄞想起宋淮意在他寄住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一周一大病。
开始薛怀臻还能强忍着不满,到了后面直接气急败坏:“那么多医生不能陪着他吗?为什么非要你亲自陪着他!我们明明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画室的!”
抱着叶琮鄞的小臂的宋淮意闻言,扬起了贴着冰凉贴的脸蛋,因为高烧的缘故,他的面颊红彤彤的,宛若熟透的红苹果。
“我也想去。”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勾叶琮鄞的小拇指:“琮鄞哥哥可以带我去吗?我还没去过呢……”
他一连烧了好多天,嗓子不复往日的清亮,喑哑着,带着点可怜巴巴地祈求味。
叶琮鄞还没说话,薛怀臻先暴跳如雷的反驳了:“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他恶狠狠地瞪着宋淮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宋淮意从叶琮鄞的怀抱中拽出来——装什么装,每次只要琮鄞在,就拿出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装可怜,搞得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真讨厌!!
薛怀臻扭头,看向叶琮鄞:“我不管,那是我们俩的画室,当初咱们也说好了,必须得到我们两个人的一致同意才能让人进去,我不同意,你不准带他进去!”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足够的领地意识,在宋淮意仗着年纪小,不要脸地装可怜的方式下,薛怀臻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亏,也只有,也只有一起去画室的时候,才不会被宋淮意打扰。
那是他和琮鄞最后的一片净土了,他才不会让宋淮意去玷污那里!
宋淮意闻言,没有继续哀求,而是慢慢地松开了手,一双眼睛却黏在了叶琮鄞的身上,写满了不舍:“那好吧,那琮鄞哥哥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说着,抽了抽鼻子,拉起被子准备躺下闭目休息。
“……”
叶琮鄞叹了口气,阻止了宋淮意的动作,他摸了摸宋淮意的颈温,转头看向薛怀臻的眼神带上了两分歉意。
他还没开口,薛怀臻已经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怀臻,你去吧,我在家里陪着淮意,他现在烧的太厉害了,我不放心。”
薛怀臻:“……”
他一抬眸,就瞧见了重新趴在叶琮鄞肩头的宋淮意挑衅又得意的神情,就这副模样,哪有半分方才那种虚弱的随时都能倒下的模样??!!
“他是装的!!”薛怀臻破防,指着宋淮意大声叫起来,“你看他的眼神!你看——”
叶琮鄞回头,正好对上宋淮意水蒙蒙的无辜眼神。
他没解释,也不必解释,就那么慢慢地瘪嘴,委屈而沉默。
“他装什么了?怀臻,他还小,现在还在生病,你跟他计较什么呢?”叶琮鄞叹气,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了薛怀臻不可置信封小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委屈。
他沉默片刻,在偏心里勉强找到了端水的方法:“下次吧,等淮意的烧退了,我来找你。”
薛怀臻:“啊啊啊啊!叶琮鄞!”
“哼——!!”
气急败坏的少年留下一声重重的冷哼,转头就跑,一路上故意将脚步跺得恨天响,只可惜,直到他下楼,也没有人对他发出任何挽留。
等人走了,叶琮鄞才回头看向宋淮意,半大的小孩,因为长期生病,脸颊上那点手感颇好的婴儿肥全没了,叫人看了多多少少有些心疼。
宋淮意仍旧耷拉着眼,情绪不高的模样。
“好了,人都走了,还装?”叶琮鄞不客气的拆穿了宋淮意的小把戏,那点拙劣的演技,他哪里看不破呢?
只是纵容罢了。
宋淮意的身子僵了僵,委屈的小眼神逐渐变成心虚。
“……我不喜欢他。”他瓮声瓮气地说,刚开口时还有点中气不足,到了后头,便理直气壮起来了:“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就是想和琮鄞哥哥待一块!怎么了!”
“不可以吗?!”
叶琮鄞没说话,唯有目光逐渐下移,最终落在宋淮意因为紧张而不断攥紧的手上,薄薄的空调被被攥紧,生出条条细细密密的褶皱。
没有得到回应,宋淮意越加心虚,最后没能捱住,软了腔调,委屈巴巴地解释:“他每次来都想把哥哥骗出去,可是我也想和哥哥待在一块儿啊……”
“哥哥,你能不能不和他玩,就和我玩啊?”
记忆跨越了时间,与眼前的询问重合,叶琮鄞一时思绪万千,久久没有给出回答。
直到冰凉的手勾上了他的小拇指,宋淮意目光灼灼,期待着一个回答:“我会更加努力变得值得喜欢,所以哥哥,喜欢我好不好?”
第54章 隐瞒
叶琮鄞自认不是多绝情狠心的人, 面对神智不清的病患的请求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他看着宋淮意的双眼,说:“好啊, 喜欢你。”
话音刚落,宋淮意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上下唇刚刚分开,就被食指抵住:
“好了,现在应该是睡觉时间了。”
宋淮意才不想睡觉,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复,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才能趁热打铁,问出心上人更多的喜好。
叶琮鄞哪里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 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松了手:“不好好睡觉的可不是好孩子。”
坏孩子可不会被人喜欢。
宋淮意瞬间就明白了叶琮鄞言语中的潜台词,他纠结地皱紧了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
叶琮鄞却没走,仍旧守在床边——宋淮意才不会那么老实的睡过去。
果不其然, 不过三五分钟,病床上装睡的人小心翼翼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还不等他调整姿势, 去捕捉另一人的身影, 便撞入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中。
叶琮鄞将宋淮意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他倒也没有说什么指责的话,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宋淮意,看着心虚的人讪讪地闭上眼。
兴许是叶琮鄞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 也有可能是宋淮意心虚的厉害,没两秒钟, 他便顶不住了,抓起被角默不作声地往上提了提,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藏在了下面。
小心思不少,胆子却小的可怜,很符合他对宋淮意一直以来对认知,看来即便是麻药也没能改变宋淮意这点外强中干,一碰就倒的真面目。
叶琮鄞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伸手将被子扯下来半截,将宋淮意的鼻子嘴巴露在了外面,他没等多久,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确认宋淮意真的睡着之后,他才回到自己旁边的小床上躺下。
只是他这会儿没有半分睡意,即便躺在床上,也不过是睁着眼睛发呆而已。
宋淮意的喜欢,对于叶琮鄞来说并不是多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表现的足够明显了。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却是另外一回事。
长夜漫漫,叶琮鄞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一偏头,就瞧见了宋淮意安宁的睡颜。
他三言两语就害的人辗转反侧,自己倒睡得香且熟,叫叶琮鄞忍不住生出了点下床将人推醒重睡的冲动。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短暂的存活了几秒,无他,叶琮鄞担心等会人醒来又说些什么惊死人不偿命的话,那他还真是不用睡了。
**
“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被静了音,外来通话拨进来时,只能徒劳无功的不断震动,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
可惜,直到电话挂断,电话的主人都没能接通。
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去,下一通电话便再次拨了进来。
“嗡嗡嗡——”
在通话即将再次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琮鄞啊,你看了今天的热搜没?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电话刚刚接通,不等寒暄,那边便急匆匆地开了口,宋淮意微微皱眉,心里想起不太妙的预感。
他看了眼因为外界的声响而微微皱眉,但最终还是没有醒来的叶琮鄞,赤脚蹦得稍稍远些了,才压着声音开口:“我不是琮鄞。”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向董想起了自己女儿发来的那些截屏里头的只言片语,本来只有五六分的怀疑瞬间成真了七八分。
哎哟,这位叶少爷不会真像网上说的那样,因爱生恨所以故意找人黑宿桦年?
那也不对啊,他们这边还没开始动手啊?
向董小心思不少,但却没有半句是敢说出口的,只能打个哈哈笑了两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琮鄞不方便接,那就麻烦您告诉他,等他方便了回个电话哈。”
说完,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接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和叶琮鄞又是什么关系,但这么早就能拿着对方的手机接电话,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关系匪浅。
网上现在传的沸沸扬扬,他可不敢胡言乱语,要是不小心戳破了什么,那他的生意还干不干了?
他和叶琮鄞的律师还没谈拢呢!
即便向董在知道接电话的不是叶琮鄞本人的瞬间就挂断了电话,但那句热搜就已经暴露了足够多的消息。
宋淮意将叶琮鄞的手机放回原位置,回到病床上,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最近没少关注网上的各种的消息,宿桦年的那些负面新闻,也有他推波助澜的手笔在里头,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上面的信息就全换了个遍。
他一路浏览下来,脸彻底黑了。
果然,即便将道歉的话说的再真诚,一旦发生了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就原形毕露了。
他回头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人,但这次,他知道了始末,不会再让脏水就这么泼在琮鄞的头上。
宋淮意熟练地挂上虚拟ip,切换到另外一个vx账号,给那边的联系人发了消息。
[destiny]:把这件事处理好,价钱随便开。
**
叶琮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他下意识地往病床那边看去——只要没人盯着,宋淮意总能干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径,自然怪不得他现在草木皆兵。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宋淮意竟然好好的坐在病床上,抱着本乐谱静静地看。
大概是叶琮鄞的目光太过震惊,以至于存在感十足,宋淮意似有所感地偏头看了过去,对视了两秒,没忍住:“干嘛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好像他现在坐在这儿是什么不得了的奇迹一般。
“觉得很新奇。”
熬夜之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颇好,叶琮鄞没起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总感觉你不该这么安分守己地呆在这儿。”
宋淮意:“……”
想反驳,但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对视之间,宋淮意狼狈的移开视线,紧跟着转移了话题:“妈妈问我们中午想吃点什么,她好让厨师送过来。”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看你胃口。”
赖了会床,叶琮鄞总算坐了起来,他随口回答了宋淮意的问题,便准备去拿手机,只是刚刚碰到手机,就听见宋淮意急切的声音:“琮鄞!”
