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要乞命么?
林玄礼还认认真真的翻书:“找一本梵文经卷, 抄完拿回去问问娘子认得不。她自诩博学多才,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比我强多少。”
魏长史欲言又止, 郡王召见他的次数比郡王妃要少, 他见过郡王妃的书桌上偶尔会出现一本契丹文、西夏文的经卷,旁边还有批注, 自学辨认和写字并不难,可能只是不知道注音。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已经说不出话,站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林玄礼轻轻归拢好被翻乱的书卷, 捡起一本《拈花指》, 忍不住翻看两页:“真好,可惜我天资不行。诶为什么会有《醉八仙棍法》八仙不是道家的吗。”
“施主, 方丈有请。”一名压低帽檐的黑衣僧人,站在阴影中双手合十, 装模作样。
林玄礼头也不抬:“有事明早再说。”和玄慈客气归客气, 藏经阁距离方丈禅堂十里地,大半夜的跑过去说一句话?反正也不可能是把《易筋经》送给我。诶诶诶?为什么点我穴道?凎了!这他妈是谁?是哪位的疯批老爹啊?
萧远山一道气劲,点住他的哑穴,连贯的偷袭又封住大穴, 让这小子的内力发不出来无法反击,又轻轻的说了一句:“施主,方丈有请。”
原本要痛下杀手,杀人之前忽然想到,玄慈这厮最会虚伪做作, 少林寺如果发现郡王死在藏经阁中,不论死状有多凄惨, 只要把使者全部灭口,清理或焚烧藏经阁,便可将此事消弭于无形,赖郡王自己读经时打翻油灯焚烧经阁,反手还能讹诈一个敕建的新藏经阁。
可别说玄慈干不出这种事。不仅要留一个活人做见证,还要让他们以为此事有转圜的余地,然后将郡王趁乱带到方丈室内,藏在暗室内杀死,务必在官兵发现之前做到这一步,不留余地,叫那个老贼秃百口莫辩。
林玄礼知道不论是谁的疯批老爹,打不过,更不希望挺老实本分的长史遇害,这也是六哥精挑细选的一个做学问又不失变通的人。便很识趣的冲着长史点了点头,率先往藏经阁门口走去。
魏长史说也说不出来,喊也喊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郡王被人骗走。
心下含恨,双目流泪,目送他缓步下楼台。
二人先后出了藏经阁,林玄礼还未回头,衣领被黑衣僧人扯住,顿觉腾空飞起,整个人便如腾云驾雾一样,在黑夜中只听见耳畔风声呼啸,不知道往何处奔去。
林玄礼安安静静,因为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就被人拎在手里,思考这是谁的疯爹,如果是慕容复他爹,弄死我挑动宋朝攻击少林寺——归根结底少林寺还是爱国人士,燕国如果想要复国,原著里是想要瓜分我大宋领土的,杀我嫁祸少林寺的理由十分充足。糟糕,之前轻视了慕容复的智商和他能做到的事,就没设法弄他。
如果是乔峰他爹,杀我嫁祸少林寺的理由十分充足,既然乔三槐夫妻能杀,乔峰的师父也杀了,参与此事的那谁满门十几口被灭,还都嫁祸给乔峰。他对宋朝对少林寺都是深仇大恨。但要是杀了我,嫁祸给乔峰,就有点过分了。
好消息,王繁英说她学习过复活术。坏消息,实践过没有把她的妹妹复活成功。
下个世界再见吧。
他们如果要嫁祸给少林寺,就不能让我活着。
萧远山提着他穿山越岭,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峭壁处,那里有一个山洞,存放了一些酒、鱼干肉干、干粮,是他有时独自练功隐藏的地方。
小郡王被他提在手里,往山洞里随手一抛,也跟着跳了下去,落在还算干净石头上。
林玄礼摔的闷哼一声。
这石头地面原本崎岖不平,有一片山石被他用手掌发泄式地抹平,还留下道道涂抹的痕迹。
萧远山看这个小孩,脸上还带着稚气,甚至有点呆,长得白白净净高挑漂亮,而自己的妻儿原本也该过着这样衣食无忧到处玩乐的生活,孩儿他娘应该过着皇后一样的好日子,孩儿也能无忧无虑的骑马射猎。而不是一个深埋黄土,另一个颠沛流离。
抬手点开小郡王的穴道:“吓尿裤子了?”
林玄礼试着说点什么,但没什么可说的:“去藏经阁之前去过茅房了。”
萧远山:“我解开你的穴道,你怎么不跑?”
林玄礼一阵无语,继续假装自己不知道剧情的人设:“我还算知道自己的斤两。尊驾把我抓到这里来,所图不小。”
萧远山现在心情很好,走到旁边石凳上坐下,打开一坛酒:“何以见得?”
林玄礼叹了口气,摔麻的腿缓过来一些,缓缓站起来,环顾这个类似于二居室的山洞。拢了拢发带和衣袖,从身上掏出一个压扁的银盒,倒出一粒九转话梅吃:“绑架我换钱,几万两白银随你开价。你要是想假借救了我,换取一个官职,起码是都指挥使起步。英雄,我看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什么,不妨和我说一说。”
他想留一个悬念。
萧远山却突然抬手一掌,掌风将小郡王打到三丈开外砸在墙上,顿时摔断了两根肋骨,受了内伤,半死不活的滑坐在墙角。
林玄礼平生被人打飞过,骨头也不慎断过,却从未受过如此重伤。顿时吐了口血,十分希望英英能看到这一幕,好一位柔弱呕血的病美人啊。快给我报仇。
萧远山冷笑,仰头畅饮美酒,厉声质问:“你要乞命么?”
林玄礼放弃和疯子沟通,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生死只在刹那之间,他这一掌再多用三分力,自己心脉立断,回天乏术。
考虑一下,六哥会很伤心,这些年我把他当老板当哥哥,处的实在是很好,很有感情。他的儿子性命也不长,真是堪忧。英英经历过许多生死离别,可能不会太伤心,给我报仇之后能放下,继续修仙去了。
至于大宋的将来么,只要没有宋徽宗赵佶——鄙人的肉身——那个傻逼,大宋未来可期。十四弟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子,他又一心想娶李清照,未必不是一对贤德的帝后。有我没我,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萧远山担心自己一掌把他打死了,现在夏日炎炎,死人还怎么保鲜?大步过去探了一下脉息:“别装死。说话。”
林玄礼也很不爽:“刚刚我说跟你聊,你打我一掌。你要是不愿意聊,我就闭嘴,你又来烦我。老和尚,你有点准谱吗,这世上能和我反复无常的人只有娘娘和我老婆。”
萧远山哈哈大笑,伸手抵在心口用内力一探:“怕什么,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林玄礼轻柔缓慢的呼吸:“看起来你是要杀我,但不是在这儿,也不是一时半刻之内。”
“不错。”
林玄礼盯着他的双目,他遮住了面庞,只露出眉目和光溜溜的脑壳,单从露出的眉眼上看,简直和乔峰有九分相似。原来是你啊,萧远山。好喽,彻底死定喽,恐怕你对大宋江山也是有怨愤的。
“你特意要杀我,一定是要嫁祸某人。”
“小王爷比传闻中聪明。”
林玄礼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那么你大概不会毁我的容貌。六哥和娘娘必然要亲临祭奠,不要让我吓到他们。我还是不能免俗,希望留一具全尸。”
萧远山对此不置可否:“你小小年纪,生的尊贵,未经世事,怎么不怕死?”
本来在考虑小孩开始哭闹,就点了他的哑穴或是拔掉舌头一劳永逸。
林玄礼继续放长呼吸,试图维护一下自己的肋骨和错乱的内力,以及内伤:“白乐天有一句诗我很喜欢。莫笑贱贫夸富贵,共成枯骨两如何?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出众的见解,原来和俗人一样,以为我生来便无忧无虑。”
萧远山也不是想比惨,但和妻子惨死、儿子被人抢去交给一对农夫抚养,人家用抢来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自己的儿子在困窘中颠沛流离相比,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萧家更惨?
距离魏长史被人发现还有些时间,他冷笑三声:“好好好,你便说说你有什么忧虑。谁不知道你是天字第一快活。”
林玄礼也不想和他比惨,感觉不说下去会被再打一掌,开始进行一点点艺术加工:“看起来你不是个到处乱说的,我不妨告诉你。神宗皇帝早逝,这事谁都知道,你知道我妈陈美人是怎么死的么?她打定主意开始绝食,在我面前饿了九天,哭了九天,直到香消玉殒,追随先帝而去。那年我三岁,我的亲娘,有吃有喝,活活在我面前饿死。别人只知道我贪吃,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贪吃。”其实不是在面前死的。
萧远山无言以对:我承认你有点惨。
林玄礼回忆起当年:“章惇提议追废宣仁高太后。这事你听说过吗?高氏垂帘听政时,我哥哥才是一个九岁小孩。朝堂之上,皇帝的御座与太皇太后的座位左右相对。我哥哥跟我说,他在御座上看得到朝臣们冲太皇太后下拜的屁股。”这段话完全真实。
“这和你无关。”
“我养在宫中,侍奉哥哥。高太后垂帘九年,那九年中我兄弟二人战战兢兢,饮食衣着、读什么书,和谁谈话谈了什么都在高太后和她的党羽的监视之下,和坐牢无异。亲近的宫人被驱逐出宫,作业中有一字之差被判为怨望立刻幽闭,六哥宠信的大臣被流放,我的老师在诗案中下狱等死。吕大防曾经上奏将我严惩,你以为本朝没有发疯去世的郡王么。”
萧远山:有点惨,但不多。
林玄礼考虑了一下受众:“我在宫中幽闭的日子里,严寒酷暑损坏了肾气,因此不能生育。我的妻子还要蒙受不白之冤。”
萧远山不禁安慰他:“很快你就不用苦恼了。”真可怜,死了就好了。
说罢,看他也没有能力逃走,丢给小孩一坛酒,自己没入黑暗中,去解开魏长史的穴道。
魏长史突然又能动了,他不明就里,以为点穴有时效。暂时不敢惊动其他寺僧,无声无息的回到客舍内,确认了郡王还没回来,敲门唤醒苏辙:“十一郎出事了。”
苏辙睡眼惺忪:“怎么了?我去看看。”
魏长史:“郡王被一个僧人唤走,说方丈有请。我却被点住穴道,刚刚才能行动。我听着打更和尚的声音,过了一个时辰!眼下是找玄慈方丈要人,还是先派人禀报官家?还有一点,我私下琢磨着,郡王应当是被人胁迫走的!他当时只拒绝了一声,随即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去,我看不见,或许是有兵器威逼。”我们郡王怎么会一言不发?他会一路说说笑笑。
苏辙的脑子嗡一声:“稍安勿躁!唤醒狄谏来一同商议。”
狄谏隔着墙壁应了一声:“下官还未入睡。派人快马飞报京城!佛门清净之地,也会藏污纳垢。眼下只怕少林寺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十一郎撞破了……咱们势单力孤,不能做什么。明日先不要发作。”
魏长史急得跺脚:“事不宜迟!万一郎君现在正在生死一线!”
狄谏:“先不要翻脸才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或是强抢民女,或是有别的不法勾当,被发现了只会先请郡王入伙。十一郎聪慧异常,会设法脱身。”
萧远山:满足!
第42章 珍美如珊瑚
萧远山白日里不便行动, 少林寺僧众虽多,平日里可以混迹其中,一旦开始戒严盘查, 不免惹人怀疑。又回去和打坐调息的少年说话, 分享进度:“山门一开,你的随从跑去京城求援, 很是忠诚。”
林玄礼不想说话,也不想带上从来没用过的硬汉人设:“我肋骨疼。”断了,两根!
萧远山用一句话开启良好沟通:“想再挨一巴掌?”
