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接下来的两日里就在百忙之中, 服侍师父,照顾病人,继续晒药材炮制药材, 该蒸的蒸, 该九蒸九晒的反复折腾,蜜炒的就炒, 焙干的在炒茶锅里慢慢翻炒。
随机抓一个门口的劳动力帮自己挑粪挑水,浇地的劳动量减少了很多,挑水是真的很耗费时间。多余的时间就帮小师妹在后山树林里搭造小木屋,雇来的八个工人堆土做墙, 买来的瓦做了房顶, 堆砌的很快,两天就起了一明两暗门窗俱全的一栋房子, 亲自帮她搬运卧室里的书、药材、家具和衣服。
“都堆在这儿了,你慢慢收拾吧。”
薛鹊总算赶在第三天的夜晚搬出药王庄, 避免师父一怒之下给她下毒。端着一杯茶:“姜师兄辛苦了, 喝杯茶。”
左右望了望,感觉几个月没认真看他,姜师兄变得非常陌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玄礼嗅了嗅茶香, 仔细检查了茶里没有下毒:“难得小师妹给我斟茶。”
薛鹊只觉得有些难堪,她小时候跟在师兄身边,都是一样的尊重。是后来姜师兄表白心意,为了避免误会她才对他不假辞色,想让姜师兄放下这念头, 没想到他坚持至今,还是这么温暖。
林玄礼也觉得这话说的过分了, 就好像自己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没有没有,就算没毁容你也不是我的菜。“慕容师兄现在住在哪儿?”
薛鹊低着头,已是心灰意冷,默默依偎在姜师兄肩头:“大师兄恨不得杀了我,他不肯原谅我的。”
一阵清新淡雅的中药香气飘了过来,林玄礼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摸了摸一头青丝:“你好好精研医学,我去问问他下的什么毒,将来解了毒,你的容貌还能恢复。”
薛鹊却觉得解毒无望,师父在自己刚刚毁容之后很是费心开了几个药方,又做了针灸,依然是驼背毁容未能缓解:“姜师兄,以前我要自杀时候,你说过不嫌弃我毁了容,我才勉强活下来。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慕容师兄。”
她为什么爱慕容景岳,就连她自己也不能控制。
林玄礼心说可惜爱你的姜师兄已经死了,按照故事的进程,他笨拙的痴恋你最终会接受,奈何造化弄人,我来上学,阴差阳错毁了你们一段短短的姻缘。
沉吟片刻,略带惋惜的点了点头。
“你看着我说嘛。”
林玄礼感觉到她的指甲抵在皮肤上,心里暗恼,和她四目相对。穿越来这么久了,还没仔细看过她的脸,其实底子是个清秀小美女。真希望她和阿紫捉对厮杀啊。无害的看着别人已经是他的被动技能了,望着她这张被毁到瘢痕点点、凹凸不平的脸,还有隆起如罗锅的后背。慕容老兄到底用了什么毒药啊,还挺牛逼的:“我并不嫌弃你。但我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师兄,我已经彻底放下大师兄了。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却奚落取笑我。”
林玄礼道:“薛师妹,你的容颜在我心里始终不变。可是金面佛苗人凤的美貌妻子,被天龙门田归农诱拐,做了掌门夫人,他们两家是世交弟兄,却做了这样猪狗不如天下震动的一幢丑事。大师兄和我也是同门兄弟。田掌门名声甚好,仗义疏财,大师兄的名声也甚好,时常悬壶济世。”
薛鹊微微一怔,随即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原来姜师兄还喜欢我:“有这件事么?你要我去杀大师兄,以表真心?这我做不到,不是我不肯,是我学艺不精,我不是大师兄的对手,慕容师兄见了我就提防咒骂,我很难近身。”
林玄礼并不是完全骗她:“我要你帮我杀他,不是要你去杀他。师妹,”一边说着,一遍握住她的手挪到自己面前,瞥了一眼,五根指尖都泛着淡淡的幽蓝、幽青色,问题是自己的手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要下毒。
薛鹊垂泪:“我不知道。倘若我们被大师兄杀了,又该怎么办?”
林玄礼觉得没啥问题,最起码中毒之后还能坚持到冲回来倒在师父面前,毒手药王只会骂骂咧咧的跳起来给好徒弟解毒:“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薛鹊被逼迫的发抖:“可是师父,师父他不会同意的。师父嫌我是惹事精,害了大师兄的妻子,我们怎么能去杀大师兄。师父不会准许我…我们杀了大师兄之后还在一起。”
林玄礼松开握住她小手的手,也移开搭在她肩头的手,失望的叹了口气:“薛师妹,是师兄不好,拿错了暖宅酒,害的咱们两个胡说八道。你只当什么都没说过吧,我回去了。”
所以说慕容师兄到底住哪儿啊?他家也叫燕子坞么?你们姓慕容的是不是跟我犯冲,总需要被我杀掉。
薛鹊刚要站起来拦住他,再商量商量,忽然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大为惊愕:“姜师兄,你!你好坏!”
林玄礼心说他妈的,茶是你泡的你是不是想逼婚??也装作软绵绵的样子倒在椅子里,因为内力深厚还挣扎了一下,空气中竟然真的有无色无味的迷药。在运用内力时,顿觉凝滞不畅。
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拾起烛台,将蜡油泼在薛鹊脸上:“好一个痴情不改的小师妹。”
又看向姜铁山:“好一个貌忠实奸的姜师弟,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薛师妹爱我,我又不曾玩弄她,她杀了我妻子,你还要来杀我?”
薛鹊呐呐的叫道:“大师兄。你已经毁了我的容貌,令我痛苦一生,还要如何?”
林玄礼几乎要被慕容景岳说的羞愧了,这位老兄在目前时间线上目前还只是一个纯纯受害者,什么坏事都没干呢,只被人杀了老婆。随即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翻出来一件事,姜铁山可是撞见过他们俩偷情的!虽然说还穿着衣服吧,那可是抱在一起乱啃乱摸,在清朝脱不脱的也就不差多少了。
那没事了,按照清朝价值观,你啃完就应该负责。多亏我们这是江湖中人,不计较这点破事,在屋里抑郁不干活才是重大错误,搁普通人家她都得被沉湖。
慕容景岳带着森森怒意,上手去撕薛鹊的衣裳:“毒手药王的两位高徒,倘若因奸不允死了一个,另一个半残,咱们的好师父见了一定高兴。”
就准备杀了小师妹,做出一副小师妹临死前挣扎反杀姜师弟的局面,气死师父算了。
林玄礼倒在桌边一动不动:“且慢。慕容师兄,她又不曾答应我。你恨她什么?”
慕容景岳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转过脸又看这个老老实实的师弟,他不喜欢这个师弟,一向都看不上他:“姜师弟,你恨我?”
林玄礼又翻了翻迷雾中的记忆,他之前只看了知识点的部分,没有在意人际交往,或是翻旧账的部分。姜铁山的记忆中对慕容景岳的仇视由来已久,那还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慕容景岳希望做毒手药王唯一的弟子,以便将来继承全部秘籍和宝典,对师弟的仇视如同大胎对二胎的仇恨,恨不得弄死。到后来又设法争夺小师妹的芳心。姜铁山虽然没有他聪明,也知道这个大师兄心术不正,师父也知道。
“大师兄,那我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在师妹来之前,早已既成事实。”
慕容景岳完全赞同这句话:“我以为你是真傻,原来是在跟我装傻。这有什么意思,师父所要的只是一个勤快的奴仆,至于《药王神篇》将来传给谁,实在是没有定数。但一定无法传给一个死人。”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抚摸薛鹊的头发,脸颊和衣襟,撕坏她的衣扣。
薛鹊穿了一件很漂亮的黑色肚兜,上面绣着许多的花卉。二人就坐在八仙桌相邻的两边,刚刚稍微挪动一点距离就能依偎在师兄的手臂上。大师兄做的这些事,令她难掩羞愤,掉下眼泪。
偷眼看了一眼姜师兄,他虽然动不了,却依然平静。这……这太奇怪了。
林玄礼突然说:“药王神篇,师父已经传给我了。”
慕容景岳愕然看着他,随即被他那种不慌不忙的气势弄的心生狐疑,或许是真的,否则姜铁山怎么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二人四目相对,‘姜铁山’始终是沉静淡然,不动不摇,连一丝呼吸也没有。但慕容景岳却越来越慌乱愤怒,撇下薛鹊,用折扇挑起姜师弟无力的靠在桌边的脑袋:“笑话,你是说师父让你做药王门的下一任掌门?”
他敢靠的这么近,因为姜铁山像个农夫、劳工一样,上身穿了一件坎肩,前后的布片在两肋下用布带相链,露出晒黑的双臂和被晒的一块一块的腰,这人身上藏不住一点毒药,而下半身的布裤也挽到膝盖处,露出两条毛茸茸、被草叶刮伤疤痕无数的小腿,布鞋的脚后跟被踩了下去,当做拖鞋趿拉着。
林玄礼自诩自己虽然比较反派,但不是一个很爱说废话的反派。
现在虽然微微中了毒,但并无大碍,刚刚没法出手因为二人之间隔着薛鹊。而药王门的大部分毒药都会在运功动武时快速发作,自己或许只有一招的时间。
甚至不用大金刚掌,抬手便是拈花指,指尖看似在慕容景岳腹部轻轻一弹指,一道雄浑霸道的内力涌入其中,这一招乃是‘弹指可破’,练到极高深时,隔着皮肉一弹指,能打断对方的骨头。
他现在用这一招,趁其不备靠近击中丹田,连内力带生育能力都给废了。
慕容景岳的武功并不差,但《易筋经》对人体的改造无与伦比,在拈花指击中他的下一秒,他就按住了师弟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袭击了他的丹田和腰椎,直接将他打的向后飞两米去,这道内力远超他想象之强盛,在武林中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说过以内力隔空伤人的技法了,武林中能杀人伤人的只有拳脚兵器,徒手怎么能算呢。
林玄礼微微闭了闭眼,感受自己体内一条毒气顺着呼吸直冲心脉,用内力去压制时更是逆着内力逼毒的方向直往心口冲去,慌忙撤了内力,这才稍稍缓解。
“薛师妹,现在你要谁活,谁就能活。”
薛鹊确实是在装晕,她原以为是姜师兄下毒,想要强占自己。没想到是慕容师兄暗中窥视,她已经彻底放下慕容师兄,却不明白他还要干什么。自己现在这幅样子,难道不是比死了还难受么?
眨眼间强弱异形,现在看似是两败俱伤,但:“姜师兄??”
林玄礼笑吟吟的看着她:“你瞧,现在我和大师兄的性命,都留在你手里。你想叫谁死,谁就活不成,就连活下来那个人,也欠了你一条命呢。”
薛鹊从衣摆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勉强站起来,手软脚软:“姜师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林玄礼心说: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不是杀不了第二个人。就感觉她还不是无可救药,而且药王庄真的需要第二个劳动力,这么忙下去我入冬时都没时间做香肠。
“你问吧。”
薛鹊先一刀扎在慕容景岳的脖颈中,扑倒姜铁山怀里,用匕首逼在他的脖颈上,她已无力撑起自己,但还有力气最后杀掉一个人,手指发抖:“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姜铁山,姜师兄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但没你这么,呃,反正你不是他。”姜师兄是更质朴,更害羞,更笨嘴拙舌的那个。他不会游刃有余的服侍师父,待人接物,也不会深情款款的对我说话,更不可能要求我去杀大师兄。
他不会这么做,只因为他不是那种人。
林玄礼颇为惊讶:“你?你注意过他?”
薛鹊激动愤怒的喘息,揪他的脸,这手感绝不是什么易容术:“你到底是谁?”
林玄礼默默的在心里道了个歉,他实在是忍不了吐槽的欲望了:“倘若师父来到这里,看到这一幕,那就是你杀了大师兄,还要逼我就范。这不就让慕容师兄说准了么?”
薛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言论,被气的咳嗽:“咳咳咳咳,你不肯说,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好啊。你杀了姜铁山,让姜铁山魂归地府,本王去借别人的尸体还魂,薛师妹,你奈我何。”
第122章 鬼王借尸还魂
薛鹊听他自称本王, 又说到借尸还魂,一瞬间把这辈子看过的恐怖小说和聊斋志异都想起来了。警惕的试图爬起来,又被慕容景岳的药弄的爬不起来, 勉强挣扎了两下更觉得药效发作, 趴着不动又怕鬼王偷偷吸干自己的阳气。开始后悔先杀了大师兄,我太莽撞了, 本来可以和大师兄联手对抗:“你是鬼王……借尸还魂?”
林玄礼愉快的端详她,她其实年纪不大,还不到二十岁,身强力壮, 而且从小就被毒手药王收留抚养, 懂得炮制药材以及伺候草药。来个人帮我干活吧,不会累死但是真的都是刻板重复性的体力劳动, 在草棚下面铡草药晒干,然后蜜炙、醋炙, 乃至于九蒸九晒。现在要么给我一个会祈雨的英英, 要么给我一堆劳动力。以前听客人聊天时说过,考研时被老师当牲口用,幸好自己没那么高的学历。
“没错。”仔细想想这个人设好带感哦!千年鬼王,借尸还魂, 拜在毒手药王门下。简直是一个大阴谋事件的开局!不愧是我,这谁能相信我只是来上学的呢~
薛鹊问:“你是什么朝代的人?”
林玄礼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北宋哲宗,你有没有听说过?”
薛鹊眼中有种清澈的无知,看起来从宋朝到清朝,武林门派永远都没有历史课。她只听懂一个北宋:“你是靖康耻中被杀的倒霉鬼么?”
林玄礼没破防, 只是盯着她的双眸。
薛鹊渐渐毛骨悚然:“你为什么会占据姜师兄的身体?那姜铁山的魂魄在哪里?他被你害得魂飞魄散了么?”
林玄礼哑然失笑:“你问的太多了。”
薛鹊尽力把匕首压了下去,抵在他脖颈上:“那咱们就同归于尽。我就不信你没有损失。你, 你一定想从师父手里学到些什么。”
姜铁山的魂魄并没有被消灭,也没有被摧毁损坏,只是被更强势的林玄礼彻底压制住,依然停留在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中,具体在哪儿谁也不清楚。林玄礼在有需要时就翻一翻他的记忆,平日里他大多时候都被压制的昏睡,对周围一切一无所知,只能偶尔传递出一些情感,也仅限林玄礼第一次见到毒手药王时,以及每一次见到小师妹时。
林玄礼对此也没有把握,更没有技术把姜铁山拎出来和她见面。感觉到姜铁山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想要紧紧抱住小师妹的冲动。还以为你小子很纯情,结果你师妹趴在你怀里,你就绷不住了?你看我就完全没有反应,各花入各眼。
“如果你乖乖听话呢,等本王玩够了,做完了事离开之后,就把你的姜师兄还给你。”
薛鹊:“你要做什么事?”
林玄礼陷入思考,鬼王这个人设那不能只是上大学和养可爱妹妹,你等我给你编一个阴谋。
薛鹊越想越觉得这阴谋庞大而恐怖,甚至可能要危害整个武林,或许是鬼王吃饱了撑的想造反当皇帝,那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想要《药王神篇》和姜师兄,想吃香喝辣,不想从年初到年尾都像个庄稼人似的辛苦种地:“你…你真的还能把身体还给姜师兄?那你现在一天天的,做饭种地,跳水施肥,是为什么?”
林玄礼绷不住了,他早上披星戴月的爬起来干活,晚上也得很晚才睡。一把掐住她的脸,心说:你他妈的倒是滚出来干活啊!最起码帮我干一半吧!
嘴上假惺惺:“本王怀念人间烟火,也仰慕毒手药王,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学得些许皮毛,足以快慰平生。”
薛鹊没听出有多假,只是觉得不太真:“你真能把身体还给姜师兄?”
“本王修炼千年,从来都是赤诚君子,没骗过人。”
薛鹊:“以多少年为限?你不能等到谋反失败被杀头,或是等到你七老八十,饭也吃不动,酒也喝不下,女人也玩不动了,把老迈衰微的尸体扔给他。”
林玄礼有点被逗笑了,忽然想起李衡娘,如果是她的话,她可能谁都不喜欢,专心练剑和学习医术。英英不一样,英英选择殴打所有师兄并逼迫他们去干活。性感美女,随时打人。“怎么着,小师妹,莫非你对姜铁山有兴趣么?”
薛鹊满脸爆红,几处伤疤红的更为明显,大骂:“无耻老鬼!占据别人的身体,还敢胡说八道!你就不怕师父发现你是假的,动手杀了你!你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我就算愿意嫁给姜师兄,也不会委身于你!别以为我毁容驼背,就不挑剔!”
女孩子气急的声音又尖又响亮,偏偏又距离很近,林玄礼被震的耳朵嗡嗡响,立刻用仅剩的力气把她推下去,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解毒丸吃。毒手药王给的配方,能解百毒,内服外用均可,虽然不理解但是确实有用,可以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为了这样的配方。
他慢慢恢复了一点气力:“再给你两天时间,回到药王庄干活。”
薛鹊被推下去跌在地上,沉默了一会,突然忍不住的嗤的一声笑起来:“原来鬼王大人也受不了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干不完的粗活脏活。”别说她在短短几个月前还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就算不是,学了一身本领又有武功,也不想像庄稼汉似的天不亮就起床,浇水,施肥,除草,摘菜(草药),炮制,喂毒虫蛇蝎,给它们铲屎,到晚上还要背书,练武。
所有事情中,就连毒手药王也不会乐在其中。谁不愿意闲着没事多躺一会?
“薛师妹愿意回去替我分担么?”
薛鹊冷笑:“姜师兄还在你手里,我岂敢不从。”
在心中暗暗编排:倘若你殴打你自己,乃至于自杀,还真难办呢。
林玄礼承认自己也确实想有些时间发呆,忽然提鼻子一闻,空气里有些潮湿冰冷的空气。顿时大喜,要下雨了!
赶回药王庄内,风也变冷了,明日必有一场大雨。
“苍天啊~~不用浇地啦~~~”
石一嗔屋里开着窗、点着灯,窗口摆着几朵花,夏季那繁多的蚊虫飞蛾并不敢靠近窗口,屋里清清静静。他手里拿着木鱼锤,慢吞吞的敲来敲去,念了一卷心经。听他悄然落地,便唤道:“铁山,过来!”
林玄礼无声的哀叹,走到门口处掀开竹帘:“师父有什么吩咐?”
石一嗔道:“明日下雨,你,你过来!”
林玄礼突然警惕,感觉情况不对劲,缓步上前,垂首侍立:“师父,怎么了?”
“你们把景岳杀了?”
林玄礼愕然抬头:“师父如何知晓?弟子帮薛师妹安置新家,大师兄去瞧见了,便要杀我们。天可怜见,我虽然穿得少了点,只是为了方便干活。”
石一嗔早知道大徒弟心术不正,抓起桌上的铜镜,怼到他眼前。
仔细一看,原来额头上两眉之间出现了一道红痕,按照面相上来说是悬针纹的位置,像唱武生画的脸一样,显得很有精神。
林玄礼摸摸纹路,有点迷茫:“这是什么?”
“通天纹。你大师兄出师时献上的毒药。”石一嗔郑重其事的说:“解毒也不难,需要一个三百年以上的头盖骨,差一年两年都不行。快去找!一旦红气贯穿头顶,就算是我亲自为你医治也回天乏术。”
药王门出师的要求极难,需要献上自己配制的超牛逼毒药,还不能只有毒药,必须搭配能完全解毒不留损伤的解药。
林玄礼对此将信将疑,他内力极强,耳力极好,能听见附近的声音,但刚刚中毒之后则除外。如果毒手药王突然过去看看女徒弟,极有可能撞破了我的草率演出。再一寻思,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就算撞破了也会直接下毒,未必会有兴趣跟我演。他的性格和萧远山有几分相似,断然不是喜欢装模作样的人。“薛师妹也中了毒,一个骷髅头够解开的么?”
石一嗔拿起蜡烛搁在灯笼里,点着灯笼去找坟:“这毒一次只能伤一个人,既然是你中毒,她便安然无恙。”
“竟有这种奇事!这毒是怎样的征兆?”
“红痕从眉心向上下齐发,七日之内汇聚于会阴处,活活疼死。”毒手药王推断说:“理论上是疼的像是被人用锯子锯成两截。”
林玄礼毛骨悚然的问:“那么实际上呢?”
“实际上么,这七日之内你能百毒不侵,直到药性发作。到时候想自尽都难,景岳是很有天赋的,颇得我真传,可惜他不学好。”
“我去找骷髅头师父您去看看薛师妹!告辞!”
打着灯笼直奔后山,山上有许多老坟,大约能刨出明朝的骷髅头。
墓碑已成残垣断壁,有些都被药王庄抬回去当了门槛,哪有三百年老坟还有子孙照顾的?大多连坟头都模糊不清了,只有些官员的坟头砌的很气派,地上封土,地下有墓穴。
林玄礼还没完成学业,只好发愤图强,连发数掌用内力掘开坟头,一看里面的墓志铭写的是大明景泰二年——时间刚刚好三百多年。
倒是不用开棺,这墓穴已经被人盗了数次,除了一把烂骨头,连衣裳都被剥尽了。
取了还带着头发胡须的骷髅头,端详片刻,感觉用这玩意入药不如去死。但是毒手药王要一味药材,未必就是放在锅里煮,万一是捣碎外敷,或是拿来催吐的呢?
棺材盖好,封土也恢复回去,拍打结实,火速赶回去。
石一嗔打了个哈欠:“可惜我那好师弟不在此地。”
林玄礼举了举用手帕包裹的骷髅头:“师父还要用活人入药吗?”
石一嗔不是很想跟人动手,他武功不坏,内力也很强,只有一点——不爱跟人打架。吵架就下毒,斗气就下毒,要报仇更是直接下毒,简单方便。早些年年轻气盛时打造了趁手兵器,现在早就扔在药方里捣药用了。举起一把小锤:“铁山,用药之前需要一场大战,耗尽你的内力,否则药石罔效。你放手攻过来吧。”
林玄礼突如其来的陷入绝望:“不必劳烦师父了。您来摸摸我的脉象。”
我就知道我需要萧大哥!!!妈的我为什么要为了面子不带他来。
还有英英!!老婆!快从天而降把我暴打到内力耗尽!
石一嗔计划火速把徒弟揍到内力耗尽然后用药,然后在他内力未愈时嘲笑他是不是把自己的骷髅头拿来用了,恢复之后就把程灵素接来。伸手一搭寸关尺,惊愕莫名:“好深厚的内力。和人大战三日也不会耗尽。”
他怎么这么强,吃错药了吧。性格变化,与其说是什么鬼王夺舍,还不如说是配错药了。能让人性情大变的药又不是没有。
“我去后山开荒,耗空内力行不行?”
“不行,战至力竭和傻小子发疯不一样。”
林玄礼沮丧又绝望的看着他:“要不然……您把药王神篇给我看看,也算了却我死前心愿。”记不住,学不会,但没时间了,解毒的秘方我尽力记者,有多少算多少,回去再自己搞科研。
“不行。难道我徒弟制的毒,我毒手药王解不了么?”石一嗔把江湖中的朋友盘算了一遍,嗯,一个日常往来的朋友都没有。
扩大搜索圈,有谁能和这个莫名其妙变强的笨蛋徒弟大战三日呢?有了!金面佛苗人凤,他和胡一刀大战五日饶有余力。我还给他下过毒,给他解过毒呢!算是朋友。
林玄礼叹气:“名师出高徒。倘若我注定要死,又何必多费工夫呢?不如让我看看——”
石一嗔到桌前写了一封信:“你三日之内赶到苗人凤家,把信给他。此人虽是孤身一人,但极其磊落仗义,为师请他帮忙,他绝不吝惜精力。我老了,或五日,或六日,赶到他府上,为你医治。倘若来得及,还能救你一命。”
林玄礼愕然:“苗大侠他没成亲?”那什么时间线啊?我靠,我和薛师妹说早了。
王繁英看着考虑要不要把他捞走,终于忍不了:“你有病啊你还不快去!!”
石一嗔被气得拿锤子砸过去,要不是这小子现在百毒不侵,他真想扔一点毒药弹丸过去叫他长长记性:“关你屁事!谁叫他是家传武功,没有个师妹给他追求。快滚。”
第123章 尽力而为
药王庄和苗人凤的家相距一千里, 并不是很远。
林玄礼穿越过来开始上学之后,还没机会跟人跟人动武,对于武林高手的实力, 全靠从每个月一两个敢来求医问药的人口中得知。虽然武林中人的差距如同天地之分, 但武林高手的力气、一掌能打断多粗的树木,用轻功赶路一夜能走多少里地, 还算是硬性指标。
原本想去城里买一匹好马,到了牲口市前才想起来,朝廷急信固然能日送五百里,靠的是沿途驿站, 换马不换人, 不是靠一匹马一口气跑下去,什么样的宝马良驹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
还不如靠轻功赶路, 现在每天三四百里也不难,还能消耗一些内力。
就这么不愉快的决定了, 戴好斗笠, 背上包袱。装好书信,见人时要穿的长衫,还有点散碎银两、一吊钱和一只小金锭,除了调料和短刀, 还随手带了一根齐眉棍防身,虽然用不上,但万一夜宿荒郊野外时有点不适合食用的狼虫虎豹呢。
王繁英的视角并不在这个世界里,半类似于上帝视角,她和十一郎都担心扫地僧作扣害人, 她留在这世界之外方便捞人出来,倘若两人都陷入此地, 又被扫地僧掐住两个世界往来的机关诀窍,那就麻烦了。
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才能策应。
时间流速的被调整的非常奇怪,林玄礼是一天一天的过日子干活,在王繁英的视角看来则像是经营或种植游戏,她就看小人咻~咻~咻不停的忙来忙去,只见日升月落,地里的草药疯涨,罐子中的蝎子下蛋。
与他说话有点费力,但不能不说:“我一直看着你。确实是中毒了,往北方走,苗人凤现在在家。”
林玄礼驻足,仰头看天,天上万里无云:“辛苦你了。毒手药王懂的确实很多,我再有两三年才能学透。”
王繁英:“五年吧,如果你不偷懒。”
林玄礼:“人怎么能不偷懒,咱们十年后再见,小别胜新婚,到时候多么快活。”
王繁英不禁大笑:“世事亦真亦幻,你非要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眷恋一个世界不肯割舍。林玄礼,这个世界的二十年,和那个世界的二十年,都是你一天天过下来的,回头一看都觉得恍然似梦,又有什么区别?”
林玄礼一时间被问蒙了,上个世界全是傻逼变态,这个世界则不然,师父和师妹蛮可爱的,在来求医的江湖中人面前也可以获得一点不一样的装逼快乐。“你从来没叫过我这个名字。”
王繁英:“我喜欢随遇而安。你呢?”
林玄礼想了想,又用轻功赶路,闪过数十里地,停下来在茶摊喝水:“我不知道。或许等我经历的事情足够多,我会理解你的境界,成为那种身经百战的神秘高人。但现在只是个年轻帅哥。”
王繁英轻笑:“此处有三个黄色笑话,但说话太累了,请自行领会。”
“哈哈哈哈哈。”
王繁英道:“你尽力而为,不行就抛下这具肉身,附到薛鹊身上也能完成学业。”
林玄礼考虑了一秒钟,尽量选择保住这具身体:“换个性别不太方便,正常洗澡换衣服都显得比较…猥琐,你又知道我喜欢泡澡并欣赏自己。这都不是授受不亲的问题,摸我自己附身的女性身体算不算猥琐,这就从道德问题升级到哲学问题了。”
王繁英:“噗。”
有路过的江湖中人看这个短打扮的少年轻功绝顶,他们骑马都追不上,他们拼命赶路,却发现对方坐在树下喝茶,买果子买西瓜吃,等快要赶到近前时,对方已经吃完一抹脸,准备再次上路。
“少侠且慢!”
林玄礼推了推斗笠:“嗯?几位前辈有什么事?”
“见少侠轻功绝佳,我们这一路催马都跟不上,想要请教少侠贵姓高名。在下赵星,白鹤门弟子。”
他们看背影觉得这是个少年,近处打量这小伙子,得有二十多岁,头戴斗笠,穿着小褂和长裤,足下一双布鞋,明明是赶路之人却没打绑腿,看起来颇为神异。更奇怪的是他脸上正中有一道红痕,上到额头,下到脖颈,就如同有人持刀照着他脸颊劈了一刀留下的痕迹。
“我弟兄几人都是江湖散人,见少侠腿功了得,一百五里地,催马追赶不上,特意前来结交,并无别。”
来自红花会的几个反清复明人士是不会到处说自己是红花会人士的。
林玄礼短暂的迟疑了,他真不知道该介绍自己什么,林玄礼么?现在哪有闲心玩多重身份捉弄人。赵十一郎?那已经是前世之事,我最终会回去,但现在不是。还是姜铁山?怎么说呢,老婆确实是有大智慧的人。抬手抱拳:“免贵,姜铁山,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前辈错爱了。”
赵星有好奇又敬佩他的轻功:“小兄弟匆匆赶路,只是要往何处去?”
“奉师命办事。”
“请问尊师是何方高人?莫非是神行太保后人?”
林玄礼现在心情不太好,虽然和老婆聊了一会,但毕竟上学还没上完,就要切号重开:“不过是乡下把式,难登大雅之堂。”
赵星问:“我们去京城,倘若顺路,小兄弟何不与我们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不顺路,不必了。”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小兄弟,你脸上这道红痕是…什么缘故?”
林玄礼摸了摸脸,苦笑:“被人打的。看几位气度不凡,风尘仆仆,倒有个问题要请教。”
“请讲。”
“有一位善于用毒的石万嗔,前段时间听说他在回疆行动,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赵星讶然:“我们也要找这老贼,找不着。听说他也是僧人打扮,看起来平易近人,暗地里随手杀人。石老贼在河南等地,以化布施为名,一连害了六户人家。进门讨了水,就在百姓人家的水缸里下毒,等人家做饭时一家都毒倒了,他再进去尽情受用,糟蹋女眷,盗取钱财。”
另一个人补充道:“说来奇怪,他每年只害六户人家,而且年年如此。骂他他也不会出头,抓他又抓不着。换下僧服,这就是个老秃头。”
又有一个人说:“每年被朝廷抓捕,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又何止六十户,六百户。”
林玄礼心说我要不是来上学的,我就试试反清——但指定不能是复明啊,复宋也没啥兴趣。皇帝大部分都是傻逼和坏种,换一个也没能好多少,这玩意换汤不换药。
晓行夜宿,三天时间按照全景地图的指引找到金面佛苗人凤隐居的乡下,此地便是苗家庄。
中午到了附近县城,找了个澡堂沐浴更衣,泡在老旧的池子里里愉快的被老师傅搓澡修脚,从眉心上下贯穿的红痕已经缓缓行至胸口处,看起来还有四天就要死了。
眼下雄厚的内力已经消磨掉了五成,剩下五成就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金面佛苗人凤能不能给我耗光。
不是拉踩,但他显然从性格到武功都比萧大哥差远了。
王繁英:“别发花痴了行么你麻利的去拜访。毒手药王说的没错,得在打斗中发散毒性,你用赶路来消耗内力,毒性扩散的速度加快。你还有两天时间。”
林玄礼默默的爬起来:“我还是觉得不科学,真的,这很不科学。但幸好这是武侠世界,没让我留那种超丑陋发型。”用内力烘干头发结了辫子,换上行囊里带的衣裤和长衫,往苗府拜访。
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占地挺大,并不萧条,整顿的干净整齐却很寂静,大门关闭。
上前叩门,没人答应,等了一会又敲了敲:“有人吗?没人我翻墙进去了??”
小厮一身是水,来开了门:“你是谁啊?敢在苗大侠门口大呼小叫。”
“毒手药王门下,有一封信送给苗大侠。”
小厮吓得倒退了两步:“那,那,管家!!!”
管家正在算账,大为丢脸:“喊什么!在客人面前大喊大叫,太无礼了。滚一边去。这位少侠有什么事?”
小厮:“他是毒手药王派来送信的。”
林玄礼:“鄙姓姜,姜铁山。”
管家脸色微微一变,上下扫视了一眼,见他脸上有诡异的红痕,不解其意只觉得很恶毒:“姜先生,请容我奉茶。”
“有劳了。苗大侠在么?”
管家坚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爷在呢,请稍坐。”
请到中堂落座,奉上一盏茶,管家匆匆去找人。
此处挂了一副猛虎下山图,一副对联却是新写的,金钩铁划,气势不凡,瘦是瘦,绝不是瘦金体那种瘦骨嶙峋之相。完全没有馆阁体的庸俗之气,骨肉之中颇有剑气,别说扔在清朝,就算再往前几个朝代也算是一副好字,纸并不名贵,墨色也不出众,但这字着实叫人喜欢。
瞬息之间,苗人凤大踏步从侧门进屋,见来人望着对联出神:“姜铁山?”
“好字。怎么没有落款题跋?”
“苗某拙作。”苗人凤不欲多言:“尊师一切都好?”
“家师身强力壮,骂我半个时辰不用换气。”
“信呢?”
林玄礼从怀里掏出来,双手呈上,还真不知道这位老兄愿不愿意帮忙。看他也才二十多岁,大约未满三十,面如淡金,没有多少血色,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挽起袖口露出手臂,又瘦又高,这个臂展持剑刺人真的很占便宜。
苗人凤自认为和毒手药王是有些嫌隙的,自己以前出言不逊得罪过他,这次大约没什么好事,大概又在信里下毒然后再给解药。断然不会怕了他。
就站在原地撕开信封,拿出信件一看:
见字如晤,小徒姜铁山中毒要死,此毒不难解,只要在与人战斗时耗尽内力,便能保住性命,再调理他,好解的很。别的毒药中毒后不能动用内功,通天纹之毒则不然,务必耗尽内力。原不必求到金面佛门下,但小徒内力深厚异于常人,我石一嗔并不以拳脚刀剑功夫见长,无力耗尽他的内力,只能请你施以援手。
姜铁山面中红痕行至胸口时,还有三日可活,若行至肚脐,便不必费力,叫他自己去挖坑买棺材。倘若苗大侠愿意搭救小徒,阅信之后即刻与他大战,不拘死活的逼入绝境,死中求生,晚上别让他睡觉练功,叫他彻夜喝酒。还有三件事,第一姜铁山迎敌时会散出一些毒素,与你微有损害,用黄芪、大黄、栀子各三钱煮水每晚服用。第二是你的剑上会沾染微毒,可以用来与人对峙。第三,等他内力耗尽,随意弄些刷锅水给他喝,告诉他是我送来的药,毒性立解,这不是玩笑。
林玄礼站在面前等他看完信之后宣布结果。
苗人凤看完信,很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毒手药王确实很厉害,他说什么都很可信。
他也很看得起我,愿意找我帮忙,什么损害不损害的不要紧,打架是唯一的快乐,希望这位姜铁山真的很强。江湖中的高手大多在他面前支撑不到十个回合,倘若在拳脚工夫上欺负用毒的行家,也算是扬长避短,但攻击一个武功羸弱的人很没趣味。
“尊师既然信得过我苗人凤,自当尽力。姜兄,你使什么兵器?”
林玄礼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果断,指了指倚在旁边的齐眉棍:“我善使棍法,剑法也学过,稍逊于棍法。若得苗大侠指教,幸甚。”
苗人凤问:“毒药行至何处?”
“方才洗澡时看,走到这里了。”
“还来得及,请。”
将客人带到后院,房舍庭院空空荡荡,似乎整座大宅只有他一个主人独居,苗人凤去拿了不太喜欢的一把宝剑,起手式使了一个‘童子拜佛’,剑尖儿斜指向上,这是比武时极礼貌的一招。
林玄礼也少说废话,使了一个‘玉兔捣药’,将木棍竖直,往地下一顿,权做敬意。
第124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长棍克剑——这是江湖中人的共识。
实际上, 苗人凤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因为他真的没输过。什么枪棒勾叉,号称能克长剑的兵器, 在他面前均无效。
真要是江湖交锋, 性命相搏,药王门的人毒倒他可不难, 但要在兵器上一较高下,那没什么令人期待的,毒手药王在这方面教不了弟子,他自己的武功都很不怎么样。
苗人凤竖剑时只希望姜铁山别太差, 看他竖棍施礼, 感觉尤可:“你先手。”
林玄礼最后客气了一句:“还请赐教。”长棍提起来,冲上前一记横扫千军如卷席, 他现在不玩什么收敛伪装了,先试一试这位天下第一的深浅, 然后就尽全力去实战。
苗人凤一脚踢在棍头上打断进攻, 这灌注内力的木棍变得弹性更好,双方都被震开:“好!”内力足够深厚。
林玄礼也被他一踢之力震到,这换另一个人直接就能被踢的长棍脱手,亏得自己还能攥住:“厉害!”还能用这招破横扫?牛!
