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停电
段月满红着眼, 被吓得不敢说话。看着小孩那哆嗦着的模样,段爻不悦地啧了一声,扯着她的领子,将她拎到了身后护着。
他冷眼扫视了一遍房里的人, 随即缓步从门口踏进屋内。抬脚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尚且还倒在地上哀嚎装死的那男人, 将那碍眼地踢到一边, 缓缓低腰将那还放着伴奏的歌曲关掉, 包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表哥的酒意已经被吓醒了大半, 他强装冷静地看着段爻,他努力挺直着腰, 却奈何身高不止低了一个头, 在气势上也是瞬间被压了一大截。
“你、你是谁啊?敢来这里闹老子的场?”
“老子?”段爻嗤笑一声, 充满不屑的笑声逐渐放大在包房里回荡, “嘶, 还真的好久没有听过有人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了, 还挺有趣的。”
他放肆地笑着, 看着对面那男人因恐惧而愈发扭曲的脸,段爻一侧眉毛微挑,双眸微弯定定地望着他。倏地一下,段爻伸手一把抓住了表哥的头发,手背上的青筋爆起,脸虽依旧笑意盈盈的模样,却将那男人的脑袋使劲地往后扯着。
“哎哟哟!疼啊疼啊!”表哥仰着脖子, 痛苦地叫着,拼命挥舞着手臂却得不到半点同情。
段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紧抓着男人的头发,迫使他的眼睛看向自己, 随即伸手一指指向了段月满身脖子上那红痕,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你抓的?”
表哥被吓得双腿一软,**中一阵湿热,他哭喊着摇头,祈求着原谅:“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段爻嫌恶地低头看了眼,随即像是丢什么垃圾一般,将男人扔到了地上。抽取桌上了的几张纸巾擦了擦手,随意捏成一团然后扔到了男人的脸上。
转身,一个眼神示意门口处的季勤进来,侧眸一瞥,语气轻飘飘道:“把他手废了。”
“是,老板。”
季勤人高而壮,一座小山似地伫立在表哥面前,宛如一个侩子手在宣告他的最后审判。
“不要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废掉我的手,求求你不要!”
表哥痛苦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段爻嫌吵,临走前还特意给他放了首喜庆一点的《好日子》。
从ktv里出来,两女孩都被吓得不清,手勾着手相互依偎在一块,都低着脑袋,还是对刚才那事感到惶悚不安。
车就停在门前,段爻烦躁地将一把伞塞到了段月满的手中,语气极其不耐地朝她俩喊道:“上车!”
段月满知道段爻定是生气了,而且从他的表情语气中也知道是气得不轻,所以趁他还有耐心说话的时候,段月满拉着蔡今妍的手,便匆忙弯腰溜进了后座。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夹杂着风声狂敲打在窗户上,与车内死寂一般的气氛十分不同,后座的两个女孩正襟危坐着,前头的男人透过镜子横睨一眼,压着怒气问了句:“地址。”
段月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还是蔡今妍率先明白过意思,赶紧开口:“我家住在兴康路南街五巷第7章号。”
说完还不忘补充了句:“谢谢叔叔!”
其实按照辈分,喊一句叔叔是没错的,可若按的是年纪,这一句叔叔却又实在把人给叫老了。而且除了段月满以外,段爻忽然觉得听别人喊叔叔感到十分别扭。
因此,他感到更加不爽。
一路上,这车子里的人都像是被下了哑药,全程除了均匀的呼吸声,便再无别的动静。
蔡今妍的家离这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便已经到了那巷子的路口,天色已晚,又加上下着雨,所以除了她们,路口处别再无其他的人。蔡今妍在窗口处抬头看着楼上那还暗着的房间,偷偷松了一口气,随即扭头礼貌地和段爻道了句谢,而后又低声对段月满道:“小满,今晚的事情对不”
“妍妍,不要说这些。”段月满打断了她的话,“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赶紧先上去吧,趁着你妈妈这会还没到家,否则被你妈妈知道的,估计又得大吵一顿。之前就听你说过你妈妈更偏向你表哥那人,我怕她要是知道了,免不了又得责骂你。”
段月满是真心为了好朋友而担忧顾虑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轻叹,听得段爻坐在前面发出了一声讪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方向盘上,幽幽道:“段月满,少担心别人,多担心一下你自己。”
段爻的话瞬间激得她一身冷汗,确实,现在还轮不到她有闲心担心别人的时候
蔡今妍下车前也给好友投去了个各自珍重的眼神,撑着雨伞刚一打开车门,在那昏黄的路灯下,隐约着从前边走来了一个妇人和一小孩。蔡今妍压低着伞檐,下意识感到一丝不安,她本想撒腿就跑进楼道处,却抢先一步被那小孩发现。
“姐!”
随着那小孩高喊一声,蔡今妍的脚步紧接一顿,那妇人的脚步声也逐渐逼近,踩得那水洼啪啪作响。
那妇人一把掀开了她压低的伞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带着尖锐的斥责声骂道:“你死哪去了!本来想把恩宗放在家里给你带的,一回到家发现人影都没有,你这死丫头又跑去哪里厮混了!害得我还得把你弟弟带出去,这天还下着雨,他要是淋感冒了,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女人斥骂的声音很大,蔡今妍却也只能紧攥着伞柄一句话也不敢反驳。段月满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不忍好友被这样责骂,于是摇下了车窗,外头的细雨纷飞洒入,她仰着头对那女人道:“阿姨,对不起,今天妍妍是去陪我过生日了。下雨路上堵车,我们这才晚回来了一些,实在是对不起。”
蔡妈对于段月满也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毕竟段月满家现在是一个大人都没有,父母接二连三的去世,她听着也是觉得晦气。接而冷哼一声,刚准备开口把段月满也骂上两句,可借着那晃眼的车灯无意一瞥,却是让她本来的怒火压制在了嘴边。
她在车行做着洗车的活,每天进出的豪车不少,她自然也是认得这价值好几百万的车标的。她心下猛然一惊,再次看向段月满的时候也是瞬间变换了脸色,露出一口大白牙,谄媚地笑道:“哎呀,原来是去陪小满过生日了啊,那没事那没事,晚回来点也没事。”
她腰弯得极低,探着脑袋故意往车里看,眼神一个劲地往前边瞥,还故作关心地问道:“小满啊,这是你家的谁呀?我好谢谢人家大老远地把今妍送回来。”
“他是我小叔”段月满正说着,就看见眼前这车窗在不断上升,很快就升到了顶,彻底将还在讲话的两人隔开。段月满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按到了按钮,结果下一秒,身边便猛地往后一仰,车子蓦地快速驶离了这条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数米外,就连身后那街灯的影儿都看不到了。段月满偷瞄了但爻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欸,小叔叔,我还没说完话呢,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没礼貌的。”
又是突然一停,段爻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侧转过头看着段月满,指尖点了点副驾驶,淡淡道:“过来。”
段月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下车重新坐到了副驾驶上。
回家的路很是漫长,任由着段月满在副驾驶上各种眼神投射又或是吱吱喳喳地喊着小叔叔,段爻都只是沉着脸,并没有理会。段月满不由得开始担心,这雨夜中的野狼,不知道还会不会出来觅食?
车子停在家门口,远远望去,整栋房子一片漆黑。虽暂且没有电闪雷鸣之势,但狂风骤雨,吹刮得房子周边的树林摇曳狂倒,风声穿透而过,留下了凄厉长啸的哀鸣。
段月满站在屋檐下,不敢独自进入,眼巴巴地等着段爻,待段爻无视她直接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她又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段爻的身后。
房子里边和外边如出一辙,一样的暗,几乎看不到一点光线。她下意识伸手摸索着开关,可无论按上按下几次,那开关都无动于衷。
“不用按了。”漆黑的环境下,段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电线被风吹倒了,今晚大概率下不会有电。”
“啊!”段月满不禁发出一声长唉,“那秀洋姨呢?”
“今天是星期天,她休假了。她在别处地方有房子,所以今晚,这里,只有我们俩。”
段爻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尾调拉得很长很慢,段月满甚至能看到他那双在黑夜里依旧锐利的眼睛。
看着小侄女似乎是被吓唬住了,段爻一阵轻笑,漆黑的环境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长腿一迈,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尽管很难看得清对方的五官,但段月满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她伫立在沙发一侧,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段月满显得十分不安。
“小侄女,你知不知道今晚我要是来得迟一些,你可能就被那些男的睡了?”
段爻的声音再一次从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却难掩其语气下的愠怒,这些个直白的话语,段月满在今天就已经听到了两次。她羞愧得涨红了脸,又因为是在一个男性长辈下提及此事,更是让段月满感到羞愧难当。
“对不起小叔叔,我不知道他们是坏人,我没想过他们想、想睡我。”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最后那两字也是几乎听不见。
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衡劈下天空,撕裂的轰鸣声划破天际,骤然一道光线打入,眼前女孩有些微微湿润的长发,两根细细的肩带牵制着她的肩膀,胸前的湿润显得布料变透,如玉般的肌肤细腻无暇。锁骨处往上一点的那道划痕,在此刻的夜里,却多了几分难言的魅惑。
他双眸微眯,眸色逐渐暗沉,以前他从未这样认真地瞧过她,每日穿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扎着个高马尾,他也只当她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可今天,此时此刻,在她十八岁成年的晚上。他忽然才意识到,他的小侄女,长大了。
手掌轻抚过沙发上的羊毛毯,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抚过段月满的心脏。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在这黑夜里起伏,在暴雨的侵蚀下,呼吸也变得躁动不安。
他点了一根烟,借助着那点明明灭灭的烟火,依稀能看见段爻的脸庞。他身体的绝大部分都隐匿在了暗处,偶尔的白雾萦绕,光线忽明,只看得见那微垂下的睫毛阴影,挺鼻薄唇,俊冷而危险。
“小侄女,我不是你的父亲,我不会教你怎么保护自己防范男人。”
他话音稍顿,在那烟灰缸里把微抽完的香烟捻灭,随即缓缓起身,迈步停在了段月满的跟前。微垂着头,双眸凌厉地看着她,嘴角一侧却是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个世界上,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比你年幼的想骗你,比你年长的,想睡你。”
段爻的话让段月满呼吸一怔,她下意识想后退两步,但脚后跟已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后退的路,她后背紧贴着那扇透着木制凉意的柜门,她绷直了身子,微颤的瞳孔,仰头看着段爻。
“那你呢,小叔叔?”