“……我六哥必然发兵围困少林寺,前来救我。大概要三五天时间调动。”林玄礼摆烂等死, 恐怕和他卖萌或是试图打好关系是不好使了。一般的事说两句好话, 递根烟,给面子给够了就没问题。但他要的不是面子。他要的是我的命。
萧远山在遇害之前, 担任大辽属珊军的亲军总教头。太——祖皇后述律月理朵选蕃汉精壮和有技艺的俘虏组成。“属珊”,契丹语, 有“珍美如珊瑚”之义。属珊军曾多至二万骑, 辽帝常抽调三五千骑从征。
他当年不仅武功极高,在军中的地位也高,对宫闱诸事了若指掌:“你们朝廷中人,为何不疑心少林寺?他们收养孤儿, 储蓄庙产,锻造兵器,僧兵数千,江湖威望很高。”
林玄礼缓慢的调整呼吸,试图让肋骨不那么疼:“英雄有所不知, 我六哥平日里除了忙于政务,还要和美人做游戏, 还要喝酒写诗,赏玩四季景色,和我一起聊天说笑,没有那么多时间猜忌他人,得有人搬弄是非才行。你看少林寺挡了谁上进的路?说少林寺要谋反,还不如说我要谋反,获利更甚。”
萧远山哑然失笑,他这些年计划过,但很难办。少林寺内部的风气不能说是很好,只能说几近完美。玄慈虽然诱*民女,但对大小和尚的约束极其严格,只许他自己偷生儿子、杀人越货,不许别人逾越半步。
问题是和尚诱*民女,这和外地绑架、强掠、乃至于用送子传闻骗很多民妇的和尚相比,简直不算什么,一定要等到一个盛大的场合再揭露,这才能有足够的震撼效果。
林玄礼发现亲亲男神的疯爹似乎想要自己陪聊,但肋骨很痛,感觉还想吐血又有点堵塞住了吐不出来,开始胡说八道:“尊驾易容成乔峰的样子,一定是想要嫁祸给他,装的很像,你的消息很灵通,我差不多是朝廷官员中唯一一个见过乔峰的人。但你一定不敢靠他太近,以至于有一个致命的错误。”
萧远山在喝酒时已经取下面罩,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远远的见过乔峰,知道确实很像。废话,那他娘的就是我儿子!儿子和老子长得一模一样,那有什么不同?我要嫁祸少林寺,这人傻吧?
哦,他以为我是假借少林寺的名义,用易容术陷害乔峰。“不可能,我这张脸,绝没有破绽。”
林玄礼眯起眼睛,盯着这双足有九成相似的眼睛:“你的气味和乔峰完全不同。”
他露出一个‘你休想陷害我男神’的表情,作为给昨天没有‘认出’他做的补丁。
上一个表情伪装的很到位,但很快就变成了‘我和他开过夜谈会(和衣而卧)还洗过澡(巨大的水池)要不要说啊,好害羞啊’的微妙表情。
萧远山读懂了这个表情,一个男子和另一个男子形影不离、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块,将对方身上的伤疤如数家珍,对方的气味脚步都能敏锐分辨,这本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但我孩儿和你怎么可能是好朋友?
他忽然想到少林开碑掌和和降龙十八掌略有相似,除了气势略小一点、起手式不尽相同之外,大差不差。‘关元穴’突然发麻。
林玄礼看他似乎略有迟滞,假模假样的问:“你没事吧?”
萧远山麻劲儿过去,正要给他一掌。
……
消息快马加鞭报到御前。
赵煦正在愉快的欣赏婴儿爬行,满心期待小孩再过十几年,长得和他叔叔一样肥白壮美。听了禀报仍有些不以为意:“他溜出去玩了吧,吃了四天素斋,难为他了。”偷偷溜下山买点吃的,这一定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童贯十分揪心,膝行往前数步,恳切哀求:“官家容禀,这是魏长史详叙的经过,郎君是在他面前被劫走的。一定是突发变故,郎君偶尔会独自出门,可是这次没带钱,零嘴调料也没带,兵器也没带。”
赵煦又问:“当时你们在哪里?”童贯、谢璀、展星这仨人都是特意选给他的高手。
童贯五体投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近乎悲愤:“小人和谢、展二侍卫,因为武功高强,少林方丈不许我们陪同郡王进入藏经阁,说是怕我们偷学他们少林秘籍。郎君以为在少林寺内不会有危险,命小人等在馆舍内休息。”
赵煦严肃起来,接过内侍转呈的上书翻看:“佶儿不曾反抗吗?不是他在宫外的狐朋狗友?”
童贯:“郎君和狐朋狗友聚会时,从来不避开魏长史的眼前。”
大内高手:“倘若是隔空点穴,封住声音和内力,郡王自然是无法反抗的。”
侍奉在旁的学士问:“十一郎素日里有一言不告,私自出门游玩的时候吗?”
乳母等人抱着婴儿离开。演参军戏(说相声)的艺人也安静告退。
童贯连忙说:“从来没有过,郎君出门总要带一两个人帮他牵马提东西,出游也必然告知方向。近处的告知娘子,远处入宫禀报。”
赵煦看完了魏长史提出的三大疑点,十分可信:“传旨枢密院,调三千兵马包围少室山。责令州府衙门尽全力抓捕贼党,务必将活生生的郡王给朕送回来。白龙鱼服,易为虾戏。十一弟本不该离京。”
赵煦沉思了一会,今日之事竟不是他惹的祸,佶儿到处乱跑时安然无恙,难道是这一路上太过招摇?这少林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竟然纵容贼党在寺内腹地横行。之前招来了一个少林寺的武僧,莫不是引狼入室?“传旨御药库,取‘钩吻毒汗’一副,去传郡王妃来见朕。”
王繁英正在例行的礼仪活动,两个啰啰嗦嗦的中年女人,很烦人,但她们也不害人,就是话多唠叨,还是和别人唠叨,只是每月两次的陪坐旁边,对她们的说话声如耳旁风似的置之不理。
被召到夏季度暑的清凉殿,这宫殿的设计主打透气透风凉爽。
“参见官家。”
赵煦越想越气,越气胸口越疼,挥了挥手:“赐你一瓶药。”
王繁英微微惊讶,怎么突然要对我痛下杀手?还是问清楚再动手,考虑一下,我杀了官家,小胖熊也不能继位,他只能跟我一起浪迹江湖成为逃犯。
赵煦只是喘了口气:“你回府去,用药拿住府里的少林和尚。一个和尚不便下诏狱,放在别的地方又怕他跑了。佶儿常夸耀你武功好,人也聪明,如今我的弟弟,你的丈夫生死未卜,你不要藏拙。”
王繁英愕然:“他出事了?官家,臣妾去拿住那和尚,还请官家派人看管。臣妾往少室山一行,或许夫妻之间心有灵犀,能发现旁人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
赵煦拿不定主意,因为不了解她的能力,比十一弟强点也有限:“也好,他不白疼你。等他被救出来,瞧见你在等他,一定开心。”
随侍的学士:“官家,此举万万不可。”
王繁英没有闲心跟他废话,当即长揖拜别君王,退出清凉殿飞也似的出宫门,翻身上马飞驰回府。
派侍女给大和尚送去一碗绿豆甜汤,没放能让人武功尽失且日渐虚弱的‘钩吻毒汗’,用了自己配的迷药。起手占了一卦,竟然真有性命之忧。
侍女毫不知情,惊慌失措:“娘娘,和尚喝了绿豆甜汤立刻昏过去了。”
“那就对了。”封住玄生和尚的周身穴道,又用一种隐蔽的金针刺入气海、风门和神堂三大穴,彻底断了外人解除点穴的可能性,留给朝廷拖延时间用。
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道袍,提了一把顺手的清霜宝剑,拿了一封银子。
她听小熊说过天龙八部的全部剧情,但也很难断言凶手是谁。只确定一点,扫地僧的武功虽然高强,却靠不住。
原著里乔峰的师父被杀,他那样高强的武功,岂能不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不仅不阻拦,甚至不发一言,坐视萧远山杀人。这是佛门里一切随缘的修行法门,但只要不在藏经阁里打架,他就根本不管。现在要去找另一个人。
……
乔峰在总舵里休养生息,他也经历了一场大战。到处闲逛时看到一位舵主在换药,破损处已经要生出新肉,幸好自己到的及时,一掌打死了星宿派那弟子,剜去腐肉之后帮他逼出毒血,不至于损害性命和武功:“好啊,再过几天就能喝酒了。”
方舵主:“帮主救命之恩,弟子永世难报。”
乔峰笑呵呵的拍了拍他那条好腿:“自家兄弟,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帮主,有位女道士求见。”
乔峰:“哦?我去看看。”
总舵虽然不算很气派的深宅大院,也不是几间草房,里外数近的房舍,连左右厢房都是大门敞开,任人随意出入。
乔峰走到院中:“弟妹,你怎么来了?”
王繁英:“十一郎出事了,我来请你帮忙。”
乔峰愕然:“在少林寺里能出什么事?”他出门办事,郡王、天龙寺僧一行人的仪仗前后路过同一个县,吃顿饭的工夫听说他们去少林寺拜谒。
“被人劫持。”王繁英不确定是谁动手,以及对方的武力值高低以及是否属于团伙作案:“我武功不差,只怕独木难支。皇宫大内的高手虽多,都是庸庸碌碌之辈,不必前去送死。”
“你别说了。”乔峰抬手虚按:“兄弟有事,做大哥的不能不管。弟妹,我与你同去。倘若大敌当前,岂能让你一个小女子独自迎战?”
为了结拜兄弟,更为了少林寺,赶紧把人找出来。能在少林寺里悄悄把人劫走,图谋不小!
目前怀疑目标是四大恶人里剩下那仨。
第43章 开始写遗书
林玄礼想喝沉香水和紫苏水, 还有自己家的青柠金桔水。
自己封住了两处大穴,用不了武功也不觉得疼,捡了块石头无聊的在墙上画小豪猪, 以解相思之苦。因为每次挑衅都打不过还会被老婆暴打, 就在心里暗暗的起外号,咬一口扎嘴的小豪猪。想要被小豪猪亲亲, 你的帅哥就要死球了,快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一个灰袍僧人出现在洞口:“尊驾是什么人?因何出现在此?”
林玄礼心里咯噔一声,心说难道还没乱起来?还没人知道我丢了?不能吧,他们不知道怎么通知英英, 英英不来谁能救我?
慕容博准备好了化名, 但没想好要不要救他,更好的方式是以这小子的性命, 再扰动一次腥风血雨,让大宋朝廷和江湖火并, 再暗中通知复儿去和辽主商谈, 一同瓜分宋朝,复兴大燕。或是趁机挟持他,以救命之恩、扶持他上位相要挟,要他划出半壁江山, 复兴大燕。
具体怎么做,还要看这小子是否识趣:“尊驾为何不发一言?”
林玄礼看小说的时候,最深恨的就是慕容博居然没被千刀万剐,一切血雨腥风都因他的贪念而起,他说放下就放下了?简直不讲理。有些人就应该被具五刑而诛。但现在说什么, 都很容易被这厮一拳打死:“你们不必跟我玩这手。一唱一和的,我打小就见到这招。”
慕容博试探道:“贫僧远远的看到洞中有天子龙气, 这才前来。”
林玄礼淡淡一笑,生死看淡还干不过:“真是无稽之谈。”
慕容博以为他面上平静,实则心动:“老僧这双慧眼,从来不曾看走眼。”
林玄礼哈哈大笑,笑没两声就牵动内伤,捂着肋下:“我死在顷刻,你看走眼了。”
慕容博却说:“尊驾福运绵长,将来有帝王之份。哪一朝的帝王没有生死危难之时?大丈夫何必灰心丧气。捉你来的人,他上到悬崖绝壁之上,贫僧也上得来,也能挟人来去。”还不求我?
林玄礼感受到一股内力逼迫过来,直压得无法承受,心说在疯爹和老阴人之间我选择萧远山,在我死和让你爽到之间我选择我死。“我若有帝王之份,那当今官家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慕容博笑而不语。
林玄礼双手合十,开始装逼:“少室山也算佛家圣地。但愿苍天有眼,弟子最近要死于非命,但愿我余下的命数和健康能转到六哥的生死簿上,叫他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也是当兄弟的一点孝心。”
慕容博不信这世界上有这样人,又不好明说这里没人,你不必装腔作势。“好,好,好贤德的郡王。”
只觉背后掌风袭来,慌忙闪避。
萧远山已经听了半天,等着这小子叫这点头之交(其实只是较量过两次)的江湖豪客去送信求援,少林寺还没乱起来,他也很头痛。“擅闯洞府,尊驾意欲何为?”
慕容博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武功奇高,今日依然未见真容:“原来他是你抓来的,不敢打扰,告辞。”
萧远山脸上依然蒙着黑布,闪身进山洞:“你怎么不叫他去求援?”
林玄礼一拍大腿:“我他妈就知道你俩是一伙的。”
萧远山:“哼。你哥哥听不见,不必说那些漂亮话。你才多大岁数,岂能甘心赴死?”