他左手虚握, 换做右手握实,上步的同时将棍头直戳刺向对手。
苗人凤不退反进,侧步使剑一缠,顺着齐眉棍的来势抹向他持棍的手指。
林玄礼心中大喜,这位老兄的操作和速度都比我高啊, 可见我的剑法确实是不咋地。棍法招式再变,从上步平戳改为后退拦拿, 棍头一抖几乎要拦住对方的攻势。
青锋宝剑轻轻一晃,轻易便突破了棍头的封锁,只差三寸距离便要点到持棍左手腕。
这三寸距离却不容易突破,林玄礼不急不缓,运用轻功侧身闪过,交错间仗着一寸长一寸强,也去戳、拂对方持剑之手。
招式变换极快,这只是刚一交手的瞬息,让站在旁边观看的管家看不清楚具体的招数。
只见:棒举却如龙戏水,剑来犹似凤穿花。
苗人凤日常和别人交锋,三五个回合便分胜负,便索然无味,眼下打了五十个回合未分胜负,心中颇为欢喜畅快。看姜铁山进攻时颇为拘束,其中很有几下势大力沉的进攻是为了耗费内力故意不辨方向乱打的,实际上这小兄弟展示出来的武功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棍法却极高妙古朴,也是多年来精心苦练,甚是精通的一套好棍法:“兄弟,你放手来。你我手下都有分寸。”
林玄礼也觉得筋骨舒缓,总算摆脱了繁忙的务农和养殖生活,这他妈才是江湖该有的生活,自从来上大学开始就没打过架!每天练两遍棍法,被毒手药王看到了还要经历一番冷嘲热讽和被迫滚去做手擀面:“苗大侠,恭敬不如从命。我可要再多用几成内力了。”
齐眉棍并不是盘龙棍的完整形态,甩出去的那一节短棍不在,要是在的话早就把对方搞定了。一把宝剑赢不了盘龙棍,和老婆对战时她都不让用盘龙棍,因为镶上去用铁链相连的短棍自己也控制不住。
后院的地砖缝隙中有些地方长了草,苗人凤日常练武踏过的砖缝则被踩的不长草。
林玄礼刚开始还是为了保住这个马甲,打着打着就想起自己对武学的热爱,什么死啊活的稍后再说,先让我赢!故意买了个破绽,露出一点缝隙,引诱他攻进来。
苗人凤果然上钩,剑锋刺到半路却要被对手用棍搅住。
林玄礼已经有点小得意了。
苗人凤大手一抓齐眉棍,往自己身边尽力一扯,止住他的攻势,左手握住齐眉棍,右手持剑剑尖直往前送,甚至能借力。
林玄礼用力一夺,竟然无法使他松手,剑锋飞刺的有多快,再也没有夺棍的时机。只得撒开齐眉棍,向后急退两步,双手一合,夹住他的剑锋。
内力依然够用,倘若一用力便能折断这把剑。但大可不必,这又不是真正的敌人。
缓缓松开手,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苗大侠的剑法果然出神入化。”
苗人凤喜忧参半,打的越痛快,他越是想起平生知己的惨死。惆怅的叹了口气:“功底深厚,临阵不乱,好极。”
林玄礼就没想过自己会输,除了没下毒和没用全状态的盘龙棍、没用大金刚掌之外,真的挺尽力了。看来真的是每一个世界的天下第一,都真的很厉害:“口渴得很,讨杯茶喝。”
苗人凤自顾自的看着剑锋上出现的淡淡的青黑色,这似乎是一点毒气。他闭气内观,却没发现自己中毒,再看姜铁山的脸色,脸上的那道红痕颜色更重,几乎像一道刀痕。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剑锋上青黑,竟真的擦下来一点点颜色。
“剑上果然有毒……”
管家倒了一碗凉茶捧给他:“天下间鲜有人能与我家大爷缠斗这么久。姜先生请用茶。”
茶是热茶放凉了,泡的浓浓的,喝起来格外解渴。
林玄礼本来想说你的剑法和我老婆一样牛逼,但有两个小问题,第一姜铁山他没结婚,第二莫名其妙的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说你像我老婆有点像是调戏。
和苗人凤真的不熟,没好到可以调侃,也没坏到适合骚扰。
只好惋惜的笑笑:“苗大侠一心要救我,没下狠手。要不然凭我的棍法支持不了这么久。”
管家道:“看不出来,反正打我是够够的。姜先生脸上的痕迹颜色更重了,不要紧么?”
林玄礼摸摸脸,他现在没有随身带小镜子的习惯,因为也不怎么好好穿衣服:“不知道,我不会解这个毒。倘若我命数到此,临死之前能领教苗大侠的高招,也算不枉此生。”
苗人凤原本就沉浸在思念好友的情绪中,暗中打算等他解了毒,有些事需要请他帮忙。“姜兄,你不必敬称什么苗大侠,当年我败在毒手药王手下,幸而他无意伤我性命,尊师不仅不计前嫌,还信得过我。”
林玄礼听毒手药王吹牛过,知道他被‘小苗’气到想要杀人,又犯不上杀人,就派人送给他一个盒子。盒子里装了一条小蛇,一瓶蛇毒的解药。苗人凤打开盒子,就被小蛇咬中,身中剧毒马上要死,用了解药又活过来。对此评价为:不理解。心真大啊。
当即顺水推舟:“苗兄。家师提起苗兄时,只说你磊落仗义,从不疑人。”
从不疑人这一点很难评价,反正我不是,我身边这些人没一个是的,老婆不仅多疑还能掐会算,六哥就不用说了他本职工作是个皇帝,我大哥都属于高情商社会人。六哥还想有空见他一面,我看看萧大哥到时候怎么夸晕他。
“好。”苗人凤指了指木棍:“棍上有裂痕,你要使剑么?”
齐眉棍上何止有裂痕,简直是快崩碎了,有被剑砍的,也有一拧一搅时内力灌注其中,木棍承受不住的问题。
“我的剑法比起棍法可差远了,明日再献丑。”
小厮又抱过来长棍、短棍、竹棍等数根,以供选择。
战至日暮时分,不约而同的住了手。
苗人凤示意他回到前厅去:“请。”
林玄礼摸出手帕来满头满脸的擦了擦,有点尘土:“我的内力所剩无多,明日再支应一天,也就耗尽了。不知苗兄是否尽兴?”
苗人凤:“很好。”
林玄礼兴致盎然:“师父说这毒不难解,倘若我这次能死里逃生,往后倒想常来打扰苗兄。我自幼跟着师父练功学艺,学艺不甚精通,武功么,也没跟几个人动过手,不知道高低优劣。”
苗人凤平日不爱说话,提到练武就有兴趣多了:“你使老君拄拐时似乎要跟一招掌法,但以你我的距离,你打不到我。”
林玄礼真的很需要炫耀:“是吗,苗兄请看。”
他抬手一掌,蹲在房顶上探头探脑的肥猫立刻浑身一软,直接从三米多高的房顶上滚下来。
苗人凤:……还指望它抓老鼠。
林玄礼蹿过去接住猫,抖了抖,他的内力控制精妙,收放自如,掌风只是把猫拍蒙了,没有丝毫受伤。
猫四只爪子疯狂抓挠,发出一种急眼的叫声,非常影响炫耀的效果。被搁在地上之后也只是弓着背凄厉的大叫两声,骂的很脏,喵喵咧咧一阵才蹿入阴影中。
苗人凤:“原来你会内力外放伤人。有许多人不得其门而入,非要以暗器为媒介。”
林玄礼准备好一套假话,来应对自己为什么有如此牛逼的内功,怎么会在棍法上下了多年苦功。
但他没问。
管家已经叫厨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烧鸡、蒸鱼、蒸的螃蟹、炸的兰花豆和馓子,还有接近中秋时分提前打的月饼,胖胖的葡萄,又甜又脆的大梨。
并两大坛烈酒。
“喝么?”
“酒量不济,奉陪一碗。”
苗人凤只喝酒不吃菜,一碗接一碗,谈论着今日的所用的武功招式下酒。
无人侍奉在旁,他提着坛子自斟自饮。
林玄礼专注于啃月饼,啃螃蟹,噎住了续点葡萄,啃鸡腿。
礼节性的干了一碗之后就专注于干饭,苗府的厨子厨艺不错,貌似是因为他家主人挑食。
苗人凤忽然起身离开,很快又拿着那封信回来,折了一折,遮住刷锅水那句,只露出一句话:“我不勉强朋友喝酒,不过这是尊师的要求。”
林玄礼看着‘彻夜饮酒’四个字,顿觉瞳孔地震:“彻夜??”就不保护一下我的肝吗?本来就长期和毒药打交道,还中毒了,还彻夜饮酒。刚准备吃饱饭就去睡大觉。“我从未彻夜饮酒,干嘛不让人彻夜吃饭呢。”
“这确系尊师信中所写。”苗人凤给他斟满一碗:“喝得尽兴了,咱们再战。”
林玄礼对不甜的高度白酒没什么兴趣,他因为宋朝皇室的遗传基因,对饮酒一向很控制,尽量不喝醉,陪老婆喝酒时都是一些甜美的蜜酒,就陪萧峰喝酒的时候都没几次喝醉。
几次试图把话题偏离武功,拐到美食,江湖纷争,乃至于到咱们这个岁数得娶老婆了,我有一个好喜欢的小师妹。
苗人凤:“……”
不感兴趣。甚至对别人的八卦也不感兴趣。
“我十八般兵刃都练过,虽没什么悟性,看你的棍法有几分妙处,或有所得,明日咱们剑对剑,棍对棍,放手一搏,免的长短之间有许多不便。”
“好好。那可太好了。”林玄礼有点绷不住了,心说难怪你武功高啊,你是完全不分心,100份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压在练剑上了。外加酒意上冲:“苗兄,你是压根不爱说话?”
“我自幼不喜言辞。行走江湖多年,也没有几个朋友。”
“没有几个,那也有一个。”林玄礼皱着眉头喝酒,呛死了:“我是一个都没有。”
苗人凤刚倒空一个酒坛,放下时听他说到这里,手下微微失了分寸,陶酒坛被压成碎片:“不错,我有一个至交好友。飞天狐狸胡一刀。我与胡大哥相交不过五日,视他为骨肉至亲,推心置腹。胡大哥与我互换刀剑,互授绝技,只可惜……他死在我的剑下。当时我的剑上有毒。”
林玄礼知道剧情,但装作不知道:“苗兄,你不是会下毒的那种人。”
苗人凤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依然令我抱愧终生。我对胡大哥心悦诚服,死在他刀下也无怨无悔,绝不会做下毒暗算的卑鄙小人。这六年间我一直在调查此事,茫无头绪,就连胡大哥和胡夫人的独生子,我也遍寻不着。”
他开始讲述《雪山苦战五日纪实(包括大部分招数)》《论胡一刀夫妻和胡家刀法有多优秀(精华版一万六千字)(呜呜)》。
林玄礼听着听着,全凭本能当了个捧哏,不知不觉喝了数斤烈酒。感觉他们两口子确实人很好,胡一刀有点像萧峰,只是更洒脱更无拘无束,没被人骗。
心里在想另一件事,在明知道谁是凶手的基础上,搞个大场面作扣钓鱼,这事儿我熟啊,这他妈才是老本行呢~妹想到吧!
第125章
林玄礼是真的有些佩服苗人凤了, 不仅是武功很好及其专一的练武,而且在吹个人偶像方面,我头一次遇上比我还能吹男神的人, 你连你男神五天之内的一招一式怎么用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大哥没有一起来, 要不然我们俩也算能找个共同语言,趁他不在在背后疯狂赞美他哈哈哈。
一开始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苗人凤去寻仇。
苗人凤道:“胡夫人问我生死就在当下,倘若死了,有没有什么事令我割舍不下。我不怕羞,实言相告, 阖家血海深仇未报, 唯恐死在胡一刀手下,不能为兄弟姊妹报仇。你也看见了, 我家中空无一人,原有两个弟弟, 一个妹子, 一个不会武功的弟媳妇,都叫人杀了。说来惭愧,我因记挂与胡家累世深仇,不该冒险轻生, 是以四年来一直没去山东商家堡报仇。决战之日又因为记挂两个兄弟一个妹子的血海深仇,左右两难,不是大丈夫所为。”
林玄礼愕然:“啊!”
你连这都跟我说,这也太坦率了吧?
苗人凤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胡大哥当时听了,并没说什么。次日我去找他决斗。(此处省略决斗纪实)战至天黑时分, 见他气力不足,只怕明日要输。他是铜筋铁骨铸造的好汉, 名镇关外的辽东大侠,绝不止于此。便问他是什么缘故,胡大哥便笑着拿出一颗人头给我。原来是当日决战之后,大哥他星夜兼程赶往山东武定,用决斗时所学的苗家剑法杀了我的仇家,将首级割下送给我。”
林玄礼不由得拍案叫好:“好痛快!真英雄也!足见盛情!”
甚至还有点浪漫!!打到天黑,才拿出重礼来给他,大方磊落,甚至不搞心理战术。
未见的是不会,只是不屑于搞对方的心理,自持不败。果然很帅,但大家做人的方式不同,我还是喜欢搞阴谋搞对方的心态。
他主动提起酒坛,斟了两碗,给苗人凤也斟满了才看看自己的指甲:“我没有手上□□的习惯。这位胡大侠才与你战了一日,就学会了苗家剑法?真了不起。”
苗人凤端碗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我自幼学剑,尚不如胡大哥在一日内,比武之中所习得的剑法。”
林玄礼深知一点,一个人在吹自己偶像的时候,说的那话可以选择性的听一听。
就譬如说,萧峰固然不是一个1000%完美的男人,我老婆也不是一个1000%完美的女人,但谁要是敢说他俩不完美,吃我一记寂灭现前啦王八蛋!
苗人凤喝光碗中烈酒,自己又斟满:“胡夫人武艺高强,我行走江湖这些年,天下之间称得上英雄虎胆的人,只有胡大哥与他夫人二人。”
林玄礼对此表示赞同,在这个破地方也就这两位了,已有五分醉意,勉强用内功运化酒意,不是很懂但毒手药王总不会随意晃点我,要是没有内力顶着,喝了这三斤白酒已经去吐三次了:“可惜我无福与这位胡大侠相见。”
苗人凤道:“第三天夜里,我与胡大哥彻夜饮酒长谈,苗家剑的精要,一招一式悉数献上,胡大哥也将胡家刀法倾囊以授。相见恨晚,我当时不明所以,虽人人都说是他杀了我爹,奈何胡大哥他义薄云天,令人折服,我看他的为人,断然做不出那样的事。”
林玄礼有一点点感动到,你们也有点过分赤诚了,但这种就是很感人嘛。明明是生死仇敌,却已经引为平生知己,不论是性命、妻儿还是家传绝学都能托付。要是和这位老兄打一架,岂不是爽死我了?“谁不愿意为这样的大英雄赴汤蹈火呢。倘若我在现场,纵然武功低微,也想敬他一杯。将来若有机会去辽东,我要去拜祭他。”
苗人凤不禁潸然落泪:“兄弟,你比我那些胆小鬼朋友好得多。”
恭喜【只要你喜欢我大哥/男神你就是好人】小组增加一位新组员!
林玄礼举起酒碗跟他干了一杯:“害,我还不知道哪天一时不慎就把自己毒死了,怕什么生死存亡。”
终于说到第五日,前二百多回合略过不提。苗人凤道:“胡大哥与我互换兵刃,那一日斗的十分艰难,他熟知我的剑法,我对他的刀法还有几分生疏。交锋越加谨慎,兄弟,你大概能猜到,我逼不得已,将胡家刀法换了一招来使,本来是先砍下手刀,再砍上手刀,我先砍上手刀,再砍下手刀,倘若是别人,见招拆招也就罢了。胡大哥看自家刀法变了,顿时一怔。说来惭愧,我与他决战五日,只伤了他这一刀,在手臂上轻轻的划了一道。胡大哥一脚踢中我腰间京门穴,将我踢飞出去。”
林玄礼忍不住乐了,又喝了半碗,忍不住吐槽:“京门穴,踢中可是死穴。他好精妙的控制。”
苗人凤却没有笑,半是因为他当时痛的说不出话,难以行走,半是因为接下来就要突生变故:“不错,胡大哥不愿杀我,我感念他大仁大义,绝不会暗害我爹。便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大哥却说已经派人去向我解释的明明白白,是我不肯相信,他舍命奉陪。”
林玄礼对这些剧情细节记得不太清楚,大概知道是有反派,单手托腮,面露疑惑:“话说至此,还有什么说不开的?怎么会是胡大侠死在雪山上?”
“因为…我大哥他话未说完,毒发身亡。胡夫人信得过我,并未责怪,将孩子托付给我,自刎而亡。可是那孩子被人趁乱抱走,或许已经遇害。”苗人凤潸然落泪:“他夫妇恩爱不渝,同生同死,可比我独个儿活在世上好得多啦。”
林玄礼醉醺醺的失言:“苗兄,这是你的伤心事,说与我听。实在是交浅言深。你若有用我效劳之处,只管吩咐便是,我绝不推脱。”
苗人凤点点头:“今日与你交手,很是痛快,只是剑上沾染了毒气。我的刀剑素日不离身,那柄单刀虽然不是我的,换到手里之后擦拭了几次,没见有什么毒药,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剧毒。”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揉着头思考怎么让田归农合另一个反派滚出来受死,顺便把没死的小胡斐抓来给他养:“不行,我酒量不济,等我醒过来咱们再聊。各家各派的毒总有不同,我学过如何分辨,等我酒醒了再说,当时雪山那些喽啰既然都有名有姓,必然有人从中下毒。”
苗人凤沮丧的擦眼泪:“我调查了数年,并无一人承认。”
林玄礼忍不住大笑:“老兄,你金面佛苗人凤去调查,自然不行。倘若是胡一刀胡大侠在夜深人静时,亲自找上门去呢?人要讲道理,有什么可怕,鬼魂索命却未必能商量。”
苗人凤一怔,他过去从来没想过这一招,但二人的轻功不相上下,武功招式分毫不差,胡大哥的音容笑貌也在他心里盘桓了数年,一日不忘。
假装大哥的魂魄现身,未尝不可!
“妙计!妙计!”
林玄礼摸摸下巴,喃喃自语:“果然搞事才是我擅长的,学什么学,累死了。总共三件事,令尊之谜,谁下的毒,胡大侠的儿子的下落。这不难办,等我设计设计,争取把三件事一次都给他解决了。当时在场的人都是谁,什么门派模样,乃至于不会武功的人,苗兄你都记得么?”
苗人凤道:“请移步书房。”
举着烛台走到书房,林玄礼轻车熟路的找了个躺椅试图短暂的眯一会,喝多了好想睡觉。
刚合眼片刻又被摇醒:“让我睡一会怎么了!”
“尊师叫你彻夜喝酒,不要运功修炼。”
林玄礼绝望的摸了摸脸,脸上的红痕已是色如胭脂,微微鼓起:“他妈的这毒药真不讲理,我就是睡眠不足的命。苗兄,有劳你了。”
苗人凤点点头,搬出一口箱子,里面有名单、断刀,刀刃上尚有血迹。一条沾着血的手帕。还有一顶小孩的帽子,一个黑黝黝的刀穗,一条白皙柔软的丝绦。“当日拢共四五十人,大多是天龙门田归农与丐帮范帮主的的人,饮马川的人,另有一些,记不太清。刀剑都在此处。在场之中,有一个人知道真相。他不肯说,我却不能把这些人全都杀光。”
“嘿嘿,丐帮帮主。除了乔峰之外,还有谁堪称丐帮帮主。”
苗人凤淡淡道:“可惜他是契丹人,只留下江湖传闻只言片语,说萧峰神功盖世,却无容身之地。今日之中原,汉人也罢,契丹人也罢,都没坐江山。”
林玄礼差点开始吹男神,但还不是时候,醉醺醺的翻看了一阵:“记的不全。胡大侠派人来对你诉说实情,派来的人必然是他那客栈中的伙计,或是住店客人,或是雇来的仆人,不会是你们这边的人。两边人有勾结。”
“这却记不得了。”苗人凤当时眼里心里只有胡一刀,又是整日生死相搏,完全没在意还有什么人在。
“莫急,莫急,等我想个什么借口把他们都凑过来。我还得打听打听这些人的性情武功,乃至于在那日大战之后,有什么武功上的变化。”
苗人凤合上箱子,端详他的脸色道:“姜兄,你疲累困倦得很,面上的红痕又有变化,咱们出去继续打。”
林玄礼一头扎在桌子上:“多谢!你不去睡一会?”
“我常常彻夜难以入眠。你不能睡,我也不想以逸待劳欺负你。”
“若要假扮胡大侠的魂魄,苗兄你有一点不得不改。”
苗人凤点头称是:“胡大哥爽朗至极,大说大笑,我扮他时一定注意。”
“那倒不是。”林玄礼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夏季衣衫单薄,苗人凤也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夏长衫。他身材瘦高,犹如一根竹篙,虽然比姜铁山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却绝对没有姜铁山的体重。
摸小臂时几乎能摸着骨头,或者是练的过于坚硬的筋骨,一只手握住他的小臂,指尖能合拢:“你肝气郁结的很重,不喜欢饮食,总是喝酒,小心肝。脾胃也太不调和,吃饭吃的很少。胡大侠既然高大魁梧,少说你也得胖上三五十斤,再等冬天穿上狐裘,才撑得起来。等我酒醒了开两幅药方,调理调理胃口。”
不过一个人先丧父,再被人杀了弟弟妹妹,好不容易有个知己又死在自己刀下,换谁谁都郁闷。按照剧情他还会收获一个漂亮老婆,然后老婆被他的世交·大反派勾引走了。好家伙,真惨。
苗人凤何止是不爱吃饭,也不是很在意生死。但既然有了追查问题的新办法,便抖擞精神,满口答应:“好。”
他之前看了毒手药王的信,不管他会散发出什么毒性,立刻答应帮忙,大半是为了毒手药王写信向托不愿拒绝,也有一点希望他能帮忙分辨刀上残留的毒药是什么门派。但救人要紧,等姜铁山活过来再说这件事。
天色已是蒙蒙亮,吹熄了蜡烛,林玄礼研究他的剑:“剑上有毒。是我体内的毒。我真不理解,即便是毒药会随着我的内力外泄伤人,如同星宿派毒功,可是你没中毒,剑刃上却聚集毒素。”
苗人凤:“着实奇怪。诶!”
林玄礼舔舔剑锋上的青黑色:“没事,毒性解除之前我百毒不侵。怪哉!这可不是我中的那种毒。我中的毒无色无味,在场两个人却只能毒死其中一个。这剑的上的毒分明是和我打斗时缓缓染上的,却是一种新玩意,毒性不太强,苦得很。”
苗人凤:“…”好复杂。
林玄礼又舔了一口,咂咂嘴:“令人费解,我要和师父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擦擦剑上残留的口水,挽了个剑花,双手奉还:“醒了,咱们再战。”
苗人凤拎了两条一样长度的木棍来:“请。”
棍法讲究:“搬、点、戳、拂”和“滚、格、撴、错”,还有“拦、崩、豁、剁”。
管家被吵醒了过来看了一会,只见棍式连绵不绝,真如二龙抢珠,上下翻飞,舞风弄影,自家主人竟然明显落于下风。
苗人凤虽然精通棍法,但主修是剑法,闯下赫赫威名靠的也是剑法。
而林玄礼主修的就是棍法,确确实实下了七十年功夫在棍法和拳法上,眼下内力虽然损耗颇多,但又没有性命之忧,很爽。
双方一剁一格之间,两根长棍当中断成四截。
苗人凤瞬间切换成剑法,用四尺木棍使出剑法来,照样有剑气纵横。
林玄礼也以剑法反击,这就轮到他落于下风了。
不过三四十个回合,木棍承受不住内力撞击,又断裂成段。
林玄礼被自己手里断掉的木棍打中肩膀,无语的揉自己:“教我剑法的人在天有灵,都要被气死了。”
王繁英慢悠悠的说:“倒也没有这么容易被气死。你别光顾着搞事,忘了要弄一套整整齐齐的解毒配方回来。”
林玄礼心说:“倘若你不只是会搓大治愈术,或者除了花钱买解毒丸之外学过自己炼制,我就不用来这儿上学了。”
王繁英有些不高兴,她始终盯着已经很累了:“各个世界之间的植物、动物,截然不同,药效大不相同,我固然能融会贯通,一连数个世界都是花钱就能买到解百毒的丹药饮剂,用不着耗费我的时间。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和天龙世界一脉相承,你也没必要来学。万一学的是双头蛇蛇胆炖食人柳树芯,用怪兽的鳞片来搅拌,我看你回去怎么用。”
苗人凤匆匆离开,又拎了一把单刀回来:“尚不知道胡大哥有没有传人,姜兄,我想倘若那个抱走婴孩的人窃取刀谱,一定偷学,胡家刀法可比我苗家剑法精妙太多了。你若遇到了,务必告知在下。请。”
林玄礼还停留在老婆给的小小震撼中,忘了她会搓小火球其实是个法师,迟疑了一瞬间:“我只剩一两成的内力,恐怕支撑不过今日,解毒还要我师父来配药施针,咱们打一会歇一会。”
苗人凤想了想信里写的给他喝刷锅水,这也不详细啊,也没说要荤的还是要素的,用不用忌口。
想想都恶心,难道这就是药效?
“尊师信中已经写了药方,早已准备好。”
林玄礼想起三百年骷髅头入药,心说江湖中人也不是很在意挖坟,好嘛你们是连夜挖了一个给我煮汤吗?如此款待客人,足感盛情,就是过分恶心,已经开始想吐了。
第126章 解毒了
那一天, 毒手药王把姜铁山安排去能耗干他内力又不会时候杀了他的苗人凤那儿,回身去救了另一个废物徒弟,先打一顿耗空了她的内力, 再骂一顿:“你师父就从不为男女之事所累!才有今日之成就, 看看你们三个,景岳天生坏种, 你是个懒蛋,铁山是个傻狍子。好不容易开了窍,又惹上这种破事。”
薛鹊捂着脸大哭:“呜呜呜呜”
石一嗔:“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指望,别把蛇蝎喂死, 草药浇死, 为师死也瞑目了。喝了这碗药,滚回去把药王庄上上下下都打理好。”
薛鹊抽抽泣泣的接过药碗, 深觉师父也不是很可怕,难道他没发现姜师兄有问题么?刚想说, 又怕千年鬼王借尸还魂, 前来报复自己,咱们武林中人只能杀了人家的尸体,哪有本事杀鬼。“是,师父。您要出门么?”
石一嗔不爽的叹了口气:“自己去把药渣子收拾了。”
薛鹊喝了药, 这味道酸辣苦咸涩五味俱全,比什么药都难喝,一直麻到嗓子眼去,及欲作呕,又强行忍着不敢呕吐。恢复了些许体力, 去收拾药渣子。
一打开罐子,就看到里面半锅热水, 泡着一个干干巴巴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骷髅头。
什么知识也抵不住这一幕,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口,搜肠刮肚的大呕了半天,吐的脑袋都疼,昏昏沉沉的趴在门槛上:“师父,这是什么?”
“你姜师兄亲自给你挖的药引子。”石一嗔用一只筷子挑着骷髅头的眼眶,拎出来放在竹篮里沥水。拔出一把小刀,捏着薛鹊的脸,往眉心悬针纹刺了一刀,挑破皮肤,挑出一条红色血管似的毒虫,这东西似虫非虫,还在刀尖上乱扭了几下,见风就枯干。
薛鹊:我恨!!!这不会是鬼王自己的脑袋吧?呕呕呕呕。
石一嗔看她趴在地上放声大哭,扶着腰叹了口气,自己到了这个岁数,为什么还要被徒弟们的儿女私情干扰。又要告诉姜铁山,这毒只能毒一个人——没长脑子吗他还真的信了?
又要给薛鹊以安慰,告诉她,她师兄现在虽然开窍了机灵了学会满嘴胡说八道,依然对她有情。
接下来还要拎着骷髅头赶路五天,厚着脸皮跑到苗人凤府上,但愿还来得及。
……
普通的刀剑易折,木棍竹竿更容易断。
苗人凤一时间打的痛快,不愿意停手再去找兵刃,况且姜铁山也渐渐体力不支,刀剑无眼,倘若他一下没招架住,本来就身中剧毒,再受了这一刀,岂不是大伤元气。
扔下残刀,提拳:“来!”
林玄礼开玩笑道:“苗兄,你不怕中毒?我自然也不怕你中毒。”
苗人凤觉得他真幽默:“哈哈哈。”
双方的拳法都是大开大合,刚猛无畏的作风,轻灵小巧不是不会,但打的兴起时候,揍对方或是被对方揍两拳都是很快活的事,不觉得疼痛,不打中穴位就不会痛到脱力。
林玄礼残存的内力不足5%,濒临关机,别说什么大金刚掌了,就连拈花指都使不出来,真就全凭招式迎敌。
插招换式,拳掌相加。
只是都有意避开穴道,专挑肉厚抗造的地方下手。
就在这最后关头打了苗人凤数拳,踢到一脚,也被苗人凤按着打了几拳。
苗人凤只熬了一夜,之后就吃饱睡好,自然气力充足。把拳法又换做公门捕捉术,不好下重手,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内力护体,容易损伤内脏、折断骨头。就准备拿住他,在近身缠斗中消磨掉力气。
林玄礼彻底无力被按在地上,不论是内力还是体力都被耗空了,三天时间,熬鹰似的熬到内力耗尽,最后一脚兔子蹬鹰都没踹开人,叹了口气:“哎我不行了。”
幸好这句话不是和英英说的,也就不叫人绝望难过。
苗人凤伸手拉他起来:“好痛快。咱们喝酒去。”
林玄礼完全脱力,内力耗空之后经脉都有些隐隐作痛:“起不来。不如就让我在地上睡一会。”
苗人凤伸手在腋下一举,拎猫似的把人拎起来,仔细搀扶着往中堂走去。
“夏天地砖晒的热乎乎的,躺着还挺舒服,这天气太适合吃饱饭睡一觉了。”林玄礼的眼皮直跳,实在是很困,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口散开的衣襟,眉心往下,顺着鼻梁、人中、嘴唇、下巴,咽喉脖颈,一直到胸口蔓延向下的一道红痕已是凝结如血,微微鼓起,就像是整个人被一把刀劈成两半,又被阎王爷强行缝合回来——大夫的手艺还不太好。
“我实在是没什么出息,除了习武之外,最爱的就是吃饭睡觉。”
苗人凤看出他不太爱喝酒,也不勉强:“饭菜和药都备好了。”
厨子预备下一桌好菜,煎炒烹炸熬炖,并没刷锅,最后的铁锅炖大鹅出锅之后,弄了一碗刷锅水,在两口大锅里都涮涮,焦糖底、煎锅巴和小鱼的焦糊锅底再加上一点鹅油,还煮开了几滚,加了点盐。
林玄礼盯着这碗黑黢黢散发着诡异气味和油花的水,嗅了嗅,没嗅出任何药味,倒是隐约有些熟悉的肉味。端起来欲喝又止:“怎么这么恶心。”
苗人凤点头:“尊师吩咐的药方,分毫不差。”
林玄礼仔细嗅嗅,闭着眼睛分辨了一会,问题是实在没闻过骷髅头汤是什么味儿,反正腥不腥臭不臭的,感觉有点熟悉。
毕竟穿越到姜铁山身上之后,就沦落到自己刷锅洗碗的悲惨地步了。
当郡王那会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扔下铲子擦擦手就走了。
苗人凤夹了两筷子蔬菜配抻面拌着吃:“快趁热喝了。喝了再吃饭。”不就是刷锅水么,是挺恶心的,但菜都在此。
“只怕喝了之后就吃不下饭。”林玄礼只想说死了得了,安慰自己说这不是我,这是姜铁山,他喝了骷髅头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我的马甲!
一咬牙一狠心,端起碗到嘴边又放下了。
王繁英:“……磨磨唧唧。”
林玄礼:“你喝一个试试啊!我死了得了。其实薛鹊的身体也不是不能接我穿越几天。要不然你穿越到我身上替我喝了,再把我切换回来??”
王繁英知道真相,但不能告诉他。毒手药王也精通祝由术,要解毒必须惊惧作呕、勉强忍耐的心态,单纯喝着有点恶心可不行。你庆幸吧,他觉得百年骷髅头有毒,真煮汤给你喝不利于健康——可不是为了道德伦理。“你让苗人凤帮你。”
拔丝芋头、糖醋小肉丸、红烧肉这些令人快乐的糖油混合物都是贵客的口味,因此都搁在他面前,林玄礼伸筷子夹了几口垫底,搁着药实在不想喝。犹豫再三,自己都觉得丢人,但实在是喝不下去。
这一碗药放凉之后闻起来更恶心啦!
“苗兄,帮个忙。”
苗人凤专注于多吃饭增重,除了不吃糖不吃肥肉和油脂之外什么都吃:“请讲。”
“我喝不下去,你给我灌进去。”
苗人凤大为无语,既然拿他当朋友,哪有掐着朋友的脖子往里灌药的事?
端过‘药’来,啜饮了一小口,还行,有点腥气油腻和诡异的苦甜:“能喝。”
林玄礼大受震撼,震撼到无言以对,老兄你讲义气也不用到这种程度吧。
再矫情真的不礼貌了,只好端起碗来闭眼猛灌一气,撂下碗掐着脖子闭眼忍了一会:“呜呜。”
没什么效果,只是那道红痕红的像连成一条线的胭脂痣。
这儿又没有女眷,他内力耗尽,热的烦闷,脱掉长衫只穿着小褂,低头看看胸口的痕迹:“等我师父来了再医。”
下午时毒手药王终于赶到。
苗人凤去门口迎接,见他一身僧袍,花白的短发根根直竖,显得十分精神抖擞,抱拳:“药王门下高徒果然不凡,在下与他酣战三日,几乎两败俱伤。”
石一嗔:“甭客气了,铁山他经验浅薄,徒有内力,完全不是你的对手。药给他喝了?没泄露配方吧?”
苗人凤道:“岂敢。请。”
管家道:“你那秘方泄露出去也没人敢信,更何况大爷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告诉厨子。厨子还以为大爷捉弄人呢。姜先生来这三日,大爷白日里陪他比武,夜里陪他喝酒畅饮,尽力款待。我们这儿刀剑不知损坏了多少把,尽心尽力,遵命而行。”
石一嗔:“苗施主,老衲知道你是仁义君子。”
苗人凤:“不敢。”
石一嗔道:“还要拜托你一件事。”他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遍,苗人凤点头答应。
说话间就绕过影壁墙,林玄礼困到脚步虚浮,内力耗尽之后脸色也不太好,眼圈发黑:“师父!快解了毒让我睡一觉,困得要死。”
石一嗔挎着篮子走上前,抽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苗大侠给你配的药年份不对,你也喝不出来吗?为师带了药引子来,重新煮过。”
苗人凤心中疑惑:刷锅水还要什么年份吗?有点年份那不得恶心死?
篮子上的盖布打开,露出一个干干巴巴、皮肤破裂、肉都变成腐败肉干的陈年骷髅头。
林玄礼往后躲:“恩师,有道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我看生死有命,就别治了。喝了一碗我已经快死了,第二碗实在喝不下。”
苗人凤:“这东西??”