他面露不解的看了过去,轻“嗯”了一声充作疑问。
“那个……”宋淮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隔着时差,他并不认为那边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将问题处理好。
他不想琮鄞看见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被影响心情。
尽管或许对如今的琮鄞来说,那些并不值得在意。
宋淮意迟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叶琮鄞也不催促,就那么静坐等待,瞧着对面的人将一张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借口错开话题。
“你要不要听我弹琴?”
没头没尾的话出来的瞬间,叶琮鄞就知道宋淮意十有八九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不过眨眼间,他便找到了问题所在关键点。
宋淮意不希望他看手机。
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叶琮鄞没有思考太久,面色如常,没让宋淮意看出半点破绽:“好啊,但是你现在……要怎么给弹给我听?”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正常公立医院里的vip病房里面条件再好,也没好到能在房间里放台钢琴供人玩乐的地步。
“这是你为了出院找的新借口?”欣赏了片刻宋淮意的窘迫,叶琮鄞贴心的送上了迟来的台阶,“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回答你不可以。”
宋淮意抿了抿嘴:“那等我出院了,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叶琮鄞答应的利索,只是转眉,话锋跟着转变:“只是在此之前,你都得好好修养,在医生说能够出院活动之前,不许再乱来了。”
突如其来的教训让宋淮意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他紧张地摸了摸鼻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只能垂着头乖乖停训。
叶琮鄞看见宋淮意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倒也不准备多说什么,反正等中午罗姨过来,那些教训总不会少的。
“宋先生?”护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今天上午有个检查,您看现在方便吗?”
宋淮意闻言,飞快地扭头看叶琮鄞。
“看我做什么?”叶琮鄞已经下了床,顺势将轮椅推了出来,“走吧,去检查。”
宋淮意还想挣扎下,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了嘴。
叶琮鄞:“怎么,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害怕不成?”
“那我……”
“就算你说害怕也没用。”他一眼看穿了宋淮意的小心思,笑着补充,“该检查的就是要去检查。”
宋淮意讪讪地闭嘴,在回头的瞬间瞧见了被丢在床上的手机。
他稍稍安心,配合着上了轮椅:“那你能在外头等我吗?”
叶琮鄞应下:“好啊。”
**
“小叶总!”秘书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这几天的工作量出奇的大,他昨晚更是加班加了个半通宵,最后直接睡在了分公司里。
他被下属发来的一系列消息,本来还心怀不满,结果在看清其中内容后,大脑在顷刻间恢复清醒,他顾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直接闯进了叶琮新的临时办公室:“网络上突然出现大批的抵制言论,和琮鄞少爷有关!”
叶琮新一晚上没睡,此刻头疼欲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心跟着颤了颤:“什么?”
琮鄞真的……
惊疑只在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商业股票这种事情在网络上的讨论度并不高,即便是花大价钱去买热搜造势,也不会引起太多网民轰动。
“出什么事情了?”
秘书稍稍平复了心情,关上门,小跑着上去,将手机放在叶琮新面前:“琮鄞少爷大学时期逼人退学的视频被爆出来了。”
“现在不仅琮鄞少爷的相关信息被扒了出来,和叶氏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官博下面已经炸了。”
“目前舆论发酵程度还不算太高,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后果……”
叶琮新皱眉,他知道这件事,当时叶城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随后向学校捐了一笔不菲的资金,才将这件事压下去。
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眼下这个节骨眼,谁会翻这种陈年旧事?
头疼让他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但做到他们这种地步的企业,平日里也少不了各种舆论把控,就眼前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叶琮新送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语气中充满不耐:“这种事情也要来问我吗?以前怎么处理的现在就怎么处理。”
撤热搜、给解释、撇清关系。
这一套固定流程下来,基本能平息百分之九十的舆论问题,最后的百分之十,则是交给最为给力,难尝一败的高级律师团,打赢了自然能说明真相如何,打输了?
不存在打输这个选项。
只是眼前这件事和他过去处理的众多事件有略微的不同——这件事牵扯到了董事长的亲生儿子,他当然得问问有没有什么“真相”需要澄清。
眼下看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秘书张了张嘴,瞧见小叶总不耐烦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算了,琮鄞少爷这些年的边缘地位他们有目共睹,比起他个人的声誉,显然还是公司的整体利益更加重要。
第55章 岁月静好与各怀鬼胎
检查过程需要的时间不短, 叶琮鄞在门口站了会,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开,而是拜托不远处的护士帮忙将病房中的手机拿出来。
只是护士刚走开, 叶琮鄞一扭头,无意间便看见了算不上熟人的人。
宿桦年的经纪人和那个……陈,总监?
陈总监的表情尚且正常,经纪人脸上的心虚简直藏都藏不住。
和陈总监不同,他经常跟在宿桦年的身边,对宿桦年最近的情况最是清楚不过。
这几天通过云端备份,宿桦年手机里各种信息都已经恢复,趁着人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将里头的东西看了个大概, 对于事情的真相自然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由他们放出的, 澄清加转移注意力的视频,全都是无稽之谈。
赌的便是叶琮鄞手中没有证据,而另外一个当事人,也不会站出来——毕竟当初便是这样, 不是吗?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路过的时候, 经纪人还是没忍住,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在娱乐圈里工作, 当然知道舆论、负面新闻的可怕性,尤其是宿桦年这种体量的明星,他的粉丝恐怕会铺天盖地的攻击叶琮鄞。
只是,只是……
经纪人咬牙, 快步跟上陈总监的步伐。
宿桦年背后什么都没有,任由舆论发酵下去, 只会成为弃子被雪藏,而叶琮鄞是叶家的少爷,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叶琮鄞并不知道短短几步就擦肩而过的距离,对方进行了怎样的心理斗争,就算知道,他也不过是嗤之以鼻。
选择做下后,再来故作痛苦的道歉,未免有些过于虚伪。
护士将手机送来的很快,她递过去的时候,没忍住,还是多逗留了一会儿:“我相信你!”
叶琮鄞:“?”
护士鼓起勇气,再度开口:“网上说的那些,我们都不相信!你是什么样子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如果,如果需要发声的话,我们整个护理部都可以的!”
作为灾难发生后的第二急救场所,他们大概是除了消防人员以外对这场意外了解最多的人,在灾难随时有可能再发的情况下,一个刚刚死里逃生却仍旧敢折返回去帮助消防队确定受灾人员范围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呢?
叶琮鄞愣住了,好半天才慢慢展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来请求你们帮助的。”
“嗯嗯!”护士连连点头,转身跑开,“那我先去工作啦!再见!”
叶琮鄞挥了挥手:“再见。”
等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握着的手机。
他想起来了,那个梦境破碎的瞬间,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剧情已经彻底消散了,从今往后,琮鄞,你的、他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将握在自己的手中。”
原来没有偏见,能够被信任……是这种感觉啊。
“嗡嗡嗡!”
手机突然猛地震动,叶琮鄞回神,接通了电话:“喂?”
“是我,我是高蓝。”
“嗯,我知道。”
那天事后,高蓝主动添加了联系方式。
“你知道……网上发生的事吗?”
手机中传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叶琮鄞神色未变,平静回复:“还没看,但大概知道了。”
他昨天看见关于宿桦年校园霸凌的那些热搜,就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眼下大家接二连三的反应,即便还没打开vb看,他也知道了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除了发生的稍微早了点,并没有多出乎叶琮鄞的意外,看来,宿桦年受到那些负面新闻的影响比现在所展示出来的还要大得多,让其背后的经纪公司这么迫不及待的快速澄清。
“你不要太有负担,我会出面澄清的!”高蓝连忙开口。
她过去因为年少,因为懦弱害怕,已经做错过一次,这次,她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让相同的人独自承担苦果。
“对不起。”高蓝忍不住再度道歉,只有亲眼所见,她才明白,那样不清不楚的谣言,到底能给人的生活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之前,我去看过宿桦年。”
高蓝说:“他哭的太惨了,一直说着道歉的话,我有那么一瞬间还想过,你们曾经的关系那么好,何至于因为误会闹成这样……”
“现在看来——他真是该死!”
咬牙切齿的声音中饱含愤怒,叶琮鄞多少有些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为了礼貌,他强忍住了:“不必担心我,网上那些事情,我能够处理好。”
他顿了顿,再度开口:“高蓝,过去的事情,你是受害者,受害者是没有错的,也不需要反复将伤口剖开,供给所有人去观看的。”
“我仍旧是那天的看法,澄清与否的权力在我自己的手中,所以在那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理应由我自己承担后果,而无需你的道歉。”叶琮鄞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vip楼层即便是检查都有意错开了时间,这会儿走廊四处都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向我提供帮助。”
门上的示意灯“啪”的一声熄灭,叶琮鄞站起身,向手机中的人告别:“先不说了,我朋友检查出来了,再见。”
挂断电话的同时,检查室的门被打开。
叶琮鄞头次感到了那样清晰的心虚感,他飞快地将手机收入兜里,扯了扯下摆将微微凸起的棱角遮掩住。
淮意那么千辛万苦的不想让他发现这件事,他还是配合一下好了。
检查结果需要等到下午才能出来,叶琮鄞接过护工的工作,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外面太阳不错,出去晒会儿太阳?”
宋淮意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让人远离手机呢,却没想到被意外之喜砸中了脑袋,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晒太阳好!”
叶琮鄞笑而不语。
x市的经济水平算不上高,但这个城市因为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多次被评选为最适宜居住的城市,因此即便已经入夏,且接近中午,被太阳直晒着也没觉得有多炎热。
叶琮鄞推着宋淮意在医院周围走走停停,医院的绿化环境很不错,不少在院修养的人都因此更乐意到外头来透透气了。
叽叽喳喳的鸟叫伴随着远处喷泉的水声,相得益彰的构成和谐的曲目,树荫绰绰,在路过的行人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光斑,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谁也没有说话,都舍不得用言语打破此刻的宁静。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网络之上,几方势力拉扯不断,几番争斗。
标上“hot”的讯息霸占了热搜第一数个小时,突然在某个刷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粉丝立刻开始寻找下个地点,首要目光便放在了叶氏的官博——
[你们还真是死性不改,非要护着个人渣是吧?]