林玄礼耸耸肩:“我此生倒也没什么憾事。吃也尽珍馐美味,玩也上山下海的玩过,妻子也是梦中难求的好女人,我自在活了六七年,比别人一辈子受用的还多还好。除了未见大宋收服燕云十六州,算是一大憾事,这也急不得。”
萧远山一直都是一个极其坚定的和平主义者,不愿意开战,不论输赢:“你懂什么。战火一起,生灵涂炭。战争都是你们这种少不更事的权贵挑起的,死的都是英雄好汉、黎民百姓,老弱妇孺。你在墙上画了什么?”
抢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不是偷偷留下字句留待他人发现,只看到一个小孩在墙上绘制小动物:“像什么好汉。”
林玄礼揉着肩膀被他大手抓过的地方:“老兄,你觉得我身为郡王,还是一位宋朝的郡王,适合像一个好汉吗。”我要是像个好汉,我六哥压力巨大。
“石敬瑭能割让燕云十六州,谁说辽国将来不能有求于大宋,要将十六州还回来?你还懂军事?”
萧远山最近总在想很多年前的事,他身为萧氏后族,自身武功高强,深受辽帝重用,官运亨通,受氏族百姓爱戴,同样娶了一个梦中难求的好女人,每天亲一百次也亲不够。娇妻爱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快活的日子如此短暂,痛苦和仇恨却如此绵长,似乎永无尽头。
峰儿几乎是被人抓去认贼作父,成了汪剑通手里的一把刀,但他现在活得很好,就不去打扰。
林玄礼陪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气血翻涌,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衣襟上,第二口血用手接住了。
擦擦嘴巴:“诶我感觉好点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在袖子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只毛笔,解开罗衫,抖开铺在地上,蘸着吐的血在衣裳上写遗书。
萧远山:……好无语。
林玄礼一贯絮絮叨叨,今日血不够用,只能言简意赅:【六哥保重,多加餐少思虑,不必挂念,来生再续前缘,臣弟死在顷刻,深感有负盛恩,遥相拜别。未能百年相知相随,乃是天意弄人,非我本意。哥哥多吃点甜食心情会好。英英,你若来不及赶来救我,我也不怪你,事发突然,你又不是神仙】
萧远山把手抵在他后心:“没墨可用了?”催动真气,强行捋顺了小孩体内混乱翻腾的内伤,催动堵塞的气脉强行打通。
几大口鲜血又呕了出来,一部分被接住,另一部分洒落在衣袍上。
林玄礼心说难道真的来不及了吗?!疼疼疼。还是赶紧写吧:【你我皆是凡夫俗子。我一向很爱你,等我去后,你守三年才能改嫁。家财九分归你,将来或改嫁或修道,全凭你喜欢。余下一分散与府中旧人。
众臣虽救护不及,凡人力有不逮,求六哥赦其无罪。把谢璀给九哥。
书房内手书三本菜谱,配有图册,进献宫中,以供两宫娘娘与六哥思念我之用,倘若光禄寺又糟践我的菜谱,英英替我骂他们。
南书房内香樟木画箱内,双修秘籍进献宫中,三尺雪杖中剑送给九哥,金石拓片送与十四弟,我所收藏的金玉珍玩,让兄弟姐妹们一人选一件,以供凭吊。有两套黄金头面,进献宫中,作太后太妃千秋贺礼。黄柏木箱内折扇二十八把,让乔峰先选两把留作纪念,余下的与我陪葬。
我与六哥自幼时便在一处,虽不能葬在一处,乞愿陪葬皇陵。】
萧远山看着血迹斑斑满是字迹的外裳:“你话真多。”
林玄礼叹了口气:“我知道。”
萧远山:“字写的很好。”
林玄礼现在也没心情沾沾自喜:“方才以内力压迫我的那和尚,他杀气很重,心术不正,说是利欲熏心也不为过。”
萧远山不以为意,出手如电,又一次点晕了小郡王,提在手里,准备换地方。
……
乔峰和王繁英很快就到了少室山脚下,此时大军未至,但已经有些异样征兆。十多名武功高强、披了官皮的好手在山道两侧,当地都头和几个军卒气质的人晃来晃去:“弟妹,咱们不便一起出现。你从正面上山,亮明身份。我去后山上山,探查有无阴险小人的行踪。”
王繁英:“不,你的行程比我快,又是男子,方便进入方丈室内查看,眼下还没有戒严。我先去后山占一卦。”
乔峰:“干脆一起去。”
后山有些小径,但荆棘重生、道路崎岖,马匹已经不能上山了。
弃马步行,用轻功飞掠上山。
少室山三十六峰山势陡峭险峻、错落隐藏着许多少林僧侣闭关静修之处,主峰连天峰,又名摘星楼,高耸入云。数里长的山岭,屹立高耸的山峰,弥勒峰、观音岭、佛头岭 、地藏岭,相距不下百里。
缥缈堆翠,步在云端,单凭两个人,两双眼睛,实在难以寻觅。就算是派几千人来此地搜山,同样是大海捞针。
王繁英很快就停了下来,找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石台:“我占一卦。”
乔峰皱着眉头站在大树顶端,往四下张望:“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恶贼,在少林寺内行凶,栽赃陷害。朝廷…怀疑少林寺?”
“他在藏经阁里,被一个和尚骗出去,那厮在少林寺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朝廷哪能不怀疑?”
乔峰想想也是,他对少林寺是十分信赖,现在要救人出来,也贵精不贵多。少林寺普通和尚的武功,比小郡王还差一点呢。
王繁英不觉得现在是趁占卜揭露真相的好时机,慕容博那个老瘪犊子不死不行。起手一占,不对,小熊已经被凶手转移了,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离开少室山之后更不好找。深陷危机中,但未必会死,厉害啊小熊。
再占一卦,算他之前被藏在何处:“乔帮主,你看那边,地藏岭阳面的山崖绝壁上,有一个山洞。从上往下数第二十五棵树后面。”
“不错。去看看。”
用不了一个时辰,穿山跃脊,就到了对面山岭上。
乔峰仰头仔细一看:“这山洞有人出入的痕迹。”
王繁英从地上捡起一枚果核,果核上沾着几只蚂蚁,她放在鼻尖闻了闻:“就在这儿。这是我们家的秘方。”
悬崖绝壁几乎与地面垂直,乔峰提气纵身,在绝壁上几个起落,选了两个落脚点跳进山洞中。
洞中地上有星星点点的新鲜血迹,墙上还用小石头画了几只刺猬(其实是豪猪)。
回头看了一眼:“好轻功!”
“不敢当。”王繁英也跟了上来,速度差一些,中间多用了两个落脚点:“这是郎君的画作。凭他的轻功,他一个人到不了这儿来。”
地上有两片巴掌大的血迹,一片是昨天的,一片是今天的,还微微有些湿润。
乔峰捻了捻指头上的血:“来晚了一步。弟妹,你有这样神异本领,再占一卦?”
王繁英皱着眉头,琢磨究竟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敢对小熊下此毒手,我天天打他都不用内力!
乔峰忽然听见风声有异,有高手悄无声息的靠近。
一摆手,一言不发的退后两步,收敛气息。
假装自己不在。
王繁英心领神会,轻轻巧巧的移到洞口看不见的角落里。伸手用力按住‘神阙’‘膻中’两处任脉大穴,用一种受了内伤隐而不发的状态,发出林玄礼才会有的那种打不过生闷气的呼吸声。
洞外人问:“郡王爷,你的伤势要紧吗?”
第44章 杜鹃啼血
王繁英用他的声音说话, 一丝也不差,但他那种特有的幽默可爱,不太容易拿捏:“死了。死不瞑目。你别来了。”
慕容博暗自好笑, 还以为他有多硬的骨气, 竟然埋怨自己来得晚了。大家都是江湖豪客,躲藏在少林寺中, 偷学少林武功,各有各的目的,原本两不相碍。这要是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机, 但他不一样。这位遂宁郡王, 简在帝心,活有活的用法, 死有死的用法,进一步他可以继承大统, 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人。“郡王爷何必说气话, 贫僧此来,有事相商。”
乔峰生性喜欢光明正大,不喜欢偷袭。等他进了洞口,和自己四目相对时, 这才抬手一掌。
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
灰衣僧人欲退无路,转身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没能接住,连退了数步才接住:“乔峰!你来干什么?”
乔峰看他绝不是个正经和尚,蒙着面纱,说的话也透着一股邪气:“阁下为何不露真容?为何藏头露尾?”
慕容博反问:“你是丐帮帮主, 他一个郡王的性命,与你, 还有这个小道士有什么干系?”
王繁英柔声问:“大师,你既然是少林高僧,眼下大宋发兵至此,围困少林。你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听你的言辞,既然知道郡王爷的下落,你何不直言相告。朝廷自有厚赐。”
慕容博眼珠不转又有一个主意:“阿弥陀佛,贫僧撞见郡王时,他虽身受重伤,却与一黑衣人相谈甚欢,贫僧不敢打扰。”
乔峰是个老江湖,他虽然不会害人,却见多了巧言诡辩的鼠辈,眼下的情形不外乎两伙人抓了义弟但分赃不均,或是各怀心机。地上血迹未干,就要往十一郎身上泼脏水?断喝一声:“识相的就把郡王交出来!”
王繁英拔剑便刺。
慕容博心中一阵不屑,抬手以少林绝技迎敌,一开始都没把她当做敌人,直到连发两掌全部落空,这才不得不认真起来。
乔峰在旁观战,弟妹这套剑法,乍一看有几分像玉门关外‘疯魔剑法’的狠辣,细看时又有几分少林‘达摩剑法’的磅礴大气,一连五剑上拨下刺的连环剑则更为灵巧,竟是一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法,难怪她敢孤身救夫,身怀绝技。
王繁英一剑快似一剑,这套剑法是她历练多个世界,在无数次生死大战中精练凝结,反复修缮,专为自己筹备的。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不曾参与过生死大战,只是在家训练,用起来竟然有些生涩凝滞。
十五招过后,恢复了顶尖状态,剑法应用越发圆融无碍。但这灰袍僧人内力雄浑,自己全仗着技巧,内力还不足以杀了他。
乔峰已经很贴心的站在洞口,断绝了灰袍老僧的退路。
王繁英无心缠斗,笑着问:“老和尚,你现在想起来了吗?再过一百招,你必败无疑。”
慕容博觉得未必,他还有最精妙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用出来。这小娘子以为武功精妙且罕见,就可以为所欲为,实则不然,我若用出‘斗转星移’,必然吓傻她!
但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我佛慈悲。少林寺藏经阁内常有江湖中人前来偷学,有一个黑袍人,我与他见过两次。那日他掠走郡王,贫僧偶尔在这里发现,请教方丈。玄慈大师说一切随缘,那位施主,必不会损伤郡王性命。贫僧有一点私心,故而……”
乔峰拧着眉头:“此话当真?”
王繁英收了宝剑,踢了踢了地上的空酒坛还有干粮的油纸包:“乔帮主,那咱们就去问问玄慈?”
乔峰笃信玄慈方丈是个很好的人:“好。”
话音未落,他抬手又是一掌,方才看出了灰袍僧人的深浅,就敢放心出手,用上五成功力,重重一击。
慕容博一直在防备,迅速闪躲:“乔峰!你竟然出手偷袭!”
王繁英手里已经拈出一根沾了微毒的绣花针,在他气息微微一乱时在后方偷袭。
慕容博在前后夹攻中,竟还能凭空转向,避开飞向自己的毒针,气劲一拨,毒针又飞向王繁英。
王繁英弃剑用拳,内力外放迫使慕容博侧身应对,这不是为了拿下他,而是给乔峰创造一个能抓活口的破绽。
“得罪了。”乔峰隔空点住灰袍僧人的穴道,沉声说:“少林宝刹,中原武林之魁首,千秋英名不容玷污,乔峰的名声与之相比,不算什么。你既然口口声声与玄慈大师相熟,不妨与我一同前往对质。我倒要看看,少林是否私通贼寇,谋害皇亲。”
王繁英又往他穴道里封入五枚金针,奇经八脉封住五条,没有外人用内力吸出金针,绝对逃不了。拎起他试了试:“乔帮主,麻烦你提着他,我力不能及。”
乔峰把人拎在手里:“小娘子竟是隐世高手,还是大隐隐于朝。你那套剑法精妙厉害,令人大开眼界。倘若是我来应付,也十分棘手。”
王繁英知道他只是谦逊,降龙十八掌随便那一下都能破了剑法:“乔帮主过誉了,你那一记降龙十八掌,足以睥睨天下英雄。我还以为外子只是仰慕你的为人与忠义,他竟抢在我之前,见识过神功盖世。”
乔峰善于礼貌互吹。本来想说我义弟还没见过,你先看到了,但感觉有一点点冒犯:“天下英雄藏龙卧虎,我又算得了什么。”
王繁英看出他有些尴尬:“把郡王救出来,他武功差,夸谁谁都没法推脱。”
乔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夫妻俩都很幽默。提着俘虏下山,看武功穴道都封死了,暂时交给此处的舵主看管,并询问丐帮分舵一些事。
王繁英纵马上山,到了山门外才驻马。
两个门口的沙弥询问:“女施主,你是谁?来此作甚?”