石一嗔抬手点住他的穴道,见脸上的红痕伴随着情绪崩溃竟然有些微微扭动:“那去煮了灌药。动手。”
林玄礼:“呕。”
苗人凤上前一挥手,姜铁山身上的七颗盘扣随手解开,露出胸膛,他从袖中摸出匕首,从眉心刺入,顺着鼻梁、人中、下巴咽喉一口气划到腹部,把红痕尽数划开。
毒手药王说过这要快,务必在一瞬间完成,倘若他那种惊惧作呕的情绪改为收敛抗拒,毒性也会缩回到身体机理之内。
苗人凤反手又从眉心向上一划,刀刃越过头顶百会穴,精准微妙的顺着后颈和脊椎沟一直划到后腰。刀尖挑起一条一米多长,半似淤血,半似血管,挂在刀剑上微微扭动的怪东西。
石一嗔仔细扒拉着蠢徒弟的头发看了看,前胸后背的毒性都被挑除,就连头发中也分毫不差,轻轻两刀,极其精妙准确的划破表皮而未刺穿这毒气凝结的血虫,完完整整的挑出来。
要快不难,要稳也不难,难的是又快又稳一气呵成,就如同用斧子劈下,抹去人鼻头的一点污泥而不损伤毛孔一样,堪称妙到毫巅。
林玄礼心说难道就没有人问问我是否放心让他动手吗:“成了吗??不用喝第二碗了?”
石一嗔气乐了,赶路令他浑身酸疼:“你这蠢东西,给你喝点刷锅水,连骷髅汤也分不清楚。真是白学了这些年。喝了骷髅汤也没什么,认不出自己喝了什么,你还有脸面苟活于人世间?”
苗人凤深恐姜铁山不堪受辱,立刻扯住:“毒手药王,我也有一事相求。”
石一嗔心说我就知道不能白请人帮忙,人情债最难还:“苗大侠,你不辞劳苦救了小徒的性命。你有什么吩咐,我石一嗔绝不推辞。”
林玄礼:“嘿嘿。”不是骷髅汤,太好了。我的食欲恢复了。
毒手药王是真的想要揍他。
苗人凤道:“药王高徒和在下意气相投,他内力深厚,招数精深,交手时格外畅快,我想留他多盘桓几个月,练功比武,陪同在下往关外一行,查证一桩旧案。”
毒手药王应允:“你救了铁山的命,他就该为你驱使三年。只是我年老力衰,身边离不开他,从今日始,到明年中秋为止,他都归你了。”
第127章 新的大计划
人情债很难还, 但如果不用自己还就好多了。
林玄礼被管家搀扶到客房里,往床上一扑,顿时不省人事。三天三夜没睡, 还顿顿喝大酒, 困的都快死过去了,这不只是不健康, 简直是慢性自杀。
但毒手药王的用意自己也觉察到了,入睡之后经脉毛孔都是散开的,更容易令毒气入侵,熬着不睡会让心脉之气外流, 伤元气, 但毒气也会流出去。再加上大战运功,内力总要流经任督二脉, 也正是毒气凝结的路线,就把所有的毒气逼在一起, 凝聚……
(-ω-)zzz
苗人凤为以前出言不逊, 得罪毒手药王的事道歉:“当年在下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二人就在中堂落座喝茶,苗人凤再三谦让,请他坐了上首。
石一嗔本来也没耿耿于怀, 他现在脾气好了很多,很快就可以改名叫石微嗔——以前是三个弟子一个赛一个的没脑子,天天气得他暴跳如雷。现在好啦,一个死了,一个老实了, 另一个滚蛋一年。
当年拿毒蛇咬苗人凤,可不是自己做错了, 谁叫他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就算毒手药王来了也白费’,这不活该被咬个半死吗?这也就是自己当时开始修行,道德高尚,要不然连解药都不放进去。眼下欠了人情,也只好假惺惺的客气两句:“苗大侠,老衲素来知道你重义轻生,这才将铁山的性命托付给你。天下虽大,除了苗大侠你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以身涉险,搭救他的小命。”
一般人都得想想这是不是派来刺杀他的,和药王门的弟子比武,你有几条命?或者是为了一个对头的徒弟费心费力的磨光他的内力,还有沾染毒气的可能性,做这件事是否划算。
石一嗔本来也不想的,但凡姜铁山的内力略少一点,就在家附近选几个山寨或是武林门派,拿人命去填嘛。但这小王八蛋太强了。
苗人凤试图把话题引入鉴别刀上毒药的问题,又不知道该怎么转移话题,生拉硬拽:“倘若胡大哥尚在人世,他答应的比我还痛快。”
石一嗔:“辽东大侠胡一刀?老衲听说过他。苗大侠你这是杀完人又后悔了?唉,我懂。老衲当年也是如此,因此出家,慢慢消解心中的贪嗔痴。”
简而言之,很快就拿了断刀出来请他鉴别刀刃上的毒性。
石一嗔在心里画了一个思维导图,才捋顺了思路。
胡一刀有家传宝刀,砍断了苗人凤的两把剑,他不愿意仗着兵器锋利,因此收起来不用,借了单刀来使。
然后俩人打了五天,最后一天胡一刀决定互换兵刃玩点刺激的。
所以这把刀是——苗人凤一方的‘朋友’借给胡一刀拿去砍苗人凤,被胡一刀做主换到苗人凤手里,反而毒死了胡一刀。
毒手药王捏着断刀,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药膏的色泽,过去八年了,毒药的药性自然不会有什么减少,还不适合直接舔舔来分辨。气味变淡了很多,微不可察:“所以说…这人是想要你死。刀是谁的刀不重要,这刀可曾离身?”
苗人凤:“高徒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我与胡大哥彻夜长谈时,为示光明磊落,刀剑都放在卧房外。”
石一嗔:“emmm…”你俩有病吧?怎么能和生死对头如此亲密。而且装什么装,就好像如果真想暗下杀手,徒手偷袭就杀不掉对方似的。虽然你们不会玩毒药,但点死穴只需要轻轻一戳哦。
“他中毒之后是什么反应?”
苗人凤便将当日的经历一一详诉,割伤手臂的长短深浅:“胡大哥受伤后不觉得伤口异样还谈笑诧异的说了几句话,不过十呼吸的事件,他才觉察到中毒,立刻就没了气息,死后脸颊渐渐转成紫色,忙撕开他的衣袖,但见一条手臂已肿得粗了一倍,伤口中流出的都是黑血。”
石一嗔锁定了毒药范围,各种毒药内服外用、症状表现和死亡速度大不相同,道:“天龙门的追命毒龙锥令武林中人闻名丧胆。”
苗人凤道:“我也想过,但追命毒龙锥毒性猛烈,却要在被打中了三个时辰后毙命,发作的不会这样迅速。”
石一嗔大怒,他平生最恨的TOP10里就有一条是别人打断他说话,勉强忍了忍,从怀里摸出一条小蛇盘在手上把玩,随手捏住一只过路的蜻蜓,撕掉翅膀喂在蛇嘴里:“这里面不只是天龙门秘制的毒药,还有五毒教的夺命金针或是翠屏派的上路散、或是老衲零零散散卖出去的几盒毒药。不急,等铁山醒了再说。”
苗人凤心说确实不能急,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开始一心增肥,直到接近胡大哥的体态。等到冬季大雾弥漫时,装作鬼神还魂的样子,按照名单逐一去吓唬。
林玄礼一觉睡足,从头天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精神抖擞的换上管家预备的新衣服,虽然内力空空,只恢复了一点血皮,在觅食还是去给师父请安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去觅食。
耳畔远远的听见剑声破空,轻微但尖锐,显然真正努力的人一大早就开始练武。
毒手药王起的更早,在喂随身携带的毒蛇和虫子,他这五样珍品舍不得让薛鹊饲养,也怕她偷,就随身带出来,都在骑马赶路时颠的七荤八素。可怜巴巴的,全然看不出一只小虫子能毒死三名壮汉的效果。
林玄礼只好过去请安:“师父,您早。”
毒手药王鄙视他:“真能睡。怎么你也要拜入佛门,当个布袋和尚?为师吃了早饭就启程回去。”
林玄礼讶然:“师父为我千里奔波,难道不多留下来休息几日吗?弟子于心怎安。”
石一嗔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铁山,你听见为师把你送给苗大侠作仆役的事?”
“啥?”林玄礼还准备找借口跟他说自己暂时不能回去了,得帮他这个忙。
石一嗔板着脸叹了口气:“既然没听见,你在这儿充什么大瓣蒜,哪来的脸装作一副主人翁的口吻请我多留几天?”
林玄礼心说因为我了解他这种人,过分坦率,毫不吝啬见外,遇到脾气相投的人,便不分彼此。我们俩虽然不算意气相投,但他…他有点太没心眼啦。我是来上学的,就算请假出去干点别的事儿,也不能直接给我退学了啊:“好好我不说了,等苗大侠练完剑亲自来挽留您。师父您开玩笑的吧?我的医术学的还不精,还得学,况且那么多的活,我不干谁干。”
石一嗔轻哼一声:“你不干,江湖上排着队想拜入药王门下的人多得很。”
“那些废物哪配服侍师父?好东西都叫他们糟蹋了,笨手笨脚的,还要师父和师妹帮他们收尸。”
“收什么,砍下来晒干了,留着给你入药用。”
林玄礼只好开始夸夸:“弟子醒过来时候想了想师父用药的思路,真是超凡脱俗。从让我去找老骷髅头开始,就已经以情志驱动毒素凝结,弟子在这一路上担惊受怕,一阵阵的犯恶心,又想活又不想活,这毒素就已经开始凝聚了。”
苗人凤练完了一个时辰的早课,收了剑换了长衫,一闪身便从后院飘到前院。见到毒手药王正面带微笑的点头:“大师何不多留几日?我和姜贤弟于心不安。”
石一嗔:“啧,我倒是想歇一歇。来回这半个月,也不知道薛鹊得糟蹋多少东西。”薛鹊的养殖和伺弄草药的本事也就凑合,但中毒刚好,再加上所有的活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不免养死几罐毒虫,浇坏几垄草药。那原先是三个徒弟的工作量,变成两个,后来又变成姜铁山一个人干。他可全靠内力雄厚,薛鹊的体力内力都不行。
早饭依然丰盛,稀粥、油饼、糖饼、炒了四样小菜,又有四碟酱菜。
苗人凤一向不喜欢说话,石一嗔也是一样,林玄礼饿得要死,仨人一顿猛吃。吃完了移步书房,准备继续鉴别那断刀上的毒药。
“师父,我为苗大侠开了一个方子,调理肝脾。您帮我看看用药中不中。”
石一嗔谨慎的检查了一遍,以免给自己丢人,又为苗人凤把脉,一按脉门便什么都知道了:“不错。麦冬清心除烦,二钱太少了。用三钱。胳膊给我。”
林玄礼不明觉厉,伸出胳膊挽起袖子,躬身把右手小臂搭在桌子上。
石一嗔一抖手,三根飞针飞入他手肘,封住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这三条手臂内侧的经脉,又掏出一根针,在断刀的血迹旁轻轻擦过,往蠢徒弟的小臂上一刺。
苗人凤猛地站起来掀翻了椅子,一把掐住姜铁山的手臂,连点了四个穴道,厉声质问:“大师这是何意??”
林玄礼知道师父要干什么,毒药过了八年,气味变得很淡但药效还在,他分辨不出是什么药很丢脸,只好搞搞人体实验:“苗兄莫急。”
小臂几乎是瞬间开始涨肿,如同充气一样肿起,转瞬间肿的比他的大臂还粗大。肿胀顺着小臂往上走,到了手肘处被三根金针封住,便没有再涨,只是血管憋得暴起。
林玄礼汇报情况:“全然没有没有感觉,不麻不痒。”
试着舒展手指:“觉得活动自如,和好人一样。”
苗人凤道:“你快救他!”
“用量少,他死不了。”石一嗔又等了一会,观察伤口处流出的黑血,粘了一点尝尝味道。用匕首在针眼处划开十字刀口,取出一贴膏药往上一拍。
林玄礼也没预料,明明被割开都不觉得疼的伤口,突然之间会有这样疼,痛的他浑身脱力,直接跪在地上,大吼一声,左手攥拳往地砖上砸了一拳,两寸厚的青砖应声碎裂。
苗人凤一把抱住刚认识的好朋友,这真叫他想起那日的光景,就连毒药都是同一种:“你怎么样?”
林玄礼出了一身冷汗:“这解药疼死我了,魂都快疼掉了。”
石一嗔鄙视他:“为师当年拿自己试药试毒的时候,几死几生,哪像你似的大呼小叫,还不叫人笑话死了。苗大侠,这确实是天龙门的毒药不假,还掺杂了一点我药王门的‘呆若木鸡’。这‘呆若木鸡’并不是毒,其实算是一种麻药,只有两个效果,一个是涂抹过后让人不觉得疼痛,另一个则是催动药效,三个时辰才发作的毒,转瞬之间就能发作,也能催动解药的药效。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田归农。”
苗人凤点点头,一直盯着他的伤口,等到黑血流尽,彻底拔干净了毒素才松了口气。
“这毒未必就与天龙门人有关,他那毒锥会送朋友。我也有一只。”
但感觉用毒非常丢人,祖宗都蒙羞,扔到仓库里压箱底了。
毒手药王收起金针,问题解决,回家喂虫虫。
林玄礼自己包裹好伤口,又吃了两块月饼缓和精神,喝杯清茶:“苗兄,不瞒你说,我在睡梦中也想了想咱们为胡大侠报仇的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苗人凤在喝煎好的药,摇摇头:“胡大哥的祖宅荒废破败,胡夫人娘家我也去过,并没有别的亲属。”
“那好办了,不用再跟人通气。你会模仿他的声音么?认得会易容术的朋友么?”
苗人凤倒是为难,胡一刀的声音对他来说及其熟悉,几年过去了,犹在耳边:“我不会模仿,也没有这样的朋友,不过我可以雕一个木头面具,涂以颜色。栩栩如生固然做不到,像一位逝者还是可以的。”
“声音可以练一练,大概不难……虽然我也不会。你这几个月里可得你得隐匿行踪,不能让人知道你胖起来了。”
苗人凤点头应允:“简单,我在湖南有一套宅子,无人知晓。住在哪儿方便去各地探查,也方便贤弟你回去服侍石大师。”
林玄礼大喜,好耶我成走读生了:“至于找回那个丢失的孩子,办法也不难。胡大侠死后无人祭祀供奉”
苗人凤对于自己的欣赏的人是有礼数的,这时候却绷不住打断他:“且慢,你跟我来。”
带着客人兜兜转转到了正房的卧室旁边,那耳房就是供奉牌位的地方,除了父母兄弟姊妹的灵位,还有胡一刀胡夫人二人的牌位并立。在门外惆怅的望着:“我每日焚香祭拜,逢年过节祭祀。分毫不敢差。我活一天,便尽心尽力一天。待我死后,倘若有子孙后代,乃至于弟子等人,自然会代我供奉。”
林玄礼感觉有一点点震撼,说真的,萧大哥要是死了我也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失敬,失敬。苗兄,我本来想拿这个当借口,来寻一寻年龄相近,有武学天赋的小孩子,假称是过继。”
苗人凤:“胡大哥粗豪至极,神人相貌。小孩又没长胡子,也没长多长的头发,我哪里认得出。况且那孩子若知道自己是谁,必然知道我是杀害他爹妈的仇人,不敢前来。他若是不知道,一个孤儿流落民间……”
林玄礼其实还有另一个计划,只是涉及到武功秘籍,犹豫了一下,看他抹眼泪。我们狂热粉丝之间,也不免惺惺相惜,尤其是狂热的CP粉,谁拆我爱的CP,我要他狗命。
干脆也和盘托出:“其实我还有一个不错的计划,我说一说,倘若苗兄你不愿意,我也不敢强求。”
“贤弟你善用计谋,不妨直言。”
林玄礼道:“反正一般人也不知道胡大侠家里兄弟几个,除了鬼王还魂之外,他再来一个兄弟为哥哥报仇,其实也挺合理。只有两件事,第一,你舍不舍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名号?”
苗人凤当即心领神会,这可是一个好震撼的消息,干脆点,我可以假死:“我金面佛苗人凤败在仇人手下,被胡大哥的兄弟斩杀?好!天下间一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兄弟,不瞒你说,我这个胡吹大话的外号,原是为父报仇,要激胡大哥出来与我决斗才扯的。我心里一向很惭愧,哪有人天下无敌。别说是假死,倘若能查明真相,我粉身碎骨又有何妨。你的身形轮廓更像胡大哥,只是矮了一点,年纪也合适,看起来比他小了十岁。那么第二件是什么?”
林玄礼微微一笑:你这种谦逊的态度,真的有点代餐的感觉。
等我给你用药调理,吃胖一些,从瘦高竹竿变成高大魁梧。这样除了武功和情商之外,你就什么都不差啦。
“这第二件嘛,你得教我胡家刀法。不是我贪图胡大侠的绝世刀法,是我只会棍法,对刀法一窍不通。”但是真的很想知道两页残卷就能让一个小喽啰变成中等BOSS的绝世武功是什么样的。
见苗人凤沉吟不语,他也觉得有点心虚:“我可以发誓,除了追查凶手这件事之外,我绝不在‘这世上’用胡家刀法。你也看见了,我的棍法和拳脚工夫并不差,还会用毒,足以自保了。”哇我真是来上大学的!
苗人凤惆怅了好一阵:“倘若是胡大哥的兄弟杀了我为兄长报仇,那孩子一定会相信你,来找你认亲。贤弟,胡家刀法是不传之秘,他们家并不收徒。”
林玄礼知道一套独门武功意味着什么,宁愿失传了,也不愿意传给外人,这也不好催促劝说。
苗人凤进门去拈香点燃,竖在香炉中,随即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胡大哥,小弟冒昧做主,传他胡家刀法。姜兄弟虽是药王门下,但为人至诚,与小弟意气相投,我们定计为你报仇,找回你的儿子。”
想了,苗家剑也是不传之秘,更不传外人,也不收徒。嘿嘿,还不是意气相投就就把精妙细节都仔细讲给胡大哥听,倘若死的是我,胡大哥要设计为我报仇,找了个小兄弟来假冒我的兄弟,教他苗家剑法,我在九泉之下也只会高兴。
他指的意气相投则是二人打架打的很开心,不像其他人,输在自己手下就鸡皮酸脸,满满的不忿,或是伺机翻白眼,还要酸言酸语。什么玩意。
林玄礼也上前跪下,屋里只有一个蒲团,他就直接跪在旁边地上。抱拳拱手,交代刚定下的计划:“胡大侠,我姜铁山对您仰慕已久(有三四天那么久),用的毒归属什么门派已经查明。接下来我就暂时跟您的姓,冒充您的兄弟,苗大侠他准备假死为我扬名,然后假扮您神灵不泯,夜半三更去敲人的窗子。接下来的事情简单,把当日在场这些人逐一抓出来砍一个耳朵。首恶不论是田归农还是谁,他或是白日约我一战,或是深夜里和鬼魂对峙,嘿嘿,逃不出我的手心。一年之内,首恶和从犯的头颅一定在您灵前祭奠!”
第128章 实施计划(一)
半个月时间, 九月初,被悉心指点,学会胡家刀法达到粗通的程度, 雄厚的内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林玄礼专注于吃卤鸡:“明天我出门一趟, 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 咱们过冬时再见。”
苗人凤点头,并不问他去哪里,去找谁,要做什么。信人不疑, 更不喜欢追问:“拿五十两盘缠。”
“我出去就是去劫富济贫的, 自己哪能一点都落不下。先去找些强盗土匪试试刀法,再杀几个贪官, 夺一把宝刀。”林玄礼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上学上的, 满脸都是学生的呆样, 没有半点杀气。居养体,移养气,先去杀上几十个作恶多端的土匪恶霸,贪官污吏, 培养一下气质,还能顺手搞点钱回去,宝马轻裘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苗人凤陷入回忆:“胡大哥就是这样,他在哪里遇到丧尽天良的恶人,一刀就杀了。因此得名。”
林玄礼惆怅了一阵:“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侠客, 谁都杀不尽天下间的恶人。”这两方面我都有发言权。“胡大侠有什么印章标记,杀完人之后留下么?”
“没有, 我们不留这个。”
“我去找人刻一个狐狸的印章,那种很凶的狐狸。去杀几个人,埋点伏笔。”
苗人凤:“我来。”
他竟然真有这个手艺,找了一颗熟铜印胚,翻了翻印谱找到古时候流行的虎、豹纹样,改动几笔,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两条尾巴大狐狸。当天就刻了出来,往纸上一盖。
“有杀气。”
“好手艺啊苗兄。”
农历九月初,秋风萧瑟,渐渐有了落叶。
【地租收去十分之九的地主】杀掉,获得黄金三十两,尚能入眼的玉器八件,金镯金簪一匣,银票两千余。其他不便拿走的银子、绸缎、堆积如山的铜钱和粮食自然随手开仓放粮,这些东西落在百姓手里不会招致祸端。
【打官司明码标价的知县和师爷讼棍】统统杀掉,获得黄金二百两,明珠一对,宋代错金银铜镜一枚,珠宝首饰一匣,玉带钩玉佩一匣,银票厚厚一沓约一万余,房产地契数十。
【地方恶霸】【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团伙】【普通恶霸】杀掉,没有值得入眼的东西。
【知府】这个属于重要人物,暂时还不想引发朝廷下场围剿,就只偷了一件顶配的黑狐裘,在库房里翻了三天,抱走了一刀一剑半筐药材,一对琥珀杯,一条辽金璎珞。
杀一个人,就在尸体上留下一个狐狸印章。
抢来的东西太多了,即便一路上随意挥洒金钱施舍给穷人,金玉之物沉甸甸的也不方便,先回一趟药王庄放下。
出门时的布衣已经换成绸缎衣衫,黑绸子裤子,绑腿上带着刺绣花样,一件带有暗纹的长衫,宝蓝色马褂。刺绣的荷包、玉佩垂在腰间两侧,就连马鞍上的饰片也换做银镀金。
石一嗔扒拉扒拉药材,拿出一对五尺长大蜈蚣仔细看了看,微微喜欢:“哼,贪官污吏只知道糟蹋好东西。这雪蛤膏是好东西,算你长眼了,没弄人参灵芝回来敷衍我。留什么胡子,你才几岁?看着更傻了。”
林玄礼摸摸下巴,他在尝试留络腮胡子,行走江湖这段时间发现一个易容高手都找不到,这玩意也不能自学成才。留了这一个月,虽然胡须长了起来,但不是连鬓的络腮胡子:“这是苗大侠的安排。师父,您有什么灵药让胡子长的多一点么?”
石一嗔忽然绷不住笑了一下,想起当年的青葱岁月,弄了几样药捉弄人:“有。你去看看薛鹊。”
林玄礼回卧室里藏好银票,金子和黑狐裘扔在衣箱里,琥珀杯和辽金项链要用,收拾了一小盒首饰去看望薛鹊。
农忙时节结束,该收割的收割了,该晒的炮制的也都忙完了,那些耐寒的药材不用每天浇水,蛇蝎毒虫中一部分会在冬季进入冬眠,工作量已经少了很多。
薛鹊坐在厨房门口的小院石桌旁,等着地瓜烤熟当点心吃,一抬眼看到一个粗糙凌乱的男人走了过来,刚准备骂人+下毒,忽然发现这是谁:“呜。”姜二哥原本是本分踏实的一个小伙子,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大胡子好丑好凶恶。这鬼王难道要把姜二哥的脸,换做他的样子么?你还回来干什么!
林玄礼没想到自己的威慑力如此之大:“哭什么。”
薛鹊看他坐在自己面前,慌忙站起来躲开,又想起当初师兄和自己坐在一起偷吃烤蝎子,就在这儿,不只蝎子毒虫,还有知了猴和别的很多野味。师兄妹在一起说说笑笑,骂骂那些难养的东西,多么快乐。
林玄礼横了她一眼:“地瓜烤好了,拿过来。”闻起来又香又甜~
薛鹊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光了自己烤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地瓜,幸好还偷偷留了一个烤的最好的,小声问:“我姜师兄还好吗?”
林玄礼吃完之后闻了闻,感觉余味仍在,就仿佛是灶台里的灰堆中还埋着一个没拿出来吃:“学会藏东西了?”
薛鹊超小声骂骂咧咧:“鬼鼻子还真灵。”
只好去把另一个地瓜,还有囤积的糕干糖果都拿出来给他吃。
除了烤地瓜之外,其他的东西倒也没多好吃,既不精致也不新鲜,只是高油高糖,比较罕见。但薛鹊那委屈的表情实在是让人很愉快,把前半年她吃了饭不夸人的仇都给报了。
林玄礼报复够了,掏出一个油纸包,一个木匣子:“姜铁山求我的。拿去吧。”倒也不是,只是安慰安慰她,别叫小姑娘想到大师兄死了二师兄半死不活,一时愤怒之下不干活了。以薛鹊现在的尊容,和她的心气眼界,她绝对找不到比姜铁山更靠谱的男人,不如给她一个希望。
她现在才二十岁不到,再等十年,我上完学把身体还给姜铁山,她才三十,啥也不耽误。
薛鹊打开油纸包一看,是陕西的著名特产水晶饼,酥皮里包裹着又甜又酥的坚果馅料。掀开盒子,看见金灿灿的一个首饰,不禁潸然泪下。
金簪八只,金耳环三对,大珍珠一对,金镯一对,金戒指一小串,还有一个錾着鸳鸯的金锁。这东西都成双成对,一看就是提亲下定的东西。
薛鹊低着头,咬牙暗恨了一阵,准备抓个黑狗杀来放血把他赶出去,又看他坐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感觉黑狗血未必能灵,恐怕把鬼王赶出去他照样能害人:“你可不要…伤到姜师兄的身体。不论他是否对我有情,他都是个很忠厚老实的人,完全不像药王门弟子。”
林玄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哼了一声。
又跑去看聪明萝莉,未来在十几岁就能比肩毒手药王的程灵素。
村里人见了这样胡子拉碴、金光璀璨、穿着阔绰的江湖豪客骑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走进来,无不害怕,原本在路边摘秋菠菜的村妇立刻往后挪了挪,扯着儿子不让上前,几个坐在一起闲聊剥豆的老汉也闭上嘴,恢复了安静。
抽着旱烟袋的老汉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站起来,想问问这位大爷来找谁,就看着他目中无人的走向程家。
这家父母二人都不在,只有两个年纪小小的女儿待在家里。
大妞慌忙躲起来,又想起来傻了吧唧的妹妹还在门口玩,趴在门口探头:“二妞,二妞,你回来。”
程灵素在玩一条捉来的蚂蟥,点了一点水在旁边,又把自己的手放在另一侧,看在沙土上挣扎的蚂蟥会不会去找水。
林玄礼真被她逗笑了,怎么这么可爱啊:“蚂蟥会去找你的手。你可以试试挪开点,它有觉察的能力。”
程灵素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姜二哥?”
“这都能认出来?”
“姜二哥,你只是留了大胡子。”
“好看吗?”
程灵素又打量了两眼,礼貌让她不能说丑,但这也确实不算好看:“很威风,像…门神。”
林玄礼大笑,看蚂蟥趁她不备要爬过来吸血,摸出一块碎银子弹过去,把蚂蟥打成一团黏黏糊糊的东西:“玩虫子的时候别分神。”
程灵素低头看看:“知道啦,姜二哥。有什么书让我背么?”
林玄礼摇摇头:“我穿成这样不方便跟你多说话,他们可认不出我。这个给你,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姜二哥托人带给你的。有绿松石那个是你的。过年时候我在外面办事,大概回不来,提前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两个长命锁,一个是普通空心款,另一个则是镶着绿松石能开启的小银盒,里面放了一枚驱虫的药丸。
姐妹两个都有,一个是不值什么钱就当新年礼物,另一个是免得本来关系挺好的姐妹俩因为嫉妒闹别扭。小孩的价值观都很简单,为一根棒棒糖都能打起来。
还得避免薛鹊嫉妒漂亮小姑娘,虽然程灵素现在瘦的可怜巴巴,手臂看得到细细的骨头,但眉清目秀再加上极其美丽的眼睛和行业顶端的身份,展望未来迷死人啦。
程灵素上前接过两个秀气的小银锁:“多谢师兄。你要做什么去,危险不危险?不回家怎么过年啊?”
“和兄弟一起过,到时候你去和师父师姐一起过。你师兄的武功不说是天下无敌,也可以说是永远不败。”
程灵素信了,小姑娘眼睛亮亮:“师兄好厉害。”
“那是当然,等忙完了给你露一手,上次的豆包好吃么?”
程灵素:“很好吃。多谢师兄,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豆包,比庙会上的还好吃,面香香软软,馅又甜又好吃,我家也煮豆子,从没这么香甜。我姐姐好羡慕我。师兄,我懂得少,不会说话。”
林玄礼简直感动的要哭,这可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有人认真夸我的厨艺:“将来慢慢都做给你吃。”
……
农历十一月初,大雪纷飞,眼看就要到冬至日。
苗人凤的增重增肌不是很成功,这时节也没有体重秤,照镜子时只觉得脸颊上略微圆润了一点,手臂和腰腹上不见有什么变化,手背上依然是青筋暴起。
林玄礼一直在忙全国各地杀掉一些知名坏蛋,还应付了一些前来挑衅的年轻笨蛋,没什么危险,大金刚掌的杀伤力虽然被削弱了不少,三米内依然可以一掌打死人。总算赶在约定的日子来到他家门口。
翻身下马,上前叩门:“开门开门。”
小厮一探头,吓了一跳:“苗大爷不在家,您找谁。”
“告诉他姜铁山来了。”
小厮:“啊??”仔细往这位贵气逼人的大爷脸上看了看,也没看出几丝影子,回去便禀报。
苗人凤高高兴兴的迎出来,还没走到门口便皱眉,他一向不喜欢珠光宝气的男人。这种人绝不会专注于练武,还会把一件衣服看得比普通人的生命更重,滚在地上狼狈时便极不甘心,那副为了身外之物沾沾自喜的样子实在是愚蠢。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讲究生活,穿华服,吃美食,享受朋友的吹捧和美女的柔情上太愚蠢了,那还不如专注练武,然后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妻子。
“姜兄。”
“苗大哥,你气色好了不少,为何这样严肃,有什么变故吗?”
苗人凤道:“胡二爷的名声在江湖上传开了,他们说你一连做了数起大案,杀了八名天下闻名的高手,一把大刀横扫江南、川陕、关中等地。”
林玄礼微微点头:“我给说书人扔了不少银子,叫他们大吹法螺。”
苗人凤看他衣领上的金扣,胸前带的红艳艳一串玛瑙长珠项链,黑狐裘里面富贵非凡的长衫,手腕上的金镯和腰间玉佩,每一样都叫人觉得刺眼:“胡大哥不会穿成这副(庸俗且啰嗦)模样。”
林玄礼低头看看自己,我好低调啊,我都没穿刺绣衬衫,璎珞也只带了一层,耳环戒指都没戴,头上没有簪花佩玉,你还想要我怎样:“这可以解释大哥为什么从未与任何人提起我。”
苗人凤摇摇头:“胡大哥不屑于和他们谈话,谁都不知道他的家事。”
林玄礼笑嘻嘻的说:“打一架?试试我最近的刀法如何?”
“好。”
二人以刀对刀,用的都是胡家刀法,林玄礼率先出招,搂头就劈,苗人凤使刀往上一缠一搅,顺势闪身到了一侧,将刀柄往他脸上一撞。
林玄礼一脚蹬在地上,闪身向后,讶然失笑:“何必这样动怒?”
苗人凤神色肃穆,面无表情的继续一刀剁下:“怎敢不谨慎。”
林玄礼难得的共情了,我们狂热粉丝在对待大哥的死讯上就是这么歇斯底里,我可是没什么把握的时候就把全冠清杀掉了。也严肃起来,单手将璎珞塞进衣领里,使了一招拨草寻蛇,刀尖一晃,便有无穷的变招。
苗人凤还担心他穿的和田归农相似,而且他年轻,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却是初入江湖,乍然有了钱,打扮的如此花哨,也会开始沉迷于被人吹捧和酒色,看这一刀的刀意凝练沉静,分别这两个月,绝没有荒废一日。顿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
林玄礼主动出刀横扫。
苗人凤使的依然是胡家刀法,长刀搭在刀身上向下一压,随即上撩,自下而上抹向胸口。
林玄礼闪身躲避,刀刃向敌斜向上一提,就抹向对手的肩头面门。
这是单手持刀,苗人凤飞起一脚踢他肋下,同时向后一仰身子,躲开刀锋,手中刀也悄无声息的向他身后抹去。
林玄礼淡定自若,一刀没砍中又落下一刀,剁腿,抹腰。
一刀还未落下,忽然感觉到身后杀气,左手往下一拍他的腿,拧身向后一格,刚好挡住这把刀,非常顺手的一肘击在他胸口,打的苗人凤倒退了半步。
步伐灵活,刀光上下翻飞。恰似两只寒光闪闪的蝴蝶在四面八方的纠缠。
战了数百回合,大半天时间过去。
“且慢!我饿了。”
苗人凤只好收刀休战,看向管家:“你看清楚了没有?”
管家:“大爷放心,看清楚了。棺材也准备好了。新年时田、范两家派人来拜年,准能看见咱们大办白事。二爷,麻烦您明日再和大爷一战,大爷得用剑。这些招数,小人编不出来,非得亲眼所见才行。您受累,再往影壁墙上砍一刀,刀气深一些。”
林玄礼提着刀绕着影壁墙转了一圈:“砍里面呢还是砍外面呢?”
管家提议:“砍外面吧,刚杀的鸡,给您做白斩鸡和小鸡炖蘑菇,接了两碗鸡血,往上一泼,就好比开门的小厮被砍死了。”
“好主意啊。”
苗人凤木着脸听管家和他激情商议怎么演,倘若有人要开棺该怎么解释,胡二爷杀金面佛之前他应该有什么样的遗言。试图参与讨论,但完全不会撒谎骗人。
“我不会说什么遗言。”
管家难得无礼:“大爷一定会说的。譬如‘胡大哥是你么’还有‘你的儿子我没找到,我有愧于你’,这类的话。”
林玄礼摸摸下巴:“真的吗?我觉得他应该说‘有一件事没查明,我死不瞑目…’然后我也好顺理成章的去调查,你说呢?”
苗人凤:“我绝对不会说死不瞑目。技不如人,被人杀了,有什么好抱怨。”
林玄礼支开他:“大哥,你的面具呢?刻好了么?穿戴整齐,先拿我和你家管家练练手。”
然后快速咬耳朵:“你就说他有遗言但是我不肯听。”
管家低声说:“正有此意——就拿金面佛下毒暗算胡大侠这件事做个引子。大爷只会说‘你大哥没输,是中毒了’最多加一句‘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毒’,然后胡二爷一言不发的走了。”
背后一阵微风袭来,回头一看,在屋子阴暗的角落中,站着一尊高大威严、毫无呼吸和脚步声的男子,他的脸很奇怪,眼睛黑亮如漆,脸却僵硬的像个死人,而且是栩栩如生仿佛刚刚停止呼吸的死人,雄风依旧。一双袖子垂下,手蜷在袖子中,并不走路,而是一跃数丈远,直接落在‘兄弟’面前。
声音变得粗豪爽朗:“兄弟,你可来了。大哥想你想的很。”
林玄礼睁大眼睛,非常满意:“好哇,声音都变了。你扮演一个鬼魂,在我逼问时可以出现在窗口,或是在屋里。我会假装看不见你的存在,以此来证明你真的是个鬼。”
苗人凤取下面具:“兄弟,你打算从谁开始?”
林玄礼愉快的摸摸胡子:“丐帮范帮主。我要借丐帮之手,让这件事传的更大,真正传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好叫那孩子来投奔我。”
苗人凤道:“自从闯王被胡家先祖杀害,换了高官厚禄之后,苗、范、田三家与胡家世代为仇。百余年来,四家子孙冤冤相报,无一代能得善终。你既然冒充胡家二爷,当心他们暗算。”
林玄礼掏出一个银盒:“避毒丸,你拿去。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毒药能把我这药王门弟子给暗算了。”
……
隆冬时节,大雾弥漫。
丐帮范帮主在总舵中挑灯夜读,看《三国演义》,专看关二爷出场的片段。
忽然之间,烛火中泛起一阵绿光。
范帮主倒也不怕,伸手剪了剪烛芯,朗声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和老范开玩笑?请进。”
一个一头乱发如同钢针堆在头顶,凶神恶煞威严无比却面目僵硬的‘人’突然出现在窗口。他的衣衫在肩头破了一点,湿漉漉的沾着血迹。
范帮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凝滞了:“胡,胡一刀?”
