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林玄礼本来穿的低调朴实, 书生装束,被六哥一顿打扮,洒金红袍, 幞头上插了两朵金花树, 仿佛黄金兔耳朵,鬓边一朵珊瑚珍珠组成的花, 腰横金带,十四块镂空錾刻的金饰片缀在腰带上,左佩玉,右佩剑。要不是大宋男子不流行戴耳环项链, 看起来都要安排上。
手指头上带了一枚金镶摩娑石的戒指, 外国进贡,据说能辟药虫毒, 一些广州商人待着没事就嘬两下。以毒手药王高徒的眼光看来,纯属炒作。“我今日穿成这样, 府上的官吏都要吓一大跳呢。”
“你明修栈道, 朕暗度陈仓。”赵煦不怕吐蕃知道自己来看热闹,但不愿意宋朝官员知道自己出宫看人打架。到时候文官习惯性开始抑武,章惇习惯性开始对佶儿阴阳怪气,还有些谏官要指责官家白龙鱼服, 既危险又不合法,病好了是吗,有这个精力为什么不开大朝。
大可不必为了看点热闹给自己添堵!他特意穿了一件青衫,浑身上下不用金玉之物,头戴书生巾, 脚下一双布鞋,就连从人也不带一个。
大内高手只送到飞桥复道边缘, 就眼巴巴的看着。
林玄礼习惯性的扶着他,手挽手的走向花园:“六哥既然要隐瞒身份,那可以靠在我肩上,他们一定猜不出。”
赵煦哼笑一声,他有时候走累了,揽着侍女、太监的肩膀借力:“除了我还有谁敢搂着你肩膀?有吗?嗯?”
林玄礼笑道:“那倒没有。”
到这个空旷的花园时,坐榻、三面围屏风、香炉都准备好了,四名内侍站在旁边听候差遣。女官在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一个银质小盆里坐着青瓷壶,热着一壶木樨酒。
一旁还设了座位,段誉正坐在那儿喝茶吃点心,曾经照顾抚育十一郎长大的女官、侍女充满爱心的轮流抱着萧宝宝,陪着段誉说话。
赵煦在发现小孩这方面非常眼尖,一眼就看到穿着橙袄绿裙的女官手里抱着婴儿,虽然看不出是男是女:“你府上怎么有小孩子?”
“武德司属官的孩子,带进来住几天。”
赵煦熟知各种官方和民间、宗教和民俗的促进生育方式,点了点头:“民间有这个说法,叫你娘子多抱一抱别人家的小孩。白白胖胖的,长得倒好。”
谢宝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看今日打扮,不敢贸然称呼。
“谢宝,你叫人去请今日的主角出场。”因为他见过六哥所以提前通知,今日重点是忽悠鸠摩智并让六哥看热闹。
女官们一看郎君回来,就不再围着甜心帅哥,就过去斟酒:“郎君,酒已经烫好了。吃一杯么?”
坐榻边缘摆了小桌,放了捧盒,一层各色坚果蜜饯,一层八样点心。
热热的酒坐在热水盆里端过来,水晶杯中斟满一杯木樨酒,淡黄色带着香甜花香。
段誉走过去,看到盘膝坐在坐榻上的青年男子,他的皮肤洁白,身形消瘦,但面目清隽,剑眉星目带着一身书卷气,虽然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似书生打扮,但遮不住的是与众不同的气质,淡然高贵,目下无尘一般:“十一郎,这位先生好面善。”
赵煦:?
林玄礼:“你们见过?”
段誉诚实的摇摇头:“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先生神态非凡,胸藏寰宇,令人见之忘俗。你们大宋真是好地方,我见了许多神仙似的人物。”还有很多超漂亮的小姐姐~
赵煦微微笑了笑,怀疑他认出自己是谁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御前奏对的礼仪和头脑已经和成年人无差异,更何况他常常在大理皇宫中游玩,见惯了皇家诸事,固然年少,绝不无知。
林玄礼喝了半盏香甜的木樨酒,把酒盏递给六哥:“段公子好眼力。这位是我的恩师,自我儿时起,常受他教导,耳提面命,殷殷叮咛。今日是放心不下,特意过来陪伴我。你们把段世子的座位移过来,摆在左侧。”
这话不全是说给段誉听的,主要是说给和鸠摩智前后脚走进来的萧峰听的。
赵煦抿了一口,这酒虽然太甜,但甜甜热热的还不错。
段誉热情又坦率的说:“这些神仙人物都在十一郎府上聚齐了,真叫人羡慕。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我正应了那句,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赵煦把手肘搭在弟弟肩头:“你写一篇和《滕王阁序》相提并论的词赋来纪念今日,如何?”
面对作业难度大幅提高,林玄礼选择矫揉造作的把手搭在太阳穴上:“哎呀忽然头晕我什么都没听见…哎呀,好害怕啊…”
段誉道:“倘若只写一篇辞赋,在下可以代劳,若要和滕王阁序相提并论,凭谁也写不出来。”
赵煦不愿意当众打闹,只是在他耳边说:“一会我再说一遍,你还敢装聋作哑。”
林玄礼笑嘻嘻的接过斟满的酒盏:“喝酒喝酒,别说那么吓人的事。段世子,说好了,你来写。本王敬你一杯。”
段誉笑嘻嘻的喝了小甜酒。
萧峰走过来,冲着依在一起兄弟二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当然是拜的大宋官家,要是官家没来早就坐下来倒一大碗酒,先喝了再去打架。
“郎君,我来了,听从差遣。”
赵煦轻微的点了点头。
鸠摩智上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抬眼直往那青衣书生的脸上仔细打量。
林玄礼小脸一红,好像是第一次被男神叫郎君诶,虽然大伙都这么叫,但他叫这一声听起来感觉不一般:“大哥请起。这位便是吐蕃大轮明王,一代高僧。昨日我和大师以武会友,我使的是太*祖长拳,大师以为不然。”
鸠摩智解释了一下:“王爷金口玉言,岂敢不信。只是稀世武功,岂能人人都学。”
林玄礼笑道:“大宋的风俗不同,金玉珍玩,大多藏于民间。更何况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一样武功练出来各不相同,这就是宋太*祖所创武功的精妙幽微。”
段誉觉得很有道理,乐呵呵的说:“六脉神剑在段家传承数百年,名头很大,学过的人也不是都能练得会。哈哈。”
赵煦把脸亲昵的埋在他肩头,要不然真的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三人成虎是这么用的吗?找三个人一起忽悠人。真荒唐!
鸠摩智:“阿弥陀佛。”他依然将信将疑,却看这两人过分亲昵,想起一些京城中的传闻。
抱着孩子过来看热闹的慕容复感觉有点受伤,表妹在床第间很婉转的说过他没把斗转星移和参和剑练好,还差的挺远。这话的后劲很大,生了女儿他都没缓过来,还经常觉得一阵压抑萦绕身边。
有时候真的很怕闺女儿子质问自己为什么没练的融会贯通,教不好小孩子。
萧峰道:“萧某自幼时修习的便是太*祖长拳(真的),二十年间未曾中断(毕竟打一遍只用两分钟权当早上伸懒腰),凭此安身立命小有威名。今日向大师请教,一是为了明证太*祖长拳妙用无穷(确实用了,一拳一脚把人撂倒,简单好用),二来是萧某草莽匹夫,不曾拜会真佛,今日借郎君宝地,领教大轮明王的高招。”
鸠摩智看慕容复的武功有点差强人意,还行,但不如慕容博,估计二人齐名,便在伯仲之间。这人虽是一条壮汉,武功未必有赵王爷那样高深,招数也未必有人家那样玄妙。就很不礼貌的说:“岂敢,请。”
萧峰抬手就是一记直拳,直取胸口,主打一个势大力沉,按照长拳强横干脆大开大合的作风。
鸠摩智一甩袈裟,遮住他冲来的拳风和内力余波。
萧峰双掌齐出,往前一拍——这一招依然是长拳的招数,但他昨夜琢磨了一下,这一招也能化用一点降龙十八掌,只是稍微有点伤身而且威力大打折扣。
鸠摩智眼神骤变,大呼:“好!”
二人一动手,拳脚招式呼啸生风,庭院内尘土暴起。
慕容复抱着闺女扭头就走。
婴儿柔软,内脏也脆弱,即便自己把她搂在胸前用内力包裹,万一被谁的内力余波震伤,哭都来不及。
赵煦本来看有点挑剔这人怎么还蓬头乱发,突然动手之后大为不同,猛然虎目圆睁,一声低喝宛若虎啸龙吟,肉眼可见的气浪在那一双大掌中拍出,惊涛骇浪似的。
林玄礼火速搂住六哥,仗着自己内力实在深厚,用手抵在六哥后腰上疯狂注入内力,又护住全身。官家的浑身经脉虽然没被打通,但他的内力常常进去转悠一圈再回来,已经轻车熟路。
赵煦只觉得才多看了两眼,忽然浑身一酥,四肢百骸如同浸在温水中,浑身发热酥麻。
不!不至于吧??这可不是看到人才的感觉。
凭他金刚、天王似的神通威严,也不至于让朕觉得腰酥吧?
林玄礼一心二用,浑然不知自己给六哥造成了怎样的困扰,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男神从经验、内力和招式各方面压制鸠摩智,虽然不能立刻大获全胜,还是看的嘴角疯狂上翘。
场中二人动手时控制住了距离,虽然方位互换上下翻飞,总归没太靠近观众席。
但掌风拳风和外放的内力,不可避免的波及至此。
萧峰猛然担心起虚弱的官家,缠斗的畅快之余,还关切探寻的看了一眼。
恰好和官家四目相对,见皇帝满眼都是惊叹和担忧,极其专注关切,心下暗笑,难怪十一郎爱他甚深,果然是个情深意切的好人。
招式用至此处,很顺手的接了一招降龙十八掌,内力裹挟着满地的落花与尘土,如狂潮般席卷而去。
鸠摩智本以为他扭头跟人眼神交流,这是个破绽,正要出掌偷袭。不料这一招竟强上更强,势不可当,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
段誉震惊的站了起来:“哇!”
赵煦很少跟人四目相对,即便是皇后、章相公、佶儿,也大多只是短促的抬眼看看自己的脸色,人人都要低眉顺目。但这个人浓眉大眼,顾盼之间颇有威势,竟敢关切的看过来,直直的看着朕,眼神明亮专注,这一掌打出更不似凡人。
低低的叹了口气:“佶儿,我知道你因何喜欢他了。”现在我也有些喜欢他了,连这个狼狈无礼的发型都看着顺眼了许多,或许竹林七贤风流不羁,便是如此。
林玄礼和段誉以及其他侍卫、宫女都是标准的迷弟迷妹脸。
直到打完为止。
萧峰热爱的事主要有三件,阿朱,打架,以及喝酒。
不到二百个回合,鸠摩智连输三次,自己心知肚明,便收了手:“阿弥陀佛,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太。原来武功和佛法一样,不应向外求。萧施主,多蒙赐教,小僧受益匪浅,感激不尽。”
萧峰今天喝也喝痛快了,打也打的很畅快,甚是开心:“大师神通精妙,非比寻常。这火焰刀的威力,萧某早有耳闻,今日领教,大开眼界。若不是大师手下留情,萧某性命难保。大师喝酒吗?”
他后背上和手臂上被火焰刀那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刀气割伤了一刀,只不过他打鸠摩智是手下留情,没出绝招,这火焰刀不知是否手下留情,但他自我感觉,是凭借实力硬生生避开、挡下的。现在就客气一下。
鸠摩智非常非常想要立刻闭关整理思路。“小僧虽是蕃僧,但严守戒律,从来不近酒肉。今日稍有感悟,多谢王爷。小僧还要再打扰几日,不必送斋饭。”
林玄礼已经被掐了半天了,六哥紧紧抓着自己胳膊,指甲抠进肉里,正在强撑着面不改色:“大师请便。”
赵煦紧张的不行,刚刚莫名其妙就看到萧峰背后被无形的刀剑砍了一下似的,血光迸溅,他差点昏过去,难道这大轮明王能驱使鬼神伤人?“萧峰,你背上伤的重不重?传太医么?”
萧峰微微一怔,官家真是爱屋及乌:“一点小伤,不必担心,早已习惯了。现在已经止血,三天之内连皮肉都能长好。”
林玄礼扒拉他的手:“别掐我了我啥也没干啊哥哥。我今天可真是感同身受,你受伤第一下开始,六哥就开始使劲掐我。我的肉啊。”
萧峰哈哈一笑,走过去接过看呆的胖儿子:“怎么样?精彩不精彩?”
段誉:“太精彩了!你真是大英雄大丈夫。”
赵煦以眼神表示:你应该干点什么,看看他伤的那样重,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你就这么若无其事的不闻不问吗。
他挪了挪脚,内侍过来给他穿上鞋子,准备回宫。
林玄礼:“你们喝酒去,我一会就来。早上炖的羊腿到现在差不多好了。”
护送官家过飞桥复道,回到皇宫里,交给大内侍卫就要离开。
赵煦惊的有些腿软,直接坐上步辇:“佶儿。你待他太薄了。回去好好问问他的伤势,嘉奖安慰一番,至于厚赐,就不用你了。”
十分震撼,令人心动,准备打钱。
“我虽然看不懂武功招式,气势还是看得懂的。若不是他今日做的仔细周全,你的计划焉能成功?”
林玄礼行礼告退:“是,臣弟疏忽了。遵命。”
我就知道一个正常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会超爱萧峰,哈哈哈哈。
赵煦问:“你武德司的亲从官受了伤,你也是这样不闻不问吗?朕也不要求你像吴起那样的含血吮疮,怎么你结拜兄弟背上血流如注,你将来倚仗办事的人中龙凤一身伤痕累累,你问也不问一声,也不去帮他敷药更衣、嘘寒问暖?这岂不让人心寒。”
林玄礼满心迷惑的道歉:“六哥教训的是。我只怕交锋时吓着官家,就忘了他身受重伤。”
那伤口我看见了,极浅,就半厘米深,有什么可紧张的。
六哥你突然有点怪。
第242章
萧峰不急着换衣服, 哪就那么讲究,哄了哄看呆的儿子,和段誉、谢指挥等人聊了几句, 才回屋去自己脱了衣服, 不用别人帮忙,手巾蘸着冷水擦了擦后背上干涸的血迹, 伤口已经止血,疼也习惯了。
林玄礼推门而入,接过毛巾擦了擦顺着脊背沟流下去已经半干的血液,看伤口就像是养了一两天, 已经要缓缓愈合的样子。本来是有点心疼, 被六哥一说就挺搞笑的,笑嘻嘻的擦干净残血:“六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知道心疼你。哎, 我之前多夸你几句他还要嫉妒,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萧峰心说他那是不清楚你我的感情, 担心你不能笼络人心。而且他没见过人流血牺牲, 擦破点皮就要大惊小怪,低头笑了笑:“官家爱民若子。”
林玄礼问:“在家怎么不叫人来服侍你,背上你擦不到,衣服还要自己去找。”
“那四个丫鬟只管伺候阿朱和小孩, 我有…点不习惯。”他差点说有手有脚哪用别人伺候,但这话好说不好听。“鸠摩智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强敌,今天实在是太痛快了,贤弟,往后再有这样的高手, 一定找我。”
林玄礼笑嘻嘻的答应:“我体弱多病,自然要靠你。”
萧峰自己在衣箱里拿了中衣长袍, 随手一穿。无处吐槽这话,体弱多病经常吐血是真的,强悍无敌也是真的,仔细想想真是又凄惨又好笑:“哈哈哈哈,走喝酒去,你体弱多病,少饮几杯。”
换了衣服,出去继续喝酒。
炖了一个时辰的手把肉刚好可以端上来,羊肉炖出了奶香味,汤色澄清。
慕容复有点矜持,还是入席了,半是因为没有理由不来,半是因为看完全场之后发现,倘若易地而处,自己应付起来是险象环生,很难分清胜负。
谢宝真的很激动,超级激动,顾不得郎君坐在那儿兴致勃勃的啃骨头,过来敬酒:“萧大爷,往日只知道你比大伙都强得多,竟不知道您有这样的神威。恕卑职有眼无珠。”
萧峰极爽快的和每一个过来敬酒的人干杯,本来就都是熟人。
侍卫们看郎君笑吟吟的,不怕萧大爷抢了他的风头,反而与有荣焉,就都过来敬酒。
段誉先加入了夸夸团,喝了几杯酒就去吃肉,一吃之下颇为惊艳,主人殷勤的帮他舀了羊汤:“这羊肉果然鲜嫩美味,我也算吃遍大江南北,少有如此美味。民间说王府内有无尽的珍馐美味,连羊汤都如此不凡。”
林玄礼沾沾自喜,顺便解释了一下:“其实我最善于的就是烹饪肥鸡肥羊。若说到龙肝凤髓,珍馐美味,我不会做。”
段誉虽然不会做饭,但很会评价,对满桌美味进行详细评价:“这一道炖羊肉汤清味鲜肉嫩,羊肉大葱馅饼外酥内软,肉嫩多汁,当世第一的肉饼。炸过再卤的豆腐精巧浓香,很适合佐酒。这道樱桃肉和桂花藕甜的各具特色。椒盐鸡丝像是蜀地风味……”
他忽然想起那些美丽泼辣的木婉清,不知道她们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危险:“别的都好,只有酿面筋的馅料中黄酒味略重,香菇煎饺的香菇多了些。”
席间还有最流行的鱼脍,只不过生鱼片好吃那是鱼自身很努力,和厨子没什么关系。
林玄礼心满意足:“你是懂品鉴的,恰好这两道不是我亲手调制的,味道不算调和均匀。”
“还没请教,方才和你依在一起的那位贤士,贵姓高名?”
林玄礼眨眨眼,你居然没猜出来吗,啊你真的只是朴素的夸每一个人吗:“过几日你们见了面自然认得。”
慕容复喝了两杯闷酒:“萧兄,方才距离远,没看清楚你伤的重不重。这样纵情饮酒,不要紧吗?”
萧峰笑道:“若叫阿朱看到,就很要紧。她既然不在,自然不要紧。”阿朱会心疼的掉眼泪,那谁受得了啊。
“夫人不来唠叨确实很痛快。”林玄礼挽起袖子,一直撸到肩膀,露出雪白圆润的手臂,还有臂上的指甲印:“看看我六哥给我抓的,多亏英英现在闭关,要不然我真没法解释。”官家和大部分文人一样,留了一点指甲,一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二来弹琴有用。
说完就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预料先机的美女冲出来打人,实在是令人遗憾。难道是我还不够嘴欠?
酒一坛一坛的喝个精光,慕容复定下下半年有空较量较量的约定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吃饭。他本来很爱吃鱼脍。忽然又注意到几盘鱼脍分开摆在几人面前,唯独他和萧峰面前是一条炸鱼。难道有什么说法?
林玄礼兴致勃勃的等着后续,真不知道鸠摩智有没有被忽悠住,他要是真悟出什么武功宝典,我到底应该大呼自己牛逼,还是开始尴尬呢:“段公子,我六哥过几日召你进宫见面,寻常人都要去礼部演礼,你自然是不用的。大理世子的礼服、朝服,有什么颜色质地款式,你说出来,我叫人去做。”
段誉一怔:“见皇帝还要换礼服吗?我去见我伯父就穿着日常衣衫,大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我伯伯和伯母还会把我搂在怀里呢。”
萧峰心说我们大宋更胜一筹,官家会搂着他兄弟说人坏话,出来看热闹。可见骨肉至亲的感情是真的,戏文里总说皇室兄弟水火不容,大多是戏言。
酒还没喝完,赏赐就已经到了。
“官家口谕,萧峰有伤在身,不必行礼,站着听罢。”
还在庭院中摆设香案,魏长史突然发问:“且慢,那王爷又该如何?但凡接旨,阖府上下都要跪接,今日是如何行礼?”
内廷总管也有点纠结,总不能让位尊的人跪下接旨,位卑的人反而站着:“这旨意不是给王爷的,单给他一个人的赏赐,王爷也请站在旁边吧。”
“易经有云: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赐米四百石,黄金二十两,绸缎百匹,唐刀一把,加封宣威将军。”
萧峰愕然:“啊?”
林玄礼也有点惊讶,什么,我的男神的人设里有一向是‘百分百迷倒所有皇帝’是不是!
原著里都有谁,完颜阿骨打,耶律洪基,哦还有段誉。这个人设很稳定啊!
看我六哥把他夸得和花一样:“接旨吧,这不算什么。”又不是南院大王。
内廷总管:“这还不多?十一郎替他要的多大的官儿?咱们官家从不滥赏官职,今日从府上回去,就踌躇了许久,删改数次,才定了下来。”
林玄礼笑笑,心说还没有我给的多,那就算是不多。
过去双手捧过原件:“臣弟代行接旨。”
萧峰头皮发麻,一把扯住:“那再劳你大驾,替我进宫一趟,辞去这个官职,我哪能当官啊。往后为你做武德副使,已经是很勉强了。况且我也没做什么,怎么敢担这样的官位。”
“从四品武散官,不用上朝不用当差办事的。谢宝也是。”
谢宝道:“我是从四品下是明威将军。宣威将军是从四品上。”
萧峰复盘今日情况,很普通的和强敌一决高下,很家常便饭的受了点伤但赢了,让对方心服口服,同样无数次都一样的有很多人在旁边看热闹,然后按惯例打完喝酒。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怎么突然就如此之尴尬。我还隔三差五骂一骂官员尸位素餐,令人失望,怎么就……“贤弟,你要我帮忙时我可从不推诿。今日这一点小事,难道还不肯帮我吗?”
段誉不解:“萧大哥,你有真本事,为什么不行?官家也说你为国效力,屡立战功,叫你不要讲究功成身退那一套。你生性洒脱,散官又不用去应时点卯,依然随你自由自在。”
萧峰坦率的说:“说来惭愧,没听懂前面那些词句。”用常见故事勉强能理解,引经据典那听不懂。
林玄礼看了一下原稿,居然是六哥自己写的,厉害了,他极少亲自写旨意。挠挠脸:“用易经来解释道德经,确实难懂。单凭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也值得了。”
萧峰却不愿意这么说:“我做事难道为了高官厚禄吗?贤弟你忘了,杀玄慈是我家私仇,杀丁春秋是天理公道,我在你身边,同你玩耍,是因为脾气相投,哪里是为了一己私利?况且…我身在江湖,多有不便。”
林玄礼被说服了,旋即想起来朝廷任命官职又不公开对全国公布,只要他自己不嚷嚷,不穿官服,不拿官印,就可以只领工资却无人知晓,挺省事的:“倒也是,我去问问六哥是怎么个意思。段公子。”
段誉问:“我也去吗?”
“你把官家手谕里这些典故暗示,慢慢说给我义兄听。”
萧峰:“有劳段公子。”
段誉很乐意:“荣幸之至。”
赵官家的心路历程很简单,之前一直质疑弟弟的品味,直到今日,开始理解弟弟。当时的感觉让他回味良久,仔细想想,古之贤君看到自己倚重的大臣,随即大喜过望,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这一种解释,绝无其他可能!
就算汉武帝…不行换一个,就算唐太宗…他也不太可能初遇凌烟阁功臣激动的浑身一酥。可也绝对不是别的情绪,试想了一下,很没兴趣,最多只到伸手摸一下肩膀手臂,更进一步则毫无兴趣。仔细想想,倒像是第一次看到狮子老虎时那种感觉,只是单纯的震撼和喜爱。
林玄礼慢悠悠晃过来,如礼下拜,贱贱的一笑:“六哥,怎么样,如今不说我偏心偏爱了吧?”听听你之前说过什么,还觉得我笨笨的很好骗。天底下也只有你会这么想。
赵煦看他这么笑,有点不高兴,还轮得到你嘲笑我:“等伤好了再进宫谢恩,他可比他父亲更具风采。”
“伤的不重。”终究不敢太气人,正正经经的说起来:“对官职固辞不受,求我进来替他谢绝。哥哥写的词句华美,用意非凡,正叫人一句句给他解释呢。”
赵煦问:“我开篇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龙出现在地表之上,故为“见龙在田”。真龙在田间,与贤人相会。在主位客位都有君臣相知之意。”不论‘龙’是君还是臣,都有君臣相遇、得见贵人的意思在里面。
林玄礼幽怨的说:“六哥和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把我抛在脑后了。”
乱用典故是他的常用作风,但在今时今日就有些可怕了。
赵煦脸色微变:“胡说什么!”
林玄礼一怔,君臣之间用闺怨诗来表达感情其实很常见的,赶紧正经起来:“我不是为了替他辞让才来的。六哥,你很少见真打架的场面,今日的场面连我看了都觉得精彩异常,还是叫太医来煎一记安神汤,晚饭前服用吧。”
第243章
王娘子今日还在闭关, 十一郎决定去挠门把她请出来。
“娘子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玩了?”
“英英,嘤嘤嘤”
“娘子你出来吧我给你讲笑话,真的很好笑。”
段誉非常礼貌且自然的在旁边听着, 这一幕颇为安慰思乡之苦。自己爹爹跑去请妈妈回府的时候也是低声下气, 但可能还不够凄凄惨惨,亲密撒娇, 不知道我爹爹要是嘤给妈妈听,会不会惹得怜爱。上了岁数留了胡子可能用不了吧,我学学。
他由衷的希望十一郎能把娘子请出来,要是成功了, 是多么热闹, 多么多么快乐的一件事。也让我见一见神仙姐姐认可的女仙是什么模样。
林玄礼继续挠门:“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破门而入了。娘子?你这次闭关足有一个多月了,我跟你说差不多得了, 我这府上一个和尚闭关一个女道士闭关,我早晚再去弄个明教景教的僧侣来, 凑一个三教归真, 三才大会。出来出来,要是不出来你信不信我在这儿抓一把瓜子跟你叨叨一整天?你闭关的时候别人说话听不见,我说话你总是能听见的。
王繁英又好气又好笑的拉开门,一指头戳他脑袋上:“真烦人!今年年初照顾你两个月, 明年年末有的是让我忙的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玩去,烦我干什么。”
段誉微微有点失望,这和他期望的不大一样, 这位王妃不是风姿绰约的美人,虽然年轻也做道装打扮, 但还没有我妈妈美丽。眉目间不能说是清秀,而是英气逼人,目光深邃,聪明过人,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但板着脸骂人,绝不温柔可亲。
林玄礼话不多说,一拳揍过去。
王繁英早有预料,一脚直接把人从门口踹到庭院中,紧跟着一掌推出,掌心带着一团火焰,热浪逼人。
段誉放下失落赶紧劝架:“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说。”
林玄礼很头铁的对了一掌,这得有十成油温还高,因为他练武之后可以从一百度的开水锅里直接捞东西,五成油温的油锅也可以用手过一下,七成也行,但有点疼没什么必要:“嗷!”
王繁英差点让火焰攀过去,微微一笑:“怎么样?”
段誉感觉到空气中有一团炙热烈火之气:“姐姐息怒!姐姐神通广大,可别轻易出手,况且十一郎人很好,姐姐闭关期间,他只和我们玩耍,从来不近女色。”
王繁英看他认真紧张,气相纯真无邪,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夫妻情趣,见了面总要打闹一番,你不必当真。”
林玄礼凑过去搂住香肩:“自我养伤养的差不多了,你就不再管我,真叫人心寒。”
王繁英的纤纤素手滑到他心口:“心寒是么,我给你暖暖。”
“不必!多谢娘子厚爱!”林玄礼发现身边这些人是越来越会突然威胁自己了:“娘子闭关的日子有些长,还没见过这位贵客。”他本来想按惯例从家庭背景开始介绍,这未免枯燥无趣。
段誉不怎么喜欢武功,更喜欢说笑打闹的人:“在下段誉,见过姐姐。慕容夫人对姐姐大为赞赏,在下今日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
王繁英微微一笑:“段公子不必多礼。我本家妹妹生性不爱武功,不能来同我一起打坐,颇为可惜。”王语嫣非常有慧根,但也非常讨厌和武功和修炼,她虽未明言,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表哥,获得表哥的关注,以及得到表哥,得到之后更是舍不得丢下一时半刻。什么练武修仙,她只愿意一世快活,白头偕老。
段誉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也不喜欢武功,人人都练武,人人都要杀来杀去,不讲道理,有什么意思。
王繁英问:“想必你也不爱武功。”
段誉非常礼貌的胡扯:“在下没这个天赋。”
林玄礼揽着王妃的胳膊:“我们夫妻俩久别重逢,还要再打一架互相考校,练武也如逆水行船,不进则退。贤弟你不好此道,不如去我的书房里看书喝茶,做些喜欢的事。”
段誉的好奇心满足了,看到这一幕也挺吉庆祥和,正准备离开:“好啊,你的好书太多,看一年都看不完。”
刚一出门,就听见十一郎在小声嘀咕:“英英你说鸠摩智闭关七天了,水米不进,他会不会饿死在我这儿?他要是自己绝食饿死了,大宋用不用给吐蕃一个交代啊,真复杂。我不想出门,吐蕃没意思,不好玩。”
段誉忍不住笑了笑,在这里住了数日,这位赵王爷只对两个人用过这样温柔缠绵的语气说话,一个是官家,另一个就是萧大哥。原来他和他娘子这么亲昵自然,就说嘛,他的王妃没理由生他的气。
王繁英掐指一算:“明日他就出关了…嘿!你可真能干啊。”
林玄礼沾沾自喜的点头称是:“不错,我真就是非常能干,天赋和悟性比别人都强。”
王繁英:“给我细说说。卦象能算清楚,太累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炒四个菜,烫一壶酒,咱们坐下来慢慢边吃边说?”
一本菜谱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手中,递给王妃翻看,应季的食材,最近新研究的佳肴,都名列其上。她闭关时只吃清淡食物,一日一餐,出关之后自然要好好点几个菜,美美的吃上一顿。
就在颠勺期间,宫中派人来请大理世子入宫说话。
只好忍痛放下散文集、
赵煦带着刘皇后,看看大理可以继承王位的独苗长什么模样,过去没这个机会见面,以后也不会有的。
大理贵白色,段誉也就按习惯穿了一件白绢圆领袍,罩了一件金丝线绣着卷草纹的搭护(无袖的男款长比甲),腰带上坠着扇套,一派书生气相。进了皇宫照样大大方方,还有几分好奇,左顾右盼,看皇宫有什么不同。
“远远的看着,倒是佶儿。身量举止都有些相似。”
刘皇后立刻决定不喜欢这个人:“是啊,就连做的事也像。”离家出走是吧?
赵煦叹了口气:“确实像。”都是被人掠走的,怪可怜,派人去通知段正淳了,请他派人来接儿子回家。十几岁的男孩子,又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单独出门呢。
到了近前简单作揖即可。
赵煦道:“不必多礼,坐吧,今日只论家礼。你抵京数日,朕百忙无瑕。”
段誉看着旁边织金比甲配红色长裙的绝色佳人,艳若桃李,灿烂若牡丹,面庞几近于完美,□□半露叫人不敢多看。云鬟上戴着金冠,环绕着繁花似锦,错落有致,许多的鲜花和假花也比不得她半分美丽。美人是不能拿来比较的,她实在是很美丽,看的他一时发呆,忘了回话。
刘清菁俏脸含嗔:“嗯?官家和你说话,你只顾着看我干什么?”