小孩声音响亮地响起,段爻眸色一顿,似乎是有些诧异于她的大胆。他浅浅一笑,指腹摩擦过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处有一层薄薄的茧,抚摸而过的地方,不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他的动作一顿,转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使了些力气,惹得身下那人一阵低哼。随即也悠悠开口道:“我暂时都不想。”
随后一把松开,大笑了几声又折返回到沙发上坐着,随手一指指向了冰箱,恢复了他一贯的散漫作风,慵懒地翘着二郎腿,指挥着:“过去把冰箱打开。”
段月满伸手揉了揉那有些吃痛的下颚,不满地偷偷瞪了男人一眼,却也不敢怠慢,赶紧走了过去。
还在想着她的小叔叔是不是饿了的时候,她一打开冰箱门,却发现里边赫然摆放了一个蛋糕。她有些惊诧地怔愣在那,光线虽然微弱,但她还是能感受到蛋糕的精致和用心。
“小叔叔,这是?”段月满扭头看向他,即便是在这漆黑的屋里,也不难看出小孩的眼里在发着光。
微微一笑,他说得随意且漫不经心:“给你的。”
即便早已知道答案,但真切听到的时候,还是难掩脸上的惊喜。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蛋糕从冰箱捧出,一点一点地,走到了桌前将蛋糕放下,迎着段月满期待的眼神,段爻掏出火机,随手挑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砰”的一下,将其点燃。
火苗在这黑黢黢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倒映出了小孩欣喜的脸庞。
段爻靠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蹲在桌前傻笑着的段月满。他是从没过过生日的,他也不懂对着一个蛋糕许下一些空愿的意义在哪,毕竟他从不许愿,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一定会得到。
他今天路过蛋糕店,无意中听到路人提起,说十八岁的生日蛋糕意义格外不同,无论是对于生日的人,还是送蛋糕的人。段爻不懂这些,十八岁又有什么不一样?他在扔到西贡参加生存集训的时候,也没人因为他今天十八岁而少打他一拳。
不过,他当时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段月满笑得眉眼弯弯总爱喊他“小叔叔”的模样,于是他便买了,想着就当是哄小孩了。
思绪拉回,他眼神示意道:“吹吧,许个愿。”
“嗯!”
段月满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手指交叉握拳举止胸前,闭着眼睛,神情格外虔诚。
段爻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但好像许了挺久。呵,这小孩,还挺贪心的。
双眼缓缓睁开,段月满鼓着嘴吧呼了一口气,蜡烛随之熄灭。只不过这实在太暗,段爻便又点了几根蜡烛滴了几滴蜡黏在桌上照明。
段月满从包装里拿出那把塑料刀正打算往下切,眼神却不自觉地被段爻的动作吸引,只见他缓缓身后从桌子一侧拿上来了个盒子,随手一递,表情平淡道:“生日礼物。”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烛光倒影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段爻许久,还是在提醒下才愣神接过,她从未想过在生日这天还能收到小叔叔送她的礼物,她鼻头一酸,险些感动地哭了出来。
“我喜欢!”
段爻嗤了她一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要不要这么敷衍?你都还没拆就说喜欢。”
段月满开心地笑着,将盒子珍宝似地捧在怀里,笑吟吟道:“小叔叔送的我都喜欢。”
她还是拆了,动作极轻极慢地拉动着那绑得精致的蝴蝶结,随着结口松散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双手扣着盒子边缘,缓缓将盖子打开。
那是一双高跟鞋,银白色系,鞋跟纤直高度恰好,是不会让她这种初次尝试者会感到不适的程度。鞋子两侧包括脚后跟都镶嵌了好几颗璀璨的钻石,钻石折射出的光芒宛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了盐湖里,泛着细闪密布的光。
十八岁的生日蛋糕意义独特,十八岁的第一双高跟鞋更是意义非凡。
手心捧着那双高跟鞋,她低眸看了许久,等再次抬眼看向段爻的时候,眼神里的情绪,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微笑着,看着段爻,眼眸澄净清澈,眼底是不明的情绪,她一字一句认真的对他道:“谢谢你,小叔叔,我真的很喜欢。”
说罢,她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向上扬起的弧度,可见她真的很喜欢。拿着刀将蛋糕切下一块,第一块就递给了段爻:“小叔叔,你也尝一块。”
段爻并不喜欢这种甜不拉几且软绵绵的蛋糕,可看着段月满开心期待的模样,又还是忍下,拿起叉子叉了一口。
那蛋糕并不大,段爻只吃了一点就没再吃了,剩下的段月满没吃完的也打包放进了冰箱。虽知道现在停着电放进冰箱也没用,但她也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浪费掉小叔叔的心意,只能盼着早些来电才好。
段爻没有在下面陪她多久,借口说累了,便先上了楼。徒留下段月满一人在这空旷且漆黑的客厅,听着狂风呼啸,也不由得感到害怕。
她摸索着沿着楼梯的扶手一点点地上了楼,二楼的走廊两侧还摆放了许多瓷器,段月满需得提起十二分的专注力,确保自己不会打碎其中的一个,否则把她留在这做一辈子饭都是还不清的。
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发梢垂落触碰到手臂,衣服贴着身体传来丝丝凉意,段月满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和发尾都湿了,黏糊在身上,感到十分不适。
手机屏幕上散发着微弱的光,此刻已经将近凌晨十二点了,她本想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源拿到浴室洗澡,可一看电量却是亮起了红光,仅剩下了百分之五的电。段月满不知道这电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所以也不敢轻易将这仅剩下的一点电量浪费掉。
于是她轻咬着下唇颤巍着探头从门口看向浴室的方向,漆黑一团,空洞洞的一片没有任何的光源。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做起了思想斗争。可身上传来的酒气以及衣服上的黏湿感实在让她无法忽略,她难受极了,纠结了好半响,还是咬着牙一鼓作气地拿起睡衣便往浴室走去。
像这般黑暗的环境下,其实狭小的空间里更有安全感。可偏偏这的浴室很大,绿植、镜子、藤椅、浴缸、木柜,以前觉得极具梦幻且有氛围感的东西,却在一场停电后,无一不给其增添了许多恐怖元素。以往在白日又或是在有灯的情况下,段月满只觉得这浴室充满了异域风情,单是在这洗个澡都是一种人生享受。没想到却在这会,成为了令她胆颤的浴室恐怖主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攥着衣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进去。浴室里的左侧有一个极具风格的镜子,古铜色雕花镂空花边,半人高的椭圆镜子镶嵌在水绿色的墙上,她不敢直视,微侧转过身,低垂着眼眸,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瞄向旁边的镜子,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颤抖着手把衣服挂在挂钩上,每褪去一件身上的衣物,就得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圈。她真是害怕极了,雨夜、黑暗、浴室、无光,这几种元素同时聚集在一块,让她这个本就胆小的人险些被吓得哭出声来。
水流顺着花洒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略微温热的水流刺激着皮肤,加上对于黑暗的恐惧使得浑身寒毛竖立,她不断深呼吸做着心理建设,手上的动作加速进行着。就当她洗漱完毕正打算伸手扯下浴巾披在身上的时候,无意间抬眸往镜子处看了一眼,一个隐隐约约的女人人形赫然出现在身后的墙上,虽看不清样貌,但那垂下的长发以及瘆人的眼神,还是让段月满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
她浑身发僵,血液凝固,一股寒意从小腿肚直冒上了后脑勺,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站在那。
下一秒,她惊恐地尖叫出声。
“啊!!!有鬼啊!!”
尚且还在房间里处理工作的段爻猛然听见了一声尖叫,他倏地起身,便赶紧往门外跑去。
持续不断的低泣和听不清的碎语,段爻一把打开了浴室的门,可询问的话语还来不及从嘴巴里发出,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团人影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巨大的冲力还让他后退了半步。
怀里的人瑟瑟发抖,伸手紧紧抱着他还在不停地哭泣。皮肤上是未擦拭干净的水珠,一条不太长的浴巾包裹至胸前,身体的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穿的睡衣本就单薄,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的炙热和加速跳动的心脏。
“段月满?”怀里的女孩显然是被吓坏了,段爻只得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怕吓到她,还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抚拍一下她的后背。
段月满听到熟悉的声音,她颤栗地仰起脑袋,眼泪混着水渍胡乱地融合在脸颊上,她不停抽泣着,手上的动作抱得愈发的紧:“小叔叔,我害怕,我害怕。”
气氛一度陷入一种尴尬的暧昧,段爻第一次有些僵住,仅是略微低下头,他就能看见女孩胸前的雪白一片,软绵绵地贴着他,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润,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下意识蹙了蹙眉,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身体不受控地变得燥热,垂眸看着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强忍下了体下的欲/望。
“乖,不怕,告诉小叔叔,发生了什么?”段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隐忍克制的嘶哑,他抬手摸了摸段月满的脑袋,语气里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有、有鬼!”段月满的声音依旧哽咽,她颤着手指缓缓指向身后那墙壁,刚刚那一瞬的恐慌尚且还在脑海里重复回忆着,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段爻胆子大,也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隐约间看到了一个半人高的人形,长长的头发以及鲜艳的颜色他双眸微眯目光被此吸引,怎么越看越有种熟悉的感觉。
段爻抬脚想过去看看,但腰间被段月满牢牢抱住,他知道小孩担心,看着胆怯的样子也不敢把她独自放在门口。索性一只手锢住了她的腰,轻轻一抱,将她一同带到了那墙壁前。
段月满害怕得缩成一团,脑袋紧紧贴在段爻的胸前,双手揪着他的衣服两侧,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在了墙壁上,等看清墙壁上那人形是何物的时候,也不由得为这乌龙事件轻笑出声。他嘴角微微扬起,轻掐了把段月满的脸,垂眸看着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孩,挑眉一笑,笑声中还带对段月满胆小的轻嘲,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说道:“段月满,抬头看清楚了,这是一幅画,不是鬼。”
“画?”纤长的睫毛上还垂挂着泪珠,她有些不太信任得缓缓扭头看去,接着手电筒上的光,这下清晰看到了这个“人形”物体的全貌。确实是一副画,一副身着着深红色洋装的女人画像,看着画作风格,像是中世纪时期的宫廷油画。
她那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高度恐慌下一下子变得发软。她小脸变得煞白,刚刚惊悚的抬眸瞬间尚且历历在目,她不解中带着几分生气道:“小叔叔,你干嘛把一副这样的画像挂在浴室啊,我差点被吓死了。”
段爻没有对于她气鼓鼓的质问而感到生气,反而是微微一笑,带着歉意的口吻道:“这副画本来是买来挂在走廊的,可能是我的表达不准确,让秀洋姨下午接到画的时候误会了,所以把它挂在了浴室里。”
段月满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有些气恼地嘟囔道:“小叔叔,这样的画即便是挂在走廊,也是很恐怖的。”
“嗯,那我明天叫人把这副画扔了,保证不再吓到你。”
他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让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段月满也是一愣,她抬头看了看段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蓦地一下,她那煞白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双手交叉立即护在胸前。刚刚事发突然又加上实在害怕,导致她都不记得自己现在还只裹了一件勉强盖得住屁股往下一点的浴巾,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无别的遮挡物。
她羞怯地有些无助地站在那,这下再也不敢抬头看着段爻,一连往后推了好几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赧红道:“对不起小叔叔,你、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先穿好衣服。”
听见段月满蚊子似的声音,微弱的灯光下将她羞红的脸展示得淋漓尽致,他浅浅地笑着,眸光波动,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忽地往前走了两步,明确地感受到眼前人的身体一僵,他故意低下头缓缓靠近,附上她的耳朵,悠悠开口道:“刚刚抱着小叔不是抱得很紧吗?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
提起刚刚的“主动”以及“投怀送抱”,段月满更是羞赧地无所适从,明明脸上不施粉黛,此刻却像是打了一层厚重的腮红,咬着唇揪着手颤声道:“不、不是的,我刚刚只是被吓到了。”
小孩这今晚又惊又羞的,段爻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忍再逗她。缓缓直起了腰,笑了一声,看着她静默了几秒,忽地抛下了句“生日快乐”,也就转身离开了。
踏出门口那一刻,秒针也正好指向十二点。
看着段爻离去的背影,段月满三两步地冲过去一把将浴室门关上,随即大松了一口气靠在门前,这会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自己对小叔叔又哭又抱的场景。
她胡乱地揉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在为自己刚刚的冲动而懊恼,身体上甚至还残留着段爻刚刚抱着自己的体温,炙热、心跳、异性、禁忌段月满的心里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第16章请帖
昨晚是怎么入睡的, 段月满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昨晚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重现那会在浴室时的场景,她辗转反侧,几经失眠。一直到了凌晨的后半夜, 雨声渐细, 风声减弱, 实在是抵挡不住困意来袭, 才勉强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 段月满便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她实在是困得厉害, 眼皮像是被黏住了, 迷迷糊糊地伸着手过去摸索, 凭着本能划向接听将手机贴近了耳朵:“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随即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几声类似于哽咽的声音。段月满赶紧看了眼来电显示, 随即整个人瞬间便清醒了几分, 她端坐在床上, 语气也变得焦急:“妍妍,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电话那头传来几下窸窸窣窣的响声,蔡今妍没有解释,她声音听起来很是憔悴:“小满,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你。”
“好,我现在就出来找你,你发个位置给我。”
段月满二话不说便一口应下, 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好友的哭泣, 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担忧和不安。
睡眠不足导致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去到浴室里洗了把脸, 等抬头看向镜子中自己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才发现昨晚那吓人的画也不见了。
从浴室里出来,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脚步停站在楼梯口处,她佯装不在意地往段爻房间方向快速一瞥,发现门是开着的,小叔叔并不在家。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泄气,心里的情绪也矛盾的很。其实因为昨晚的事情她并不敢面对小叔叔,但今早看到他不在家又不禁觉得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感觉心里别扭的难受。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下楼了,她本就困得厉害,双眸微眯着,边打着哈欠边往门口走去。低着脑袋,一个不留神,脑袋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物体。
“嘶。”她吃疼地捂着脑袋,疑惑地抬头望去,正疑惑着这大门口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遮挡物,结果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小、小叔叔?”