胡一刀掷地有声:“告诉他,杀错了!”
范帮主:“啊??啊???你是人是鬼?胡一刀,你究竟死没死?现在四处除恶扬善的胡二爷是你什么人?”
苗人凤心如刀绞,看姜铁山在房梁上偷偷撒毒药令他眩晕,又用手势叫自己撤退。便一纵身,飞掠上了房顶,他的轻功原本就极佳,说是快如鬼魅也不为过。
埋伏在远处等待接应。
等烛火的颜色恢复正常,范帮主短暂的眩晕结束,又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圈,怀疑他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见了胡一刀的灵魂。
“杀错了……杀错了谁?告诉谁?”
烛火忽的一下又被掌风扑灭。
林玄礼悄无声息的从房顶翻下来,坐在桌边,见范帮主还在往窗口张望,防范着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敌人,只好自己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
“范帮主,胡某冒昧来访,有失礼数。”
范帮主看着这个满脸胡须、珠光宝气的年轻人,惊怒交加:“你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林玄礼指了指桌子上的logo印章,熟宣上印着一个红彤彤的大印,‘两条尾巴超凶大狐狸’正对着范帮主龇牙。
和和气气的问:“久闻范帮主执掌丐帮多年,侠义勇武,处乱不惊。今日一看,似乎也不尽然。我弄一弄蜡烛,这等雕虫小技,如此吓人吗?”
范帮主的脸上毫无血色,这印章他是认得的,每一具尸体上都摆着一张这样的小纸片,那鬼魂的身高、身型气质、声音语气都和他全然不同:“纵横十三省,连杀十三人无人能敌的胡二爷?”
“不错。”林玄礼笑吟吟的起身抱拳,放下手,手便搭在刀柄上:“常听人说范帮主智计过人,想必已经猜出我的来意。”
范帮主脱口而出:“当年苗人凤和胡一刀在雪山决斗,输赢生死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你杀了谁?”
“嘿嘿,好一句各凭本事。”林玄礼森然:“用毒也算各凭本事?那你们对入口的酒肉都应该多加小心。我大哥没在酒肉中下毒暗算苗人凤,反倒吃亏,这世道容不下好人么?”
范帮主脱口而出:“你待怎样?把我们三家都杀了?你想得到好!来!”
林玄礼只用了两刀便制服他并割掉耳朵,轻轻放在盖了logo的纸张上,一会拿出去一起钉在墙上:“仅此而已?比起丐帮昔日的帮主,你可差的太多了。”
范帮主没料到自己这么弱,虽然之前在雪山上被胡一刀一脚踢飞,但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你杀错人了。刚刚胡大侠的魂魄现身,叫我跟你说,你杀错人了。”
林玄礼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放你妈的屁。他要是能现身,不来跟我说?”
苗人凤对这位通家之好的朋友观感还好,虽然不太熟,也没什么往来,但他人不坏,怎至于如此羞辱他。闪身进来,伸手去拦。
范帮主睁大眼睛:“胡大侠!!你和你兄弟说。”
林玄礼眼睛微微一转,却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反而点了他的穴道,再回头撇了一眼苗人凤,当他是空气:“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耍诈。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当日在雪山上,你被我大哥踢得像狗一样满地乱爬,我今日也不杀你,留着你给二爷扬名。”
第129章 实施计划(二)
江湖上通常都是很平稳的, 每个县城、每个州府各有各的著名大侠,收徒,买地, 给人撑腰平事, 大伙井水不犯河水,明强和暗地里搜刮, 做一方豪强或是给豪强当狗腿子。外地人来了轻易不敢动手,比武或是扬名立万,在当地讨一碗饭吃,各有各的规矩。
毕竟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 还有人情世故, 谁还没有师门和家人?
这位胡二爷则不然,他像是横空出世, 也没有师门,也没有宅邸, 杀人夺财之后扬长而去, 单人独骑,来去如风,比一般的土匪更加洒脱也难以捕捉。
田归农原本不是很在意,天龙门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门派, 自己也是一流高手,这胡二爷未必就是胡一刀的亲弟弟,就算是,他也不是见人就杀,将来就算遇上了。如果胡二爷要打, 那就去找苗人凤来应付。如果他不想动手,再厚礼相待, 奉赠珍宝。凭自己这副英俊潇洒的音容笑貌,谁不觉得可亲可爱?
过年时和门下弟子、亲朋好友以及打秋风人士一起大吃大喝,听人吹捧自己是天龙门南宗最年轻最优秀的掌门,看到派去苗府送新年贺礼的弟子仓惶回来,连滚带爬的扑进宴会厅,倒在自己面前。
田归农大觉丢人,轻轻放下酒杯,笑了起来:“慌什么?苗大哥不肯收下礼物?我又不会怪你。起来吧。”
贺春山浑身乱颤,眼睛直勾勾的往上瞧:“苗大侠,他,他死了。”
一瞬间,满堂寂静无声,举筷子夹菜的人不敢去夹,咳嗽的人不敢再咳,端着酒杯的人将一杯酒都倾倒在自己身上,刚要说笑两句调侃贺春山如此胆小的人,那笑的第二声卡在喉咙里,噎的半死。
那个从未败过,能吊打全场所有人的不败神话,死了??
难道胡二的武功,真的如此之强,胜过他的兄长?
田归农光滑红润英俊的脸上已是一片惊愕,顿时失去血色,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怎么死的?”
他实在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贺春山也算见过世面,也在尸山血海里蹚过,人到中年本不该被吓成这副德行,但实在是太恐惧了:“苗大侠被人给,被人给杀了。”
田归农深吸一口气,当年在雪山上约战,杀人的虽然是苗人凤,但明面上自己和范帮主是陪着金面佛一起去的,暗地里嘛就别说了。勉强发问:“被谁杀的?”
师爷:“现在为祸武林的胡二吗?”
“正是。”
“你喝完酒缓一缓,把那里的见闻、情形细细的说给我听。”
贺春山被人扶起来喝了碗热酒,暖暖身子,说起那日的见闻:“奉掌门的命令,去给苗大侠送礼。小弟到了县里,就看到人人举哀。到了苗府门口,白纸灯笼,白幡一应俱全,影壁墙上有血迹,一刀的刀气几乎劈开,进院子里,四下的栏杆、房柱都损坏的严重,刀剑纵横,看起来是一番大战。一口棺材停在正当中,管家和小厮扶灵哭丧。”
“小弟细问缘由,原来是胡二在年前上门,为兄报仇,他说他在罗刹国做生意,常年不问中原之事,今年回来探亲,这才听说哥嫂遇害,侄儿不知所踪,特来报仇。苗大侠力战不敌……不过二百个回合,竟然被人所害。管家说胡二的武功深不可测,用一把单刀,刀法如神。苗大侠临死前说他的武功尤胜过当年的胡一刀,他金面佛也不是对手。可怜,身后连个扶灵的一儿半女都没有,这一家从此就绝嗣了。”
田归农咬牙,苗家绝嗣不绝嗣的他到不在乎,苗人凤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他不能现在死,更不能死在胡二手下。倘若连苗人凤都死在对方手下,那天底下还有谁杀了这个姓胡的永绝后患?以前没听说过胡一刀有什么兄弟,其实也不知道他父母隐居在何处,看来胡家真是留了一手算计我们。
左右连忙追问:“苗管家没死吗?”
“胡二还说了什么没有?”
“苗大侠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贺春山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在这寒冬腊月中,手脚冰冷,脸色蜡黄发黑,额头上却尽是冷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胡二爷当时突然出现……他和胡一刀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占据了苗府,呼来喝去,小弟多问了两句,他罚我在苗大侠灵前磕一百个头。小弟一时不忿,拔刀应战,他只一刀……劈断了小弟的刀,还有身上的衣衫。”
话说到这里,他慌忙解开一溜盘扣,露出一身黑肉,从左肩到右胸斜着一道淡淡的伤疤,又长又细,当时似乎不需要涂药,再过几天都痊愈了。
想一想那场景,一刀劈下,刀断,人却没断,而且留了这样一道操控精妙到恐怖的刀疤。
这甚至比一刀把人砍成两截更难,何止是举重若轻,简直可以称之为张飞绣花。
众人无不大哗,上前仔细摸了摸他的伤口,心里都明白贺春山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那这位胡二爷要是大开杀戒,兄弟们还不是叫他一刀一个。
田归农愣愣的坐了一会,见左右都不敢吱声:“备马,我亲自去吊唁。点三十名天龙门弟子,和我一起去,我要…为苗兄报仇。”想个法子把胡二给暗杀掉,明着打一定打不过,找人还找不到,只能去苗人凤灵前吊唁。
忙忙碌碌的点起人马,收拾兵器和暗器,研究能找谁来帮忙动手,安排到时候如何围攻绞杀——也没有几分把握,之前去暗杀胡一刀的时候被他夫人点住穴道,差点在大雪天一起冻死。
次日一早,丐帮范帮主亲自登门。
田归农已经调整好心态,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神态和着装,亲自到大门迎接:“范兄诸事繁忙,何必来我这里拜年?”
范帮主单刀直入,他面色苍白,双眼有些发直:“田兄,进屋说话。”
刚一进屋都来不及落座上茶,范帮主一把掀开帽子,露出被白布包裹住的脑袋:“胡二爷去找我了。”
田归农强自镇定,漂亮脸蛋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范兄你与他交手了?”
范帮主对于胡二上门寻仇,到时不怎么慌。大家相互仇杀,你爹杀我爹,你哥被我杀,现在要来报复就一句话——各凭本事。
“我这条命,他要想拿就拿去,他没杀我,我也断然不会感念什么恩情,天下英雄总不会让他一条狐狸为非作歹,逞凶逞狂!”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令田归农拍案叫好:“好!范兄,你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咱们断然不会对他低头。苗大哥死了,只有你我二人合力迎敌。”
范帮主脸色骤变,连声大叫:“什么??什么??苗大侠死了?他被人杀了吗??”
见鬼已经够恐怖了!!那鬼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明白啦!
田归农道:“范兄,我天龙门中高手如云,你丐帮之内更是汇聚了无数的奇人异士,难道没有苗人凤,咱们就怕他不成?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大伙定下计策来,一定能杀了胡二,为苗大哥报仇。”
“不!不不不!”范帮主失声惊呼:“胡二去找我之前,我见到了胡大侠的魂魄。他只跟我说了六个字。”
田归农心绪激荡:“他说什么了?”
“胡一刀的鬼魂说——告诉他,杀错了。”
田归农手下一用力,咔嚓一声按断了椅背。短短六个字让他毛骨悚然,只觉得屋里阴风阵阵。就好像胡一刀的魂魄一刻不散的跟在自己身后,盯了八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范兄,那一定是胡二故弄玄虚恐吓你。”
“不,绝对不是。在胡二割掉我耳朵时,胡一刀上前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田归农也真的觉得很恐怖。
因为胡一刀说的没错,杀苗人凤确实杀错了,我买通人去下的毒,也是我在他派人前来解释时隐匿消息。想不到他死了之后什么都知道了。
躲在暗处偷听的二人组对视一眼,林玄礼略有点尴尬。
去恐吓范帮主时,因为苗人凤露面阻拦,他气的和这位不配合演出的老兄打了一架,结果现在看来效果还不坏。
离远一点之后商量:“谁更可疑?”
苗人凤沉吟片刻:“田归农为人不光明磊落,我不喜欢他,也没怎么注意他的言行。”
所以现在也看不出来谁更有异。
林玄礼:“……”无语了。
“我先启程回去,你在这儿盯着,要是乐意就远远露一面恐吓他们。苗大侠,你就记住一句话,千万别说话,别和他们有什么问答,更别靠近二十步之内。你不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嘿嘿,我看他倒是很了解你,很明白该怎么利用你呢。他还指望你去杀胡二。”
苗人凤十分惆怅:“倘若真有胡二哥,或是大哥的孩子长大成人,来找我报仇。我倒宁愿输在他们手下,也算了却遗憾。”
林玄礼:呐呐这个就是不够聪明的狂热粉丝,只能和你的男神睡一天。我这种聪明的粉丝早就和男神成功贴贴、反复贴贴。
服了你们,聊了一整夜,知己相交,性命相托,都不愿意当面说一下当年的误会。他派人去解释被人骂回来了,就不再说一次试试吗胡大哥?
不是拉踩,但你男神的情商比我的男神还是略逊一些的。
苗人凤:“你放心,我绝不说话,也绝不靠近。我要等那孩子来冲我的牌位大骂。”
而且我的管家已经跃跃欲试的准备演戏了,管不了。
林玄礼忙着卸妆,璎珞的珠子挂在辫子上,揪的头发疼:“帮我弄开啊。”
“你这是?”
“神出鬼没难道非要我策马狂奔吗?”换掉首饰、锦袍狐裘、把乱长的胡子修剪到整整齐齐,穿上朴素大棉袄同样是一种伪装。把擦上之后肤色略黑一点的粉也擦掉了,背着包袱翻身上马,准备回到苗府去以逸待劳。
并在心里呼叫外援:“老婆老婆,查询胡斐现在到哪儿了?”
王繁英含情脉脉:“长夜漫漫你又没什么事做,我教你占卜吧?”
林玄礼之前尝试过跟她学,但每次都睡得太香了,还会惹她生气被揍一顿:“你手里没拿着教鞭,我怎么学得进去呢?”
王繁英笑了两声:“懒鬼。本事都要学在自己身上。不跟你聊了,外面还是一瞬间,我在这里快进。他们两个也要去苗府看一看,但并没打算去找你,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两天后,林玄礼在破庙里吃烤粘豆包,锅里还炖着糖醋排骨,他的一匹马已经升级成一辆马车,因为人出门在外不能不带上被褥帐篷、美酒一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干粮和新鲜食材——冬季的肉类天然保鲜、换洗的衣服、下马时坐着的交椅、几贯沉甸甸的铜钱、适量柴火。
这虽然会拖慢速度,但大幅度提高生活质量。
还在想着可爱小师妹有没有年糕吃,有没有糖醋排骨吃,师父有没有自己炖猪蹄啊。
村里有一口猪养的挺好挺肥,这要是买上半扇扛回去,熏肉、香肠、火腿安排上。大过年的,就应该炸豆腐,炸肉丸子,炸素丸子,炸麻花油饼,炸甜甜圈撒白糖,小孩得爱死我了。将来给程灵素的文化课再培养培养,打架我上,用毒她来,做饭我上,她负责夸夸,薛鹊负责洗碗。幸福的一家三口这不就成了。
大黄米的粘豆包,在火堆旁烤了烤,皮软糯而米香,馅料是没加糖的红豆,蘸着碗里的白糖又糯又甜。
一个大红攒盒里放着南杏仁、银杏果、瓜子、炸兰花豆,旁边还有一小口袋炒花生。正适合下酒。
砂锅里的汤汁快要收干,庙门一开,走进来六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大汉,进门就是一怔,在门口闻着香味还以为是饿迷糊了,怎么还真有人在这儿做糖醋排骨??
“劳驾,借地方烤个火行么。”
林玄礼滋溜一口酒,咔咔两颗花生:“行啊。”
六个人就围着火堆坐下了,掏出干粮来烤:“大哥怎么称呼?”
林玄礼笑道:“相逢就是有缘,我也不问你们是谁,从何处来,你们又何必问我。”
六人中最年轻的一个有些生气,你一个人又吃又喝,就不让让我们,客气一句吗?一个人出门,好大排场,这是没被人抢过吗?“我们几个倒不怕说出真名实姓。”
林玄礼心里好兴奋,这不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江湖打脸爽文吗?还没还嘴,这小子已经被人按住了。
李老大觉得这小伙子虽然行为古怪,但他敢这么做,必然有底气,而且气势不凡:“大哥休怪,这小子第一次出远门,见了什么都新鲜。我们几个的大名说出来不值一提。”
林玄礼:呜呜我的打脸爽文。姜铁山和胡二这两个名字都能令人震撼。
门口又走来一大一小,手里都抱着柴火、松塔、干草,背上背着行囊包裹,进了破庙连声道:“打扰各位大爷。”就去西南角放下柴火松塔,那小孩也不往这边看一眼,抽了抽鼻子,拿火镰打火。
平四摸了摸草:“不成,这草上湿了。你先找两块砖头垫着锅。”
胡斐答应一声。
他满脸堆笑,往火堆这边走了几步,作揖:“大爷们新年发财,赏根柴火叫小人引火。”
李老六正憋着火没处发:“大过年的来讨柴(财),真晦气。拿你那堆柴火来换。”
另外俩人冲他翻白眼,也有人说:“老六!”
平四哪能换,这一路上的枯枝落叶,能用的东西早就被穷人捡的干干净净了,这点松塔还是胡斐爬到树上去摘的,又砍了点枯树枝,免得夜里冻死人:“大爷行行好,新年行大运。”
林玄礼大为不爽,没有从人时你们也太没礼貌了:“他来讨我的柴,关你什么事?”
李老六:“哼。”
李老大又一次按住六弟:“在家时我怎么教你的?”
平四不欲生事,对所有人道歉,又离这位脾气大的少爷远一点,在主座的大爷身边取了一根点燃的木柴。
李老六伸脚一踢,挑起火堆中的十几根柴火直飞向糖醋排骨的主人,主要是去打俯身捡柴火的独臂人。
这儿有一坛酒,又有一锅排骨,一筐糖三角和粘豆包,足够弟兄六个饱餐一顿。
林玄礼左手护住攒盒,右手向外推出一掌,掌风在破庙内几乎形成一声尖啸,飞向二人的柴火直接被掌风卷起,如棍棒般砸在李老六和他旁边略带期待的兄弟身上,柴火先打了一顿,掌风又将二人直接打飞。
众人无不大惊,这简直神乎其技。
三人抢过去搀扶。
李老大快速而江湖的走过去,揪着衣领子噼里啪啦一顿大嘴巴子,脸都打肿,反身跪了:“大侠饶命。”
平四只担心两件事,第一是眼下不杀他们,他们半夜不敢报复这位大爷,只能去报复自己和胡斐。第二是……要因为这么一点挑衅,就把六个人都杀了,也很恐怖。
林玄礼吹了吹兰花豆上落的柴火灰,还有酒碗里落的柴火灰,泼在地上,重新舀了一勺:“别装死,说说你因为什么找死。”
胡斐捏着砖头暗自含恨。
“我…”
林玄礼摸了一颗吃着玩的话梅丹弹到他嘴里:“这颗药是姜铁山送我的。你们听说过药王庄姜铁山吧?”
李老大脸色更苦:“是,姜药王的名讳大伙还是听说过的。”
林玄礼眼皮狂跳,心说完蛋了,我只是偶尔装逼,你们为什么要吹捧我?
师父听说我有这个外号,还不一定要怎么奚落嘲笑并下毒收拾。
李老六也没想到自己一脚就能惹出这么大事:“我看他不顺眼。缺胳膊断手的,准不是什么好人。”
林玄礼瞥了一眼平四,见他神色如常。
胡斐:“我看你才不是什么好人!你准是想抢他的东西吃!”
李老六:“呸!穷鬼,我看你才想抢糖醋排骨和糖三角。”他的穴道立刻被人点住,实在是丢人现眼。
兄弟几个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百般奉承。
林玄礼很不耐烦,这小子刚刚真咽了好几次口水,踢柴火时还有意避开架起来的砂锅:“别嚷嚷了。把他扶过来,坐在这儿,就坐在我面前。你们几个滚到那边去,别吵了。兄弟,带着你儿子坐过来。”
平四:“大爷有什么吩咐?”
林玄礼从筐里掏出四个糖三角:“你们两个坐在这儿吃,吃给他看,馋死他。小孩,你几岁了?”
胡斐道:“多谢大爷,我六岁。我爹虽然断了一只手,却是个本分好人,从来——不没事找事。”
平四为了隐藏他的身份,经常换地方生活,又改了年龄,一个六岁小孩怎么会是八年前胡大爷失踪的儿子呢:“小人平四,这小子叫平斐,自小没了妈,和小人相依为命。”
“嗯,不容易,把他养的这么壮。”林玄礼开盖扒拉了一下,徒手从火堆上端走砂锅,内力雄厚真的很好呢:“被你小子这一闹,差点糊锅。”又倒了一碗酒,喝酒啃排骨。
肉炖的酥烂,一嗦就下来,调味自不必说。
胡斐专心致志的吃了两个糖三角,另两个平四给他收起来,拿了一块干吧饼在火上烤一烤吃了。
林玄礼感觉人还行,这小孩竟然能不偷看我啃排骨,难道真有什么遗传学:“我的仆人和小厮回家乡探亲去了,一个人出门太不方便,竟然要我自己刷锅生火,简直没有天理可言。”
平四原本打算避免冲突,吃完饭不睡了,带着胡斐就溜走。总不能因为人家给了一根柴火,四个糖包,就赖在这位大侠身边寻求庇护。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大喜:“小人干惯了粗活,您别看我只有一只手,劈柴挑水,扫地洗衣,比有两只手的人也不差。斐儿长得也结实,很能干活。大爷若不嫌弃,一天管三顿饭就成,一个月一吊钱就成。”
“好划算。”林玄礼愉快的把锅推过去:“赏你们了。”自己去支帐篷。
俩人过来帮忙支帐篷就比一个人干容易的多,任凭武功再高,也不敢对支帐篷的竹竿下重手。
刷牙,洗胡子,抹了一点面油和护手油,香喷喷的钻进帐篷里睡大觉。
破庙之所以叫做破庙,因为门窗漏风。
胡斐睡在平四怀里,低声问:“爹,咱们不去苗人凤那儿看热闹么?”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平四怕小孩子不懂事说漏嘴,惹来杀身之祸。
平四听见死讯就安心了,虽然坏人真有不少,但苗人凤亲手杀了胡大侠,这事儿绝对没差错:“咱们伺候这位大爷,有吃有喝,你也不用成天到晚帮我干粗活。”伺候武功差的人,真怕他看出来胡家刀法有多精妙,要来抢夺。这位大爷大概不会,虽然自己不懂,但他似乎非常厉害。要是不行咱们再跑嘛。
第130章 实施计划(三)
那李家六个人没等天亮就悄悄起身, 也没敢报复,也不敢吵嚷,灰溜溜的跑了。
平四眯着眼睛装睡, 看他们真是被吓怕了, 也没敢靠近门口的马车。这才放下心。
林玄礼醒来时,火重新升了起来, 还煮着一壶开水。
胡斐之前不看他只是怕对陌生人不礼貌,现在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大侠,你武功真高。那个人被你点了穴道,他哥几个都解不开。到天色微微亮的时候才缓和, 扛着人跑了。”
“你一晚上没睡?”
胡斐端过来一大碗开水, 略感羞愧:“我爹说的,我一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
林玄礼服了每日都要服用的药, 这药吃的久了身体内积存毒素,能提高抗毒能力——保证被蝎子蛰一下不会死得很快。坐在马扎上系绑腿, 这时候的裤子没有弹力, 靴袜和裤子全靠系带捆扎,冬季冷风固然能用内力抗住,但整天被风吹脚脖子感觉不太养生。看了看小孩,伸手捏了一捏, 这衣服上虽然有不少补丁,确实一件厚厚实实的棉袄:“那几个没胆量的家伙,为了口吃的上来跟我抢,啧。”
平四问:“大爷早上要吃什么,小的去找出来热一热。”
“冲一碗油茶面, 配煎饼吃,你找找葱和肉酱。”本来还想找借口分一点给‘下人’, 仔细一想我用不着找什么借口:“你们爷俩也冲一碗喝。”
估计这时候也不会有女性路过,索性光着膀子走出破庙,寻无人处干干净净的雪,擦了个澡。
冷风正面吹前胸后背非常爽,冷风一激,浑身上下反而热了起来,在这呼啸的北风中,对着苍茫大地、空旷荒芜的田野打一套太祖长拳舒缓筋骨,这拳法大开大合朴实无华,打人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何须故弄玄虚。
太祖长拳只有三十二势,打完一遍只需要一分钟多一点。
胡斐看过很多人打这套拳法,他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学武功,只学过一点基础拳脚,要到十岁才能开始练刀,却从未见过打的这样好,这样优美、轻盈壮丽。
怎么能看起来又重又轻,又快又慢呢?
林玄礼按惯例又把‘大金刚掌’和‘拈花指’的武功招式都练了一遍,原本还有盘龙棍,但棍子在旁边晾汗湿的衣服,新学的胡家刀法还不到展示的时候。“你练过什么?”
胡斐奉上他的狐裘:“也学过长拳,但打的很差。”
林玄礼披上狐裘,忽然感觉自己此时此刻非常性感,因为最近甜食吃少了练武却很多,腹肌非常明显。等一会没人了对着在天上的老婆搔首弄姿一下:“打一遍我看看。”
胡斐装作大人模样抱拳:“是,在大爷面前献丑了。”
他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遍拳,招式固然不差,但心中不免紧张急躁,期间‘双抱膝’双手往下一按提膝上顶,下一招是转身向后‘蹬脚’,不慎踩在冰上滑了一下。算是最明显的一个错误。
他年纪还小,按习俗刮了光脑袋,这一下连着脸和头皮都红了。
林玄礼微微一笑:“不要紧,再练五年就不会出这样的错。你太紧张了,这套长拳讲究刚柔相济,虽然浑身上下都在角力,但决不能显出来,要暗暗的较劲,若叫人看出来,就显得迟滞紧涩。长打短靠要打到了再收,眼前没有敌人,心里也要有。行了,有空再指点你。”
“多谢大爷。”
“你们受雇于我,也不妨叫你们知道。我在家里行二,至于我姓什么,以后再说。”没忘了自己的人设,目前表面上是‘隐匿行踪要调查真相的的胡二爷’,过段时间揭露真相就是‘被苗人凤请来帮忙的姜铁山冒充的胡二爷’,这俩人的人设都不是过分好说好笑,毕竟前者还背负着兄嫂的血海深仇,不可以每天快乐的叨逼叨,后者也是一个沉稳的人。
一路上少言寡语的赶车,拿着一本书慢慢的背。毕竟回去还要遭遇毒手药王的考试,考的稍微差一点都会被抽,亲亲师父很有可能一见面就下点毒让自己去解,当开学考试。
想到这里,脸上的的确确浮现出一丝阴沉忧郁。
平四在车旁步行跟随,胡斐又不会赶车,只看他年纪小,让他坐在车尾上。
夜宿在客栈里,马车也赶在院子里,平四:“行李要是不卸,小人就睡在车上,看着点。”
林玄礼摸出几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门窗的把手和两侧的拉钩上,又排布了毒针:“用不着。看看今晚上是哪个小偷中大奖。”
客栈里只剩最后一间客房,幸好食材还有不少。客堂里一些人在议论美丽富有的寡妇,在多地作案的胡二爷,年轻轻就遇害的金面佛。
人们感慨:“苗大侠一向除恶务尽,终于被人害了。我就知道……”
“奇怪啊,我听说胡二爷杀的也是坏人,怎么会去找苗大侠厮杀呢。”
“这有什么,胡二爷还给丐帮帮主砍了一只耳朵下去呢。”
“真可惜啊。”
苗人凤的风评很好。
林玄礼不想听他们叨逼叨,还得绷住脸色,也不能加入闲聊:“你们俩坐下,陪我吃饭。”
胡斐看看家大人,他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平四说了几声不敢,一般下人都是拿主人的残羹剩饭到旁边去吃,碰上坏心的主家还会故意把鱼刺拌在饭里,见这位大爷一定要如此,答应一声,就在下首坐下。
林玄礼先炫饭,炸过的豆腐和鱼炖酸菜粉条,上好的五花肉固然找不着,烧咸肉做的也不错,虽然粗糙依然算是美味,可惜米饭只是粗脱壳,还带着麸皮,略微影响口感。
瞥了一眼胡斐的吃相,他真的被平四教的很好,虽然平四自己也不懂什么礼节也不认得字。“阿四,你胳膊是怎么断的?”
平四实话实说:“被土匪砍的。他要抢东西,上来就是一刀,砍断了一只手。这种事儿还挺常见,没死就谢天谢地。”
林玄礼微微颔首:“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往后遇到了,指出来告诉我。”
“多谢二爷。”平四迟疑了一下,他确实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但这些年从来没见过那个恶大夫:“二爷,小人冒昧问一句,您这是要往山海关走么?”
“去苗人凤那儿,看看他的灵堂安排的怎么样,用不用我帮忙。”
胡斐还不知道苗人凤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听人说过他的一些事,暗暗的仰慕,打遍天下无敌手听起来真的很威风。苗大侠又很神秘,总不露面,留足了想象空间:“二爷,你是苗大侠的朋友?”
林玄礼不想写新剧本了,没必要费力,倒了一杯酒哈哈大笑:“我和他打过几次,也算是故交。你猜谁赢了?”
胡斐摇摇头:“猜不出来。”
平四暗自畅快:“苗大侠现在是没法再跟二爷较劲,就是他输了。”
“说的很对,哈哈哈哈。”林玄礼吃着吃着就想起这个烧咸肉应该加点糖,然后想起扬州,想起韦小宝,暗暗算了一下时间线,哪怕是同一个世界体系下,现在也没机会去看看这位鹿鼎公。倒是能去瞻仰丽春院…那有屁用啊名人遗迹没什么可看的。
胡斐直愣愣的问:“二爷,你和苗大侠比武,究竟是谁赢了?”
“其实是他赢了。哈哈哈哈哈。”
……
苗人凤还在认真COS胡一刀,躲在暗处吃点干粮,至于什么时候出现,就看什么时候大雾弥漫。
东北的冬季清晨经常大雾弥漫,浓重时五步之外只能隐约望见人影,这就很适合他出场。
虽然大雾天他的视线也受很大影响,但听力不会。任何武功比他差的人所在的位置,只要细心静听,都能听出来一些,也能先人一步的避开。
田归农和范帮主嘴上说的马上要去吊唁,实际上在呼朋唤友,招揽人手。
范帮主:“实在不知那个胡二的武功有多出神入化,想必尤胜于苗大侠。咱们得按照,能击杀苗大侠的标准来准备。”
田归农早就准备很多年了,只是范帮主满脑子都是侠义,苗人凤没羞辱过他,俩人没仇。“范兄,实在不瞒你,兄弟我心量狭小,当日我用弹弓打胡一刀相帮,苗人凤受我救命之恩,却来折了我的弹弓,还当众羞辱我,那时候我真是动了杀心。”
默默站在窗口等着被发现的苗人凤:???无耻之尤!
范帮主点点头:“咱们三家和胡家有血海深仇,本不用讲究什么江湖道义。苗大侠他为人太古板正直,与你我家大业大的江湖人不一样。”
田归农道:“兄弟私下里琢磨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对付他们这样天纵之才的武林高手,就得用铁链勾爪,控制住了。还有,得用些……毒粉毒镖。”
苗人凤勃然大怒,这俩货色要不是世交,要不是还要钓鱼等结果,恨不能立刻进去把田归农杀了。我并没过分古板固执,实在是田归农太不要脸。
他指尖微微一碰窗户,旋即往后几步,在大雾中若隐若现。
晨曦快要浮现出来,雾气也快要散了。
田归农厉呵:“谁!”拔剑跃至窗口处,侧身缓缓掀开窗子,横剑防备。
他只看到穿着狐裘的高大男子,一头乱发堆在头顶,那粗糙坚毅的面孔就和当初的胡一刀一模一样,只是脸不会动,也没有神情变化。连鬓络腮胡,身边的宝刀——确实是同一把宝刀。
苗人凤飘然向后跃去,趁着雾气未散,以极快的身法一晃身就绕回到他们的议事厅后面空屋房梁上。
田归农良久才眨了眨眼:“鬼…胡一刀的鬼魂。”
范帮主是第二次见,下毒也不是他下的,他已经镇定多了。“胡一刀说‘杀错了’,我寻思这话不假,苗兄弟不是会用毒害人的人。若是叫他知道咱们为他报仇,要用毒对付胡大侠的兄弟,只怕是大不赞同。奈何生死关头,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苗人凤生平最不爱听讨厌的人说废话,现在也只好咬牙切齿的听了半个月,过滤掉他们的大量废话和屁话,把田归农定的计策、招揽的人手有什么特长,全都记录在小本本上。
毕竟是姜铁山在假扮胡二爷,他仗义帮忙面对这一切,总不能让他一无所知的面对连环杀招。
“真恶心。”
第三次在乌云密布的深夜出现在田归农窗口。
田归农在崩溃和恶毒中选择两个都要,攥着宝剑怒目相视:“胡一刀,实话告诉你。我派人在苗人凤的剑上涂了毒,要你的性命。你刀上有毒,却连我也不知道是谁抹的。哼,你兄弟的武功未必就比你强,你当日能杀了苗人凤,偏不杀,他有机会杀了你,他也不肯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胡一刀,已经是个鬼了,还能奈我何?”
苗人凤本想问问,胡大哥临死前说他派人跟我解释,我却不肯信——可我不知道他派人来传话,那么究竟是谁从中作梗?他派人来说的我父亲亡故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
担心自己不善言辞,被他发现自己不是鬼。
田归农发现直面鬼魂之后并不可怕:“苗人凤死了,恭贺你们一双知己团圆。小弟即日启程,送你兄弟也与你团聚。胡大侠,你妻子、好友、兄弟都能常伴左右,我看你死了也很快活。”
苗人凤攥着双拳,他现在只要一拳,就能打碎田归农的胸椎,叫他立毙当场:我忍……我快要忍不了了。想一想胡大哥的孩子,他大概能去我灵前唾骂,现在还不能复活。再忍几个月!
唯恐田归农再说出什么令人作呕的话,使自己失去理智动手杀了人,打乱后面的一系列的计划。趁着一片乌云彻底遮住月光,一跃跳到房顶上。
发足狂奔,轻功已至踏雪无痕,转眼便冲出十里地外,仰天长啸。
眼看胡大哥的忌日将近,距离也近,每年都去拜祭,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跪在夫妻二人合葬墓碑前,奠了三杯烈酒。每到此地,便有说不完的话,将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悉数相告,从姜铁山人很侠气武功也很好可惜你们未能相见开始,骂到田归农和他的狐朋狗友三十余人都该杀。
再折返回到天龙门时,一行人已经启程。他再抄近路日夜兼程,抢在之前回到苗府。
有许多人来吊唁,大部分他都不认识,但这些人很愿意自称‘我认识苗人凤我还去拜祭了’!
管家还在煞有介事的哭灵,趴在棺椁上大放悲声:“我的少爷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以为能伺候少爷一辈子,想不到现在您走在我前面,我的少爷唉嗨呦!您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啊!苗家剑从今往后可就失传了啊唉!想起来老汉心里如同刀扎!在给您斟满三杯酒,再给您磕上三个头!阳间的路不好走,阴间的路你慢些行!”
嚎了一阵,把场地交给专业哭灵,捂着脸哭哭啼啼到后面空房间里,在砂锅里舀了一杯冰糖雪梨喝。
苗人凤等他进来这段时间,被吵的直想点自己的穴道,终于忍到他回来了:“二哥在哪儿?”
管家:“二王庄,把赵家老店包下了。大爷,诶?”
苗人凤快速溜走,他生平最喜欢清净,一个人呆着,一个人练剑,若有什么能超越这件事,那得是和一个令自己钦佩的人比武。
赵家老店并不大,也就是一个小四合院和空场,来往的客商停车喂马都在这儿。
林玄礼正在专心致志的切肉,虽然估计他们会来的很慢,但带着两个跟班晃悠了半个月才到地方,田归农还没来,令人遗憾。这地方是个隐居的清净之地——意思就是距离最近的庙会在百里外,跑去看了也没什么意思,娱乐只有山歌小调和大鼓书,呕哑嘲哳难为听,食材甚至买不到多少,河水上冻没有鱼虾了,布料只有棉布和粗绸,书店里只有四书五经,就连小说和黄*书都不新鲜了。
无聊到手把手的给胡斐提高了一遍拳法功夫,又开始教他练棍法和写字,主打就是闲着也是,先练习一下如何教小孩,免得给小师妹安排的课程不合理,启蒙用诗经和尔雅会不会过分了?