“施主,和尚庙的规矩,孤身女子不能入内。”
谢璀正在门口苦盼朝廷派来天兵,兵马没到,不便对少林寺发难。少林寺对郡王失踪案装聋作哑,他们也只能装聋作哑,现在看娘娘来了,立刻跳起来上前施礼:“不得无礼!这是我们遂宁郡王妃!还不去叫方丈出来迎接!”
王繁英刚刚看卦象的显示,就是要闹大,事情闹大了才能一切顺遂。这就很难断定了,朝廷兵马围困够不够大?还是开一个天下英雄大会,将所有乌合之众都聚在一起?这要是还不行呢?现在乔峰进去探查,他真是一个好人,难怪小熊那样爱他。“苦了你们。小沙弥,让开。”
小沙弥立刻回去禀报方丈,郡王妃气势汹汹冲来要人。
玄寂:“那小王爷消失三天了,他那个岁数,谁知道是不是耐不住清规戒律,出去吃喝嫖赌,他老婆还来我们这里要人?”
玄慈方丈:“不得无礼。既然是贵客,老衲便去迎一迎,又如何。”
他们到的时候,郡王妃已经和官员等人见了面,魏长史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地痛哭:“郎君被掠已有三日,下官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旁边的和尚:“你说什么?那小郡王是自己耐不住吃素听经,偷偷溜出去玩了。”
魏长史跳起来:“一派胡言!那天有人点了我的穴道,一个和尚对郡王说方丈有请,郡王和他出去,在那之后就不见踪迹。你们别想抵赖,朝廷发兵到此,再不交出郡王,便叫你们玉石俱焚。”
玄慈的脸色倒是很苦:“阿弥陀佛,施主息怒。佛主在上,老衲不曾派人去找过郡王,即便是要找,连日来谈经说法,那一日白天不能说话,为何要深夜相邀?次来倘若是真的,三日之前,魏长史为何不说?”
苏辙对这一切保持怀疑态度,他不觉得少林寺会犯法作乱,但是又很难说郡王去了那里。
魏长史冷冷的说:“我虽然没什么学问,杀人灭口四个字还是见过的。”
玄寂大怒:“你这才是一派胡言!那人若要杀人灭口,你怎么还能活到今日?可见留你性命就为了陷害方丈。”
玄慈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师弟住口。郡王妃,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回郡王。郡王自然能分说清楚,为老衲洗刷清白。”
王繁英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这话不假。他已经失踪三日,生死未卜。我不管你们是把他找出来,还是交出来。尽快吧。”
玄慈还未开口,忽然听到后方方丈室内传来一声长啸,这人声浑厚,内力雄浑响彻少林绵延数十里的寺庙。
“血书在此,还不快来!”
苏辙:“额。”
一言未尽,就看到少林老方丈和其他和尚、郡王妃、天龙寺来的老和尚,都如同狡兔、羚羊一样跳上房顶,纵身往方丈的方向赶去。
一个火盆被打翻在地上,炭火都被掌风逼灭。
室内满是焚烧头发的怪异气味。
白罗长衫上鲜红色的字迹一行行,仿佛字字啼血,炭火星星点点的熏黑了十多个字,还有几个字彻底被烧毁。
这极其柔软轻薄的织物堆成一小堆,轻薄的贴着地,上面红的是血书,黑的是被炭火烧坏的部分。
乔峰的脸色十分难看:“玄慈方丈,我受弟妹相邀,前来调查义弟的下落。在门外闻到气味,进屋便看到血书血衣在你室内火盆中,正在焚烧。倘若我来的再晚一步,这罗衫被烧毁,岂不是死无对证?”应该不是玄慈方丈吧……少林寺中有人逃脱不了关系!
王繁英从地上拾起来一看,蘸血写的字笔走龙蛇,旁边还有大团的吐上去的鲜血,还有抹上去的血指印:“是他的字迹。这不可能!我的卦象不会错!”
乔峰看了一眼遗嘱,许多殷勤叮咛,真情流露之余竟…他竟还记得我那把扇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大恸。
玄慈自己看着这场景,都觉得可疑。倘若今日被人陷害,这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阿弥陀佛,这是有人陷害老衲。郡王不是短命之相。”
王繁英攥着血遗书罗衣,忍了又忍暂时没有动手:“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寂忍着火:“乔帮主,我们方才都出去迎接郡王妃。方丈室内一个人都没有,你来到这里时,就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影?”
乔峰问:“玄寂大师,我在少林寺内看到一个和尚,难道会格外仔细看他的长相吗?”
玄寂深深看了一眼乔峰,叹气:“或许是报应。乔帮主,你为何与郡王妃一起前来?”
王繁英皱着眉头,把遗书又读了一遍。
乔峰刚刚说过一次了,不介意再说一次:“我与赵十一郎是结拜兄弟,弟妹将少林视为龙潭虎穴,特意邀我一同前来,寻找十一郎。乔峰一向敬重少林,也要查清此事是谁栽赃陷害,为少林洗脱污名,玄慈大师,我在上山时,禁军已经布置了。”正如舵主所说,这可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若说郡王为少林高僧所害,乔峰心里并不相信。但若是有人要陷害玄慈方丈,必然有前因,谁与方丈有宿怨。”
玄慈:可能就是你……?
罗衫很轻薄,郡王妃举起来展开阅读时,对面的和尚也看了满眼。
字字真诚,如杜鹃啼血,有几划虚弱无力,显然是受了内伤,血是鲜血,字迹倒也是郡王的笔迹。
没有任何破绽。
玄寂无力的辩驳:“这封遗书上没写谁是凶手。”
少林寺的和尚已经越聚越多,人人都闻到了屋子里焚烧丝绸的气味。
王繁英冷哼一声:“这罗衫在你们方丈室内被焚烧,官司打到御前,你们也得负责!”
第45章
这还算不上报仇, 但萧远山心情稍微好了些。在方丈室内翻出火盆,把煮茶的炭往里一扔,罗衣往上一盖, 立刻就走了。远远的等了片刻, 就看见峰儿跃入屋内,一声长啸, 事情便在顷刻间成了定局。
可惜,玄慈老贼虽然有口难言,却没被立即格杀当场,峰儿也被教坏了, 竟然相信他。
小郡王暂时不杀, 他或许用不上遗书,或许可以等以后再写一份。更有甚者, 谁说死人一定就有机会留下遗书呢?他洋洋洒洒数百字,一句正事也没有。
狡兔三窟, 他在少室山山脉中也有数个隐匿的山洞。
小郡王正在靠在石头上, 安闲自在的拿肉干、烧饼配清水吃,吃的不甚开心。
林玄礼看了他一眼:“现在要离开少室山吗?”
萧远山在旁边提起一坛酒,他很久没有喝酒,酒气蒜气会留下痕迹, 叫人一闻就知道有外人来过,这些年吃的和僧侣一样寡淡无味:“娘们唧唧。男人就应该喝烈酒。”
林玄礼幽幽的说:“我倒更愿意喝点牛肉汤,加点胡椒和醋,加点绿豆粉丝豌豆苗,再掰一个烧饼泡进去。”
泪水从嘴角滑落。这几天吃的只有硬邦邦的咸肉干和烧饼, 梗啾啾还很腥气的鱼干,以及一些不算很脆的坚果和炒豆子。完全是为了生存塞进去。
萧远山大喝了几口, 鄙视他:“你家皇帝祖宗每夜畅饮数斗,许多官员都被喝到呕血。”
林玄礼震惊的睁大眼睛:“你觉得这很好吗?第二天还要不要坐衙理事了?”
萧远山只觉得他很怪,自己当年侍奉辽主,经常君臣痛饮大醉,次日晚上才能勉强爬起来,也没耽误什么事。他这个岁数的小孩,就应该骑烈马喝烈酒,成天到晚的打架斗殴。既不该像他这样娘们唧唧,也不应该像峰儿那样少年老成。
林玄礼问:“你把我的遗书弄到哪儿去了?”
你不太可能突然发现我根骨惊奇然后决定强迫我假死,收我为徒。
首先,我不是万中无一的奇才。其次,你也没有那么闲。
萧远山提着二十多斤的酒坛,像举着一个可乐瓶似的轻松狂饮,抹了抹嘴:“少问。”
林玄礼等他喝完一坛酒,略带醉意的坐在旁边发呆。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就算被下了诏狱,也不至于吃的这么惨。你抓我究竟是什么缘故?老英雄,看你我的年纪,总不会是我无意中得罪过你。难道是父祖辈的宿怨吗?”
“你我之间素无冤仇,你家也不曾涉及我家的血海深仇。”萧远山低沉的盯着他:“倘若是两国交战,好男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即便我阖家尽丧,也绝不会埋怨半句。”是要杀掉所有和带头大哥相关的人,和峰儿有关的人,但你小子确实是无辜的。
林玄礼在‘被超凶超有气势的人盯着时候神色不变’这件事上,两辈子练了二十多年。但叹息和难过是真的,本来乔峰可以拿段誉的剧本,呜呜男神你好惨。“你家…被谁所害。是卷入新旧两党的党争了么?不对啊,本朝向来不杀士大夫。”
萧远山冷笑:“天下英雄都要为宋室效力?我…”他本来想说自己是契丹人,又担心天长日久,这小子发现自己没有易容,进一步揭露了峰儿的身份。那不好,他现在受万人敬仰,一旦身份暴露只会被千夫所指。
林玄礼点了点头:“你既然不是冲我来的。不妨和我说一说原委,究竟是谁当年作恶,牵连我受这样无妄之灾。”
萧远山不想说,他心中虽然有一个多年未解的谜团,但他本身就是秘密的一部分。一旦那些人知道昔日劫杀的契丹人没有死,他们必定会对乔峰痛下杀手。这帮人假仁假义,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件事,你们朝廷没有用。有人杀了我的妻儿……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多年前的悬案。”只知道带头大哥是玄慈,其他人名单也有了,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去做,是谁在造谣生事,始终没有查明。
林玄礼感觉很烧脑,千万不能一不小心透露了他没有告诉自己的信息:“那你抓我,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引他出来?”
萧远山喝空了酒坛里最后三斤烈酒,随后将坛子掷在洞中角落,摔得粉碎:“还没想好。”陷害玄慈的下一步是什么,根本没想好。
林玄礼装作很热心的样子:“我虽然贵为郡王,江湖中人很不拿我当回事。我的生死只有我的家人在意,其他人不知道本王的为人,说不定还觉得快活。但有一个人不一样,他的江湖地位举足轻重。”
萧远山目光一凝。
“南慕容北乔峰,你对慕容复下手!就说他私通辽国……他姓慕容,那就说他是燕国后人!”林玄礼强调自己只是一个单纯可爱的无知美少年:“你易容成乔峰的样子,想必是有这个打算,但是这样不好。”
“为什么?”
“我很喜欢乔峰。但我六哥不太喜欢慕容复。”
林玄礼忽然想起六哥一些言论,譬如:壮年男子还不结婚,一心练武,脑子都练傻了。慕容复家大业大,却不着急生儿子,他不对劲。朕若有武功在身,一定夜驭数女,如仁宗皇帝故事。
就怎么说呢,您还是别练武了。可能还能活得长一点。
萧远山不想节外生枝,这算是个新的方向,还需要从长计议。“睡觉。明日再换一个地方,对外你就自称是我的儿子。”
林玄礼刚要答应,忽然想起现在主流非主流都推崇孝子,人设得拿住,虽然对神宗皇帝有很多不满,但是现在可不是能对偶像乱叫爸爸的年代。
“恕难从命。我父亲在永裕陵里安安生生的躺着。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与你父子相称。”
萧远山冷笑一声,自言自语:“不错,你懂得不能认贼作父。”
而我的儿子却被人欺骗,认贼作父,被他们驱使欺骗。
把话很多的小孩点了睡穴,自己坐在洞口内,望着茫茫渺渺的群山,借酒浇愁。
……
王繁英攥着罗衣看了又看,众官员、众和尚都瞧着郡王妃的神色,想看看夫妻之间或许有什么机密暗号。这衣袂上洋洋洒洒数百字,难道没有趁机藏点什么?