[那个被跪着求不要让他退学的人怎么了?]
[你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够毁了别人的一生,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心虚愧疚吗?]
[畜生!去死!]
[私募东西!会遭报应的!]
[……]
这些违规的消息发出不过几秒便被飞快的删除,然而信息量实在太多,即便程序员加急加紧处理也应接不暇。
“王秘,那些负面消息根本删不完,股票已经开始跟着动摇了!”
王秘皱起了眉,他是叶城的秘书,知道这段时间叶城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公司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是小叶总处理,但眼下这个事……
“查出来没有,热搜是谁撤的?”王秘打住思绪,转头问。
“是小叶总那边让人撤的。”
“后续呢?”知道小叶总有关注到这件事,王秘的眉头没有半点松懈,反而皱的更紧,他提高音量,“对舆论后续的控制呢?”
“那边还在协商……”
“计划都没计划好,就匆匆忙忙的去撤热搜,这就是他们办事的方法?!”
不知道贸然撤热搜反而容易引起路人的逆反心理吗?
冲着个职员发火毫无意义,王秘压了压火气,摆了摆手让人先出去。
这件事必须尽快平息下来,叶董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万一让他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他承担不起后果!
豆大的汗水从额角低落,明明在恒温空调房里,王秘却感到分外的燥热,他紧张地在办公室反复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处理方式。
饭圈粉丝的战斗力强的可怕,被这些人缠上,必须得用更加劲爆的消息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什么呢?
用什么消息呢?
不,他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的将这件事压下来呢?
王秘眼前一亮,脸上的愁容瞬间化作了惊喜,叶董现在不在公司,一连数日也没有过问任何关于公司的事情,眼下,公司的实际话事人就是小叶总!
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由小叶总出面,澄清叶董早就已经和叶琮鄞断绝了关系,叶琮鄞的所有行为都与叶氏无关——
这样不仅能够解决这次的舆论风波,还能彻底将叶琮鄞排除在继承者范围内,让小叶总能够稳稳妥妥的成为叶氏唯一的继承人!
王秘忍不住笑出了声,上天果然是庇佑他的,他快步冲回自己的工位,狗刨土似的四处寻找自己方才因为过于愤怒而丢开的手机。
终于,他在桌子地下找到了被摔得屏幕开裂的手机。
勉强能用。
他凑近屏幕,艰难地找到了叶琮新的私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第56章 风波停
电话久久没能接通, 莫名的烦闷堆积在胸口,催生出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烦闷。
王秘想不明白,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小叶总在公司的地位也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为什么会在此刻生出这样胆战心惊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他这通电话拨过去的不是对未来地位的稳固,而是通向失败之路。
为什么?
王秘压下浓重的心悸感,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许多年前,叶董将小叶总带到公司里来开始,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职权便利,故意隐瞒关键信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叶琮鄞只能是弃子, 也必须是弃子。
**
叶琮鄞最后还是没能瞒住宋淮意——罗姨送饭来没找到人, 直接打了电话来。
细微的震动,一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经久不停的声音最终还是引起了彼此的注意,当视线汇聚在裤兜上时, 叶琮鄞的心虚感达到了顶峰。
手机仍在震动中,大有你不接就没完没了的震动的意思。
叶琮鄞不得不顶着灼灼的目光将手机拿了出来, 接通电话:“喂?罗姨?”
他脚步顿住:“我们在外面散步, 好, 我们马上回来。”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此刻的氛围却莫名要比之前尴尬不少。
“我知道了。”
即将走出长长的林道时,叶琮鄞停住了脚步, 轮椅被他掌控在手中,连带着宋淮意也不得不停下动作。
毫无逻辑的话, 并不妨碍宋淮意听懂其中的含义。
“我不难过,也不生气。”叶琮鄞松开一只手,落在宋淮意的脑袋上,“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他接受来自旁人的好意,即便那些照顾体贴与他而言毫无益处。
但他不希望这些无言的照顾会成为对方的心理负担,他需要告诉宋淮意,他对那些过往早已不在执着。
“淮意,想太多对伤势可没有好处,你不快点好起来,我要去哪里才能免费听钢琴家演奏呢?”
时间就这么在闲聊养伤中不紧不慢地过去,外界的风波吵吵嚷嚷并不会影响医院里心态平和的人,对于叶琮鄞而言,只要待在医院,那他的生活就没有任何的影响。
若是要出门,则不可避免地需要用上口罩稍微遮挡一下。
毕竟虽然叶氏已经给出了“断绝关系”的澄清,但关于视频中“逼人退学”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正因为除了叶氏以外,再无其他平台发声,过去万千学子家长视为第一学府的a大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抨击。
毕竟谁会不害怕自己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因为富家公子哥几句话,就被逼退学呢?
a大对此的回复只有一句:该学子退学系品行低劣,并无旁人威胁逼迫无关。
这条vb在发出后不到十分钟就被顶到了热搜前十,无数的阴阳怪气和嘲讽堆积其上,但a大却再未作出回应。
第三天,背后推手撤掉了资金,事情的热度明显有了开始下降的趋势,是叶琮鄞让向董帮忙将这件事定格在热搜榜首,也是他向a大校方联系,说明了高蓝的想法。
他和高蓝认真谈过,曾经认为唯有死亡才能解决困境的人,如今选择公开庭审,借助这场热度告诉所有可能与她拥有相似经历的女孩,不必害怕,犯错的不是他们。
对此,叶琮鄞并不吝啬给予帮助。
七天后,庭审开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场庭审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宣告了结束。
高蓝刚刚走出法院,便遇到法制栏目的记者的提问:“您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庭审呢?最近网上……”
“我曾经很害怕。”高蓝直视着摄像机镜头,刚发现偷拍的事的时候,她恐惧一切的镜头,即便后来,心理评估达标,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潜意识了,她还是会去躲避镜头。
直到此时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恐惧,坦然面对:“叶琮鄞叶先生,没错,就是现今网络上人人声讨的那位霸凌者,是他在救下了二十岁的我,也是他面对一叶障目的指控与各种不公平待遇,始终保持沉默,为我守住了仅剩的尊严。”
“现在,我站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将视频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更是,告诉所有可能遭遇过类似事情的女性——”
“犯错的不是你,应当羞愤于死的人也不是你,抬起头、挺起胸膛,捍卫自己!”
**
“还在看?”
叶琮鄞将刚从冰箱中拿出的冰棍贴在宋淮意的脸上:“啊,已经结束了啊。”
宋淮意被冻了个哆嗦,他仰起头,想要从叶琮鄞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什么也没能找到。
正如叶琮鄞所说,他的确早就放下了,如今看着这些,依然完全是路人的心态了。
“a大的官博,还有好几个大v都在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视频。”
宋淮意拿起手机晃了晃:“这个,是我。”
国际乐团的首席钢琴家。
“所有造谣的人,我都记着呢,一个id一封律师函,一个都不会漏过。”
他可憋了好久了。
叶琮鄞哑然失笑,他在其中也看见了另外一个企业账号,是宋氏。
在叶琮新代表叶氏开发布会,说明他与叶氏并无关系的时候,宋叔和罗姨就打了电话过来:“琮鄞,别看他们,如果你愿意,我,宋旭,还有淮意,都会是你新的家人。”
人的出生不能决定,父母亲缘也无法决定,但出生之后的家人,却是可以由自己挑选的。
叶琮鄞想,他并不为那个自己早已决心放弃的家庭而伤心,却不可能不因新的“家人”坚定的选择而感动。
“你看。”宋淮意点开了宋氏的官博。
早在事情反转之前,宋氏便发博:@叶氏,眼见未必为实,今日所为,往来日莫悔
这条微博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也吸引了一大批人过来辱骂指责,官博既没有因此删除那条vb,也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澄清说明。
直到现在,崭新的转发微博配上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楚楚可怜者未必是受害者,高高在上者也未必有加害之心,断章取义之下,世无良善。
这条vb之下,夹杂着各种牛鬼蛇神的言论,其中不乏对于宿桦年的抨击。
毕竟这几天,他的粉丝借此大肆洗白,粉丝将他塑造成“遭到道貌岸然的小人欺骗的小可怜”,立足了付出了满腔真心,视为挚友,却发现对方是真小人,怒而决裂的可怜人设,如今事情反转,自然是遭到了大面积的反弹。
更何况,高蓝根本不留余地,在后续更是用个人vb中放出了当初同学聚餐的照片,@了宿桦年及其背后的娱乐公司,言明当初她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真相,为何事情发生,没有任何解释。
无论宿桦年本人在这场网暴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的演艺道路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宋淮意举着手机一一细数在短短半小时内就紧急发布声明取消合作的品牌,屈着手机开始估算违约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好了好了。”叶琮鄞看着宋淮意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别看了,今天可以出院了,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宋淮意闻言,脸颊微红:“我很高兴。”
叶琮鄞:“看出来了。”
“前几天白天就算了,晚上躲在被窝里都要拿着手机跟人对骂,把自己气的心率过快,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能不高兴吗?”
他没留面子,抽走了宋淮意的手机。
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要出院,早早就开了窗透气,明媚的阳光落在宋淮意身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出几分近乎于透明的晶莹感。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他眼底不淡的淤青。
宋淮意自己推着轮椅跟在叶琮鄞身后,嘟嘟囔囔地抱怨:“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你可以不看的,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争吵个上百楼,有什么意义?”叶琮鄞叠好被子,一回身,脚后跟撞上了轮椅:“靠这么近做什么?来帮忙?”