段誉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今日方知何为国色天香。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古人写得佳词佳句,我以前写不出来,原来是没见过。”
刘清菁火速转怒为喜:“你倒是比佶儿聪明,也比他懂得欣赏。”那小子居然从来没有赞美过我美丽动人!所有朝臣都明里暗里的赞美过我的容貌和聪明才智!“他该好好和你学学呢。佶儿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棒,进入庖厨,就是和他府上那些莽夫大吃大喝。”
数日前,赵煦还在和皇后抱怨弟弟太偏爱那些身份低微的江湖草莽,把他全家都养在府里,把他儿子抱在怀里抚养,就不知道费心去选几个真正能够出将入相的贤臣,还在很幼稚的选择玩伴,没考虑过正经的将来。现在则不然,现在已经认可弟弟的品味了,有两次半梦半醒时仿佛看到那豪气干云的情景,真叫人身心愉悦。正准备等过些日子,在玉津园走象台赐宴,再抛弃偏见仔细看一看。
“你伯父(大理正统帝)一向可好?”
段誉不觉得烹调或者和萧大哥喝酒有什么不好,明明是很快乐的事,干嘛非要逼迫不爱练武的人去习武,逼迫随性洒脱的人变得呆板呢,爱做饭又不是什么劳民伤财的坏事,反而还很节俭——杀鸡杀羊的时候虽然血腥残忍,但每一寸血肉都没浪费,吃的干干净净。“承蒙官家挂念,伯父一切都好。大理小国寡民,终年无事。大宋的高僧有言在先: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赵煦对此深以为然:“你进入大宋之后,一路见闻如何?朕贵为天子,也不曾去过天下各地。”
段誉何其诚实,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某地的衙役非常谨慎警惕,看出来自己是被绑架的。某地的官员治理的很好,百姓富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沛县那个官儿,怎么说呢,他有些太无为而治啦。当地盗匪横行,他也不管不问。一县之内有四拨人想抢劫我。”
赵煦脸上很挂不住,瞥了一眼史官,他竟在奋笔疾书,丢人,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冲一旁的文散官吩咐道:“记下来了吗?朕派出去的钦差多有徇私舞弊,段世子和他们从无人情,说的难得是真话。这考评都记下来,送给章相公,让他去查。”
上次鸠摩智夜探王府,没有带走任何秘密,只给夫妻二人带来了一点点助兴效果,不仅说了一大堆误导别人的话很有趣,一个偷听的武林高手也让本来就很愉快很刺激的活动项目,更增添一点趣味。
今日吃菜喝酒闲聊,林玄礼超小声的分享快乐:“我发现了我的真正绝技,什么高手都能被我忽悠!”
王繁英似笑非笑:“那我倒要敬你一杯,真是了不起得很。你也是真有创意。”
“他就悟去吧,未必悟不出什么。”林玄礼自己揣度了几天,也觉得若有所感:“什么精彩玄妙的武功招式里,准有直拳和正蹬,没有放着最简单的法子不用,非要折腾大麻烦的。”
两人愉快的碰杯,至于真正能悟出什么,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萧宝宝现在天天咬人,传的慕容宝宝也开始见人就咬,你去找他玩的时候小心点。”
王繁英道:“你不会给他弄点东西磨牙?”
“啥?”前后几生都没养过小孩的人震惊了:“不是只有小狗才需要磨牙吗?”
王繁英:“没肉的骨头也行,硬一点的烧饼也行,啃不下来什么的最好。得让人盯着,容易噎住。”
“好像有点道理。”林玄礼准备把卤鸡腿啃的光溜溜,然后再把骨头煮几次,淡淡的有一点点香味没什么盐味,勾引着小孩乱啃一顿就行了。
有句话只能和指导原著剧情的人吐槽:“我大哥真是无差异的吸引皇帝的喜欢。你看原著里,原著里我六哥没见过他,要是见过也得爱。女真,契丹,还有大理,三个国家的皇帝都是他结拜兄弟,好迷人的男人。”
王繁英笑道:“你不也是很招人喜欢?”
“他是真的,我是装的,还不大一样。”
王繁英到不觉得他是装的,人的性情岂是一个标签能贴出来的?喜欢多换几个腔调,偶尔装腔作势,那也都是真的。“你什么是真的?爱他的心是真,爱他的心也是真?爱下一个他的心也是真。墨家讲兼爱,你是做到了。”下一个是宗泽吗?不记得年代顺序了。
林玄礼笑到趴桌:“哈哈哈哈哈哈哈服了你了哈哈哈哈哈,真应该禁止朝臣写闺怨诗哈哈哈哈。我要是抄这个,六哥能把我耳朵掐肿哈哈哈哈哈哈。”
第244章
八艘船的船队行在河面上, 船头竖着武德司的大旗,每艘船上都有书籍珍宝,安排了人手看守。
真想不到竟有今时今日, 王夫人武功全废, 披枷带锁的坐在角落里,四十斤重枷对于一个养尊处优又内力全无身受重伤的女人来说非常折磨人, 但武德司属员想想挖出来的累累白骨,事到如今还是有点怕这毒妇。
王夫人一开始还骂骂咧咧,被人点了哑穴,从此后保持安静。
阿朱嫌行动的时间太长, 又有人太多人在旁边, 不想让手艺被人知道,她没用胶水和面粉来改变面部, 只是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乘船来去。
坐在窗边看着江景,人烟稠密的地方没什么景色, 洗衣服洗菜的妇人太多了。
有十几个小孩在江边玩耍, 身量稍长的在水里一浮一沉,上上下下的游泳,年纪小的就蹲在小河边,拿着小竹竿小吊钩, 煞有介事的钓小虾。
距离远,江上雾气蒙蒙,看起来就是一副漂漂亮亮的婴戏图。
阿朱不禁想起自己家小孩,也不知道自己离家这么久,儿子会不会伤心难过, 会不会想他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去陪他。刚刚有些伤感, 但转念一想,儿子在王府里众星捧月一样,王爷拿他当亲儿子那么疼爱,除了乳母婢女日夜照料,后院的侍女前院的侍卫,都喜欢逗小孩子玩,他可没有寂寞无人陪伴的时候,一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数不尽的玩具,还有性情温和的小猫小狗。
水面上的小孩突然呆住不动,游开的几个小孩又回去下潜上浮,张望挣扎。
江上的行船来来回回,距离又很远,十来个小孩一起吵嚷起来,有小姑娘呼喊着找绳子,又有小男孩狂奔大喊爹妈。
阿朱乍然听不清他们在嚷什么,依在窗口仔细倾听,似乎有小孩子下去之后没上来。
在河边这种事似乎非常常见,阿朱以前撑船到处玩耍时就捞过好几个小孩,也有已经淹死的。眼下来不及叫停船只,现在划着船也没那么容易停下,叫小船横穿河面过去救人一定来不及,江水茫茫,期间无处落脚,即便爹爹愿意也不能让他轻易涉险,那小孩子在水里没露头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
阿朱不愿意看小孩子淹死在水里,那太可怜了,尽力想想办法,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用!
她垂下眼睛,来回路上都在水面上,修习控制水的法术有些许进步,但实践应用只是悄悄鼓动暗流,推动别人的船突然加快速度,或者是在钓鱼时卷着几条鱼试图强行挂在钓钩上。今日尽力一试,沉心静气,去感受这滔滔江水。
大江两岸互相望不见边缘,水深的能让战船来回,水底数以万计的种种游鱼,沉船和尸骨一时间都被感知到。
幸而法术这东西比较唯心,阿朱强忍不适忽视掉被沉在水底反绑手脚的数具腐烂尸体……毕竟她学的只是控水不是招魂,死人的事儿管不了。
那小孩小腿抽筋,又被水草缠住脚踝,挣扎不上去,只在水底无力的吐泡泡,眼看就要死在下面,已经是昏昏沉沉,手刨脚蹬无力的挣扎,空空睁着双眼看着上方的光亮。
突然一道无形的水刃划过,割断了水草,一股水浪卷着他扔到岸上,也把其他小孩浇了个了透。
阿朱咯咯娇笑,用力过猛了!之前从没练习过强弱轻重。
眼看小孩喊来的大人开始抢救那半死不活的小孩,小孩趴在地上疯狂吐水,几个妇人开始暴揍其他下水的小孩,哭声连着逃跑和追逐、追骂的声音热闹成一团。
阿朱关上窗子,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只是心情大好的哼起小曲:“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萧远山当然在船中打坐修炼,不急着回家去,他要确保这无数的武功秘籍能安全到达他的主人手里,这是极有价值的东西,能让十一郎的子孙后代受益无穷:“你想峰儿了?那就给他写信。”
阿朱想了想:“咱们船行的慢,大哥要是想我了,或是沿途碰上了,自然会来找我说话。”
萧远山:“小孩离不开娘。事情都办完了,你不必跟着船慢慢走。”
阿朱心说我本来就有点本事,现在得了名师点拨,比之前更强,倘若遇到什么事,未必没有用我之处:“孩子托付给这世上最可靠的人,我不担心,回去也就是一个半月的水路,慢慢乘船游玩,我还好买点东西。”很爱儿子,但这小子一天天的太吵了,一天到晚有理由没理由,总要嗷嗷大哭一阵。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负责任,不算是慈母:“这些书搬回去,孩子也能受益终身。爹爹,也该给孩子起名了。”
萧远山对此颇为头疼:“这事儿说起来复杂。忠孝仁义那些俗气的名字,我不乐意用,我名字里的远山,是我爹望见远山起的,峰儿的名字由来是雁门关那高悬的孤峰。汴京城里没什么景色。你和峰儿商量着看吧,再不然让十一郎取一个。”
“汴京城里有一处景色,爹爹和大哥还有我都很喜欢。”
“金明池?萧金明?倒也不错。”
阿朱考虑过这个名字,但最终定稿是一个更好的:“萧峦池。也有山,也有水。以后再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叫萧峦玉。”说到这里,不禁俏脸微红。本来想先和大哥说的,没忍住,不论江湖世家还是官宦人家,哪有当妈的给小孩起名的道理。
说服大哥则很容易,说一下他就会同意。
“很好。”萧远山道:“咱们家没有族谱和祖宗牌位什么的,也不讲究字辈,名字不用非像亲兄弟,好听就行。反正这孩子绝不会子承父业,去什么狗屁帮派。”
转眼又过去两天多,阿朱在夜里停船靠岸时,去买了些有用的东西,又找丐帮询问帮主的近况。丐帮的切口她都知道。
丐帮四袋弟子:“哎呀!原来是帮主夫人,失敬失敬!帮主近日来似乎都在京城洛阳两地,没听说去外地办什么事。帮主夫人,用给帮主送信传话吗,您只管吩咐。三天之内,消息准到。”
阿朱道:“没什么事,问候一声罢了。前面这段水路,早听说盗匪横行,现在怎么样?”
四袋弟子一拍大腿:“可不怎么样了!照样拦路打劫,谁也拦不住,谁也管不了。那厮就在江上流窜,小船极快,三丈长的竹篙当枪棒使,有人求着丐帮舵主去平事儿,架不住人家不上岸,到江上去跟人家打,又比不了人家踩水的功夫。”
阿朱微微一笑,心说这可撞在我手心里了。“要是撞上了倒是一件好事。他们杀人多吗?”
“多啊,船至江心,把那不肯交钱的客商手脚反绑,往河里一扔,穿上的货物就都归了这些水匪,前前后后不知做了多少。一伙人足有二三十个,两三人一搜小船,快的像鸭子一样。真是蚁多咬死象。他们大概不敢得罪武德司,就算不怕武德司,总该怕咱们帮主。”
这四袋弟子又嚷道:“咱们本该去给老太爷磕头行礼,都知道老太爷不待见我们这些叫花子,就不过去添堵了。帮主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可千万别见外,弟子是第一次见您,可大伙都说您和帮主一样好。”
阿朱本来只打算给他们一点钱去喝酒,被人这样一顿捧,只好云淡风轻的离开。亲自去酒馆亲自吩咐:“这五只烧鸡和半个猪头肉,都包起来,再拿二十斤酒,送到那边,丐帮团头的家里去。”
掌柜的不问为什么,拿了钱就派伙计去干活:“夫人您点些什么?”
阿朱慢悠悠的看着牌子:“一笼水晶虾饺,一笼三鲜汤包,枣糕用什么枣做的?”
“就是本县的大枣。”
阿朱立刻兴趣全无,勉强点了个核桃酥和椒盐牛舌饼。
像她这样美貌非凡又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自然免不了被人注视,只是良家男子不敢上前贸然搭话,书生到天黑后在家读书,没有搭讪美女的时间。
只有有钱有闲的牛大官人喝的半醉,在门口路过,眼睛一亮,直接凑过来坐在对面,伸手就去摸她的小手:“小娘子一个人么?你男人呢?有菜无酒不成宴席,我陪小娘子喝一杯吧。小二,拿酒来!”
阿朱笑吟吟的看过去,一开口便是很苍老诡异的老人的声音:“自然是一个人,来陪奶奶耍耍?”
牛大官人吓得浑身冷汗,酒都醒了,猛地站起来:“你,你,你是人是鬼?”
阿朱趁他一晃神的功夫,在桌子下面踢了他的穴道:“嘿嘿,奶奶在此等候有缘人。”她的目光扫过。
不知情的人没听清楚她低声说话,看美人瞧过来,有点想出头,又怕得罪本县一霸。
过来吃饭的武德司成员,纷纷低头专心吃饭,把笑意埋在饭碗里。
牛大官人粗通拳脚,现在想跑,只觉得双腿动弹不得,就仿佛有两个小鬼死死的抱住一样。吓的小腿肚子转筋,大腿前后痉挛,挣扎了两下,浑身都吓得发麻,扑通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声如蚊蝇:“奶奶,我给您塑金身塑像,给您盖庙,您您绕了我吧。您当我是孙子!”
门口刚好又有人来,进门就是一怔:“夫人?这人是…”看着不怎么像是客人。
阿朱看刘禄身后就是小吉:“你怎么把这丫头带回来了?劳你的手,把这小孩子搬过去面壁思过。”
刘禄准备一会再问为什么,过去把人拎起来,靠墙站着:“您有所不知,她爹妈死了,哥哥当家,哥嫂容不下她,立刻要把她嫁出去。况且她被掠去这段时间,行踪成谜,当地人都知道。听媒婆说,就得往五六十多岁的老头纳第好几房小妾那儿看看,小吉哭了半夜,来求我带她来见她阿朱姐姐。毕竟是本家孩子,就和我侄女一样,不能不管。您留她当个小丫鬟,或者您做主把她嫁给咱们武德司的人,都挺好的。木头这人只是木了点,二狗也就是嘴欠,阿亮也只是秃头。”
阿朱一摆手:“不急,我哪儿正缺人干活呢。辛苦您跑这么一趟。”木头这个人确实不坏,勤恳,吃苦耐劳,就是长得一般,穿的像个穷鬼,一见了女子哪怕是媒婆就说不出话。谁会要一个只对自己哑巴的男人啊?
刘小吉小声说:“我什么都会干,阿朱姐姐,求你收留我。”
“管你吃住穿衣,一个月一吊钱。”
“多谢姐姐。”
“吃饭吃饭。”
三人在一处吃了饭,又打包了一些点心和煮蚕豆带回去吃,至于牛大官人的穴道么,过几日自然能解开,也算是个教训。
武德司其他人有要再喝两杯的,派伙计去街上打包肉包子、梅菜馅饼,给好朋友带饭。
匆匆忙忙间有人湿漉漉的跑过来:“有人来打劫,快,副使叫我来喊你们回去!”
酒楼中一瞬间走了十几个人,本来以为萧老先生一掌一个都能打死,没想到局面还真不一样。
十几艘小船,五十多人明火执仗,再次重申条件:“兄弟的要求也不高,这江南首富家的金银财宝,在我地界上路过,总得分我两箱吧?”
八艘船上,每艘船只留了两个武德司属员,后三艘船上的六个人已经被拿住了,刀架在脖子上。主要交锋就在第四艘船。
新赶回来的增援飞也似的越过码头,跳到船上,各出奇招去杀那些黑衣人。
萧远山站在最重要的船的顶端,匆忙间只抓了一把毛笔,向水中一连串的丢进去,前几只毛笔一入水,水面上就翻起浪花,一个个身上被毛笔贯穿的水鬼浮了出来。
阿朱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蹲在岸边把手伸进水里,增强感知,
大为惊愕,最后一艘船竟然已经被凿的开始进水了。
岸上和河中的小船试图向主船投掷火把,近距离的火把被掌风劈了回去,萧远山一掌隔空伤人,人伤重落水,小船也倾覆。
明火执仗的水匪开始远程射火箭,箭头上缠着油布,点燃了相距甚远射过来,不费什么力气便可以以逸待劳。
第245章
阿朱的武功先后受名家指点, 其实比武德司属官要强一些,但现在这时候冲上去用处不大,倒不如悄悄动手。
一边动手一边后悔自己学了这法门之后没太努力, 学的日子也浅, 生孩子耽误了好些时间。修炼这法门需要大量的水所营造的水气弥漫,而每次去金明池玩耍大部分时间用来玩。只有来在水路上算是整日修炼。王妃能一招手从莲花缸里招出一条水龙, 有头有麟,自己不用试就知道不行,最多能弄出一条大水蛇。倘若有这样一招,就能吓退这帮人。
她心里很有几分不敢杀人, 事情逼到这个地步, 这些人跑来明火执仗杀人劫财,再对人手下留情就太傻了。在水边不急着救人, 先把环绕着八艘船的,潜在水里暗中准备动手凿船的二十四个人, 都在水下悄悄一击, 打的昏死过去,往下一沉。
水性好的人昏死过去也能凭肌肉记忆,昏昏沉沉的飘在水面上。
这三十多人中昏过去的顺水飘走,死了的直接沉底, 过几天才会再飘起来。
武德司众人齐声大笑:“好好,杀得好,就你们会游水啊?”
“水鬼~变~水~鬼~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水匪中大哗:“员外!不好了!!点子扎手!”
蓝仲德气的一边砍人一边骂道:“打到官船上了知道点子扎手?”
二狗:“非也非也,不扎手, 专扎你们心肝脾肺。”他一生中两次偶遇包不同,甚为仰慕包三爷的为人, 本来想自己原创一个口头禅,但没想出来,干脆就直接偷了。
“大爷把你们都砍死了喂大鱼!”
“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萧远山扫了一眼,不知是谁做的,算他能干,到时候再论功行赏。他站在船头没有轻易行动,只是抄起两只熊熊燃烧的箭,抬手一掷,原样送回。
相距五六十米,掌风不能抵达,但掷出去的火箭有内力相托,和离弦之箭一样快。
对方用船桨一拨,被火箭上附着的内力震的连退了两步,没顾上抵挡另一支箭,插在快船的船帮上,小船用桐油布蒙着船舱,很快就烧了起来。
萧远山现在按兵不动,等的就是那个‘员外’,擒贼先擒王,把这些小喽啰大杀特杀有什么难?这‘员外’是不是王氏的姘头?要不怎么会突然前来袭击呢?
下船去岸上吃饭歇乏的人冲回来之后,水匪们立刻节节败退。
他们只能在本地兴风作浪,欺负欺负请了普通保镖的商人,本身只有几个人是三流江湖人士的水准。
那放火箭的两艘小船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蒙着脸,蒙面巾很长,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一把大胡子。手里挽硬弓,搭着三支箭,朗声道:“兄弟今日只为求财,不为杀人,不如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相不要伤了和气,阁下以为如何?”
阿朱差点笑出声,打不过就说这样的屁话?你有什么筹码?
她的手在江中一攥,一股暗流涌动,慢慢把水匪头目的小船往萧远山的方向推过去,装作自己只是江中暗流。
后三艘船上被俘虏的武德司属官则被人拎起来,刀架在脖子上。
萧远山淡淡瞥了一眼,他总喜欢暗中观察,等到对方底牌出尽再动手,故意沉吟了一下:“早听人说过,此处五百里水路,都受一位曹员外的庇佑。老夫来的匆忙,未曾拜会高人,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应该就是这个人,自幼长在江上,在水军里有几个结拜兄弟,岳父官职不低。没记住,宋朝的官制太难记了。撒谎不瞒当行人,他蒙着脸也骗不了本地人。
曹员外哈哈大笑:“正是小弟。萧老兄是当世英豪,何必受一个黄口孺子的挟持,为人驱使。身在公门不得自由。”
阿朱刚要用水把他卷下来,直接在水里扯过来当俘虏,听他声音这样洪亮,内力深沉,声音送的很远又很清晰,站在船头身子不动不摇,武功非常深厚。
虽然契丹境内有很多大河大湖,但萧远山是不会游泳,他不想距离岸边太远,轻功的极限也是有限的:“我交朋友不看他身份地位,只看武功。你来与老夫对一掌,倘若承受得住,便认你这个朋友。”
“好好好,老兄好爽快人,小弟佩服。不好叫别人影响你我龙虎英雄会。”曹员外诡诈的一笑,指着所有人:“倒!倒!倒!”
武德司属官们砍人的速度已经变慢了,觉得有几分昏沉无力。
“日你祖宗十八代…”
留守船上的属官们虽然没吃东西、没中毒,但压力倍增,又担心这些摇摇晃晃的兄弟会掉到水里。
萧远山心中暗叹,这种遇到黑店,或是别人控制的店面里吃了东西被人毒倒的事,明明看过不少,怎么就忘了提防。还以为武德司名声鼎盛,没人敢来送死。就忘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他却不怕,这也算不上什么危急时刻,自己没吃东西没下船,就算有迷药也不足以侵扰自己。
“不错不错,好谋划,老夫不善水性,请阁下移步过来。”
船帮有一部分烧起来,但官船用的硬木,烧也烧的很慢。一掌倒是能扑灭火焰,可是急什么呢?
阿朱大惊,她怕自己也中了迷药或是毒药,赶紧翻身上的荷包,摸出最后几包解毒药。
含了一包在舌下,不敢再耽搁。控制水的法力和内力不是一回事,可以全部放出,做到力竭为止。
曹员外暗中得意非常,他盯着武德司的大船已经有二百里路,知道这船吃水很深,船上载满了值钱的、戒备森严的东西,而且作息是每天晚上都会停下来,有十多个人下船去吃饭喝酒,这些人里不太适应船上的生活。
这个县就是他曹员外的地盘,街上的酒楼、饭馆、ji院、赌场都是他的产业,要给这些人下迷药还不简单?金银财宝不怕泡水,杀人夺船,要是夺不了就再派人去捞嘛。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武德司再强,这慢吞吞的官船追不上飞快的小舟,暗夜里距离又远,大伙又蒙着脸。现在只是死了四十多个弟兄,嘿嘿,待我过去打死这老头。乔峰的爹又如何,乔峰也就是个旱鸭子,没见过我,显得他。
“小弟这就来。”
阿朱酝酿了片刻,还从来没试过全力一击,也没试过让水流离开水面去攻击人。那水下的暗流和刀锋用起来还好办。
她不敢夺耽搁时间,眼睛一闭,身心全然沉浸在大江中。
曹员外正在暗中得意,贪婪的看着八艘大船上的宝物,吩咐两艘小船移动过去,横在这五十米距离之间,他要展示一招登萍度水——但一次蹿不过去,中间需要借力两次。
在背后的江水中突然飞出数道薄薄的水刃,这水刃极薄极快,从背后袭像曹员外的四肢,而他直到被袭击的一瞬间,才感觉到,慌忙用内力抵抗。
水刃确实不足以刺穿一个内力深厚的壮汉,他的肌肉和护体真气抵住水流。
紧接着是更大的水——足有水缸粗的一道水流从江中一跃而起,直接撞向曹员外的后心。
这哪里是水流,分明是水炮,粗大沉重。
抓着船桨的亲信,另外四艘小船上的水匪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惊变,无不目瞪口呆,浑身僵硬,只觉得四肢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只能呆呆的看着曹员外被这道水流卷着,直接冲向官船的方向。
那最忠诚的人想要跳下去救人,却被吓得不敢下水,曹老大反着方向手刨脚蹬,在水里像一个不会水的人一样拳打脚踢,却控制不住还是冲向对面,过去的速度比游泳还快。
他们见了江河,就如同回家上床一样轻松舒服,躺在水里一整天也不觉累,大江大湖从未像今天一样满是陷阱和杀机。
水匪们:“啊?龙王爷显灵啦!!!”
“风紧扯呼!!”
现在不敢跳水逃生,两把船桨几乎划出残影,四艘小船飞也似的蹿向远方。
只留下在大船上鏖战的水匪,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地方可跑,
萧远山是要敌人过来受死,但没想到敌人会以这种姿态被扭送过来,人都懵了,怀疑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展示过非凡绝技,近乎仙人的王妃:“王娘子?”不能吧,她只会神兵天降去救她的丈夫,难道这两船书如此重要?
他从船舱顶端跳到舢板上,在船边蹲下身,抓着绳索要探到水面去,那水流似有眼睛一样,直接把人送到水面之上,递到他手里。
曹员外下的脸色发青,出掌乱打:“鬼,有鬼,有鬼!!”一定是我杀过的那些人回来报仇!
萧远山倒是希望这世上有鬼,轻巧的在他和无形的鬼魂搏斗时,一掌打断腰椎。
将脖颈掐住,拎着一跃到了二层大船的顶端上,举着人示众:“贼酋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亲从官们:“啊?”
“好快!”
刘禄举刀大呼:“咱们武德司有神仙相助!”
被俘虏的武德司属官趁着敌人发呆,火速把人杀了,重获自由。
风卷残云似的,抓的抓,杀的杀。又赶紧拿了水桶拖把,蘸着河水灭火。
萧远山专注于四处张望打量,没看到王妃娘娘的行踪,这肯定不是武德司这些废物能有的手段。
阿朱心绪不宁的走过来:“爹爹,别找啦。”
萧远山一瞬间都明白了:“王娘子教你的?好好,真有本事。阿朱,你有本事应该高兴才是。干嘛哭丧着脸,累着了吧。”怎么你杀完人还把你吓着了似的,怕不好解释?
怕我知道儿媳妇学了点神通,会生气?嘿,那可看低我了。
阿朱勉强笑笑,现在急需扑在大哥怀里抱一下,抓住公爹的袖子勉强代替一下,超小声:“我…以前从没杀过人,今天一气杀了这么多,心中有些不舒服。”
萧远山心说你们这些小孩为什么杀个人还要叽叽歪歪,人家要杀你的时候可没客气,你杀个把人还要叽叽歪歪。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权当安慰:“船上有酒,你喝一壶。过几日叫峰儿过来陪你。做得很好。”
阿朱更难过了:“王娘子给我演练时,荷花缸中的水能幻化做一条水龙,须发鳞爪俱全,在空中飞转一圈在落地。水刃能劈开牛骨。我都做不到。”
杀人固然有些不适,但连杀人都做不到,更令人难过。
大部分迷药的解法都是泼冷水,把昏倒的队友扔在夹板上,从江水里提一桶水照着脑袋一泼。
“杀杀杀!把那厮杀了没有??”
第246章
“好完美, 好完美。”林玄礼蹲在锅边喝了两勺,连连感慨,火速在小本本上记录了还记得的心得体会, 拿水晶碗盛了三碗刚熬好的陈皮红豆沙, 点缀两朵桂花,装在食盒里自己兴致盎然的进宫去送甜点, 临走前吩咐:“给娘子盛一碗送过去,这一锅谁都不许偷吃,我今天晚上不吃别的了。”
赤小豆,莲子, 陈皮不仅都能入药, 而且炖在一起还很好吃呢。上上上辈子在广州吃过一次好吃到无法形容的陈皮红豆沙,他重复熬了数千次都未能复刻那种微妙的调和感, 差一点就上穷举法。今天这一锅感觉不仅完美,甚至超越了记忆中的味道。
赵官家正在和群臣议事, 看到内侍端了一碗红豆沙过来, 不禁皱眉:“谁这么不懂事?”
“秦王刚刚送来的,听说官家在议事就没进来。”内侍忍笑:“秦王说这碗红豆羹的好喝程度是前所未有,刚煮好尝了两碗立刻送来,如果官家不愿意尝一口他会跪下来大哭。小人看秦王嘴角还带着红豆沙呢。”
赵煦不禁叹了口气, 多大人了,翻过年去虚岁就二十了,还这么荒诞不经:“他人呢?”
“去给向娘娘,朱娘娘送红豆羹。”
赵煦尝了一口,虽然不爱吃甜味, 但今日这道甜品不甜,主要是红豆碾碎后的香浓绵密, 莲子的清香,陈皮淡淡的回甘和复杂的香气。
不知不觉吃了半碗:“章相公宵衣旰食,鬓边又添白发,佶儿很会调制药膳。”
示意内侍端过去。
章惇只是讨厌那个活蹦乱跳的人,两家互无往来,偶尔官家赐下菜肴糕点——那关厨子什么事,是官家爱我,尤其是在座八个人只给我分享食物。欣然接受:“此乃臣分内之事,官家言重了。”愉快吃吃!
丞相吃他的甜品,其他人继续酸溜溜的议事。
林玄礼送完东西回家,继续珍惜的品味这前所未有的美味,喝的眉开眼笑,很想大口喝光,又担心之后很难煮出这么完美的一锅红豆汤。红豆莲子煮的烂烂的不难,难的是今天冰糖不多不少,陈皮只有香气没有苦味,一切都完美且调和,没有哪一味更突出。
王繁英都被吸引过来了:“还有多少?”
“还有四碗,最多能分你两碗,我还得研究研究。”
王繁英不禁发问:“今天为何如此之完美?是水不一样?火不一样?陈皮的用量不同?陈皮的产地不一样?”
林玄礼颇为苦恼:“我哪知道,大厨做饭全凭手感的!!你吃哪里不一样?”
“往日也好吃,今日是特别好吃,前所未有之好吃。”
二人安安静静,你一碗我一碗的喝掉。
“我都想请京城名厨前来会诊这锅红豆汤。”
王繁英舀走第三碗:“汴京城内除你之外还有什么名厨?”
林玄礼一怔,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凭借过硬实力,取得了这样的地位,但从来没人这么夸赞过——毕竟是仆役事,比斗鸡斗狗还差一点,更不能横向比较。没人拿他和同行比较,汴京城四大名厨排列出八个版本,也没人敢把之前的遂宁郡王现在的秦王放进来。
内心十分感动,然后看到锅底,愤愤不平:“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
王繁英道:“呸。美得你。”还想让我帮你处理朝政?干活你去,谁要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啊。
林玄礼慢悠悠用勺子把锅里的红豆沙刮干净,吃的干干净净,顺便舔了一下锅底发现确实找不出什么了。好厉害的陈皮红豆沙,吃了半锅依然不觉得腻,甚至还有些渴望更毒。把锅递给内侍:“拿去刷了。娘子,来战!”