看完第五遍,忍不住大骂:“真他妈的笨蛋!连一点隐语暗号也不知道写进去!”
谢璀和其他侍卫大惊。
玄慈:……
玄寂:“这些东西分赠的人,还有特意送给乔帮主的扇子,装扇子的箱子,难道没有暗喻?”
王繁英扫了他一眼,勉强解释:“郡王有三间书房,用处各不相同。每年宫中赐下、官员进献、朋友奉赠的扇子数量上百,分档次按箱子装,这是各府里的寻常事。黄柏木箱内折扇二十八把,是他精心挑选的心爱之物,大半是唐朝古物,还有两把五代十国诸皇帝的真迹,时常赏玩的。”
玄慈猛然间怀疑乔峰,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却觉得乔峰是眼下最可信的助力,他比朝廷中人可信可靠。“阿弥陀佛,乔施主,少林的清誉便托付给你了。既然老衲受人怀疑,有口难辩,郡王妃明鉴,老衲与遂宁郡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老衲又是一个出家之人,怎么会害人性命?这分明是有人嫁祸。”
狄谏忍不住说:“出家之人害人性命的,倒是不少。不用查刑部案卷,今年春天斩立决的越州淫僧,端午节落网的蜀地贼僧,这都是大名鼎鼎的‘和尚’。”
其他僧人怒目相视,但这俩消息他们也听说了,当时还在叫好。
王繁英冷冷的问:“不错。就当是有人嫁祸与你,老方丈,你平生有没有做过亏心事?知不知道是谁恨你,不惜犯王法也要嫁祸与你?”
玄慈还真有个名单:“老衲年轻时四处奔走,除恶扬善。郡王妃若要问,想要报复老衲,又与少林寺有仇的恶人,何止十个八个?”
乔峰伤感了片刻,十一郎在生死关头竟还记得我托付给他的扇子。心里坚信他没那么容易死:“玄慈方丈,眼下看似一团乱麻,实际上还有一条线索。弟妹与我在地藏岭擒住了一个行踪诡秘的和尚。”
苏辙气喘吁吁的跑了八里地,赶到方丈室外,屋门开着,进门只看到郡王妃手里捧着血罗衫:“王娘娘!!郎君他难道!!”
王繁英把罗衫递给他:“苏学士,你看看。没发现别的线索。郡王不知道在谁手里,那都是奇货可居,轻易不会死。玄慈,你与乔帮主同去,狄谏,你也去做个见证。那和尚是少林寺僧,知道郡王被抓,却隐匿不报。哼。”
玄寂:“少林寺内绝没有那种居心不良的和尚!”
玄慈想的更复杂一些:“师弟,说不定有哪一个小沙弥,是怀有异心潜伏寺内,盗取经卷。”
乔峰只想要一个真相,他也觉得方丈是被人陷害了,但眼下玄慈又安全又很有保障,小郡王却生死未卜:“玄慈方丈,待到事情水落石出,是非曲直自见分晓。虽然今日的情形十分可疑。眼下唯一紧要的,唯有找出我贤弟的下落。他好好回来,传言才能不攻自破。少林上下更应该劲往一处使,专心查找他的下落。”
第46章 放肆无礼。
玄慈感觉自己得去京城大牢里住一段时间了, 自己的生死和郡王的生死画了等号:“阿弥陀佛,老衲是事主,不敢妄动。由师弟代劳寺内事务。老衲听凭吩咐。”
和尚们闻着屋里烧东西的味道, 看了罗衫血书, 虽然担心主持,也没理由多说什么。
换另外一个人, 他们当时就信了是那厮害人还要毁尸灭迹。
此时不论是乔峰还是其他和尚,都怀疑是少林寺内部有鬼。
苏辙着血书十分不忍,垂眼叹息:“有了进展,得尽快禀报官家。这幅罗衫……这可怎么好。郡王妃, 这血书送到御前, 官家看了,如何受得了…阖宫上下, 无不喜爱郡王,郡王之为人, 一向秉持孝悌忠义, 虽然淘气了些,何曾有生死仇人…”
乔峰看这位五十多岁官声极好的老先生难过的掉眼泪,丐帮最知道谁是好官,他哥俩都很好, 任期内的百姓总能安居乐业,就连街上的污衣派乞丐都能吃胖点。安慰道:“苏学士,郡王妃起了一卦,郡王眼下虽然危险,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郡王妃算卦极神异, 我们到了后山大海捞针,她算准了方位, 找过去就撞见一个可疑的人。”
王繁英:“算出来是震卦,苏学士,您是明白的。”
其他人没听懂,又不好意思问。
苏辙擦擦眼泪:“但愿如此。郡王妃,请您也上奏一本,和罗衫血书一起送抵京城,面呈官家。唉,多亏您与这位义士来得及时,要不然罗衫就要被焚毁了。”
玄慈看着乔峰的那张脸,始终心里悬着一丝疑惑,怎么偏偏就是他发现了罗衫血书?会不会是他带来的?可他们既然是结拜兄弟,郡王妃又信任他,郡王还给他留了扇子作纪念,大约不会。
一行人半簇拥半押送的带着玄慈,前往丐帮在少室山附近的分舵。
去和俘虏当面对质。
还没到近前,就听见乞丐大声叫骂,怒喝不止,一口一个贼秃。
乞丐们一见帮主前来,立刻奔过来施礼:“参见帮主!”
乔峰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那贼秃冲开穴道,逼出金针,伤了舵主又杀了两个弟兄,逃走了。”
乔峰与玄慈立刻冲进屋里。
玄慈顾不得群丐怒目相视,掀开破烂衣衫往伤口上一看,肌肤内的骨骼血肉尽化肉泥。
倒吸一口冷气:“少林握石掌。”这是般若堂专研的武功,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排第十七,握石如泥,乃是极具神威的一套掌法。
谢宝看挺粗的金针倒着飞出,钉在木板上:“好深厚的内功。老方丈,在你们少林寺内,有这样内功的人也不是很多吧?”
狄谏质问:“练少林握石掌的人,也不是很多吧?”
玄慈心里反而放下疑惑,这件事和乔峰无关,要把少林握石掌练到如此深厚醇熟,必然要有数十年苦功。乔峰不会,外人也不会,只有少林僧众中少数人才会。
这就完了!少林寺内确实有一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逃犯,玄慈笃信他们绝不敢再犯法作乱,也没有在少林寺内犯法作乱的能力,朝廷一旦开始搜查,那就是‘窝藏罪犯、谋害皇亲’,说不得还会有和尚性情刚烈,暴力对抗朝廷。
乔峰去看了看自家舵主的伤势,这一掌打坏了他大半的肋骨,还伤及肺部,不死也是残疾:“兄弟,你安心养伤,我必为你报仇。”即便是少林寺僧,我给他留了三分颜面,他竟敢杀我丐帮兄弟。
方舵主心态到还算洒脱,看了看扁下去的肋骨:“看这次讨饭时谁敢不给我。属下看管不力,让那厮跑了。帮主宽恕则个。实在是想不到。用针封住穴道还能叫他跑了,属下养的蜈蚣咬伤了他的小腿,恐怕没啥大用。”
乔峰知道少林绝技中有一种,提前做好防备用内功抵住,更能保存力量不被人点住穴道:“那厮武功极好,内力深厚,与我们交手时用了少林拈花指、大悲掌、伏虎拳三种绝技。没想到还会藏拙、装死。”
玄慈长叹一声,心里有了打算,哪怕自己一死也不能毁了少林清誉,只当是偿命:“贫僧回到少林去,略作安排,便与官差一同起程,赶赴京城等候发落。”
回到少林寺内,几乎所有僧众都到齐了,听候方丈的差遣。
一大片闪闪发亮的光头,狄谏暗自感慨,幸好是等兵马到了才发难,要不然凶多吉少。
暂时把玄苦拽出来,暂代方丈一职,只因为玄苦是乔峰的授业恩师,这虽然是秘密关系,但在眼下喜欢谈玄说妙结交禅师的那些朝廷中人,想必不会为少林说情,反而乔峰古道热肠,更能居中调停——前提是郡王没有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一旦郡王死了,那少林寺上下只好死走逃亡各安天命。
玄慈一语双关:“乔帮主,老衲一死无妨,老衲平生也有过两件愧对于人的事。就如乔帮主所说,但愿佛祖保佑,郡王能安然归来。”意思是你要是真知道了什么,冲我来。
乔峰目送两名侍卫带着罗衫血书、奏本和少林方丈一同上路,现在才是中午,最晚到了明日晚间,罗衫和奏本就会送到御前。他之前听评书,皇家兄弟都是勾心斗角、害来害去,难得当今小皇帝和他兄弟比真正的兄弟还亲密,夜里凑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说别人坏话,当哥哥的贵为天子还帮着出主意怎么下套抓人(全冠清),还等着听后续的消息。这下子……
真令人伤感,他总愿意看别人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阖家其乐融融,很不喜欢听见他人骨肉分离,却总能听见坏消息。
苏辙有多年在地方为官,查案的经验:“眼下先排出学过那个握石掌的人,对照时间行程,搜检房舍仓库暗室。派人去搜山,按照小路和山洞,逐一搜寻。咱们带的人不够,就用少林武僧。想必你们也愿意为少林,为你们方丈洗脱冤屈。”而且不怕有人知情不报,喊一声到处都能听见。
玄苦:“阿弥陀佛,寺中上下听凭学士差遣。”
王繁英皱着眉头:“只怕他们已经逃出少林寺范围。”要怎样才算是搞大事呢?
苏辙苦笑道:“咱们手里有那个灰袍僧人的画影图形,未必很像,总能慢慢想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官家就算不为了心疼弟弟,也要为了皇家颜面下旨,赏万两白银封爵一类的赏格一下,全天下的武林中人都要闻风而动。身上带一个武官闲职,又清闲又体面。
王繁英也只好点点头,占卜虽然灵验,她的天赋有限,不能把时间地点前因后果都掐算出来。现在也只好寄希望于小熊自己,他极其讨人喜欢。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服务业中的优秀天才,情绪稳定,善于伺候各种大佬,既然被抓住的是慕容博,那带他走的就是‘先人一步’萧远山。好啊,乔帮主,你现在被你爹和你义弟两个人一起蒙在鼓里。
各处的大路小路都已被官兵封锁把守,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允许出入,却要彻底搜查。
……
林玄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耳畔有一点哭声,清醒过来仔细听,原来是一个小孩哭着背书:“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哇哇哇哇。”
他没住过客栈,但从一墙之隔的吵闹声来说,理应是客栈。左边小孩嗷嗷大哭,右边夫妻俩吵架还说了很多黄段子,楼下鸡飞狗跳,老人咳嗽,老太太尖声说笑。
萧远山略带鄙夷:“天光大亮还不起,活该你武功不如人。”
林玄礼无语,看天色还属于适合睡回笼觉的时间段,你的作息时间被和尚弄坏了:“我就算三更睡五更起,什么事都不干,专心习武,还不是被你一掌打飞。倒不如该吃吃,该睡睡。这是什么地方?”
萧远山打坐修炼一整夜,根本不需要躺下睡觉:“少打听。”
林玄礼摸摸浮出脂肪的腹肌,最近几天失血过多又吃的很差,巨紧张,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实则彻夜难眠,整个人暴瘦。减脂从未如此成功过。伸个懒腰坐起来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下楼吃早饭吗?还是叫伙计送上来?”
萧远山冷声质问:“你就这样安然自若的想着吃?”
林玄礼反思了一下:“要不然呢?需要我早晚问安吗?”