“当然有意义——”提起那些,宋淮意仍旧愤愤不平,听到突然话题转移,突然愣住了:“……”
他瞄着叶琮鄞手上的东西,从善如流地将折成豆腐块的被子抱住,面不改色:“嗯,帮忙。”
虽然声音里透露着心虚的调调,脸上却半点都看不出来。
叶琮鄞翻了个白眼,屈指点在宋淮意的脑门子上:“少来添乱,还想不想出院了?”
“我怎么添乱了,我叠方块也是好手呢!”宋淮意被推着往外走,还不忘证明自己,抓住了被子的两角,一抖,就将其展开了,“先,先……”
“先什么?”叶琮鄞停住脚步,看着宋淮意膝上散开的被子,弯腰和宋淮意对上视线,“先将叠好的被子散开,然后就能重新再叠一次了?”
宋淮意:“……”
“外面太阳真大。”叶琮鄞似笑非笑,“不能把咱们小意给晒黑了,就这么搭着吧。”
他扯了扯被单,将宋淮意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他抓住背角,在人颈后打了个结,这样一束,宋淮意再想做什么是不能了。
“琮鄞,你别这样……”宋淮意动了动,没能挣开,只能眼巴巴地寻求帮助。
“嗯?”
宋淮意:“外面好多人……”
叶琮鄞将那双红红尖尖耳朵纳入眼中,眼底的笑意更浓:“没关系的,小意这么好看,让别人看两眼也不吃亏。”
第57章 去机场
刚出医院, 远远的就瞧见了一身红火的向董。
股权交易被委托给了律师,不需要当事人在场,但向董看了前几天闹出来的风波, 多多少少生出了些怜爱。
难怪叶琮鄞会将股票卖给他,换做是他,估计只会做的更加过分。
平心而论,倘若前几天爆出的丑闻确有其事,那么叶董和小叶总的所作所为从各种角度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事说起来,也算不得少见。毕竟他们那个圈层少不了出些被宠到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丑事闹大了,为了保全公司,一则断绝关系、赶出家门的声明总是少不了的。
可真相如何呢?
二世祖之所以会成为二世祖, 不正是因为后头有人撑腰, 将其视作眼珠子,心头肉,生生惯出一身臭毛病的么?
血缘亲情,又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断干净的?
所谓的断绝关系, 不过是保证被声讨的人,在事态被人遗忘之前, 不会进入公司管理层而已。这对那些睁眼就只需要考虑怎么吃喝玩乐出新高的二世祖们来说, 又算的上是什么惩罚呢?
他们本就没有进入公司的可能。
上述所有, 都是建立在丑闻确实,无法洗白的情况下。
可事实是,网络上那些丑闻都是假的,叶琮鄞是被冤枉误会的。
他做了好事, 却反而被冤枉曲解成“恶人”,而网络中那些人口中本该站在他身后的“万恶资本”不仅没有庇佑他, 反而在关键时刻撇清关系,间接承认下了他的罪名——毕竟连他的家人都承认他做错了,想来这件事是没有什么隐情的了。
在生意上,向董的确算不上多精明,但基础格局他还是知道的,叶琮新这番作为勉勉强强倒也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
叶琮新毕竟是养子,小心思多,觉得位置不稳,趁此机会彻底将叶琮鄞踢出继承人行列也不足为奇,但叶城呢?
作为叶琮鄞的亲生父亲,明知另有缘由,却还是默许了养子落井下石般的行为……
可见平日里,叶琮鄞在那个家里是个什么“娘不在、爹不疼”的情况。
从始至终,向董都不曾将这件事往叶城与叶琮新不知道事情真相上想,毕竟a大官方下面可说的清清楚楚,当初是为了保护受害者,才未将事情始末说明,谁知却阴差阳错地造成这么久的误会。
a大是为了保护受害者隐私,才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但私底下,还能不原原本本地告诉叶城么?
那也太荒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琮鄞将股份卖给旁人,坐山观虎斗,一点都不奇怪。
叶琮鄞不知道向董在这么短的时间中,脑补了怎样一出惊怒之下的报复戏码,推着宋淮意过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向董,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这话说的。”向董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轮椅上的“蚕蛹”瞄了一眼,脑海又开始播放某些“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恶俗八点档。
一想到他度假无聊时刷的短视频的主角替换成叶琮鄞和他带着的朋友,向董打了个哆嗦,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哈哈”笑几声,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本来准备上去接接你们的,但是想起今年大师算的,我不适合去医院,容易有血光之灾,所以就在楼下等你们了。”
叶琮鄞礼貌性地笑笑:“客气了,您能来,就已经很感谢了。”
从楼上到医院门口,宋淮意已经经过太多目光的洗礼,早已从最开始的羞愤欲死,到现在的麻木无畏。
看呗,看呗,左右不过是丢丢脸,算得了什么大事?
这会儿出了医院,好歹也算是当着长辈的面儿,叶琮鄞没继续捉弄人,伸手解开了宋淮意后颈的蝴蝶结,将毯子收了起来。
x市的夏天算不上炎热,但是裹着个毯子晒太阳,是个人都得出汗的。
叶琮鄞看了一眼,顺手擦掉了宋淮意额头上晶莹的汗珠。
毫不避讳的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向董的眼睛,脑海中刚刚平息的小短剧又开始卷土重来,他怕在这样下去,真没法直视叶琮鄞了,连忙开口道:“上车吧,上车吧,你们打算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
“去机场。”
叶琮鄞俯身抱起宋淮意,前几天宋叔罗姨就因为事务繁忙离开了,这些天一直都是他照顾宋淮意起居,无论是他还是宋淮意,都对“公主抱”这件事情习以为常。
“等——”
“——”
声响自身后传来,叶琮鄞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直接将宋淮意送入了后座,他回头看了一眼,短短几分钟,医院门口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
被围堵在中心的人挥舞着双手,想要从人群中厮杀出一条道路来,但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却不曾放过他。
从黑料反转,到失态失控,最后到现在的真相大白,医院门外从不缺乏记者的蹲守,此刻,他们就像是饿了数天的狗,好不容易闻到了肉腥味,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呢?
若是四肢健全,宿桦年尚且还有希望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可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力,只能依附轮椅艰难的移动,而随便哪个记者“不小心”抵住轮子、“无意间”往后一扯,就能让他的努力全部化为灰烬。
随着时间的流逝,宿桦年心中涌上无尽的绝望,他望着黑压压的话筒,那抹身影早就彻底被眼前的人海遮挡,半点缝隙都没有的人墙将他牢牢困在原地,只能清晰地感知着失去。
世界那样大,就此分别之后,他要如何才能……才能再次出现在叶琮鄞面前?才能和他说清楚,网上那些东西不是他做的,他当时正在急救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
就是借口吗?
说到底,不都是因他而起吗?
叶琮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知道那边的动乱是谁引起的,甚至隐隐能猜到对方这个时候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重要吗?
至少对叶琮鄞而言,并不重要。
他将轮椅收好放入后备箱,跟着上了车,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
罗姨早在之前就邀请过他到国外去放松心情,只是因为两人都在住院,才迟迟没有提上日程。后来有一天,叶琮鄞偶然听见宋淮意躲在厕所里低眉顺眼的道歉,态度很诚恳,但拒绝更加坚定。
那边要求他快点回去参加比赛,并且愤怒地表示,倘若宋淮意不能将下今年八月份的国际性钢琴比赛冠军,那么乐团首席的位置就要该换他人。
宋淮意只沉默了两秒,便轻声回答:“我知道了,老师。”
不是我会努力,而是我知道了。
在说出答案的那刻起,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每次离开,都代表着长久的分离,代表和剧情又一次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如今,选择的权力终于到了自己的手上,即便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他也毫不在乎。
只是他没想到叶琮鄞会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之下,明明没有做任何错事,他却心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讷讷地将手机往身后藏。
叶琮鄞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宋淮意心惊胆战,垂着脑袋绞尽脑汁的寻找借口。
只是不等他找好借口,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我想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什么?”
“不可以?”叶琮鄞点了点宋淮意的脑门,像是笑,又好像没有。他低着头,眉眼里宋淮意形容不出来的温柔。
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很多。
少年时的叶琮鄞是明媚耀眼的,他当然也有耀眼的资本,无论是出众的天赋,还是恩爱的父母,亦或是优渥的家庭,共同塑造了如太阳般炽热的性格。
可之后接踵而来的委屈痛苦不可避免地消磨了那些光辉,剧情用尽手段,只为了让他变得不再闪耀,变得平庸,再平庸点。
可是太阳就是太阳,永远都带着属于自己独特的光芒,那些经历并不会将他本来的光彩抹去,只不过让他变得更加内敛柔和,将光芒收拢,只留给仅有的部分人观看。
叶琮鄞已经习惯了宋淮意隔三岔五的发呆,他揉了揉宋淮意额头被他点红的印子,不急不缓地补上后半句:“你拒绝可没有用,罗姨和宋叔可是很欢迎我的,更何况,我还要去把猫猫接回来呢。”
罗伊和宋旭走的时候,反复叮嘱让叶琮鄞抽时间到国外去旅游,为此,还“拐走”了猫猫,作为人质。
叶琮鄞并不想承认,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猫猫竟然就这么几天,就被罗姨给征服了,罗姨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儿喊了一声,它就屁颠颠地跑了过去,绕着女人的小腿反复磨蹭撒娇。
宋淮意的心情像是如坐过山车一般,瞬间冲上了顶点,极高的海拔让大脑陷入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恍惚中。
太不真实了,跟做梦一样。
他喃喃着,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声说出了口。
“做梦?”叶琮鄞挑眉,笑了,曲起手指,直接了当的给了宋淮意一个暴栗。
“唔,疼!”
叶琮鄞:“看来不是梦。”
宋淮意捂住额头,眼里是装出来的委屈,而微微翘起的唇角,轻易将他真实的心情暴露无遗。
或许琮鄞提出去国外的主要原因是母亲的邀请,但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又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原因在里头?