吃饱喝足就应该开打,不用内力单独是招式互殴,玩的是招数的拆解反制。
王繁英伸手就是一爪,直接抓向咽喉。
林玄礼侧身避开美女闭关期间没打磨的尖尖指甲,同时上步,插到她身边去一掌拍向肋下,指尖一勾,充满暗示的摸了一把。
王繁英轻笑,向后一靠,肘击好色小熊。
单纯的嬉笑玩闹,谁也不出大招,但至于为什么近身短打很快就出现掐屁股等小花招,以及在身后锁喉时咬对方耳垂是否有实战价值,怎么打着打着就把衣带解开了,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萧峰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只经历了十个回合,他是认认真真来说事,听到拳脚叱咤声,来挂着腊肠的小院来观赏打架的,并考虑是否可以加入。在十一郎衣襟散开,露出雪白的胸口时明白过来,转身赶紧走。有点怀疑以前他们夫妻打架时候也有调情的意思在其中,只是那时候我没看出来。
谢宝已经习以为常,在院子里晃来晃去,看着阴沉的天色:“萧大爷,这是常有的事。郎君和娘子有时候还会在后花园…会有内侍守在门口。”
“真是恩爱非凡。”萧峰道:“我有一件急事,看来今日是来不及辞行了,就请谢指挥代为转告。”
谢宝惊讶道:“什么事这么急,哎,江湖事我不该多问。眼看又要下雨。”
要陪他去马厩里挑一匹快马,被拒绝后又拿了蓑衣令牌,叫人去账房拿了二十两一包银子。
汴京知名怕老婆人士在寝殿内彻夜玩闹,说笑饮酒,王繁英又趁着酒兴炫耀了自己修炼的最新成果,到后半夜才小睡一会,等到天亮出屋时,有新的旨意到达。
“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章楶、和州防御使,明州观察使折可适、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种师道等十功臣将于明日内抵达京城,诏令秦王与知开封府章援二人出城相迎。”内廷郝总管笑呵呵的合上旨意,双手高高的递给秦王:“官家昨日选人出迎,王爷送了红豆沙过去,这不是巧了嘛。官家还说你一定喜欢种师道。”
林玄礼心里一惊,心说我确实超级爱他,但我们还没见过面:“请坐,上茶。何以见得我一定喜欢他呢?”
郝总管笑吟吟:“王爷有所不知,西夏使者焦彦坚在划定国界时,想要讨要‘故地’。种师道当时就反驳回去了,没说胜负,只说论及故地,当以汉、唐为正,那贵国疆土更少了。官家当时看了奏本,就说这人和你对脾气。”
“哈哈哈哈哈哈,这话说的多好,多么干脆。”
提前一天准备,到日子就精神又美丽的穿着亲王的白色礼服,带着全套仪仗到城外长亭,和章援一处喝茶等人。
配了一盘豆沙馅儿的点心——之后四锅红豆沙的味道都逊色的很,干脆收干加面粉改成豆馅了。
章援问:“下官的叔父写信回来时,提到王爷曾经力敌强敌,救了他一命。十一郎,遥相当年,下官与您比剑,侥幸略胜一筹。时至今日,您气息绵长,内力精深,又有独步武林的高手常伴左右,已是下官可望不可即的高人。”真的很想去看乔峰和慕容复比武啊!!好想去啊!倘若距离的远也就算了,就在京城,我还遇到过他们,就被这官身耽误了,不能去与之较量,真是遗憾啊。
林玄礼想了一会,他都忘了曾经和章援较量过剑法,就记得小章令人惊喜的掏出了木驴。真的,这事儿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忘:“哎,真是恍如隔世。你听,看他们来了!”种师道啊啊啊种师道!!!
是军马行进的声音,马蹄声不是完全一致,但人不少,又全是骑手,匀速前进。
……
一口气杀了十多个人固然令人不适,但操控水流的法术粗糙莽撞,杀人的技艺不够精妙准确,也叫人心里难过。
阿朱满怀幽怨的闭关,也学王妃的做派,只吃淡而无味的蒸鱼和粥。
江水滔滔,广阔无边,是修炼法术最好的地点,在这里修炼一日胜过金明湖上十日。不仅要水,还要活水。
来时就是乘船前来,找到了法术突飞猛进的原因这才能突飞猛进。
武德司上下经此一役,都发愤图强,跟着老大学,八艘船中随处可见打坐练功的人,有知耻而后勇的,也有因为船上多出一个女子于是不会说话的。
抓来的曹员外甚至没拷问一句,他的脊椎被打断,哑穴也被点住,堆在一个大桶里,每日一碗稀粥留着性命。
若说优待俘虏,唯一的优待是桶被放在王夫人正对面。倘若他没有痛苦绝望还喊不出声,其实可以看看这位中年美妇人漂亮的面庞。
王夫人偶尔抬眼看看这个被抓来的男人,他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还有点威风,颌下一把乌黑漂亮的大胡子,在晨光或是黄昏中,模糊不清时有几分像段郎。
这冤家真是无情。
他们是逆流而上去京城,萧峰来找他们却是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一看到官船上插着的幌子:“到了。”掏出一块银子,比答应给撑船小伙的多了二两,不计较这些,递到小伙手里。纵身提气,运起轻功纵深一跃,就到了数丈外的官船船头。
轻轻落在舢板上,掌舵摇橹的船夫都惊了:“你谁?”
萧峰颇为骄傲的说起自己是谁:“萧副使是我爹。他老人家在哪里?”
萧远山闪身到了门口:“峰儿,来的挺快。”
“爹爹,丐帮兄弟给我传信,说本日颇有名望的一位曹大官人带人袭击船队,看到萧夫人蹲在水边被吓着了。”萧峰颇为心疼,听说之后火速来安慰她、照顾她:“这小妮子一向胆大包天,怎么会”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看的不准,阿朱可没被吓到,她可把人都给唬住了。你叫她自己说。”
萧峰松了口气,心说这才对,阿朱那样顽皮活泼,胆大妄为,也见过血流成河,哪里就能被吓到蹲在水边不动。走到阿朱房门口推门而入,看这位美人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态,缓缓睁开水汪汪的眼睛。
第247章
章楶这位经略使、枢密使回京, 需要有重要人士出城迎接,一路上净水泼街,十分荣耀的进入京城。街道两边无数的京城百姓拥来看热闹, 看杀败西夏、立下大功、了结宋夏多年仇恨的将帅是何等的样貌。
这老人须发花白, 一身威严气度,坐在一匹白马上, 如青松如玉磬,似乎看不出他有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拔寨的杀气,可是由他这样的人来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有一双明亮幽远的眼眸。他望着人的时候, 像是能一眼望到你心里去。
显得并辔走在最前面的十一郎看起来更像个少年, 虽然他已经步入青年行列。
段誉托着腮坐在道边的酒楼二楼,看到大宋雄兵凯旋而归有点小激动, 更多的则是佛家止熄争斗,不愿杀戮的心。到底历史课学的也很好, 知道宋夏百年仇恨, 西夏和大理也有过摩擦,没有立场说什么战争不好的话。
要骂也是骂西夏这臭不要脸的小国,两面三刀,得志猖狂, 就不知道好战必亡。你就欠吧~
慕容复今天是和他一起出来喝酒,大量这百人的队列,军容整肃,功臣们相貌未见的如何出奇,气势未见的如何滔天, 也没见怎样神采飞扬,但就是十分与众不同, 特别老成持重。“段公子,可惜你无缘得见苏老先生。”说到这里,颇为得意的抖开扇子,露出苏辙题字的扇面。
这扇子他只在家里和安全的区域使用,尽量避免任何可能需要使扇子和人打架的地方。
段誉顿时一怔:“啊?慕容公子,这话从何处说来?”旁边有人喋喋不休的介绍,下面这些将来都有机会出将入相的文官、武将的姓名身份和八卦,没和苏轼有什么关系。
慕容复拿着小酒盅小酌一杯:“没什么,随口一提罢了。”
旁边人议论纷纷:“秦王居然能正经起来,还挺少见的。”
“他不是去西北当了几个月监军吗,无论如何也得装装样子,分一笔功劳。”
“我估摸秦王去西北完全是为了品鉴异域风味,吃够了就回来了。”
“可不敢说,你不怕他跳上来给你一拳?”
慕容复心中暗恨,心说等他当上了皇帝,那种深沉心机吓死你们。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可会装了!
江湖中人则聊起另一件事:“星宿派真是被这个小白脸给灭了?”
“看着弱不禁风的。真白啊,脖子手腕都白。”
“少林寺那个好色秃驴不也是这小白脸带人去灭的么,什么狗屁四大恶人,也没见那个恶贯满盈敢做什么。人家秦王府就在这儿呢!”
“丁春秋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吹的那样可怖,结果就轻而易举被武德司剿灭了。”
“你可别小瞧,我兄弟在西北开酒楼,当时南慕容北乔峰还有几百个少林武僧,都一起跑去埋伏丁春秋。这南慕容北乔峰都被他收罗在身边,听从差遣。”
“哎呦!哥哥!这不就成了朝廷号令武林莫敢不从吗?”
“事情还挺复杂的我跟你说,这王爷把慕容复的妹妹嫁给乔帮主,这里面好像还有个老头很受他倚重…好像是乔帮主的爹诶。”
“什么乔帮主还有爹?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居然系出名门?”
慕容复大翻白眼,知道以十哥的武功一定听的清清楚楚,就在那儿装不动声色,装作听不见,装作没什么武功柔柔弱弱。
段誉托着腮想神仙姐姐,想今天早上他们夫妻俩情意绵绵的练剑,使的是同一套剑法,情意绵绵,如胶似漆,剑锋相对旋转时莫名其妙的叫人脸红。他们两个人之间,好想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没别的意思并不敢去勾引,只是说这俩人眼里看不见别人,朋友也没得做。
林玄礼目不斜视的听着街上的全部八卦,有点纷扰,但非常好笑。我受过专业训练,轻易不会笑。
……
回府之后,展星禀报:“郎君,鸠摩智求见。”
“呦他出来了?请过来。”林玄礼伸了个懒腰,全程笔挺的坐在马背上还挺累,匆匆回屋换下朝服,换了一身家居的文人长衫,鸠摩智已经到了庭院内,数日未见,这大师面上隐约有佛光流转。信手掐了一枝庭院里盛放的月季,递给鸠摩智。
鸠摩智接过去看看花:“王爷有什么见教,小僧愚钝,未解其意。”摘花供养?那是印度的作风。
林玄礼笑吟吟的说:“我从没见过佛祖拈花一笑,就请大师笑一下。”
鸠摩智双手合十,夹着带刺的月季花,虽然礼貌但必须纠正这个知识点:“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所以……”
“哈哈哈哈是我不学无术。”林玄礼问:“大师闭关这些时日,神采非凡,想来一定很有收获。”
鸠摩智沉默片刻,柔声反问:“王爷是否听说过佛家三法印?”
林玄礼目光游移:“自然是听说过…未必记得,有缘起性空吗?”
“差不多。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鸠摩智在经历了两次巨大震撼之后,开始反思自己多年来对武功秘籍的追求是否走入误区。但我还是想看看少林武功秘籍,这次试试直接去少林寺偷看:“小僧多年来深陷迷途,苦求无果,深陷我执法执不能自拔。幸而佛祖保佑,天缘凑巧,竟在中原宝地勘破迷障。是小僧之幸。今日求见王爷,特来辞行。”
林玄礼有点惊讶,还以为他要走的时候直接就走了,没想到这么有礼貌,想起老婆的吩咐,又说:“不敢耽搁大师的修行,只有一件事不敢不说。”
鸠摩智顿觉精神一紧,什么事能叫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说‘不敢不说’:“请讲无妨,小僧愿效犬马之劳。”
“我娘子喜欢武功比我更甚,娘子常年闭关修炼,大师刚来时也没敢打扰她。近日来恰好出关,想要一睹大名鼎鼎的火焰刀。”
王繁英悄无声息的出现,收敛气息缓步走到鸠摩智身后三步处:“还请大师赐教。”
这一下宛若惊雷,鸠摩智急忙转身,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一个年轻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脸上的佛光几番变化,终究还是稳住了:“阿弥陀佛,赐教不敢当。”
王繁英:我就不喜欢别人在小熊面前装模作样,自吹自擂。
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能装逼!懂吗?
……
庆功宴上排演新乐,官家亲自审查过的音乐,洪钟大吕,端庄巍峨。
西北局势终于平定下来,稳固,看起来能有三五十年太平。
赵煦心情甚好,看着章惇和章楶这一对年迈的堂兄弟,都是鬓发花白,为国勤劳一生,到晚年功成名遂:“朕得子厚,如汉高得萧何韩信,足以。”
章惇感动的一塌糊涂,从宋神宗开始夸,夸到当今天子‘秉太宗之英睿,先帝之勤勤,威德广大,子孙帝王万世之业’。
林玄礼在旁边暗笑,心说即使是你,夸先帝也只能说勤勤是吧,别的啥也夸不出来。
但你是真能说啊,一定要在满朝文武面前炫耀你俩感情特别好吗。
这种时候他只需要端庄的坐在旁边,别吃别喝,等到随声附和的时候和满朝文武一起表示是啊是啊你们君臣感情真的好好哦,官家好会选人,章相公没让人失望。
谁都知道章楶能够得到大力支持、毫无掣肘是因为他的亲戚关系,只不过非常有能力又朴素节俭的关系户不会受人诟病。
到了应制诗环节,章惇:《我的官家,我的太阳》
章楶:《一切荣耀属于官家》《一切胜利献给官家》
曾布:《真特么令人感动,这一家包揽了将相》《我老了,该给年轻人让位了,哦章楶可不算年轻人》
林玄礼:《大宋的胜利!六哥和章楶非常棒!》《西北风光好,我广大的祖国有无数英雄人物和美味食材》
蔡卞:《大□□!永固!》
折可运,弃考,罚酒三杯
种师道:《从今一扫胡兵尽,万年不敢正南行》
折可运一弃考,后面写得出来的就写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感谢官家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杀掉西夏是应尽之义》、《能参加庆功宴我真是太激动了》,写不出来的就直接弃考。
歌舞宴乐,美女如云,极尽能歌善舞,畅饮美酒佳酿,畅谈军事。
林玄礼很乐意看他们出风头,披荆斩棘打了胜仗,还不让人出头露脸,那太蠢了。略看了看官家的面色,虽然苍白却神采奕奕,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试图在宴会上找种师道说两句话,这可是种师道啊!现在四十多岁,看起来颇为儒雅,聪明,很坚定。让人很喜欢。
可惜御前宴会上座次有序,相距虽不甚远,只能看看没机会说话。
宋代的展脚幞头两侧那么长的翅,就为了禁止百官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稍微一移动就看得出来。
宴会后捏着六哥的手,用内力疗伤:“哥哥今日辛苦了。”
赵煦累的不想睁眼,闭着眼睛靠在靠枕上,他虽然没做什么,但维持了两个时辰精神抖擞的神态,让满朝文武都看到官家虽然消瘦,但精神还很好:“你今日只顾着看种师道。”
林玄礼心说你不会怀疑我吧?
“那么多歌姬舞女,你就不能多看看美人?”
林玄礼无语,火速拎出一个新人给他骂:“我问鸠摩智有没有生子秘方,他说没有,又问了两次就不辞而别。”
第248章
武德司的大船终于从运河抵达京城, 一箱箱贴了武德司封条的沉甸甸东西,在码头卸了下来,搬到马车上, 一船的货能装装了八辆大马车, 先装主船上最要紧的武功秘籍。
码头是繁华热闹所在,王府的正门后门都在城市中心。
汴京城内的浪子、闲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这一定是金银珠宝, 这得是多少钱啊。”
“江南啊,多富裕的好地方,买什么拿回来,一路上没有关税, 都是一大笔钱!”
“说不定是一车海参, 一车鲍鱼,一车干贝。诶怎么还有一车茶花?”
“茶花酥!”
“说不定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江南有什么特产?”
“兄弟你听我一句劝,梅干菜可不用大木头箱子装。我估计是刺绣, 锦缎(宋锦), 檀香扇,苏工家具。”
御史立刻写好了一篇奏本,弹劾武德使中饱私囊,整个武德司名义上出差办事, 实际上是给王爷做生意去了,这哪里是官家的亲从亲随官,分明是秦王的家仆。就连武德司实际上工作的人也是秦王的家臣!真是岂有此理!
阿朱归心似箭,拿了两包东西:“爹爹,我先回去了。”
有人好奇:“夫人拿的什么?咱们先把夫人的行囊搬下去吧?”
阿朱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这是送给王爷的礼物, 给峦池的玩具和小衣服。”
萧远山看这个粗布包裹的东西,看轮廓像是一个盆, 或许盆里装着什么食材,奇怪的很:“嗯。”
林玄礼在有心人的阻挠下,只和仰慕很久的种师道短暂的见了一面,种师道就回去上班了。他在京城中闲的没事干,又找了几个朋友来探讨数学题,就因为搞不明白才弄呢,很顺手的把萧宝宝搁在膝盖上,小婴孩本来挣扎的到处乱抓,短暂的听了一会二元一次方程,就睡的吐口水泡泡。
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
段誉觉得好玩,伸手戳戳:“稚子心性。真直白。”我上课的时候也想睡觉。
林玄礼笑道:“你困了也可以躺下就睡。”
段誉强打精神并且嘴硬:“我还好,只要不是练武,学什么都有趣。”
大舅子王繁仁则先去和妹妹见面,见了王繁英,依地位尊卑行了礼,在旁落座:“娘娘,十一郎为了求子都找来秘方,用别人家的小孩养在府里做引子,娘娘务必早做打算,最起码不能总是十天半个月的闭关,别哪天多出来一个侧妃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王繁英深感无语:“不会的。”
明明要说一句实话,但看起来非常愚蠢,她好声好气的说:“我相信他。”他信不过这身体的基因,真好笑。
王繁仁:“母亲叫我转告你,当初章献皇后也无子(听着点吧,官家的身体可不太好了),也和你一样机敏聪慧、通晓史书。章献皇后有容人之量,不善妒(随便谁生一个拿过来就是你的),侍奉君王不辞劳苦(你得揽权打理朝政啊妹子),你还是要多学一学本朝的贤后。”
王繁英沉默的想怎么婉转表达,这婉转不了,要是让小熊知道你们等着他六哥去世,等着成为国舅爷,还不知道要记恨多少年。况且我们之间的事,哪里是你们这所谓的骨肉至亲能够理解的:“你啊,真够烦人的。出去吧。”
王繁仁:“娘娘,这都是母亲肺腑之言,托我转告。我们都知道你和王爷少年夫妻,性情相投,又都爱舞枪弄棒比试拳脚,也一起出游。只怕将来…妾颜未改君心改。哎呦。”
王繁英简单直接的表达意见,一指头戳在他肩膀上,笨蛋老哥痛的说不出话来,她拂袖而去,婚前都放手揍他又不留痕迹,婚后有什么不敢打的。
王繁仁差点昏过去,挣扎着问旁边的侍女:“娘娘和王爷说话也这么和气吗?”
侍女:“和王爷说话啊,那早就一脚踢过去了。”这就是阖府上下,不到二十的宫女有这么八个,谁也不敢对年轻英俊脾气好的郎君动心。王妃平时和气可亲,但会打人,郎君这喜欢每日挨顿打的癖好实在很般配 。
王繁仁为之咂舌,回去继续做数学题:“王爷呢?”
“一位被称为的萧夫人的绝色美人来找他,十一郎跟着就走了。”
林玄礼在自己的厨房小院里,有点好笑的把包裹搁在桌上,去解包袱:“我什么样的礼物都收到过,唯独没人送我锅。你真是颇有巧思。”没错这就是硬夸,因为本王有很多的锅。
阿朱抱着萧峦池小宝宝颠了颠,俩月没见这小宝宝,胖了五斤,眼看就要有二十斤重。幸好这一路上武功进益极大,抱着这么一个小孩,不比抱着一个布娃娃更重。和儿子脸贴脸的看了看:“人家都说宝刀赠英雄。”
林玄礼倒吸一口冷气:“好完美的砂锅!”
这是一口机缘巧合之下,制作出来的非常完美的砂锅,现在都是手工拉胚,高矮大小薄厚有微小的差异,这一口砂锅整体的薄厚完全一致,大约能盛六升水,光滑如镜,气孔均匀,弹指细听,那声音清脆圆融,砂锅的高度和把手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异常完美。
阿朱也善于烹饪,当然懂得什么样的锅才是最完美,最叫人看着高兴的。她在船停岸边时本想逛一逛买一口小铁锅在船上用,却看到了这样特殊的一口砂锅。她已经有一个很完美的汤锅:“别人不认得这趁手的宝贝,您才是识家。”
林玄礼突然感觉有点怪异,就怎么说呢,这小美人一直以来是态度很好很谦逊柔和,兼有慕容家的装腔作势和我经典CP的甜美可爱,但今天有点怪怪的,甚至有点……微妙的讨好。
阿朱只是客气两句,面带娇羞的柔声问:“娘子现在还在闭关吗?我想打扰她片刻,不知道…”
“她在书房看书,你去吧。”林玄礼看着她把宝宝塞到侍女手里,几乎欢喜雀跃的跑去书房找人,微微松了口气。捧着好完美的砂锅陷入两难,第一锅究竟是煮粥呢还是煮个鸭子呢?还是炖个超完美的羊肉呢?等等我的数学学习小组还没解散呢!
被妈妈抱了两下亲了几口又被丢下的萧栾池宝宝:“啊?阿噗??”
林玄礼抓了几把米,先煮粥进行开锅仪式,放在灶台上:“看着火,小火慢慢的炖一个时辰。”把小孩抱回去继续接受数学启蒙。
王繁英正躺在美人靠上,轻松惬意的享受生活,手里一本书,高度合适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壶果酒,九样坚果点心,一盘切的整整齐齐可以一口一个的水果,插着金签子随时取用。
屋里不留人伺候,免得那些人的杂念呼吸影响享受平静。
屋内开着门窗,悬挂细细竹帘,春风吹拂。
阿朱刚走到门口,还没出声请示,就听见屋里说:“进来。”
掀开竹帘进屋,甚是敬畏的走上前跪下磕了个头:“娘娘神通广大,未卜先知,真是神仙下凡。阿朱略学了一点皮毛,修炼的不好,这一路上受用无穷。”以后我可太厉害了,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娘娘是传道受业的恩师。将来生活在有水流的地方,我就是无敌的,这一路上越想越觉得感激,这法术虽然需要有水流才能用,但威力能和六脉神剑相提并论,要说威力之强势,也不弱于少林神功。
王繁英:“起来吧。自己搬凳子坐,说说。”
阿朱拿了个绣墩坐在旁边,一五一十的将救人的手段,杀人的伎俩都说了:“水下打人到是方便的很,当时那些凿船的水鬼一个个像煮熟的饺子一样鼓着肚皮翻起来,还挺好笑的。可惜最后龙出水这一招…我弄得像个大水柱子,没有半点轮廓。”
王繁英微微一笑:“细节最见功夫,俗务缠身修炼不好很正常。”
“是。那姓曹是劫财杀人的老手,先给武德司的兄弟们下了迷药,又在深夜用火攻、凿船,大致一数足有上百人。爹爹说护送武功秘籍才是正经事,先抓了姓曹的回来,其他鼠辈喽啰交给地方处置。”
“行,我不管这些事。让萧远山和郎君说去。”
阿朱最后交代一件事:“这神通已经不是寻常武功能比较的,大哥说他的降龙十八掌能凝聚水龙,却不能藏在暗处驱使。这份功劳,没敢说是我做出来的,只恐树大招风,要有人来偷武功秘籍,很是难防。爹爹做主,就在江边设祭,说是神仙显灵。”
王繁英欣然点头:“他是懂行的。”
阿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再没有比他更懂的。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娘娘,我的儿子起名叫峦池,定的匆忙,不知命数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人的吉凶祸福和名字没关系。”王繁英说:“不要迷信。”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乐了:“神通也是一点点修炼出来的,至于命运么,越是小人物的命运越容易改变,牵扯越大的人,命数越是难以更改。唉……譬如说你,你命里主水,生死都在水畔,又一直住在水上,像个渔家女,因此适合。”
阿朱听她心头似有愁绪,或许是为了国家大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敢多说:“我们在曼陀山庄内收集了二十多箱古玩珍宝,一匣一匣的珠宝,成串的古玉,还有一些极其精巧带着机关的首饰,一些打不开的金盒木盒,稍后请娘娘过目。至于抓来的两名俘虏,曼陀山庄的主人,还有占据五百里江河的曹爷,献给王爷解闷。”
王繁英不禁大笑:“好极了,他是最愿意用人解闷的。”
为了等这个李青萝,他留着段誉在京城玩了好几天。
就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场面,已经连续几夜发出诡异的反派笑声了。
……
表面上把襁褓放在腿上,把做题本放在小孩肚子上。
实际上不仅想睡觉,还想赶快逃离这里。这数学题做的,主要就是人菜瘾大。
萧宝宝间歇性的醒了过来,伸手去抓扯纸张,想要抓到眼前仔细看看。
林玄礼倒是知道数学是一切理科的基础,但不会就是不会,修成神仙比成为数学大神容易多了。
另一个来做题的人做不下去了:“十一郎,你听说过没有,有人想劝官家去泰山封禅。”
林玄礼气的精神过来:“荒谬!泰山又高又险,官家的身体只适合静养,怎么能去。”而且自从宋真宗去封禅之后,这件事的格调低了很多,去不去的关系不大。又没收复失地,燕云十六州还属于契丹,过了雁门关就算出国,真是岂有此理。
“十一郎慎言,似官家如今的功绩,不弱于真宗皇帝。”
“况且封禅泰山这种事,倘若官家下定决心,不由他人多嘴。”
乳母抱走了婴儿,段誉回屋思考什么时候去爬泰山玩。
萧远山兴冲冲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十一郎皱着眉头像个小孩似的坐着庭院内生闷气,似乎有什么人叫他很不痛快。
林玄礼似有所感,抬头一看,闪身到他面前抓住:“你回来啦??怎么就没人告诉我?”
“别生气了,拆礼物去。”萧远山笑道:“曼陀山庄比你有钱,好东西我都搜罗来了,只剩下几万两黄金,几十万两白银拿不走。”
第249章
王府的仓库很大, 本来只是半满,这八艘大船上的东西填满了仓库,填满了别院。
先用武功秘籍摆满了书房的暗室隔间。
夫妻俩陷入了拆快递的海洋中, 一箱又一箱, 一箱又一箱,撕开封条一掀盖子, 当然没有珠光宝气,还有锦盒在里面做包装。
唐代的金器、金冠成箱,汉代的绢字装在盒子里,一些漆质礼器用被褥包裹着。
王繁英拾起一个周代玉鱼, 还有一只崭新的水晶高足杯, 递给侍女:“拿我书房去。”她喜欢一些有灵气,有韵味的东西, 灵气这种东西和新旧无关,不论是玉石还是水晶, 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久了。
“江南可真富裕啊。”
林玄礼坐在马扎上翻箱子, 有点咬牙切齿:“她家可真有钱啊!”单看这些东西,就比我都富裕!可恶!没别的意思但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养小白脸,你多找几个长得像段正淳的男人不就行了,非要乱杀乱杀。
魏长史看的心惊, 甚至有点嫉妒,他充满渴望的看着一箱画卷,上面垂着签字。一一抄录过了,郎君拿出一副柳公权真迹被展开看了一眼又卷起来,带人盘点账册:“郎君歇一会吧, 让这些下人来收拾就足够了,何劳您亲自动手。”
林玄礼愉快的吹了声口哨:“全是惊喜, 我拆一整天也不累~”
萧远山抱着膀子站在角落里,看他兴高采烈的割开封条,拿出箱子里的种种物品拿在手里摆弄,十分喜欢的样子。说不清心头是何种滋味,微微的有几分酸涩,又把玄慈和慕容博二人提出来大骂三十遍。
之前听到武德司人员谈话,有些人盼着王爷当上皇帝,这样武人的地位一定能高一点点,也能洗净天下以武犯禁的败类。恐怕这小孩不想要,他只想要愉快的玩耍,有几个坏人供他捉弄。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不能让他过一百年吗?
周女官:“郎君,郎君你在哪儿呢?”
林玄礼站起来挥挥手:“这儿呢,怎么了,把她收拾好了?”
“是,洗刷干净,重新上了妆,梳了头发,只是咱们不会绑人。那王氏还和咱们推推搡搡,骂不绝口,给穿好了衣裳又撕扯。”周女官老脸一红,那王氏还以为郎君要临幸她,做出一副三贞九烈抵死不从的样子来,本想骂她想得挺美。但这位王夫人虽然到了中年,也不过三十多岁,比自己这些三十多岁的妇人美貌何止千百倍,有这样的臆想也不算离奇。
把漂亮寡妇抢过府来,霸占她的家产,这种事其实是有的。但没有一个人相信郎君会干出这样贪婪又下流的事,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萧远山道:“我去收拾她。”
他一出去,谢宝就开始八卦:“我可看过那位王夫人,真是天姿国色。不论她做过多少坏事,只要她掉两滴眼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原谅她。嘿嘿,萧老先生是久旷之人,会不会有点心思?”
魏长史:“不可能,我小姑姑守寡之后我问过他的态度。”
林玄礼摇摇头:“不可能。”萧远山当反派那会也只是一个冷酷的反派,最多暗中偷袭,不是一个龌龊卑劣的人,干不出逼美女就范的事。
周女官也摇头:“不可能的,萧老先生和我们见面说话时,从来只盯着我们的头发看。”不看我们的身子,还有半露的□□。
魏长史没忍住问:“为什么只看头发?”
另一个矮个子女官幽幽的说:“因为他身量太魁梧,我们瞧他得仰头,他看咱们只看得见头发。”
谢宝若有所思:“这么一个美人,一路押送过来,孤男寡女。就算萧老先生不动心,难道王氏就甘心一死,不设法祈命么?”男子乞命得跪下来磕头,求日后给人当牛做马,喊爷爷喊祖宗。
林玄礼眼睛一亮,放下东西,飞速追过去八卦。
王繁英:“你真出息!”
林玄礼:“听见好玩的给你讲!”
隔着门就听见王夫人在哪儿尖叫:“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怒视着这个满脸冷漠的老男人,她固然想杀掉所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更不能容忍有人用看砖瓦沙硕的目光冷漠的看着自己。这让她怀疑段郎离自己而去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美,不够吸引他。
萧远山坐在旁边看她发疯,失去内力带着内伤,依然可以发疯撕扯,甚至体内还有些真气。本来只是想点了穴道,让宫女给她收拾好:“你练的什么门派武功?”
王夫人自己头发抓散开,衣服扯乱,脸色苍白,内伤痛的额头见汗,咬牙道:“我杀人管你们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这样恨我,难道我杀了你儿子?那你儿子不如你,他是个色鬼,瞧见我就走不动路。
萧远山闲的没事骂丐帮,偶尔听见别人骂萧峰,根本不在乎:“呵呵,我儿子可不会多看你一眼。”
王夫人讥嘲道:“原来是你这老鬼动了色心,你死心吧!我的男人非富即贵,你这种走狗,休想。”
萧远山也不恼火,愉快的问:“那你这非富即贵的男人,现在又在何处,怎么不来救你?”真有点好奇,到底是哪个作恶多端的男的把她勾引了。这娘们可能本来只是尖酸刻薄,现在挺适合加入四大恶人。
王夫人突然闭口不言,深深的陷入惆怅。想要段郎来救自己,又怕段郎无情的拒绝自己,王语嫣之前写信示警时,她就想过如果段郎得到消息,会不会来见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死得好,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或是已经都忘了。
萧远山笑道:“你的好外甥一定知道些什么,王夫人,你既然到了王府做客,会有人来探望你。”
“那个杀千刀的废物胚子!!”王夫人尖叫一声,本来只是看不上慕容复,在闺女私奔之后是恨他们,后来得知生了孩子,恨不得自己从没生过这个没出息的女儿。她什么时候被慕容复勾搭上的?那厮薄情寡性,喜欢装腔作势,武功练的不怎么样脾气到是很大,一个废物小白脸:“王语嫣怎么会看上他!!没出息没眼力的东西!她又不是男的,怎么能乱搞。这贱人,随了他爹的脾气,只要是个漂亮贱货就爱。”
萧远山虽然经常想杀了慕容复,但平心而论:“慕容公子看着还不错,比看你顺眼。你女儿若要来求情,她还能拿出什么来保住你的命?”