只忘了一点,胡斐现在名义上是小厮,课程不合理他也不敢说,只能努力背书。
买了一只羊,从羊肉大葱饺子开始、烤羊腿、羊肉包子,终于吃到羊肉火锅。肉冻的梆硬,提一把快刀,一片片切下去,切的薄如蝉翼,自然卷成羊肉卷。
在盘子里高高的堆了三大盘,冻豆腐正在解冻,粉条木耳蘑菇都在屋里用水发好了。
胡斐站在旁边看他切肉。
苗人凤一闪身进屋,耐心等待,这里总算是很清静,桌上放着一大盘融去冰壳的冻梨,外皮虽然漆黑,咬开之后确只有一汪甜水。
林玄礼觉察到有人潜入屋里,放下刀就过去:“大哥。”
“二哥。”
大哥/二弟,这是亲兄弟或结拜兄弟。大哥/二哥,这就只是尊称。
苗人凤低声道:“田归农当时在我的剑上下毒。他定了计划,要来对付你,都在这里。”
小本上甚是详尽,配了画像、姓名、武功特长或专精的暗器和毒药。
“哼,他到是懂得暗杀。恐怕是下毒的人被你教训过,就在大哥的刀上也抹了毒药。”
“什么世交,我必杀了他!二哥,我府里闹的太不像话,在你这儿躲一天清净。”
林玄礼问:“你吃酸菜锅底还是海鲜锅底?我可是足足的切了三大盘羊肉,五斤多。这家的酸菜腌的还行,虾皮瑶柱混个锅底涮羊肉也鲜。”
苗人凤不在意食物:“客随主便,我吃不了多少。那孩子是吗?”
林玄礼耸耸肩:“不知道,路上捡的。他们父子俩人不错,带回去给我师父干活用。咦,你瞧他帮我切肉呢。”
小胡斐拎着大菜刀,缓慢谨慎的切肉卷,刀刃薄,刀背厚,握在手里垂直下坠,前后推划时一片薄薄的肉慢慢卷起来。
平四帮他挽起新棉袄的袖口,低声道:“你仔细些,切的漂亮整齐,诶,切两片就得了,二爷没说让你切,他挺乐意自己动手切肉炖菜,别打扰了二爷的雅兴。”
苗人凤坐在炕头,拿起第二枚冻梨,瞥了一眼小孩提刀的姿态和手势,落刀的重心:“是个用刀的苗子。”
看小孩切了两片肉卷,卷起来的效果也不差,切面光滑平整,乖乖放下刀不切了,留给二爷消磨时间,去旁边劈柴。往支开一条缝的窗口看了几眼,从胡斐的角度隐约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心里觉得很是蹊跷。
“好厨子的苗子。”林玄礼盘膝坐在炕上,慢慢翻着名单,仔细问了问一些奇门兵器的形态和尺寸:“他怎么不把石万嗔找来呢?我师叔,师父想杀他很久啦,我用毒不是他的对手,武功则未必。哦,给你这个。”
苗人凤接住扔过来的小瓷瓶和荷包:“?”
“大凡吸入毒烟毒粉,吸一口这个能暂缓,能顶住等我来救。荷包里金箔包内服,银箔包外用拔毒。然后去找我。”哥来到这个世界上学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多谢。”苗人凤自持内力过人,翻了翻荷包里的东西:“太多了,哪里用得完。二哥,你这个两个仆人,一个残疾,一个年幼,都不会武功,分给他们一些。”
第131章 红玉姑娘
林玄礼是热爱打架的, 但他又不热爱作死。面对三十个善于使暗器、使铁链勾爪、钩镰枪、擒拿手的二流高手,如果不能叫人来群殴他们,那就之后开大招和下毒两个选项。
只是如何在毒倒全场、揭开幕后真相、把小孩哄到招认身份这三件事中, 一口气全都做完。需要找人商量商量, 现在也没人可共商议。
看了一眼苗人凤,确实没人可商议。
“田归农在筹划要杀我的时候, 就没多说些什么…涉及当年往事,或是用来刺探你的话?”
苗人凤:“他说的话,我一字不差都告诉你了。二哥,我真想知道, 当年胡大哥派人来告知的, 我父亲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林玄礼举目望天,心里真的很怀念萧远山, 我最好的演戏搭档。我们俩那个默契程度,都不用交换眼神就知道接下来的计划:“这三件事要做到也不难, 只是我要做一些惊人的举动, 或许有损大侠的身份,你不来帮忙我也不怪你,你要是给我捣乱,那就别怪我没干成。”
苗人凤点点头:“全凭你做主。无论成与不成, 将来但有驱使,我一定效力。”
但莫名其妙的心里不安:“那么惊人之事大概是什么样的?”
“最多也就是要田归农为求活命,选择说出当日的实情,或是爬过来舔我的脚。或者说他爱慕你。”
苗人凤差点被最后五个字呛死,急扭头, 一口酒喷在地上:“咳咳咳被这样的人…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林玄礼又夹了两个羊肉卷放在炭火铜锅里涮了涮,拎起来沾芝麻酱吃:“放心吧大哥, 他听见我说这样的话,也会跟你是一个反应,迫不及待的辩白。这种事虽然常见,他要是舍得一死,也要为了义气,不会愿意让他成了别人的笑柄,嘿嘿。你到时候给我崩住了,装你的鬼,不许出声,不许有反应。”
苗人凤欲言又止:……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想出如此惊世骇俗还有点那啥的计划。
说是阴损毒辣也不为过,但……
在道德准绳和为了胡大哥报仇之间纠结了好一阵子,道德准绳退败,继续斟酒:“若要我说什么,二哥你只管吩咐。”
隔了好几件房子的厨房里,平四带着胡斐单独炖一锅菜,在四壁上贴了面饼,一会菜炖熟了饼也就焖熟了。
“苗大侠死了,你为啥这么高兴。”小孩掰着白菜叶子,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确认过,这断臂不是被苗人凤砍的,是另外一个坏家伙。
平四把冻豆腐扔进去慢慢炖:“少爷,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你四叔,你爹妈都叫人给害了。出门在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叫你这样叫。”
“我知道啊。”但他觉得这和苗人凤没过大关系,首先自己的爹妈是好人,其次苗人凤在江湖中的风评甚好,从没有滥杀或是残害无辜的事,以前曾有机会擦肩而过,他亲眼见过苗人凤放过了偷袭他的刀客。
平四推了推锅里的炖菜,缓缓盖上锅盖道:“我原本说等你到十岁开始习武时候,把你爹妈真名实姓告知,你家的刀谱也给你。”
胡斐低着头寻思了一会,他也不是不好奇,只是四叔每日太艰辛难过,在这位二爷身边才吃好睡好,不用从起床到入睡都干力气活,这样的日子又能有多久呢:“四叔,你说过我爹妈都是很好的人。”
“我从没见过像你爹那样好的人。”平四蹲下来看着他,压低声音;“如今提前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对谁都别说,你发誓。倘若你叫第三个人知道,四叔死无葬身之地。”
胡斐脸色微变:“四叔,大过年的,我也没问啊。”
平四一只手把他揪回来按在桌边:“你发誓。”
“我不要!你到时候再说。”
“现在就得告诉你,斐儿听话。”
短短五分钟之后,林玄礼蹿出屋劝架:“阿四,大过年的别打小孩。”什么我已经成为说这种话的成年人了吗啊!!!
胡斐本来在大声哭嚎,如果不是穿着新衣服,早就满地打滚了,一听惊动了主家,就不敢再大声哭。
平四出屋赔笑:“打扰二爷的酒兴了,斐儿不懂事,差点打翻油灯。不打一顿叫他长长记性不行。”
“斐儿又不是欠打的那种小孩,平常也没见他有多冒失,你有什么话慢慢跟他说。我屋里有客人。”
苗人凤没耐烦管这些事,推开一条缝隙叫他回来,低声说:“人家教育儿子,打的也对。又不是大年初一。”父亲教育儿子,不就是从年初打到年尾么。
胡斐脸上还带着泪珠,惊愕的张望:“屋里还真有别人?”
“你看见了?”
“似乎有个人影,但一下午都只听见二爷您说话。”
林玄礼立刻奚落不会演戏的新搭档:“大哥,你的武功退步了,竟然叫小孩看见你,哎~呀呀。”
苗人凤不觉得不会演戏骗人是个丢人的事儿,但他奚落又并非恶意,只是自己确实力有不逮:“……我在窗口时他看见我了。”
胡斐:“是啊,之后就没看见。”
林玄礼趁机揉了两下男主的脑袋:“去给你爹认个错,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刚要转身回屋,听见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叫了一声:“二爷。”
“哦?赵姑娘。”
赵家老店是夫妻店,夫妻俩原本有两儿两女,两个儿子战死,大女儿跟着丈夫去了他乡,只剩一个小女儿支撑门户,照顾老人,说是小女儿也到了二十岁。因为是一行三人都是男的,因此除了早上洒扫和来取衣服去洗之外,互相少见面。
也免得某位英俊又阔绰还很话痨的人,在不经意间拿起段正淳的剧本,迷倒小姑娘。
赵红玉端着一大碗炸豆腐、素丸子从自己家住的小屋过来:“多谢二爷最近照顾生意,又送我们的羊骨头。给二爷添个菜。”
“好啊。”林玄礼接过碗去,只在她头发上短暂略过,这姑娘的语气颇为平静,但隐约有些异样。这年头单身男女不能多说话,但没忍住:“我隐约听见你们屋里有哭声,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红玉垂着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脸:“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哥哥。”
“那你回去吧,别叫爹娘担心。”刚要给胡斐使眼色,发现小孩已经躲到窗檐下的柴火堆里面准备偷听,很好,速度很快。
平四心说不信你吃饭的时候还不回来,就算忍住,睡觉的时候看你往哪儿跑。
正房里涮肉喝酒闲聊,探讨接下来去杀谁,并感慨消息传播的不是很快,有谁作恶经常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只捋出来了五个人选。
林玄礼又摸出小本子来,边喝酒边看,他专门研究过合击之技,这些人真的很好用,分作‘暗器、缠斗、用毒’三大类,大概属于是逮慕容复都能逮住。别看单个上都不行,男神当年在聚贤庄咔咔乱杀的时候也差点累到。硬碰硬有把握,下毒也会,但难免危险,况且下毒是需要载体的,需要洒在脸上、口内或者喷到皮肤上,只要有懂行的也能防备,又不会中毒了当时就死,还能濒死反击给我添点麻烦。
“这些人要是联起手来对付我,还真不好处理。大哥,你会射箭吗?”
苗人凤点头:“家父管教甚严。不敢说百步穿杨,但百步之内箭无虚发。我家有两张硬弓,可以策应。”虽然暗箭伤人完全违反个人道德,但前来暗算围剿‘胡二爷’的人哪一个不该死?
林玄礼立刻高兴起来,提起酒坛:“好,到时候我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掏出苗府的户型图,又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推测这三十个人会有哪几种组合,反正最近囤积了食水,不会有陌生人或信件靠近,也不入口非囤积的食物,每日都在服用解毒药丸。
胡斐推开门溜了进来:“二爷,听明白了。赵老爹去年生了一场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老婆去借了钱买药瞧病。找的是当地放贷的‘假霸王’刘继。那恶棍在合同上做了手脚,不只是九出十三归,利滚利到今儿连这家客店的房产地契都给了还不够,还要强娶红玉姑娘。本地的讼棍,官府师爷都向着刘继,打官司赢不了。二爷您给的房钱基本上都还了利息,这还不够呢。”
林玄礼皱眉:“什么假霸王,哼,他住在哪儿你听说了么?”
胡斐气的捏紧小拳头:“半山腰上那个山庄就是刘继的,但他经常住在城里的两个女支院里。红玉姐姐出去之后,我听赵老爹说,被刘继抢去的姑娘基本上都…要不了半年就送到窑子去了。二爷,您行行好,杀了他吧。”
“这可是当地有名的财主,过两天再杀。”现在杀了很容易暴露现在的住址,敌明我暗的好局面不要搞成敌明我明。
胡斐震惊的睁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他会不肯去,杀那个土财主有什么难的,倘若他不是一个矮矮的小孩子,早就自己去了:“大侠,你不是要扶危济困么?”
苗人凤受不了小男孩如此质问,更没料到自己隐居之处十里地外的庄子上就有这样的恶棍,起身就要去。
林玄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只杀刘继一个?那怎么够用呢,还惹人眼。等两天,咱们先把咱们的事忙完,刘继和他的兄弟,靠山,一连串都杀了,那才没人猜的出来是为了赵姑娘。”
苗人凤左手被抓,右手去拆解:“耽误不了半个时辰。”
吃饱饭就适合过招,林玄礼在立刻插手格挡,一被拍开抓人的手,立刻反手去抓他的衣襟。
拳掌交手虽然不是大开大合,玩的就是以快打快,上切下格,穿插来回。
胡斐根本看不清,就听见一顿噼里啪啦,俩人又停了手,二爷笑嘻嘻的敲了敲酒碗示意倒酒。
提起酒坛先给大爷斟酒,默默表示支持。说起之前的一件事:“二爷。咱们刚来的时候,赵老爹问二爷成亲没有,出门在外也不带个女人伺候,大概就是想给闺女找救命稻草。”
林玄礼当时以为他只是简单的想给闺女嫁给有钱人:“我家有悍妇。”薛鹊是真的,非常有可能杀掉任何一个跟她师兄的身体搞暧昧的女人,但薛鹊可以无视掉。但天上还有王繁英呢,难道她在辛辛苦苦的帮我,我能找个什么借口胡搞乱搞吗?上一世她没盯着,我都没有沾染红尘俗世。
胡斐:“我爹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打听了,刘继是本地的地头蛇,专以放贷、买地为生,这里的生药铺、糖酒铺、布店、油盐酱醋店、卖酒的铺子都是他家的。”
苗人凤不愿意跟人吵架争论,在这件事上也不算立场不同,只是今天杀还是过两天再去杀,是杀刘继一个还是杀他满门的差异。又喝了几碗,起身:“兄弟,你不胜酒力,别喝了,留步。”
林玄礼已是微醺:“准知道你要去。拿一张么?”
“嗯。”苗人凤接过一张印了两条尾巴超凶大狐狸印章的纸片,揣在怀里,又对胡斐点了点头:“你适合练刀。”
胡斐一怔,抬头去看这位大爷的脸,却没看见人。
人影已经没入远方的风雪之中。
林玄礼摸摸小光头:“看什么看,回去给你爹认个错,吃晚饭去。”
胡斐心里想着红玉姐姐的安危,她人很好,又很漂亮,和四叔在很多大大小小的城市辗转做工,很少见到她那样美丽的人。即便她不好也不漂亮,同样不应该落在刘继那种败类手里。
一回屋,刚放下熄灭了炭火的铜火锅,就被平四单手拎起来抖了抖:“看你往哪儿跑。”
“别动手!我听你的,我发誓。你把刀谱给我,我想练武。”
平四等他乖乖发誓之后,才说实话:“少爷,你爹就是当年名镇一方的胡大侠,是苗人凤杀了胡大侠。”
胡斐满脸惊愕:“啥????”
平四:“你虽然还没长大,但苗人凤现在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不是我的仇人,是你的仇人,他死了,我是替你高兴啊。斐儿,你爹当年和苗人凤约战比武,你娘刚生下你。胡大爷被人下毒暗算,胡夫人也死在当场,我抱着你逃跑。虽然苗人凤死了,他的党羽到比他还嚣张可恶,一定还在暗中追查你。斐儿,练好武功,将来再去找他们算账。”
胡斐亦悲亦喜:“胡大侠竟然是我爹,那我不叫平斐,应当叫胡斐么?”
“对。我养了你一场,你还叫我四叔吧。”
小孩握着他的手,望向他脸上那道近乎毁容的伤疤:“四叔。”
平四提前告诉他并不是为了苗人凤,而是另一个人:“胡二爷杀了苗人凤,为你爹报仇。他是你的亲叔叔,你跟着我颠沛流离,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我不认字又不懂武功,什么都没法教你。”
胡斐隐隐有些不安:“四叔,你打算找到胡二爷,叫我和他相认么?没凭没据的。”
平四低声道:“咱们这位二爷的相貌虽然不像胡大侠,待我的做派却很像。你以为我是你爹爹的家仆么?当年我只是厨房里烧火的小伙计,我爹三年前欠了赵财主五两银子,三年后竟已算到欠四十两。胡大爷给我一百两银子,救了我一家三口。人人叫我癞痢头阿四,轻我贱我,胡大爷却叫我‘小兄弟’,一定要我叫他大哥。当年你父母的遗物,虽然在投奔你娘舅时候遭人暗算,来不及带出来,胡家的拳谱刀谱都在这里。你抓紧练会,将来若有机会,可以凭此相认。江湖中人,无不贪图胡家刀法,倘若胡二爷用的是胡家刀法,你就和他相认。倘若不是,咱们也不要认,以免不测。”
当初他在厨房偷偷哭,胡一刀听见他哭泣,就去问因为什么,胡大爷长得那样凶恶,吓得他说不出话只是哭泣。胡大爷耐心的哄了一会,柔声细语的询问,一定要他说清楚原委。不仅给了钱帮他爹妈赎身,还说以后去杀了赵财主。
胡斐茫然的点头,冲击有点太大了:“四叔,我都听你的。”
……
苗人凤在黑夜风雪中凭方向感摸到刘家庄,这庄园墙壁高耸,戒备严密。四处找了找,在书房落款里确定没找错地方。
灯柱很贵,这也有助于锁定目标,登高一望,整座庄园里只有一处点着灯。
在窗外就听见琵琶声,一个仆人在弹拨琵琶,两个胡须花白的老人,一个穿酒红,一个穿宝蓝,夹着一位妙龄少女在吃酒,那女子也不吃酒,也不说笑。
两个老人说了几句下流的调笑话。
女子低声说:“叫他别弹了,出去。”
“你不懂,这是正好给咱们助兴,来喝杯酒。”
“我不会喝酒。我是来找刘大爷的。”
“太多了,姑娘不胜酒力。来喝老夫这杯残酒。”红衣老人把手里的酒杯递到女子朱唇旁,强行要灌她喝酒。
忽然一整杯酒都泼在她领口,灌酒的老人心口竖着一只匕首,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女子双手攥着匕首手柄,竭力想要拔出来,奈何匕首卡在肋骨中,角度不对,越是笨拙的用力越难以拔出来。
蓝衣老人呆坐在旁边,看着眼前一幕,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出脚踢她心口。
这一脚踢中,就要把人踢死。
女子遗憾的撒开手,往旁边就地一滚,抄起自己坐着的鼓凳,砸向老人的脚:“刘太爷,杀不了你儿子,杀了你倒也不坏。”
刘太爷心里也后怕,多亏她先下手暗杀的是汪先生,这突然偷袭,就算是自己也反应不过来。汪先生可完全不会武功,要是先杀我,再杀汪先生,那就易如反掌了。吓的酒都醒了,一撩衣袍:“凭你?哼。敢杀汪先生,红玉啊,你这丫头全家都得给他偿命。太爷当年打家劫舍,置下偌大家业,是你这小丫头能破坏的?”
赵红玉:“我活了这么大,还不知道杀人放火是怎么做的。”
话说的很硬气,但她的武功确实很一般,就连刘太爷买了个破绽都没看出来,不到十个回合已是节节败退。
苗人凤只觉得她的功夫粗浅且惨不忍睹,太差了。闪身进屋,左手抓住踢向她脑袋的脚,右手往膝盖上一敲,立刻反折过去,直接撅断这条老腿,在喊出声之前点了哑穴。
又轻轻从死者胸口拔出匕首,调转过去递给她,示意她可以去杀了这个幸存者。看向弹琵琶的仆人,难怪他一声不吭,原来是个瞎子。“你出去,不要乱喊。”
瞎子抱着琵琶一句话都不敢说,作揖之后扶着门碎步离开。
赵红玉接过匕首还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先捅了刘太爷几刀,彻底送这老狗归西,低声说:“您是谁?”
苗人凤既不想解释太多,他也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就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刀横在膝上,很有耐心的等刘继回来,都杀了回去再奚落姜兄弟几句,他还说不着急,晚来一会红玉姑娘就要死了:“你认得他的靠山吗?”
赵红玉颤声道:“认得。死的这个汪先生,是县里的刑名师爷。最近十几年里,只换县令,不换师爷。”
她杀了想杀很久的仇人,只觉得兴奋,把炭盆搬过来,自己蹲在旁边烤火。受不了这长久的寂静,她在家开店,又长得美貌之极,十里八乡的人都想和她调笑,也不怕和男子说话:“大侠,那个匕首为什么会卡着拔不出来。奴家在家挑水打柴,力气不比男人差。”
“……”知识点还挺多的。看到她粉色的棉袄上溅了一串大红色的血珠,如同一只梅花,红玉姑娘的脸色红润健康,两弯柳叶眉一双杏核眼,正望着自己。
苗人凤:“握匕首的姿势,拔刀的角度都不对。你要这么拿,直上直下。去练。”
……
打坐练功,十一点左右再睡觉。
敌人并不可怕,只是江湖中一些惯用下三滥伎俩暗算别人的小垃圾。只是现在的搭档有一点点…过于的光明正大了。躲在暗处放箭也不错,也算是有个狙。
不到半个时辰,院门猛地被人砸响,又拍又踢:“开门!滚出来!还债!”
门口的卧房和后院听的一样清楚,赵老爹慌忙去问:“是谁??”
“刘大爷来了,欠账的开门还债!叫红玉美人来开门!”
刘继假惺惺的骗人玩:“岳父开门,你后院住着的是江洋大盗,你也不想吃官司吧?女婿来救你了。”
赵老爹不敢不开门:“刘大爷说笑了,来我这儿住店的都是老实人。”
“少放屁。不是江洋大盗也不做生意,哪有那么多钱?”
林玄礼问:“何以见得我有钱呢?”
刘继上下打量他,穿了一件刺绣衬衣,系带上系着一个刺绣荷包,绸缎裤子,在这寒冬腊月,卖弄的只披了一件狐裘,上好的狐裘,里面是段子面,扣用了碧玺扣子,胸口戴了一块明晃晃的金镶美玉。甭管是谁家公子哥儿,把人一杀,凿一个冰窟窿扔进去。还有这个无礼的神情,看着就那么该杀:“你小子?报上姓名来。”
林玄礼打了个哈欠:“二爷敢说,怕你不敢听。”
刘继还没说身后,身后的帮闲猛地反应过来:“大爷,你看他那一脸大胡子,会不会是……”苗大侠还在家里办丧事呢!
林玄礼舔了舔嘴巴里的药味,来人挑衅本来没什么,但是在刷牙准备睡觉时来,就叫人很没耐心:“他就是刘继?”
刘继色厉内荏:“我…我问你话呢。”
“你问我的刀吧!”林玄礼过来的时候就没拿刀,屋里这厮带来的四个人手里都有刀,随手捏断一个人的手腕,夺下一把刀,踢死另一个持刀冲上来的狗腿子,拧身隔空斜劈。
胡家刀法并不是内力外放的用法,也没有刀光伤人一说,用起来还比较科学。他则在结合天龙世界的经验,研究一些不科学的用法。
这一刀隔空劈过,不仅屋内呼啸生风,刘继身上的长袍也拦腰横断,随即是他雪白的肥肚皮,如慢动作版出现一道血痕,肉以伤口为中心,两侧缓缓卷了起来,脏心烂肺几乎要一连串的掉下来。
竟是腰斩。
刘继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你,你敢杀我?你真是胡二?”
林玄礼问:“惊喜不惊喜!还想打劫我,你可真有眼光。”
又顺手杀了另外两个狗腿子。
赵老爹跌坐在地上,吓得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胡斐跑出来:“二爷,这里要怎么收拾?”
“怪麻烦的。我要是和师父要化尸粉…他得给我俩大嘴巴子。”林玄礼不想去考虑收拾残局的事,又不能不干。附身搜捡尸体,摸出来提前写好的赵家卖掉红玉的卖身契。
忍不住和小孩炫耀,蒙对了:“怎么样,我是不是能掐会算?根本不用跑去杀人,嘿嘿,这种贱人一定要来送死。大哥他白跑一趟哦~老赵别哭了,把你的驴车准备好,拿人喂鱼去。”
胡斐心说难道他真的预料到了?他真的是胡二爷,是我的叔父吗?我家的刀法如此神威,怎么会输给苗人凤呢?“二爷神机妙算!”
赵老爹翻身跪下:“恩人,大恩大德。”
“起来吧。”林玄礼踢了踢刘继的身体:“嘿嘿,假霸王。我杀个王八炖汤喝都比杀他费劲。”
驴车上装上五具尸体,七百多斤,赶着马车往小河边去。
胡斐自告奋勇的拿搞头刨冰面,他心里双倍的高兴,力气格外足,哐哐哐一顿猛凿,弄开洞口。把尸体都从洞口扔进去。
刘继虽然被腰斩,但确实还没死,挣扎着抱住驴腿求饶:“胡二爷,你饶了我,我给你一千两银子,我给你一万两银子,我还没死啊!!好疼啊!!”
胡斐抓着他的衣服拖拽,把人拽的离地而起,愣是没拼过竭力求生的人。
林玄礼搓了一把毛茸茸小光头:“斐儿杀过人吗?”
还没等胡斐说话,毛驴一脚踩在刘继的冬瓜脑袋上,踩的脑浆横流。
第132章 实施计划(四)
林玄礼最近一顿苦思冥想, 想起来一点点除程灵素之外的剧情,似乎有个女的(袁紫衣),她爹是个反派, 她妈是个受害者, 胡斐要杀这个反派被她阻拦了三次。看原著的时候因为胡斐没有揍翻那个女的令读者很生气,阻拦杀反派的人都应该被暴打。
“看见没, 杀人时候就要少说废话,除非你有什么话要问,如果只是抒发感情,对着尸体说也是一样的。”
“我记住了。”胡斐问:“您真的是大名鼎鼎的胡二爷?”
“嗯哼, 是我不假, 别说出去。”
“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四叔除外!“二爷,你的武功真了不起, 您每日练的就是胡家刀法吗?”
林玄礼慢悠悠的背着手散步,狐裘就很风骚的敞开, 偷偷摸了一把腹肌, 吃的小肚溜圆暂时撑开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收你当徒弟,少打听。”
平心而论胡斐还真是个不错的小孩,真应该捡回去和程灵素一起上学,从厨艺教到武功, 唯独不教他用毒。如果程灵素喜欢呢就留给她当男友,俩人年纪才差了三岁。如果二人之间不能互相爱慕,以后也是个很好用的强援,任凭本事滔天,留一个人在外面策应以防不测也是好的。到时候新任药王和雪山飞狐互为倚仗, 嘿嘿,我看谁敢暗算他们。
俩人还是有点少, 朝廷里不好下手,乾隆是个政治怪物,但苗人凤家的崽如果能有他一样的武功,仨人结成友谊,我离开这个世界也放心。
胡斐嘿嘿笑了两声,他从儿时至今少有这样轻松安全吃饱喝足的环境,几乎要说出自己是谁,又忍住了。总感觉二爷还在暗暗的盘算什么大事,他那位来去如风的朋友也叫人觉得诡异,但凡没什么事,这些武功高强的大爷走到哪儿都仰着脸。而且四叔说,二爷有些太讲究吃穿做派了。
轻轻碰到他的衣襟,只觉得光滑细腻,帮忙晾衣服收衣服的时候摸到的,也是这样滑溜溜的丝绸锦缎,带着零星精美的绣花,这和胡大侠截然不同。
赵老爹牵着驴车回去,回去还要打水洗车上的血迹,别的尸体出血不多,只有刘继被腰斩之后不仅出血,还往外掉了些内脏,几乎撒了一路,几条野狗正在路上吃这些肝和肠子,一见人过来,都龇牙护食。
平四点了蜡烛等了很久,见三人一同回来,没有杀人灭口,松了口气。赶忙递上热手巾:“二爷。”
赵老娘方才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又看见杀人更为害怕,刚被平四差遣去煮了姜汤,颤颤巍巍的端过来三碗。
林玄礼慢悠悠的抹脸擦手:“刘继已经被我杀了,叫你闺女别害怕。往后有什么事找我。”
老妇人扑通跪下:“是,是。二爷,您把红玉带走吧,叫那孩子服侍您,做个婢女小妾,也算有出路。就算刘继死了,在我们这儿也没人敢娶她,我和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我们家是外来的人,在这儿连点根基也没有,将来我们俩一死,那孩子只能被人吃绝户,连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没有。”
林玄礼沉吟了一会,还是没能轻易答应。乱捡师妹回去会被师父毒死的:“过两天再说,你起来吧。”
……
苗人凤在打坐等人来。
赵红玉烤了一会火,又按照他新教的持刀方式在尸体上捅了十几刀,浑身上下都暖和回来,回到桌边自己舀了一大碗饭,把桌上的肥鸡大鹅,葱烧海参,蒜泥白肉,这些自己家过年也吃不上的好东西,大吃一顿。
“大爷,您还要等谁么?”
苗人凤:“……”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赵红玉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只好继续没话找话:“我不是他们庄子里的女人。”
苗人凤:“我知道。”
赵红玉慢慢说起自己的来路,她来的时候没打算活着回去,也没想到这府邸这样大、这样深,被管家带路进来时候道路曲折,过了三道门,而且都有小厮和婆子锁门:“刘继要强迫我做小老婆,我爹妈买了毒药,打算全家死也要死在一块。小时候我哥哥教过我一点拳脚,我想…要是能杀了刘继,再把他家房子烧了,死也够本。就打扮打扮,悄悄的跑来假装求情,没想到刘继不在家。大侠,您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走。”
苗人凤在考虑怎么带她离开,带着一个人翻墙也不难,但要是搂了她的腰、握住她的手,岂不是从此就要结束单身生活,这有点趁人之危。直接杀出去恐怕刘继知道了跑了,那不如在这里等。
“你放心。”
过了一会,管家贼眉鼠眼满脸□□的过来送鹿血,一进门就愣住了,老太爷和贵客都倒在地上,被捅的和血窟窿一样:“赵红玉!你找死啊!!”
赵红玉撇嘴:“反正这两个老王八蛋,是比我先死一步了。”
苗人凤心中暗笑,询问:“刘继在哪儿?叫他来见我。”
刘管家一听见不是这小女子杀了人,原来是一位陌生的汉子横着刀,坐在里屋,吓得声音都发抖:“老爷在城里三仙阁中!你有本事就去找他!吓唬我们这些小人物,不算好汉。”
苗人凤道:“你家主人的靠山是谁,说。”
刘管家:“大侠,你听了可别害怕。我家老爷的把兄弟是白道台!”
收获【名单人数+6】。
赵红玉攥着匕首,学了一点就跃跃欲试,一扬手就要刺刘管家的心口。
这管家正当壮年,也是从打手、狗腿子一步步升级上来的,别说强抢良家妇女这种没有武力值要求的事,就连打死几个年轻力壮的壮丁也不是难事。胖虽胖却没撂下武功,舍出左手抓住刀刃,五个指头血流如注,右手攥住她的手腕,往外拧。
苗人凤抱着剑就在旁边看。
赵红玉抬脚猛踢刘管家的要害之处。
胖管家并不怕这个,侧过半步,双手抓着她的手臂,自持比小姑娘重了八九十斤,把人轮麻袋似的抡起来的往那神秘凶手的身上一扔,急转身拉开门,就要大喊。
苗人凤一手揪住赵姑娘的衣领,尽量不碰到她而是直接卸力放下,宝剑飞出,贯穿胖管家的身体,把人钉在门板上。肺被扎穿之后喊不出声,张大嘴只是嘶嘶漏气。
赵红玉惊恐又羞愧的低着头:“多谢大侠,又救了我一次。”
苗人凤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应该练内功和招式。”
拔出宝剑,擦了擦收回剑鞘内,取下搭在衣架上的虎皮斗篷,大约是属于刘老头的东西,抢了。
把这位小美人从头到脚一裹:“别怕。”
夹着她上了房顶,蹿房越脊一路离开,马匹就拴在树林里:“你骑马回家去。”
赵红玉想想他不可能把马匹直接送我吧?救了我还不够,怎么会这样厚赐呢。“大侠,你是二爷的朋友,是不是?可我不会骑马!!”
林玄礼可没睡觉,抓了一把瓜子等着,等到他回来,兴高采烈的开启新一轮调侃,他还不还嘴都很有趣:“小弟在这里倚门盼望。有一个好消息,我着实是能掐会算,你刚出去不久,刘继就带着人亲自前来送死。兄弟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杀了,尸首处理了,洗个澡就睡觉。这谁?”
苗人凤牵着马走回来,原本要调侃他一下,但嘴慢了,没抢过他。顿了顿才说:“好。我也有好消息。”
赵红玉爬下马背,默默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插手万福:“二爷。”
林玄礼以前见她时,都是梳着一条长辫,穿着粗布棉袄,不施脂粉甚至还弄的有点灰头土脸,这位美女今日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头发挽起来还簪了小绢花和银簪,在昏暗的烛火下根本认不出来:“你抢了个美女回来??”
“二爷,我是红玉啊。”
“哎呦!没认出来。”
苗人凤:“她家被逼的活不去,打算一起自杀。赵姑娘不甘心于此,拿了匕首要去刺杀刘继,刘渊不在家,他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刑名师爷一起,被赵姑娘亲手杀了。”
赵老爹和赵老娘出来都惊呆了:“红玉,你干什么去了?”
“你是刚回来还是…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让他们一家三口单独去说话。
苗人凤自诩扳回一局:“我去的正是时候。她险些敌不过刘继的爹。”
“哈哈哈哈哈是!正是时候。”林玄礼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欣赏,低声问:“美人如花隔云端。”
有新的CP要诞生了么?目前在吃姜铁山X薛鹊这个CP,挺虐的。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你知道这是为了…咱们大哥。”
他引用了同一首诗中的词句,真相在即,生死大战也在即,哪有心思想东想西。赵家现在没有灭顶之灾,明早上去把另外六个人都杀了,君子不欺于暗室,我也没碰到她的肌肤发丝。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苗人凤说到这个话题就来了兴致,《浅论胡夫人和胡大哥的般配之处》以及《论胡夫人为什么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除了武功极高之外还有多少优点》,最后总结了一下:“我不敢奢望那么多。说来可笑,我希望我将来的妻子,也会真心真意的爱我。不一定要生死与共,但…我也不知道。”
林玄礼点点头:内向(这个不合理),迷弟(这个合理),纯情(这个不合理),希望自己最爱的CP生活在一起(合理),天下第一。
……
田归农到了,但没敢贸然靠近苗府。先安排自己带来的人更换装束,假扮好几路吊唁的江湖中人,又派亲信到房前附近探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埋伏。
范帮主没多大耐心,带着丐帮的三位长老一起来的,誓要找回自己的耳朵:“胡二向来是一个人办事!就算他在这儿以逸待劳,咱们也歇够了,也安排好了,怕他什么!”
“范大哥,小心无大错。”
胡斐穿着满是补丁的旧棉袄,坐在石头上吃着柿饼子冒充本地小孩,听他们议论,暗自点头,这话说的很对。
田家、范家和苗家是世交,并且祖辈都被胡家祖上杀过,因此非常的同仇敌忾。
又说了几句祖上互相杀伐的事。
“掌门,只有苗府的管家在烧纸,几个和尚念经,来凑热闹的武林中人,没别人了。”
田归农这才走出小酒馆,抖了抖缎面披风,谨慎提防的脸上换上一抹悲伤:“范帮主,请。”
二人表面上带了六个人,到苗府门口正式叫人通禀。
管家哭迎出来:“田掌门,范帮主,呜呜呜呜。”
田归农的眼泪也掉下来,真算是英俊清雅的一张脸上,挂着泪珠,把其他人都比的如泥土一般无:“我苦命的哥哥!!”从门口掏出手帕,嘴里问:“大哥几时没的?啊呀!”