他或许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在琮鄞心里也有着不小的分量了?
第58章 露出马脚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路途,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飞机上睡一觉。
宋淮意也不例外。
他开始还强撑着精神闲聊,等飞机起飞,进入平稳期, 便再没能熬住,合上眼陷入了梦乡。
叶琮鄞关掉平板仍旧在播放的影视,俯身给宋淮意盖好毯子。
睡着后的人没了清醒时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润感,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就是这么个人,挨了骂,还要偷偷摸摸的藏在被窝里跟不明真相的路人争的面红耳赤。
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些争执毫无意义。
叶琮鄞松开被角,食指没有经过大脑的允许,主动的往上抬, 戳进了温热的面颊。
像是蓬松柔软的面包, 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留下个清晰的小凹陷。
这个位置。
叶琮鄞垂眸,想起宋淮意笑起来的样子。
那时候,他手指戳着的这个位置, 是一个小小的酒窝。
明亮,温暖, 让人心肠发软。
“唔……”
轻声呢喃拉回了理智, 叶琮鄞后知后觉的松手, 无措地看着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处红色的印记。
还真是……
罪过。
叶琮鄞逃避般挪开视线,但心思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收回来。
自从剧情力量消散后,陈年的记忆总是隔三差五的冒出来。
视线交错的瞬间、不经意间的走神,甚至是喝水吃饭,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譬如此刻, 他想起,宋淮意才四岁的时候,偷摸摸地溜进他的卧室,要和他讲“一个秘密”。
那是个在家举行的晚宴,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本就没开灯,半大的孩子仍觉得不够隐蔽,撒娇耍赖,将他拖进被窝里去。
“再近一点。”宋淮意抱着叶琮鄞的小臂不撒手,他一贯如此,只要逮着机会了,便会跟个树熊缠树般,贴在叶琮鄞身上。
“有事就说,热不热啊?”
屋内的确开了空调,可就这么捂得密不透风的,该热还是得热。
叶琮鄞摸黑凭感觉揩过宋淮意的鼻梁,不出所料的摸到了一手的水意。
他不配合,宋淮意只好更加主动,凑到耳边小声嘀咕:“他们在亲亲!”
叶琮鄞:“……?”
宋淮意只当是自己的“小秘密”震惊到了琮鄞哥哥,不免洋洋自得、沾沾自喜。
“你……在哪看见的?”
“二楼卧室!爸爸妈妈没有把门关好,我就从门缝看见了……”
叶琮鄞翻了个身,抬手捂住宋淮意喋喋不休的嘴,将人推远了一点:“除了,呃,亲嘴,你还看见别的什么没有?”
宋淮意眨眨眼,摇头。
脑袋在被子里摇成了拨浪鼓,嘴唇一下下的擦过了手心,几乎痒到了心底去。
叶琮鄞莫名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思来想去,没弄明白,最后只能怪小孩不懂事,将这种略显暧昧的话放在口头上。
“没有就行,下次不许胡乱看。”
叶琮鄞点了点宋淮意的脑门,口吻严厉,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慌乱。
慌什么呢?
大概是怕这么个小不点学习能力太强,看了几眼,就能赖着他来实施。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宋淮意没少干这种事。
叶琮鄞从回忆中抽身,转眼又想起那个麻醉术后的晚上。
仍旧是略软的唇,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贴着,不带有任何过分旖旎的渴望,却恰如其分的将喜欢倾诉的完全。
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无论在什么时刻,只要出现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周遭有多少驳斥的言语,始终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信任他的人,那样赤忱的,不做任何遮掩的感情,他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我也喜欢,你。”
食指轻轻点在快要散去的红印子上,宛若盖了个戳,可惜的是,沉沉睡去的人没有半点察觉。
叶琮鄞无声轻笑,转头打开了平板。
他许久没在平板上画画了,刚开始用多少有些不习惯,但这点细微的不习惯很快就淹没在专心中。
经过思考,叶琮鄞最终选择接下了vb上找过来的商用合作,那是个宠物咖啡店,想要一幅猫狗图作为宣传海报。
是个很好说话的甲方,对成品方面,除了给出要一只黑猫和一只萨摩耶站在c位以外,再无其他要求。
叶琮鄞想,股份已经卖掉了,以后不管叶氏发展的如何,都没有他的分红了,他当然得好好工作,避免坐山吃山空。
萨摩耶的绘画并没有花费他多少功夫,他平日里没少将猫猫画入自己的作品中,有时无事可做了,顺手就会画一只猫猫当作练手,这会儿自然是轻而易举就将其描绘了出来。
除了萨摩耶,他还在角落了画出了拆家的哈士奇叼着狗绳自己溜自己,高冷的边牧蹲在云朵状的凳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瞧着哈士奇,睿智的眼神中满满的对于笨蛋的嫌弃。
既然是咖啡店,当然少不了被打翻的咖啡,柴犬晃着屁股从流出的咖啡渍上走过去,在纯白的瓷砖上留下两串梅花脚印,而顺着脚印往里看,就能瞧见藏在围裙里面的黄色屁股,谁知道它钻在里面在做些什么呢?
半张图纸画满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狗狗,剩下的便是猫了。
猫……
叶琮鄞略一沉思,想起了自己在山上画的那幅画。
意外来临,宋淮意没能护住那个背包,在山体震动的时候,背包滚落,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里,没了踪迹。
那只半拟人化的猫,手里还抓着鱼竿,整个猫身却瘫软在椅子里,沉沉睡去,梦里还没忘记自己的鱼,嘀嘀咕咕地说着梦话。
可爱。
叶琮鄞搓了搓食指,心想,真可惜。
本来等下了山,抽空装裱好之后送给宋淮意的。
他还期待过,宋淮意看见那幅画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虽然丢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叶琮鄞点了点平板,新建了一个图层,提笔继续往下画。
习惯使然,他并不喜欢重复画完全一样的东西,就好比他画了猫猫几千张,却没有一张是完全相同的,或坐或卧,或奔跑或打滚,干净的、脏脏的,各有模样。
这次图中的猫和当初山上画的也不一样,黑不溜秋的小猫盘曲着身体,窝在吐着舌头喘气的萨摩耶的头顶,细长的尾巴从萨摩耶挺立的三角耳侧边滑下去,像极了某种奇妙的审美下塑造出来的王冠。
骄矜的猫猫是带着点傻气的狗狗卫冕最好的王冠。
……
一直到飞机即将降落的提示音响起,叶琮鄞才停笔,他动了动脖子,长久低垂的脖颈发出疲惫的声响,他揉了揉后颈,保存文件后退出了绘画软件。
宋淮意已经醒了,迷糊糊地瞪着他。
一遍又一遍提醒的播报,宋淮意要是还不醒,叶琮鄞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梦游星勾了魂了。
叶琮鄞及时抓住了因为宋淮意动作改变而往下滑的毛毯,往上扯了扯,仍旧将人盖在里头,他望着睡眼惺忪的人,问:“你还记得去家里的路吗?”
宋淮意:“?”
“罗姨说你成年之后,三天五头的往外跑,但凡还有点精力,都是要到处折腾的。”叶琮鄞明知人没睡醒,还迷糊着,趁着整个机会故意逗人玩,“她说你说不定早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是不是真的啊?”
这是他们决定到国外去旅游告知罗伊时,她说的玩笑话。
虽然是玩笑话,但字里行间里,尽是母亲对孩子长久不归家的抱怨。
宋淮意晃了晃脑袋,装作飞机颠簸造成的动荡,往叶琮鄞身边靠:“记得的,我记得的。”
像邀功,又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小瞧,叶琮鄞还没说话,他由自顾自地往下补了一句:“我记忆力很好的,记得牢牢的。”
叶琮鄞:“那为什么不回家?”
宋旭和罗伊就这么一个孩子,再如何豁达,又怎么可能不想念呢?
无非是不愿看见他不能如意,所以忍耐着思念与分别的悲伤,不曾说出口的。
宋淮意呢?
他又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在外漂泊呢?
“我在寻找机会。”宋淮意的回答很轻,眼里的朦胧睡意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叶琮鄞心头微动,猜测的念头浮起,又被摁下,只是某些东西并不会那么顺从的听话,即便意识三番两次的想要将其驱散,可它还是坚定不移地汇聚在一起。
他问:“什么机会?”
开了口,叶琮鄞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哑得厉害。
宋淮意沉默片刻,突然粲然一笑:“秘密。”
记忆与现实重合,心头那点微妙的情绪更浓,叶琮鄞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的,就将询问脱口而出:“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什么秘密不能告诉琮鄞哥哥?
他们的过去那样的亲密无间,稍稍年幼的孩子是那样的信任邻家的哥哥,不论大小事,都会抓着机会跟对方讲了又讲,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顿饭吃多少米,估计他会将这都清清楚楚的告诉叶琮鄞。
天真的小孩以为自己偷偷告诉哥哥之后,那些事情就会成为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小秘密,即便许多次,他将那些瞒得天衣无缝的小秘密告诉心心念念的琮鄞哥哥之后,就会被爸爸妈妈发现端倪,荣获批评——
包括那次他说看见了爸爸妈妈亲亲的小秘密后,当天晚上回去就被妈妈勒令,以后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前必须先喊“爸爸妈妈”,才能到走廊上去。
即便如此,宋淮意也从不曾怀疑过叶琮鄞。
很遗憾。
如今,叶琮鄞想,他已经失去了过去那样的特权。
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遗憾而悲伤:“好吧,我不能知道你的小秘密。”
宋淮意没被浮于表面的情绪给骗到,或者说,叶琮鄞本来也不打算骗着他说出所谓的“秘密”,毕竟他眼眸之中的笑意是那样的明显。
“以后会知道的。”宋淮意顺从的张开双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了叶琮鄞的脖子,小声说,“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
等到那时,所有的选择权都将握在你的手中。
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心头的盘算,他将人抱上空姐推来的轮椅,提前走出廊桥。
此刻的m国正是深夜,但密密麻麻的灯光将机场照得亮如白昼,让刚下飞机的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叶琮鄞推着宋淮意往外走,夜风习习,吹在人身上,难免觉得有几分凉,好在他下飞机的时候并未将毛毯收起来,此刻搭在宋淮意身上,倒也不担心人生病感冒。
自从部分记忆找回后,他总是习惯性地将宋淮意视作瓷娃娃。
毕竟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淮意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叶琮鄞难免会多照顾他一些。
“琮鄞!淮意!这边!”