她的头脑和指点他人武功的技巧,已经用来保住慕容复的小命,你家的财产被朝廷查收那是王法。
应该还有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譬如说王夫人体内有点神奇的内功。
王夫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朝廷走狗!对着一个寡妇也敢敲骨吸髓,我家东西都被你搬空了,还要敲诈,好不要脸的老狗!看什么看!你还敢笑,早晚有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把你手脚都打断,扔到乞丐堆里生蛆!”
萧远山笑吟吟的转身出去,拦住要进去回骂的吃瓜人士,不好在门口多说话,拦又未必拦得住,直接抱起来,抱到别处去。
林玄礼惊呆,莫名其妙的被人当小孩抱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了。小声道:“干嘛拦着我。”
萧远山低声道:“她不敢死,也确实有压箱底的好东西,她姘头也不是普通人。我有法子都榨出来。慕容复来了吗?”说不定是他的政敌呢,很喜欢这种掌握别人见不得人的秘密的感觉。
慕容复抱着女儿出现,幽幽的说:“我一来就看到二位在这里旁若无人的搂抱。”
并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你们俩又要开始骗谁啊这次。
这是什么狗屁爱好!!
段誉从他身后闪出来,可可爱爱的眨眨眼:“神仙姐姐她病了,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慕容复纠正这一说法:“段公子,是我把囡囡送到王府请人照看,稍后就会回去照顾表妹。至于你,你也没在慕容家留宿。”
林玄礼心说难怪没找到段誉,他又去当舔狗了:“兄弟,你帮我个小忙。”
段誉一口答应:“敢不从命。”
“来人,带段公子更衣。打扮的漂亮些,拿我的金冠——有红绒球和珍珠的那个。有位夫人在我府上,我跟她有点过节,咱们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叫她看一眼什么叫乱花欲坠迷人眼。”
段誉小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问:“美人计…美男计吗?”一边问一边斜觑慕容复,看他身姿袖长,玉容出众,把自己比下去了,但一定很好看。
慕容复道:“是我岳母,她精神不好,平生最喜欢年轻英俊专情的男人。这次一下让她看见三个,还不得美死了。段公子,你…别是不敢去吧?”
“我一向心底无私,有什么不敢去。”段誉火速去换更华美的衣服。
林玄礼伸手,看他不解其意:“给我抱抱。少不了见面礼。”
慕容复仔细审视他的衣服,感觉有点灰,但还行,勉为其难的把闺女递过去:“十哥,你会抱小孩吗,这可不是萧峰的儿子,是江南的金枝玉叶。”
“我侄女从小在我怀里,这两年爬在我肩膀上。你也去换件衣服。”
慕容复道:“你们要怎么处置李青萝?像玄慈那样昭告天下?”
萧远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本来是朝廷的丢人事,是历任苏州知州玩忽职守。但只要控制得当,那就单独是姑苏慕容的丢人事,什么武林中的世家公子,他的邻居,他的舅妈、岳母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岂不有趣?
林玄礼问:“我还以为你夫人会来求情。”
“我下令所有人都不许告诉她曼陀山庄的消息,也请十哥为此事保密。”慕容复本来希望他们在曼陀山庄就把人杀了,那样相隔千里,瞒上几年不成问题。带道京城来就离谱,这就是想勒索我。柔声道:“于情,表妹是该来求情,乃至于女儿替母亲偿命,但她突然生了重病,自顾不暇。”
“什么病?有多重?你忘了我大小也算是个神医?”
慕容复:“……其实是我用药把她拿住了。”
可别误会,不是那些伤身损害经脉的迷药,也不是让人生病的毒药。而是**的药酒,就这个知识点表妹不懂,哈哈哈哈,折腾了三天,现在表妹闭关理顺内力,研究她内力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这么好色。
有点腰疼。但表妹现在不敢见人,更无暇打听消息,非常完美!
第250章 太般配了!!
阿朱很忙的, 回家之前萧峰跟她说了,皇帝赏了一堆东西,一样都没动, 叫她看着送人, 他不太清楚后宅里的远近亲疏。现在拿之前官家赏赐的绸缎,江南的檀香扇分赠给府里帮忙照顾小孩的女官和侍女、侍卫。
儿子养的轻松随意, 主要是帮忙哄小孩的人足够多,谁也累不着。
“萧夫人,你这一趟出门的时间可够多的。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阿朱哪有当妈的扔下孩子不管, 有什么事, 还不是有哪些男人么。你公公和丈夫都有本事,哪里用得着你出门去办什么事。”
“就是啊, 在外面风餐露宿,沐浴更衣都不方便。”
阿朱和这些不出门的女人不说外面的事, 她们大抵没有恶意:“顺路回趟老家, 收拾一些东西嘛。大概再也不会回去了。”
一句话说的她们都惆怅起来,不都来自京城,有好几个人家在外地,多年没回过老家, 没见过父母家人。
阿朱问:“你们要不要茶花?搬了几十盆回来,都是极名贵的品种。”
“哎!好好的茶花差点被养死。一点都看不出是名贵品种。别放在阳面晒太阳啊。”
回家十分钟,养花的人有了,送出去十匹锦缎作为礼物。又抱到香喷喷穿金戴银的了慕容小姐,一手一个小婴儿。
现在两个半岁的小孩子都能靠着被子坐片刻, 虽然马上就要东倒西歪。
一个抱着老虎娃娃,一个抱着红色杏色碎布拼接的大鲤鱼。
……
萧远山上次分享了八卦, 现在也毫不犹豫的询问八卦:“王氏和姓段的有什么恩怨?”
慕容复:“啧。此事说来话长,那贱人不守妇道,背着我舅舅和人勾搭,我娘在世时两家就不来往了,只有表妹冰清玉洁,随我舅舅的脾气。倘若我所料不错,姓段的可能是段正淳。”
段王爷声名远扬,一时间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慕容复整了整衣衫,对着镜子看看:“她姓李,随夫姓才算是王夫人。”
萧远山意兴阑珊,他本来希望搞到一些更有意义的秘密,譬如和王氏有一腿的最好是章惇,省得他待着没事总针对十一郎。发现了段正淳新的情人,这件事起不了任何波澜。“姓什么都得死。”
林玄礼为他鼓掌,继续嗑瓜子:“你穿这件不好看,换那件黑色的来。复官长得白净,黑衣服更衬。”
慕容复听他语气莫名其妙的有点慈祥,顿时拳头硬了。试的就是人家的衣裳,阴暗的问:“你有这么高吗?”
林玄礼终于被攻击到了,他确实比慕容复矮了一点,比萧峰矮的更多嘻嘻。明明矮一点,为什么慕容复穿着正好呢?因为我站着的时候衣服能盖住脚背,袖子又宽又长,除了能塞点东西之外干什么都不方便。不动声色的笑笑,用长辈看不成器小孩的眼神:“峨冠博带么,王室中人哪有量体裁衣的?”
萧远山突然说:“我从来没见过你穿黑色衣衫,总是以白色为主。”
“我是很喜欢白色衣衫。”这是主厨的颜色,真的很怀念洋葱辣椒和花生米,苍天啊:“每年都要做五色衣衫。转过来我看看…不成,显得你脸色不太好,眼下有点发青。”
段誉换好衣服,也没太想明白慕容公子的岳母想要看到年轻帅哥,为什么十一郎要如此热心的帮忙。他可真是慷慨大度,乐于助人。
王繁英特意放下古董,赶来看热闹,微微颔首;“对,天底下的好事他都愿意做。”
慕容复也被迫换了好几身更漂亮的,带着刺绣并闪闪发亮的衣裳,红黑配色,黑银配色,蓝白配色,蓝灰配色逐一试过,最后选了一件纯白色绣花长衫,一件织银的浅蓝色鹤氅。他都有点想发脾气了,阿碧,表妹,还有十哥,你们什么毛病,为什么都喜欢叫我换衣服?
阴阳怪气:“不错,王爷真是天底下头号大善人,每天从早到晚只想着怎么做好事。”
“是啊,他人真好,又会吃又会玩。”段誉赞同这种说法,他在这府里住着很舒服,以前还从没试过在油锅旁边等着炸鸡块,或是在烤炉旁边等着吃肉:“慕容公子真是肌肤胜雪,兰枝玉树。”
慕容复翻白眼,心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出来玩吗?我是不想让你见到表妹!表妹现在非常妩媚动人。
王繁英简直要笑死,比起六脉神剑,好像是单纯少年更搞笑一点。
林玄礼按照官家的审美观打扮了一番,华丽闪亮的出场,甚至在雪白的小脸上又扑了点粉,一会进宫卖萌去,不能白打扮。一手一个帅哥,拉着胳膊去别院:“走,咱们去让王夫人大饱眼福。”
已经封住她的穴道,使她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以免骂的太脏了让十一郎从捉弄人变成被人辱骂。萧远山估计这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骂得过她,也不知道一个贵妇人怎么修炼的。
慕容复又翻了个白眼,一进门看到王夫人的头发被梳顺了,用粉色丝带系在一侧,松松的拢了发辫,发辫又粗又亮,盖着一床薄毯卧在床上:“舅妈,表妹她生了个女儿,还从没见过外祖母,一会我抱来让你瞧瞧。”
王夫人用一种冰冷又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段誉则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位酷似神仙姐姐的中年美妇人,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虽然板着脸、沉着脸,在脸上显出两道法令纹,依然有几分可爱。
慕容复爽到了,语气更加柔和,这些年去见表妹还得躲着她的耳目,还要和她低声下气的说话:“我带了两位朋友来看您。这位是大宋武德使,就是他派人不远千里把您接过来和咱们团聚的。哦,我和表妹的婚事,也是他老人家主婚。”
林玄礼微微一笑,看王夫人都要跳起来咬人了,如果生气能冲破穴位,她现在能达成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轻摇折扇,含笑点头:“我素来喜欢成人之美。”
段誉:微微有点幽怨,但想想人家也确实是很般配。
慕容复心说我舅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但她做了鬼未必打得过你娘子,把就要走到窗口凭栏叹息的段誉揪回来:“这位么,这位是大理,镇南王,世子。”
王夫人先是一怔,她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别人说起大理,说起镇南王这几个字,她的心都要碎了。
段誉很有礼貌但没什么眼色,客客气气的作揖:“再下段誉。”
王夫人死死盯着段誉的脸,他不是很像段郎,可也不是完全不像,泪水模糊了眼睛,恍惚间看着很像。
林玄礼看场中沉默,心说还是得我,哥真的很会气人,搂着段誉的肩膀:“我这兄弟的家世叫人羡慕,我虽然也贵为亲王,到底是父母双亡,自幼失祜。他不仅父母双全,而且镇南王府里只有一位王妃,并无妾室,一看就知道和我一样,是用情至深的。”
段誉欲言又止,只有你才是我妈妈喜欢的那种不会勾三搭四的人,哎,要叫我妈妈知道世上真有男人说得出做得到,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她又要伤心了。
慕容复很快就找了个借口,把段誉送出门去,目送他去找阿朱姐姐玩,这才回过身来施展绝技:“舅妈,我新结识了一位姑娘,生的着实可爱。我有意纳她做妾,表妹心里老大不乐意,你帮我劝她想开点?”表妹在城郊的别院里和药效搏斗,阿碧是女管家,忙前忙后,绝没有听到消息的可能。
王夫人挣扎了一下,冷笑甚至多过愤怒。她到是乐意看女儿因为不听话而倒大霉,简直是活该,早说了你表哥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姑娘以后怎么办,有那么漂亮的脸蛋改嫁有何难?
林玄礼竖起拇指:“早听说曼陀山庄的王氏最喜欢帮着没过门的小妾杀原配夫人,不知你今日怎么选。”
慕容复往窗外瞄了一眼,他接下来要说的这番话,只能有四个人听到,一个就是好舅妈,稍后她就得死。另外三个就是好看热闹的夫妻和不放心的契丹老狗。
倘若让表妹听到只言片语,那真是百死莫赎,也不能让那个段誉听见:“其实和表妹成亲这一年半,我有些腻了。她什么都不懂,长得也有几分像你,真叫人看着就烦。表妹美则美矣,却不懂管家理事,当不好我慕容复的妻子。新结识的这位姑娘不仅兰心蕙质,深明大义,在我受伤时还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甘愿和我同生共死。真叫人两难,倘若舅妈让我杀了妻子,另娶这位姑娘,那倒不错。”
林玄礼去解开王夫人的穴位,想要听到道德悖论的答案。
“你们两个,你们三个贱人都去死吧!”王夫人喋喋不休的大骂:“我和她说了千百次,慕容复志大才疏,武功差脾气大,少巴巴的跟在你身边犯贱,这小贱人自讨苦吃,谁也救不了她!”
林玄礼含笑道:“选一个嘛。本王真的很想知道你会怎么选。”亲闺女和傻叉原则哪一个更重要。
王夫人看他满脸得意之色:“你看上她了,是不是?哼,都是狗东西!还有段正淳的儿子,我真想杀了他!!复官,你最好杀了王语嫣,你家虽然常常不干人事,也别干出更下作的事来。”
慕容复迷惑不解,没懂还能有什么事比杀妻更下作。
林玄礼无语,难道我看起来是个色鬼嘛,你好好养几个小白脸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段正淳到底有啥特别无可替代的啊:“怪没趣的。”
“语嫣是段正淳的女儿。啊!”
慕容复出手如风但还是晚了一步,稍一迟疑,点了她的死穴。
他到不在乎表妹的身世,但何必告诉段正淳段誉他们,你看那两个货色靠得住么。表妹有我,有孩子,还有绝世武功,什么亲爹亲兄弟一边呆着去:“十哥,萧老先生,这疯女人临死之前胡言乱语,你们不必当真。二位都是正直可靠、仁义为先的大丈夫,想必不会传这些谣言。”
“这是自然,你也知道我只喜欢捉弄坏人,越坏的越有趣。”
萧远山:“难为你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往后武德司有差遣时,你别装聋作哑。”
慕容复拱了拱手,全是为了表妹:“这是自然。那么我舅妈在押送京城的过程中投水逃跑,下落不明……”
“太瞧不起人,谁能在我手里逃跑?你媳妇难道连这都猜不出?畏罪自杀吧。”萧远山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诡异的微笑:“你捏造一段她的遗言,叫你们夫妻和美,好生过日子,你们表兄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将来儿女成双,恩爱到白头。”
“好,多谢。”
林玄礼远远的听见了,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
王语嫣捏造慕容博的遗言,慕容复捏造王夫人的遗言,这夫妻俩太般配了!
代餐你真的很幽默很会讲冷笑话,爱了爱了。
……
王语嫣现在一照镜子,是满脸春情荡漾,粉面桃腮,别说出门了,连慕容家的家臣,前来拜访的段誉都不敢见。一连颠鸾倒凤胡天胡地了三天,十分满足,并不是意乱情迷,头脑也很清醒,只是比每个月都特别想表哥的那段时间更想一点。过去是想黏着表哥,但这几天真的是恨不得每时每刻紧紧搂着他。
怪不好意思的,平时从没有过这样所求无度,但表哥虽然疲惫却予取予求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表哥很少有这么听凭摆布的时候,他以前总要早起练剑,晚上也要打坐修行,每天腻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两个时辰。这几天却特别温柔体贴,每天陪自己小酌几杯,成天谈情说爱,把本家姐姐送的那几本书上所有的招数逐一试过了。
今日忍了三个时辰,打坐调息,欲望渐渐散去。没那么好色了,可还是想和表哥手拉手睡觉。
往窗外看了一眼,见落英缤纷,情难自禁,满脸娇羞。
慕容复打好骗人的草稿,回家后一看她就愣了,这药酒喝一杯两杯,药效只有六个时辰。用剩下的药粉都藏起来了,表妹怎么还是媚眼如丝。
第251章
朱丹臣被派来接段誉回家, 段誉一想神仙姐姐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虽然依然是神仙姐姐, 但自己留在旁边也没什么事儿, 别说是让神仙姐姐多看自己两眼,心里记得有我, 她都不愿意见我。
悻悻的要求:“十一郎,不劳你相送。我和慕容公子一见如故,就请他为我践行即可。”
“好极了,段公子不妨去我家住几天再走。”慕容复满口答应, 他这几天一直在心里琢磨, 亏得自己过去从不拈花惹草,一味的先立业后成家, 要不然根本招架不住。表妹的内力深厚!她只是看起来纤细柔弱,和身娇体弱一点都不沾边, 内力充沛恢复的也很快!最多让人歇半天。
想到此处, 竟有几分佩服段王爷,他竟能摆平那么多武功不凡的女侠,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一阳指这门武功能补益阳气?想到这儿就问了出来:“段公子,我对大理段氏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仰慕已久, 不知临行前,你肯不肯让我领教几招。”
段誉挠挠头:“我…我不敢当。我的六脉神剑理论上是会了,实际上用不出来,时灵时不灵。不如这样,慕容公子, 你把我扣留下来,叫我爹爹来找我。”
朱丹臣大为震撼:“世子爷?”
慕容复心说我只是让你碍事一点, 让我休息两三天,没让你一直碍事。只是笑笑不说话:“段公子不要妄自菲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还没见过包不同风波恶,他们两个近日抵京,”
段誉的眼中闪烁着纯洁的好奇光芒:“慕容公子的这两位家臣,想必不凡?”
慕容复:“他们二人不仅武功很好,还特别善于坚定对手的斗志,让人一往无前,绝不退缩。段公子现在与人比试时,很有些犹豫不前,我这两位兄弟能祝你一臂之力。”笑死,最近读书多了,学了一些修辞艺术。
……
官家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看他一边摸着胖狗一边吃水果,非常惬意的样子,突然就想吓他一下:“苏州知州交的账册和萧远山交的账册对不上。佶儿,你怎么解释?”
林玄礼猛一下被问蒙了,放下叉子想了想:“怎么个对不上?谁多了谁少了,还请六哥明示。”
赵煦略感遗憾,没有把他吓到:“苏州知州交的账册,比萧远山交的少了八十万钱,二十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还有一些古籍、字画、碑拓。”
林玄礼勃然大怒:“不要脸的东西,我都没拿那么多!幸好他谨慎,提前造册交给我,要不然叫他们贪墨没了。”萧远山拿完八船东西才造册送给自己,自己转手交给六哥。
赵煦失笑:“你拿了多少,八船东西,一艘是茶花,另外七艘凑一起不够十万两?”
“诶,这么一说到是差不多,他拿了不少古玉给我…有两船是书,我想找一本武功秘籍,还得一本本的翻,这两天累得我眼睛疼。”
“看你也不像好学的人,弄了这些书来,摆在家里装模作样。”赵煦想起一件故事,调侃他:“你都有万法之源——太*祖长拳,还要什么武功秘籍。”
众人不解其意,还以为官家因为不会练武,以为长拳很厉害。
林玄礼嘎嘎乱笑,勉强装作正经:“臣弟想试试能不能融合进去。”
赵煦刚要笑,不知这次融合进去又要骗谁,忽然喉头一痒,咳嗽了一阵,以袖掩面有些不适:“苏州知州去沙门岛和齐御史作伴去了。那路上的曹水匪,有司审问过后看起来,牵连不小,哼,官匪就是一家,误国误民。咳咳咳咳。”
官家咳了一阵,脸上红白斑驳,听声音就很不健康,不像是普通的咳嗽。
林玄礼忧心忡忡的等他缓过来。
侍女连忙捧了一盏镇咳的汤药过来,服侍官家喝了。
官家起身去更衣。
林玄礼没忍住问:“六哥咳了快半个月了,依然不见好转。太医究竟怎么说的?”
最近没有把脉的机会,但听声音怎么像是百日咳,这病可挺要命的。
满院子十几个人沉默以对,问圣躬安只能问皇帝本人,问别人都有点意欲不轨的嫌疑。他不该问,其他人更不敢回答。
林玄礼挠挠头,沉默了一会换了个问题:“官家真想去泰山封禅?”
“是啊,官家正在两难之间,还没决定好。要不是病了,早就准备启程。”
这件事真叫人挠头,一个二十多岁体弱多病的皇帝要去爬泰山,带着一些平均年龄60+的重臣,去攀上泰山封禅台,还得自己走上去,这不得把人累坏了。
但要是劝官家不要去,又有些犯忌,难道收服宁夏平原的功勋不够泰山封禅?还是觉得皇帝身体衰弱,爬上泰山的封禅台就要累死了?难道能有哪一个皇帝,不想在摩崖刻石上加一笔?
即便是林玄礼,他和娘子躺在一起吹牛的时候也会谈到,等到收服了燕云十六州,咱们就去泰山封禅,即便没有长盛不衰的朝代,也希望后世的皇帝前仆后继、继往开来。
官家换了一身衣服又回来继续晒太阳:“你们怎么都不赞同朕去泰山封禅?章惇也是,一力拦着朕。”
“他老了,爬不动山。”
又闲话了一会,又有臣子前来觐见,林玄礼刚准备告退,又见六哥招招手,示意过去说悄悄话,凑过去问:“要是背着哥哥上泰山倒也不难。”
官家前两天去城郊爬小土坡,回来就取消这个计划了,一只手掐住他的脸:“萧峰怎么不在你府上?”
最近两次谢宝进宫汇报时,都随意问了一声,这大半个月都不在,真是奇哉怪哉。
林玄礼也觉得奇哉怪哉,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他去西南方向,百越那块,跟人打架去了。据说情况有些复杂,他还要帮人化解恩怨,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不常在我府上住着。哥哥若有什么吩咐,我派别人去也是一样的。”
赵煦略有点遗憾,他只想看看神气充足,往哪儿一站都是气冲霄汉,威仪刚猛貌若天神的人。最好能再找谁来和萧峰过过招,他规规矩矩的站在搭话看着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一跟人动手,真像画上的天王力士一样,绝非人间之辈。也难怪佶儿爱他,普天之下谁能不爱。当日那一幕,衣袂无风自动,鬓发飞扬,真个是英雄豪情万丈,连那个糟糕至极的发型看着都颇有特色。
倘若佶儿叫他们父子过招,一定很有看头,却不请我去看。
林玄礼趁机摸了一把六哥的手腕,完蛋,虽然不是百日咳,但是是肺痨:“等他回来跟我讲了趣闻,我再进宫讲给您听。”
赵煦松开手,他喜欢的是当时拿模模糊糊的感觉,仔细看清楚未必还有那么好:“算了吧。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让掐?”
林玄礼赶紧把他的手按回去:“那怎么敢,只是哥哥似乎又瘦了,最近总不让我靠近。”
赵煦轻轻的叹了口气,神色晦暗不明,盯着他看了一会。他有时候觉得这小子好像什么都明白,只是在耐心的等着自己去世,继承这个庞大富饶的国家,他眼中偶尔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哀伤,藏着极深的秘密。大多数时间又觉得佶儿非常单纯,总是嬉笑吃喝,叫人放心不下。
他心底那极深的秘密不会是一本菜谱吧。
官家偶尔会恨他如此健康,但终于把自己逗笑了,微微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倘若朕哪天不在了,总觉得你还没长大,不能放心。”
林玄礼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终究演不下去,猛地红了眼圈。也没什么宏图霸业盼着继承皇位,也没什么矛盾冲突,只有天长日久极深的感情,尤其是在那个变态红眼睛世界之后,更加眷恋:“那就永远别离开我,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我。”
“废话,朕是天子。”
林玄礼放软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赵煦抽回手:“滚吧,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咳咳咳咳咳”
这态度突变叫人摸不着头脑。
回府之后左右看看,才发现自己府里一个谋士都没有,全靠自己的啊!!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全可靠的商量一下官家到底在想什么,感情归感情,他毕竟是皇帝。
一连数日都如常,只是拎着太医院给出的饮食生克清单来尽量搞一点好吃开胃的东西。
赵煦毕竟是气数将尽,一开始生病,病的就很严重,到八月份酷热时节,又发展到咳血的程度。一日比一日的消瘦憔悴,万花盛开时,看一看鲜花,被侍女扶着吐两口血,甚是伤感。
林玄礼一开始还勉强用内力帮他疗愈肺部的损伤,补益正气,但肺痨实在是难以对抗,就算毒手药王也没什么把握——石一嗔说得肺痨的不算武林高手咱们不管他。
王繁英在他折腾药粉时候幽幽的问:“非要治,也是用毒药以毒攻毒,你敢用?你有万全的把握?兴许能让他多活一个月半个月,却会先出中毒的痕迹。”
话说至此,就不用再思考,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林玄礼问:“说真的,只要不影响天下大势,我可以试试?”
“他要不是皇帝,就只是个凡人,他要不是个活人,你也算不上逆天改命,”王繁英幽幽的说:“你去收拾耶律洪基的时候就没有触及天道,招来反噬。少拨弄旁人的命数,等到萧峰度过死劫时,有你好受的。”还要大病一场,还要皇后出来监国,我真的不想工作。
……
萧峰回到京城时,就见他一身黑袍,披头散发、神色低沉的坐在庭院中,看着一株‘抓破美人面’发呆,神色颇为落寞:“贤弟,我爹爹信中和我说了,我大概听说薛神医就在京郊,明日就去请他。”
林玄礼摆摆手:“用不着,就在今明两日,药石罔效。陪我坐一会,酒我现在是不能喝的,诸王轮流侍疾。”我那些体弱多病的兄弟们啊,肺痨可是传染病。
薛神医的医术可能很高,但医病医不了命,六哥的命数早就到了,强行续了一波已经竭尽全力。今天是被赶回家洗澡洗头,六哥非说熏着他了。三伏天,大概八天没洗澡我才有点头油味儿,已经很棒了。
他脸上神色变换,还有几分纠结:“大哥,你看我六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官家励精图治,百姓赋税不重,算是安居乐业。”除了他倚重的丞相有点迫害忠臣,但也没多惨,流放的官员日子过的比百姓还好,到了地方上照样有吃有喝还能写诗,日子叫小老百姓羡慕的。
林玄礼:“你见过他这个人,别说那些套话。”
萧峰只有对官家敬畏有加的习惯,没仔细考虑过这个‘人’怎么样,没有谁会用看人的标准去看一位皇帝。仔细想想:“官家和你特别亲昵,民间兄弟到二十岁上下也不会勾肩搭背了,你们还总腻在一起,还会彻夜长谈。我只见过官家两次,你若非要我说,官家看起来高洁,优雅,柔和,慷慨至极。除了你府上这些人,大凡是小官小吏,见了我这样的草莽匹夫,总不会和和气气的说话。官家比旁人都好。”
见他以手掩面,低头良久无语,忽然又说起一件往事:“我大约十五六岁时,曾经奉命来京城办事。见过官家出门的仪仗。那时候官家刚当皇帝不久吧,太皇太后还活着。当时我一时好奇,找地方等着看当皇帝是什么样人。”
“什么样?”
萧峰又不能说实话,看着挺郁郁不得志一阴沉小孩,瘦溜溜的,不理解怎么能那样消瘦不高兴,一天到晚你就吃呗。蜜饯吃腻了吃肉饼,噎得慌可以畅饮美酒,有什么可不开心呢。思前想后,婉转了一些:“有点憔悴,雪白干净的样子。”
林玄礼点点头:“相处日短,分别日久,我只怕死后也不能相见。我要设法再和他慢慢的告别去,你记一下眼下的一些事,还有年号,身份,一些局势,等我回来给我讲。”
头发晾干之后挽起来,重新收拾整齐干净,入宫去陪伴官家。
第252章 菜菜,捞捞
赵煦重新睁开双眼, 又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
终于一跃而起, 走到镜子前面照照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并不是自己, 掐了一把。
“哎呦!”平时掐佶儿有这么痛的吗?怎么没听他说过?
“我知道人会转世投胎,但是……速度没这么快,头七,当天夜里还没过, 怎么就成了个青年人。”
满脸迷茫的坐在镜子前, 纷纷扰扰的杂念涌入心头,原来这身体是当今皇帝的第六个儿子——这很熟悉, 襄阳王,不受宠——这个不对, 年芳十五, 不爱读书。
眼下已经不是大宋,是个没听说过的朝代,叫做大明。
睡在旁边守夜的婢女爬起来,赶忙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肩头:“王爷?您怎么起来了?传她们进来伺候么?”
赵煦摆摆手, 坐在镜子前,在微微明亮的天色中凝神沉思。
凭借职业本能先想了想朝局,皇帝不问朝政多年,但政治不是托付给丞相或内阁,也不给太子, 而是托付给一位国师,名唤普渡慈航。
什么玩意?
别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这具身体整日里除了大吃大喝,练武和多人睡觉,剩下什么正经事都不管,文化水平不高,并没受过储君的教养,甚至对三公九卿是谁,内阁都有那些成员,什么籍贯,才略如何,是忠是奸,全都一窍不通。
至于民生如何,有无内乱,国家疆域几何,全然不知。
“这个…我…我以前看起来傻吗?”
侍女珍珠愣了一下,嫣然一笑,走过去跪下,艳红的指甲顺着衣领往里摸,从下往上一瞄,真是媚眼如丝:“王爷是最聪慧~最强壮的男人。”
赵煦现在没这个心情,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现在是生是死,哪有心思和女人或女鬼亲热:“你起来,好好的陪朕…陪着我说话。”
这襄阳王有四个贴身得宠的大宫女,珍珠、翡翠、玛瑙和金哥儿,听名字就知道这襄阳王确实是没什么文化。
聊了几句,发现这宫女对宫内宫外的事知道的更少,就决定起床。
每日理论上是有经筵的,有先生讲课,襄阳王过去不听那是他的事。
赵煦:朕励精图治十余年,刚去世难道还要读书吗?眼下又不是皇帝,饿的我发晕。真是岂有此理!“拿酒来,我要喝个痛快。”
肺痨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现在换了个健健康康的身体,虽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朝代,已经饥肠辘辘,原来健康的身体饿的这么快。
珍珠玛瑙两位美女一左一右斟酒夹菜,金哥儿在旁剥虾。
酒足饭饱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此地不像阴间,但依然无法理解,这是转世投胎?庄周梦蝶?还是借尸还魂?按照那些民间小故事,人死之后应该见到酆都城,看到神仙来迎接,活着看到路边的鬼。但珍珠摸起来热热的,柔情似水,玛瑙的身子软软的,呵气如兰,哪里像是鬼?
“王爷,一会又该读书了,别读了,和我们玩吧。”
赵煦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片刻之前,佶儿伏在床边痛哭失声,自己离开了心爱的国家,哪能这么快就若无其事的玩乐。喝了两壶酒,心中依然烦闷,叫人跟着自己上街上走走,看看眼下的京城风貌。
挺糟糕的,饿殍和死狗随处可见,明明是夏天,却显得万物零落萧条,百姓们不仅面有菜色,还没有半点喜色。
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倘若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没有安乐可言,天下岂不是岌岌可危?