迎门的影壁墙上有陈旧的血迹,刀痕劈开了石头,颇为触目惊心。
田归农进了门,四下张望,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只看被踏碎的地砖,劈出一道深沟的房柱,碎掉的飞檐,斗拱上残留的血迹,崭新的刚换的窗棂,撞坏了还未修缮的美人靠。
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一战,甚至能初步推测出苗人凤用了哪些招数,却不能力敌。
快步上前,扶棺大哭:“苗大哥!苗大哥!!你一世刚正不阿,谁料竟落得这样的下场,苍天啊,苍天啊!他胡一刀死在你剑下,那是赌斗输了,死的光明磊落,他兄弟竟然来暗算你!苗大哥,你在天有灵就瞧好吧,兄弟一定为你报仇。”
范帮主也祭了三杯酒,一杯一杯的洒在地上,他还比较冷静:“胡家和咱们三家互相报复,总不能善终。如今你没有儿子,田兄弟只有一个小女儿,我年纪最大还没儿女,看起来这三家恩怨,就要在此了结了。”
管家跪在棺材旁边的蒲团上,披麻戴孝,磕头还礼:“我们大爷在天有灵,看到您二位前来吊唁,死也瞑目了。田掌门,那胡二爷的武功神鬼莫测,连我们大爷都不是他的对手,您又何必呢。”
田归农表面上在哭,心里怒火三千丈。他最生气的一点就是——从小到大从来没赢过苗人凤,永远被压着打,他甚至不屑于和我多说几句话。压着怒火:“大丈夫重义轻生,我田归农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管家:嘻嘻我知道你会生气。
他狂擦眼泪:“田掌门息怒,只是小人被吓破了胆。我们苗大爷临死之前,也说天下英雄,无一个是胡二爷的对手。大爷百般的求他,胡二爷答应不杀范帮主。”
田归农又羞又气,一个人倘若颜面扫地,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凭什么只给老范求情!!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恨不得我死!“胡说八道!苗大哥英雄一世,怎么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范帮主摸了摸耳朵,也决不能接受自己只被砍掉一只耳朵是因为金面佛苗人凤求情:“好男儿不怕死,我叫他砍掉了一只耳朵,不算什么,他若不把我的头砍下来,我一定要算一算这笔账。”
管家呜咽着拜倒在地:“那我们大爷的杀身之仇,就仰仗二位大爷了。若有差遣,小人立刻照办。”
田归农:“我做了些准备。”
林玄礼虽然日渐反派,但并没有反派的破毛病,不让他布置完,远远的一声大喝:“说得好!我大哥何等英雄人物,死在苗人凤这样的奸邪小人手里,哼,非但他该死,田家和范家也休想走脱一个。”
全妆出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狐皮帽子上镶了钻石和翡翠的帽花,胸口是黄金珍珠碧玺珊瑚的项链,手腕上一对金镯镶嵌着硕大宝石,手里抱着一只浮夸的金刀,是偷来的康熙御用背衔金龙刀,刀柄和刀背像龙头和龙脊一样。
穿了一件杏黄色的绸衫,外罩一件偷来的三品大员才配穿着的黑狐裘。这身打扮和当前世界格格不入,当前流行戴朝珠和佛珠,男的虽然还戴手镯,却不戴璎珞了。
帅气程度略逊于田归农的小脸蛋,但土豪气质和武功已然完胜。
管家吓到跌倒在地,往供桌下面爬去,爬进桌围子里。
范帮主一抱拳:“胡二爷!”
田归农看他和胡一刀的打扮和做人都相差太大,胡一刀只是对自己不客气并大肆嘲笑,对苗人凤那可是很敬重的:“阁下好威风。倒想请教…你的真名实姓。”
林玄礼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两步便从庭院中跃入灵堂,目中无人的扫了一扫:“我大哥尚且无人祭扫,苗人凤这厮到有人祭祀哭灵?你好不听话。”
一把抓起供桌上‘苗人凤之神位’,这一寸厚、四寸宽的硬木版。
在他手里撅成两截,扔在烧纸的火盆中。
管家探头看了一眼,哭又不敢哭,抽抽搭搭的缩回供桌下面。
胡斐心情有点复杂,对一个人的神位如此无礼摧毁,有点太过分了,但四叔说我爹当初对苗人凤一见如故,几次绕过他的性命,他却下毒暗害。这也是……唉。
苗人凤躲在暗处,准备装胡一刀还魂,或是在他遭遇不测时用硬弓快箭策应:你们俩戏很足。
林玄礼摸了一把络腮胡子:“你们死后到了阴间,找到我大哥,给他嗑三个响头,自然知道你家二太爷叫什么名字!”这个没编!!!
范帮主还算冷静:“胡大侠,上次我对你说,你哥哥还魂来有话要转告你,并不是骗你。你割了我一只耳朵,咱们马上就要手下见真章,死在顷刻之间,骗你也没什么意思。”
林玄礼收回伏笔:“哦?我的好哥哥说了什么?”
范帮主:“尊兄说‘告诉他,杀错了’。那时候苗大侠的死讯还未传到我耳中。”
林玄礼笑着摇摇头:“苗人凤临死前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下毒暗算我大哥,他当初就是用那张真诚又孤独的脸,把我哥哥骗到的吧?不瞒你们说,我把他砍伤之后,就按在这儿逼问,血撒香阶。看苗人凤那副半死不活的憔悴样子,真是我见犹怜,难怪我哥哥舍不得杀他,就连我都后悔下手太狠了,怎么能叫这样一个人尸骨不全呢,今日想来,还是颇为惋惜。
可就算是杀错了,那有什么关系,当日在雪山之上,只有你们四十多个人,还有客栈的老板伙计,我把你们一气都杀光了,真凶必然在其中,其他人算作添头。从谁开始?”
王繁英忍不住乐了:“你非要在口头上占所有你喜欢的人的小便宜是吗?”
林玄礼心中回答她:“我还天天陪我最喜欢的人一起睡觉呢(六哥和英英)!不能乱开男女笑话难道还不能乱开男男笑话吗!一会就给他们都杀了。”
王繁英:“听一个笑话,何至于一死。苗人凤没听懂,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毒药用得不错。”
范帮主:???思细级恐。
管家:??我们大爷长得可算不上好看啊。要说田归农能叫人‘舍不得杀、我见犹怜’,才有可能。
苗人凤:?没懂是什么用意。但是胡大哥一开始并没有舍不得杀我,我们斗的很惊险!只是实力旗鼓相当,他又很快就了解了我的苗家剑,我跟你细细说过决斗的全过程。
胡斐:??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救命啊!二叔你不能有这种爱好啊!
田归农:???你们哥俩什么品味啊!不你哥哥的品味还正常一些!胡夫人真的是绝色佳人。
本来是想要设计他,没想到这厮蛮不讲理,打算乱挥屠刀。再叫他说下去,苗人凤的死法就越发不堪入目了!只能大喊一声:“住口!不许侮辱苗大哥。还不动手!”
第133章 实施计划(五)
田归农一声令下, 两旁以吊丧名义进门的十八个人,一起出手。
他们来之前就防备着胡二爷鸠占鹊巢,早就暗暗的排演了布局。
暴雨梨花针从面前和左右两侧几乎是同时发起攻击, 追命毒龙锥从田归农手中飞出, 三只横向分散,这毒龙锥后发先至, 尽了田归农的全力,甚至比被机关卡簧弹出的暴雨梨花针还快。
暗器一脱手,田归农跟身近步,拔剑要趁人之危。
有八个人拿出了暗中藏好的钢丝绳拴着的铁爪、专门抓人用的铁链铁尺。立刻围了上去。
林玄礼心说我调侃苗人凤几句算什么, 一般情况下我可以不会把自己弄到这种被围攻的地步。
这些暗器并不是完全同步, 有先后快慢之分,有打向面门的, 也有打向腰腹、双腿的,就连左右两侧可躲避的范围也被笼罩住。
这十八个人发出的暗器笼盖住整个平面。
林玄礼拔刀一搅, 刀风卷住这寒光闪闪的暗器, 都掉落在地上。
他也有计划,内力引动炭火盆中烧牌位产生的浓烟,袖风卷着向外一送,又脚尖一勾火盆, 踢过去直接落在庭院中央,田归农和范帮主眼前。
这不是普通的牌位,是苗人凤抱着木头板子给他自己刻的牌位。
烧的也不是普通的木头牌位,是藏在牌位底座下面,非常神异的四两迷烟。
迷烟一般往室内送, 是一钱两钱那样用,今日要暗算的人又多, 又是敞开式的庭院,少了只怕不够用。多了又担心扔一大把药粉,把人吓跑了,通过在药王庄养鸡的心得可知,炸窝之后是真不好抓。偷偷藏在牌位下面,人们的注意力只在苗人凤的灵位被人侮辱,根本注意不到被做成方形纸包藏在底座下面的药粉。
迷烟扩散在庭院中,一个专善拿人穴道的丐帮长老已经在他身后的白布里躲了一会,悄无声息扑上去,隔着厚厚实实的狐裘袖子一抓一扣,林玄礼的手臂和肩头立刻酸麻动弹不得,单手转刀向身后一捅,又只是擦过皮肤,还不至于叫他松手。另一个从六扇门请来的高人也上前相助。
幸而这是迷烟最浓郁的地方,丐帮长老手脚已然酸软无力,松开手滑倒在地上。也就免去了挨一记大金刚掌。
胡二爷一身上下金光灿灿,行动却快若鬼魅,完全没有和穿着相应的废物草包模样。
被田归农邀来参加围捕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那飞来的铁爪几乎要钳住他的手臂,刀锋一搅,割断了斩不断切不坏的铁索。
几根袖箭从打手们的袖中飞出,飞向胡二爷背后,硬生生被内力抵住未能刺穿狐裘。
众人无不惊愕。
只见金光闪闪,刀光璀璨,胡二爷在围捕他的人之中穿行,一刀、一拳、一掌,就废掉一个人的还手的能力,两个指头捏住并折断金背大环刀,反身砍断敌人一只手,踢飞一个人落地便是大口吐血。
而追着他身影发起的进攻,大多只能落在身后,而且每个人发起的攻击都越来越慢。
不到60秒时间,战斗结束。
田归农绝望的看到胡二爷落在门口,还故作姿态的抖了抖身上的血迹,转过身来瞧着自己,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小人得志。他又想乞命,又担心胡二爷索要的条件自己应承不起,倘若现在是风流倜傥的掌门,倘若叫人们说自己靠卖屁股乞命,还不如干脆死了。
林玄礼拾起门闩,插好大门,转过身。果然新做的杏黄色长衫上溅满血迹,满院子的人东倒西歪,只有几个没拿兵刃真是来吊唁的人被迷烟放倒了,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
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好惊险也。”多亏我用了大量迷烟,真的,要不然哥们今天就要折在这儿了,这帮人准备的够充分的。迷烟真的很好用!像我这样英俊又努力的反派,必须用啊!
范帮主勉强还能站着,有些提不起手脚:“胡二爷,你下毒?”
田归农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顶上的高大身影。
苗人凤戴着面具,不说话也不动:我知道我不应该出现但是刚刚的局势真的很紧张。
林玄礼本来要笑的,想起今天理论上是为了哥哥报仇,立刻把脸一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他阴沉着脸,缓步走过去,脚尖翻过地上的牌位:“哼哼,死人比活人有用,是不是?倘若苗人凤还活着,恐怕二位未必来救他。”
田归农本来计划这一套布置,拿苗人凤都能拿得住,没想到这厮还会用迷烟。他们商议策略时候都因为人太多,没敢把迷烟放在计划之内,但他吃了一份解药。提剑上前,恐怕今日必死,死也要有气节一点:“胡大侠被苗人凤亲手杀害,此事千真万确,人人都看的见。我们两人当日不过是陪同前往。胡大侠在世时,以仁义为先,你身为他的兄弟,怎么能败坏他身后的名声!”
道德绑架非常好使。
问题不在于胡二爷没有道德,而是他就不是真正的胡二。
林玄礼以横破直,斜上步用刀压住刺来的剑,拧腕横推,一把金龙大刀横在田归农脖颈上。
“你听我大哥提过我吗?”
田归农被迫仰起头:“没有。”
“不错,我大哥和苗人凤联床夜话,也没提到有我这么个兄弟。嘿嘿,你猜是因为什么?”
田归农只觉得细思极恐。
苗人凤:你连这都能圆回来!?
范帮主看了看被自己邀请来的三名丐帮长老,这可是大半的高人:“胡二爷,在下不敢乞命求饶,你要杀我,请便,只求你放过我丐帮的兄弟。他们听帮主的驱使,身不由己。”
林玄礼伸手点住田归农和范帮主的穴道,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处理,全都点了穴道,有人被打飞的毒针击中,已经浑身漆黑眼看就要咽气,现在也没空去救。
小胡斐用托盘捧了一碗准备好的解毒药,规规矩矩的走出来:“二爷请用茶。”
林玄礼拿起琥珀杯,将药汁一饮而尽,浓度太高的迷烟他也有点晕晕,背对着小孩:“我身上中了暗器毒针么?”
胡斐仔细看了看:“二爷,你背上有一只针。”
火速脱掉,扔在旁边稍后再收拾。
把这四十个人都丢在地上不管不问,看胡斐撂下托盘,下台阶,在四十双凶狠目光的怒视中,拾起苗人凤被折成两截,烧的乌黑的牌位,拿回来放在棺材上头:“二爷,苗大侠毕竟曾与胡大侠齐名。”
林玄礼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他哭的时候可不太像什么大侠。”
话一说出口,各人的理解就不尽相同,涵盖了从很纯洁到非常下流的各个过渡。
平四拿了一把扫帚出来,默不作声,把地上散落一地的细针、粗针、锥子、飞镖、飞刀都扫到旁边去。
田归农的脸色苍白如玉,脸上尽是复杂惊惧,显然在左右两难。
又看了看站在房顶上的鬼魂,这鬼魂对这些话毫无反应。
这有些不合理,胡一刀可不会任由别人侮辱他认识没几天的好兄弟好朋友!他们两个才真是一见如故。
范帮主再次哀求他:“当日雪山之上一场惨案,尊兄尊嫂伉俪情深,我们虽然是仇人,也觉得十分惋惜。苗兄弟这些年来也在竭力追查是谁下的毒。胡二爷,难道你就不怕真凶依然逍遥法外吗?”
林玄礼走过去掐田归农的脸,确实是精致小白脸,掐了两下想起人设,开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眯起眼睛,把他脑补成一只猫,挠挠下巴:“那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苗,范,田,你们三家与我胡家的仇恨由来已久。如今我大哥大嫂的独生子下落不明,我又不喜欢女人,不如咱们四家一起绝嗣灭门,也算了结一段百年恩怨,两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每一个人,都看着他用一种轻浮调侃的手法蹂躏田归农那张斯斯文文、清秀俊美的脸。他们之中有人见过苗人凤,也有人没见过,但都一致认为,胡二爷要是真好这一口,那还是田掌门更合适。
田归农平生最恨有人因为他长得像小白脸就无礼冒犯。
范帮主对于世交要被人猥亵了,无动于衷:“死又何妨,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林玄礼没想到这个直男居然能忍住不发作,你丫现在就应该大叫一声说‘毒是我下的,你杀了我吧’。你要是不答应我也很尴尬啊……郁闷的掐着田归农的脖子。
胡斐毕竟年轻,又很急切:“二爷,您别玩他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名义上躺在棺材里,实际上在COS胡一刀的人忍不住开口:“问他。”
范帮主真怕他一时兴起把田归农拖到棺材上干点什么,要不然你先杀了我吧:“胡二爷,尊兄的魂魄就在此处现身,您还是别,别吧!”
‘胡一刀的魂魄’在房顶上,胡斐正好在房顶下面,视线阻隔,刚好看不见:“胡大侠在哪儿?”
范帮主无力的示意在房顶上。
林玄礼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绷不住,发挥自己完美的演技:“范帮主,请教不敢当,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再说一次,倘若我哥哥在天有灵,他应该先来见我,见你干什么!你说罢。”
范帮主:“当日胡大侠临死前,说是派人来向苗大侠解释苗老先生的死因,望向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而苗大侠直到胡大侠身死,就连他曾经派人来解释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看意思是我们之一有意隐瞒。胡二爷,不瞒你说,当日陪同苗兄弟一同去寻仇的,是我、田归农,还有饮马川的陶百岁等人。苗兄弟私下里找我商量过几次,究竟是谁打发走了胡大侠派来的使者,故意隐匿不发?我猜是田掌门想要借刀杀人,只是不想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因而一直没说。”
林玄礼在心里默默提示自己,是杀兄之仇!不能再调侃了!当即沉下脸去,杀气陡增:“是嘛。我大哥跟我不一样,他性情率真,为人豪迈,敢作敢当,也一向都很尊重别人,这一点跟我也不大一样,我的武功虽然不弱于大哥,说起道德来确实是差一点的。田归农,你说说吧。”
范帮主:“我也很好奇,似乎那一场死斗是可以避免的。”
平四继续在旁边冷静的扫地。
田归农咬紧牙关,他选好了。眼下有三种可能,‘被糟蹋后杀死’‘被糟蹋之后放了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直接杀了’,还不如选最后一条。“你找到了闯王宝藏,是不是?”
林玄礼淡淡道:“我这些年在外游历,久不问中原之事,也赚了一点钱,学了一点罗刹国酷刑逼供的手艺。田掌门,我有很多种方式能叫你如实招供,我们可以慢慢的试。你放心,七天之内你不会死,也不会毁容。斐儿,替田掌门宽衣。”
胡斐接过匕首,假装二爷常常干这种事而自己也经常帮忙,上前揪起领口,一道划开丝绸,剥掉了马褂,还划破了一些长衫,试图帮忙吓唬人:“二爷,我听人家说水浒传,吃人心肝之前用冷水一激,吃起来是脆的。这话是真是假?”
他仰起头,看向房顶,看到了轻轻站在房顶上的高大男子,阳光正好在他背后,看不清面目。小孩想偷偷叫一声爹,又怕被人听见,影响接下来的逼供。
林玄礼道:“有道是实践出真知。你将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田归农绷不住了:“住手!你侄儿没死!”
“哦?”
苗人凤飘落在院子中:“!!!!”
林玄礼沉得住气:“按照我问话的顺序回答。范帮主,你当日也是亲历之人,田掌门忘了什么,你为他拾遗补缺。”
田归农已经露出雪白的胸口,冷风嗖嗖的吹,剥皮活剐到是不怕,怕的是死后还叫人耻笑,而且会在江湖中永久的传说下去。让苗人凤一个人被人嘲笑就行了。“此事确系田某人道德有亏,胡二爷,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只是别让他们都听着。”
林玄礼:“你想让我把他们都杀了?好说。”
田归农气炸:“把天龙门和丐帮的弟兄们都放了!!我田归农有问必答。”
林玄礼伸手把他一提,另一只手拎着范帮主,进屋说话。
胡斐飞速溜进去时,看到平四叔已经在搬椅子,而那鬼魂也已经立于帷帐之后。
他看了很久。
田归农看他关了门窗,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感觉越发不妙:“当日胡大侠派了一个医生前来解释,说起当年之事…并不是胡一刀杀了苗老先生,是他说清了事情真相,祖祖辈辈都是由一个误会产生,苗老先生羞愧自尽。我对尊兄并无仇恨,只希望苗人凤死于他手,就叫来人传话…请尊兄自行买上三口棺材,免得大爷破费。”
范帮主平心而论:“……这可有点缺德。”
林玄礼微微一怔,错过了发脾气的时机,揪住胡斐扔到自己身后:“别靠前,小心人家挣脱束缚。”
苗人凤在杀人的边缘忍住,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忍的几乎要掉眼泪,这一瞬间仿佛回到雪山上,本来是不用生死相搏的平生知己,已经约定好无论是谁死了,都会被对方永远怀念。原来胡大哥再和我交朋友时,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他竟然还能将妻儿托付给我,我怎么配得上他的信任。
胡斐反而是唯一一个失态的,上前冲着田归农的脸就是一拳。
林玄礼把人拎着领子拽开:“你干嘛?”
田归农:“我这可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你一个小厮也敢打我。”
胡斐大叫:“我就是胡一刀的儿子!田归农,你这个王八蛋!这就是你的死地!”
苗人凤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撼到,下意识的看向姜铁山,想知道他是早就知道,还是机缘凑巧。
田归农愕然:“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那日有个小厮抱着你逃跑,我砍断他一只手臂,还在脸上劈了一剑,你们掉进冰河里顺水飘走。”
林玄礼决定演很惊讶,给后续揭露身份做个铺垫,毕竟你是真的而我是假的:“什么?”
看向胡斐,以眼神示意:你小子不是配合我演出,居然是真的是么?
胡斐没读懂眼神,立刻跪下:“斐儿不敢骗你,我有胡家刀法为证。等问完了田归农,二叔,你让我亲手为父报仇行不行?”
林玄礼摸摸他的头:“你耐心等着。”
范帮主叹了口气,望着鬼魂的身影:“恭贺你们父子团圆。胡一刀,我固然想杀了你,却不想暗箭伤人。”
苗人凤忍不住讽刺,难道围攻就很体面吗:“当日你们并肩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胡斐又听他的声音和轮廓,隐约觉得熟悉,这不是那日喝酒聊天的神秘大爷么!
怎么不是我爹?幸好我没过去磕头。
既然二叔装作看不见,他也乖乖装作看不见。
第134章 实施计划(完)
“范帮主, 你不必装神弄鬼,二爷今日心情好,不杀你了。田归农, 是你派人在刀剑上涂抹毒药不是?用的还是天龙门的秘制毒药, 混合上毒手药王的药物。要不是我和药王门姜铁山知己相交,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还真难以调查。”
田归农看似准备直面死亡,实际上正试图洗白自己:“说来可笑。我要暗算的依然不是胡大侠,乃是苗人凤。我买通了来传话的大夫,拿了药膏给他, 叫他暗地里涂在胡一刀的刀上。尊兄和苗人凤相斗了四日, 他每每占据上风,只是因为一念之仁, 每次都没有杀苗人凤。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派人下毒只是为了帮他一次。苗人凤不会相信关东大侠会在刀上涂毒!没想到他们打的兴起, 莫名其妙互换兵器。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过嘛,现在他死了,还死的很不体面,被你凌辱致死, 很好,你杀了我吧。”
范帮主恍然大悟:“难怪胡大侠的魂魄说杀错了!原来该杀的是你!”
田归农道:“当日是胡大侠做主,要和苗人凤互换兵刃。他学了苗家剑,也将胡家刀法传授给苗人凤,倘若他们两个人破除误会, 天下之间还有谁杀得了苗人凤呢?”
平四相信眼前这一幕,没人能发现自己和少爷的身份, 他们也不会处心积虑的骗一个不会武功独臂人和一个小孩,倘若有什么恶意,早就杀了我们俩。
田归农平生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找到闯王宝藏收归己有,另一个就是杀了苗人凤:“临死之前,我只想听你是怎样杀了苗人凤?凭你的本事杀了他不难。是凌*虐致死,还是先*后杀?不可一世的金面佛身受重伤,被推倒之后,也会像凡夫俗子一样哭着求你饶命吗?还是求你为胡一刀报仇,杀了他?”
满室寂静。
林玄礼:这个你变态的程度有点超过我的演技了。
胡斐急了:“田归农你这个王八蛋!长了一副兔儿爷的样子!二叔,你没有…吧?”
林导正在紧急写剧本中,但现在似乎没有额外的目标了,过分纠结于是露出一抹邪魅的坏笑:“这个嘛”
苗人凤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截至此处他觉得该问的都问了,该找的也都找了,掀开面具走出来,露出哭红的双眼和满脸泪痕:“田归农,你何以如此恨我?”
平四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这时终于惊愕。
范帮主大惊:“苗人凤,你没有死?那这是什么意思?胡二爷?”
胡斐:“你是…苗大侠?你没事!”
林玄礼咬牙切齿的重新安排剧情,再说一次现在的搭档真是糟糕透了。气急败坏的造谣:“他委身于我——苗人凤我让你摘面具了么???”
苗人凤:“不是都问清楚了吗?”
田归农没想到自己一败涂地,就连仇人都没死,颓然的叹了口气:“我那日发弹丸相助,苗人凤当众折断我的弹弓。你不该如此羞辱我。你和胡一刀目空一切,不把我们这些小人物看在眼里。”
范帮主无语死,他想杀胡一刀可不是为了置气:“苗兄弟一向是这个脾气,他不搭理你,你也别搭理他不就得了。”
林玄礼:“emmm,苗兄,这个确实是你太偏激了。”
苗人凤道:“我若死在胡大哥刀下,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不用别人趁机偷袭以多欺少。”
他看向胡斐,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掉眼泪:“我一直担心你,不知道你一个小婴孩有没有人照料。能不能吃饱穿暖,没爹没妈照顾,会不会受人欺凌?胡大哥和胡夫人在天有灵,一定恨我怪我。我有负他们重托。”
胡斐情绪复杂中。
林玄礼按住面对面掉小珍珠的俩人。
被胡斐一把抱住腰,他本来就喜欢懂事的小孩:“让我问完!那个被你收买的大夫,叫什么名字?”
田归农:“记不得了。”
“我记得很清楚。阎基阎大夫,抢了两页胡家刀谱学的零星本事,现在出了家,改名叫做宝树和尚,成了一个江洋大盗。”平四刚刚一直垂着头,站在墙角做一个下人,他穿着仆役的灰布短袄,是主家掏钱新买的成衣,宽松肥大,腰上扎着一条布腰带。这时候才抬起头:“田大爷一定不记得我了。我却记得田大爷把我砍成这样。”
胡斐怒气勃发:“原来就是你砍伤了平四叔!”
田归农最后垂死挣扎一下:“苗人凤,你的父仇也不报了?还和胡二联手,暗算欺骗我和范大哥。自明末清初时,咱们三家的祖上结为兄弟,同生共死至今!那日胡夫人信得过你,把孩子托付给你,你被胡一刀临终前那一脚踢的难以挣扎,要人扶着才能行走,有人趁乱盗走小孩,兄弟知道你的心意,赶过去追讨。”
范帮主都听不下去了:“话虽如此,你在人家刀上下毒的事儿还想狡辩吗?连我都只是叫人围攻!围攻的还是祖辈的仇敌之后,你居然谋害自己的世交兄弟。”
林玄礼对这些有点烦了,田归农的武功不行,因此骗起来没有多大成就感。点了田归农的哑穴:“他该杀。苗兄,我,斐儿,还有阿四兄弟咱们四个人,一人捅他一刀,也省得谦让由谁来杀他报仇。有酒一起喝,有仇一起报。你们意下如何?”
别说这一世是真觉得平阿四不容易,就算是前世当郡王那会,朝廷也要大力褒奖各种义仆,一种良好的社会导向。
平四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多谢二爷。二爷果真是胡大爷的兄弟,少爷能回到二爷身边,阿四此生足以。”他自从十几岁被胡一刀救了全家性命,只听说胡大哥和胡夫人都死了,就想带着婴孩逃跑,一进门却看见阎基在偷胡一刀的钱财和刀谱,把人砸昏之后舍生忘死的抱着婴孩逃跑,掉在冰水里被冲走了数百里,原本想着托付给孩子的娘舅就可以回去和爹妈团圆,没想到千里迢迢到了那里,那厮却是一个坏人。从此谁也不敢相信,守口如瓶,独自抚养胡斐。
之前跟在二爷身边,他只是阿四阿四的叫,今日听了一声阿四兄弟,恍若当初。
林玄礼被感动到,立刻取消掉暴露身份的计划:“你救了斐儿,对我大哥的义气,比我还强,我大哥是会交朋友的人。”
胡斐想明白一件事,二叔并没有不良的习气,太好了,谢天谢地。
苗人凤本来暗暗的气平四多事,自己这些年一直都担心这孩子的生死,胡大哥和胡夫人只有这一点骨血,托付给我,我却给弄丢了。每每想起来心里难过的很,并懊悔当日死的怎么不是自己,原来是小厮多事。看了一眼田归农,猛然想起来这厮极有可能策划斩草除根,把胡家杀尽,那还真不如叫人带走。斐儿虽然瘦弱了些,终究还活着。
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抱拳:“阿四兄弟,你抚养他这些年,真是义薄云天。”
平四恨了他很久,又非常害怕他,现在也不觉得他是个全然无辜的人:“苗大侠,你竟用自己的死讯做诱饵,真狠得下心。”
苗人凤道:“为了查出当年真相,这不算什么。二哥为此千里奔波,设计请君入瓮。”
“我是应尽之责。当年我就该跟着大哥一起去雪山。”林玄礼心说让专业的来吧:“他的牌位都是自己刻的,怎么样,有点手艺。那日我来找他,苗大哥说出诸多疑点,我和他大战三日,问他肯不肯用自己的名声为我扬名,查清当年之事。好啦,不说了,把人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早就爬走的管家在后面又回来了,拿托盘捧着一把斩骨刀,一把尖刀,一把匕首,笑容可掬的走出来:“二爷给的好药方,煮的冰糖雪梨能哭丧七七四十九天,嗓子都不哑。”
苗人凤抬手示意:“你们先请。”
平四:“少爷,我平生不会打架伤人。只要能看到暗算胡大爷的人死在眼前,我死也值得。”
林玄礼柔声道:“斐儿,我教过你。之前不知道你是谁,教的不认真,杀一个人也够用了。”
胡斐紧张又兴奋的过去捅了他两刀,从肚子刺入,一搅,拔出来,又换在另一侧捅了第二刀,肝肾一起搅坏了,鲜血和碎肉一起喷涌。
林玄礼看小孩望着自己,询问他做的好不好,对不对,大生怜爱之心。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田归农,这都是你的不对。小孩在这个岁数,还不应该杀人,怎么说也得到了十四五岁,心智成熟了,再杀人也不晚。这要是把他吓着了,可怎么办?回去弄些涮羊肉压压惊,我还得切半天肉卷。”
他随手划开田归农的脖子,气管切开了一半,却没伤及动脉,还能活,还能从脖颈处呼吸,只是血液也呛入肺中,在半窒息的剧痛中挣扎。
胡斐被他一只手遮住眼睛,微微蹲身瞄了一眼,田归农脖颈上的血喷的像杀猪一样:“噗。二叔,你真诙谐。你也没去罗刹国做生意吧。”
“呀被你发现了。”
范帮主看了两眼,把眼睛一闭,也不谈论自己的生死了,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胡斐回到平四身边,握住他的手:“四叔,田归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便宜他。但他总算是死了。”
平四长长的松了口气,仍然有些欲言又止:“是啊,是啊。”
苗人凤接过他抛来的匕首,一呆,他杀人要么咽喉要么心口,都是令人速死,从来没研究过如何折磨人。不捅他一刀又难消心头之恨,就上前避开心脉,刺入左胸。“范帮主和我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他为人正直,又是丐帮之主。”
林玄礼还在生气他直接掀面具:“大哥,我对你交朋友的眼光着实不敢苟同。”
“田家是祖辈的交情,不是我交往的朋友。”苗人凤反击:“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胡斐:“噗。”
林玄礼问:“你是去给他们表演一个死而复生,还是跟我们去吃涮羊肉?”
苗人凤只顾得高兴,哪里顾得上自己死没死的事儿:“以后再说。”
管家上前询问:“大爷,我现在把家什都打点装车了,随时准备搬家,咱们还搬不搬?您的灵位棺材还在外面摆着呢。”
林玄礼:“哦我想问呢,棺材里放了什么?掂量着得有一百多斤。”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搁在里头了,金子银子,名刀宝剑,还有几本古籍。家具衣服装箱,棺材直接抬走就行。”管家幽幽的问:“大爷之前打算搬家,我已经派人去收拾了湖南的宅院,咱们搬不搬?”
“搬。”
药王庄就在洞庭湖畔,就在湖南,苗家恰好有一栋旧宅就在湖南。
原本以为这是个旷日持久的钓鱼执法,苗人凤已经准备搬家过去,慢慢进行计划。
没想到已经火速结束,但他忽然发现假死之后好清静,彻底不会有人来拜访,真好。
平四去拿了二爷叫自己带上的一包衣裳:“二爷,您换衣裳么?”
杏黄色长衫上已经沾满了斑斑血迹,都是别人的血。先摘了所有首饰,再脱掉杏黄色长衫,摘掉贴身佩戴的前后护心镜,换上一件深棕色的棉袍,一件羊皮斗篷,瞬间就从光彩夺目变作低调朴素。
胡斐帮忙收拾一大堆摘下来的首饰,按照大小放在带搭扣的四方锦缎小包里装好:“二叔,平常没见你穿戴这么多首饰,这是有什么用意?”
林玄礼道:“不想被盛名所累,我在各地作案都穿成这样,他们追捕时只好去抓一个珠光宝气满脸大胡子的人,首饰一摘,胡子一刮,绝影响不了我日常的生活。我看起来什么都会,其实不会易容术。”
也不全是如此,一个是有点怀念上次盛大演出的搭档,萧远山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戏搭子!苗人凤你气死我得了。另一个原因则是挺想念六哥,也怀念六哥的品味。而且每天真的很无聊,我爱练武和吃饭但也不能只有这两项,搭配首饰消磨时光。
等田归农咽气的时间段,他就刮了络腮胡子,露出一张二十多岁的年轻方脸。
前面四十个人还被迷药麻翻,点了穴道,睁着眼睛动弹不得。
也不好把这些人都给杀了,管家指挥着两名家丁,外加自己家大爷和姜二爷,四个人压低帽子抬了棺材,貌似灰溜溜的从后门出去,把棺材放到马车上赶着走。
林玄礼把便宜侄儿提起来,掀开斗篷,搁在自己身后:“抱紧,咱们先回赵家老店。”
平四有原本骑来的驴,管家赶着拉棺材的车。
天上飘飘洒洒的下了大雪,很快就遮住一行人的脚印车辙。
赵红玉正在村子情报中心——带孩子做活的妇女处收获新信息,听马蹄声声:“您回来了!啊。”
林玄礼心说你看见棺材可不应该是这个‘啊~’,好嘛,你压根就没看见。
苗人凤没在意,翻身下马,上前掀开斗篷把里头的男孩抱下马,见平四死死的盯着自己。这才看了一眼赵红玉,气色挺好。
管家身上的丧服都没换,打量着自己家少爷居然看了她一眼,这可不一般!
再看姑娘穿了花棉布的衣裤,红头绳系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还是未婚打扮呢,笑容可掬:“姑娘,我们带了棺材住店多有不便,多给你家加两吊钱,别嫌弃。姑娘开开大门。”
赵红玉把粗针别在千层底的鞋底上,跑过去开门,回身又打量那日救了自己的人:“您太客气了。开门做生意,哪里有挑剔主顾的道理。这位大爷怎么称呼?”
管家揶揄他:“他姓苗,正经是丧主。”丧主要么是长子、长孙,没有儿子的就从亲戚里找。
平四拉着胡斐先进门,先把火升起来,烧一壶水泡茶喝。
胡斐:“四叔,你还疑心么?”还在警惕和躲避苗大侠吗?
平四摇摇头:“不论如何…他是那个握刀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害你,只是心里难过。别想了,咱们无论是仆人,还是少爷你现在认了亲,子侄也要服侍叔父日常起居。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一点也不懂,只有一点,你一定要好好练武,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你好好练武方不堕了胡大爷的威名。”
胡斐郑重的点头:“这是一定。”
林玄礼问小姑娘:“你爹妈呢?怎么出去了?”
赵红玉的眼睛还瞅着苗人凤,轻声答道:“我爹妈想把店卖了,去河北投奔亲戚去。也不知道成与不成,反正下次大爷们故地重游,是找不着我了。”
苗人凤被看的略有些不知所措,拉着姜铁山的手臂走到旁边去:“二哥,你真要把这个身份应承下去?”
林玄礼点点头,拿出这个身份的背景来:“其实我是师父收留的孤儿,六亲不靠,我还不了解小孩心里是怎么想的么?现在跟他说不是真的,也太残忍了。”
苗人凤抱拳:“二哥,大恩不言谢。你好好教他。”
林玄礼一把抓住,压低声音:“是你好好教!胡家刀法我只会套路,还是你教的那部分。内功心法和轻功、拳法我都不会,我教他什么啊。”
苗人凤超小声:“…差不太多吧?内功心法是共用的,步法和拳法上胡大哥点拨过我一些,我还记得。”因为当时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只交换了招式。
“今晚上把这个捋出来,不行咱们就自己往里添点好东西,反复推敲。斐儿不是说有拳谱,只是少了两页么。”
苗人凤:“抢回来!”