段月满的表情瞬间愣了一下,特别是当她看见段爻那赤/裸着的上身的时候,结实有力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细密的汗珠汇聚成一点从脖颈缓缓流下渗进了禁锢在腰上的裤带里,身下穿着的则是一件灰色的运动短裤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随着扇动,红晕已然悄悄爬上耳垂,但那视线却还是控住不住地缓缓而下
“看够了吗?”
段爻微侧着头,挑了下眉毛看着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质问,让段月满的脸瞬间爆红。
“看、看够了。不!不是,我没看。”段月满的声音越说越小,也越说越心虚。
段爻看了眼客厅里的摆钟,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段月满,随即冷嗤一声,问道:“这一大清早的,离家出走?”
没等段月满回答,段爻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因为昨晚的事?”
段月满没想到段爻会主动提起,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羞怯无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对小孩没兴趣,对你的身体,我更加没兴趣。”段爻垂眸瞥了她一眼,“而且,对自己的小侄女起心思,我暂时还没这种癖好。”
段爻的一番话宛如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小脸也霎间变得惨白,这不仅仅是对她的否认,更是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一种语言的羞辱。
她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嗔怒地瞪了男人一眼。紧咬着下唇,也是不服输道:“我没这样想,是小叔叔你自己多心了。我只是要去见朋友,再见。”
说罢,段月满生着闷气扭头便与段爻擦肩离开,头也不回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微侧过身,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略略垂眸,眼底思绪不明。
段月满来到目的地附近,由于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大多数店家都还没开门,所以蔡今妍便将地点选在了一家早餐店。
隔着玻璃,远远地她便看见了蔡今妍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眼神空洞地,盯着摆放在前边的一杯豆浆。
段月满推门走进,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她正发呆出神,全然没发现段月满的出现。
“妍妍?”段月满轻声唤了一下她的名字,“你还好吗?”
蔡今妍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她,双眼红肿,眼底下的黑眼圈也很重,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段月满皱了皱眉,入座在了她的对面,低头盯看着她,满脸的担忧:“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你妈妈?是不是她又骂你了?”
看着蔡今妍一副失了神的模样,段月满就止不住鼻头泛酸,她一把拉住蔡今妍的手,心疼地对她道:“妍妍,我们是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蔡今妍垂眸看见段月满紧握住自己的手,眼泪再也憋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滴落到桌子上,她强忍着控制着泣声,抬头看着段月满,眼神里尽是伤心和绝望:“怎么办啊小满,我该怎么办,我妈妈说,她不让我上大学了。”
段月满诧异:“什么?你考得那么好,她为什么不让你上大学?”
昨天刚出了高考分数,段月满第667章,蔡今妍第665章,两人早早便约好了一块上络大,而凭借着两人的分数要上络大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寻常人家听到自家孩子考得这么高的分数敲锣打鼓的来不及,又怎么会说不给上呢?
蔡今妍噙着泪,摇了摇头道:“她说供我到高中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会再给我钱上大学。我说我可以自己打工赚学费赚生活费,可她说,我得留在家照顾弟弟,而且家里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她说如果我非要上大学,每个月还得打三千块回家里给她,她才会愿意让我继续读书。我真的要被逼疯了,我明明也是她的女儿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心里只有弟弟,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啊!。”
蔡今妍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尽管再怎么克制声音,可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还是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
段月满听着蔡今妍几经崩溃的哭诉,也是震惊于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她拉着蔡今妍的手沉默片刻,随即一咬牙,眼神坚定地对她道:“这学你一定要上!要是你真的听你妈妈的话,那你这一辈子就完啦!我会帮你的,我们明天就去找工作,我挣来的那部分也借给你。我们先把学费的问题解决了,当务之急是把学给上了,其他的一切以后再说。”
蔡今妍哭红了眼,眼里流露出的满是感激,她哽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谢谢你小满,谢谢你。”
段月满抽取了几张纸巾塞到蔡今妍的手上,“哎呦不哭啦不哭啦,眼睛都哭肿了。快把眼泪擦擦,我们吃完早餐就去找工作。”
蔡今妍点点头,眼泪将纸巾晕湿了一张又一张,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情,她扯出一抹苦笑,手掌摩擦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重重叹息道:“我只是没想到吧,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家人,身上流着的也是她的血。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我不是男孩吗?她以前总爱在街坊邻居面前标榜着她有多爱自己的家人,有多为自己的孩子付出,有多为这个家庭付出。我以前是信的,我总以为她真的很爱我,我一直觉得,妈妈是爱我的。可自从有了弟弟,一切都变了,我在这个家好像就自动沦为了一个照顾弟弟的工具,开始变得多余,变得无用,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我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好讽刺。”
段月满静静听着,眼眶里也不禁涌现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过了好一会,段月满抬头双眸盯望着她,眸光微动,真诚地一字一句对她道:“妍妍,这个世界上或许不会有人永远爱你,但也永远会有人会爱你。血缘关系只是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媒介,仅构成了家人的一部分,她主导不了你的全部人生。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继续爱你,家人就存在,朋友也是你的家人。”
刚控制住一点的眼泪又再次落下,她紧抿着唇,头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心里在感动的同时,也还是泛起了一阵无尽的悲伤。
毕竟要接受父母爱自己的事情很容易,但要接受父母不爱自己的事情却很难。
像一辈子永远不会停歇的雨夜,被黑暗孤独笼罩,还要遭受潮湿泥泞的浸凉。
深夜,皎月高挂,晚风中带着几分闷热,吹得那竹叶直响。段爻提着个洒水壶在挨个给他那些绿植浇水,可浇得也并不怎么用心,水都浸湿土壤冒出花盆,可男人还全然没有察觉。
“四爷。”
突然出现在院子处的乐安打断了段爻浇花,微顿,将那洒水壶放置在花盆边上,侧眸淡淡瞥了一眼:“有事?”
段爻转身坐回到躺椅上,紧接着乐安递了一张烫金色的帖子到段爻手边,说道:“这是老爷今早派人送来的。”
垂眸,目光落在那帖子上,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随即冷嗤一声,又扔回到了桌上。
“这老爷子到底还是上了年纪,这几年总爱弄这些文邹邹又虚情假意的东西。”段爻敛眸闭目养神,对此并没多大兴趣。
乐安见状低声询问:“那四爷,这家宴咱还去不去?”
缓缓睁眼,眼神再次落在那请帖上,讪笑一声,悠悠开口:“去啊,去看看老爷子新的一年又带回了哪个年轻貌美的,也好让自家人知道,赶明儿别认错他的新欢了。”
“那个,四爷,还有一件事”乐安一副欲言又止。
段爻端起一杯茶,抿上一口:“说。”
“这次家宴名单上,没有邀请月满小姐,去的时候带上吗?”
杯中茶饮尽,重重落在桌上,嘴角处漾起一抹轻轻地笑,带着一丝嘲讽意味道:“所以我说他年纪大了,自己的孙女也能忘。无妨,那我就带回去给他见见,加深一下他的记忆。否则传出去这不姓段的都能去参加家宴,姓段的反而不能?倒还惹人笑话。”
提起段月满,段爻侧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那小窗户上依旧是黑漆漆的,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变化:“真是翅膀硬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乐安知道他指谁,见到平日寡言无情的四爷也有这样嘴硬心软的一面,不由得一阵憋笑,小声为其反驳道:“四爷,这才十点多呢,小月满刚结束了枯燥的高中生活,考得也不错,这终于解放了,玩心大点也正常。”
“怎么?十点多了不应该回家?”段爻冷哼一声,表情渐渐不悦,“一个小女孩这么晚还在外面,也不怕危险。长了一岁,人还没长高呢,胆倒先肥了。”
正说着,被念叨的当事人恰好出现在了院门口,脚步停在那顿了好几秒,段月满看向乐安时,正巧看见了乐安在疯狂给她使眼色。
“回来了?”语气淡淡,抬眸望着她。
段月满还记着今早的事情,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她故意忽略掉乐安的眼色,只是极为敷衍地“嗯”了一声。
见状,段爻的脸色愈发难看。
“段月满,我给你脸了?呵,你要是这么不情愿看见我,明天就可以滚出我家。”
“四爷。”乐安小声唤了一句,生怕这嘴刹不住车,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他知道这四爷又是犯了嘴硬的毛病,要是真心想赶段月满,又何必眼巴巴地坐在这院门口吹风呢。何况他要是想赶人,根本用不着说,一个眼神,那人就得从山上滚下去了。
段月满委屈地一阵泛酸,拼命睁大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落下。嘴角微微下垂,指甲掐在掌心内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对不起小叔叔,我错了。”
忍着泪,再多说一句泪珠就要从眼角滑落,随即段月满也没等段爻再开口,就转身跑上了楼。
段爻沉着脸,眉头紧蹙,一言不发,鼻息间的呼吸声都变得急重。
乐安站在一旁,左右各看了看,随即无奈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段爻,再三斟酌语气后道:“四爷,左右不过一小孩,您何必跟她动气。而且,小月满毕竟是女孩,她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不同,我和季勤跟着您多年早就习惯了您的脾气。可女孩子脸皮薄,自尊心强,您说这些重话,她会当真的。”
段爻紧抿着唇,深呼吸了一气,脸上写着极度的不悦。侧眸瞥了乐安一眼,凌厉的眼神让乐安脊背一凉:“你的意思是,我平时脾气很差?”