下一瞬间,萧远山掐住他的脖子,重新把人砸在床上,压低声音呵斥:“放肆无礼。”
前情提要,萧远山和乔峰几乎的共用同一张脸。
所以林玄礼脸红是很合理的,任何一个人忽然被男神掐住脖子掐到眼冒金星都会脸红。
他微不可察且确实有点爽的笑了一下:“是你要假扮伯父和侄儿。”
萧远山轻易就能折断他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捏,并不比折断一根木棍费力。点住穴道或是打断手脚也能确保他不会传递消息或是试图逃跑,但他觉得这小子没那么蠢,还有一个似乎可以考虑的计划:“从今日起,我睡,你才能睡,我起身,你便要起身,寸步不离的跟着。”
把一套棉布衣裳丢到小郡王脑袋上,想起一些废物公子的故事:“自己会穿衣服吧?”
林玄礼摸摸脖子,无语的脱掉穿了好几天还染上血的贴身长衫,还有里面的贴身中衣中裤,轻薄的真丝很透气,同样的吐一口血湿三层:“我要是不会,你再揍我一顿我也不会。”
终究还是吃到了阔别多日的刚出炉的油饼,以及杂七杂八烩在一起的类胡辣汤式汤羹,吃到小肚溜圆并打包了一些美味的干粮和水果。
饭后继续赶路,萧远山问:“你见过慕容复?”
“没见过。”
“我却见过。”萧远山愤恨说:“南慕容北乔峰,不过是武林世家捧出来的一个花瓶,他们不愿意让丐帮帮主盖过他们这些体面人的威名。慕容复不足以引动一件大事。”妈的,我儿的身份原本比你们更高贵,即使没有家世背景,照样能力压群雄。
林玄礼估算了一下‘慕容复、姓庄的丁老怪你们仨一起上,我萧峰何惧’这句话,大概他们仨平均等于0.4~0.7个乔峰。“伯父。武林中人都知道这件事吗?他们不知道!现在还有很多人以为我喜欢苏轼,是因为他诗词写的好,人又风流又会吃呢。每个月都有人投递写美食的诗词。”
萧远山:“你又有什么借口?”
“想当年,我还很小的时候。新罗使臣来朝贡的时候,满朝文武都没心没肺的,只有苏轼用心提防这些人窃取机密和知识。”
第47章 梦绕云山心似鹿
萧远山神色不变:“不错, 蛮夷不得不防。”
林玄礼心说这很难讲,这涉及到一个体育爱好者和传统文化爱好者对棒子的愤怒:“大伙各为其主,本来窃书也没什么。我府上也有契丹奴仆, 波斯舞女, 那三个契丹人在我的球队里,极其出色, 他们可是辽国太孙精心挑选送给我的,还有契丹美女呢。金发碧眼的小厮也有一个,长得不好看,放归自由了。只是高丽使臣比其他国家的人, 更倨傲无礼, 行为举止和身份并不般配。我很讨厌他们那副姿态。”
萧远山不想聊这些,但总不能一直揪着他揍, 真给吓傻就废了。勉为其难的搭腔:“不错。”好像是,高丽使臣到了辽国也挺欠打的。自己年轻时还干过闲的没事把他们打一顿的事, 那时候刚见过孩儿他娘,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林玄礼说:“朝臣们与我也算朝夕相处,侍宴讲学时说了无数的话,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些粗枝大叶的江湖中人,难道能知道慕容复的真本事?用他来做一个引子, 足够有名了。”
萧远山觉得这很没道理。当年雁门关惨案,确实留下了一个婴孩,前因后果他不清楚,直到发现玄苦深夜下山很多次,偶然跟了过去, 才隐约认出那个脾气倔强的小孩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契丹人,从小被人教的以为自己是汉人, 要去杀尽契丹人,这些缺大德的中原武林人士!
如果眼下是峰儿,他一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被绑匪打得半死几乎掐死,还言笑晏晏。问题就在这里,自己的独生子是萧峰,能引动这件大事的人也只能是萧峰,所有涉事人员都知道。慕容复生在江南,长在他爹妈怀里,怎么可能和带头大哥扯上关系?
“你不懂。我…我要钓出的人,比我对内幕知道的更多,更清楚。骗不了他。我查了二十多年,只有最后一个谜团,我知道他们都是谁,但这个秘密,他们书信往来都不曾提及。什么慕容,什么燕国,听起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即使知道全部真相也没法更明说了,需要场外援助:“我不善于阴谋构陷,以及设局套话。我六哥和妻子倒是精于此道。”
又不能直接说咱们来个三国大乱斗。好像是,复兴燕国听起来软弱无力,我作为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者,都不觉得慕容复能动摇统治。但契丹人听起来就很强有力,虽然现在挺废的。妈的,怎样才能让你去殴打慕容复和他爹呢!
萧远山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文不成武不就,你会什么?”
林玄礼也不能直接说自己很会烧烤和抱大腿:“我会让这些人为我所用。眼下朝廷的心腹大患是西夏,好水川,永乐城,哼。江湖中人似乎还盯着契丹不放。那就说慕容复勾结辽国怎么样?”
萧远山:“他也配?”
勾结辽国,慕容家能干什么?
得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主政一方的知府、能够上奏君王的文臣,那才够格勾结大辽。
林玄礼简直被气晕,老兄你要搞大事你倒是搞啊,非要那么精准干什么。反问:“草莽之辈知道他不配吗?你当年是不是身居要职,一般人不会懂这些。”
萧远山若有所思,仔细想想,竟然不无道理。勒住缰绳:“到前面安置下来,仔细琢磨这事。”
林玄礼想了想:“一般人勾结辽国,确实不够格,如果他抓了我呢?虽然说我没什么用,也不算身居要职。”
萧远山现在早就不管汉人和契丹人之间那些事,他后半辈子只专注于一件事。但这话听得他毛骨悚然,就好像这乐天派的傻小子什么都知道似的,蒙的这么准?
……
宫中虽然不至于愁云惨淡,也肃静了许多。
官家连日来无心宴乐,除了召见钦天监和枢密使密谈用兵之外,就是召见僧录司训斥,只是心情沉闷,也不愿意消磨时光。就算是刘皇后和一双儿女陪在旁边,也为这件悬而未决的事担忧。
赵煦被心爱的皇后缠着问了两日,终于说出心中难过的事:“白龙鱼服,易为虾戏。我早就担心他出了门会有危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有儿子好过继给他,岂不是绝嗣除国,百年之后无人供奉。”
刘清菁:“…在宗室里找个嘛。钦天监不是说了他现在还好好的,你信他们一回。”
“你去吧,朕静坐一会。”
独处了没一会,从少室山快马疾驰送来的包裹。
两本奏本呈到官家面前,郭伴伴拆开用印盖了封蜡的油纸包:“啊。”
赵煦抬眼只看到罗衫上血迹斑斑,大感不妙,顿觉眼前一黑,心口绞痛:“那是佶儿的衣衫吗!他是不是……”只剩一件血衣?人呢?
郭伴伴看到薄薄的罗衫上透出许多字迹,连忙展开来:“是,是郡王的笔迹。”
谢宝哭道:“官家保重!郡王只是生死未卜!”
赵煦捂着心口,也看到屡屡行行很多字迹,怕不是《绝命书》《绝命诗》,别是什么‘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含悲忍泪:“呈上来。”
大团的血迹在罗衫上晕开,歪歪斜斜有气无力的字迹中,一开始还带有些许墨色,往后只有血色,看起来是蘸着血写的,字体歪歪斜斜,看起来是铺在地上,勉强写下,还有许多血滴在字迹之间。那是何等急迫的情景,恐怕写完之后就遇害了。
这样一幅罗衫,还被炭火烧出星星点点的洞,更显悲凉。
赵煦擦了几次眼泪才看完,这副绝命书上只给哥哥写了几句劝勉安慰的遗言,其他的就是身后家产和安葬的安排,并没提及凶手是谁、如何去报仇。“难道他觉得,朕不能为他报仇雪恨么!呜。”
想想从小在自己眼前长大的,那么惹人喜欢的一个弟弟,从小到可以勉强抱起来,用了十多年时间,长的大只又热腾腾,出趟门的工夫就只剩一件罗衫,只觉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和之前大闺女夭折时一样难过。
想到此时,顿觉心口刺痛,眼前这些隔了一夜色泽变暗的鲜血,格外刺眼。他也有一口热血几乎涌出口中。
谢璀不敢再等,赶忙说:“官家,官家请看郡王妃的上书,眼下只搜到这件罗衫,没有别的痕迹。少林方丈玄慈也跟着我们回来,伏阙请罪,并未抵抗。事情还有转机。”
赵煦一阵阵的头晕,攥着罗衫,倚在扶手上发了一会呆,翻开奏本草草看了看,哀哀的叹气。一瞬间想要整个少林寺为弟弟陪葬,但这容易被人认为是官家打算和三武一宗一样灭佛,而且少林寺的和尚太多了,都杀了有伤天和,朝野之间阻力会很大。况且十一弟生死未卜,还不知道在谁手里。
“哼,敕建护国少林寺…朕没耐烦见他,送入诏狱,和他之前派来的探子一块,听候发落。召章惇进宫。”
章惇满脑子都是西夏,扫平西夏,进宫面圣时见官家脸色很差,心知不妙,既然不是通过枢密院或中书门下呈上的奏本,那必然是私事。
赵煦有气无力的松开攥着罗衫的手指:“眼下的情形,应当如何处置。”
章惇仔细看了看郭伴伴展开的罗衫,草草看完根本不感动,就觉得他还是不着四六,抓不住重点。又看了奏本:“救回郡王的人,封游击将军,赏白银万两。事后将少林僧众逐一清查,只留五十老弱留守少室山,余者流放至西北边塞,充军。”
早就盯上了!你们这些武功很好的和尚,还不去打仗杀敌。
章惇补充道:“官家,既然赵佶眼下生死未卜,您还不能辍朝。王繁英既然有信心,就让她去查,也不必增派人手。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以赵佶的巧思,要他领兵打仗、治理一城一池未必做得好,但设计传讯脱身应当不难。即便少林寺是个收脏藏贼的地方,凭借高官厚禄的诱惑,也能策反一些人。”
赵煦幽幽的叹了口气:“是朕让他去少林寺的。他自知犯了错,不应该一时意气和人结拜,每天都乖乖的在家里吃喝玩乐。我偏偏叫他出来款待天龙寺僧,跟着去了什么少林寺。唉,佶儿若是一去不复返,我心何安。他把后事都安排好了,就算陪葬皇陵,还要再过多少年才能重逢……”
章惇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把王繁英讲了一遍的卦象又批讲了一遍:“爻辞讲:震来虩虩,后,笑言哑哑,吉。这说的不正是赵佶的为人么?初时震惊,君子能无所畏惧的谈笑,必然大吉。爻辞讲: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初时凶厉,丧失财富,利在山岳躲避,等到七日之后事情就会有转圜余地。郡王是千金之子,遇到的事虽然凶恶,却恰好在少室山上,等到七日之后,说不定赵佶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招安乱臣贼子。”
赵煦心情略好了一点:“不错,他又不曾欺男霸女谋害忠良,哪里就有死仇呢?”
章惇:“爻辞讲:震行无眚。震动乃是顺其自然的情势,君子承受适应,自然无害。”
赵煦缓和了一会,仔细琢磨又觉得很难过,攥着手帕擦擦眼泪:“九四爻辞讲:震遂泥。”万物都会被震成泥土。这或许是一场波及甚广的大地震,但是谁会在震动中遇害呢?当然是我单纯的十一弟!他被人割伤,出了这么多血,呜呜呜。
章惇反驳:“爻辞讲:震索索,视矍矍,凶。倘若一个人在震动中吓得发抖,双眸散乱四处张望,那才是大凶之象。官家,看这罗衣上言辞恭敬,字迹规整,赵佶绝没有被吓得丢魂落魄。卦象随主客的心性行为所转变,赵佶虽然是养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却自幼时,受官家庭训,习文练武,纵情妄为。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哪里就把他吓坏了。”要对自己的教育成果有信心。
郭伴伴收起罗衫,也不递给官家,用香樟木盒封存起来。另外拿了一把郡王进贡的团扇,以供官家凭吊。
这上面画了茅屋草舍,题了《归田园居》,草屋前小路上炊烟袅袅,烤串烧鹅寥寥几笔画的形神兼备,可是负责烤串的人却再也不见了。
第48章 义不容辞
少林武僧搜山的成果, 可以说是顺利,也可以说是很不顺利。
他们费尽力气爬上去的山洞中,原以为又高又艰难隐蔽, 不会有人活动的痕迹, 却一连发现了四个留下酒坛或麻绳油纸(干粮)痕迹的山洞,看起来有不少人在此躲藏过。
虚竹一边念佛祈请, 一边更加努力的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修炼少林握石掌,修炼到能把人一掌打扁的三十九名僧人也被找了出来,他们互相佐证不足以取信。
但由幸存的方舵主躺在病榻上辨认过了,都不是。
乔峰缓缓散去凝聚在掌心的内力, 他只等着方舵主说一声是, 就要尽全力打出一掌。“既然诸位大师都不是凶手,乔峰到有一个不情之请, 诸位谁能医治握石掌的伤?”