管家就连哭灵的时候都大哭催婚,现在自然也很努力,三分钟时间掌握了英雄救美的大概情节,除了时间地点人物都知道了:“红玉姑娘,你现在还没说亲吧?”
赵红玉点点头,随即大羞,满脸通红一转身逃走。
第135章 大年初五
这家店已经被包下, 苗府管家和小厮住在之前空下来的房屋里,正房三间,一明两暗两侧都是卧室, 原本就是平四带着胡斐住在侧边厢房里, 现在挪到东屋中。
林玄礼一直都住在正房西屋,这儿的炕烧的很热, 就算不练武的人也能解开棉袄睡觉,他更是直接脱光,检查身上有没有被暗算的痕迹,哪怕是个针尖扎过也不行。
没有!舒舒服服的擦澡换衣服。
管家一进屋, 赶紧关门免得冷风吹着他:“哎呀得罪了二爷。二爷, 大过年的怎么能洗澡呢,别把您冻着了。”
“不要紧, 我医术高超!”
管家看自己家大爷坐在炕头端着一碗煮橘子发呆,这不稀奇, 大爷的日常除了练武就是发呆, 有时候在书房里发呆,有时候在灵堂前对着胡大侠的灵位发呆。凑过去接过毛巾,帮忙擦背:“二爷,打听点事。”
“赵姑娘的事儿, 是不?”
“要不大伙都说二爷您不但义薄云天,而且神机妙算呢?一点也不差。大爷和赵姑娘似有一段渊源。说起这位赵姑娘,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枝花,当初看上她的人可真不少。”
林玄礼开始快乐的分享八卦,从刘继是个什么东西说起, 一直说到赵姑娘暗藏利器去刺杀仇人,没打过, 被苗人凤救走带回来。
管家拧干毛巾,一直瞧着大爷,嘿嘿直乐。
苗人凤无语:“我岂能因为救了她,就挟恩图报呢?”正因为救了她,反而不能提亲,虽然觉得她不错,却不想有家室的牵累。
林玄礼大声密谋:“我弄点药把苗大侠迷住,叫他动弹不得,咱们就把这件事摆布了吧!”
管家真不敢答应,但看他开玩笑,立刻应承:“那小人这就拿上二百两银子,去和她爹妈商量。”
林玄礼慢条斯理的穿衣服,准备打架,看他的脸色马上就要冲过来揍人了:“你可别说大哥他不愿意,生米煮成熟饭,那有什么挟恩图报,我看红玉姑娘也乐意,只有大哥不乐意。我做主了。”
管家一抖袖子,单膝跪地:“喳。”
林玄礼:“哈哈哈哈哈你真有趣!我喜欢!以后什么时候打算换个东家,一定要来找我!”
苗人凤忍了又忍,在动手和拔剑之间,选择道歉:“二哥,方才我自作主张掀开面具,是我不对,我知道你生气。但是…田归农说的也太脏了!”
“我不生气啊。”
管家考虑了一秒钟,立刻倒戈:“大爷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他那样的侮辱诽谤。况且这也有损于二爷您的美名。杀官劫财是英雄好汉,要是把金面佛那啥又那啥了,那可太不好了。”
林玄礼感觉自己稍微有点过分,过了玩笑的尺度就成侮辱人了,确实挺侮辱他的,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你他娘的吃我一记‘寂灭现前’。“那是他心脏。”
管家:“emmm。”
苗人凤:“倘若是别人听了你的话,想入非非,我也无意和他们多做解释,随他们议论诽谤。反正他们这些年间对我的谣传误解已有很多。只是田归农恨我太深,又害了胡大哥和嫂夫人,我实在是不想让他有片刻得意。”
林玄礼点点头,挖了一点面脂搓开了涂脸:“我也没想到他的心那么脏。天地良心,我说的也就是普通的江湖仇杀。杀十个人,有八个得哭着求饶。斐儿!大人胡说八道,你不要学,敢学我乱说胡话的本事,我亲自抽你。”
胡斐蹲在门口偷听了一会,他当时也信了,红着脸进门:“二叔,你真会耍人玩。”
林玄礼对此表示十分骄傲:“有几次性命危急时,我那时候年轻,本事还不济,全靠胡说八道拖延时间伺机反击。甭管什么样的武林高手,也都爱听劲爆的隐私,分心就会落败,但平时不能用。你得让别人觉得你诚实可信,到时候才能出奇制胜,倘若每天都在胡说八道,说真话也不值钱。”
“是,斐儿记住了。”
苗人凤:“但容易让人误解你的人品。胡家刀法独步天下,比苗家剑高深奥妙,你练会之后用不着取巧……必要时再用。现在刀法练的如何?”
俩人就出去开始明师一对一上课。
当天晚上果然是吃涮羊肉:“斐儿,你有什么想要的,大方说出来。”
胡斐渴望的看着他:“二叔,我想去坟前拜祭爹娘。既然鬼魂现身是假的,我想也该将实情禀报他们,还有就是…我长了这么大,没见过爹妈,也不知道他们安葬在何处,很不孝。”
平四再三谦让,和管家小厮在外间坐了一桌,听这话就恭恭敬敬的走过来:“二爷,小的也想去拜祭恩人。”
林玄礼压根不知道胡大侠安葬在哪里,满口答应:“好,咱们四个一起去。唉,真应该把田归农的脑袋砍下来,献在大哥墓前。我给忘了!”
苗人凤在旁边一碗接一碗的喝酒,放下酒碗:“我去去就回。”
拎回来找个木箱子,垫上木炭石灰,装好了埋在冰雪之中保鲜。
晚上便在火炕上点一盏油灯,开始在没有秘籍的基础上凭空修订胡家秘籍。然后想起来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要来秘籍看一眼呢,在当前人物设定上,这秘籍没传给胡二爷,而且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在外。
东北大雪漫天,道路冰封,河流堵塞。
在赵家老店安安静静的休整了两日,探听得那些江湖中人解开穴道、药效消除后都默默的离开了。
打算等上坟回来,到春暖花开,化冻了启程帮人搬家。
不论乘船还是骑马,路上别有那么多冰雪。
按照这样的日程安排差不多三四月份的时候,苗人凤就能在洞庭湖畔安顿下来,胡斐和平四带到药王庄附近居住,但不能带进去。会被毒手药王抽大嘴巴子,也有在房前屋后随处中毒的可能性。
临出发之前,小厮和管家打点行囊。
赵姑娘站在旁边看二爷教胡斐练拳,看了一会,深深羡慕。
仔细一打量,却发现大爷和二爷似乎吵架拌嘴,俩人互相都不看对方一眼。
林玄礼觉得小孩现在应该增强内力,先踏踏实实的练内力,学习文史和医学,然后再弄些药材补一补,也别忘了玩耍休闲。
而苗人凤认为应该专攻刀法套路和轻功,内力是靠每天打坐增长,其他时间先以练武为主,没有拜在药王门下不要学医,文史和权谋也不用着急,长大了自然就会了。
林玄礼大翻白眼:“想不到苗大侠看似严肃,竟然比我还会胡扯。”
于是两位老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打了半个时辰未分胜负——胡斐看的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学到了什么。
现在各自都在心里复盘刚刚的战斗,棋逢对手,有一点新的体会。
管家伸手戳戳:“大爷,赵姑娘有话跟你说。你们俩进屋说去。”
进屋了却没落座,开着门说话。
赵红玉本来想清清静静的跟他说话,这下却显得欲盖弥彰:“我听苗管家的意思,大爷似乎看我还不错。”
苗人凤点了点头,最近天天送煮橘子、煮梨和苹果过来,热腾腾的,酸甜可口。他虽然不太爱吃,但心意是大概猜到了几分,也没有借口拒绝:“倘若你愿意。”
赵红玉琢磨了这几天:“我只有一个要求。大爷,我要你教我武功。倘若再遇上刘继那样的人,我也想凭本事杀了他。不知道大爷意下如何?”
苗人凤望着她,这位姑娘的肤色是普通人家姑娘的小麦色,柳叶眉,大眼睛,鹅蛋脸,脸颊上微微的红。她看起来并不像个在乡下风吹日晒、支撑门户的普通姑娘,反而有一番动人的神采。索要的条件更加分,胡夫人的武功和胆识都极其出色。更不必问她能否吃苦——练武真的很苦,开门做生意也很辛苦:“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赵红玉道:“我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天气氛真的很恐怖的,一度怀疑杀了那两个老东西之后,很有可能被这位神秘男子欺负,总不能因为他杀了一个坏人就认定他是好人嘛,黑吃黑还是很常见的。倘若他有一点坏心思——幸而他一点都没有。“我做了几双手套,大爷,山高路远,多多珍重。我等你回来。”
林玄礼等她走后幽幽的说:“但凡多读些书,也不至于现在红着脸说不出话。”
胡斐在扎马步练冲拳的基本功,笑的一抖,趁他不注意赶忙绷紧。
……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薛鹊一大早熬了杂豆粥,热了热昨天剩的油饼,又切了点咸菜丝,都搁在托盘里一起送过去。
石一嗔只觉得很倒胃口,又很饿:“今天初几?过年了吗?”
“大约是初五了。”
“什么???”石一嗔拍桌:“过年了你就不知道提醒为师吗?”
薛鹊深感无力:“师父,过年又不放假,又不出去玩,我又不会做什么好吃的。大年初一我给您磕头请安了。”
石一嗔:“我没给你毒哑。”
草草吃了早饭,掏出五两银子扔给薛鹊:“去镇上,给你师妹买铺盖和新衣服去。”
他骑着唯一的小毛驴亲自跑去村里,找到预定好的小徒弟。
姐妹俩抱头痛哭了一会,爹妈恋恋不舍,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拉着闺女,另一个扛着小孩的铺盖衣裳,跟着毒手药王走到药王庄门口去。
这年头拜师学艺也要给师父钱,或是签下身契文书确保学徒和效力,但这不是爹妈送来的徒弟,是毒手药王慧眼独具,亲自去抢来的小徒弟,普通人家哪敢得罪江湖中人,况且药王庄偶尔有些扔出来的尸体,早些年毒手药王脾气不好,有江湖中人上门挑衅直接毒到彻夜惨叫剧痛连日,一度传出鬼故事。
这地方不论发生什么,都是民不敢举、官不敢究。
到了药王庄门口,虽然只是篱笆墙,内外种了些经冬不败的小花小草,懂事的人都不敢靠近。
碰一下就会中毒,能不能治好就全看毒手药王的心情。
程母抱着女儿哭了一阵,小声叮嘱她:“一定懂事听话,孝顺师父,伺候师兄师姐,拜入师门之后不比在家,早晚都要勤快些,别闲着。”
程灵素还不懂什么是分别,好奇的看着篱笆墙里那些罕见的植物,冬季盛开的小花,还有姜师兄说过的蛇虫不知道藏在哪里:“妈妈,你放心吧。我平时也没闲着。”
程母才刚过二十岁,年轻的脸上写满忧愁:“我…(可怜的)孩子。”进了药王庄就和被卖进大户人家一样,非但见不着面,哪天被人治死了也没处去讨公道。
程灵素摸摸她的脸:“妈妈,你别哭了。姜师兄答应每个季度带我回去见你。”
石一嗔发现自己现在真的脾气又好又有耐心,到现在才打断她们:“打住,回家哭去。二妞,跟我来。”
程父往前送了几步,低声下气的讨饶:“药王爷,您该打打该骂骂,二妞要是实在不聪明,您就把她赶回来。”
石一嗔勃然大怒,我亲自选的这几个徒弟,都不太聪明,难道最后一个也会不聪明吗!
我这一辈子还看不准一个徒弟吗?
“滚。”
拉着小姑娘进了篱笆墙,给她一个药包,用纱布包裹的一些草药:“觉得晕了就闻一口。”
“这个叫幽兰草,小花有剧毒,叶子能当韭菜吃。”毒手药王指着一种开小蓝花的野韭菜如是说。
“这个是烈火常青草,叶尖的倒刺有剧毒,当做围栏种。”毒手药王指着一种新叶子红红老叶子深绿、一米多高的草如是说。
“这个是翡翠罗汉竹,叶尖的滴水有剧毒,粘在皮肤上会发青,赶快去找我。”毒手药王指着很多矮矮胖胖的竹子如是说。
“这个是白头翁,能解毒。”
程灵素听他介绍了一路,一一记住,又问:“师父,这个有毒吗?”
石一嗔踢了一脚摇着尾巴迎上来的黄狗:“也有点,它在这里乱吃乱咬,咬人时候也带些许毒素。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兄常给它熬解毒药喝。姜铁山出门还人情债去了,今年中秋回来。现在是你不成器的师姐薛鹊负责做饭,哼,要她做饭还不如让她煎一记毒药。”
他指了指自己屋子旁边的小屋:“你住在这儿。药王庄里处处都是毒物,不要乱走乱碰,前三个月先学辨认草药和解毒,医理慢慢背也不迟。每天早晚吃这个。认字吗?”
程灵素道:“认得八十八个字,都是姜师兄去教的。”
小姑娘开始担心今天的晚饭,她不知道师父说这话的意思只是薛鹊的毒术比厨艺更好一点。
第136章
薛鹊和新来的小师妹见了面, 看她干干巴巴像个豆芽菜,想吃姜师兄做的醋溜豆芽,自己发的绿豆芽瘦小枯干, 黄豆芽吃着发苦。往她胸口瞥了一眼:“他给你的?”
给我的是一匣金首饰, 给她一个银锁,哼哼。看起来鬼王对她也没有多看重, 远不如姜师兄对我的心意。
“是姜师兄给我的。”程灵素直觉她有些凶恶恐怖,但碰到那些很凶的猫猫狗狗都不能显得害怕,对人当然也是一样。倒了一杯茶搁在桌子上:“师姐辛苦。”
薛鹊嗅了嗅茶水,小师妹学了一下午, 还没学会下毒:“师父教你什么了?”
说到这里, 小姑娘就有些兴奋:“师父教我怎么走到大门口不中毒!”
“现在是冬天,万物凋零, 这不难。你等夏天草木繁盛的时候再试试,只怕一天被毒倒三次。”薛鹊眼下还不嫉妒她, 只是讨厌所有人:“别去我房间, 有一些毒药连师父也没见过。姜师兄对你好么?”
程灵素凭直觉感觉不大对劲:“姜师兄对我们村的人都很好,他给人治病只拿一篮鸡蛋,或者两三只鸭子。”
薛鹊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有时候去集市上买不到鸡蛋, 但师兄总能做蛋花汤和炒鸡蛋。这也太便宜了!请药王门的人出手治病,非得要上几十两银子、花红酒礼不可,他怎么能这样,真该告诉师父。“他…提到过我么?”
程灵素又不能说实话,实话是‘你少搭理她’, 想了一会:“说了,我只顾着学字认字, 没记住。”
她虽然过完年才六岁,和姐姐吵架已经吵了四年,自然知道什么话惹人生气,什么话能避免惹人生气。
“也罢。”薛鹊沉默了一会,开始指着头上的金簪,耳畔的金耳环,手腕上的金镯子:“你师姐这套首饰怎么样?”这套首饰戴了快两个月,可每天早上朝夕相处的只有师父,跟他炫耀准得被抽,来求医的江湖中人也很不长眼,要么被药王庄的名声吓得不敢抬头,要么虚张声势大呼小叫。
这是什么?这是个活人!
程灵素有一点迷茫和无所谓:“……这是铜的吗?”
薛鹊勃然大怒,在下毒给她个教训然后自己再被师父毒翻扔出去之间来回徘徊了一下,忍气吞声的问:“你没见过金子??”
程灵素:“是啊。我家只有一点点银子。”
薛鹊气的发笑:“我可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呵呵,师父脾气不好,以后他早晚的饭你给他端过去。”
石一嗔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并给小孩安排了高强度的学业,和自己当年类似。
程灵素毫无压力的天天狂学,从早到晚辨认干掉的草药、认字、背书、背金石草木的习性、掏出一些冬眠的蝎子毒蛇记住种类、背穴位筋脉图、泡药浴、打坐练功,观察盆栽的变化。虽然没空玩耍,但对她而言学这一切就像是玩一样。
一个月后,师姐师妹只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那就是——非常想念姜师兄!
石一嗔对小徒弟当前学习进度非常满意,都赶上自己当年了,老怀大慰:“早就知道,他们三个会喊累叫苦,果然是天资愚钝,不堪大用。姜铁山那个脑子,背完就忘,令人生气。为师这一点嗔心,大半是因为他们而起。”
程灵素拎着一篮午饭——咸菜炒腊肉和馒头,跟着师父上山去光秃秃的药圃视察。看了一眼地上绿油油的光杆枝条:“师父,这个是‘一树春’么?”
“不是,他叶子光滑又没有斑点,夏天会长白毛,叫做‘一树冬’,旁边那颗才是‘一树春’”
石一嗔带她上山不是为了玩,要她自己去挖几颗草药,带回去种在花盆里,精心伺候,学会如何服侍这些属性不同的草药。有‘喜光/畏光’,有‘耐涝/怕湿’,这还都好办。
其中很多种是必须有明亮散射光照射否则就会死,但晒到一丝太阳立刻叶片干枯、喜水怕湿不耐旱稍微有一点积水立刻死给人家看。或者是必须大太阳照射,缺几天阳光就枯萎,不能用井水河水浇灌只能用天上无根之水来浇。这都不算是最难的。
前者种在苗圃水沟旁特意参了砂子的土里,上有大树遮阴,下有水沟散发潮气,每年也就死一半。后者种在四周无遮无挡、每天暴晒的田地中央。
程灵素不禁感慨:“养我都没那么费劲。”
石一嗔:“你又没毒。你要是拔一根头发就能毒死一个人,养起来一定比这些东西还费事。”
程灵素忍不住笑了一路。
“别傻笑了。”石一嗔回忆了一下教学内容,没记住,又不写教纲,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每天干什么活就教她什么:“教过你怎么挖苗移植、定盆吗?”
“还没有,和插秧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
……
去胡一刀坟前时,林玄礼微微有点紧张,穿越都有了那鬼魂是不是也有啊,立刻询问自己的金手指:“英英,嘤嘤嘤。”
王繁英:“干嘛?”
“世界上有鬼吗?胡一刀的魂魄还在吗?”
王繁英:“在,没能力,别管他。你要是想跟他客气两句,可以写信烧过去,否则他也奈何你不得。你知道你身上的炁有多强盛么?正经找个鬼王单挑都没事。”
“我最近越琢磨越觉得他家的刀法很好。”
王繁英承认这一点:“确实很精妙,又适合你,果然好人有好报。你总算学了一套称心趁手的刀法。回来跟我打架!”
“好期待哦~”
祭拜时并无什么异样,也没有微风环绕,更没有什么灵异现象。
林玄礼默默烧了一封信,简单介绍始末缘由,然后满脸严肃的配合气氛。
小孩分别负责和平四抱头痛哭,然后和苗人凤抱头痛哭。
他二叔却实在是哭不出来,试图想想悲惨的故事,靖康之耻——没事只要我不傻逼不生崽就没有,那就没啥了。太远的实在是够不着,蒙古元朝怎么样就别归我负责了,清朝将来大厦将倾,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国家衰微颓废,但我们从现在开始准备,到时候也来不及。准备太好了子孙后代成大军阀怎么办!
胡斐疑惑了很久,悄悄询问:“二叔,你和我爹爹不太熟么?”怎么苗大侠说的关于他的事,都比你说得多呢?
林玄礼正在配药,把小孩扒拉到三米外的上风口,继续碾药粉:“我从小跟着毒手药王石一嗔学艺,和大哥几乎没见过几次。何止是不熟…要不是出了这么大事,我得帮他报仇,大概这辈子都会天南海北,未必见面。”
胡斐小声问:“是……是怕他们三家寻仇吗?”
林玄礼:“我本来就喜欢学医,不喜欢动武。要智取!”
胡斐对此将信将疑,二叔跟人打架的时候开心着呢,笑的超大声,而且刀、剑、拳、掌都很厉害。
苗人凤无语:“教小孩子撒谎可不好。”
“还在装死的人少说我。”
苗人凤:“二哥,你忘了,装死也是你教的。”
江湖传闻中一片金面佛苗人凤被仇家杀死,天龙门掌门身死而首级下落不明,丐帮帮主身受重伤,而大杀四方的正是当年辽东大侠的弟弟,当今尊称为胡二太爷的神秘大盗。
这位胡二太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杀人作案之后消失行踪,再没被人逮住过。
毒手药王的药是真的很厉害,停了之后原本的络腮胡子消退不见,恢复成原先的胡须轮廓,稍微留了一点,修的文质彬彬,穿一件文人长衫,披一件天青色缎面鼠皮斗篷,扇套荷包佩在身上,看起来就像个和蔼可亲的书生,带着侄儿和家仆赶路。
林玄礼也确实一路狂买书,除了四书五经,史书,小说,地方图志,游记,兵法,杂项,有什么买什么,只要药王庄没有的书,就买一样两套。
路上碰到拦路打劫的都不出手,坐在旁边看《金石谱》,土匪交给苗人凤处理。
“在下一介文弱书生。”林玄礼假惺惺的摸出扇子来摇了两下。
苗管家赞同:“书生出手就不能留活口,否则就不像了。”
苗人凤:“随你。等我打听到宝树的下落救就走。”
先行一步的却是林玄礼,他打听到本地知府非常贪污,当夜悄悄动身。
次日天明翻窗户回来,撂下一只小箱子:“这知府实在是个十足的混蛋。”
胡斐不解:“二叔,你为啥这样生气?”
“他贪污了几万两白银不假,全是银锭子,铸成一百两一个!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搬吗!他给人行贿也这么送?零零碎碎拿了一箱,值一千两,回去好买房子。”
苗管家听他的弦外之音,不准备把胡斐和平阿四带到药王庄去,心下大喜:“不如咱们两家毗邻而居,就在洞庭湖畔隐居练武。平兄,你意下如何?”
平阿四不太清楚,他一辈子都没阔绰到买房子置地的水准,竭力维持温饱都挺吃力:“看二爷怎么吩咐,小人不明白这些事。二爷请用茶。”
林玄礼想了想:“我虽然弄了不少钱,也没买过房子。况且回到湖南之后,我还得在师父身边服侍,只能每隔三四天过去看斐儿一次,他还得由你照顾约束。你们得住的距离我近一些,三十里之内,我们那里薄田比良田多的多,买上几倾,盖上庭院,再雇几个流民耕种,这辈子都吃喝不愁。苗管家,地契过户的时候还需你帮忙。”
苗管家:“这是自然!嘿嘿,连赵家我都一起安置好。”
胡斐依依不舍:“二叔,你武功这样高,又会用毒,难道还没出师?”
“哎,我还差得远呢。”我们的目标是——回去毒死星宿派,并研制出万试万灵的解毒药。
进入湖南地界之后,当地著名大侠在长亭送别友人,一眼就认出来坐在马车上悠然看书的某人,步行追赶,赶上去不敢截停马车,跟着奔跑:“姜二爷!姜二爷留步!”
林玄礼看到这位病人:“哎?黄大侠,你的腿功见长啊。”
黄大侠深深作揖:“黄鹤生在姜爷面前怎么敢称大侠。过年时候想登门拜谢,令妹叫我们滚,岂敢不从。今日送别友人,正在伤感,不成想见到了姜爷,真是喜从天降。”
林玄礼笑了笑,把书递回胡斐手里:“师妹一向无礼,你别见怪。”
“岂敢岂敢。姜爷若能赏脸光临寒舍,容老黄为姜爷接风洗尘,略尽寸心。”
林玄礼本来不想去,酒局傻逼兮兮的,但看胡斐一脸好奇和崇拜,心说我得让小孩知道,他二叔很快看起来是个灰头土脸的农夫,但本质上还是很牛逼的。看看谁配合又懂事,以后把小师妹也带来嘚瑟嘚瑟,等我走了之后,程灵素也得学会怎么搞钱。“本不该打扰,但我那儿狭小破败,就借黄大侠你的贵宝地,为我失散多年的侄儿接风洗尘,进了湖南地界,再普通的下馆子吃一顿可不行。”
黄大侠立刻心领神会,对小孩狂吹姜爷的医术通神,自己这条腿原本中了蛇毒,烂到能看见骨头,姜二爷来刮骨疗毒,现在腐骨生肌,还能行走如飞。
胡斐:“二叔好厉害。”
黄鹤生解开绑腿带,拽起裤子露出小腿上枯瘦狰狞的大面积伤疤,这几乎只有变色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苗人凤觉得黄鹤生是那种非常无聊的人,他绝不去那种互相吹捧的酒局,还不如独自住在客栈里。
隔窗眺望,就看到赵红玉和她妈妈在绣嫁衣。
她爹妈都跟着她一起搬来,重新开一家店过生活,安顿下来就成亲。他有时候觉得红玉姑娘适合练剑,有时候又觉得她适合练峨眉刺。
过了两天,又遇到拦路打劫的,要求把四车行李留下一车。
林玄礼笑得不行:“好眼力,真会选人!”劫我们的危险程度是否超过打劫官银??
胡斐日渐学会做一个好捧哏,结合让人晕头转向的历史课,啃着糖葫芦:“可能是远远的望见华盖运吧。”
管家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好捧哏:“是会选人,他们回去之后就能自称是‘在金面佛苗人凤和小药王姜铁山面前过了几招全身而退’,够吹到八十岁了。”
“嚯!死了都应该刻在墓碑上,令子孙万代铭记。”
苗人凤连剑都懒得拿,一抓一扔,把三名匪首扔到旁边的松树上挂着:“都滚!二哥,你该让他多看看刀法棍法的实战。”
林玄礼愕然:“咱俩是当世无双的高人,斐儿看咱们俩比武还不够么?欺负那几个略会几招的喽啰,还用什么招数?你就让我偷点懒,回去之后我还要负责给师父师妹做一日三餐,铡饲料,担肥浇水,炮制药材,洗衣服晒被,采买食材。”
苗人凤略感震惊,这么多杂事你还有这样好的武功?
胡斐问:“二叔,我能帮你的忙!我会干活!”
“药王门不许外人进入,苗大哥以前闯入过一次,差点被毒死。”林玄礼突然眼睛一亮:“你们还真能帮我不少忙,之前买肉买菜,米面粮油都得去镇上买,很费时间。”之前也试过这种模式,都做好了被贪污的准备,但附近的村民根本不敢应聘!可恨。
胡斐立刻说:“平四叔很会买东西砍价,我们每隔三四天买好了送过去,二叔你能省时间,我们还能偷偷见面。”
第137章 你有病吧?
惊蛰之后冬眠的蛇蛇、毒虫毒蝎、蜈蚣都起床, 开始吃饭。
饲养员的工作量暴增,不仅每天要讲究饲料,还要讲究搭配。有些体弱的虫子分出来单独饲养, 又要考虑是弄死还是救一下。
林玄礼潜回去看了一眼, 看薛鹊疲惫不堪,心说活该, 谁叫你那时候当自闭阿宅不帮我干活!决定再给自己放个假,仗着轻功够好,又熟悉地形,来回没留下一丝痕迹。只是去见了一下毒手药王, 把给他买的肉松、青豆笋丝、东珠、狼皮以及一些关外特产毒药送回来:“师父, 弟子回来请安。”
石一嗔正在蒲团上慢悠悠念经,声音微微一顿, 等念完了一卷《华严经》,合上经书, 收起木鱼。这才不太愉快的瞥了一眼胖徒弟, 还有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你过来。”
林玄礼心说你也不必一见面就抽我吧?我长这么大,抽我的人主要是你!
不对!第一世就没人抽我,当十一郎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抽我巴掌。
这学费交的,实在是很多啊很过分啊。躬身上前, 看毒手药王一伸手,赶紧先闭眼闭气,免得他又撒毒给自己弄什么春季考核。
石一嗔只是翻了一下他的眼皮,见下眼皮里起了一个紫色斑点:“从东边第二扇窗口跳进来的。”
“您怎么知道?啊?我又中毒了??”
石一嗔指了指一旁的药柜:“自己去找解药去。看看你这半年退步到什么程度。”
小王八蛋偷偷潜入进来,不知道敲门吗?还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林玄礼心说你还不如揍我呢。你和之前那个徐太尉不一样, 他是侮辱人,你纯粹是手痒。
石一嗔哼哼冷笑:“你看你胖的, 脸也肿了,别人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吃苦受累,你是到处找糖饼吃吗?”
“穷家富路,我怕饿。”林玄礼心说我只是昨天做了超美味的雪里蕻炖豆腐,齁死我了,但真的很好吃。应了一声,走到药柜前面也不敢乱翻,因为他屋里也布置了很多别人碰了就会中毒他碰啥事都没有的小机关陷阱,防着徒弟和飞贼呢。
这怎么学医还带推理的?
先给自己把脉,看看到底中了什么毒,估计说个八九不离十就能拿到解药。
石一嗔翻了翻带回来的礼物,只觉得乱七八糟,除了狼皮能做个褥子颇为温暖,东珠可以留着入药,那蛹虫草(北冬虫夏草)、辽细辛、海金砂、北龙胆草、关黄柏、防风都还不错,另有三种只在东北存活的毒虫,虽然只是虫卵还未孵化,但送的令人喜爱。
“你去帮苗大侠做事,做的怎么样了?不要半途而废,逃回来叫人笑话。”
林玄礼还在费解的把脉,虽然毒药有很多,但感觉自己现在中的毒算不上什么正经毒药,很轻而且很小儿科,只需要逼毒就行了。当即坐下调息运功,低声答道:“已经料理好了。”
石一嗔:“你真把苗人凤给杀了?”
林玄礼刚把毒素都逼上来,被他一气,用手帕捂着嘴吐掉毒血:“师父,我是那种半途而废、谋害朋友的人吗?”
石一嗔上下打量他:“嘿嘿,我又没见过你的心肝,怎么知道。”
他也不恼:“事情都解决了,苗大侠非常满意,要杀的人杀了,”
石一嗔盘着两颗虫茧,看起来只有拇指盖大小,上面红黑两色斑斑点点如鹌鹑蛋的花纹。这东西是东北的虫子,自然没法在南方生活,拿到手里也未必能活:“听说有位胡二太爷在江湖上,杀的人头滚滚,不仅少林、丐帮对他多有怨愤,就连朝廷也发下海捕文书。你惹什么祸,杀什么人,我都不管。要是首尾收拾不干净,惹得人怀疑到药王庄,哼。”
林玄礼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从蒲团上爬起来,走过去喝茶:“弟子明白。如今苗大侠搬到附近居住,师父若要找人喝茶谈话,不妨请他来。弟子为了办这件事,还假冒了一个新身份,从今往后虽然不去作案,但当年胡一刀的儿子认我做叔叔,我还不想揭穿身份。”
毒手药王沉思片刻,他自然不会欲言又止,只是亲切的询问:“你有病吧?”
“啊?”
“胡一刀的儿子关你什么事?你欠了苗人凤的人情,还尽了就滚蛋,还真当亲戚走动?还敢厚颜无耻的叫为师配合你去扮家家酒?”
“我只是…喜欢小孩。”
仅限:懂事又好看还不用我负责抚养的小孩,给我玩会。
石一嗔上下打量他,招招手示意滚过来,又把脉,果然毒已经解了。
自从程灵素来了之后,几个窗口的毒素都换了轻微无害的,小姑娘有时候会扒窗台看摆在窗口吹风的花,真给毒坏了岂不是很可惜吗!辛辛苦苦找到一个好苗子很难,比撬开这三个徒弟的榆木脑袋还费力。
“那你还不娶了薛鹊?气血强盛,一路上可没闲着。”
林玄礼小脸一红,那些富裕的城市能买到很多劲爆小说,清朝人真的很会!除了配图让人很没胃口,文字描述是相当可以的:“多买了几本闲书。我这一路上都很本分。薛师妹嘛,她之前让我等了那么多年,现在大师兄死了,我也让她等几年,知道知道我的苦。”
石一嗔又一次亲切的询问:“你有病吧。”
上一句是骂他,现在真的是有点担心了。练武一旦练不好,真气逆行,上冲到头部的穴位,确实有可能让人性情大变。忠厚善良的变残忍,刚毅强横的变得软弱,老实本分的变得油嘴滑舌偷奸耍滑。
林玄礼在背书时候又跳过了这些没用的东西,被骂的有点恼火:“小师妹拜师这么久,我也没照顾她半日,还没见过她。我瞧瞧她去。”
石一嗔:“她睡觉呢。灵素很爱睡觉。”虽然爱睡觉却不耽误学业,那就睡嘛!
“那就算了。等安顿好那边的事,弟子就回来服侍师父。”
火速溜走,回到苗人凤在湖南的老宅:“要干的活太多了,等清明我再回去。”
胡斐不信他说的这话,二叔显然是不放心我,多留一段时间教我武功,依依不舍。
目前只有苗人凤跑去抓下落不明的宝树和尚,胡斐和平四、赵家一家三口都借住在此。
苗管家虽然答应帮胡少爷研究怎么买地,但眼下要紧的是给赵老夫妻买一家店铺,然后把婚事办了。
一旦先帮着胡家少爷和平四买地盖房子,他们就搬出去了,到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自家大爷的婚礼上是一个宾客都没有啊!
他又装死不肯复活,又不愿意在当地交朋友,还不喜欢姜二爷结交的那些朋友,世上仅存的两个世交刚杀了一个,另一个也结仇了。
林玄礼不管这些管家的苦恼,苗家原本雇的厨子留在当地,不愿意远离故土,新的厨子还没选好。差遣小胡斐帮自己剁羊肉馅,准备做羊肉大葱的大包子吃。
胡斐就乖乖的扎马步,并用两把菜刀剁馅。
“用手腕的力,别用小臂。”
胡斐调整了一下状态,还没调整好。二叔伸手捏住他的小臂,迫使他不能动,只能使用使甩手腕的惯性来操控菜刀,这就需要放松一些,也就不会累的太重。真的很好奇:“二叔,你武功不好的时候想杀人,是不是偷偷潜入他们的厨房,做一个好厨子,然后再下毒啊?”太合理太连贯了,这两个身份。做饭又好吃,又会下毒,用刚学的成语来说就叫相辅相成。
“哈哈哈哈好,这招不错,我下次去试试。”
……
薛鹊不仅思念师兄和热腾腾的饭菜、劈好的柴火,还对程灵素从未挨过打挨过骂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
在注意到之后就格外留心观察,真的没有!
越想越气,暗暗的去教唆她犯错:“眼看就要到清明,我正打算给师父做个荷包、药囊,略尽孝心。”
程灵素也觉得应该这么做,但她刚开始学缝东西,针脚虽然不算歪七扭八,也不太工整,还很慢:“师姐,我没有碎布头,而且缝东西很丑。”
薛鹊:“借口。你师兄师姐拜师第一年,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都送了。”然后都被师父暴打一顿,大骂有这个时间不知道去背书,背书没有背够的时候,干活也没有干完的时候。
师父用的药囊都是他自己缝的,虽然用量很大,但不同的药材需要不同的薄厚和针脚距离,以此来操控药味透出的浓度。
“姜师兄也送了?”程灵素挠挠头,她的头发并不多,还因为营养不良有点发黄,一向如此。
“师兄他心灵手巧。”
程灵素想了一会,把目光投向几件还没穿过的衣服,有一件夏天的衣衫,可以剪掉袖子。至于缝东西的针线,妈妈给自己准备了:“缝一个小口袋,还不算太难。谢谢师姐提醒。”
薛鹊没说什么,她自诩暗示的非常巧妙,就算师父大发雷霆追问下来,我也只是分享一下日常生活:“你去烧火,把饭煮了。泡一把菜干,一会我去拌。房前屋后刚长出来的野菜你也挖一点。”
第138章
清明是踏青的好时候, 石一嗔不想带笨蛋出门,又需要一个劳动力,最终决定连小徒弟也不带, 凌晨动身, 自己骑着驴,踏着晨露, 给师父扫墓上香。
拔了拔野草,点了三根线插在土中,倒了一杯毒酒。
“本想和师父说几句话。”石一嗔严肃而庄重的看着排位:“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弟子现在心情很好, 没什么可抱怨的。活到这个岁数, 总算有一个能继承衣钵的弟子。明年我就开始吃斋。”
然后就走了。
那么那么多时间踏青游玩,顺路去集市上买了些香椿芽、花椒叶、烧饼、酱菜, 回到药王庄立刻挑了肥料去药圃施肥。
程灵素一大早就来边背书边拔草,书本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用镇纸压住。她拔两垄地的草药, 就过去背一句:“硇砂,大热有毒之物,噎膈反胃、积块内之病,用之则有神功.盖此疾皆起于七情饮食所致, 痰气郁结,遂成有形,妨碍道路,吐食痛胀,非此物化消, 岂能去之.其性善烂金银铜锡,庖人煮硬肉, 入硇砂少许即烂。”
背到这里时突然想起薛师姐说姜师兄炖肉总能炖的软烂入味,难道这就是软烂的秘方吗?想吃!想吃肉!