侍奉襄阳王出门的李百户照常那样鞭打百姓开路:“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住手。”赵煦叫停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想说去皇宫见见皇帝,但忽然觉得脑子一昏,似乎能有一两年没见过皇帝了。借用佶儿的一句话,这什么玩意?
一个当皇帝的,不上朝,不问朝政,不见儿子,你怎么不死去呢。
这里并没有恶意,只是按照记忆中的制度来说,皇帝如果不下旨让儿子就藩,他死后也会被赶去就藩,赵煦现在挺需要一块自己的领地,虽然官员任免不归自己,实际权力也没有——但这么一个朝廷你确定要和朕谈规章制度吗?
他甚至有了点兴趣,吃了睡睡了吃又数日,未见局势有什么变化,先顾着眼下。
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字,如今也不会腰酸手痛,励精图治的心实在按捺不住:“珍珠,你去请刘嵩、唐仲达两位先生过来说话。”
两名中年教授进门行礼,恭立在旁。
赵煦心里对他们其实不大满意,这俩人对王爷有劝谏匡正的职责,十五岁的少年天天飞鹰走马纵酒纵欲,当老师的不劝谏,岂不是不忠?佶儿身边的老师如果是这样的臣子,早就去沙门岛捞紫菜吃去了。只是眼下无人可用,勉强忍耐,面沉似水的问:“二位先生来我府上已经有五年时光,说来惭愧,竟不记得二位先生的籍贯。”
二人听他说话就一个感觉,不对!襄阳王一贯惫懒傲慢又不耐烦,几时这样冷静平和沉静贵气?坐在桌前写字时,身姿端正,贵气夺目。对视一眼,按年龄顺序作答。
“下官祖籍南京,家父生前官居七品,祖父做过一任南京礼部尚书。”
赵煦微微颔首,他召见群臣时惯用一种平易近人但及高贵优雅的语气,是年少时怕主少国疑,专门自己琢磨的,除了亲人和少数近臣之外,跟谁说话都是这种语气:“大明朝这两京南北呼应,很是重要。朕…没见过南京城的风貌,如今人口几何,赋税多少,两京之间的大运河是否畅通?”
唐仲达满脸愕然。
赵煦考虑了一秒钟要不要装一下佶儿那种贪玩少年,没必要,我是主公。
我问什么,他就该答什么,而他不应该问我。
刘嵩听王爷和唐先生的问答,听的神色变化,唯独没看到王爷脸上有任何表情,轮到自己回答时:“下官祖籍就在嵩山脚下,惭愧,家父乃是少林的佃户,世代务农。家祖指嵩山为小儿名。”
赵煦现在对少林寺毫无好感,微微皱眉:“少林寺僧多少?有多少庙产?官府收几分赋税?少林寺收多少?”
刘嵩满脸怅然:“王爷要听皇爷祖训,朝廷律令,还是想听听百姓所承受的日常?”
赵煦一直面沉似水,脸上无喜无悲,毫无表情,听到这儿才微微抬起眼皮:“刘先生想说什么呢?”
刘嵩:“祖训是十五抽一,待百姓之宽仁,历代罕有。”
赵煦心说:但是~
“但是,虽然关税与百姓干系不大,官税、租税和分钱税另算,盐业名义上虽为官卖,到底免不了叫人中饱私囊,茶园获利甚巨,远销海外,但缴税极少。土地大多在藩王、朝中大员、门阀手中,他们自是不交税的,这一份赋税也要百姓代劳。又有田赋加派,各地群盗蜂起,摊派给百姓剿饷与练饷。”刘嵩道:“少林寺是十抽七,已经比本本分分的给朝廷缴纳赋税宽松许多。”
畅谈两个时辰,二人在心里泪流满面,王爷怎么突然大彻大悟、万象更新?难道这就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突然变作了一位贤王,可是皇帝昏庸,又有一个无能的太子,即便是贤王也没有用武之地。
赵煦也发现他俩是工作不认真,但不傻,勉强可用。
现在皇帝离死挺远,太子二十多岁,不急于问策。
慢慢悠悠的继续写道德经,平心静气。
翡翠和珍珠身着纱衣,一白一绿,各自端着托盘走进来,娇声道:“王爷写了半日的字,听他们两个老东西说了许多废话,一定烦得很。”
“奴奴煮了点莲子芡实燕窝羹,王爷趁热吃一口么。”
“不用。奸臣当道,朝政混乱,民生困苦。”赵煦皱了皱眉,他对这身体没见过面的老爹没半点好感,你比起神宗皇帝差的太多了:“归根结底都是昏君无能。普渡慈航到是一个妖人。”
太监宫女是完全可靠的,他她们告状之后,主人没事,她们完蛋了,主人如果有事,她们也完蛋了。太监首领和大宫女的待遇很好,买的就是忠心可靠,主要方式则是背主之后待遇只会一落千丈不可能更进一步。
翡翠尖声质问:“王爷怎么好辱骂国师?国师乃是真活佛!”
珍珠也说:“若不是国师,朝廷早已倾覆已!”
赵煦疑惑的瞥了一眼二女,她俩可真是有点怪。
二人赶忙收敛起来:“奴奴听别人都这么说。”
“是啊,只怕辱骂国师是会遭报应的。旁人都这么说。”
“退下。”
过了半个月要到端午节,民间顾不上游玩,达官显贵家里还是要有竞渡,争奇斗艳。
赵煦想起端午,又想起佶儿,倘若自己不是皇帝,确实是巨大的遗憾,但有这样健康的身体,却不能和佶儿手挽手上街游玩,岂不遗憾。
就带上唐刘两位先生,李百户和八名侍卫,还有金儿、玛瑙两名侍妾,六名内侍,出行游玩。街上有人叫卖五毒,也有葫芦、菖蒲、青团、版画。矫健些的仕宦则揽弓走马,去射柳游戏。
记忆中西苑赛龙舟,午门前打马球,天街赛马,似乎非常热闹有趣,但现在啥也没有。
就连内阁等官宦人家,都没有来斗气斗富,全都安分守己,这倒是奇怪,难道这大国师身边就没有党羽?就算是万物萧条,贼党也应当嚣张狂妄,乃至于出现在亲王面前耀武扬威,怎么一个都没有?
在寂静水畔和两名文士探讨国事,从人们则在亭子里布置酒菜,只有李百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赵煦不阴不阳的说:“这位国师威名赫赫,自他来了之后,朝廷上下真是一团安静,无为而治,真正无为。”干点啥事吧!气死我了。
刘嵩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水面借古讽今:“南朝梁武帝谄佛,佞佛,小心。”
李百户猛地往前一扑,拔刀挡在主公身前,腰间瞬间被巨大湖泊中弹出的一条触手洞穿。强忍剧痛挥刀去砍:“快跑。”
唐仲达惊的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刘嵩抓着王爷的手火速逃跑:“有妖怪!!!”
赵煦还在震惊中,这不是普通的昏君奸臣吗,为什么会有妖怪啊!!!
二人才跑了没几步,又有一个怪物冲天而降,拦在面前。
“嘻嘻嘻奴奴服侍王爷日久,王爷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窜出来的妖怪像一只怪鱼,但脸还是翡翠的精致小脸,柳叶眉杏核眼。
“嘻嘻嘻嘻,王爷待我们越发无情了,还在背后骂佛爷呢。”珍珠果然珠圆玉润,像一只雪白肥胖的怪兽,大大的身子上顶着小小的美人头,还穿着侍女的衣衫,几乎把上袄和马面裙撑的裂开。
赵煦浑身只冒冷汗,回头看了一眼亭子的侍卫,这所谓的大内高手已经被另外三个妖人提剑杀的干干净净:“你们是什么妖怪?是国师派来的?”
翡翠咬了咬鱼鳍,咧嘴露出三排尖尖牙齿:“王爷吃了奴家许多的鱼籽,七月七日发过誓,就算奴奴是妖精,也要爱奴奴一辈子,说话不算话!”
赵煦不得不在眩晕中考虑怎么办,他只知道人怎么办,见到妖怪有点无法思考。
朕为什么需要死两次?
李百户挣扎着爬起来,又一刀砍向她的腿。
珍珠被砍了一刀,皮肉翻卷却不流血,猛一蹄子踢向李百户。
李百户强人疼痛,闪身躲开,见能砍伤妖怪,又多出几分信心,拼死挥刀。
翡翠猛地伸出几条触手,满眼贪婪的抓向王爷:“你一个小小人类,还想敌的过佛爷?成天和我们睡觉,耗尽精气,就这么死了不就是醉死温柔乡吗?人类最喜欢的~”
只听一个极其雄壮的声音大喊一声,声音如滚滚闷雷,由远及近,直接驱散了渐渐出现的迷雾。
“谁说妖魔鬼怪胜得过真龙天子?”
赵煦和刘嵩扭头望去,妖怪们也望了过去。
只见十余骑快马疾驰而来,尘土飞扬,为首那人高大魁梧,在马背上腾空而起。
萧峰一招降龙十八掌·双龙取水,一左一右打向珍珠妖和翡翠妖。他以前用这招只适合以一打二,灵活度还不高,幸好这两个妖怪灵活度也不高。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上,降龙十八掌的威力更胜往西。
双掌齐出,几乎有两条肉眼可见的幻龙涌出,威势赫人。
风声呼啸,水中波浪翻涌,两个妖怪被幻龙击中,七窍喷血,连脑袋的人形都维持不住,满地乱滚。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尼姑和两名武士火速下马上前,一个使铁叉固定妖怪的脑袋,另一个用长枪直刺要害处,钉死在地上。
一个矮子拎着棕红色竹筐跳下马,剖腹摘心摘胆挖眼。
赵煦没顾上看这些,只是望着来人:“你…是谁?”
很像萧峰,但长得不完全一样,而且萧峰现在算是从龙旧臣,应该在宋朝加官进爵,怎么会来这里?
萧峰一把扯开披风把他裹住,这身上又有人的血,也有妖怪的血,低声道:“萧峰来迟了,幸好六哥安然无恙。事有些乱,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本该叫官家,但这朝代不用这样称呼,要叫陛下呢,他还只是亲王没称帝。跟着贤弟夫妻俩的称呼,冒犯的叫了六哥!江湖上的称呼,有时候不按年纪,按地位。
赵煦刚刚准备死的体面一点,现在免不了浑身发软,被他搂住才没倒下。
萧峰揽着快晕过去的年轻皇帝,觉得他真的挺镇定自若,难怪贤弟他有这么大本事依然爱他。看带来的战友配合默契的砍死另外三个妖怪,高声道:“把金银细软马匹都拿了,其他的不要。先生忠诚护主,百户忠勇过人。一起走。”
收割材料的矮子看了一眼:“大哥,你说的还真是,襄阳王果然镇定!”
中年尼姑:“萧大哥你怎么知道六皇子今天准能到这儿来啊?”
萧峰不放心让浑身发软的官家,从马背上取下酒囊,拧开来递给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神仙点化,怕什么。六哥,你被妖气扑了,喝一口。”
赵煦还没缓过来,被灌了两口雄黄酒,精神为之一振,身上回暖,渐渐可以半依在他怀里站着,不用完全被搂住:“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在这个世界。
……【片刻前】……
秦王府内的气氛有点拧巴,又悲伤又期待又紧张。
萧峰也不好大说大笑,回家里搂着阿朱才亲了两下,看儿子在呼呼大睡,就姑且不管,搂着阿朱刚要说出门的事,忽然听劲风直扑窗外:“何方高人大驾光临?”
“我。”王繁英直扑进屋:“我真服了他了!萧峰,帮我个忙!”
萧峰满口答应:“好。你说。”
“要你二十年时间,先去救他哥,然后去救他那个废物点心!少顷跟你细说。”王繁英轻飘飘一掌拍过去,萧峰虽然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但料想她不会害自己,不躲不闪,叫她拍中心口,当即往后一倒,气息全无。
阿朱一怔:“这…这是和之前一样魂游三界吗?”
王繁英火速坐在美人塌上,盘膝打坐:“对的一会就回来了,他不会吃亏的。”等回来之后何止是天下第一。
第253章 无德,则革而亡之
“受人所托, 前来救两个人。”萧峰看着弟兄们给李千户点穴止血,又解开腰带勉强扎了一下伤口,扶上马, 又扶那挺勇敢的书生上马, 京城妖气纵横,不能久留。“我来了一年半, 提早做了些准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妖怪们会隐形,还会躲在暗处偷听人说话。
赵煦幽幽的说:“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
朕是很善于分析的,但现在这些条件,真的很难分析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萧峰没听懂他在感慨什么。翻身上马, 抓住手提起来放在身前:“委屈六哥了。走。”
来的时候是一行十二人, 救了三个人走,并抢了襄阳王带出门的二十匹宝马良驹, 金银器皿,一行人来去如风, 很快就出了城。
京城内妖气弥漫, 京城外饿殍遍野,衰草枯杨,在这端午节中,就连植物也不算繁茂。
但城外的光线比城内好一些, 太阳高悬普照大地,让人身上暖融融的。
李百户身上的伤口勉强包扎了一下,点了穴道止血,一路微微流血,勉强骑马跟着, 有些昏昏沉沉,伏在马背上, 一旁有人伸手扶着他。
萧峰:“下马。”他跳下马背,扶着赵煦下马,又过去把李百户抱下马,直接抱进城郊古庙去。
用内力一探,行,运气够好的没有伤到内脏:“兄弟,你收收心,伤的不重还有得救。”
李百户问:“你是谁?你能保护王爷?是谁要杀王爷?”
勇士们分工明确,有人在屋外看马,有人结伴去找水,也有人在门窗上悬挂符咒。
赵煦心说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感其忠勇,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震撼,走过去按住他:“先处理好伤口再说。他真的不会死?”
“比这重的伤有的是。”挤过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书生,从背后的书箱里掏出针线、烈酒、符咒,一壶清水。解开系在他伤口上的腰带:“行啊,内脏都没掉出来。”
刘嵩过来搀走了突然近距离直视伤口和肠子,快要昏过去的王爷:“王爷要跟他走吗?京城内确实太不安稳…这位英雄好汉,究竟是什么人?王爷以前和他交情如何?”王爷之前那个逃学的德行,难道还能结交江湖豪杰,私下里准备兵马起事?我都不想给他讲课呢,怎么过来救人时还大喊一声真龙天子,这……
赵煦沉默以对,心说他是我最爱的兄弟的最爱的江湖朋友,这算什么交情。怪怪的,有种依附于人的感觉。
但京城中算是鬼蜮,初步怀疑皇帝和满朝公卿可能都遇害了,哪怕是古代那些最昏聩最不干人事的昏君,都会有忠臣来死谏。现在不好显得太急,应该静观其变。“他极可靠。”
大概是吧。现在怀疑是佶儿他媳妇搞鬼,恨我想让他娶侧妃,趁着我死了来害我。但这又没法解释萧峰来干什么。
萧峰听见了,没想到官家只是客气一下,抬头笑了笑。
帮李百户疗伤之后,重新敷药包扎,这人大概率死不了,日后还能一同作战:“你是个好汉子,比好些个千户都强。”
李百户躺着抱拳:“萧大爷抬举了。我不算什么,要说起朝廷的千户,有一位左千户那才是国之正气。”
尼姑说:“萧大哥自从救了我之后,就常常说起他要来找您,之前是时机未到,今日总算到了。”
中年武士:“真没想到京城变成这样,当年我被流放时,陛下还是圣明君王。”
矮子冷笑一声,斜眼看襄阳王,介尼玛就一小孩:“他圣明过?”
赵煦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骂谁,神色自若:“萧峰,你…你是怎么来的,相貌似有不同。”
萧峰一向不喜欢瞒人,对身边这些好朋友都不瞒着:“王神仙帮忙,叫我来借尸还魂,两年前才来。当时尸横遍野,那一村的百姓大多被妖怪吃的只剩一具皮囊。”之前听爹爹说过魂游其他世界是什么感觉,讲的还很详细。
因为父子俩相处时常常没什么话可讲,处事态度大不相同,除了谈论武功和骂一些双方都讨厌的人,学点契丹话但记不住,就是喝着酒讲起各自的生活。
赵煦瞳孔地震,妖怪吃人这件事还是太超出预料:“她…”本想问问是不是王繁英把自己弄到这儿来的,还不如死了去见先帝呢!但萧峰能暴露他是借尸还魂,自己却不能说。
皇帝儿子重整河山,比改名换姓的重新夺取天下要名正言顺。中山靖王之后,是一块很响亮的招牌。
萧峰以为他要问十一郎,真是好感人的兄弟情,立刻说起:“那时候晋王(眨眼)谋反失败(眨眼),成了当今朝廷抓捕下狱的叛臣贼子(眨眼)。他要是做成了,老妖怪被杀,天下拨乱反正,六哥也不必有此一劫。”
赵煦看他冲自己暗示性的眨眼,缓慢艰难的想起一向荒唐胡闹的弟弟,他是凡人吗:“是他吗…”
记忆中几年没见过晋王,那是一个沉默寡言很少出现的人,按照辈分其实是二哥,貌似沉迷道教不能自拔,两年前突然因为叛乱被抓捕,没有处决。姓名不详,年龄不详,容貌不详。怎么回事啊这是,佶儿疯了吗,他到底要干什么啊还有他那个神叨叨的老婆。
萧峰叹了口气,拿酒袋又喝了两口,递给他:“就是他。据说是嗯,没打过国师,失手被擒,至今下落不明。王神仙来找我勉强顶上应付,她帮我遮蔽天机,监察普渡慈航的行踪。”
目前还不知道贤弟的下落,王娘子应该知道,每隔三五天她就愤愤的骂十一郎是废物点心,傻了吧唧就知道往前冲,一天到晚想的挺好就是空想……等诸多骂人的话。人肯定没死,估计是吃了不少苦,要不然也不能把她气成那样。
赵煦迷惑的揣着手没去接酒袋,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神色不变:“他…他要干什么啊?”难道恨我?不能啊,我对他那样好,他看起来那么无欲无求,难道是隐藏的太好?
萧峰大为感慨:“他本意想荡平妖魔,还天下以朗朗乾坤,和六哥再续前情。”
然后通过某些方式换掉皇帝和太子,让你当皇帝,他继续在宫里愉快的做饭。真是一种朴素又崇高的理想,非常喜欢。
赵煦以手扶额:佶儿现在不是应该准备登基吗?
他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神仙妖怪?这是什么鬼地方??
再续前情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很好理解的四个字,现在完全理解不了。
“那你现在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豪杰?”
萧峰你是准备造反了?不是大宋天下。我也在这个阵营里,那我们称之为清君侧吧!就目前来看,清君侧非常重要,三十年内能不能做成呢?
其他人也在打量这位气定神闲,举止不凡但有点目中无人的皇子。即便大哥说他是真龙天子,大伙还是心存疑虑,朝廷完全被妖物把持,这王爷身边也是妖物,未见的比旁人高明多少。
萧峰半遮半掩的说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就介绍身边人:“这朝廷瞧不上我。瞎混了两年,仍然是草莽匹夫,不值一提。”
矮子不爽:“这话说的就太假了。襄阳王,我不瞒你说,就现在这个狗屁世道,天南地北,提起萧大爷的名字那真是响当当的一面大旗。嘿嘿,比什么都好使。”
赵煦平生就没学过礼贤下士,当皇帝的礼贤下士和一个落魄亲王礼贤下士的方式不同,但现在局势他显然不能用皇帝的语气对人说话。出于当前复杂处境,灵活的政治手段,快速整合历史故事,以及两次见了他都为之惊艳浑身一麻。就跟着佶儿乱叫:“萧兄,不为我引荐你的朋友吗?”
“说的很是。这几位兄弟妹子,还有四个人在远处策应,这十五位义士各个身负血海深仇。和我一起天下奔波,设法依次除掉国师和党羽,还有那些为祸一方的大妖。”萧峰介绍矮子道:“六哥别看我这兄弟嘴上不饶人,他最是智计过人,用妖怪的心肝制符做药,还学得阵法本事,能用些石头木料布置法阵,最开始时结寨自保,人多了,来袭扰的妖怪也更厉害。”
矮子草草抱拳:“姜秤砣。据说祖上姜伯约,学过武侯八卦阵。”
赵煦很不适应这样平等的对话,他只和皇后、弟弟平等随意的说话:“秤砣虽小压千斤,好名字。”
中年尼姑带着年轻尼姑:“贫尼原是玄门正统,兰若寺遭黑山老妖灭了满门,贫尼妙真与弟子法香便四海为家,到处捉鬼,萧大爷邀我们来救人,敢不从命。”
赵煦:“除恶扬善功德无量。”
年轻尼姑长得不算美丽,总是沉着脸,看起来脾气更加不好,一手提着钢叉,单手行礼就退下了。
萧峰指着坐在一旁的鬓发花白的两名老汉:“老韩,老熊。他们二位原本也是武林英雄,至于之后的事,不说也罢。”就是出趟门的功夫,被妖怪把全家都吃光了。
“这位书生不一般,杨先生,你自己说吧。”
年轻书生起身作揖:“学生杨无病。家父是刑部尚书。两年前性情大变,回家后不言不语,笃信法师。卑职看他举止语气、字体喜好都变化极大,心中害怕,逃遁在外。又遭人陷害被捕入狱,大哥把我救了出来。”负责记账和缝合伤口。
之后的人一半是劫狱救的,一半是从妖怪嘴里救的。
李百户有些吃惊,他看京城内一片太平,似乎没什么事啊。
刘嵩的目光在年仅十五岁(虚岁)的小王爷,以及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萧大爷之间转来转去,总感觉,有点微妙啊…不会是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吧?那个极其重要的‘他’到底是谁,不是晋王,王爷和晋王不熟悉。
赵煦沉默的伸手要过酒袋,擦擦袋口喝了一大口,郁闷的又喝了一大口:“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就有那么多妖怪呢?朝纲昏聩,以至邪气猖狂,妖孽横行。天下治乱兴衰,都是君王德行所招致。君有德,天则赞而兴之。无德,则革而亡之。”
萧峰也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世上妖孽横行,人心更是鬼蜮伎俩。要重整朝纲,扫荡妖魔,普救世人,六哥注定是真龙天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我记不住。”
众人哄堂大笑。
这其实不是突如其来的幽默,是真的记不住,他现在用心学了点法术,已经很难了。
赵煦勉强笑笑,心说我现在自己都不觉得自己靠得住,这不是君臣制度能行的世界,这是人类和妖怪啊!!!朕学过怎么当皇帝,也亲自做的不错,能分辨忠奸善恶,但面对妖怪需要的其实是孙悟空:“天下到处都是妖怪吗?”
“差不多。不过一个妖怪要修炼一两百年,才有能耐害人,我们杀它却只需要一招一式。”
刘嵩打量着借尸还魂的萧大爷;“原来晋王谋反是为了驱除妖魔。那你借尸还魂,却不是妖怪?”
姜秤砣大怒:“怎么说话呢!?差点就成了妖怪口里的亡魂,还敢张狂。”
萧峰:“不是,我上辈子也是个普通人。”
赵煦笑了笑:“萧兄倒也算不上普通。京城不能住了,离开京城又该去何处落脚?”你真愿意把占据的领地给我,只图一个封侯拜相,就不想黄袍加身吗?
萧峰现在就三件事要做,一件已经做到,接下来就是杀光所有为祸人间的妖鬼,然后找到被国师软禁起来生死不明的贤弟,就可以回家和阿朱团圆了。
她们娘俩还等着我回去,当皇帝有什么意思,不如和阿朱一起喝酒,小阿朱喝几杯就醉醺醺的眯着眼睛。
“倘若六哥信得过我,眼下有三个地方可以选。”
赵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满脸柔和:“我既然信得过他,自然也信得过萧兄。”
萧峰尽职尽责的从监狱里抢了不少勇士义士出来,救了一些忠臣,这些人名义上忠君,名义上也愿意尊奉萧大爷背后的王爷,实际上都在等着看他背后到底是不是明朝王室,也没想好要不要和普渡慈航决战。目前这些人分散开,聚拢百姓和流民,抗税抗赋,占据一些坞堡和盐铁煤矿——丐帮真的很清楚什么行业最有钱,他也有管理几万人的帮派的经验,制度、经营、底层的收入、维持运转和供给调派高手保护帮派都很是得心应手。也是这些坞堡、矿山、城镇缴纳钱粮,饲养宝马。
“六哥,琼州,蜀地目前是最安全的,有盐铁矿,山西的煤矿阳气至盛,妖怪比较少,大运河沿岸被咱们弟兄把持着,不过运河内的怨鬼太多,这几个月里很不安全。金华兰若寺有一位剑仙燕赤霞,善于捉鬼降妖。泰山脚下诸邪不敢侵犯,不过泰山当地依然是朝廷控制,他们未必认襄阳王。”
对于这些官员来说,忠于皇帝或是忠于王爷,那都是大明朝的忠臣。但要是另投他人,准备谋反,于情于理都不敢。
很多人都在等着萧大爷手里能掏出一位王爷,哪怕是个小孩,道德困境顷刻解决。
赵煦终于明白什么叫赶鸭子上架,现在他得研究一个从没想过的课题——怎么打天下。
清君侧这个借口定了,那朝廷兵马好打吗?皇帝会保护国师,国师也会保护这个让他作威作福的国家,得先杀国师,然后面对的可是朝廷兵马。
成了咱们是清君侧和禅让,重整河山,之后再讨论谁来当皇帝的问题。
要是失败了,朕好好一个大行皇帝,成了乱臣贼子。混蛋弟弟在干什么啊。
萧峰有一个问题好奇:“六哥,皇帝他什么模样,被妖人控制到什么程度?你怎么舍得抛家舍业跟我走?”
赵煦:“翡翠和珍珠这两个女妖怪,是皇帝赏赐的。”
重新上马赶路。
王繁英幽怨的开始画外音沟通:“官家现在怀疑我是坏人,刘嵩觉得你志在天下。”
萧峰心情蛮好:“总算救了官家出来,千钧一发,险些就赶不及了。王娘子,你非要我最后关头才来,早些来把他抢走不也是一样。太吓人了。”
王繁英:“听我的准没错。十一郎但凡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萧峰已经听她骂了很多次‘傻了吧唧的当什么晋王啊,一头扎进妖怪老巢里还想安然无恙呢’‘借尸还魂的首尾都不会收拾就知道冲’‘养精蓄锐悄悄修炼这八个字我要他抄一万遍’。
“十一郎的近况如何?以往不跟我说,现在救了官家出来,可以说了吧?”
王繁英充满了语言技巧的说:“他现在性命无忧,只是暂时无法离开肉身。具体情况他也不叫我说,他虽然身陷囹圄,还要操纵大局。”
萧峰因为跟她不熟没听出来话中深意:“又是一次剿灭贼酋,他是行家了。”
第254章 家法最严
赵煦身心俱疲只想休息, 幸好现在这具身体年轻力壮,不仅能喝了酒全凭本能纵马驰骋,还能准备在晚上投宿时继续跟人谈话。
虽然依然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情况, 每一步该怎么办, 王繁英究竟是好是坏,但必须尽快了解这个世界了。包括这个朝代, 政治、法律、赋税和军事制度,国家领土面积,周边敌国。
襄阳王的记忆中没有这些知识点,他的文化程度甚是堪忧, 书房里也没有经史子集, 除了诗集和小说、笑话书之外没别的。
“萧兄,既然这朝廷是昏君奸臣把持, 各地烽烟四起鬼怪横行,周边的四夷还安稳吗?”
萧峰叹了口气:“六哥所料不错, 一点都不安稳。”
赵煦虽然早有预料, 毕竟这是合乎因果规律的。但还是颇为无力,我就知道重整河山的难度特别高。佶儿这个笨蛋,要是想再续前缘,是不是应该给哥哥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天下?
杨书生让马匹跟过来, 在行进途中详细补充资料:“大哥无暇顾及边境上的事,实际上据小生所知,北部瓦剌……南洋倭寇……东南海域的海盗……西南方向的苗蛮…西北方向的回乱…藏地土司…”
赵煦:我头疼。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其中几个地名:“燕云十六州…”
收服了??!!收服了吗!!天哪!!是谁干的啊?列祖列宗啊!
刘嵩火速插话,这位杨无病杨书生和他人设重叠,谋士可以有两个, 但军师只有一个:“大明朝开国皇帝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 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廓中国之妖氛,雪中国之仇耻,天地始复有定位,君臣始复有定分!”
赵煦满脸敬仰的点头:干得很好,谢谢他,但不熟。
杨无病不甘心落于人后:“洪武爷肇基南服,威加胜国,躬自创业,临御最久,家法最严也。”
姜秤砣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杨贤弟,你真是个会说笑话的人,哈哈哈哈哈,家法最严,哈哈哈哈哈哈。”
李百户:“你……”
十余骑顷刻充满欢声笑语,毕竟洪武皇帝的‘宽仁’和‘治家严格’非常黑色幽默,但是把贪官剥皮楦草,那就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真正幽默、吉庆祥和的项目。
萧峰:“哈哈哈哈哈我要是在洪武朝,也只好逃到国外。”具体不知道但管的特别严格!
杨无病干干巴巴的说:“俺也一样。大概只能死一死。刘先生博闻强识,兴许能落个披枷带锁上朝的下场。”
刘嵩:“…兴许吧。”
老熊良久未发一言,突然开口,他声音苍老嘶哑:“倘若洪武爷在世,朝纲不至于如此混乱,妖魔也不能以吃人为乐。我们老百姓注定是要被杀的,要么是衙门,要么是妖魔。老汉宁愿是朝廷来做。”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能言善辩如刘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咱们把这些妖魔扫光,除魔灭妖,还一个朗朗乾坤。既然有妖魔鬼怪,自然有转世投胎,亲友必能再聚首。”萧峰扪心自问,自己是有点亏心的,自己要是战死在此,魂魄还能回去和妻儿团圆,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生死却是不平等的。
老熊的年纪比萧峰大上十几岁,只不过江湖乱道,不按年纪分高低:“萧大哥说得对。”
赵煦狐疑的翻着记忆,翻着记忆,这什么人啊,连自己祖宗的功勋伟业都不记得,脑子里除了《瑟瑟48式》就是《元代秘传36式》,《天下美人谱》,《猫谱》,《狗谱》,我看你真的是够离谱。
你就一点朝政民生都不关注?佶儿待着没事还嘀嘀咕咕谁好谁不好,谁讨好他但是欠打,谁不讨好他但是靠谱。怎么能废物成这样,问的再多我都丢人。
萧峰纵马前行时候瞥见荒草从中的界碑,便说:“六哥,咱们时间紧迫,到前面住下,吃了饭你先别休息,打坐修炼才是要紧事。”
赵煦非常需要有自保和逃命的能力,那可是妖怪啊:“好,自古道名师出高徒。萧兄你来教我,倘若练得好,日后相见之时,我也好骂他不会教。”
萧峰哈哈一笑:“那好,谁叫他贸然行事,别人不敢管,但请六哥好好管教。”
赵煦心说这个人怎么这样会说话,听着太顺耳太吉利了。
尼姑妙真听他们说的亲昵,这个‘ta’很是重要,很是尊贵,很是牵动人心的样子,忍不住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现在不方便说他的名讳,师太,等我们把他救出来,我再为你们引荐。”
前面有一座庄园,虽然是深夜,但门前和死角燃着灯火。
门前一对白纸灯笼,深红大字写着‘朱宅’,门楣上悬挂八卦镜,还有一面小幡,幡上画了一口大锅,锅下有柴,锅里煮着三个妖怪。
这正是萧峰这两年拉起来的组织的唯一标志。借鉴了丐帮弟子的评级方式,只不过这次用锅里的妖怪代替背在身上的口袋。
有人上前叩门:“姐姐开门来!”