“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四爷您脾气很好的。”乐安尬笑了几声,赶紧改口。
眉间依旧不展,绷着脸,嘴角扯成一条直线:“滚。”
“好嘞四爷。”听到段爻下起逐客令,乐安也不敢再说,赶紧应下便跑开了。
夏季到了,今年的蝉也早早来了,躲避在树梢上,一声接着一声。以往段爻很少理会,这蝉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鲜少住这,不在意也没留意。
可偏偏今晚,他听得一清二楚,聒噪得很,吱吱喳喳的,吵得他耳朵疼。
像那人一样,话痨的很。
第17章晚宴
自那日起, 一连过了大半个月,段月满便再也没在家里见到过段爻。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她问季勤,季勤说不知道, 她问乐安, 乐安只道是四爷忙, 让她宽心。
可段月满知道, 小叔叔这是生她气了。
这几日她经常彻夜难免, 越想越觉得愧疚,毕竟小叔叔好心收留了她, 她的确不该起什么心思, 也不该惹小叔叔不高兴, 心里愈发觉得羞愧难当。
这段时间她也找了个兼职的工作, 一是为了给蔡今妍凑学费, 二也是为了给小叔叔买个礼物, 借此机会好好给小叔叔赔礼道歉。
今天的兼职是在一场某高奢品牌的珠宝晚宴上充当接待的礼仪小姐, 本来这样的场合凭借两人的年纪、资历,即便是兼职也是绝不可能参加的。但巧的是由于场地安排问题沟通不当,导致人数上出了点问题,所安排的人员不够。又因为蔡今妍认识的一个朋友也在那做侍应生,经过熟人介绍,且她们样貌出众,这才让两人得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毕竟像这样的场合, 兼职一天的钱可是比普通的兼职要高出几倍不止。
晚宴虽说是在晚上,但需提前布置场地以及熟悉流程, 因此一大早段月满便起了床,并且应要求还得化个淡妆。她本就肤白如玉, 此时也只是略施粉黛,配上一条吊带的白色连衣小短裙,就已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晚宴要求是统一着装,需自备高跟鞋。段月满看着那双段爻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她本是不舍得的,一直珍藏着放在柜子里。可由于通知突然,她又临时准备不了第二双,只能咬牙忍痛拿出来穿一次。
晚宴场地定在了一处庄园,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单是交通工具段月满就换了三个,地铁转计程车,又因为靠近庄园那路段没有报备过的车牌不允许进入,她又转换成了双腿,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的。
蔡今妍比段月满早到了一些,提前领到了工作服,她把其中一套塞到了段月满的怀里,对她道:“走吧,我们先去换衣服。”
段月满接过衣服,这才发现是一条修身带着微微褶皱设计的鹅黄色长裙,由于是奢侈品牌的晚宴,所以即便是员工的礼仪服,那质量设计也是极好的。长度恰到脚踝,尺寸也刚刚好,不仅完美展示了她的身材,而且格外衬她的肤色。在水晶吊灯下站着,光就这样铺洒在了她的身上,柔和的黄色使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透亮,配上那双昂贵的高跟鞋,此刻的段月满不像是来工作的,倒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尊贵大小姐。
“天呐小满,你好漂亮。”蔡今妍不禁由衷地发出惊叹,以前在学校只能穿校服扎马尾那会,蔡今妍便已经觉得她的小同桌长得清纯可人,要不是段月满家教严格且她本人寡言社恐,否则在学校追她的男生估计得从教室门口排到食堂大门。
又是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真诚的目光下满是夸奖:“小满,我之前都没发现原来你的身材这么好啊,这裙子穿在你身上简直太好看了吧。而且你这双高跟鞋看起来好精致啊,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听到蔡今妍的夸奖,段月满不禁也低头看了眼脚上穿着的鞋子,她虽不知道价格,但既然是小叔叔送的,想必也是价格不菲。
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淡淡的郁闷,垂眸盯着愣了好半响,才缓缓道:“这是我小叔叔送的。”
“你小叔叔送的?”蔡今妍蓦地抬眸感到诧异,毕竟会想起她叔叔那眼神,就不由得发怵,“哈哈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对此,段月满也是浅浅一笑,眸光柔和道:“小叔叔人挺好的。”
正说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便从不远处的壁画前经过,他本是来检查工作的,可路过时的不经意间一瞥,双脚却不由得被定在了原地。
他双眸微眯,上下打量,嘴角边漾起一抹笑。随即笑意便浓,他转脚迈步朝着二人的方向走进,以一副关怀的口吻道:“怎么样?你们二位还适应吗?衣服尺寸合不合适啊?我听小敏说,你们两个是她的朋友,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跟我提啊,任何员工的问题我都非常重视,我可是最讲究人性化管理了。”
面对这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蔡今妍与段月满相视一眼,随即段月满看向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请问你是?”
男人这才醒悟过来,笑着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名片分别递到了两人面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本次晚宴活动策划的总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章总。”
确认了身份,两人也就礼貌回应道:“章总好。”
章总微笑着,目光在段月满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开口:“既然换好衣服了,那走吧,我先带你们二位熟悉一下这个场地,顺带跟你们讲解一下流程。”
“好的,谢谢章总。”
太阳悄然落山,天空中尚且还滞留了夕阳前的余晖,淡淡的一层金红色覆盖在云层之下,温和的晚风推搡着暮云,浓光渐渐变暗,交替着远处那轮拨开云雾的圆月。
她被安排站在入门处不远的位置,一大束玫瑰就放置在她身旁。娇艳欲滴的玫瑰将她的肤色映衬出淡淡的红晕,可谓是鲜花配美人,尽管几百株玫瑰伫立在侧,可也丝毫遮挡不住段月满出众的样貌,鲜花也沦为绿叶。
段月满只觉得自己今天是要把这辈子的豪车都给看遍了,一辆接着一辆,好多是她不认得的车标,但看着那流畅的车身线条以及那嚣张的引擎声,还有偶尔路过几辆她曾在小叔叔地库里见过的标志,也不难猜出今晚来参加宴会的该是多么有钱的富商。
她站着的位置头顶上是一棵紫薇,彼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落了几片花瓣落在了她的肩头。她微微侧着头用手轻扫,恰好错过了那辆她唯一见过次数最多的豪车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毕竟是顶奢级的晚宴,外加上许多上流社会的富商以及一些娱乐圈内的知名明星也都聚集在此,场内外的记者和摄像机更是不计其数。
而段家在络城可谓是声势显赫,自然也是在邀请首列。特别是这几年回来的段四爷更是声誉鹊起,不仅整顿了商圈各大企业,更是坐稳了“华茂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个人势头一度碾压段家。
所以段爻自一下车,数架摄像机便蜂拥而至,闪光灯不停歇般在段爻脸上疯狂乱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他穿着一身此品牌的高定西装,颀长身姿鹤立在人群当中,一条领带高高系起,将他的野性张扬束缚住了几分,他神情淡漠眉宇间透着清冷疏离,依旧难挡他矜贵卓然的气质。
这时,一个穿着艳红长裙的女人从副驾驶走出,一头大波浪随意披散在身后,婀娜多姿的身段将这红裙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举止投足间满是成熟女人的妩媚和魅力。
但凡是长眼的,也能认出这位是最近新拿了影后的林惜,摄像机下的各种灯光机位也是在她脸上挑不出一点瑕疵。但这位绝世美女脾气并不好,性子高傲,凭借着彼时的流量,外加上传闻间她榜上了一位权势滔天的金主,因此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两人一块同框从车上下来,那事实真相也是显而易见了。
场上一半的记者都围聚在此,纷纷想拍下这独家爆火头条。林惜见状小手一勾,浅笑着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紧接着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径直停在了段爻身旁。侧眸看向他时,含情脉脉,丝毫没有了那高傲的气焰,在段爻跟前反而显得小鸟依人。
她左手一揽,直接挽住了段爻的手臂。尽管那人依旧神情平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但凭借着他没有推开林惜,便足以让在场记者脑补出了二人的关系。因为凭借着段爻在商圈阴骘暴戾的性格,要不是他喜欢的人,别人若是碰他一下,估计下一秒那人手就已经被废了。
一时间,这二位的风头已然盖住了全场宾客,就连主办方都沦落成了背景板。这样的热闹自然也吸引了段月满的注意,她呆怔住停在了最后边,前边的记者围堵在前,形成了一道人墙。她远远地看着,那两人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她一半身体隐匿在了阴影下,轻眨了眨眼睛,眸光黯然了几分。
“小满,小满。”
蔡今妍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才将段月满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回过神后强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问道:“怎么啦?”
“这个给你,我刚拿到的,可好吃了。”蔡今妍将方才拿到的一个格外精致的小甜品递到了段月满的手心,由于宾客已经到达得差不多了,所以她们这些作为礼仪接待的,时间也就自由些,可以跟着大家吃点东西,只要不要太过明显。
蔡今妍随即也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啧啧两声,也不由得跟着感叹,“你小叔叔和那女明星站在一块还真的很般配,两个人都好看得仿佛和我们不是一个图层的。而且这林惜在现实看起来比在电视上看到的好看多了,真是一个绝世大美人啊,也难怪你小叔叔会喜欢。”
她垂眸盯看着手里的那块点心,递到嘴边咬了一小口,黑巧的味道很浓郁,醇厚的苦涩瞬间便弥漫在了口腔里。
她注意到了蔡今妍手上还拿着杯酒,淡蓝色渐变的液体,杯壁边上还插了一小朵花。看着很梦幻漂亮,段月满开口:“这个还有吗?”
“你想喝?”蔡今妍顺势也就将手上的酒递给了她,“你酒量不好,浅尝几口就好了啊,可别喝醉了。”
“嗯。”她语气低闷闷的接过,仰头抿了一小口,甜甜的,没什么酒味,很好喝。杯子里的分量也就两三口,段月满索性都喝了。
喝下去并没有什么感觉,像是甜甜的果汁,刚放下杯子,抬头间就看见了朝自己迎面走来的章总。
“小满啊,你这边没啥事了,你跟我去那边帮忙倒下酒吧。”
段月满想也没想便应下了,毕竟现在还在工作,那自然是老板叫干啥就得干啥的,也不存在拒绝的道理。她转身离开之际,那一抹银白,在灯光的投射下,落入了那人的眼里。
她跟在章总身后,穿过了一大片记者,大厅靠里的另一片区域,则显得安静了许多。
一首轻快的古典钢琴曲作为背景拉开了宴会的序幕,耀目的水晶吊灯下,来往皆是举杯碰饮的宾客。外面黑夜暗淡,里边光华璀璨,一堵石墙将世界分割成两半。顶奢的珠宝陈列在玻璃展柜中,昂贵的世界名画高高悬挂于壁面,耳边充斥着上流名门的笑声段月满穿梭在这般当中,只觉心跳加速,格外地局促不安。
章总拿起一杯香槟递到了段月满的手中,迎上她不解的目光,他伸出手指指向某一处,随即在她耳边悄声低语:“小满,那位是高烨高总,他的酒喝完了,你拿过去给他。”
段月满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正打算端着酒杯迈步过去的时候,一个转眸,却看见了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段爻。他散漫地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指晃动着手上的红酒杯,眸色淡淡,脸上看不出情绪,虽与这来往寒暄的宾客显得格格不入,但却又是让人一眼都挪不开的存在。
她脚步一滞,显得有些纠结。手指捏紧杯子,脸色为难地回头对章总道:“章总,可不可以换一个人送过去啊?我、我有点不方便。”
章总脸上的笑意瞬敛,皱着眉快速几步到了段月满身边,语气一改方才:“小满啊,你是来工作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参加晚宴的啊。赶紧去,别让高总等急了。”
段月满深呼吸了一下,确实没有自己可以拒绝的选项,于是她故意往人堆的方向走,绕一个半圈,减少与段爻打照面的概率。
眼看着高烨就在眼前,而段爻也全程没有往这边的方向看。她脸上一喜,即将完成任务之际,她的肩膀却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导致她重心不稳,又因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右脚往侧一扭,手上的酒杯也顺势泼洒而出。
“啊!”