中年僧人们有些同仇敌忾,很想立刻抓到是谁偷学少林武功还陷害少林寺:“乔帮主放心, 贫僧等一定竭力医治。”
方舵主左侧下半部分的肋骨被一掌打得完全塌陷粉碎, 只差一点伤到心脉。
“实不相瞒,贫僧等人就算是竭力出手、偷袭,也不能将方舵主打成这样重伤。凶徒的内力极其深厚,在我们之上。”
乔峰若有所思:“握石掌, 我只闻其名,未曾领教过。”
大人物们则在夜晚,郡王被掠走的时间段,集合到藏经阁周围,这里也顾不上什么保密措施, 反正除了郡王妃没有人练武。
扫地僧看起来太老了,像风中残烛, 就连官差都没有抓他,他还在旁边静静的扫地。
玄苦沉闷的站在藏经阁内,看魏长史满脸难过的演示。
“下官当时坐在这里,等郎君选中一本经文,拿来誊抄。郎君要选一本谁都不认识的梵文经卷,拿回去和娘娘开玩笑。选来选去,忽然之间下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又一僧人出现,说‘方丈有请’,郎君一开始说不去,那僧人又说了一遍,郎君便一句话也不说,顺从的跟着走了。”魏长史惊恐的说:“莫不是拍花?还是什么妖法?”
乔峰道:“那倒不是。他应当是被隔空点了穴道,敌强我弱,不必徒劳。”
王繁英叹气:“占卜的多了,反而不灵验。我得再等一日。”
乔峰却说:“我自离京时,已经安排丐帮弟子,四处用心寻找,看哪里有人裹挟一位贵人,及时禀报。”
虽然义弟身上没有信物,我不会画他的相貌,义弟也不懂向丐帮求救的暗号,但没关系,像他那样十六岁上下,英俊、白皙、高挑、身怀武功,看起来就既富且贵的人,其实不多,再加上被身边的人挟制,其实很少。
苏学士:“朝廷也即将明旨,令各处关隘、税吏盘查过往行人。”
他自己想想朝廷关隘捉人的成功率,再加上能让十一郎无法反抗的武功,恐怕找回郡王的重任还是得落在乔峰身上,有心褒奖几句,许以奖赏,又担心他们只是意气相投,这魁梧强壮的好汉千里奔波为的是热心仗义,并不为了名利,自己这么一说话反倒让某些过度敏感的武林人士闹脾气。他们真的很难琢磨你懂吗。不说的话又担心他们心里琢磨别的。
“义士连日来奔波辛劳,郡王妃与老夫一定如实转告郡王,郡王再为他的好兄弟好朋友请旨封赏,真是一桩佳话。”
乔峰现在一心只想抓住凶手打死,也就是苏学士太谦逊柔和,勉强客气几句:“苏学士不必挂心,此乃义不容辞。十一郎素有贤名,即便是萍水相逢之人,听说善吃爱玩的小郡王落难,也要前往搭救。”
……
萧远山做了一点易容,以免‘乔峰’的脸引发他人注意。坐在饭馆里吃饭,打量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孩,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穿好。”
这小子白到晃眼,娘们唧唧的。
林玄礼无语:“太热了,我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小二,辛苦你一趟,去买两碗加冰的酸梅汤来,还要一碗绿豆凉粥,多余的给你了。”眼下的花销除了萧远山的银子,还有他身上荷包里的吉祥金银花钱、以及绾头发用的金簪,约有一两重,能换几十两银子。
小二答应了一声,接过一把铜钱兴冲冲的往外跑。
萧远山撕着香肉:“你武功太差。”
他穿的甚至比年轻人更厚实一些,也在日头下暴晒,还不戴斗笠,身上清清爽爽一滴汗也没有。
林玄礼昨夜又没睡好,他妈的都不让人睡觉,被逼着打坐练功。不由得阴阳怪气:“伯父…你这样晚上不许人睡觉,逼着打坐练功的样子,真亲切。我媳妇儿也这样,敢打盹就是一个嘴巴子。你看我这脸,看起来像小圆脸吧?打的!”
萧远山看他很奇怪,是被人掐住脖子会脸红的那种怪人。但这些都不重要。
饭馆门口有个乞丐,探头探脑看了两眼,笑嘻嘻的进了门,挨桌讨钱,到了这看起来比较豪横的叔侄俩跟前,敲着板子唱莲花落:“大老爷,真威风,有财有势员外郎。
又有吃,又有穿,奴仆使女排成行。
小公子,相貌好,天庭饱满福禄高。
娶贤妻,生娇儿,富贵荣华从天降!”
林玄礼想起自己新捏造的人设,不由得好笑,现在英英是家暴狂而我不能生育,只要把我们俩都抹黑了就不算是在抹黑。从兜里掏出十几枚铜钱:“赏你的。”
乞丐笑嘻嘻的接过赏去:“公子爷,咱还想讨点酒饭吃。二位是刚来咱们这县吧,要说是风土人情,哪里的勾栏好玩,哪里的窑姐漂亮,哪里的饭菜好吃,没有人比小的更清楚了。”
林玄礼大感兴趣:“你说说本地有什么特产小吃。伯父,我又不拈花惹草,这饭总得吃好吧。”
萧远山听见有六个武功还能看的过眼的乞丐围了过来,看起来刚刚这小乞丐唱的莲花落,竟是招呼群丐的调子。杀了他们就走,倒是一点都不难。这小孩实在是累赘,赶路嫌累,轻功不行,吃饭吃的倒是不少。
店小二带着酸梅汤和绿豆冰粥回来了。
小乞丐凭借多年吃剩饭剩菜的工夫,对整个县城、所有饭馆酒馆指指点点,认真品评了一番,给出了《十大红黑榜》。
他那段莲花落说了人数、绑匪的武功、小公子非常像是帮主要找的人、招呼县里的大伙立刻过来准备动手。外人听了只当是寻常的吉祥话,乞丐们一听就知道现场情况。
萧远山狂饮大嚼,将这几个丐帮五袋、六袋弟子视若无物。
杀之不过一拳一掌,何必多费目光。
丐帮恰好有一个分舵位于这个县城,他们行动无声无息,也不引人注意,出现在附近周围。
林玄礼也觉察到有些不对,余光瞥见好几个乞丐若无其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端着冰镇酸梅汤喝了大半碗:“伯父,咱们又不急着去江南游玩,不如在这儿住几天,让侄儿吃吃这些美味。”
萧远山冷冷的说:“这儿乞丐太多了,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玄礼笑眯眯的吩咐小二:“给他拿四个火烧,出去吃吧。别在我伯父面前碍眼,一会他老人家生气了连我一起扔出去。”
乞丐们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们没见过郡王的相貌,检索的关键词是‘白白嫩嫩,微胖,高个儿,脾气好,贵气十足,二三流高手,善使枪棒,现在带有内伤’。
今日看这小白脸,瘦溜高挑,也没有内伤,看他对身边魁梧大汉的态度,到不像是对一名绑匪,也没有给咱们使暗示的眼色。
小王爷和帮主是朋友,又相助帮主平息内乱,是丐帮的贵人,帮着他脱身义不容辞。
可如果不确定就强行动手,倒像是丐帮强抢良家子。
林玄礼已经转过脸去:“我很想吃酸枣肉糕和饺子皮糖。”
萧远山起了点鸡皮疙瘩,严厉的斥责:“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撒娇。”
林玄礼摸了摸自己瘦下去的小脸:“我哪有,我平生只和我娘我哥我内人撒娇!”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出了饭馆,去找前辈商量。
群丐又往屋里看了几眼,看那少年凑过去看长辈半遮半掩的脸,何止是亲昵,简直是肆无忌惮。
走远之后,小乞丐摸着兜里讨来的钱,感觉有些不对。掏出来一看,别的铜钱都是元祐通宝,其中有一枚略大略厚花纹不同的则是符文长寿如意背玄武七星花钱。好像不太对劲?这种花钱大一圈厚一层,又精美又吉利,看起来不是民间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怎么会轻易赏人?会不会这是暗示?拉了拉师父的衣袖,把一把钱都给他看,搁在最上面。
“怎么不和他们求救?”
林玄礼叹了口气:“他们要是被你杀了,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扔了一枚花钱进去,但愿他们能领会精神,叫我男神来,不要自己莽上来。
我是不想牵连别人,也不能不求救啊。
萧远山深沉的说:“你心肠很软。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吃过大亏。”当年,如果在雁门关一见到他们,立刻就痛下杀手,或许孩儿他娘能有一线生机。
那些汉人杀了先行开路的武士,自己和妻儿并辔前来,见了下属死伤遍地还要去问为什么杀人,当时偏想着辽宋和平,连接数招,只是夺去那些恶贼兵刃,并不伤人。岂不是愚不可及。给了那些汉人分开围攻夫妻二人的机会。【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
林玄礼见他沙钵大小的拳头忽然握紧,咯咯有声。
过了好一会,萧远山嘶声道:“小子,以后若有人杀了你的属下,围攻你们夫妻俩,别废话。直接杀光他们。”凡是和带头大哥关系匪浅的人,都该死。
那么谁才是带头大哥?那年纪轻却很有名望的带头大哥是谁?我当年为何不扯下他们的面罩再跳崖?汪剑通的遗书中,谈到诸多防备暗害峰儿的计划。
林玄礼点了点头:“记住了。”
萧远山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肩膀,抓起旁边的行囊,一纵身到了街上,将人和包裹扔到马背上,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第49章 破庙定计
转瞬之间奔出十几里地, 又到了城外的枯山上。
枯山破庙,就连蜘蛛网和老鼠蚰蜒都没有几个,烈日炎炎, 树木枯萎, 石头沙硕中的几缕枯草随风飘荡。
萧远山大手一张,将他从马背上扯下来, 扔进龙王庙内,拴马进庙。
林玄礼九十分落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疯批老爹又要干什么, 斗笠没有拿上, 就要晒黑了,从一个白净帅哥变成黑皮猛男。或者干脆死在今日, 他看见我把花钱给乞丐了。
萧远山一言不发,以指头在供桌上写字。
供桌是榆木做的, 又硬又坚固, 刀砍斧剁都要费些力气,他用指头在这上写大字,比用快刀切豆腐还容易,木质似乎随手融化, 又凝结成痕迹。
林玄礼在庙里转悠了一圈,正殿三间,看这龙王的泥塑脑袋都已歪斜,竹篾做的平天冠被扔在地上,旁边的夜叉、龟丞相河蚌女更是被人打的粉碎。转回来凑过去看了看, 磕磕巴巴的读出来:“我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 途中突遇南朝大盗,事出仓卒,妻儿为盗所害。”
有点熟悉,诶!!
萧远山这些年不说契丹话,这时候听他话中南朝口音虽重,在耳边响起时却如炸雷一样。不由得大为震惊:“你认得契丹文字?还会说契丹话?你究竟是谁?”
我不会把辽主派来的内奸给抓了吧?
林玄礼叹了口气:“我还认得一百来个西夏文字呢。怎么?契丹人高丽人还会说汉话写汉字,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且六哥希望我不要练武,人能学的科目都叫我学,余下时间才许练武。”你猜怎么着,应试教育,熟啊!爷青回!
贵族教育就是得学点外语。我这才到哪儿,上辈子见过一个牛逼小孩,上初中,会四门外语读写考级,会赛马会开飞机。六哥我也想开飞机。
萧远山沉默片刻,想自己抓的人没有错,就不在意这些细节:“这些南朝大盗中,被我杀了大半,逃走了几个。他们有一个带头大哥,我尚不确定是谁,但他用的是少林武功。小郡王,三个问题,谁偷生未死?带头大哥究竟是哪一个?是谁造谣生事,令他们前来劫杀?”