石一嗔简直感动到,这孩子如饥似渴学习的样子,多像自己当年,师弟就没我这么努力,他又不努力,脾气又差得很,早晚客死异乡,骨头都得被野狗嚼了。
薛鹊一直期待到晚饭时,正正经经切了最后两根腊肠蒸了,做了香椿炒蛋,拌了花椒叶,热了热烧饼,一起端过去。
逢年过节,师父都和弟子在一起吃,通常是个继续挨骂的日子,但今日她不怕。
其实石一嗔现在已经懒得骂她,留下薛鹊半是因为姜铁山求情,半是因为另外雇人打杂只会有一个结果——外来的笨蛋毁掉大量药材和毒虫之后被毒死,或者是进门干活的第一天就被毒死。
毒手药王检查了一遍,薛鹊没试图在饭菜里下毒,作为给师父的节日贺礼。就放心的给小徒弟夹了几片腊肠:“我上岁数了,不耐油腻,都是你的。”
程灵素:“谢谢师父。师姐辛苦了。”
薛鹊怒火上涌,要不是蒸熟时尝了十几片并半壶酒,自己简直就亏大了:“应该的。师父,弟子新练了一味药,叫做‘惊蛰’。采惊蛰时的七种毒药。”掏出一个小瓷瓶,搁在餐桌上。
石一嗔对此不抱多少希望:“你炼毒药的本事要是有起名的一半,早就出师了。”
程灵素都为之尴尬,低头对着饭碗,仔细嚼嚼。
香啊!
被薛师姐踢了一脚,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仔仔细细缝了一个小药包,其实只是个粉色的小口袋。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师父,我也做了个小东西送给您,做的不好,只是一点心意,您扔着玩。”
石一嗔接过小药包看了看:“大小尺寸都合适,用料也对。不错,下次别做了。”
伸手捏住小徒弟的脸蛋,轻轻掐了掐:“你要以学艺为主,别的都是杂事,不值得费心。”越看越满意,自己当年要是娶一个笨蛋老婆,生两个笨蛋儿子,有一个孙女,大约就是程灵素这样的。何必费力!
程灵素恭恭敬敬的答应:“是,其实没费多大功夫,一炷香就缝好了两个。”丑的那个留着自己用!
石一嗔捏着小孩的手看了看有没有针孔,主要是有外伤不能碰毒药。
“师父,我哪有那么笨。”程灵素让他看了瘦小的十指尖尖,回去继续炫饭。
薛鹊感觉自己不仅丑陋,还很可笑,人家在这里师徒情深,我算什么。也把脸埋在饭碗里,情不自禁的抱怨:“师父真偏心。”你就忘了十年前,我学的不够快,答题又错了几道,再拿出药包想要讨好你时候,被打了一顿。程灵素也未见的比我漂亮,怎么你就对她这样好?
当即定下毒计!这小师妹每隔几天泡一次药浴,一开始还是师父亲自去抓,后来程灵素学了认字和辨认药材,就叫她照方抓药。
只要稍稍调换,让那些枯草一样的药材、那些晒的干透的根茎换一换地方,长得很像的土茯苓和猪苓、南沙参和北沙参,虽然药性相似但互换后可不一样。程灵素亲手抓错了药,自己煎出药汤来有了错处,泡完之后毁了她自己的内力和皮肤,这可怪不到师姐头上!
说干就干,熬到毒手药王念经,程灵素日落过后就开始犯困,吃了饭早早洗漱睡觉。
薛鹊暗暗的捣腾药柜,捣腾到了半夜。
三天后,程灵素拿了小笸箩和凳子,去存药的竹楼里翻翻找找,抓了十六味中药。
倒进砂锅里加水煮,前前后后煮了四遍,她端不动满满一锅热药汤,端着又看不见路,石一嗔帮她端进屋里,倒入木盆中。
这一锅药汤只煮四次,用来泡澡。
石一嗔也不出去,就在旁边翘着腿坐着,端着盖碗慢慢喝茶。
程灵素灭了陶炉中的火,把砂锅端出去放在房檐下晾着,回屋之后以为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正要询问,忽然抽抽鼻子,仔细在屋里嗅了嗅,打开木桶的盖子又闻了闻:“好像…不太对?”
她虽然闻不出用药上有什么区别,但和四天前的那桶水有点差别。
被替换的药材只是长得像,味道又不一样。
石一嗔伸巴掌拍她脑袋:“煮第一锅的时候你没闻出来?”
程灵素羞愧又委屈,还有些不知所措,她头一次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当时在忙着吹火,被呛了一下:“师父,我…我自己抓的药,都对照着标签抓的。”
石一嗔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亲弟弟石万嗔,当年在药王门中,为了争夺不传之秘‘药王神篇’,也是屡次对哥哥欲杀之而后快。之后也来刺杀了几次,只是技术不行,脑子也不行。
“灵素,你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仔细想。药王庄里总共只有三个人,你要是还猜不出来——”那就算我又看走眼了!!
程灵素真的想不出来,师姐只是冷漠,师父说过师门有互相下毒的习惯,还有师父会给弟子下毒作为考试,但自己学识不够还不用考试。思前想后,摇摇头:“是师姐和我开玩笑吗?”
“玩笑?”石一嗔嘿嘿冷笑:“不错,你好好学习,将来拿一样的玩笑开回去。药王门不容废物,你将来若有本事,就把她收拾了,我也不管。”
小姑娘遭受了极大的道德冲击。
……
胡斐是一款很好用的剁馅少年,每天一个时辰的扎马步,拿一个墩子放在他面前,给他两把菜刀,半个时辰后收获肉馅。给他两根铜棍,一个时辰后收获紧致肉丸。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些疲累,但对于每日修炼内功、胃口又很好的男孩子来说,刚刚好。
林玄礼每天不是包饺子就是蒸包子、烙馅饼,尽情弥补自己到这儿上大学以来因为精力不济没有吃到的美味。
本王从来不亲自剁馅!
到下午上文化课时,继续讲三国演义和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是正经行军打仗、多对多的战斗,小孩用不上。
胡斐听他从曹操刺杀董卓献刀说起,说起锻造刀剑的技艺、屋内陈设的布景,说到王允巧献连环计,又批评指点了一番,王允、董卓、吕布三方面的性格和计策上的问题。简直要崇拜他了:“二叔,您怎么懂这么多,武功还这样好,又会医术,恐怕我到三十岁,四十岁,也赶不上你。”
林玄礼哑然失笑,这个和特别聪明还没多大关系:“往后你就明白了。我有很多秘密。”
慢慢往下说,说到曹操逃窜,偶遇县令陈宫。
苗管家突然前来打扰:“二爷,本不该打扰您。但有个好消息,您见了一定高兴。”
“哦,说来听听。”
“有人私自宰耕牛,我撞见,买了一条牛腿、一块牛腱子,总共三十多斤,孝敬二爷。”
私宰耕牛一向是死罪,但对于江湖中人来说不算什么,黑市上每个月都会出现牛肉,但未必能抢到。
林玄礼跳起来:“天哪!”
胡斐欢呼:“牛肉!!我从来没吃过牛肉!”
苗管家心说幸好自家大爷出门去了,叫他听见这话又要难过的掉眼泪。
课堂就从书房里移步到厨房水井旁,眼下天气渐渐炎热,肉放不了两三天,只要都煮出来,每天重新煮透一次,保质期起码一个月——再煮就要碎了。
赵红玉正在这儿处理分给她的十斤牛肉,重香料的肉菜她不太会做:“二爷?您让我沾沾光,分我一些调料,成不成?”
“有何不可?”林玄礼打量她虽然换了新衣服,还是一套清代汉女的衣裤装束,并不很宽松。银簪,头绳,蛮可爱的:“这些日子没见面,你家的铺子找的怎么样了?”
赵红玉露出十分得意:“已经找到了,城西白家二房的小儿子吃喝嫖赌,偷了柜上的钱还不上,她妈把手头的南纸铺卖了,叫我爹和我撞见,赶快就买了。”
除了各种纸张,还有账本、窗户纸、湖笔徽墨、端砚、乃至于寄售书画,什么都干,还比较轻巧,只是成本较高。
胡斐插话:“那可需要懂行的人来当掌柜。我和四叔以前做工的南纸店,老板稍不注意,掌柜的就以次充好骗人钱财。”
赵红玉想了想,也不怕告诉他们,低声说:“我妈认得那些个生宣熟宣,半生不熟的宣纸。听我妈说过,她爹爹是八品文官,后来被康熙朝废太子案牵连,全家发配宁古塔,这才遇上了我爹爹。”
林玄礼叹了口气以表惋惜:“那案子实在是荒唐的很。哼。我们晚上吃羊肉大葱的馅饼,到时候叫斐儿给你送几张过去。等新店开张,我再亲自去道贺。”
赵红玉笑嘻嘻的说:“还要多多仰仗姜二爷呢。”一般外地人到了新地方去开店,总要拜码头,给地头蛇、官府都打点好了,还要给同行一点甜头,就这样还要被排挤呢。自从进了湖南境内,一路行来,看胡二爷改称为姜二爷有些不解,但看每日当地的教头、侠客、武官前来迎送,一路上谁都恭恭敬敬,就把计划从开小杂货铺上调到开一家大店。
有二爷前去道贺,拜码头的钱最起码能打三折!这是什么?这是财神爷!
胡斐一呆:“婶婶,你笑起来真好看。”
赵红玉嫣然一笑:“还没成亲呢,你别乱叫。等大爷回来,你再改口,我也好给你红包。”
又过了六日,苗人凤虽然没抓到目标,还是回来了。
赵红玉迎到门口,就看到一位极其美貌、娇娇怯怯的江南水乡美女跟在自己的未婚夫身边,脸上的神情又不安,又羞怯。她不仅比自己娇弱美丽,皮肤也更白,头发也更多,有一双娇嫩的小手。
难道新婚在即,要有什么变数么?
“大爷您回来了,事情妥了么?”抓宝树的那件事。
管家简直是大惊失色,看这姑娘不太情愿又伤心,难道大爷学会强抢……不能够啊!
苗人凤摇摇头:“音讯全无。兰儿,这是我未婚妻,赵姑娘。”
绝色佳人上前福身下拜:“赵姐姐万福。”
赵红玉心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这都是要纳妾啊。
不会吧??这么快的嘛?那你之前干嘛去了?虽说(清朝的)男人难免三妻四妾,可我还没过门呢!
拉着手捏了捏,这他娘的就是肤如凝脂吗?“妹妹不必多礼,你可真美。”
苗人凤已经把缰绳交给小厮,自己拎着行囊进门去了。
赵红玉不动声色把大美人安排到客房,叫小厮送了茶水点心和梳洗的热水,这才回到中堂去找人:“那位兰儿姑娘,大爷有什么安排?她看着挺伤心的。”
苗人凤换下一身尘土的衣服,坐着喝茶,等自己的饭:“兰儿她爹叫人给杀了。原本这些江湖仇杀我不管的,那伙歹徒还要玷污她,这可不能忍。把人给救了,哪知道她爹妈两边的亲戚都凋敝,没人可托付,她又苦苦的求我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实在不忍心送这样年轻姑娘去出家。”
赵红玉全靠这些年见惯了惹人恼怒的客人,忍住了没有发脾气。
况且任何一个男人,见到那样的美人都有可能见异思迁。
她美则美矣,我也不至于完全失色吧?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就算对‘兰儿’动心,也不会退婚吧?
琢磨了一会,还是不愿意挑明,继续装糊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这位可怜的姑娘。”
“我也不知道啊。”苗人凤真的很饿了,剥桌上的花生吃了两颗,又剥桂圆吃:“想了一会,忽然就想起红玉姑娘,兰儿她给你留着作伴,或是送去服侍你爹妈,我问过她,她愿意做女仆安身,只是要签活契,不签卖身契。我家自从没有女眷之后,丫鬟也遣散了,恐怕你多有不便。啊,给你。”从袖口掏出自己写的活契,写明白了每月的工钱,以及婚事自主、她想走时随时都可以、她定契时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才直接叫名字,未婚妻的名字他还在等结了婚才直呼。
赵红玉接过身契看了一看,总算松了口气,心说多亏我沉住气了,要不然先入为主,乱猜测几句,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到现在还怪尴尬的:“可怜见的。我爹妈离了我也伤心难过,她没了爹妈也难过,不如就按大爷说的,先送她去陪伴我爹妈。我们家刚买了个铺面,他们老两口都搬过去了,我…我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
苗人凤微微笑了笑,搬出去就是准备成亲,花轿岂能在自己府里出去转一圈又回来?“内功和步法练得如何?”
“我也不知道练得好不好,稍后大爷再考我。”小厮煮了一碗面,浇上煮的软烂的牛肉浇头,搁在托盘上捧过来,她起身端了,和一碟蒜瓣一起摆在他面前。
“二哥的武功在我之上,可惜胡家的东西我不方便叫你学,二哥他自己的那些高深武功,也是极难学的,他似乎还会一些少林失传已久的武功。斐儿呢?”
赵红玉开始吃果盘里的红枣,算是陪他吃东西:“真不巧,二爷带着他出门去了,说是回一趟师门,拜见恩师。平阿四也去我爹妈那儿帮忙了,他打算学一学怎么管账理事。”
第139章 水晶宝碗
奔驰数十里, 带了三斤卤牛肉,回去投喂暴躁师父和可爱师妹。
在药王庄门口反复叮嘱:“一路上什么花草都别碰,有花香也别闻。我薛师妹给你什么都别吃, 别拿, 别碰。别看她的脸。”
胡斐打量篱笆墙、茅草屋、屡屡行行的灌木和草花:“二叔,我不会乱碰的。”
林玄礼叹了口气:“要不是师父想见一见你, 我还真不想带你来这儿。麻烦,我们门下弟子进进出出都要反复记路线。这地方算易守难攻。”看看现在的布局!百八十个江湖中人来围攻,进去都得死。小师妹应该当一辈子安全的阿宅!
带着‘侄儿’进门,这里看起来和普通的山野宅院区别不大, 进了篱笆墙之后, 又过了低矮的土墙,进门先是一片晒东西练武的空场, 穿过侧面角房,到毒手药王的卧室门口, 这里还晾着两件小女孩的花衣服。
石一嗔拎着一筐枸杞芽下山:“这个点儿我会在卧室里睡觉吗?”
林玄礼无语, 我只是逃避干活而已,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师父,我带着孩子过来,也不敢乱走乱动。这是斐儿, 弟子的侄儿。”
胡斐上前给这位头发短短、穿着灰扑扑僧袍的老人磕头:“胡斐拜见毒手药王。”
“原来胡一刀的儿子长这样。看着挺聪明的。”
林玄礼没忍住开玩笑:“确实还不错,比我(姜铁山)小时候聪明。”
胡斐不太自在,这老人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就连二叔都怕他:“哪有,二叔爱屋及乌, 看我哪里都好。”
石一嗔随口问了两句,一试就知这小子有点学医的天赋, 但没比姜铁山好多少,至多能在一县之内算个名医。还以为胡一刀名震关东,靠的是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生的小孩也能格外聪明,看起来不过如此。生小孩这件事,真不如选育植物来的快速有效。
“铁山,去给你师妹蒸包子去。泡了两斤红豆,都做了。”
林玄礼讶然失笑:“好好。这重任只有我来做。”
“你师妹生日,你还不回来干活?”石一嗔丢给小孩一个小瓷瓶当见面礼,虽然这小子也不太聪明,他居然真信了姜铁山是他二叔,哈哈哈笑死,怎么家家都有傻孩子:“薛鹊要和灵素斗一斗,你什么回来,管着点薛鹊。”那个傻妞肯定是嫉妒小师妹聪慧过人,哎,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傻还不认命就是她的错了。
林玄礼为之皱眉:“不会出什么大事吧?”我让她活着只是因为她当时没跟我正面对峙,已经被药倒了。可能是因为有点软弱,总觉得杀一个没有抵抗力、也没有正式对我宣战的人不好。
“我还活着呢。她贪生怕死,绝没有玉石俱焚的胆量。”
“是。我弄了点牛肉,卤了几天,又入味又软烂,特意带回来孝敬师父。”
石一嗔道:“既然如此,奖励你一道考题。相思病用什么治?”
林玄礼:“啊?师父果然超凡脱俗,连相思病都能治?不会是毒死算逑吧?”
石一嗔:“千年裘是什么?”
“陈皮啊。”
“去厨房,带着你侄儿一起慢慢猜去。”
程灵素采了一篓山上的野茶的叶尖,明前明后她都忙着拔草和采茶,要摘出三四个人喝一年的茶叶可不容易。一眼看到一个陌生少年坐在院子里碾结块的白糖:“你是谁啊?”
胡斐看她年纪比自己还小,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装了大半的嫩叶。放下锤子就想上前帮忙,他自从认亲之后都是被照顾被当小孩的那个。又想起二叔不让自己乱碰:“我是胡斐,二叔带我来拜见药王他老人家。姑娘,我能帮忙么?”
“嗯。”程灵素轻轻点头,看这少年绕到自己背后,背篓顿时一轻,两个背带之间有绳结相链,她解开绳子就能摘下了:“给我。师兄回来了?”
“屋里炊烟袅袅,不是我还能是谁呢?”林玄礼笑嘻嘻的在厨房门口探头:“师父叫我给你包点红豆包,豆子正炖着呢。谁把我的老面肥养的这么好?你要不要吃麻油饼?”
程灵素瞧见他,才终于笑了一笑:“姜师兄,自我拜入药王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之前哄我拜师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胡斐追问:“二叔,你说了什么却没做到?”
“我答应教她认字读书,练武学医,然后就跑去寻仇啦。”林玄礼回去翻了翻油饼,拿了一张切了四分之一,椒盐面起层的发面饼,厚厚实实的,外面被油煎的发脆,里面还很软,热气腾腾。放在碗里端出来,递给舀水洗手的小姑娘:“师兄过些日子就回来。”
程灵素又微微的笑了笑。只是提醒了一句。说好了给我很多书看呢?除了医书什么都没有!除了医书上的字之外,别的字也不大认识。
胡斐不希望二叔叫人误解:“姑娘,二叔当时是去为我爹报仇,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本来杀了仇人就该回来,又和我相认了,耽误了些许时日。”
“你多心了,我没有怪他。”程灵素仔细打量他的脸,又想了想姜师兄的面貌,这两人的长相不仅不像叔侄,甚至不像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即便都是浓眉大眼,但也有细微不同。最近几个月里有人上门求医时,师父远远的看见了就会对他们的长相品评一番——猜测他们的身份和籍贯。
胡斐看她还是个小孩,就坦然让她看,挺起胸膛做出一副自己成熟又年长的姿态。
程灵素猜测了一会,收回目光,专注于吃饼。
靠谱的师兄又切了一碟卤肉给她:“薛师妹呢?她对你怎么样?”
薛鹊正在阴暗的角落里咬牙切齿,听到师兄叫自己,刚要出去,又想起现在不是对自己用情至深的姜师兄,是那个阴险邪恶无耻的鬼王!他才不是胡一刀的兄弟,姜铁山也不是。哼哼,程灵素,被鬼王看上了,你等死吧。
整了整头发衣服,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我哪敢欺负她,我看在过些年,师兄和我都要在她手下讨口子。”
程灵素无语,快速吃掉所有酥烂滑嫩的肉,一口都不给她:“师姐。”
林玄礼还等她研制一种‘百分百解毒并无差别控制所有毒性’的药呢:“薛师妹,我给你们烙了点饼,一会再蒸点豆包。”
薛鹊酸溜溜的说:“那是给我做的吗?”
林玄礼瞪了她一眼,完全没耐心哄人:“老面肥养的不错,继续努力。”
抽空问了小师妹,谜题是什么。
程灵素:“没药~”双关!“之前我想家了,求师父给我讲个故事,师父想出来的谜题。”
笨蛋师兄以手加额:“我还认认真真的在想是针灸脑袋还是弄些开窍醒神的药吃一吃。”
“哈哈哈哈哈师兄你好认真!”
忙完之后带着小孩回到苗宅,惊闻两件事。
第一是错过了苗人凤带美女回家还直接托付给未婚妻照顾的微型修罗场。
没能冲在第一线吃瓜,感到非常遗憾;“打起来了吗?赵姑娘没跟你吵架?”
苗人凤不解:“她为什么要跟我吵架?我又不准备纳妾。赵姑娘大概会和兰儿有很多话聊。”不知道女人会聊什么,反正我能和胡大哥聊一整夜武功招数和打抱不平。
和别人都聊不来。
林玄礼:“哦……”好有道理。如果一方长嘴了另一方又有耐心,确实不会因为误会打起来。光知道南兰是你的原著老婆——因为被英雄救美之后无处可去又有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肌肤之亲就结婚了,然后又过了几年因为你太无聊,就和田归农那个小白脸私通并私奔了,在原著里你为此非常沮丧大病一场,又抑郁宅男了几年时间。
不过你蛮死心眼的,原著里也没考虑过续娶啥的,现在认定赵红玉之后自然也不会想别的女人。
“她美吗?”
“娇美秀丽。”
王繁英突然凭空插话:“南兰倘若有了你这样有情趣会疼人的丈夫,倒是可以认命知足。但你就要试试我的五雷正法修炼的怎么样喽。”
林玄礼突然兴奋起来:“怎么了?她竟能叫你有危机感?老婆想用雷劈我,这可真是爱之深责之切~”
王繁英只是闲的没事调戏他一下:“我没什么危机感,倒是你的危机要到了。”
苗人凤才懒得说媒拉纤,他和未婚妻、管家说了,二哥不是还单身吗?英雄美人,十分般配。俩人帮忙计划过几天叫兰儿出来奉茶,小丫鬟给家里二爷奉茶多么合理平常一件事,见一面就知道合适不合适。那都和我没关系了,谁会为这种事多费口舌,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练剑。
红玉姑娘认为女方有意就应该自己努力,她可是认真煮了好多天水果。
管家则认为倘若男方有意——二爷连苗大爷都能哄的俯首帖耳何况是一个小美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话有点怪,但也没错。
“我去看了看范帮主。范帮主联络江湖群豪,准备设计抓捕胡二太爷,他们猜测你下一步的目标是两江总督家里的明代九龙杯和宋朝水晶宝碗。他们发现你对宋朝的古物情有独钟。”
林玄礼神色微变:“宋哲宗陵寝被盗出的水晶宝碗?哼。我却有此意。”
那只碗是大块水晶挖的,偶尔会装一点酒酿小丸子,有时候是奶油刨冰或是樱桃煎。自从听说两江总督家里有这个东西,就想拿回来。虽说没必要睹物思人,但我六哥最喜欢的点心碗不给你们赏玩。
“各地也在张榜抓捕胡二爷。我进出各城时候,城门口都贴着你的画像。”苗人凤说到这里,起身去拿了一副趁夜色偷走的画像,展开来给他看,放声大笑:“络腮胡子、珠光宝气!哈哈哈哈哈。”
通缉令的男子虽然抓住了国字脸、络腮胡这些特征,却标注他必然穿绸裹缎、佩戴珠宝首饰,嚣张炫耀,使一把龙吞口大刀,责令官兵严查。
林玄礼拍拍身上的布袍:“哈哈啊哈哈傻了吧唧的这些人!想抓二太爷,难喽!”
现在胡子刮的光溜溜,穿着朴素,杏黄袍焚毁,珠宝首饰埋在地里,康熙大阅刀早已摧毁。嘻嘻,之前追击四大恶人时深度了解了朝廷抓捕武林高手的难度。
“叫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找你几年,等都歇了,二哥你在去做几桩大案,耍耍他们。”
“那是一定!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会有人冒充我作案呢,现在的飞贼没什么胆量啊。”
“有!”苗人凤想了想:“范帮主和天龙门两天就抓住他,很没意思。还有人借你的名声打劫镖局,被镖师大着胆子过去砍死了。”
林玄礼大翻白眼:“若叫我遇上,当场毒死。”
愉快的聊天,愉快的打架,愉快的大喝一顿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就骑马进城,去看自己的通缉令。
路人吐槽:“画的就他妈跟财神爷似的。”
林玄礼自己捧自己:“威严如神仙啊。”
城门官:“穷书生你懂个屁快滚。”
逛逛买买,忙累了,就去茶馆里喝杯好茶,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那胡二太爷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听金面佛苗人凤应承了杀兄大仇,也不管祖祖代代都有仇怨,反正我哥哥杀了你爹那是为父报仇,你杀了我哥哥是蛮不讲理!当即伸手一抽,拔出一柄宝兵刃!这口刀杀人不见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普通的好汉使出来都添神威,更何况是淌平十三省的胡二太爷?
胡二太爷就说了:苗人凤,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甭管你有天大的本事,今日大爷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劈面刀分心就刺,反背刀扑奔脖前,抽刀式令人发惊,追命刀神鬼难缠。
这口刀,刀尖儿刀背儿刀盘儿刀刃儿刀光闪闪耀眼迷人。飘飘如瑞雪,滚滚赛乌云。”
林玄礼听着听着就有点乐不出来,自己搞人设的时候多少也算劫富济贫,好家伙给我这顿丑化,我至多是有点反派,被你这一说就是非常反派且混蛋。从来只有我阴谋算计别人,现在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范帮主,我不杀你你就欠收拾么?
正准备等说书先生散了场,去问问源头从何处来。
有两个官府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戴着官差的兜里,穿一件宝蓝色缎面的马蹄袖长袍,坐下叫了茶水、香干,就开始商量:“大人叫咱们去请姜铁山,哥哥,这玩意怎么找?”
“那谁知道了。要让我说啊,哥哥,咱们去找地面上的人物问问,姜铁山的医术虽然有名,他也就会治点跌打损伤,缺胳膊断腿,中毒受伤,正经治病延寿的医术,他会个屁啊。他他娘的是个外科大夫,大人也是糊涂。”
第140章 能赊账吗?
本地绿营千总和地方上有名的武师匆匆赶过来, 陪着这两位巡抚大人的戈什聊了几句官场上的客套。
戈什是满语中的侍卫之意,这哥俩是堂兄弟,一个叫大暑, 一个叫小暑。
“巡抚大人叫我们哥俩来请姜铁山, 这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
绿营的唐千总却说:“姜二爷确有妙手回春的医术, 为人也比他师父可亲的多,并没那么倨傲。二位戈什大人,我私下里打听一句,巡抚大人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胖戈什:“不瞒你说, 这事其实有一桩滔天富贵。”
被人在背后褒贬几句没什么关系, 多听了几句,原来是湖南巡抚‘有请’, 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朝堂和江湖从来不两立,前者希望后者当狗, 后者看前者全是傻逼。
更糟糕一点的是, 自古以来医生都很容易遭遇各种医闹,不给治也闹,治了没治好也闹,和官场打交道太麻烦了, 得势的官员都想耀武扬威,乾隆朝的局势虽然不记得了,别他妈哪天湖南巡抚下狱,结果又来牵连我。
林玄礼刚要溜走,找个借口说自己确实只会治外伤。
瘦戈什说:“乾隆爷出巡, 皇后娘娘在山东境内病倒了,病体沉重, 各地都往上送名医,谁送上去的大夫能治好娘娘,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咱们湖南境内的三大名医都要派过去,可其中哪位八十岁的老大夫经不起折腾,装重病不起,举荐了姜铁山。”
胖戈什单刀直入问了一个重要问题:“这个姜铁山,他是江湖中的名医,这些泥腿子皮糙肉厚,几刀都砍不死。他会给贵人瞧病么?”
唐千总考虑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除了中了毒伤口迟迟不好,或是生命垂危时,一般人也不敢去找药王门。”
胖戈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况且既然是凑数的,也轮不到一个年轻小伙做主开药方。听说他不好请,你点上二百兵马,陪兄弟去请大夫。”
唐千总疯狂劝阻:“万万不可!他师门不仅规矩大,还不太讲理,以前有人想动武,都被当场毒死了。毒手药王的名声,难道两位大人没听说过?那都是一次次杀出来的。听说以前本地有位县官得罪了毒手药王,还要抓捕,连年生着怪病,每日痛不欲生,直到辞官回乡死在路上,都不知道为什么。”
本地武师也连连劝解:“药王门内一草一木都有剧毒,听说他们身上也有剧毒,外人碰一下就死。我兄弟被眼镜蛇咬了,送过去求他医治,都是把病人搁在门口,我们这些好人有多远躲多远。他们杀人不见血,不留外伤,一阵风吹过来,一个小美女就能毒倒十七八个铁塔似的壮汉。”
林玄礼既想看看非常著名的乾隆朝第一个皇后长什么样,之前没想起来,现在提起来就隐约想起很多热议的历史话题,又想抽这俩人一顿。顺带一提,药王门哪里不讲理了?
我们又不是开门做生意的,治病纯属兼职,主业是研究如何毒死同门兄弟。
一胖一瘦两个戈什夜宿唐千总家里,吃酒划拳到半夜,约定了明日好好的备礼,登门拜访。
唐千总刚要趁夜色出门,一个书生过来扯住他的缰绳:“放手,你他娘的不长眼啊。”
林玄礼冲他弹出一点迷药,一米八大高个立刻浑身一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被他轻轻提在手里:“听说你府上有两位贵客想见我。”
唐千总骑在马上看不见他的脸,一落地就瞧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姜二爷,小人正要去找您,给您通风报信。想不到您的耳报神这样灵便。”
林玄礼微微一笑,也不和他生气:“他们找我究竟什么事?真就为了皇后病重?”想去看热闹但是专业不对口啊。没中毒也没有内力的人,我是会杀不会治。内力固然可以让人多活一时片刻,你猜乾隆愿意吗?
唐千总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未距离死亡这样近,在这黑暗的小巷里,四下无人也没有声音,自己浑身脱力,被一位随时都能毒死几条好汉的药王门弟子提在手里。他随手把我和这两位戈什杀了就走,都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对对,不,不不不。朝廷对胡二爷这大盗纵横南北来去如风的事儿十分着恼,打算从您这儿弄些烈性的药,来克制他的内力。小弟正要去禀报二爷呢。”
皇宫中并没有毒药研究小组,太医听起来很牛逼,实际上不包生孩子、不一定能治好病。
林玄礼原计划等劝退这俩烦人玩意,就悄悄飞驰去济南,看看乾隆的原配皇后长什么样,大明湖畔固然是没有某位美女在等乾隆(因为本世界纯纯武侠世界)。但说到要杀胡二爷,那就不得不参与了:“嗯?这倒是不错。明日上午带他们…去城外土地庙见我。”
唐千总:“是,是。一定。”
回到苗府时,懒得敲门,翻墙进去。
看到胡斐正在教平四识字,看起来这位未来的管家很是尽心竭力,少爷需要什么他就做什么。
……
巡抚湖南等处地方提督军务、节制各镇兼理粮饷,官衔从二品。说是封疆大吏一点也不过分。
‘姜铁山’跟着两名戈什从洞庭湖畔的华阁镇出发,一路上没展露多少武功,只用药物小露一手,叫俩人把浑身突然之间红肿成猪头,又在顷刻之间变体消肿恢复如初,就叫人不敢造次。
林玄礼提议:“先去吃一顿武昌鱼。现在正是吃鱼的季节,要离开湖南境内,我实在是不舍。”有点对不起男神,但是那首词我就记住: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确实是有点没出息。
两名戈什敢怒不敢言,心说等到时候治不好皇后,要你死。治好了皇后,你就滚到京城去待命吧。“都听姜先生的。”
他活了三辈子都没吃过的武昌鱼,这辈子偷偷溜出去奔驰数百里,美美大吃三四条。清蒸上桌,掌柜的在旁边夸夸其谈的说着当年苏轼夸这鱼是‘晓日照江水,游鱼似玉瓶’。
夹了一筷子,肉质雪白,入口有一种强烈的鲜嫩,可以吊打洞庭湖里的鱼蟹。
胖戈什颇为幽怨:“姜先生,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是我们弟兄出钱,您一路上无尽受用,弟兄们就想知道,您的医术究竟如何?”
林玄礼把两盘鱼挑了挑,最胖的一条端到自己面前:“杀人倒是比救人容易。倘若贵人是中了毒,没有我不能解的。倘若是命数到了,我又不是神仙。”
瘦戈什神色大变,这要是皇后中了毒,那岂不是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但愿不是,谁能有这个本事给皇后下毒?
没两日到了长沙城,陈巡抚外出视察河堤,还需要等他回来。
陈巡抚的官声名望很好,做官廉洁,治学也很用功。胡二爷的行动计划里本来不想放过窝边草,去他家仓库里转了一大圈没什么可拿的,只好悻悻离开。
正在吃酱板鸭,并考虑等冬天来打包十几只当年货,门口进来一名丐帮长老,沿桌乞讨,到了他面前。
林玄礼不免睹物思人,想起我最好的搭档萧远山把我抓走之后的事,掏荷包给了几枚铜钱。
丐帮长老大声道谢,又低声说:“敝帮帮主有意拜会姜先生,不知先生是否应允。”
“嗯?听说他受了伤,要我来医治么?”
“丐帮弟子免不了三缺五弊,肢体不全,岂敢为一点小事打扰姜先生。”
林玄礼道:“你们范帮主若在附近,就请他进来。我着实有愧于他。”没想到这人不是一个反派,也不是清廷的狗腿子,啊哦,割他耳朵搞得局势有点尴尬了。
翻出心里的人设小本本,我还提过姜铁山是胡二爷的好朋友……我也是欠的。
范帮主很快就赶来了:“久仰姜先生悬壶济世的大名,今日终于一见。”
林玄礼跟他客气两句:“范帮主义薄云天的大名,如雷贯耳。阁下武功太高强,丐帮中能人如云,竟没有在下效劳的机会。范帮主请。”提起酒壶倒了两杯。
范帮主迟疑了一下,这才举杯一饮而尽:“姜先生亲手斟酒,就算有毒,老范也只能舍命奉陪。”
林玄礼:“岂敢岂敢。”
一只耳范帮主指了指已经愈合的伤口:“我这耳朵,是胡二切掉的。天龙门的田掌门,是胡二亲手所杀。姜先生久居深山,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听说金面佛苗人凤也合适被他所害。”林玄礼眨眨眼睛,略带悲伤:“不瞒你说,胡二曾与我见过几次面,买了一些‘神仙睡倒’,恐怕他不用这迷药,不足以暗算苗大侠和范帮主。”
范帮主迄今也不知道自己被迷药弄晕过:“嘿,苗人凤可没死,他跟人家沆瀣一气,抛家舍业的跑了,把我耍的滴流乱转。此仇不报非君子!姜先生,胡二爷买‘神仙睡倒’是什么价?”
“一两药粉,他给了十六两黄金。这药并不卖,倘若被有心人拿去,做了采花盗柳的恶事,害人家一生,我岂不是作孽。不瞒你说,胡二哥说是作案时使,免得杀人害命,我动了一点善心,这才答应给他。”
范帮主本想说自己出三倍价格,但这辈子都没攒下十六两黄金:“能赊账吗?”
“啊?”
“我没钱。胡二爷手里何止千金。我要是能捉住他,拿了钱给姜先生还账,我要是死了,人死账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