一个不大不小的尖叫声瞬间穿过她的耳朵,等她回过神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小心把杯子里的酒倒到了林惜的裙子上。
“你干什么啊,你长没长眼睛啊,我这裙子可是很贵的。”林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蹙着眉头不悦地看着段月满。
这事情并不是段月满的错,但她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她可以争论对错的时候。一些在附近的宾客在听到这场闹剧动静的时候也纷纷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段月满显得有些无措,赶紧低头道歉道:“对不起林小姐,是我工作失误,十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啦?那我这裙子怎么办?”林惜低眸看着她,脸上的怒气并未削减半分。
紧接着她抬头四处寻找,视线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坐在沙发那人的身上,她快速踱着步子走近,双手抓住段爻的手臂晃了晃,娇嗔道:“四爷,你看我这新裙子”
段爻侧眸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她手中挣开,随即缓缓起身,眸光凌厉地落在了站在对面窘促不安的段月满身上。
视线交织,看着他一步步地缓缓朝自己靠近,段月满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地压制着她,也忘却了逃离。
最终步子停在了距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她抬眸望着他的双眸颤了颤,一时间窘迫,羞怯,慌乱,心悸,全部情绪一块涌入了她的身体。她微张开的嘴巴而后又合上,看着伫立在自己跟前的小叔叔,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喊出那三个字。
段爻的眸色也由平静转冷,冷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距离最近的段月满心脏漏停半拍。
段爻没有出现训斥,只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林惜:“衣服脏了再买过一条就是了,不需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林惜睨了段月满一眼,还是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很贵的。”
“看上哪件,我买单。”
“真的?”林惜的脸色瞬时缓和,高兴地再次挽起了段爻的手臂。
“嗯。”
随着段爻的一句“嗯”,这件事情也总算是解决了,章总悄悄给自己擦了把冷汗,忙不迭地从身后涌上前,连连赔笑道歉道:“真的太对不起了林小姐,是我培训员工不到位,扰了您的雅兴。您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加强培训,肯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真的十分抱歉。”
章总鞠着躬说完,还用力推了一把段月满的胳膊,压低声音对段月满道:“还不跟林小姐道歉!”
一直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段月满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低头间,一股热意涌上,眼皮热得发烫。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极力不使眼角的泪落下,隐着哽咽,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段爻垂眸看着那低着脑袋的小孩,眼神也变得不明。在林惜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她转眸看了眼某处方向,随即转身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僵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看着段爻离开的背影,鼻头一阵发酸,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水又有夺眶而出的迹象。
可唯独章总,站在了段月满的身后,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又停在了刚刚消失在拐角处的那抹身影,眼底的情绪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第18章警告
晚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她与那些明星富商擦肩而过,独自一人落寞地来到了后花园处的一个角落。她找到一处石阶坐在上边,晚风将她的裙摆吹得摇曳,她缓缓弯下腰, 提起半边裙摆, 露出了右脚的脚踝。彼时白皙的脚踝处却有些泛红, 细看之下还有些轻微的肿起, 她伸手揉了揉,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的画面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眼眶再次传来温热, 心情也在这一刻低到了极点。
远处的喧嚣热闹似与她无关, 她深处在寂静漆暗的夜, 与他, 与他们, 不是一个世界。
十八岁的少女情窦初开, 她甚至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她只是格外在意小叔叔的看法,她害怕在小叔叔的眼里看到嫌恶、生气的眼神,也会因为看到他牵起别的女人的手时,而感到酸涩难受。
一滴泪悄悄滴落在了裙摆上,指尖擦拭,留下一汪湿润。隐隐约约地,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只是听得不清。等她站起来时,才看到了远处有一抹鹅黄色正朝她跑来, 是方才与她在一块迎宾的女孩。
那女孩跑得很急,气喘吁吁的, 一看见她就赶紧道:“段月满,我们那边人手不够,你去五楼拐角的第一个房间,去把里边的酒搬下来。”
“搬酒?我一个人吗?”段月满有些迟疑,毕竟她自己一个人估计搬不了这么多酒。
“啊对啊,哎呀,房门口有推车,你待会推着下电梯就行。”
“噢好,那我现在过去。”
站起身,脚踏在草地上,有点刺疼,但还能忍受。段月满不敢拖延时间,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流程进度可就不好了,于是在可承受范围内,她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走着。
宾客们都大概聚集在一二楼,随着电梯的数字往上,就愈发的安静。
电梯门缓缓打开,深棕色手工地毯铺路,走廊的灯有些昏暗,搭配的是欧式复古吊灯,远远望去,竟看不到尽头。每隔几米的壁上还挂着油画,看起来神秘而阴森。
从电梯里出来,拐角处的第一间房是关上的,四周严丝合缝看不出光亮。段月满不确定里边有没有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伸手敲了敲,停顿了几秒,无人回应,她这才放心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微微拧动把手,门随之打开,里边一片漆黑,她顺着墙壁摸索着打开了灯。
“吧嗒”一声,灯亮了。正对着大门靠窗那位置有一张沙发,上边坐着人,人影在灯亮起的那一刻忽然出现,将段月满吓得不清。
“啊!”
段月满惊恐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被吓得跌靠在了门边,心疯狂地突突突地跳动着,小脸被吓得煞白。
一下、两下,心跳声渐渐放缓,她双眸微眯看着眼前男人的侧脸,眼神逐渐变得诧异:“小、小叔叔?”
模样逐渐清晰,段爻慵懒地靠坐在那,一只手抵在扶手上半托着下颚,眸光幽深,眼神似笑非笑,正静静地望着她。
“过来。”
静谧的房间蓦地传出一记沉声,段月满心跟着一抖,却也乖乖走了过去。双脚停在他不到半米的位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与段爻对视。
手腕忽地被一把抓住,用力一扯,整个人双腿一软跪坐了地上,险些摔扑在了段爻怀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下一秒,另一只手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猛地一抬,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小、小叔叔。”脖子被掐着,脑袋高高仰起,呼吸都变得急促,声音微抖,连睫毛都是一颤一颤的。
段爻的五官缓缓拉近,犀利的眼神似要把她洞穿,房间内的气压瞬降,低沉的嗓音幽幽从耳边传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
段月满已经被段爻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吓蒙了,脑子一片空白,颤栗着身子摇了摇头。脖子实在酸得厉害,下颚也被指节抵得很疼,眼梢止不住地开始泛红。
手指勾勒着她脸颊的轮廓,将她垂落到两侧的发丝重新别回到耳后,眼睛眯了眯,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小侄女,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还有,我跟你说过我喜欢讲礼貌的小孩,现在见到小叔叔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段月满眼里噙着泪,一双大眼珠子颤颤地动着,有些委屈地低声道:“我、我不敢。”
“不敢?”段爻像是被气到了,冷哼一声,“是嫌有我这个叔叔丢人?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来倒敢了?”
“不,不是的!”段月满疯狂摇着头赶紧解释,“我、我是因为弄脏了林小姐的裙子,而且当时有那么多明星富人在,我怕喊你小叔叔,给您丢脸了也怕会惹得你女朋友不高兴,所以才没喊的。”
听着小孩的解释,掐着她的手劲也逐渐放松,缓慢靠回到椅背,垂眸冷静地看着她:“谁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的?”
段月满被问懵了,不解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的金主另有其人。”
“那你还答应给她买裙子?”
段爻看着段月满的脸,轻笑一声,一时间都摸不透这小孩的脑回路,但也却有这种闲心解答道:“她的男人我认识,今晚的事情只是帮她个忙罢了。而且,她的衣服不是我买单,给别人的女人花钱这件事,我可没这犯贱的癖好。”
听清了段爻的话,段月满的心情瞬间变好,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悄悄上扬了一个小弧度。可也就是这一个小弧度,却被段爻精确捕抓到,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再次伸手捏住了她的两颊。
“段月满,你是怎么还敢笑的?要不是你姓段,我早把你扔出去懒得管你。还大老远的跑到这来打工?要是传出去,外界指不定说是段家要破产了,居然需要一个小孩出来挣钱养家。”
段月满也是知道她这小叔叔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软得很,她狗腿地伸手捏了捏段爻的小腿,讨好般道:“我知道错了小叔叔,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了。这件事情纯粹是事出有因,而且我保证隐瞒好身份,绝对不会给您丢脸的。”
段爻冷嗤一声,也不知道吃不吃这一套,反正手劲是松了些。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吗?”同样的问题段爻又重复问了一遍。
段月满思忖半响,随后答道:“有个女生过来跟我说人手不够,让我到这个房间里搬些酒下去,所以我就上来了。”
段爻听后,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长脑子了吗?酒这么重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小孩上来搬?还是在一个房间里?”
“她说门口有”
“段月满,那个章总以为我看上你了,所以把你送到了这个房间来,让我睡了你,听懂了吗?”
“什、什么?!”段月满睁大了眼睛,粗俗的真相让她满眼的错愕,一个重心不稳,屁股彻底跌坐在了地上。
看到她这个反应,段爻倒是难得地笑了笑,随即起身一把拎住她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整个人拎起扔到了床上。
段月满有些被吓到了,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但紧接着段爻便俯身,单手扯开了束缚在脖子处的领带,整个人欺/压在了她的身上。极重的喘/息声,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一名成年男性的气息,以及小叔叔那双极具侵略意味的眼神,都让段月满整个人吓呆住了。身体陡然僵住了一般,唇色渐渐变白,眼里升起一层薄薄水雾。
他一侧唇角微勾,像在欣赏到手的猎物在身底下害怕胆怯的模样,饶有兴致地盯看着,直到看到那小孩纤长的睫毛抖颤着,眼里的水雾愈浓,这才肯满意地稍稍放过她。
“如果今天房间里的人不是我,你恐怕就已经被睡了知道吗,小侄女?”