刚刚走出去,远远的,就看见了举着牌子晃的罗姨,叶琮鄞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脸上是自己都不曾察觉注意的灿烂笑容。
这种发自内心的快活,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以致于短时间内大脑根本不曾意识到主人此刻的情绪。
宋旭也快步朝两人走过来,接过工作人员帮忙推来的行李,他付了小费,便推着两个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跟在两人身后。
“太夸张了,妈妈。”宋淮意抱住了罗伊递来的花束,明明唇角上扬着,却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个点,机场根本没有人,你举着那么大的牌子都不累吗?”
罗伊才不在乎有没有人,她哼了一声,将另外一束花递给了叶琮鄞,张开双手,轻轻抱了抱:“欢迎你,琮鄞。”
情绪本身就具有极强的传染力,此刻,更是渲染出了言语无法形容的欢快。
叶琮鄞抱着花,生出了些羞涩来。
这样过分庄重的欢迎,多多少少会让被欢迎者感受到那种被围观的尴尬,叶琮鄞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很喜欢。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吧。”宋旭出声提醒。
罗伊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先回去先回去,做了这么久飞机,累了吧?家里的阿姨炖了汤,你们回去吃了饭,洗漱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帮我拿着。”
叶琮鄞俯下身子,对宋淮意说了一句,随后将手中的花递了过去,怀里要是抱着一束花,可没法推轮椅。
这么大的两束花,抱在怀里,几乎将宋淮意整个人都给挡住了,还好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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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还合胃口吧?”罗伊看着两人吃完饭,才笑眯眯地发问。
叶琮鄞擦了擦嘴角,笑着回答:“嗯,很好吃。”
得到肯定,罗伊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些饭菜是她准备的。
她扭头朝着阿姨喊道:“看吧,我就说了琮鄞会喜欢吃的!现在不担心了吧?”
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露出腼腆的笑容,冲着几人比划了个手势。
不等叶琮鄞问这是什么意思,宋淮意凑了过来,小声解释:“李姨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声带,说不了话,她现在比划的是谢谢你喜欢的意思。”
“听说你要来,李姨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厨艺不达标,不能够征服你的胃口呢。”罗伊跟着补充道。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充斥着欢迎与温馨的环境下而无所动容,叶琮鄞想,他要是往回退个十几年,估计会被这样的情形感动哭的吧?
“很好吃,真的,我很喜欢,谢谢李姨。”
李姨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双手飞快的比划着。
宋淮意坐在叶琮鄞的身边,贴心地充当着翻译机器:“李姨说你喜欢就好,还又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告诉她,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吃完饭,闲聊几句后便要准备休息了,复式四层楼的别墅,并没有安装电梯,最后还是叶琮鄞将宋淮意抱上的楼。
“还是琮鄞将就他。”罗伊跟着上楼,忍不住揶揄,“你要是不在这儿,我和你宋叔才不搭理他呢,自己推轮椅在一楼选房间睡去。”
“琮鄞要是不在这儿,我也不会在这儿呢。”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反驳。
罗伊才不搭理自己这没良心的儿子,将人带到房间门口:“这边是淮意的卧室,旁边就是你的卧室,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什么,我按着记忆里布置的,要是不喜欢,将就一晚上,明天叫人来换。”
叶琮鄞点头应下。
“好了,我不啰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将人带到了房间门口,把该说的都说了,罗伊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叶琮鄞将宋淮意送进了卧室,他在飞机上没睡,这会儿的确困了,自然没有多少心情去参观宋淮意的房间:“晚安。”
宋淮意:“晚安。”
**
隔壁的房间从布局上来看,和宋淮意的房间并没有多少区别,但从装饰布置上,却能一眼看出女主人的用心程度。
多色彩碰撞的,犹如油画空间的房间,浪漫绚丽的像是瑰丽的梦境,这样的风格,是他年少时喜欢的。
只是随着年纪见长,这样的色彩空间难免显得过于张扬与不稳重,于是渐渐的,朝气蓬勃的房间逐渐被一些黑白灰之类的极简装饰取代,最后,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成了冷冰冰的,不像是家的模样。
叶琮鄞揉了揉额角,将那些不愉悦的记忆抛在脑后,没坐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傻笑起来。
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即便是从家中离开,跑到千里之外的x市所带来的轻松也远不及此刻。
过去沉重的阴霾如云雾散尽,余下的,唯有美好与欢欣。
明明刚刚还身心俱疲,这会儿又睡不着了。
叶琮鄞翻出手机,开了机。
几乎一整天没有打开的手机,在开机后的瞬间,争先恐后地弹出了数条消息,叶琮鄞扫了几眼弹窗,直接打开了vx。
[destiny]:啊啊啊啊!
[destiny]:小狗反复打滚.gif
[destiny]:玫瑰盛开.gif
叶琮鄞看了眼时间,是刚刚发来的消息。
[Y]:发生什么好事了?
[destiny]:!
[destiny]:你还没睡吗?
[Y]:没
[destiny]:小狗捂嘴傻笑.jpg
[destiny]:最近和他的关系近了很多
[destiny]: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我总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
叶琮鄞愣了两秒,才想起destiny之前同他说的那个喜欢的人。
看来在他没注意的这段时间,destiny和他的暗恋对象发展的很好啊。
[Y]:狗狗鼓掌.gif
[destiny]:我每天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destiny]:太幸福了
看见这样孩子气的话,叶琮鄞不免有些好笑,他想起了宋淮意在听到他决定到国外来的时候,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Y]:需要我雇一个人过去揍你一顿吗?
[destiny]:???
[destiny]:why??!!
简短的消息,将震惊展现的清清楚楚。
叶琮鄞不慌不忙地补上后半句。
[Y]:疼痛是鉴别现实和梦境的一大实用方法
[destiny]:小狗哭哭.jpg
[destiny]:你也太狠心了
[destiny]:哼!我决定单方面的决绝一晚上!
叶琮鄞挑眉,直觉告诉他这后面必然还有信息。
果然间隔了十几秒,手机再次震动。
[destiny]:晚安,明天之前,我们的友谊小船都是翻船状态!
真是……
叶琮鄞摇了摇头,自从destiny说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邻居后,真的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有时候和宋淮意出奇的相似。
[Y]:晚安
叶琮鄞退出了聊天界面,打开了备注[AAA]的好友,准备将飞机上画好的稿件发过去。
等待压缩的间隙,困意重新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思绪顿了片刻,指尖飞快地点在了终止传输上。
自己在国外,都忘记此刻国内还是白天呢,这会儿发过去,要是甲方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他还睡不睡觉了。
等等!
叶琮鄞猛地僵住,潜藏在语言中的不合理浮现在脑海中,他飞快地退出和甲方的聊天界面,重新翻出了destiny的vx。
[destiny]:你还没睡吗?
……
[destiny]:晚安
……
夹杂在众多插科打诨中,这两条信息并不起眼,但此刻,被单拎出来,轻易地就能看出不对劲之处。
叶琮鄞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他并没有告诉destiny他最近的行程。
换而言之,在destiny的眼中,他现在应该还在x市的民宿旅游,与国外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这种情况下,destiny为什么会在他回复消息的瞬间,询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睡?
他们绝大多数时候的聊天,都是隔着时差,早就习惯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错乱问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心跳不断的加快,那点困意也因此消散的无影无踪,叶琮鄞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思考当中。
是巧合,还是……
destiny,究竟是谁?
第59章 发疯
疑虑生根发芽的太快, 还未寻出更多的证据,就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许多天前,在出租车上的怀疑死灰复燃——谁说一个外国的IP就能证明一切呢?
挂虚拟IP, 更改地址,这些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叶琮鄞轻轻敲击手机屏幕,微微敛眸,将晦暗不明的情绪悉数藏入眼底。
宋淮意。
是了,他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到x市去旅游。
叶琮鄞松了手,侦探A的微信在眼前弹开。
destiny究竟是谁重要吗?
没那么重要。
剧情的力量消退,无论这位“网友”是不是第四位万人迷,其实都无所谓了,他的生活不会再被影响。
可不应当。
这份疑虑不应当和宋淮意扯上关系。
他没法不去在意。
叶琮鄞沉眸, 许久, 终是点开了对话框。
如果不是,他自会找机会同宋淮意道歉。
如果是……
叶琮鄞打住思绪,将消息发了出去。
[Y]:在?有没有办法通过网络定位一个人的大概位置?
[侦探A]:o_OO_o?
[Y]:不需要多精准,能定位到省份甚至国家就行, 他可能挂了虚拟IP
[侦探A]:老板和对方怎么联络?
[Y]:vx
[侦探A]:好说,我过几天抽空做个小病毒
[侦探A]:包OK.KO的.jpg
[侦探A]:老板酱私密马赛, 最近私事繁忙, 所以耽误了下进度, 不过我托朋友看过了,复原有希望!
[Y]:好
[Y发起了一笔转账]
[Y]:辛苦费
手机屏幕渐渐熄灭,叶琮鄞随手将手机甩到床上,人也跟着躺了下去。
该做的已经做了, 剩下的便是静候佳音了。
**
“怀臻?你还在听吗?”