四周微风一动,一阵淡淡的腥风飘了过来。
萧峰又把李千户搀下马,官家相当敏捷的站在他身边:“小月,这个能耐不高,归你。”
“是。”
敲门的年轻人格外羡慕:“大哥,什么时候让我也去单独砍妖怪。”
名叫小月的少年得意洋洋,抱着一根木棍,走到树影下,哼着小曲:“嘿嘿嘿嘿你还得练呢。”
赵煦低声问:“他用木棍吗?”
恶鬼不是很傻,在一群十几个人和一个落单的人中,当然是落单的容易打,很多人的那边感觉有点凶。隐匿在黑影中,悄悄摸摸对这个年轻鲜嫩的□□伸出利爪。
小月等到利爪伸到距离他不到三寸时,怀中的木棍猛地裂出一道寒光,这寒光闪了两下。
恶鬼的尖爪落在地上,喉咙被割开,但没有完全割断。
“吼!”
“吼!!”
两声尖锐吼叫,三只尖锐鬼爪袭向小月。
这年轻人年纪还不到十六岁,身手却格外矫健灵活,身型一闪,砍掉恶鬼的一个头,身子下坠的同时,直接破开这身高一丈的厉鬼胸腹,在腐烂臭肉中掏出一颗硬邦邦的心。
“嗷吼!!”另一个厉鬼见势不妙,有些急了。
不到二十个回合,也被料理干净。
小月手里的短剑又变回木棍,夹在胳肢窝下,抓了一把草叶子擦了擦手上的鬼血,单手解开裤子,冲着厉鬼的尸骸尽情冲刷。
童子尿虽然没有多少战斗力,但在洗净鬼气上还有一点作用。
“弟子献丑。”
“你很好。”萧峰颇为满意的摸摸他的脑袋。
门后有女人笑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萧大爷大驾光临。”
赵煦下意识的觉得是女鬼,然后是女妖怪,最后才反应过来是人。
朱宅的大门打开,面无表情的老婆子和女主人都穿着重孝,一身缟素,老婆子手里提着菜刀。
女主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手中提着一把银锤,双手平端着锤子,单膝跪地,低头行礼:“萧大爷万福。方才听门外鬼哭鬼嚎,不知是真鬼还是装鬼,妇道人家天性谨慎,开门开的迟了。”
萧峰虚搀了一下:“朱小姐不必多礼。深更半夜来打扰小姐,是我们来的时候不对。今夜吃了饭借宿一宿,明早继续赶路。你院里有血腥,杀人了?”杀鬼不是这个味儿。
朱小姐起身笑道:“撒谎不瞒当行人,杀人了。我大伯觊觎这套宅子和我的家产,想一根麻绳把我捆了,嫁给他的债主,这岂不是鬼迷心窍。”
年轻尼姑法香啪啪鼓掌:“好好!!”被师父瞪了一眼才放下手。
赵煦睁大眼睛,这女人岂不是杀了尊长?伦理纲常都败坏了?是,拿侄女抵债很不道德,朝廷但凡干事儿也会把他打板子。但直接就给人杀了?现在杀亲这种事都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说?还是说萧峰的威信如此之高?
刘嵩搀着李千户,二人一同抖了一下。
萧峰挽着他六哥的手,进屋在正堂坐下,他不赞同滥杀无辜:“杀了几个人?都说说。”
“就四个。”朱小姐奉上两盏热茶,面若银盘,笑起来胖的也很娇俏。又拿了一摞茶碗,依次加了冰糖,丫鬟小厮进来加热水。这才在空位落座:“萧大爷有所不知,我大伯和我爹早就分家了,我爹种田奉养二老,他什么也不管,拿了城里的店铺也不经营,吃喝嫖赌花销尽了,欠了债就来找我爹要钱。前前后后要了三百多两,抵他一条命足够了。这年头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顶天卖三十两银子。老帮菜,二两银子都没人买的货色。
他那七十多岁的老债主倒长眼,看我身强力壮,又学得武艺,杀过鬼,拜在萧大爷门下,是猛火帮的帮众,嘿嘿,想找我看家护院,不说重金聘请,想强娶。”
“嚯。”
“他咋想的。”
“他是准备抬过去跪下来给你磕头认个姑奶奶吗?”
“全家搁一起都不够杀的,还敢仗势欺人呢。”
萧峰哈哈大笑:“真会算计!另外两个呢?”
朱小姐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两个崽子,全然忘了去年遇到鬼逃到我家里,求我杀鬼的救命之恩,还敢来装神弄鬼骚扰讹诈。我想着那咱们就当没这事儿,恩怨两清,一笔勾销。敢来专杀鬼怪妖魔的猛火帮弟子这儿,装作恶鬼勒索二百两银子,谁听了都得夸一句好汉虎胆,可惜没长脑子。把人摘了瓢再一看,您猜怎么着,人没脑子真的会死啊。”
众皆大笑。
这是一个好完美的双关!
赵煦听不下去了,看着这个无耻之徒:“你杀了人,还要披麻戴孝,未免多此一举。”
朱小姐嫣然一笑:“小公子,你想差啦。这是为我祖父服丧。”
江湖有江湖上的规矩,养育之恩是大恩,师恩是大恩,救命是大恩,为了兄弟义气得舍死忘生,为了江湖道义得上,其他项目也就那么回事。
其他人已经开始愉快的吃丫鬟端来的大饼、饽饽、咸菜,热乎乎的面汤。
朱小姐的寝室里收留了两名尼姑,其他人去铡草喂马,在院子里洗澡,照顾病患。
又弄了点热水,给赵煦擦洗了身上的血迹。
书房里摆着三碟小菜,两壶热酒,五个拳头那么大的馒头。
萧峰自斟自饮:“六哥,你听了这事儿心里不痛快?可就算是太平盛世,亲爹妈只有活不下去了才能卖儿卖女,没有大伯舅舅祸害人的份儿。受了人家救命之恩,不说知恩图报,还敢暗算朱小姐,他们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朱小姐杀了,要么叫我知道这事儿,我亲自来把他们宰了。”
帮派就要保护弟子的财产和权力。
赵煦确实膈应这事儿,现在一听他说‘救命之恩’,就觉得有些言外之意:“忘恩负义确实该杀。事没错,说得不好听。她若说杀了一个老色鬼,杀了一个受她救命之恩反而成仇的老汉,听着顺耳。”
“原来如此。朱小姐和我交情不深,她为人极认真勤恳,英勇无畏,仔细可靠。识文断字,受高人传授使一只亮银锤,还会一点道术,能克制鬼怪妖魔。”萧峰按惯例猛夸一顿,突然笑笑:“但性情诙谐,好说好笑,一起行动的时候总喜欢在备战的时候大讲杀鬼的笑话,事后又研究用妖怪心肝卤了下酒。”
他生平不喜欢多看女人一眼,但一个砍妖怪、讲笑话的高手能记住。一起骂妖怪、骂朝廷、在妖怪的老巢门口、在衙门口帖大篇幅的骂人话,那真是爽快可喜。
赵煦道:“听着有几分像佶儿。他若在这儿,也要拿妖怪下酒来吓唬妖怪。当年他去杀丁春秋时,便把他说成是老妖怪,现在看来还不算什么。”
谈起丁春秋和玄慈,这也算是虽然素未谋面,实际上达成合作。
赵煦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盅酒,着急学着修炼运功,引动元气:“穴道经脉我都记得的。”
……
国师头戴僧帽,身披锦斓袈裟,手执一百零八颗嘎巴拉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带着三条交汇的人字缝。满面慈祥和蔼:“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普渡慈航的索命梵音萦绕在耳边,这梵音咋一听像是佛教经咒,实际上则是一种妖术,能控制人的精神,意志略微薄弱的人,听到索命梵音就会完全被洗脑,跪下磕头祈求,自愿走过去给国师吃。
在这皇宫之下的地牢中,靠着墙角坐着的年轻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起身的意思,甚至动也不想动一下,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
林玄礼全凭意志力和他对抗,心里抱定了国师必死的信念。就算英英没能找人来干掉国师,万一大哥失败了,照样会有仁人志士来杀他。世事总是如此,多行不义,那就有人前仆后继来杀他,直到有人成功。原著里好像是……俩男的,别的忘了。
“别叨叨了,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普渡慈航做拈花一笑状,用荷花轻轻敲向铁链,铁链像是被重锤一击:“晋王何必口出秽言?需知一点无名火,烧尽功德林。”
铁链的另一端是铁钩,就勾在晋王的琵琶骨上,几乎和血肉长在一起,这一击之下他被迫往前一匍。铁钩撕扯的皮开肉绽,鲜血一股股的往外流。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一团触手被他一砸,又有血滴下,猛地弹起,把流下来的血吸的干干净净。
林玄礼的衣襟散开,晋王的秋香色蟒袍快要被弄成一团皱皱巴巴的破布,撑着地勉强坐起来。百会穴、心口和丹田被刻有符咒的紫金锁魂钉贯穿,钉子头约有铜钱大小,錾刻着精美的莲花纹。
虽然趁机魂魄飘荡了一下,依然被牢牢钉在肉身之中,逃不出去,死不了,这破玩意还会吸收体内的内力和精气。
普渡慈航非常想要知道这天外来客怎么来的,要他的法门,要飞升上界:“晋王殿下,五浊恶世回头是岸。人间皇位乃是牢笼,晋王殿下若能迷途知返,天外有三十三层天,贫僧愿与晋王同登天界。”
林玄礼闭目不语,倘若易地而处,他会说同登极乐世界。
但现在他只想闭嘴,以免妖僧开发触手的新作用。
不行,该装还是得装一下:“修行之人意志坚定,百折不挠,九死无悔。你有本事,自己参悟这飞升的奥妙。”
第255章
王繁英打量他现在的样子, 不仅锁了琵琶骨,双手被铐在身前,还打了锁魂钉, 又坐在一堆触手旁边。看着就很极限制:“他有什么新花样?”
林玄礼慢悠悠的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睡着觉了。这几只触手会在我要睡着的时候给我一下子。”
“怎么给你一下, 干你吗?”
“想点好的成吗,算我求你了。”林玄礼幽怨的叹息:“我就怕这个。咱俩是玩的挺花的, 但还不至于到这一步。这只是妖魔鬼怪的世界,是倩女幽魂,但不是成年人才可以玩的游戏啊。在你面前把我给干了,这什么破剧情。诶这些名词我怎么记的这么清楚。”
王繁英一点都笑不出来:“哼, 为了你这混账行为, 我废了好大力气,才调动时间线, 把萧峰送到你出事之后的时间节点。你就在这里享受触手的服侍。落点在皇宫里,还自己去见国师, 你怎么不坐到他腿上去呢?”
“我哪知道他是千年老怪啊。”
王繁英呵呵冷笑:“不知道你还有理了。既知道他是国师, 还敢来当这个晋王,不去深山老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躲着,修炼好了再出来冒头,年纪轻轻啥也不是, 就出来犯贱。你也不怕落一个神魂俱灭。看你这个熊样,你活几辈子,难道就靠我来救你吗?”
林玄礼又疼又烦闷,虽然没指望她能安慰自己吧,虽然说我确实是自作自受, 但你骂了快两年了!勉强忍了忍:“骂完了没有?说说他们的进度。”
王繁英本性也不爱抱怨:“你六哥被救出来了。”
“呼~”他往下一躺:“那就好,我还真怕他也和满朝公卿一样……”
被妖怪吃空血肉, 徒留空壳。那我终生都有愧。
王繁英之前什么进度都不给他说,现在干脆都告诉他:“你大哥在努力工作时正经不错,占据了蜀地和琼州、湘乡,这三个地方不给朝廷缴纳赋税,只给他缴——只不过他人好,只要原本的五分之一。水路把持住了,大明的盐引制度基本上荒废了,私盐产业也大半在他手里。丐帮以前就带一点零打碎敲的运送私盐。占据良田,收拢流民数万人。”
“嚯,大哥牛逼。”林玄礼提取关键词,‘私盐、收拢流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有兴趣当皇帝吗?”
“没有,他还想赶紧回家见阿朱,拉他过来帮忙实在是迫于无奈,害得人家夫妻分离多年。”王繁英简述了一下天下大势:“皇帝已经成了一具皮囊,国师的孩儿们穿戴着行动,太子倒还是活着的。你六哥还真是挺有决断,毫不犹豫就跟着他走了,重新修炼,到处露脸。”
“到处露脸?”
王繁英道:“他要去拜访两个人,一位是剑侠燕赤霞,另一位则是通天博学士诸葛卧龙。萧峰只知道燕赤霞的住址。”
“他们现在找诸葛卧龙?”
“不。他们在考虑测量国师的真实实力,把你救出来。”王繁英皱眉:“这件事上我没有把握,他们成功的几率,我不知道。我不建议硬上,六哥也在考虑积蓄更多的实力,训练士兵,用火器。萧峰认为可以再玩一手请君入瓮,他和燕赤霞一起上。”
林玄礼有一个小问题:“燕赤霞愿意冒险吗?”
“你在说的是对象是谁?是非常善于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明君,另一位则是上到皇帝下到普通人全部都能迷倒的萧峰。他们两个的魅力值都比你高,待人也比你高明。你六哥现在不敢近女色,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白天研究怎么‘清君侧’,晚上彻夜修炼。”
林玄礼倒是想擦擦冷汗,但胳膊抬不起来。
贴心的触手觉察到他气息有变化,劈头盖脸的抽打了一顿,然后恢复安静。
王繁英大为愤恨,凭她的智商到不会去问一个刚被抽打完的人‘你还好吗’‘疼不疼’这类的废话:“沉心内敛,摒除五蕴。消除眼耳鼻舌身的感觉之后,虽然对你来说比较空虚,但不疼。”
“好好。他现在用法术把我味觉嗅觉弄失调了,吃饭就…哎算了。仔细给我讲讲。”
……
赵煦确实在彻夜修炼。在简短的复盘了历代开国之君(含汉光武帝)之后,实力才是硬道理。既然需要又必要,那就用他当年刚刚丧父却还没能亲政时的学习热情。
并复盘了一下历代开国之君还在民间厮混时礼贤下士积蓄人才的方式,仔细想想大宋君臣本来就比明代亲密的多,自己也不是那种特别居高自傲的人。现在整体而言还不错,襄阳王这个身份比中山靖王之后好用一些,但只有一些,见过面的三个知府含糊其辞,取消了进攻计划不向上汇报,但并不完全接受超纲混乱需要有人整顿的说辞,有数个知县深以为然,但他自保都已经很是艰难。至于当地的藩王嘛,根本没见到。
不过他心里有点数了,知道如果朝廷六部官员全部替换的话,心里头有一个二十一个能臣的名单可以勉强扛起这个国家。
刘嵩端了茶进屋,看到小桌上放着几张纸,上面宋体字写的是《大宗正司敕》《宗司法式》。他恍惚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宋朝管理宗室从生到死一切事物的规矩,比起本朝的《皇明祖训》不遑多让,而且宋朝不许亲王就藩。“王爷,您在琢磨皇明祖训?”
“湘乡的每年必须上交粮赋十万八千七十三石九斗。”赵煦叹了口气:“即便宋朝的苛捐杂税已经很多,我也想不到现在会有这么多。”具体数字不记得了,但我那会真没这么多,国家大运输难,就是很费钱。
刘嵩苦笑一下:“其实倒也算不上多。只不过官员不交税,士绅不交税,有功名的不交税,寺庙道观不交税,地方上的大户豪强也不交税。洪武爷刚建国的时候呢……收税就挺难了,现在更难。最穷的百姓承担全部赋税,要不怎么说还得读书呢。”
赵煦正想找人谈谈治国,前两天试图和萧峰聊聊,他以极快的速度陷入睡眠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宋朝对宗室的恩养制度就很好。现在的税制得改一改。”有安排文化课武术课,有考试,有严格的道德管理。
刘嵩听他如此娴熟的用皇帝的口吻谈论国家,这两个月以来亲自拜访官员,会见地方上的才子、乡贤,暗自感慨想不到他竟心怀天下,以前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看萧峰定下的是五税一,盐铁煤矿专营,不许他人染指。眼下倒还行,面积不大,他事事可以亲力亲为,少有贪污。但这不长久。”
赵煦心说大宋的税制就是最棒的,章惇也是最棒的你真的不行啊:“宗室现在总共占地多少?”
刘嵩:“…下官无能。”
“也罢。”
二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谈论了很多官员,分析他们会在‘清君侧’事件中做出的选择,还有一些民间人才。刘嵩突然说起另一件事:“王爷看萧峰其人如何?”
赵煦微怔,就算文官的天职是在皇帝面前不断提醒武将可能会谋反可能会黄袍加身,但现在领地不大,人脉都是他的,部众服他胜过服我,你现在说这个未免时机过早。而且他这个人挺好:“慷慨仗义,一诺千金。你想说什么?”
“下官琢磨好几天了,王爷何不效法洪武爷……”
蹲在门口窃听的姜秤砣眉头一挑,差点进去砍人。
刘嵩对这件事琢磨了好几天了:“和他约为兄弟,对天盟誓,待到平定天下,封异性王,将来聘萧氏女为太子妃,以公主下降他家世子,永结百年之好。”
这样他只要有道德,您不算亏待他。倘若他打算亲自效法洪武爷,就从他以前也是丐帮人士这件事上来说我可真是越看越眼熟。现在待人宽厚,您也不会落得个小明王的下场。这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萧峰正在和另一批朋友大喝美酒,现在妖怪太多不敢喝醉罢了。一转头就看到姜秤砣眉飞色舞的过来:“你捡着什么好事儿了?”
姜秤砣蹿到椅子上,吨吨吨灌了一气,神秘兮兮的小声说:“我听见那个姓刘的书生说,要襄阳王和大哥结拜为兄弟,将来封为一字并肩王,让他儿子娶你女儿当太子妃!看那厮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倒是会做人~”
众人连声欢呼,举杯共饮。
萧峰却笑不出来,他本意是把最后两件事做完,就借故隐居或是假死离开。阿朱还等我呢!!自从结识之后,从来没有分别这么久过。要是封王就不能死的太早,到时候我再说我是借尸还魂,干完事就走,岂不是辱没了他的名声。
有人又问:“襄阳王答应了么?”
“襄阳王就没犹豫!”姜秤砣很是快活,与有荣焉:“他立刻就答应啦。”
萧峰笑笑,心说那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兄弟:“好好,现在只差杀了国师。”
现在的路线有两条,一个是先扩大领土,高筑墙、广积粮、多制造火器,再以数万之众直取京城。另一个则是建议学永乐爷,以一隅敌全国,先清君侧杀了国师再以此威望号令天下,但叔叔打侄儿和儿子打父亲大不一样。主要变数是各地的藩王、将领大多都在自保观望。
现在没有人能决定怎么干掉国师,暗杀呢,贤弟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不知道国师究竟有多强,王娘子都语焉不详。
光明正大的约战,光明正大的击败国师呢,官家前几天亲自分析过,会有三种可能。第一,大获全胜,保存实力,那就好说。第二,惨胜,那就会被朝廷治罪,朝廷中人还要欺世盗名。第三,输了。
变数太大,算得上谋士的人又各执一词,萧峰考虑到投鼠忌器也不敢直接莽过去。更为难的则是如果对面是正常的对手,可以把官家留在大后方,他亲自出去打,但那是妖怪。一直在一起行动,怕会一起遇害,分开来又担心妖怪来袭无人可以保护官家。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因为没有人知道国师真正的实力,也没有被国师击败过的人还能活下来。
在众人的见证下,在桃园三结义的画像前,二人先歃血为盟,约为兄弟。
又在这乡间别墅中修炼了两日,得到三条消息。
杨无病:“南京兵部尚书傅天仇,正由左千户押往京城,要治死罪。”
赵煦问:“他因为什么下狱?”
“哦他说朝纲混乱,恳请国师辅佐君王勤于朝政,不要谄佛忘民。”
第二条消息,“燕赤霞收到信,已经准备赶来同商大计。”
萧峰正在把玩刚做出来的地雷,很大两颗,瓷质外表划了菱形格纹,塞满了火药。想找个地方去试试看有多大威力,最好找个妖怪。这两颗一个是江湖上制作暗器的高手做的,另一个来自官府火器营:“好极了。贤弟,燕道长的本领在我之上。我看他就如同凡人看待神仙。”
赵煦左手捏着符咒,右手拿着火铳:“妖魔鬼怪难逃一死。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
萧峰:“莫急,虽然王娘子不肯说,我早已派人去打听,前后要了不少钱说是行贿使。”
没过两个时辰就有了答案,小月:“师父师父师父~~派去京城打探晋王行踪的兄弟混了一年,贿赂了二百多两,总算在诏狱里找了个差事。回报,晋王就被囚禁在大牢里,重枷镣铐关押着,每日一餐馊饭臭肉,国师时常为其说法,消解戾气。听说晋王现在半疯了,天天自言自语,但咱们兄弟说他不仅没疯,还早就知道国师是妖怪。”
萧峰一把捏爆了地雷,杀心大起:“不能再等了。王神仙好狠的心。”他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软禁,除了不许出门每天就是吃饱了睡大觉,被一群女人围着。很多亲王肥的像猪一样。
赵煦大怒,他一度猜测混蛋弟弟是不是自己躲起来吃喝玩乐,看他哥哥费大劲在这里忙乱,他躲起来偷笑。没想到会这样:“杨先生,请你写一篇讨伐国师的檄文,我要清君侧。”
终于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了。
杨无病大惊失色:“清…清君侧?让我写?不让刘先生来写吗?”
刘嵩大力反对:“现在敌我不明,知己不知彼,岂不是以卵击石。晋王谋逆下狱,和王爷要清君侧不可相提并论。”
萧峰:“你懂个屁。”
赵煦愤愤道:“大哥说得对,瞻前顾后,不堪大用。杨无病,你敢不敢写?”
杨无病对自己的文化水准没有信心,他只有举人的功名,考进士屡试不中:“我死都不怕,还怕写一篇檄文吗!只怕写的不好。”
二人异口同声:“使劲骂!”
赵煦:“把他骂出京城。”
萧峰:“对,我不懂攻城,得在城郊决战。”
刘嵩试图阻拦一下这疯狂计划:“二位,二位!!萧大爷手中兵马不足一千人,皇城内外的兵马足有数万之众,咱们认得国师是妖怪,难道人人都知道吗?这妖怪国师下命令,要兵马前来抓捕襄阳王,他们敢不从命?”
第256章
《为襄阳王讨普渡妖僧檄》
妖僧普渡, 诈称真佛妖言惑众,上欺圣贤天子,下诱芸芸众生。自普渡位居国师十年, 狐媚惑主, 绝君臣之沟通;嫉贤妒能,忠良屡遭残害;劳民伤财, 造妖楼之无数;放肆徒众,妖魔远布天下。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分皇室之骨肉;偏激伪善, 杀人如麻, 绝大明之神器;选拔耀迁,朽木位列朝堂;举荐妖党, 率禽兽而食人。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践碧血于丹阶, 陷吾君于不仁。人神之所公愤, 天地为之不容。岂不知梁武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元朝诸皇谄佛日胜,夭亡日近,水旱灾异, 此亦为天象示警。
慨自妖僧肆毒,混乱神州,而大明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任其胡行, 而恬不为怪!妖僧虐焰播苍穹,淫毒秽震极, 腥风播四海,妖气惨于五胡!频年常悲苦,未有今年苦。
襄阳王秉洪武之英睿慈爱,奉大明昭穆之遗望,承天下之期。雄图英算,志安社稷!顺天应命,荡涤妖魔,今率十万之众,天人襄助,宇内归心。待妖僧普渡伏法,身化齑粉,以命相偿。使我赤县安乐,神州澄清。
赵煦问仔细看了两遍,大抵满意,虽然从诸葛亮那儿化用了一句,但是:“《讨武曌檄》里的句子,用得太多了。”
杨无病悲愤交加的捏着拳头:“写不过,真的写不过,连能和人家比肩的句子都写不出来。”
赵煦微微颔首,想来骆宾王毕竟是初唐四杰,杨无病其实是账房先生,还要负责杀妖怪,也要管一些信息往来,能有这种水平就可以了。
萧峰看了两遍,拎着生僻字细问是什么意思:“写的很好!!很畅快!真是才子。昭穆是什么?”
“是祭祀祖庙的昭穆制度,代指祖宗。”
“不错不错。咱们最多能聚拢不到一千可用之人去京城,号称十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杨无病挠挠头,他差点把曹操的八十万兵马也抄一下。
赵煦道:“不多,再多点也不多。也没说十万之众都是士兵,大哥,你我治下各地足有百万人,都可以写上。”
萧峰对自己不了解的事,自然交给可信的人,就看着他提笔划掉‘十万之众’,写成‘百万之众’。
不到半个时辰,就印了一沓拿回来。
赵煦愕然:“刻版这么快吗?”难道刻板的也是武林高手?
刘嵩发现自己被边缘化了,赶紧补充:“如今是活字印刷,王爷您过去没见过。”
赵煦微微颔首,对科技进步和武器的研究固然重要,那得等回到京城在盘点,先救出佶儿把他揍一顿再说。现在身体好了,可以亲自揍他。
朕身为皇帝都没有追求长生不老,要你碍事。本来可以去见神宗,细细的叙述功勋伟业,现在可好,我一个皇帝还得研究怎么清君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和章惇辛辛苦苦经营的大宋可怎么办!!
萧峰盘算了一下清单:“最短半个月,能抽调五十名可堪大用的武功高手一起抵达京城,普通的勇士五六百人。这老妖怪麾下有四大护法,八大金刚,日常出行有49个妖僧妖尼随侍,一百零八名弟子,这些人都会法术,具体如何并不知道。我曾经远远的看过一眼,普渡慈航虽然语态柔和谦逊,但他自从当了国师之后,可以说是一件好事都没做过,而且据说他当上国师之前,天下间没有这么多妖怪。”
旁人纷纷证明,二十年前世界上基本上没有妖魔鬼怪。
老熊:“有了国师,这才有妖魔鬼怪。”
老韩连声冷笑:“那妖人还厚颜无耻的说什么红尘炼狱,只要杀光妖魔鬼怪,除掉贪官污吏,这就是人间天堂。”
赵煦原计划的徐徐图之是过一两年再去救人,再急也知道兵马粮草:“半个月时间够用吗?粮草辎重怎么办?”
萧峰道:“五百人不多,当地的米店就够了。”
赵煦点点头:“叫王神仙跟他说一声。”
王繁英道:“你和他说我不说。这熊玩意的性情骄纵急躁,他信得过我固然好,也不能只信得过我们。”聪明谨慎冷静的时候是甜心小熊,现在嘛,瞅瞅你那个熊样!!
萧峰看身边几个人看着自己,耳畔又能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有必要让我从中转告吗?”
王繁英:“他现在想骂我。哼,确有一个人应该挨骂,不是我。”
火器准备了一些,刚写的《为襄阳王讨普渡妖僧檄》连夜刊印,把囤积的几十卷宣纸和墨汁都用光,刊印数千份。派人出去,州城府县的四门,猛火帮的诸多下属产业,全都送到。
声势浩大!
……
林玄礼依然在闭目打坐,触手依然缠绕在他身上,只要有一丝一毫要打坐入定的痕迹,就劈头盖脸的抽一顿。要是还能定的住,那就用触手上的吸盘扯住伤口撕扯,磨牙吮血。
既不能入睡,也不能修炼,内力和法力都被不断抽空,感觉自己只是个倒霉的电池。
痛觉的阈值到是在不断提升,寻常的手段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放下执着得大自在…放下执着得大自在…放下执着得大自在…”普渡慈航像夏天的苍蝇一样又来了,依然在用他那过去无往不利的索命梵音,皇帝丞相听了都立刻俯首帖耳,唯独到晋王面前折戟沉沙无数次,越发坚定信念。
这人绝不是晋王,那身上王气的转变太明显了,他是上界仙人,前来享用荣华富贵,美女服侍。可以理解,在仙界是不会鸡鸭鱼肉大吃一顿,也不能和十个仙女一起睡觉,但是在人间可以这么做。
又一次提出自己的条件:“贫僧一心修行,不问世事,若有机缘飞升仙界,聆听圣人法语,绝不眷恋尘世。晋王,你有帝王之相,为何执迷不悟?”
林玄礼心说你真没创意,从威胁到谈条件,来回往返,两级跳转。其实这个条件不差,用皇位和自由换那个法门,但凡对面不是你这个妖怪,我也就同意了:“你们这些和尚,不论是真是假,好像总是和我过不去。”
普渡慈航双手合十:“晋王有意弑父杀兄,破佛身血,理应永堕无间地狱。哎,因果报应循环不息,一切皆是天命,有道是天意不可违。”
林玄礼把眼睛一闭,无视掉这个听不懂人话的老妖怪。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林玄礼问:“你就会这两句话吗?回头是此岸,一念顿悟便是彼岸,老子当年听和尚讲经事没都睡过去。”入睡和陷入胡思乱想还是要有一段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记住了一些知识点。
普渡慈航一怔,他作为一个妖精,文化程度并不高,俗话说得好,能用法术问题解决的谁他妈背书啊!我说我是国师,你们信了就完事了,谁还要辩经?
“阿弥陀佛,晋王当真不愿意迷途知返吗?将来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林玄礼心说我不骂你是因为现在打不过你。
国师也没再说什么,满脸佛光普照的出了天牢,余光瞥向牢头。
牢头赶忙过来行礼:“单凭国师吩咐。”
“这瓶药粉,你每天倒一钱在晋王的饭菜中,务必叫他全部吃下去。不要让他知道,晋王利欲熏心,毫无善念。”
“这是,毒…毒药?”