段月满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连连点头。
段爻挑着她的下巴,再次靠近,鼻尖轻触到她的耳垂,惹得她浑身一颤。
“还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点。”段月满别过头去,不敢隐瞒,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几乎是一瞬,身上被压着的重量消失。等段月满回过神来看向段爻时,却发现那人那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像个正人君子般又端站在了桌子边,一手拿着酒瓶,正咕噜噜地往杯子里倒酒。
段月满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赶忙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段爻端着满满一杯酒缓步停在了段月满跟前,低眸,眼神带着幽深的冷意,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道:“把这杯都喝了。”
那玻璃杯里满满一杯的酒,满到几乎要溢出来。段月满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她舌尖轻触了一点,很浓的酒意带着辛辣,她下意识蹙了蹙眉:“这好辣,我能不喝吗小叔叔?”
段爻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段月满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于是一鼓作气深呼吸,还是仰头一下子将酒猛灌下去了大半。
她本就鲜少喝酒,这辛辣的味道仿佛在她的喉咙、胃里翻滚着,酒精肆意穿透过她的每一个毛孔,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灼烧着。她忍着反胃,抬眸间眼神带着几分哀求意味看着他。
眼睛已然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醉意,段爻眸光稍顿,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随即一字一句,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可违抗的语调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小侄女,以后无论你身边的人是男是女,也无论在哪,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只有我给的酒你才可以喝,懂了吗?”
她仰着头,酒精麻痹了她的思考,只看得见那双深幽冷厉的眼睛在紧紧盯着她。她身体很热,意识也逐渐变得混乱,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微张开嘴巴应声道:“懂了小叔叔。”
嘴角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深直眼底。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脑袋,顺了顺:“真乖。”
“以后小叔叔说的话要记在脑子里,不讲礼貌且不聪明的小孩,小叔叔可不喜欢,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脑袋变得很沉很沉,连带着眼皮都变得极重,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她费力地点了点,一双清澈带着些许迷离的眼睛落在段爻脸上,无条件地相信着。
段爻看着她的眼睛,酒意上脸,脸颊处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乌黑的长发就这样随意披散着,因为刚刚的动作导致她的领口有些偏移,修长的脖颈处也落下了一点被掐红的指印心底某处蓦地一紧,鼻息间轻叹,似有些无奈,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回家吧。”
努力恢复那一丝仅存的理智,段月满拒绝道:“不要。”
段爻难得心情好了一点,在看到段月满想也没想便拒绝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咬着牙质问道:“不回家你想干嘛?”
段月满赶紧解释:“妍妍,我得先告诉她一声。”
“呵,你倒还有闲心管别人。”
段爻实在被这小孩折磨得没法子,给那个叫蔡今妍的发了消息,又安排了司机,才终于让小孩肯点头。
手揣着兜,段爻独自站在一边,脸上略显不耐地催促道:“走吧,还等着我请你?”
“小叔叔,我腿疼。”段月满眼圈红红的,伸手扒拉起裙摆一脚,那脚踝看起来比刚才还有红肿了些。
他眉头一皱,不悦的表情更甚,敛眸深呼吸了一气,咬牙道:“我真是这辈子欠你的。”
段爻尽管嘴上骂着,可拦腰抱起段月满时的动作却温柔了许多,她很轻,抱起来没什么重量,软软地圈成一团,一手还勾在段爻的脖子上。
“人这么瘦还吃这么少,怪不得你不长个。”段爻暗暗吐槽了一句,也没管段月满听没听见,还惩罚性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这才带着她离开了房间。
可毕竟是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怕引人注目,段爻因此还特意走了后门。
季勤也按照吩咐早早地便停好车在了门口,透过后视镜一看到段爻的身影出现,他便立马下了车,还贴心地打开了后座的门。只是当他看清段爻怀里的人是段月满的时候,脸上还是略过了一丝意外。不过转瞬即逝,他瞬间便敛起了眼神,甚至视线都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等段爻上了车,季勤转身回到主驾驶正打算开车离去之时,一个侧眸便看见那章总大老远地屁颠屁颠地朝着车的方向跑来。季勤发现了,回头看了一眼段爻,等待着他的指示。
段爻轻抬眼皮给了季勤一个眼神,随即缓缓按下车窗,就看见章总脸上正堆着笑,眼神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时不时地往里车里瞟了几眼。
等确定是车上人的模样后,他立马露出了谄媚的笑,搓了搓手心邀功般地对段爻道:“四爷,我这安排您还满意吗?”
段爻笑着,嘴角扬起,但眼里却未曾看到笑意,话语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沁入人心的寒意:“满意,当然满意,劳烦章总费尽心思了。”
段爻的笑容让章总感到后脊背一凉,但也没疑心别的,毕竟人都被带到车上去了,于是赶紧陪笑了几声,还不忘道:“下次四爷再来,我还给四爷安排妥当,保证让四爷您满意。”
这次段爻没再理会他,冷脸按起车窗,下一秒季勤便一脚油门踩下,只给章总留下了一管车尾气。
可章总却还在欣喜若狂地笑着,手臂高高举起挥舞着,高声在后边为这自己光明的前途高喊着:“慢走啊四爷!”
第19章泳池
在七月初的酷夏, 段月满怎样都没想到自己是被冻醒的。
她将床上能盖的被子都使劲往身上扒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里边,却依旧感到手脚冰凉的厉害。闭着双眼尚且还在睡梦中就猛打了好几个喷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昨晚的酒精作祟加上室内的诡异低温, 都让段月满觉得脑袋像被锤子狠锤了一下, 晕疼得很。
她费劲地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 微眯着双眼抬头看了眼床对面的空调, 那上边赫然显示着十八度。段月满顿感一阵困惑,怪不得她在梦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掉进了冰窖, 即便是大夏天也不用开到十八度吧?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那爱记仇的小叔叔, 除了他, 估计也没谁能进到她的房间, 且无聊的干这种事
她又不禁打了一哆嗦, 赶紧找出遥控器将空调彻底关了, 又下床把窗户都给打开, 冷空气散出了一些,这才勉强让身体回暖了不少。
赤着脚刚转过身,眼神不自觉地便被床头边上放着的一瓶药酒给吸引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瓶云南喷雾。她瞬间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将脚翘起来看了眼,果然脚踝处有被喷过药酒的痕迹。
还没等她细想, 她又才发觉身上已然被换上了自己的睡裙,她脑子一阵发懵, 脑海里的记忆只停在了昨晚被小叔叔抱上车的场景。难道段月满的脑补能力实在厉害,没过半秒, 脸就已经羞红了一片。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奇奇怪怪的想法挥散,甚至鞋子都忘记穿了,急匆匆地便打开房门跑下了楼。
楼梯“嗒嗒嗒”地被踩得闷响,刚一下到一楼,便与从厨房刚出来的秀洋姨撞了个正面。秀洋姨见到她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段月满着急地抢先一步问道:“那个秀洋姨,我、我昨天那衣服是、是您”
段月满说得隐晦,由于紧张,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但即便如此,秀洋姨却还是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伸手指了指外边的阳台道:“你昨晚那衣服我给你换下后就拿去洗啦,不过这会还早,估计还没干。你着急穿吗?着急穿的话我拿下来帮你熨熨干。”
“啊不不不,不着急的。”听到秀洋姨的回答,段月满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一大清早的便火急火燎,秀洋姨也这才注意到她竟鞋子都没穿,忍不住又以长辈的口吻说了她几句,虽是念叨,但也是难藏对于这晚辈的宠溺:“你这孩子,虽然是夏天,但出来也不能不穿鞋子啊。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这寒气啊就是从脚传进去的,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得了。昨晚你喝酒了吧,你还小,少喝些酒,酒喝多了伤身。可别学你小叔叔,整日都是喝酒,老了身体可是要出问题的。”
听着秀洋姨的碎碎念,段月满非但没觉得烦,反而有种幸福的熟悉感。以前,妈妈也总爱这样念叨她来着。
她浅浅地笑着,走过去双手牵起了秀洋姨的胳膊,脑袋就这样倚靠在秀洋姨的肩上,乖巧地点着头,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应声道:“我知道啦秀洋姨,我都听你的,以后不喝酒啦。”
秀洋姨五十岁了,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她自开始安排到段爻身边伺候,到现在也有十四个年头了。她一直都是把段爻当作自己的亲孩子看待,只是段爻这人成熟的早,性子沉稳又不大爱讲话。即便是相处了这么多年,但她对于段爻始终还是带着些来自上位者的畏惧,日常也仅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她看见了段月满,一个瘦瘦小小却又实在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她是既心疼,也是打心底里喜爱。每日都想法子给她变着花样做菜,就想看着这小孩多吃几口,多长些肉。也怕她冷着饿着病着,尽管有时候越矩忍不住絮叨几句,可段月满也从未会不高兴,只会乖巧地应着,实在是遭人喜欢。
秀洋姨慈爱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对她道:“待会我给你冲杯蜂蜜水,可以缓解一下你的头疼。另外早餐我只煮了些粥,你喝点软和的,暖暖胃。”
她扬着唇角脑袋在秀洋姨肩膀上蹭了蹭,“嗯,我待会一定都喝光,谢谢秀洋姨。”
“对了,这后花园的泳池你还没去过吧。今早刚来人清洗完,也换上了新水,这天儿热,你待会吃完早餐可以下去玩玩水。反正今个一早段先生就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去玩玩没事的。”
说起可以下水游泳,段月满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虽然她并不会游泳,以前接触过的也仅在游泳馆和水上乐园玩过几次,但即便如此,她对于游泳这项运动还是格外热衷。于是她立即便点了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简单吃过早餐,段月满便跑回了房间,她没有泳衣,所以只在衣柜里找出来了一条运动短裤和一件简单的白T恤换上,想着小叔叔不在家,她穿得自在些也无妨。随即又将披在身后的头发高高盘起扎了个丸子头,在镜子前转悠了一圈,雀跃地跑下了楼。
后花园有泳池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会是冬天,又正值她备考,她也就没来后边看过。后来久了,也就渐渐把后院还有个泳池这事给忘记了。
泳池长度大约三米多,不大,但对于只会狗爬式的段月满来说足够了。刚换下的水还透着些许凉意,太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泛着涟漪。
屁股坐在泳池边上,围绕着泳池一圈的瓷砖都是跳脱的花色,被太阳照射久了,有些轻微的发烫。她伸手想要将屁股下的短裤往下扯一扯,试图将热量隔绝掉一些。可这裤子是她上一年买的,也不知道是长高了又或是长胖了,这裤子现在只能将将盖住屁股往下一寸的位置。穿去跑步段月满是不敢的,穿来游泳倒是刚好。
伸出一只脚先放进泳池,丝丝沁入心脾的凉,脚尖晃动,带动着泛起圈圈水浪。慢慢地她便撑着泳池边缓缓下到了水里,水不算深,刚好抵到她胸口的位置。只不过水压的力量一下子袭来,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她并不会什么游泳技巧,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水下来回扑腾,不过在这炎炎夏日下可以在水里肆意地玩耍,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了。
这会秀洋姨穿着拖鞋手里拿着一杯鲜榨的果汁便朝着泳池走了过来,另一只手还拎着好一个大鸭子游泳圈,她将泳圈扔到水下,又把果汁放在了小桌子,随后蹲下笑着朝段月满喊道:“小满,游累了就喝点果汁。还有这泳圈啊也不知道啥时候放在库房里的,正好趁今天拿来给你玩玩,我已经洗干净的了,放心玩。”
那一圈很是亮眼的黄,泳圈边上的图案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黄色小鸭子,某一处的边上还竖立着一个大大的鸭头,看着滑稽且像是给小孩用的。
段月满本想说这水的深度还不至于要用到泳圈,但是也不好拒绝掉秀洋姨的一片心意,索性就在水里扑腾游到泳圈边上,一把薅住了那个鸭头,笑着道:“好~谢谢秀洋姨。”
秀洋姨宠溺地看她玩了会,随即便转身回到了厨房。
她打开冰箱门正站在那,看着里边的食材正思考着今天中午该做些什么菜,紧接着就听见了院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熄火的声音。还没等秀洋姨前去查看,就看见段爻已经悠悠走进了客厅,身后还跟着两个朋友。
秀洋姨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随即前去迎接道:“段先生回来啦,欸,郑先生和希亚也来啦。”
希亚倒是把这当自个家了,侧身一跃,直接就坐在了那张一人座的小沙发上,笑着和秀洋姨打招呼道:“秀洋姨,我可有段时间没来了,今天你要多做一些好吃的犒劳犒劳我才行。你都不知道,我这两个月在那山里活脱脱瘦了一圈,可饿惨我了。我现在一看到山就烦得很,谁知道四爷竟然还住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嫌这野人当得”
希亚正说得起劲,转眸间忽觉一道冰冷的视线穿透过他的后脑勺,吓得他立即噤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深山多好啊,绿植多,空气好,适合养生。”
段爻一记冷笑,随即坐在了对面沙发,摆弄着手上那串珠子,漫不经心道:“再有意见的话,我可以考虑多给你安排几个山野考察考察。”
“别啊四爷,我开玩笑的。”希亚一下子就认怂了,赶紧双手合十做着求饶的动作。
段爻没有理会他,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随后转头问道:“她还没起床?”