温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女人轻轻敲击手机, 用刺耳地声响以示提醒。
“我知道你和琮鄞关系好,但现在你叶伯父进了医院,琮新虽然有些手段,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薛母说着,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早几年,叶城就几乎将叶氏的权悉数放给了叶琮新,名义上叶琮新只是个总经理,实际上却和副董没什么差距。
在这样的条件下,叶琮新对公司掌控却仍旧不够,竟然等到向董发起董事会,正式宣战夺权了,才开始拉人战队。
太蠢了。
薛母沉下脸色,她早几年的确是看好叶琮新的,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他行方便,却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个不中用的。
“总而言之,你自己清醒点,别人三两句一哄,就挑出去战队。”
从小到大,薛怀臻在父母身边待的时间不长,父母感情淡薄的可怜,他这位母亲对自己的了解自然也是少的可怜。
全然不知道,她的儿子从来不是什么沉浸在艺术道路中,不谙世事的艺术家。
薛怀臻没说话,薛母以为这是儿子在闹脾气,软了腔调:“不管董事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子的,对琮鄞都没什么影响——再说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人在最低谷的时候哦,面对生出来的光,总是会更眷念的。”
薛怀臻抓着手机的手收紧,他忍耐着,却到底没能忍耐住,嘲讽道:“就像你对父亲一样?”
他的父亲。
那个被设计,又被拯救,然后结婚、生子,一点点的,被妻子高高捧起,重回巅峰。
本该是美满的一生。
本该。
后来,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碰见了到处险些将他逼到绝境的人,从那人的口中得知,那场针对自己的局,他的妻子也参与其中。
大抵是艺术家的心灵总是脆弱又敏感的,所以他疯了,在某个午夜,举着尖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想要就此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惜。
薛怀臻眼底浮现出讥讽的神色。
可惜他没死掉。
薛怀臻重新拿起吸满色彩的画笔,在画布上落下重重的一笔。
他的父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被关在了半山山的别墅中,成了薛女士偶尔怀念和展示深情的道具。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应该死去的。
薛母被这样直白地戳到了痛楚,面色骤变,语气也跟着变得刻薄起来:“薛怀臻,你是我的儿子。”
“能高尚到哪里去呢?你做的那些事情,叶琮鄞或许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下贱的东西。”
冰冷的话语像是利刃直直插在心口上,薛怀臻面色一白,不言不语。
他们是母子,人前也向来是母慈子孝的模样,而私底下,却对彼此深恶痛极。
卑劣的人最厌恶的,从来是和自己最为相似的存在,因为看着对方,总会瞧见自己的影子,肮脏的令人作呕。
薛怀臻扯了扯唇角,干裂的唇裂开条条深红色的纹路,随时都有可能渗出血来,瞧着格外的可怖。
“十月份,国际青年佳作巡回展出的作品你准备好了吗?”薛母懒得和他废话,转头提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东西。
“他一直都很遗憾没能在二十五岁前将自己的画送上去,所以,你不准有任何差错,明白吗?”
冷硬的命令,不像是母子之间的交谈,倒像是上级对下级下达的指令。
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薛怀臻抬眼,看向面前巨大的、却格外狰狞丑陋的画作,维持缄默。
“薛怀臻,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薛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的小心思,她压低声音,满含警告,“即便你是他的孩子,毁了我想要的,我一样不会对你手软。”
“叶家的事情你不准去掺和,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带着准备,新阿姨过几天会上门。”
说起这个,薛母准备挂断电话的手顿住:“体面点,再有下次,自己回来领罚。”
“嘟——”
立在画架右下角的手机发出长长的一声忙音,薛怀臻忍无可忍,狠狠将手中的调色盘被摔在了地上,飞溅出来的色彩如天女散花,落得四处都是,最终坠在地上,糊成了无法辩驳的、淤泥般的色彩。
上好的画笔也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力道,落到地面上时摔裂成无数截。
薛怀臻站在屋子中央,控制不住的大喘气,怒意与羞恼一股涌了上来,让他浑身颤栗,头脑发昏。
愤怒操控了他的身体,他回身将墙上、地上、窗台上……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全度推翻在地。
玻璃装裱出来的画框砸在了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破裂之音,霎时间,满地狼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宛若失去控制的精神病患者,拼尽全力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摧毁的干干净净。
片刻之后,整个画室,除除了那幅立在最中间的,还未完成的巨大画作以外,所有其余物品全都成了地上的垃圾。
薛怀臻努力尝试平息情绪,弯腰从倒在地上的笔筒中随意抽出一支。
发泄过后,他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回到画作面前,预备继续画画。
然而,薛怀臻抬起手,那支笔在半空中颤抖不已。
抖动的不是笔,是他的手。
“不可以、不许……不准!不准再抖了!!”
薛怀臻抓住颤抖的右手,连夜不曾入睡的双眼,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怒吼着,欲图迫使身躯重新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无济于事。
“啊!!”
他猛地扬手,眼前呕心沥血十多天绘出的巨大画作狠狠的甩在地上,早就不堪重负的木架子在这次摔倒中彻底分崩离析,木屑飞溅,划伤了佝偻着腰的人的面颊。
薛怀臻浑然不觉,脱力地瘫软在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什么都画不出来呢?
头脑一片空白,曾经得心应手的色彩也都失了控,被强行陈列在画布上时,扭曲融合,最终成了他眼里可怖的、吞噬所有色彩的黑色漩涡。
紧随而来的,便是难以名状的恐惧。
倘若理智尚存,倘若此事与自己并无关联,薛怀臻大概能清晰地分辨出来,这种恐惧究竟缘何而来——
“江郎才尽”。
他逐渐的丧失了某种特殊性,就连他的作品也跟着失去了最为亮眼的,且无法用言语讲述的东西,然后……
然后逐渐沦为平庸。
不甘心,不敢相信,无法接受,种种情绪融汇,成了笼罩在头顶上最为沉重的枷锁,让他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自细小伤口处慢慢渗出红艳艳的鲜血,薛怀臻无动于衷地坐在地上,狰狞的面目渐渐回复平静,仿佛勃然大怒的野兽压抑着怒火,一点一点的收敛起可怖的外表,重新伪装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琮鄞……”
干哑的喉咙发出浑浊的声响,他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突兀的,发出了阴沉的笑。
“我的……琮鄞啊,你一定会……”
搭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拢,放开,再收拢,几次重复下来,右手不再剧烈颤抖,恍若恢复了正常。
可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拇指和食指仍在小弧度的颤抖着。
薛怀臻抬起头,落日的余晖印在眼中,疲劳的眼球承受不住如此刺激,情不自禁的落下两行清泪。
“你一定会帮我的……”
“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毕竟,”
薛怀臻抬手,带着斑驳色彩的手背胡乱抹去脸颊上的血与泪,融合成混乱肮脏的色彩。
阴冷的笑渐渐凝固,像是在烈日下暴晒融化的雪糕,即便有人将它重新带入冰箱重新凝结,也无法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毕竟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主角服务的吗?”
第60章 选我
叶琮鄞是被濡湿的舌头给舔醒的, 一睁眼,白汪汪的狗脸就挤占了全部视线。
“汪汪!”
猫猫见人醒了,更加活跃了, 摇着尾巴凑近,将主人一张脸舔的湿漉漉的。
“滚啊!”
叶琮鄞的脸瞬间黑了,一把推开狗头。
偏偏没心眼的坏狗半点看不懂脸色,不仅没听出话语中的嫌弃,还当这是玩耍的手段,摇头晃脑的凑了上去,绕开拒绝的手掌,尝试将自己大大的脑袋塞进小小的缝隙中,继续品尝咸淡。
“没良心的东西。”
叶琮鄞低低骂了一句, 伸手揪住了猫猫的两只耳朵, 抓着毛发将狗脑袋往远处拉,一张放大的狗脸被拉扯的有些变形,就连眼睛都从圆形拉扯成了“丹凤眼”。
“呜呜呜呜——”
猫猫不甘心,猫猫要反抗, 两只前爪扬了起来,抱住了叶琮鄞的双手。
“跟着罗姨走的时候, 你可是头都没回的。”
“汪呜呜呜!”
那它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天见不到哇!
猫猫委屈, 猫猫说不出来。
叶琮鄞瞧着泫然欲泣的猫猫, 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是个喜新厌旧的大没良心,却反过来委屈了。
他松手,趁着猫猫没有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了狗脑袋上:“行了, 走开,让我去洗漱!”
也不知道这次猫猫是不是听懂了, 总算没再不管不顾地凑上来一顿乱舔,而是乖乖的蹲在床边,等候主人起床。
叶琮鄞一头钻进了淋浴间,大概是久别重逢的新鲜感,猫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水灵灵的葡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跟看犯人似的。
他没搭理猫猫,洗漱完出淋浴间的时候顺手在猫猫的脑门子上抹了两把,细腻柔软的毛发格外的蓬松,都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动作,手只要轻轻放上去蹭上那么一蹭,水渍自然而然的擦了个干净。
萨摩耶毛发众多,全然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甚至乐在其中,紧紧贴在叶琮鄞的腿边跟着往外走,全然不知道自己头顶因为沾了水,塌了一大块区域。
“叩叩叩。”
叶琮鄞瞧了瞧隔壁的房门,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也该起床吃点东西了。
“请进。”
等了两分钟,宋淮意的声音才从屋内传了出来。
叶琮鄞推开门,发现对方大概早就醒了,穿戴整齐的坐在桌前,面对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忙?”他没有进去,并且眼疾手快地扯住了猫猫的颈环,制止了猫猫准备“猪突猛进”的动作。
宋淮意抬手遮住麦克风:“在挨骂。”
话音刚落,电脑立刻传来一阵怒吼:“你还告状?你不该骂吗?”