国师双手合十,满脸的悲天悯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佛法广大。”
牢头如听圣训,跪下连连磕头,连声称是。
……
燕赤霞来了之后只有一个问题:“萧贤弟,我看了你们那篇檄文,写的很好,你怎么断定国师是妖怪?从古至今,不是只有妖怪才会害的黎民涂炭,草菅人命的事,人做的比妖怪做的还多。”
他以前是天下闻名的剑客,再以前是一名捕头,见惯了朝廷官员,士绅豪强杀人如麻。国师是很坏,但真的是妖精吗?你们真的不是单纯为了谋反,就说他是妖怪吗?和尚欺男霸女,收刮钱财的事情多了,根本管不过来。
萧峰如实说:“燕兄,我还没和国师对上过,毕竟这机会只有一次。但京城中数次有妖怪袭击人的消息,我亲自去救了襄阳王,他身边的侍女就是妖怪。这就在天子脚下,国师如果不是妖怪同党,怎么会不闻不问,不劝说皇帝扫荡天下妖魔?”和尚也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就算是玄慈在这里,他也会派少林弟子天下伏魔。
燕赤霞愕然:“京城也有?”信息不畅通,别说京城,十里之外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但这一点信息确凿:“我与你同去。倘若国师不是妖怪,随你们是清君侧还是篡位,我是化外之人,不管。他但凡是妖精,我当仁不让。”
他对于谁要谋反,谁想要当皇帝这些闲事儿一点都不感兴趣。
萧峰哈哈一笑:“燕兄好爽快,走喝酒去。”
赵煦结束自己今日的会客时,就听说燕赤霞来了,上次去兰若寺拜访时他不在,被人请出去降妖了。亲自兴冲冲的走过去见他。
燕赤霞正大聊特聊一些嚣张跋扈的妖怪,见了剑气,立刻祈命。端着酒杯抬头一看,猛地站起来:“你身上哪来的龙气?你小小年纪,又没当过皇帝。”
赵煦脸上神色微变,如常走过去落座:“燕大侠说笑了。我只是小小一个襄阳王,这次兴兵只为了重整朝堂,并无夺取大位的野心。”
燕赤霞盯着这个水灵灵的少年郎:“我从来没见过皇帝,但你身上的气息就是龙气。”
赵煦看他相貌奇异,虬髯飞扬,双目炯炯有神:“这龙气有什么用?”
“对人来说没什么用,修道之人也没有用,嗯……杀了会招致天劫心魔。不过妖怪吸收龙气,可以化龙。”
赵煦深感失望:“不能辅助修炼?”降龙十八掌那种能凝聚气龙、水龙的招数真的很让人心动。
燕赤霞实话实说:“在修道之人眼中,除了标注你是皇帝之外,一点用也没有。”
萧峰:“明日启程,去京城准备杀妖。六哥,燕兄,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第257章 百步穿杨
碰巧有一匹白色的好马, 养马人就很顺手的牵来给襄阳王,少年配白马,萧大爷配身强力壮的黑马。看着就那么般配。
策马赶路的一日, 赵煦倒不觉得吃力, 也不无聊,他心里琢磨着很多事, 有几分踌躇满志,更多的则是想要挖掘一些优秀人才,历朝历代都有章惇那样精明干练忠贞不二的大臣,现在还没见到, 不过等到时候, 找出来,委以重任, 剩下时间就可以好好修炼了。
一路无话,到停下来饮水休息时, 看着白马凑过来舔自己的手, 突然有些惆怅:“他就很喜欢骑白马,每次让他自己去选马匹,就想要白马。”
萧峰正经注意过他的马匹:“人也俊,马也俊。配的鞍韂也华美。极有风采。”
赵煦微微一笑, 他上辈子不怎么骑马,怪累的,偶尔被扶上去转一圈就下来,今天不免腰酸背痛:“有一年我们去玉津园,走马台, 他要演示百步穿杨。”
萧峰讶然,他到了这个世界才试着射箭, 虽然不难,但还不至于百步穿杨:“如此厉害,咱们这兄弟的绝技层出不穷。”
赵煦摸着马脖子,甚是愉快:“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悬挂了三支柳枝,在台上看他策马发箭,有模有样的,只可惜接连十箭都落空了。”
“啊??”
赵煦含笑道:“他脸上挂不住,冲着柳树射了一箭,总算蒙对了两只柳条。还以为他回家去要暗下功夫,一雪前耻呢。没想到从此后再也不提百步穿杨,专心致志的研究长拳的‘妙用’。”
萧峰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转折:“哈哈哈哈。那日在鸠摩智面前,还怕忍不住笑出来,不慎给他拆台。”
赵煦开玩笑说:“将来不在我眼前,你可要替我严加管教,别人说话他都不听,只对王繁英言听计从。谢宝说你说的话他还能稍微听几句。”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李百户在旁边迷惑的挠头,他的伤势已经养好了,爹妈儿女都在京城,王爷要回去清君侧,他自然跟随。死也罢活也罢,总要有一个结果。
听到这儿,悄悄去找萧大爷的好友们打听:“这位俊才究竟是谁啊?不瞒各位,王爷过去只有侍女和帮闲、优伶,没有啥正经朋友。”
姜秤砣斜眼看他:“萧大哥都是正经朋友,从来不结交权贵。”
杨无病想了想:“不知道,兴许是前世之事。这有什么的,萧大哥还认得神仙呢。有妖魔鬼怪祸乱天下,就有神仙出来整顿天下,很合理的。”
李百户因为打不过他,已经学会了无视掉这些鄙夷言论:“我们王爷以前待人颇为桀骜,从没用这种温柔语气谈论过谁。”关起门在王府中,对先生翻翻白眼,拳打侍女脚踢内侍,哪怕是我们这些府上的武官,大多受过鞭打,怎么一夜之间和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之前的性情都是受了妖气侵害所致?
尼姑妙真道:“人世间的因缘际会,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的。”
李百户挠挠头:“可是襄阳王就没看过谁去百步穿杨。”他一般才是那个百步穿杨之后因为没射中而心生愤慨打人出气的那个人。
其实这些人只知道萧大爷是借尸还魂,对他过去的事都不明白,也不能喋喋不休的追问。
沿途城门口都贴着檄文,百姓们扎堆议论纷纷。
燕赤霞抬手指点:“三年前这地方有个妖怪装作美女,诱骗书生的小命。我来降妖,还有书生执迷不悟,死死拦在妖怪前面。嘿嘿,人见了漂亮的妖怪,就想一夕欢好,要是长得丑的妖怪,就杀之而后快。”
众人纷纷附和,实在是愚蠢。“妖怪幻化成美人模样,易如反掌。”
“人嘛,听人说几句漂亮话都能被骗走,何况是妖怪。”
晓行夜宿,一路上又有几伙人追上来,进入行列之中,有两伙人是萧峰的旧相识,另外三伙人则是听到消息后,特意前来投靠襄阳王。满口说的也是朝纲混乱,奸臣妖僧祸乱。
赵煦和每个头目都聊了一遍,大多只是谈吐洒脱,有几分远见而已,心里暗暗称量他们日后能担当怎样的责任,现在的朝廷官员里似乎没有一个忠臣,都得换掉。
选人才就和看古董一样,只要放在眼前比较,曾经见过了解过真品,但凡长眼睛有头脑的人,都能分辨高低。分辨忠奸其实不难,清浊也很容易区别,至于才干河夸夸其谈,反而要用事来历练,到时候让他们‘权代’。最可叹的是于谦那样能担当大任的丞相,竟然被昏君害了,留给朕拜相多好。
一行人已有三百余人,错落有致,各自携带刀兵干粮行囊前来追随。
有些地方的地方的地方官是真不知道,也有装不知道的,却也有人赶到安营扎寨的地方:“是襄阳王和萧峰吗?”
“正是,你有什么事?”
“德清县知县蓝路!”年轻的知县满脸愤恨,身边带了七个人,高声道:“有事求见襄阳王。”
问话的人是在外面警戒的,进去通报。
赵煦正闭眼打坐,等人做好饭来吃,吃完继续修炼:“这蓝知县为人如何?大哥你听说过他吗?”
萧峰摇摇头:“德清县上一个知县姓郭。”
杨无病补充道:“郭县令前几个月病死了,有说是冤魂索命,也有说是叫狐狸精给扑了。盖因他不是什么好人,一向对猛火帮喊打喊杀,妖精没再害别人,大伙都懒得搭理。”
一旁有人说:“王爷,德清县犯了名讳,民风彪悍污浊,蓝知县刚来两个月,大挥屠刀,杀了一个主持,两家乡绅。”
赵煦知道看待他人应该克制冷静理性,但他杀了主持,听起来十分顺耳:“请来相见。”
一行八人都走了进来,为首的知县约莫二十多岁年纪,身边的师爷四十岁上下,三名中年壮士穿着衙役的衣裳,一个穷书生,三名富户。
赵煦姿态平和端庄,淡淡的含笑:“蓝知县有何见教?莫非是朝廷听了檄文,派你和这几位勇士前来抓捕?”
这三百余人近处的哈哈大笑,远处的赶紧打听有什么笑话给哥们分享一下。
有几个猛火帮的低辈弟子心里害怕,抽刀在手,高声呼喝。
蓝知县余光一扫这些人,见其中沉不住气的乌合之众不过十几个,其他人眼含精光、太阳穴鼓着,露在外面的小臂粗壮,拳头硕大,红光满面神气十足,个个不凡。白衣秀士腰中佩剑,庄家汉子拿着朴刀。还有两名尼姑混在人群中,一老一小又背着宝剑,可见这襄阳王不是好色之辈。道士数人,坐着喝茶吃饼。还有几名悍妇,布衣布裙,胳膊上似乎能站人,腰身粗壮,身边放了银锤、铜锏、长刀,个个大刺刺的仰着脸坐着,斜眼看人,不似良家模样。
人多,马匹多,安排的井然有序。
为首的只有两个人,看姿态不分高下,一个少年身穿白衣头戴金冠,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贵人,身穿素衣仪态安然,和煦尊贵,双眼极其自信沉静,似乎天下尽在掌握之中。身边的布衣汉子身高八尺,魁梧威严。
蓝路:“王爷要杀妖僧,清君侧?”
“不错。”
蓝路又问:“天下混沌,百姓民不聊生,言路闭塞,内有苛捐重税,外有妖魔吃人。襄阳王有何高论?”
赵煦微微一笑:“杀国师,用重典。”
蓝路一听他这话中的未尽之意,就是要拿下这个国家,不光是清君侧,还要效法唐太宗把自己亲爹给干了。
一撩衣袍,端端正正的三拜九叩:“蓝路飘零半生,壮志难酬,举目无策,今日得遇明主,愿效犬马之劳。我们八人时常聚会,说起当今的朝政,只怕有汉末太平道、靖康郭京之乱。于少保的奇冤,天下无人不知。臣等原以为是奸臣蒙蔽圣听,致使忠良报国无门,看了襄阳王的檄文方知是妖孽作祟。我等七尺男儿,岂能屈居妖孽之下!”
七人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神态却是各异,有人相信国师是妖怪,有人却愿意相信国师是妖怪,情愿把昏君妖道一锅烩了。
什么真真假假,都杀了,那就是一伙妖精。
接下来就是一番很俗套的王爷亲自扶他起来,接受入伙,一起去京城杀妖。
刚吃了饭,又铺开地图询问:“京城现在应当接到檄文了,国师必有动作。本王不欲杀人,只想杀妖,此处距离京城还有三百五十里,三日之内赶到,京城能调集多少兵马?你既然刚刚上任,想必离开京城没几日。”
萧峰微微挑眉,这问题官家前几日就问过他,给过答案了。
蓝路正要显示才干,赶紧实话实说:“倘若于公还在人间,京城便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那昏…妖僧害死忠良,所用的兵部尚书不是贪腐,便是懒散,凌虐士卒,还有吃空饷、军户为奴、逃遁等诸事,武备不修,军械被人倒卖十之七八。更兼勾心斗角,各具异心,石亨曹吉祥等人各有党羽,如今十日之内能下决断,调集八千人前来征讨,算他不是废物。”
萧峰愕然:“能有这么差?”
他上次这么震惊,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丈高的恶鬼,张牙舞爪的冲过来。
下一秒那个恶鬼被降龙十八掌打的灰飞烟灭,没事了。
赵煦本想说你是见惯了朕精心(选人)治理的大宋,没料到国家昏聩时候能搞得一触即碎,又不好明说,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眼神示意:“兴许咱们攻入皇城时,武将还睡在床上。”
姜秤砣哈哈大笑:“那敢情好,直接把人砍了,裤子还能拿去卖钱!”
……
林玄礼每天就两件事,吃饭挨揍。
饭吃的怪怪的,吃完之后只觉得浑身发热,但又不是性质勃发,身上本来是有点酸疼的,奈何现在阈值越来越高,比起每天被触手劈头盖脸暴揍,这点疼算什么?即便是肚子疼,也不过是肠胃终于没扛过这些很糟糕的食物。
困的垂着双眸,似睡非睡间挣扎:“英英,朝廷有什么动静?”
王繁英道:“那妖怪没文化,不会调动兵马。你不必担忧。如今你两位哥哥调集了八百兵马,直取京城,京城内也早就有猛火帮安排的内应,四门都有。”
林玄礼惊喜道:“竟然有这种事?好极了!妖僧要自己上吗?”
“对。”
林玄礼不禁仰头大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娘子,我最近半年总看到一条冤魂飘过,他偶尔看着我,目露悲切,那人看着颇为可亲,是谁?”
“古往今来的奇冤忒多,你已经身陷囹圄,又何必再问。”
林玄礼道:“他虽然是魂魄,但修行的不错,是你留的后手不是?”
王繁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的指出另一个问题:“妖僧决心让你悔之晚矣,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哼~”
“你自己摸摸,呐。”
“我上次洗澡还是两个月前。不怎么想摸。”
“快点别逼我抽你。”
林玄礼勉为其难的摸了一把,脸色骤变,又找了找:“我艹,什么情况???不是,哎我的JJ呢,用不上也不能给我拿走啊!!他趁我不注意把我阉了吗??这妖僧不会拿我的元阳炼丹吧!!!”
这枷锁镣铐平日里根本不会解除,他都是说一声,差役提着夜壶过来服侍。
但并不耽误他偷偷用脚后跟挖洞,并试图收集可以开锁用的东西。
王繁英看着他变得清秀的脸,本来就白白嫩嫩的,现在更像是原身的妹妹,慢条斯理的说:“那倒没有,他只是把你变成女人,好叫你永远失去当皇帝的可能性,让你后悔不肯听他的命令进行交易。”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玄礼崩溃的扯着手铐:“那妖僧不会是个直男吧!你杀了我吧!!!!这货也太恶心了!!我要是双性恋我也是要看脸的啊!!我不是啊!!我只喜欢美女!!”
“妖怪哪管什么性别,你想的太多了。好消息,妖僧不好色只吃人。坏消息,你的元阳转换成元阴了,对他来说是大补的东西——整个把你吃掉。好消息,他准备把你带上,在路上吃。”
林玄礼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有点对女孩的刻板印象了,不对谁碰见这事儿也得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牢子甲:“晋王彻底疯了。”
牢子乙:“换我我也得疯,每天缩小三分(一厘米),这才十几天,没了。”
卧底丁:“这妖术……真是可怕。”
第258章 门口有个鬼
宁采臣刚刚出狱。
他原本要被杀头, 给另一个达官显贵做替死鬼,同牢房的好心老头把早就挖好的地道让给他,让他出去了。
这牢狱之灾说来可笑, 他是被莫名其妙抓进来的, 要死也死的莫名其妙,出去的缘由也莫名其妙。
宁采臣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就看到前面一处荒山中出现了突兀的宅院,看不出是田庄还是破庙,只听里面有人谈笑,马匹嘶鸣。门口的树林中有一名老者郁郁徘徊, 似乎是被赶出来的人。
仔细一看, 这老人却没有脚。
宁采臣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拍了拍门:“主人开门, 主人家在吗?我是路过的,讨一口水喝。”
有人过来拉开门, 看他衣衫破烂, 倒像个书生模样:“相逢倒是有缘,进来吧。”
宁采臣连声道:“多谢,多谢。”
庭院中架着几口大锅,煮着些肉食野味, 旁边搭着些鲜血淋漓的动物皮毛内脏,胡乱炖的肉食闻起来极香,尤其是对一个几年没见过肉味的人来说。
他喜深吸一口气,就要被香晕过去,在水缸里舀了瓢水喝, 在几十人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
“书生,你从哪儿来?”
宁采臣踌躇了一下:“在下宁采臣, 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可没犯法!!是被人捉进去顶罪的。”
一番话说的人都发笑:“怕什么,我们还是越狱出来的。”
“何止是越狱,当年是萧大爷如天神降临,把我救出去的。”
“我也是诶。”
萧峰在另一间屋里打坐修炼,沉心静气准备决战,既然王娘子没说不行,那显然是差不多可以做成。心说我当时听说‘世家子、性情不羁、喜欢美食和说笑话’,就去救一下。没想到一个两个,十个八个都不是他。现在劫狱到是越来越顺手了。
燕赤霞就在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着葫芦慢悠悠的饮酒。抬眼皮:“是你?”
宁采臣大喜,看到救星一样:“燕大侠,我刚刚看到门口有个鬼!”
燕赤霞反而吃惊:“什么鬼?”他坐在这里,剑就搁在身后,按理说聪明一点的鬼感知到燕赤霞在此,一定会逃的远远的。这也是近些年捉鬼挺费力的原因,鬼是坏,又不是傻。鬼逃的速度比人追的速度要快,又可以望风而动。
而且以鬼的习性来说,它们喜欢诱骗落单的,对老弱妇孺和书生下手才是常态,主要风格是欺软怕硬。现在这几百壮丁凑在一起,就连妇女的气血和法力都极其旺盛,战役盎然,寻常的鬼根本不敢靠近,就算是恶鬼也要退避三舍。什么鬼还敢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怕叫人砍死?
宁采臣道:“看起来是干净整齐的一位老先生,学生不敢细看,听见人生慌忙逃过来。”
燕赤霞若有所思,没感受到有什么凶恶戾气,或许是蒙冤受难的忠臣,受了百姓香火供奉,做了城隍。这种事在各地屡见不鲜,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煦听见这声音,心里莫名其妙的一动,只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却又不明白这种原因从何而来,踟蹰片刻:“大哥,我特别想去看看,是不是那个鬼在引诱我?”
萧峰:“不知道。咱们去看看。他要是隔着这么远能引诱你,算他有本事。”
燕赤霞正笑眯眯的看着其他人猜拳争夺出去杀鬼的机会,多么欣欣向荣的场面,人是定然能胜过恶鬼的。邪不胜正。总不能各个都像宁采臣,见了漂亮女鬼命也不要。
“别猜拳了,六哥和我去看看。”
小尼姑猜拳刚刚赢到十六进八,好气哦:“我本来能赢的。”
“可别扯了。”对面的朱小姐大为鄙夷:“猜拳行令摇骰子抹骨牌推牌九是一家的,你一个小尼姑还能赢得过老娘?”
另一组比赛选手是两个壮汉,坐在火堆旁边猜拳,穿黑的小声抱怨,穿青的伸着脖子想看热闹。襄阳王地位是够尊贵了,可谁也没见过他出手砍杀。
旁边输了的猜拳选手扬眉吐气,赢了的反而郁郁。
蓝路和另外几位书生先后站了起来。
赵煦抬手示意:“别跟过来,我心有所感,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有什么不测,还有大哥呢。”
走出庄院的大门,四下打量,此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树林中人影全无,草叶树枝一晃,倒像是鬼影依稀,伴随着风声呼啸,鸟兽虫鸣,虽然无人倒也热闹。
有一名老者在林下徘徊,身型若隐若现,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布袍,头上戴一顶寻常老汉的布帽。
恶鬼有黑气,厉鬼有戾气,妖怪有妖气,这老人的布袍下虽然看不见双腿,整个魂魄内外却是一阵清气,端端正正的站在林下,双手掩在袖中。
赵煦隐约觉得似曾相识,在身边人手腕上一捏,然后才反应过来没什么默契:“等我片刻。”
走上前问:“老先生邀我相见?于少保???”
见了正脸,心里猛然迸发出这个人名来。
于谦微微颔首,仔细往他脸上看了看,眼见气势逼人,时不我待:“正是小臣于谦。事不宜迟,容臣速速说了。”
赵煦对这具身体的爹干的缺德事深深唾弃,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礼貌性的表示害臊,有点表现不出来,只是深深点了点头。
于谦又道:“普渡慈航那妖僧不通佛理,只有一点妖法,当年守城一战后,被京城内外的血肉吸引来,借机修炼。景泰皇帝不信僧道,因此不曾得势。自夺门之变,正统皇帝重登大宝,将臣杀了,朝中忠良遭难,奸臣星罗棋布。这妖怪内借陛下心怀不安,外仗朝中石亨曹吉祥等人阻塞言路,如入无人之境。臣心怀奇冤,一灵不泯,一直徘徊在京城内外。”
于谦的面目在树林中也是半明半暗,看不清楚,只听他声音冷硬愤恨:“妖怪一见陛下身边盘桓的龙气,如同乞丐见了至宝,前两次还不敢下手,眼见得无人能识破他的面目,就放肆起来。妖怪先吃了皇帝的舌头,唉,皇帝陛下不敢也无力声张,身边服侍之人都被妖怪调换,每日被妖僧吸食血肉,痛苦万状,虽然身在皇宫,却和身陷囹圄一般无二。”
赵煦:嘻嘻,该。
萧峰:哈哈。
于谦却没看出这两个人心里嘻嘻哈哈,继续说历史经过:“陛下每日被妖人操纵,被迫暴饮暴食,所生长的精血,都供给妖人吸食。偶尔有召见臣子,妖人也只谈陛下心中昔日之事,不谈论江山社稷。小臣虽灵魂不泯,却也虚弱不堪,无计可施,后来魂魄不慎被妖僧捉住,他屡次嘲笑戏弄小臣,反而因祸得福,有仙人暗中点化,命小臣蛰伏山林,暂且潜心修炼。”
赵煦心说这倒还罢了,还以为王繁英那妖道蛰伏多年,不要她丈夫,要取我大宋天下。
原来还留了个后手来救人。
微微颔首:“竟有这一番因缘,于少保来此有何见教?”
于谦道:“不知为何,晋王识破了妖怪真身,密谋招募死士,妖怪闻讯假传圣旨,招晋王入宫,事发仓促,晋王袖藏金锤利刃,要杀国师。力敌不过,以图谋弑君下狱。”
远处的人摩肩接踵,探头竖耳,听的清清楚楚,纷纷惊呼。
只有两个知道他根底的人深深叹了口气,一个想的是这又何必,另一个想的则是你倒是带我来啊,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上次吃喝玩乐,都想着带我爹同行,这次做的弑君篡位、掉脑袋的勾当,你自己干?
萧峰心中爱大宋极深,对辽朝没什么感情,到大明两年,只见妖为鬼蜮已成灾,更觉得杀明朝皇帝这是他活该。
于谦略带悲意:“小臣本以为晋王功败垂成之后,再无人能力挽狂澜,匡扶大明。如今,陛下已被妖精活剥皮囊,先食脑髓,再食血肉,奇惨无匹。臣百般无计,愧为人臣。”
赵煦郑重的说:“君辱臣死,却没听说过要死去的忠良再为活人征战,于少保不必羞愧。天理昭昭,那妖精必遭天谴。”
“是。小臣不为说这些事扰乱襄阳王的心智而来,特为示警,陛下的人皮被妖怪收入囊中,穿戴起时说话行动,都和活人一般无二。小臣恐怕妖怪胆大,穿戴皮囊上阵,故作姿态蒙蔽襄阳王。王爷受困与父子之情,君臣之礼,必受其害。”于谦前面说那么多,倒不是为了卖惨,是为了解释皇帝的遭遇,以及自己一个死鬼如何知道这些事,别让襄阳王以为我想骗他杀害他父亲。
赵煦这才真正正经起来,之前听明朝皇帝被人活吃活剥,听着倒有几分可乐,半点不心疼,都不如佶儿被人打了几顿,吃了几顿馊饭叫人痛心。一个没听说过的朝代,几个没听说过的年号,一个善恶不分的昏君,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死得好,死皇帝比活的皇帝好用,但于谦冒险示警这件事却是大事。别等我打到北京城下,那皇帝昔日在城下叫门,今日又要在城头上喊儿子劝降。我和萧峰固然不上这当,其他人焉能不信,真杀了倒要怪我弑父。
天可怜见,我亲爹是励精图治的宋神宗,不是什么叫门天子。
深深作揖:“多谢先生教孤。这便是于少保第二次救下大明。”
于谦想起妖怪总教唆自己仇恨活人,跟他一起吃百姓血肉,想拐我入魔道,给他当个军师,岂不闻民贵君轻。皇帝固然尊贵,又如何比得上天下百姓。
但愿襄阳王能一举成功,他身上有龙气,虽然不知道品行如何,但肯定能杀妖夺位:“晋王即便是谋逆大罪,或伏诛,或拘禁,总是金枝玉叶,可杀不可辱。待到王爷杀妖进京,还请为晋王拨乱反正。”
赵煦眼圈微微一红,心说我本来只想让你依附太庙,如今看来文庙你也应当进去受一份香火:“这是自然。”
于谦道:“那妖怪一行人昨日出京,率他那八大护法,一百多名党羽,今日已至八十里外,要会一会襄阳王。今夜子时便能抵达,借半夜三更的阴气,更助妖势。小臣无知,不知如何应对,言尽于此。”
赵煦看他身形隐遁,担心这赤胆忠心的老臣还要回去拼尽一点道行,设法拖延时间。
那不行,杀的尸横遍野,让别人去,你有你的用处:“于少保且慢。孤且问你,谁能担任宰辅?”
于谦愣了一下,说了个人名。
赵煦又问:“诸阁臣应由谁担任?”
“六部尚书由谁担任?”
“三法司呢?”
“可用的武将呢?”他现在对历史懒得一看,只顾着眼下,才勉强了解了本朝的历史,光是洪武皇帝发家史就研究了四天,之后拿着《大诰》努力记忆,毕竟当了人家的子孙后代,不能连祖宗写的法律都记不清楚,那还怎么治理朝政,要改也得先研究明白,多少混个脸熟。
又要修行,又要广揽人才,因此草草记得官员制度,对于各省的行政和军事划分根本记不清。
杨无病唯恐王爷记不住这许多人名籍贯出身,拿着本子站在不远处记录人名。
赵煦暗暗点头,一一问明白了,才劝说道:“点化你那位仙人,是不是姓王?乃是一名女子。”
于谦愕然:“襄阳王如何得知?难道是…”
赵煦:“不错,王神仙与孤夙有缘分,前世同为一家人。孤能逢凶化吉,诸多迷障豁然开朗,也是她暗中相助,孤这位结拜义兄,又是王神仙送来助我百战百胜。”
萧峰微微愕然,昨天他还在对王娘子表示不满,俩人隔空愤愤了快两个月。一个怪对方害的十一郎失去理智,搞这些破事害得她奔波忧愁,另一个怪对方不肯尽心竭力,看亲亲丈夫身陷囹圄还袖手旁观。我夹在其间装聋作哑,说不得谁对谁错。“正是如此,我是借尸还魂来的。眼下群英聚义,要和那妖怪斗上一斗。”
他隐约记得现在的官员不叫相公了,具体叫什么却又不记得,说到此处便停住。以前整顿丐帮就是兢兢业业,偶尔狂饮欢呼一阵就算是放松了,到了这个世界以来更加小心谨慎,抖擞精神,不敢有片刻懈怠。立刻回忆起时下最流行的神仙妖魔斗法的话本,扎扎实实的说了一番,都是些神仙点化凡夫,降妖除魔的故事。
于谦大概看得出来是借尸还魂,又听襄阳王已经在考虑治国了,是要暂且留待有用之身。
他不看小说,不知道这些故事,见情节严谨(确实有神仙和借尸还魂),逻辑精妙(襄阳王看着突然特别像样),便信了几分,耐心等候。
赵煦兴致勃勃的叫人取来香炉,当面烧香设祭,回去又问:“孤不谙兵法,要不要设计一番?或是请君入瓮,或是诈败诱敌。他的党羽甚多,聚在一处不好办,还是要打散了才好下手。”
燕赤霞心中也敬仰于谦,唯恐剑气损伤他的鬼体,出去远远的问了两句,奠了一盏水酒:“那国师既然是妖怪,只管交给我。他的护法我见过,其实是人,学了些许法术。你们之中会法术的,能斗上一斗,若不会的,暂且退避。”
忽然就听门外有人答应了一声:“下官虽然不会法术,也愿效犬马之劳。”
李百户大叫:“左千户大人!!”
左千户进门拜倒在地:“下官看了王爷的檄文,路上见了妖魔鬼怪,又听傅大人分说清浊,不敢为虎作伥。”
众人吃了炖肉,分酒各自喝了半碗,暂且安歇,养足精神等着妖道。
第259章
左千户看了檄文之后, 心里起疑,他并不相信妖魔鬼怪之说,但慈航法丈受人尊敬, 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 但也从来没做过好事,眼见得忠臣良将被奸臣陷害而一言不发。
他暗地里潜入慈航法丈的道场, 想要一探究竟——既然没有妖魔鬼怪,又怕什么佛祖菩萨?
却见到了许多惨不忍睹的景物,叫人不敢不信。要不是襄阳王再此大举义旗,他都要单身前往京城, 去除掉妖人,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背后背负五把宝剑,披风里藏着无数的暗器, 自出世以来难逢敌手。
于谦充分发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自己现在是鬼, 那就担当斥候, 叠指弹窗:“启禀襄阳王,妖僧还有十里地。”
是时候叫所有人起床抖擞精神准备迎战了。
他说完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撒出去的斥候也用轻功飞纵回来禀报:“从京城方向来,带了一队吹鼓手。螺号呜呜的吹, 俩铜镲子,琵琶,挺老长一个胡琴,又粗又黑的笙,猪头那么大木鱼咣咣乱敲。还有幢幡宝盖, 妖精坐在莲台中,挂着帷帐, 像个佛爷似的。”
现在还是半夜三更,气候寒冷,月明星稀。
萧峰道:“先别点火,火把都准备好。”
众人议论纷纷,纷纷从口头上蔑视敌人,在实际行动上脱了衣服请靠谱的道士给自己画符,单膝跪地请中年尼姑拿香头在发髻上烧一下,激发阳气。
几个年轻的修道之人紧张激动的数着法器,拿朱砂在手上画定身符,又数钱似的数着宁心静气画出来的可堪大用的符咒。
有人大叫:“我的黑狗血凝固了!!”