“起啦,这会正在后院的泳池玩水呢。”
“谁?”希亚立即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四爷,你金屋藏娇啦?”
段爻黑着脸瞥了他一眼,懒得搭话,随即起身往楼上走去:“别废话了,上来开会。”
“欸,到底是不是啊?”
希亚在沙发上半坐起朝着段爻身后大声喊道,见到段爻不回答,又转头看向郑诩,不死心地换人问道:“诩哥,你说四爷是不是金屋藏娇呢?我就说上次怎么急匆匆地说要回国,抛下一大烂摊子给我们,感情是在家了牵挂啊!”
郑诩也摸不准,他耸了耸肩,按照他对于段爻的印象他嗤笑一声,回头给了希亚一个眼神道:“段爻这人,你说他藏尸我还信几分。”
希亚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隐匿在楼梯的背影,不禁长嘶了一声,喃喃道:“有点道理。”
三楼的书房里,秀洋姨沏好茶端上去后离开了。段爻坐在主位,其余两人都坐在了他的正对面,郑诩作为客人还得自力更生往自己杯里倒茶,希亚拿起茶杯也往上凑。
段爻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有意无意地往旁侧那窗户看了眼。他这书房的窗户位置正对着后院,不偏不倚地,恰好能瞧见泳池。
泳池里一小孩套着鸭子泳圈在水里狗爬式地游来游去,水花溅地满池子都是,没有一点技巧可言。只是那池子里的水泛着蓝,她的肌肤又是那么的光滑白皙,兴许是被阳光晒得久了,双颊也红扑扑的。她双手趴在泳池边上暂做休息,湿了的白T恤紧紧贴合着她的身体,她撑着地面向上一跃,姣好的身材瞬间展露在他的视野。不知危险的视线正在接近,段月满正巧背对着,弯了腰,做了一个拉伸小腿的动作
指尖轻摩着杯子边缘,在手心把玩,眼睛垂眸微眯着,眸光渐沉渐暗,嘴角轻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希亚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他手肘向右戳了戳一旁的郑诩,压低声音道:“你看四爷是不是撞邪了?这书房他该不会真的藏尸了吧?”
没等得到郑诩的回答,段爻便率先起身将那窗户给关上,还顺带着拉上了窗帘。希亚见状表情愈发复杂,迟疑地开口:“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关窗啊?”
段爻重新坐下,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随意瞥了他一眼,悠悠道:“开着窗户开空调浪费电。”
希亚:“”
您老还在意这点钱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关了窗户的缘故,希亚被身后的冷气吹得一哆嗦。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中国了,更是有小半年没来过这,因此看啥都是新鲜好奇的。希亚也是年轻,且在野外待惯了,让他死板地坐在那听老板开会也是实属做不到。索性起身绕着书房打量了好几圈,而后坐回到椅子上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换做了一副八卦的表情看向郑诩:
“诩哥,我听说你最近包养了一个大明星,是哪个啊?长得好看吗?我还没来得及去网上搜,但我听说脾气不太好啊。”
郑诩沉默不语,倒是对面的段爻给了他一个饶有兴致的眼神,且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道:“你诩哥啊,就好这口。”
希亚的眼睛逐渐睁大,一脸地不可置信道:“诩哥你?你、你受虐啊?”
郑诩:“”
郑诩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她只是性子娇纵了些,脾气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差。”
这两人段爻都有交情,也算熟悉,听到这样的话,他只觉得恋爱中的男人好可怕。脑子已然被模糊了心智,都开始胡说八道上了。
随即段爻嗤笑一声,缓缓道:“女人就是麻烦,又爱哭又爱闹,我可不想摊上这种糟心事。”
只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不知怎的,竟一刹那间浮现出了他那小侄女的模样。
养小孩也是一样的麻烦,又不禁吓,又说不得重话,总是哭得鼻子眼睛红彤彤的。
段爻一阵烦躁,这样的,养一个就够操心的了。
希亚听着两人的对话,倒是一脸的不赞同,他托着腮帮子挑了挑眉反驳道:“四爷,那是您老清心寡欲,但女孩子多好啊,又乖又体贴,我交往的那几个都很不错啊。”
听到这话,段爻冷睨了他一眼,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几分:“希亚,以后少在乎你**子那点事,要是还给我发现你因为情色误事,你以后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有一次段爻派了希亚去美国考察一片区域,也是在一处深山。那会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又加上刚跟着段爻不久,一时间还不太服气。闲着在这野林里无聊,还带了一个刚在那认识不久的女人一块去了。结果没曾想那女人是对家派来的卧底,直接盗取了勘测数据,害得那次损失惨重。因此他也被段爻罚去荒山待了三个月,仅扔给了他一把小刀和一个火机,也幸得希亚命大,险些就死在那了。
希亚的父亲跟了段爻许多年,对于段爻的狠辣手段他更是清楚,因此看到儿子受罚,他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不过经过那次,希亚也算是彻底收了性子,再也不敢忤逆违抗段爻的话。
希亚一听又提起往事,也看出了段爻脸上的不悦,立即敛起了玩性。坐姿一下子变得端正,表情也跟着变得认真诚恳:“四爷,那件事情我知道错了,您罚也罚了,骂也骂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段爻抬眸望去,眸光深幽,他看着希亚紧张的模样,也不由得扬唇一笑。抬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杯茶,随即缓缓道:“你这一年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希亚,你帮了我很多。”
希亚的腰板瞬间挺直,眸光里透着意外和惊喜,少年的嘴角是压制不住的得意。他双眸泛着亮,整个人像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毕竟能得到四爷亲口夸奖的人,还真不多。至少连他的父亲,也是在好几年后才得到的四爷赏识。希亚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跟他父亲炫耀,看看那老头子还骂不骂他整日只知道在山里玩弄蛇蝎。
希亚的眼睛亮了又亮,洁白的牙齿露出了一排,那两侧的小虎牙还格外明显。他立即做保证道:“四爷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段爻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旁的郑诩倒率先忍受不住这别扭的气氛:“我来这可不是为了看你俩上演表忠心剧场的啊,那个项目到底怎么安排,赶紧说。”
作为场上投资力量最大的合伙人,郑诩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这么跟段爻说话的人。这种出钱多又废话少的合伙人,段爻自然是欣赏且欢迎的。
因此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块,直接将计划说出:“我在美国买的那块地已经下来了,据检测结果来看,有矿石的可能性很大。但那位置比较偏僻且荒芜,要达到那里还得穿过一座大山,地形比较复杂,到时候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郑诩也是爽快,二话不说便应下:“行,这跨越丛林计划我就不参与了,到时候要投资多少,发合同过来就行。”
希亚也紧跟着问道:“那四爷,咱什么时候出发?”
段爻轻笑,上扬的嘴角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下星期吧,老爷子把家宴提前了,去看个热闹再走。”
随即段爻又简单部署了一下人员安排,谈话间,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那拉起来的窗帘。帘布间微微留下了一条缝隙,光打进来,透着亮。隐约间,还能看见底下那水纹波动,光束化作星点撒落在上边。
他浅浅一笑,忽地站起了身,在对面两人奇怪的注视下,他散漫且随意地敷衍了句:“饿了。”
随即便走下了楼。
第20章情趣?
后院, 段月满独自一人在泳池里玩得起劲,她最终还是将那鸭子泳圈套在了身上,借助着浮力,让她在泳池里玩得更欢。
手拍打着池子里的水, 水花四溅, 两条腿在池底晃啊晃的。随即一个优雅转身, 笑容却瞬间僵住, 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见段爻凭空出现在对面的躺椅上,段月满吓得险些溺在水里。
“小叔叔,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段月满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那躺椅距离池边很近, 不过半米的距离。见段月满瞧见了自己, 段爻毫不掩饰自己的逗弄心思, 随即大笑了几声。从躺椅上起身, 双脚自然踩在地面, 身子略略往前倾了倾,一双黑眸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你这狗爬式也是段城教的?”
在段爻的印象里,段城是会游泳的,即便当时他只是一个养子,但段爻的母亲也并没有因此忽略培养他。而且作为段家人,学会一些游泳技能可以说是教育中最基础的。
段月满有些羞愧的撅了撅嘴,她爸爸不仅会游泳, 而且游得还很厉害。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遗传到她爸爸的天赋, 跟着学了这么久,也还是只能学会最原始的狗爬式。
段月满抬眸看了眼段爻, 小声反驳道:“爸爸很厉害的,是我笨,没能学会。”
段爻一声轻笑,也没有否认她的自我评价,反而点头赞同道:“你知道就好。”
见到桌子上放了杯果汁,段爻顺手就拿起喝了一口,不过这果汁在太阳底下太久,早就不冰了,温的西瓜汁喝起来味道也怪怪的。段爻眉头一蹙,瞬时放下:“这味道怎么那么怪?好像有点酸?”