对方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的语言,操着奇怪的腔调骂了一句后飞快地切回了自己的母语,妙语连珠、一口气不带停的数落起来。
叶琮鄞眨了眨眼,在宋淮意生无可恋的目光中险些没忍住笑,险而又险的在破功的前一秒低下头,和懵懂无辜的猫猫对上了视线。
听着那边喋喋不休的教训一时半会大概是停不下来了,他牵着猫猫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并且将房间的门关上。
也不知道那边喋喋不休的说了多久等了,两人一狗等了又等,总算是等到对方说累了,停下来中场休息的时候。
宋淮意趁着对面不注意,朝叶琮鄞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目光,转头对着电脑诚心诚意的道歉。
不仅需要道歉,还要留下如同军令状般的承诺。
得到保证的小老头心满意足,转而展现了自己的好奇心:“So this is your sweetheart?(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宋淮意本以为万事皆休,岂料老师临到挂断电话前突然来了个大招。
空气骤然陷入一片寂静中,他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盯着笔记本上的视频小窗。
房间内,兴许只有猫猫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左看看,右嗅嗅,最后不耐烦了,猛地来了个大跳,扬起前爪钩住了叶琮鄞的衣服下摆,眼巴巴地求摸摸。
只可惜,现在没人的注意力在它的身上,卖萌注定是丢给了瞎子看,得不到半点回应。
叶琮鄞饶有兴致地盯着宋淮意透露着慌张与无措的背影,他也好奇,当着他的面,宋淮意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是直接肯定,还是找借口糊弄过去?
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哪里看出来学生那点忸怩的小心思,他偏要继续打趣:“no?”
这样堪称步步紧逼的询问,叶琮鄞实在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宋淮意背对着他,他瞧不见宋淮意的神色,但从那双从黑发中冒出了个尖尖的耳朵红透了的程度,他大概也能猜出此刻的窘迫。
想想自己千呼万唤都没能把人叫回来的事情,小老头半点不顾学生的死活,操着流利的英语,提高了音量:“你好?我是淮意的老师,查理斯,我能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淮意是个非常的优秀的孩子,如果你想要开启一段美好的恋情,选择他一定——”
“嘟!”
宋淮意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慌慌张张地回头辩驳:“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气我好久没回乐团,所以才故意胡说八道的!”
“嗯……”叶琮鄞在人回头的瞬间便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拖长音调,眼睁睁地看着宋淮意越来越慌张,“那你呢?”
宋淮意懵了:“什么?”
“你的老师说你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你觉得呢?”叶琮鄞松手,在他身边得不到爱抚的猫猫立刻转头他人怀抱,一扭头扑到了宋淮意的身边。
只可惜,被问题难倒的宋淮意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去逗弄猫猫,僵硬地坐着,不知所措。
他要怎么说?
认同老师的话?那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自夸了?
否认老师的话?那不是说自己并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吗?
宋淮意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难回答的问题,他绞尽脑汁的想,全然没有注意到提出难题的人是何等的戏谑模样。
叶琮鄞走了过来,制止了猫猫想要顺着膝盖往上爬的举动,他握住翘起来的尾巴顺毛撸了两把,让躁动的猫猫勉勉强强安静了下来。
“我觉得……”宋淮意抿紧唇,他闭了闭眼,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几乎全身都在用力,这么看着,不仅耳朵红透了,就连露在外头的一截领子都呈现出了淡淡的粉色。
叶琮鄞的目光顺着锁骨往下,最后堪堪停在衣领的边缘。
因为在家,宋淮意穿的是件宽松简单的短t,从他的角度,轻易的就能瞧见大片的雪白的肌肤。
兴许是人生来就有得寸进尺的劣根性,叶琮鄞并不觉得有半点满足,甚至生出了隐秘的、细微的渴望。
他想要瞧瞧,被薄薄的布料掩盖住的躯体。
看看鲜少展露与人前的地方,此刻是不是和脖颈一样,展现出异样的粉色。
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片刻,叶琮鄞便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的屈伸,震惊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头还把玩着猫猫的狗尾巴。
“汪!”
正享受着抚摸的猫猫被这飞来横祸给砸蒙了,爬了起来,回头冲着叶琮鄞虚张声势的龇牙。
干什么干什么,就算狗尾巴的手感再好,也不能当捏捏随便乱捏着玩啊!!
叶琮鄞正心虚的厉害,听见猫猫抱怨的叫声,飞快地转移了目光,松开了攥在手中的尾巴,若无其事地俯下身安抚猫猫。
猫猫生来就有那么点顺杆往上爬的天赋,要是不搭理它,这点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它甩个尾巴的功夫就没事了——毕竟它睡迷糊的时候,还自己把尾巴放嘴里咀嚼过,不比这会儿疼的多?
可眼下,叶琮鄞在哄了,它才不懂主人的哄是处于什么目的,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夹着嗓子“嗷呜嗷呜”的撒娇,非要人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地撸一遍,才勉勉强强止住虚假的眼泪。
“咳咳,”叶琮鄞顺着猫猫的心意好好撸了一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思想过于变态,于是埋着头,又撸了一遍。
听着萨摩耶因为舒服发出的呼噜声,他勉强压下了那股子来自良心的谴责。
这会儿,叶琮鄞完全顾不上逗宋淮意了,目光犹疑着,结束了先前的话题:“先下去吧?这会儿也是吃饭的时间了,别让李姨等久了。”
他说着,拍了拍猫猫的屁股,示意萨摩耶往外头去,随即站起身,准备抱起行动不便的宋淮意。
他们对这样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眼下,兴许是方才的问题过于暧昧,导致本该正常的行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旖旎。
宋淮意犹豫着,到了嘴边的回答,因为这样的打岔,又失了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他轻靠在叶琮鄞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在即将下楼之前,重整旗鼓。
“可以试试。”
猫猫在前面领路,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蹲在边边上回头看磨磨蹭蹭的两个两脚兽。
叶琮鄞大部分心神都在即将走下的阶梯上,听到这话,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其中的含义,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是不是……”
由自己把话重复一遍,羞耻度几乎是成几何倍的上升,宋淮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是不是可靠的、能让人满意的恋人,口说无凭,试一试,试试就能知道了。”
相拥的姿态,让彼此的心跳成了难以掩藏的讯号,更何况此刻宋淮意的心脏搏动的速度那样快,叶琮鄞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但他没有给出回答。
微微停顿了片刻的脚步随即恢复了正常,从始至终,似乎连心跳都没有太多的变化。
宋淮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孩,他当然明白,在成年人应该遵循的默认规则中,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一种心照不宣的,留有余地的拒绝。
他一点点地垂下头,藏起了所有低落与懊悔。
太冲动了。
就这样仓促的,还未经过确认,就随意将希冀说出了口。
有些话是没有错的,贸然将心意说出口,往后很有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毕竟以琮鄞那样妥帖的性格,为了彼此的脸面,恐怕会不动声色的疏远。
“错了。”
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淮意深陷于自己的思绪,全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抬头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茫然无措。
“开始一段感情有很多种方式。”
叶琮鄞的脚步很稳,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就连声音也淡淡的,带着让人心绪平稳的力量。
“可以是精心策划的盛大表白,也可以是一封手写信,或者一束花、一个吻,甚至是……”他顿了顿,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处停下脚步。
阴影笼罩之下,即便近在咫尺,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莫测起来。
但,眼睛不会撒谎。
宋淮意无意识地收紧双手,胸腔下的脏器紧跟着开始加速,它远比迟钝的主人要更加聪明,仿佛提前预知到了一个可能性。
“甚至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叶琮鄞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他略微垂眸,同怀抱中揣揣不安的人对上了视线。
“无论是那种,至少都不应该,从‘试试’开始。”
太过轻佻,也太不认真。
不应如此。
太近了。
宋淮意想,这样近的距离,叶琮鄞只是稍稍低头,就能感受到呼吸时洒落的热气,落在脸上、脖颈处,带来灼热而又滚烫的错觉。
因为紧张,他止不住地吞咽唾沫,在那双澄澈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狼狈且紧张的模样。
都到这一步了。
那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似乎也不差这一句了。
长久的静默多多少少叫人感到了煎熬,叶琮鄞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宋淮意,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他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悬起的心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叶琮鄞想,不应该紧张的。
宋淮意的喜欢那样直白明显,眼下,他会给出的答案也应当是那个唯一。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结果还未曾被宣之于口之前,即便只是一丝一毫,也有改变的可能性。
“琮鄞。”
在专注的视线中,宋淮意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导致他一开始竟然没能将声音从喉咙吐出。
嘴唇无声的开合了数次,终于让罢工的声带恢复了作用。
他说:“我喜欢你。”
在许多年前。
深埋在心底的情感被撕开了个豁口,就此倾泻而出。
同意?拒绝?
他都顾不上了。
颤抖着的指尖抚上近在眼前的脸庞,试探着,一点点向上摸索。
肌肤相接,轻轻的摩挲带来细微的痒意,叶琮鄞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拒绝,无声的纵容着宋淮意的所作所为。
于是五指慢慢并拢,遮住了视线,脖颈上传来不算重的拉扯,颤颤巍巍的,没有半点这个动作本该有的强制性。
叶琮鄞顺从地低下头,只是他才刚刚有所动作,唇上便感知到了柔软的触感。
呼吸在这个瞬间开始错乱,然后不断交织,不分彼此。
胸腔彻底的贴合到了一处,隔着薄薄的布料,将脏器传导出来的震颤清晰地传入脑海中。
不断搏动的心跳此起彼伏,在某个瞬间,重叠到了一处,仿佛初次踏入舞池的一对新人,跳错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此刻,将步伐统一。
良久,又或许只是短短的几个刹那的滑过,唇齿渐渐分离,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一同冲击着鼓膜,宛若雷霆滚滚,喧嚣不止。
“我喜欢你。”宋淮意哑着声音重复,“我也会努力去做一个很完美的恋人,所以,能不能请你……”
“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