“我的鸡血臭了呕呕呕。”
燕赤霞叹了口气,人多的地方虽然呆着舒服,但真够吵的。我还是喜欢回去隐居。
他不修这些身外之物,只有一把剑,一只酒葫芦。
萧峰举着酒囊畅饮,出屋去和每个人都说几句,他把这些人的性命和旧仇都记得清清楚楚,几句话就让亢奋的人平和下来,让紧张的人放松。最后和燕赤霞举酒具示意,对坐畅饮。
赵煦看他一气喝了十几斤,看于谦一直在瞪人,倒也无可奈何。军中禁酒是常态,但他不是寻常俗人,既然用人不疑,又何必多问。
于谦终于受不了了,刚刚燕赤霞给他临时写了个牌位,他可以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而不受剑气、阳气的侵扰:“大敌当前,你不应该纵酒狂饮。倘若喝醉误事,耽误的不只是你的身家性命。”这是大明最后的机会了!亏得军法管不到你身上去。
萧峰哈哈大笑,抱拳:“于少保教训的是。只是萧峰体健如牛,自小爱酒,越喝越有精神,从未醉过。多喝烈酒,好好和这伙妖怪周旋一番。”
多一份酒意,增一分精神力气,自从到这个世界之后,数不尽的担忧烦闷,愤懑不平,两年来身心俱疲。眼见得大功告成,索性尽情一醉,杀了那个国师救出十一郎,从此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燕赤霞捧着酒葫芦滋溜滋溜喝了一整夜,他的葫芦看起来只有三五斤的量,但喝的肚皮溜圆,装在肚子里的足有十几斤。
……
前有乐队开路,抛洒的纸钱花瓣,当中四个人抬着的步辇上笼罩白纱,当中坐着一位头戴明黄色圆形尖顶班智达帽,身穿锦斓袈裟,手拿一百零八颗人顶骨佛珠。
幢、幡、宝盖在空中摇摇晃晃。招摇的很,嚣张的很。
国师步辇后面队列蔓延足有五十多对人,期间夹着一个囚徒,被发跣足,琵琶骨上穿了铁钩,铁链挂在步辇上,被左右两名弟子挟持着往前走去。
王繁英刚要出声示警,就听埋伏在山上的做了个手势。
“认不得他是哪个,妖怪的俘虏,必然是个好汉。”
话音刚落,顺着山坡推下许多滚石,小的有人头大小,大的足有一张书桌大小,被人使用撬棍奋力掘起踢下。国师门下弟子一招架,打飞的石头又砸伤了同门师兄弟。
前面的石头小,为的叫他们不去躲避,到后面推过来的石头需要勇力过人的两名好汉才能搬动,细心的扔下去,叫他们只能躲避。
有善射的,瞄准了被滚石截下来的人放箭就射。
小尼姑妙香埋伏在角落里举着火铳和火折子,就等下面的妖僧徒众顺着山坡、躲过滚石要上来冲杀时,突放冷枪。
火药能破简单的法术,后面的飞刀快箭猛力招呼,妖人看她年幼瘦小,又要杀过来。
妙香拔剑在手,另一只手手心画着定身咒,大喝一声:“定!”
定在原地的不动的数秒中,已经足够被人丢下的大石头砸死。
把这妖人队列截成两半,砍了一大截尾巴下去,又截断他们的退路。
普渡慈航眼见跟随多年的弟子被劫杀,颜面上很过不去,浑身金光大作,佛光普照,就要施展神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诶?”
只见远处有一个清秀少年,骑着白马,一身龙气,探头探脑的张望。
自从朱祁镇被剥了人皮之后,普渡慈航的修行已经到了百尺竿头,还差一步,眼见竟然又有龙气可以吸食,便顾不得这些弟子,什么凡人妖怪,如何比得上真龙天子!
“追!”伸手虚勾,一团妖气裹着晋王腾空而起,跌在步辇上。
掐着后颈按在莲台旁边,做了个卑躬屈膝的储备粮,仿佛大明王脚下踏着的妖魔。
那身上带着龙气的少年似是及其惊慌,猛然从旁边出来一条满面沧桑的老汉,一名朝廷百户,纵马过去,拦着他就跑:“祖宗,你不要命了!”
“快跑快跑。”
仨人惊慌失措的纵马狂奔而去,妖众扛着步辇,抱着乐器、法器,发足狂追。
不到一里地便是废弃的荒村,倾倒的土墙,倒毙的尸骸。
有几个妇人放声尖叫嚎哭,还有几声小儿啼哭。
普渡慈航眼里只有龙气,没有别的,平日里他到是很喜欢吃小孩子的先天之气,现在这算个屁,催促众人:“追,快追,马上就追上了。”
扯着嗓子尖叫的几个妇女不是柔弱村妇,调了好几次音调才换做无助的尖叫,眼看国师的行列跑到路标处,为首的朱小姐大喝一声:“妖怪,我艹你祖宗!开炮!!”
两旁的人踹倒土墙,露出白天调整好距离的火铳火炮(抢的),点了引线,依然是瞄准队列尾端。
这荒村从东头到西头足有一百八十米,埋伏了四百多名勇士、好汉。
虽然此时此刻虽然是深夜,却喧闹的很。
国师身边的四大护法武艺惊人,又学得隐身术,两轮火铳,三轮弓箭,一番火炮齐射之后,什么隐身术都算是白饶。
跳到庭院中躲避,侥幸未死的党羽又被众人乱刀砍死。
隐身术一施展开,立刻被杨无病带人拿鸡毛掸子扬黑狗血一顿乱撒,杨无病:“扔砂子!”
砂子往狗血上一粘,人人狼狈,什么隐身术都破了。
妖怪现了原形,众人高声呼喝,上去照着要害就砍,过去早有杀妖怪的经验,狮子猛虎也杀得,虽然勇敢却不失一腔孤勇,众人拾柴火焰高,越杀越气壮。
有妖怪就地一滚,变作一个比房子都高大的恶鬼。
姜秤砣掏出一个纯铜大法印,也不说祭在半空中,当暗器往上砸:“吃你灵官爷爷降魔宝印!”
自然有会道法的人蹿房越脊飞奔而来:“乾坤无极风雨雷电,劈他!”
性情暴烈的妇女深知月经带可以破邪祟,伸手在裙子里一掏就糊在妖怪脸上:“什么腌臜货敢来老娘面前龇牙咧嘴!”
有人说此物至阴,有人说此物至阳,反正就是可以破妖法。
普渡慈航是个没文化的妖怪,不懂什么叫孤军深入,眼看抬步辇的人也出去迎敌,亲自去追前面的襄阳王。临走之前看看储备粮:“定!”
林玄礼:(-ω-)zzz
王繁英又气又心疼。原本指望六哥把他大骂几日——受了这么多苦肯定不会再打,但现在变成女孩子了,两个人谁也不敢责难他。
村外不远处便是荒宅大院,萧峰和燕赤霞俩人移步在村口喝酒,序。
一个穿了粗布长袍的大汉叉腰喝酒,一个发髻歪歪的道士坐在,看起来很不起眼。
燕赤霞:“你这徒儿好大胆量。”
小月穿了赵煦刚脱下来的一身衣衫,戴了赵煦戴了两个多月的帽子,一身的龙气以假乱真,远远的一晃。老韩过来保护他,李百户也舍生前来诱敌,做戏做了全套。
安排香饵钓鳌鱼。
好叫他身后那些恶鬼、妖怪全都散开依次被杀,以免他们聚众结阵,进退有度。
看那些会隐身术的人、黑毛大妖怪、绿毛大妖怪、原型是恶鬼的妖党要是聚集在一起,互相配合,众人再要厮杀应对可比现在难的太多。现在散落在几百米之间,各自围殴。
小月双手松了缰绳,脱了衣裳抬手一甩:“给你的龙气!”
普渡慈航勃然大怒,双手合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月精神微微有些恍惚,幸好历年来经验丰富,捂着耳朵吱哇乱叫:“妖怪我艹你祖宗!!把你全家红烧!!全家清蒸!!全家白灼!!切片挂糊下油锅撒椒盐面!师父救命!!”
燕赤霞不禁哈哈大笑:“这性子有趣。”
萧峰格外看重他,就是因为这人世代当厨子,性子和十一郎颇为相似。
扔下酒囊,抬手一记‘亢龙有悔’。
他出招前有时候会说一下招数,但不是必须要说,说是说给朋友听的。
普渡慈航只见斜刺里一条龙形虚影拔地而起,风云大动,那龙虽然不见摇头摆尾,却杀气腾腾。直惊的他瞪大双眼:“龙?真龙?”
普渡慈航身形诡异的一扭,避开了第一掌,身后的小土坡上立刻被打出一个豁口。再想叫人上前招呼,才注意到带来的百十名妖魔、人类弟子,现在一个也没剩下。索性现在正是半夜三更,阴气最盛,天地都和他老家洞穴一样,漆黑暗淡,当即佛光大放双手合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萧峰杀辽军的时候从来不多说废话,紧接着又是三掌连出,具是刚猛威赫,至阳至盛的气势。
赵煦在院内听的心神摇荡,分外烦闷,不知不觉走到门口:“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论语·尧曰》:如果天下百姓陷入困苦贫穷,上天赐予的福禄就要终结了。世界上各处的罪过/问题,责任都在朕。
话是古圣先贤说的,何时借用,怎么引用,是出自他的心。第一句骂的是当今皇帝,你个倒霉玩意擎等着完蛋吧!上天给朱明王朝的福禄就要终结了!第二句则是说的,这屠刀万万不能放,反而还要大杀一番,不能除去问题,便是朕的责任。
王繁英几乎要笑出声了,他这番话说的极好,奈何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听出其中真意。萧峰努力读了点书,把《二郎(杨戬)宝卷》和《西游记平话》看了两遍,把《三国演义》看了数遍,将《水浒传》看了大半,看到高俅一上梁山居然没被杀,十分恼火扔到火堆里烧了。只看了许多义气故事,神魔斗法,但还不至于了解到这种引经据典,他也不必去想这事。
普渡慈航本以为晋王是个独一无二的意外,没想到又意外一次,这人非但不跪下投降,还敢出掌。
“立地啊…”
燕赤霞刚要念起法咒,破了他的索命梵音。
萧峰不留丝毫空隙,眼见一掌打中,一闪身就逼到两丈外,接连数掌,直接一整套降龙十八掌伺候,一招快似一招,只有一个目的,杀。
不惧声势浩大,不怕地动山摇,更不怕误伤朋友,也无须留下活口。
普渡慈航的肉身一散,忽然化作一座金光灿烂、顶天立地的好大个金佛:“愚昧凡夫,见到真佛还不下跪。”
萧峰乍然吓了一跳,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连我的来处都看不出来,算是什么佛!”
普渡慈航最善于给人编造前世今生,重点是编‘你前生杀生害命,造下无边罪孽,若不皈依我佛,将来永堕地狱’,按照公式往里套入即可。正要开始放肆编造。
燕赤霞:“老弟使的好掌法,且住,看看我这剑法如何。”
萧峰:“今日有幸和…啊?厉害!!!”
他一番漂漂亮亮的话还没说完,只看坐在树下喝酒的燕赤霞动也没动,从屁股下面摸出藏了半天的宝剑,抬手一掷。
不见有什么出奇妙招,就看那剑锋暗淡,周边环绕一阵莹莹的剑芒。
普渡慈航幻化的如来金佛当即被破了法相,显出真身,乃是一只龇牙咧嘴的怪虫。
第一附肢内藏着粗大而长满黑毛的大颚,几个黑色大齿,每个大齿具有2-3个齿尖,毒颚狰狞。
萧峰仔细看了两眼,猛地认出来,馋虫大动:“好一只巨型蜈蚣,小月说的没错。”丐帮长老喜欢鼓弄毒虫蛇蝎,捉来看着不好的,或是蜕皮失败活不了的,大多处理一下烧来吃了。他当年还是一个小小少年,长老们不仅传授武功,还淘汰了许多不够精良强壮的蜈蚣蝎子烤给他吃。虽说是身在丐帮,总是跑去副帮主、长老处讨教几招武功,大吃一顿。
燕赤霞手掐剑诀,隔空御剑:“去!”
普渡慈航又幻化出金佛抵挡,颇有些黔驴技穷:“尔等还不迷途知返”
燕赤霞又掏出一个小匣子,大喝一声:“万剑归宗!!”
只见剑光乱窜,就如同天罗地网般罩着下去,专挑蜈蚣的双眼、口器、关节、腹甲缝隙处猛刺,剑是有形之物,剑芒却是无形之物,刺的妖怪剧痛难当,满地打滚。
怒吼道:“我千年修行,就要化龙,谁敢拦我!!”
满地乱滚,撞山山倒,撞树树翻。
萧峰反而看的呆住,真是胆战心惊,心说难怪王娘子事事瞒我,不叫我贸然行动,这样的妖物要是没有燕赤霞,我打不过。
看了几眼,慌忙冲过去抱起赵煦,躲开砸到的一棵大树。几个纵身回到村里,看他们已经杀完了,都挤在村头看热闹:“护着襄阳王,不要疏忽大意。借来一用。”
抄起一柄四十斤重大铁枪,回到战场,窥得空隙,拿着约有一丈长的浑铁枪从妖怪断了的两条腿的缝隙里往里一插,直接刺了个对穿,对面只露出一点点枪尖。
妖怪的另外几十条腿痛的乱抖,地上也散落了许多的腿,回头要咬萧峰。
燕赤霞持剑时身子轻飘飘的,如狂风卷着纸片,一剑便刺入妖怪扭头时露出的脖颈处三寸软甲。
不过五个回合,就将这妖怪杀的死透。
燕赤霞又掏出一个小葫芦,把妖气吸净,一回头见襄阳王惨白着一张脸走上前,跪倒在地,暗暗的叹息一声:“可怜忠臣孝子,偏遇上妖孽祸乱。即便杀了他,皇帝也活不回来。”
赵煦差点忘了还有个被吃成一张皮的皇帝,他实在是惊的手脚发软,废了好大力气才能不当众失礼:“小王有四件事相乞。”本来就三件的。
燕赤霞说:“你事儿真多。说呗。”
萧峰想起十一郎有时候也会这样‘小王小王’的自称,也是差不多这样谦逊柔和的语气,一想到马上就能把人救出来,心下暗喜:“燕大哥神通广大,我这贤弟自然有事相求。”
赵煦:“第一,皇帝遗骸……皮和骨头之类的,还需要找出来收葬。望祈燕真人在旁监督,以免再生事端。”
“我不是什么真人假人的,你就叫我燕老道。这事儿行。”
赵煦:“第二,京城内妖气纵横,小王身边共枕同眠的侍女,都是妖怪,望祈燕道人随小王共赴京城,清除妖气。若能作几年国师,大明幸甚。”
“行吧。”
“第三,晋王落入妖怪手中,受了无尽折磨,听说还有几样法器毒物用在他身上,人已半疯。”赵煦说到此处微微含泪,声音也有些哽咽:“还望燕道人施以援手,救他一救。”
燕赤霞喜欢看一些有人性又洒脱的人:“自当如此!”
“第四,不知燕道人是否看得上小王,能否收我为徒,受我剑术?”
燕赤霞道:“我这剑术,要心无旁骛,放下荣华富贵才能修的成,你要当皇帝,又想求长生,学不成的。”
王繁英不耐烦道:“你那好兄弟还困在妖人的莲花宝座旁边,快去把他解开。他没疯,只是嘴碎。”
赵煦自从到这个世界来,就没听过她说话,倒也好认,天底下再没这么冷冽傲慢的女人声音了。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用那半好不坏大概算是的轻功一口气跑到妖人的帷幔和莲花宝座旁边,方才人人都看燕老道斗蜈蚣,没人围着。
一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人穿着赭石地四爪过肩龙蟒袍,披头散发,侧卧在这儿一声也不吭。
赵煦看服色就知道他应当是王爷,那就是我两世兄弟,双目垂泪,伸手把他翻过来,先看到锁骨上串了双勾,心中大恸,看这人头上身上到是够脏的,拨开凌乱的头发往脸上一看,好一个雪白清秀细眉弯弯的少女,大不过二十岁去,面庞消瘦憔悴,眼下有些青黑,看起来许久没睡过。搂着哭了半天,看了又看:“我这晋王兄弟…男生女相?”
可是搂在怀里挺像女人的,白白胖胖的少年和柔弱无骨的美人手感不同,他最懂。
萧峰凑上前一看,大皱眉头,说不准晋王长什么模样。
要不是有王娘子作保,还真就以为是受害的少女,叫人好生安顿。
伸手上前,两个指头先掐断了铁锁链,只留下双钩和血肉几乎长在一起:“我先给他取了,再处理伤口。六哥,你抱紧他。”
王繁英郁郁的解释道:“他几个月没睡好觉了,现在妖怪一死,怕是要好好睡两天。你们亲手照料她,不要假手于人。妖怪弄法术害他,具体的我也不大懂,不知道燕道人能不能救一下。”
赵煦忙着心痛如绞,没怎么听进去。
林玄礼疼了一下缓缓醒来,看还是这个眼神:“哎呦,六哥,大哥,可喜可贺。”
萧峰点了穴道止血:“就要大功告成。”
“都好了,你放心睡一觉。”赵煦听他声音温柔轻弱,知道是饿的狠了,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佶儿好好擦脸,伤口附近干涸的鲜血太多,层层叠叠,衣服都被陈血粘在皮肤上,仔细摸摸下巴没有胡须喉结,心凉了半截,幸好人还活着,抱了离开莲台,一掂量身娇体弱,更为心疼,往方才的大院走去:“烧些水,我亲自给我兄弟擦擦,天耶,这是几个月没擦洗过了。”
他已经学会了自己洗澡,就信心满满的准备给可怜的弟弟擦洗一下,最起码换件干净衣服,包扎好伤口,等他醒来。情绪激荡下顾不得许多:“那日簪花饮酒,你还说臣妾醉了,要朕抱你回去。早教训过你,别乱开玩笑,小心一语成谶,现在如何?”
“是是是,我先睡会,饭好了叫我。”
热水早就备下了,拎进屋去,先把他这身带着饭粒、污血、脏水、破损的衣裳剥开。
什么盘龙洒金的蟒袍,穿了两个多月不洗也就和乞丐没多大区别。
林玄礼:(-ω-)zzz
赵煦惊叫一声:“啊!”
萧峰本来在外面盘点受伤人数,战后的安排分派,养伤的如何安顿,明日是否启程,又要处理无数的尸骸和妖身,整顿好了还要去拿下京城呢!一听他惊叫立刻抢进门去:“怎么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迷茫且无助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佶儿变成女子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好好的一个弟弟,变成妹妹了!!
本来想和他好好聊聊,教训一番,佶儿心里怎么受得了这样奇耻大辱,他能不能回去继承大统的事先放一放,这个世界里怎么办?我们还怎么亲近,倘若是成年的姐妹,我连搂着她哭都不行!
既不能让她隐姓埋名受委屈,又有血缘牵绊不能立为皇后,怕遭天谴,难道要昭告天下,说晋王变成晋国长公主,那岂不是给妖怪扬名。他平日里最喜欢和我挨挨蹭蹭,搂搂抱抱,兄弟之间已经是过分亲昵了,这,这可怎么办!!!我们还怎么联床夜话,每日常伴左右??
第260章 民为贵,社稷次之
萧峰已经看见床上的人, 上半身瘦的和弥勒奴那时候不相上下,可以说是非常平坦,看得见肋骨, 腰是很细, 像个饥民一样,还有心口、丹田处的紫金锁魂钉:“他这身材变化不大啊, 确定吗?别是…别是被那个妖怪给阉了。”
赵煦犹犹豫豫,他只是隔着亵裤看轮廓不像男人,看腿像女子,搂起来也像是女子:“那你去看看?”
萧峰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上前去摸了摸脖颈, 摸不到一点喉结,脸上看不见一丁点胡须的痕迹, 按理说二十岁一个男的,怎么说也该有点软毛毛:“我不曾注意过, 宦官有喉结吗?”
赵煦:“我也不曾注意。”还是客观来看到底是什么性别。
但赵煦还没有鼓足勇气去揭晓答案, 如果还是男的,那看一眼没事,如果真的变了怎么办!算不上我玷污了他??我们兄弟如何见面?“王繁英!!你出来说话!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旁边灯火一闪,火焰凝成一个小小的人影, 王繁英也很恼火:“喊我干什么!我从来不修这些隐私诡诈的小道,我修炼的是通达天地,御剑飞行,就连长生都不求,更别提把男人变成女人的卑鄙妖术。瓶子上又没写着字, 谁知道那是什么药,有什么效果。”
赵煦气急, 又说不过她,不懂这些卑鄙妖术固然是好,倘若她真了解这些东西,反而叫人担心害怕:“你!你!”
王繁英道:“诸葛武侯何等神通,想给自己祈禳北斗,延寿一记,他成功了吗?你弟弟那个懒蛋,修行也不认真,做事也不努力,第一次为了给你延寿伤了内脏吐血不止,这一次冒冒失失一头扎进妖怪老巢里,你还敢怪我!”
萧峰拧了个热毛巾,慢慢擦他锁骨上下两个血窟窿周围干涸的血块,污血不是黏糊糊的,反而像是碎屑,慢慢擦了一会,总算露出本来皮肤:“一会水该凉了。二位别吵了,现在他救了出来,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具暂居的形骸罢了。”
赵煦之前听萧峰说过佶儿吐血的缘由,心里已是很感动,又很骄傲。没法子,给神仙道个歉,光棍不斗势力,凡人又怎么斗得过神仙,之后还有些事要仰仗她,既然奈何不得,只好安抚:“我心里着急,怎么敢怪罪弟妹。佶儿多年来几曾受过这样折磨?他是不是和佛门相克?萧远山当和尚的时候打了他,玄慈处心积虑的害他,现在这个普渡妖僧也是。唉,自从佶儿身陷囹圄之后,若不是你王真人费力奔走,请萧峰过来施以援手,连我也要失陷其中。”
王繁英心说你真是一个好成熟的政治家,又不能弄死他,那就好好处着,放软语气:“郎君心里只有孝悌忠信,谁不崇敬?修道之人最敬佩忠臣孝子,十一郎虽然惫懒,为了他自己不肯努力,为了他哥哥什么事都肯做,也是这一点赤子之心,成了修道的因缘。”
萧峰听这二人谈话客气的就像陌生人,无话可说,很麻利的把一大片血污擦干净,露出本来肌肤,伤口附近都擦洗干净,小心弄干净了伤口上,不叫污水灌入贯穿伤,再洒上药粉,简单包扎。又拎着头发看了看耳后脖颈,没有虱子,那就不用收拾了:“二位说的很是。现在伤口收拾好了,身上没别的伤,咱们叫他睡醒了,自己研究去。”
甭管他现在是男的女的,趁着人家昏迷不醒扒人裤子算什么事?六哥毕竟好色,虽然是兄弟,脸毕竟是个陌生美人,万一一时兴起把十一郎给那啥了,王娘子要用天雷劈他,贤弟他醒来之后也要和这个哥哥决一死战。
赵煦也担心萧峰下手,二人拿了件衣裳给他穿上,枕着枕头、盖好被子叫他好好睡觉。
赵煦实在睡不着觉,现在想掐佶儿的脸都不能轻易染指。
对日后怎么办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得能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参与朝政,不能受委屈叫人贬低议论。如果还是兄弟倒还好办,能慢慢教‘晋王’处理朝政。女子要做到这些却很难,至尊至贵莫过于皇后。要和皇帝朝夕相处的异性,还能参与朝政,也唯有皇后,总不能让她屈居妃妾。即便是亲姐妹也不能搂着抱着,日日常伴。
若要立为皇后是要祭告天地、太庙、社稷,礼法所在,母仪天下的身份,将来都要一起迁到太庙中。都有神仙妖魔了,这血亲成婚……
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佶儿要是变成女人,要么出家,要么嫁人,除了朕还能有谁娶了她又不亵渎她呢?知根知底的只有萧峰…
虽然他们两个的关系过去就暧昧不明,但无法想象佶儿被他按在床上这样那样,倘若玷污了她的玉体,他们回去之后在宋朝怎么见面。更有一点,总召已婚的公主回宫侍奉皇帝,这对双方的名声都非常不好!过两年萧峰离开这世间,朕成了杀害手足兄弟,抢夺人家妻子的昏君。天杀的普渡慈航,那是我同胞兄弟!两世都是!
烦扰了一会,想起别的事,于谦指挥设伏确实不错,这人还能不能再干十年呢?夺取京城会不会难?朕是善于用将打仗,可不善于亲自指挥用兵。守城那些人要是用当年北京保卫战的安排调度来防御,到是难攻——当年亲身服从于谦指挥调度的人还没死呢。
睡不着,一翻身披衣出屋,系着曳撒的衣带出门去,眼见屋外大雾弥漫,似雪似霜,所有人都裹着铺盖在屋里睡觉,呼噜声此起彼伏……
“于少保,你在吗?”
于谦从房檐下闪现出来,看着这个同样有借尸还魂痕迹的襄阳王,不动声色:“臣在。襄阳王是为了攻城烦恼?”
赵煦刚想聊聊这次杀死国师:“正是。我不谙兵法,萧峰他也不读兵法,这一群男女之中,就没一个懂得攻城守城之术的人。他们都是民间义士,我不愿意看他们枉送了性命,于少保何以教我?”
叫一位因为守住北京城而举世闻名的忠臣,去探究如何一举攻破北京城,实在是残忍。
但现在的北京城过去不是大宋疆域,乃是燕云十六州的燕京,信息不足。
于谦不急不缓:“臣有三计,襄阳王既然睡不着,不妨一听。”
赵煦自己找了个树墩子坐下来,袖着手道:“于少保请讲。”
“第一,兵贵神速。倘若五日之内能抵达京城,臣可以担保兵马长驱直入,无人阻拦。先取县城,补充辎重,那有我大明的草料场、养马场,足有好马千余,节省人力,三日便可抵达京城,胜算更增加一分。”当年瓦剌人是一路叫破许多城池,开城劫掠,给了京城内换皇帝、准备军队的时间。皇帝不在群龙无首,太子常年被皇帝打压,无人教养,朝中更无顶用的人。别说五日,就算是十日也拿不出章程来。
“第二,兵不厌诈。选取一百名高手,扮做慈航普度和党羽,直扑北京城,占据皇宫,携带妖兽头颅,只待时机一到为义军策应。”
赵煦微不可察的睁大眼睛,他就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第三,入城之后,安民为主。反抗者杀,乱走者杀,鼓噪者杀,报信者杀,抢掠者杀。一日便可夺取皇宫,张榜安民,开府库重赏义士,招安任用,勿令滋扰百姓。”
赵煦颔首:“于少保,你…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朕必不负你。”真的很怜爱他了,好好一个臣子,给我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者枢密使,君臣相知相得一辈子。给佶儿用,他一定爱若珍宝,待着没事手拉手跟人促膝长谈一番,然后把国家大事推给他,自己出去愉快玩耍。
别看佶儿也喜欢出去浪荡,他好歹知道找个有本事的老婆,又听得进去人话,还很有骨气,朱祁镇,哼,借他儿子的躯壳一用,真是便宜他了。
于谦知道这不是原本的襄阳王,原本就有猜测,又听到他言语不谨慎,前世也是个皇帝。也知道襄阳王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这话不能说透,透了便惹人难堪,若不说透,又恐怕错失良机:“荀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是忠于大明朝没错,但正因为忠于大明,才不局限于一个皇帝。
赵煦心满意足,回去检查了一下萧峰依然在呼呼大睡,她一缕青丝依然搭在被子上没动。
小月先爬起来烧饭给师父和襄阳王吃,其他人中善烹调的也开始取水做饭。
蜈蚣精的脑袋被燕赤霞的万剑归宗戳的稀烂,何止是千疮百孔,只能说满地都是。众人也不强求,直接在其他残肢断臂中翻了翻,找到一个绿毛大妖怪的脑袋,狰狞可怖,两眼暴突,鼻孔朝天,满嘴的獠牙里出外进。拿石灰木炭装了,就说他是国师。
等着早饭煮熟,众人悄悄议论被救下来,带到屋里去的人是谁。“我看她那双小腿,纤细雪白,那双小脚,晶莹剔透,一定是个美女。”
“这好几个月了,没见过襄阳王对谁勾肩搭背,一见了他搂在怀里叫亲亲,又亲自抱回去了。”
“还用你说。哎,你们说着是不是就是那个‘她’。”
众人为之一愣,一开始大伙都觉得那个他是个男的,这样才方便结识这两个男人。但襄阳王平日里沉着脸,忧国忧民,小小年纪气势很足,也只有提到‘TA’的时候才会柔和下来。
李百户嚷道:“怎么可能,但凡是位小姐,王爷怎么会让萧大爷也睡在屋里?”糟了,这种事可不少见。
其他人本来还没想歪,他说完这一句话突然心虚不吱声,众人又想起其他宗室王爷的荒唐行径,反正在传闻中和狐朋狗友共享美人的事儿,话本里也有,画册里也有。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
红粉艳姿销骏骨,金兰携手惜娥眉。
时来水溅罗裙湿,巫山行雨岂独归。
一种风流百种态,左右莫错千金时。
有机灵谨慎的跑过去一看,松了口气,萧大爷在晨练打拳,屋里的窗子开着,襄阳王满脸怜爱的看着美人裹了件棉袄,盘腿坐在床上捧着碗埋头大吃,吃的唏哩呼噜,别提多香了。
“你们来的正好,法香师父,知秋道长,左千户,点一百名勇士,其中要有几个干练会说官话,略知道朝廷称呼礼节的人。还要有修道之士,镇压宫内鬼魅魍魉。方才孤与于少保定计,你们假扮妖僧徒众,抬了妖怪的头,先奔京城去,把守皇宫,不许出,不许入。杨无病,你和另外几位文士商量着写安民告示。”赵煦一本正经的吩咐完,又柔声问:“你吃饱了没有?擦擦脸。刷了牙再睡。”
萧峰回手一指,隔空击落支着窗子的竹竿,使窗子落下,对这些八卦之心很强的人说:“人家久别重逢,六哥还惦念大事。你们猜得没错,这就是那个‘他’。”
他有时候能一对眼神,接收到对方的暗示。但对于现在这种‘你们仨昨晚上干了吗’‘哇哦哇哦哇哦’‘大哥和襄阳王居然是这种关系’‘美人承受得住吗’的暗示,一点都没接收到。
林玄礼刚刚发现自己真的变成女孩子了,十分茫然,倒是不怎么害羞。狂吃了三碗肉粥,漱了口就哼哼唧唧的滚到六哥怀里:“别在乎那些小节。再睡两个时辰,我还能跟你们一起赶路。那妖怪死了之后,我渐渐恢复了些气力,真气和内力也在恢复。”
赵煦摸了摸香肩:“你现在怎么样?六哥心里没数,你跟我说一声。”到底是男是女啊?
林玄礼惯于瞒人:“晋王只是白了点嫩了点柔弱了一点,那是因为明朝好男风,我还是男的。”
“胡说八道,你现在心跳的飞快。你要还是,让我看看。”
林玄礼心说你看个屁,看清楚我现在变成美女了怎么办,这玩意又实在瞒不过去:“六哥,不好让那妖怪的奸计得逞。我从一开始就是晋王,那就是。咳咳。”
赵煦附耳低声:“若要瞒着天下人,倒也不难,可你说话声还是女子。”还是那种柔媚纯洁的女子,根本装不了。
林玄礼自己也听出来了,冷着脸道:“妖怪用药害我。声音么,有江湖把戏。”
“那胡须,行,都是妖怪害的。这样最好,咱们兄弟总算能再续前缘。”赵煦这才捏了捏他的耳朵:“险些封你做皇后,以便每日常相聚。”
就连和别的女人生几个孩子记在皇后名下都计划好了,保他永受香火。
但毕竟尴尬,他也没有女装癖好,也不愿意总在宫里呆着,还是能瞒最好!
林玄礼今早上才照到镜子,是个美女,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飒爽大姐姐,但姿色不凡。
情不自禁吐槽:“六哥,你还是这么好色啊。”
赵煦气的掐他的脸:“又不曾好你的色!这不是好色!你有儿子吗!!咱们家是有皇位要代代相传的!!”
“哎呦哎呦我可是你哥哥!叫二哥~”
赵煦刚要继续掐,看他眼圈一红,火速松手:“哭什么啊,又没用力,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受苦了,你别委屈,那蜈蚣精已经神魂俱灭,咱们马上就要直取京城,燕赤霞答应帮你医治,还有于谦为我出谋划策,你娘子照看了你两年。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拦在你我之间,咱们再续前缘,还做兄弟,在皇宫里逍遥快活。”
林玄礼哭的昏天黑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