那果汁段月满喝过一口,她喝的时候还是冰的。眼瞧着段爻拿起凑到嘴边,她本想阻止,但看到段爻喝到眉头紧蹙的模样,又不由得幸灾乐祸般地笑了笑,努力憋着那始终向上扬着的嘴角,看着他调侃道:“小叔叔,这西瓜汁放很久了,估计都被晒坏了。你还喝呢,小心拉肚子。”
“我没你身体弱,一点变质西瓜汁而已,不至于拉肚子。”
段爻随即站起身,俯视着水里的段月满。一些水沾在她脸颊上,额前的头发也都湿了,垂眸间,还能看见她那双在水里偶尔摆动的双腿,笔直白皙,不禁引人遐想。
他忽地在池子最边处蹲下,食指勾了勾,段月满听话地伸手向后划拉着水,“小鸭子”便游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张黑色的卡,在段月满眼前左右晃了两下,随即轻轻向上一抛,段月满下意识伸手接住。捏攥在手心,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沾染了细密的水珠,泛着熠熠的光:“小叔叔,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零花钱。”段爻神情淡然道,“那地方就别去了,省得让别人觉得我段爻还养不起一小孩。”
可没曾想段月满一听,小脸往下一拉,便伸手将卡递还塞到了段爻的怀里。她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道:“小叔叔,我不能拿你的钱。其实我去打工是为了帮妍妍挣学费,妍妍的妈妈太过分了,她考得这么好都不让她上学,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后悔一辈子。我想用自己的能力帮她,所以我不能拿你的钱。”
小孩说得诚恳,一双大眼睛就这样紧紧盯着他,眼神中透着倔意。段爻见状,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孩终于有了点姓段的感觉。
他将卡往段月满脑袋上敲了敲,随即平放在了那鸭子的头上。站起身来,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给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段爻双手随意插兜,便也不等她回答,转身便要离开泳池。段月满一时间摸不清段爻的意思,她朝身后喊了几句“小叔叔”却也得不到回应,她急得一把脱下了泳圈,撑着池边费劲地上了岸。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仰着那张焦急的小脸,迫切问道:“那小叔叔我明天还能去吗?明天我不去章总那,我新找了一个在”
段爻不知怎的突然停下,身后的段月满正说得起劲,也是没注意,一头便撞在了他的后背。她的头发大部分是湿的,连带着脸也都是水珠,这一下子几乎是在段爻身后的衣服上盖了个印,把脸上的水都给擦得一干二净。
段月满吃疼地揉了揉额头,不解地刚打算开口询问段爻为什么突然停下,可抬眸的一瞬间,她才惊讶地发现,眼前忽然多了两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全身湿透,发丝也凌乱地贴着脑门。她瞪大了眼睛目视着前方,整个人愣怔在原地,倏地一下,脸被羞得通红。
希亚是最先发现情况的,他唇角一勾,一个踏步就想瞧瞧这“金屋藏娇”藏的是谁。可段爻眼疾手快,直接身后将段月满护在了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希亚,眸间透着冷厉,有一种阻止外界小黄毛觊觎家里小孩的表情。
而恰恰正好,希亚还真是一头金毛。
一高大人墙挡在面前,希亚连段月满的头发丝都没见着。好奇心不由得加剧,他是真想看看被四爷紧紧护在身后,连根头发都不舍得给他看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
“四爷,这是谁啊?我好像没见过啊?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介绍。”希亚踮着脚尖,还试图能从旁侧瞄上一眼。
还是在身后的郑诩直接上前将人按下,拽着希亚的手拉开了些许距离。虽然他也同样有着好奇,但他已经明确从段爻的眼里看到了怒气,不想希亚就此被好奇心害死,一辈子发配到深山当野人,所以他还是仁慈地拉了他一把。
在厨房里听见动静的秀洋姨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看这场景,以及段爻那已经完全沉下去的脸色,她立马便心领神会,赶紧拿了条干净的浴巾便匆忙走到身后披在了段月满的身上。
余光瞥见段月满那绯红的双颊,只是沉声命令道:“上去换衣服。”
小脑袋低着,手里紧紧攥着身上的浴巾,连连点了点,小声应道:“好的小叔叔。”
尽管声音再小,但那两人还是听到了段月满与段爻之间的对话。看着段月满小跑着上楼的身影,这下不止是希亚,就连郑诩也忍不住发问:“她喊你小叔叔?这是你侄女?”
希亚从郑诩手下挣脱,努力探着脑袋向上看了一眼,也是诧异回头看着段爻,随即顿了几秒,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问道:“嘶,这该不会是小情侣间的情趣吧?”
段爻神情自若地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地道了句:“我没这变态的癖好。”
段爻转身坐到沙发上,对面秀洋姨已经在厨房里准备着摆盘。郑诩坐在他的旁侧,面容沉思了好一会,才道:“段衡的女儿我是见过的,除了她,你还有别的侄女吗?”
“段城,他的女儿。”
段爻也没有隐瞒,直接便说了。但这回答却还是让郑诩十分不解,“段城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与段家脱离关系了,虽然没有明确对外界宣称,但你是知道这事的啊。即便他死了,但他的女儿你也没必要大发善心拿来养吧。除非”
郑诩的停顿吸引了段爻的兴趣,他浅笑一声眉弓微挑侧眸看他:“除非什么?”
“除非你转性了,要不然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郑诩了解他,说这话时盯看着他的眼睛,“那就是段城给你了无法拒绝的利益。”
郑诩可太了解段爻了,他这人寡情冷淡,对所谓的亲情更是不屑,况且他是一个十足的商人。要不是有着足以诱惑到他的利益,以郑诩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耐着性子去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段爻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时,秀洋姨已经将饭菜陆续端上桌,而段月满也吹干头发换上了一袭白色长裙从楼梯处走了下来。抬头看见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三个男人,一时间让段月满感到有些拘谨。
段爻抬抬手招呼道:“段月满,过来。”
段月满乖巧走近,客厅里一共摆了三张沙发,她扫视了一眼,自然地坐在了段爻旁边。
希亚的眼神里满是打量,他好奇地盯着段月满看了许久,毕竟能出现在段四爷身边的女人还真是不多,即便知道是侄女,希亚也难以平息内心的好奇。
段爻左右各看了一眼,随即平淡地为两人做起了介绍:“郑诩,那个是希亚。”
希亚笑着朝段月满挥了挥手,而段月满也是率先便注意到了希亚。
希亚年纪与她相仿,一头柔顺利落的金发,皮肤很白,像是白种人。五官立体深邃,笑起来会露出两个虎牙,看着阳光帅气,让鲜少见到外国人的段月满一下子显得有些羞涩。
“请问你是外国人吗?”
段月满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希亚刚想张嘴回答,就被身侧的段爻率先回道:“他是串儿。”
霎间,希亚炸毛,不满地反驳道:“什么串啊,我这叫混血,混血!”
希亚气鼓鼓地反驳,反驳完后还不忘了给段月满再次做自我介绍:“我是中美混血,我妈妈是中国人,我爸爸是美国人。只是我父母长居美国,所以我也很少回到这边。”
不得不说,希亚的眼睛长得很漂亮,他的亚洲基因不太明显,连眼睛都是很浅的冷棕色。似乎天生带着可以蛊惑人心的魅力,只一眼,就让段月满从他身上移不开视线。
就连她这种胆小害羞的人,看见希亚都忍不住主动夸奖一句:“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此话一出,段爻瞬间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眼底看不出情绪,但却蓦地转头问了她一句:“喜欢?”
“嗯?”段月满坐得离他不远,突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魄力压制着她,她有些别扭地往后挪了半个屁股,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只是喜欢他的眼睛。”
段爻依旧面无表情,身子微侧,手肘撑在扶手上半托着下颚,散漫随意地看了希亚一眼,嘴唇弧度轻轻往上扬了扬,随后幽幽道:“那让希亚把眼睛挖出来送给你。”
希亚突感浑身一颤,笑容有些僵住地回眸看了段爻一眼:“啊?”
他跟了段爻多年,深知四爷的性子,他要是将人大骂一顿,那兴许没事。要是他一副平易近人且还对你微笑的模样,那就代表他真打算这么做。
“我、我不喜欢了小叔叔。”段月满小声嘟囔着看了段爻一眼,她这小叔叔怎么总这样,似乎很喜欢吓唬别人。
郑诩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默不作声,目光却在段月满和段爻身上来回游移。双眸微眯,眼底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情绪。
饭桌上,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同台吃饭,段月满的社恐犯了。所以她专门挑了一个角落,想挨着秀洋姨坐,起码吃饭时没这么尴尬。
她费劲地将那藤椅挪到最边边,紧挨着秀洋姨的椅子,屁股刚打算坐下,头顶就传来了一道沉声:“段月满,坐过来。”
屁股一顿,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段爻一眼,小声请求道:“小叔叔,我想坐在这。”
看出小孩的害羞,秀洋姨也开口帮话道:“段先生,就让小满坐这吧。你们那边几个大男人在一块,小满坐那也不自在。”
也觉有理,沉默片刻,段爻也随即点头同意道:“那就坐那吧。”
秀洋姨是西贡人,又加上希亚的强烈要求下,今天饭桌上的饭菜多以越南菜为主。而段月满在这几月的饮食熏陶下,也逐渐爱上了这种异域美食,酸酸辣辣的食物配上足够的冷气,在这大夏天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段月满最近迷恋上了秀洋姨做的鸡丝越南米粉,今天恰好也做了,秀洋姨便特意给她盛了一大碗。段月满扶着碗津津乐道的吃着,段爻和他俩在聊一些生意上她听不懂的术语,她被美食吸引,自然也没有闲心去听。
段爻坐在段月满的侧对面,抬头与希亚交谈时,余光总能瞥见在那角落捧着个大碗低头吃面的小孩。从开始吃饭到现在,小孩的筷子便没有往这些菜上夹过一口,段爻抿了抿唇角有些不满地侧睨了段月满一眼,闷不拉几地只知道埋头吃面,怪不得一点肉都不见长。
“段月满。”
她吃得好好的,突然又被那道熟悉的声音叫抬了头,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即便听到段爻命令道:“吃菜。”
段月满没敢反驳,乖乖应道:“噢,好。”
她伸手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碟烤蔗虾夹了一块放入碗中,刚咬下一口,就看见希亚将自己面前刚拨好壳的鲜虾站起身来递到了她的跟前,迎着她的目光解释道:“我看你喜欢吃虾,这些是我刚刚拨好的,你吃吧。”
希亚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地露出几颗白牙,看得段月满小脸一红,讪讪接过,浅笑着道:“谢谢你希亚。”
希亚自然地回了句不客气,随即刚一坐下椅子,迎面便对上了段爻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神。只见段爻一侧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得他心里直发毛,颤颤问道:“怎、怎么了四爷?”
“喜欢剥虾?”
“啊?也、也不是。”
“刚好我也喜欢,给我也剥一些吧。”
既然四爷发话了,希亚也只能照做。
那碟鲜虾就正正好好摆放在了他的面前,他剥一只,段爻便吃一只。对面那人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地还催促两句:“剥快点。”
一顿饭下来,饭桌上几乎所有带壳的食物都经过希亚的手进入到了段爻的碗里。而希亚尚且只吃了几口白饭,手却没有一会停歇地一直给段爻剥虾,等虾被剥完后又开始剥皮皮虾,希亚剥到最后手指都差点累抽筋了。
段爻吃好后,优雅地抽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随即依旧面带笑意地对希亚道:“不用剥了,你留着慢慢吃。”
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拿着的已经是饭桌上最后一个带壳的食物了,伸展了几下有些酸痛的手指,他依旧不解怎么四爷突然就爱上吃带壳的食物了?敢怒不敢言,眼神带着几分哀怨地看向段爻,却也只得默默应声道:“好的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