“南朝中人阴险奸诈,我契丹人远不如也。”萧远山漠然道:“你心肠虽然不坏,也能在片刻间想出诬陷慕容复,重启当年旧案。你帮我查出这三件事,我传你武功,送你回家,你有什么仇家,或是要弑君篡位,我也可以帮你。如若不然,也只好杀了你,就说是带头大哥所杀,叫这些隐藏不动的贼子内乱起来。”
林玄礼伤感的叹了口气,随即点头:“一言为定。我确实有一个人,一直都想杀。”
萧远山问:“是谁?”最好不是你六哥,否则你的为人就和其他南朝武人一样,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令人作呕。倘若连亲哥哥都能下手,将来一定害人不浅。
“丁春秋。星宿派丁春秋。”林玄礼冷冷的说:“他收敛流民,拐带抢劫小孩,弟子们肆意下毒杀人,朝廷畏其毒功不敢轻言抓捕,以招募安抚为主。我却很不赞同。这都是后话,眼下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你先答应我,我才好帮你出谋划策。”
“你说。”
“得让家人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我写一封奏本,找个衙门扔进去即可,没人能找到你。他身体虚弱,前年忙碌过度还呕血,素日不爱吃饭,我精通药膳烹调也是为了服侍他。倘若因为我下落不明,惹得他忧思悲伤过度,引发旧疾。你便是我的仇人了。万一我内人不肯守三年再改嫁,我还得回去抢亲。”六哥那个体格,吐血,失眠,不爱吃饭,拒绝锻炼,同时工作压力还很大。
萧远山冷哼一声,同样不在意这些细节:“前两天还在说自己死在顷刻,现在敢威胁我?”
“此一时彼一时嘛伯父。”林玄礼跳到神台上坐着:“前两天你要用我的尸体,眼下你要用我的头脑。”
萧远山三把两把抓下脸上的易容物品,露出一张须发花白但和乔峰极其相似的脸。回身随手一掌,木桌化作许多长短整齐的木柴。“我打算用乔峰做引子。”
林玄礼坚持装傻:“什么事都不能牵连乔峰,要下手,就从慕容复身上下手。要不然你就打死我好了。”
萧远山质问道:“你与他有什么交情。乔峰大好男儿,不是朝廷鹰犬,用得着你婆婆妈妈多管闲事?”
我听见他们议论,如果峰儿被契丹人的天性驱使,亲近辽国,【即行合力击杀,下毒行刺,均无不可】。
这群猪狗不如的恶棍,把我儿子抓了去,不好生抚养,让他贵为后族却困窘如乞丐。让他身为契丹人,【常年与大辽为敌,杀大辽的士卒官员。岂不是不忠?反拜杀害父母的仇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不孝?】
萧远山要调查这件事,却不想和儿子相认,别人害得他不忠不孝,死了还要提防他,叫党羽准备下毒行刺。峰儿若知道这些事的真相,怎么能接受前半生都是虚妄一场?乔峰为丐帮立下七大功劳,这是杀契丹人换来的。他杀的是他的血肉同胞,他的两位师父、好友,都是杀害他爹妈的人,他的养父母是杀母仇人的帮闲碎催。要重提旧事,当然要把乔峰摘出去,摘的干干净净,当时在小郡王面前露脸,就没准备留活口。
林玄礼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纹身花绣。自从五代十国起,就很流行刺青,郭威就纹了一只小麻雀被人叫郭雀儿,现在也到了九纹龙史进和浪子燕青该出生的年代了。他胳膊上有白描麒麟牡丹图的纹身:“我这花绣漂亮吗?”
萧远山抓着他的手臂打量:“把这块皮剥了,给你哥哥送回去?不难。”剥皮的手艺有的,夜探皇宫的轻功也不难,以此来勒索皇帝下旨彻查这件事吗?
林玄礼一怔,崩溃大叫:“他妈的,我要让六哥安心养病!不是吓死他!我他妈不被你打死也要被你气死!”
萧远山也很无语:“这些小屁孩的玩意给我看什么。”
林玄礼咬牙切齿:“乔峰胸口有一个狼头!!你是契丹人你难道不明白吗!”
萧远山悚然。
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是‘坚决不想牵连峰儿让他的身世永远成为谜团,只要悄悄杀掉和带头大哥相关的所有人就满足了,同时决定隐瞒自己儿子活下来的消息’,另一个则是‘男神好惨啊我先拿你爹当代餐啦你忙你的去不要来,我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你是你疯批老爹的可怜崽崽’。
萧远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强自若无其事,忍住了杀人灭口的冲动:“【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戮】,你既然知道乔峰是契丹杂种,怎么不设法除掉他。”
林玄礼只觉得他目中精光烁烁,虽然不算凶神恶煞,但真叫人寒毛直竖。
发挥了平生最好的演技,慢慢说:“我朝中也有契丹降将,也有抓来的契丹人,他们互相婚配生下来的孩子,是宋人还是辽人也未可知。真宗时王继忠投降辽国,更其姓名为耶律显忠,封楚王。他是契丹人还是汉人,是姓乔还是耶律都不重要,我只喜欢他这个人的性情武功,想要将他留在身边。伯父,请你专心复仇,不要管我的爱好,我又不曾欺男霸女。”
萧远山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林玄礼故意翘起兰花指,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柔声说:“我不管你本来面目是什么样,暂时就这样吧,我看着心里喜欢。别被外人知道就好。”
萧远山一步退出两丈远:“你……”
林玄礼本想口嗨一下‘我他妈要强抢民男,要和你儿子贴贴,要和他一起起床’作为报复,又怕他信以为真,替他儿子勇敢奉献,我真的是个直男啊啊啊莫挨老子。
造谣不好,造谣的会被五刀处死(全冠清)。
正正经经的说:“我……看起来会设局捉弄人,实际上我六哥更会。他才二十多岁,前几年刚刚亲政的时候,我要捉弄谁,和六哥一说,他夜里睡不着觉就帮我设计。哎,把你现在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吧。我好好琢磨几天。”
萧远山再次忽略掉所有小事,开始慢慢讲起自己眼下获得的散乱的消息:“我当时妻儿尽丧,心如死灰一通乱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却没有杀尽,也没顾上查看他们的面容。大约总共活下来四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汪剑通,丐帮前任帮主。还有一个是带头大哥,是少林玄字辈高手。那是二十八年前,契丹清宁七年;宋朝嘉祐六年。”
林玄礼:“是仁宗皇帝时啊。我曾祖父在位。”
萧远山上下打量他,看着也接近一个成年男子了:“……你这么小吗?”
林玄礼叹气:“只是英宗神宗都不算长寿。”
……
宫里有御制的花钱,宫外的寺庙宫观和一些普通商铺也制花钱,但工艺有天差地别,大个儿的用来摆在屋里压祟,小的随身携带作为护身符。
小乞丐掏出花钱:“这太精美了,莫不是…真是那人?那他怎么和绑匪那样亲昵?”
“这是错金银的花钱啊!不是民间的东西。”铜钱正面长寿如意四个字金光灿灿,背后的玄武图案银光闪闪,上面也有摩挲的痕迹,一看就是家里长辈给的压祟钱。
“只能是被人胁迫。”
中年乞丐望着远去的烟尘,那大汉提着一个人从饭馆到街上只是一闪:“那人武功极高,我们打不过,看起来你猜的没错。奚长老就在白家堡,快去禀告。他们往西北方去了!我追过去。”
第50章 白雪公主剧本
萧远山把除了儿子之外的全部信息都告诉他, 包括自己的姓氏身份。
林玄礼虽然不免悲叹几声。但对于他隐藏儿子身份的事偷偷点赞。
二人重新上路,原本要去西边,这次折返向汴梁。
林玄礼虽然不是路痴, 方向感还算可以, 但也被他弄的晕头转向分不清方向感:“这是要去哪里?”
萧远山刚刚拎过他,感觉数日光景, 这小子瘦了得有十斤,看起来还是害怕我,装得挺好。随口敷衍:“过雁门关,把你这小郡王捆好了送到辽国去, 就说是带头大哥送的。他们三十年前劫杀属珊军总教头也是为了挑起宋辽战争。”
林玄礼翻白眼, 随机反应过来:“咦,这主意确实不坏!他们那伙人凑在一起, 一定是带头大哥组织的。结果不禁害错了人,还死伤了许多中原武林人士, 这也可以说是他借刀杀人, 有什么阴谋安排。”
但是,把他们说成是卖国贼有点过了,不如直接杀了了事。
萧远山不太想把这件事升级到国与国之间,他当时挣扎着从谷底爬出来, 也没有回到辽国,请旨南下征伐。一个是心灰意冷,无颜回去,又想要和这些恶棍耗到底,偏要盗走他们少林寺的所有武功秘籍, 另一个则是不希望因为几个南朝盗贼,引的两国生灵涂炭, 毁掉自己多年来坚持的和平共处原则,也对不起师父和妻子。
如果要让宋朝皇帝涉入此事,形势就与之前不同,这些人不论是斩首还是流放,都不是我想要的,他们只会草草结案敷衍了事,放过真凶:“你不明白,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为我妻儿报仇。决不能假手于人。”
林玄礼又沉思了一会,没想出什么太好的借口:“给宫里送一封信,让他们安心等我回去。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耗费几年时间我也陪你把人都找出来杀了。”
就让我大哥被蒙在鼓里,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丐帮帮主就很好,他在这儿实现自我价值,又受人敬重。
萧远山淡淡道:“少林七十二绝技,我都已练透。”
林玄礼琢磨着现有的资源,如何在跳过乔峰的基础上搞事,原著里追查顺利,那是康敏和全冠清白世镜先揭露他的身份,震动武林,知情人跳出来提供了线索以供萧远山追查。
这凭空找出线索,比凭空捏造罪名还难:“我练武没什么天赋,学的实在是慢。不着急。”
萧远山:“大金刚掌不适合你。你的性情应当学拈花指和擒龙功。”
我的峰儿【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他是武学奇才,其他人还是学合乎性情的武功比较好。
林玄礼微微一笑,和他并辔前行,说了半天的话觉得口渴,附身摘水袋喝:“伯父,我性情中也有刚猛的一面,何以”
萧远山在马上扭身抽了他一个嘴巴子,起势虽猛,下手却很轻,只是在脸颊上拂过。
林玄礼猛地往侧面一伏,还是慢了一些,没躲过。有些恼火:“又打我?”
萧远山讥嘲:“刚猛?只因为打不过就不还手,委曲求全,你连山野村夫都不如。”娇惯的公子王孙,难免软弱无能,但他又完全是软弱无能。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想得太多?我又不是什么天才,想的多了有什么错?我他妈只是情绪稳定!
……
消息兵分两路,一路送往奚长老出,请他就近出手解救,另一路则送往更远的少林寺处。
刚安排好,要把消息送出去,京城发布的悬赏也传来了。
“封游击将军,赏白银万两?”
武林中人几乎闻风而动,虽然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也不知道他长啥样,只管去撞大运。
奚长老得了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启程顺着沿途的记号去追。沿途看路线上的记号有些复杂混乱,停下来辨认。听见路边茶棚里一些人在大声议论:“一万两银子,那得花到什么时候才能花完?”
“还有游击将军呢!这一下子官也有了,钱也有了,真他妈好运。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能有这样好运。”
“别扯了,绑匪的武功那么高,能从少林寺里击败铜人阵,把郡王抓走,谁能打得过他。”
“是不是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人报复了?”
“那倒不是,小王爷人很好,我在汴京城见过他,还说过话呢。”
“不是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吗?这也不行啊。”
记号上标了两个方向,看起来是追到这里追丢了。一边向北,另一侧则是往南边京城方向去的,不由得有些疑惑徘徊。
兴许那绑匪是想抓着他去京城领赏,既然小郡王受了重伤,只要他昏迷不醒说不出绑匪是谁,就足够他拿了钱跑路。想到这儿,调转方向,往南边追了下去。
……
二人晓行夜宿,仗着夏季炎热,随意宿在山林中。
林玄礼被迫打坐运功,想不出什么新主意,干脆抄袭:“咱们仿造一封契丹书信,把这些事都串联在一起,就说是辽国人给带头大哥的。假装无意失落,找个可靠的人拾去。这招历史上用过很多次,都好用!”
萧远山沉默以对。整个武林中可靠又有勇有谋的人只有峰儿一个,但此事不能和他有关。计划挺好,没有可靠的人。“让慕容复拾去?”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感觉慕容复不像是会捡东西的样子,他们这伙人也不好找。“真他娘的人才凋敝。”
萧远山:“我已经查证二十余年,不急于一时。”
林玄礼沉默了一会:“其实有个机会。我这一丢,朝廷必然抄查玄慈的屋子。你要是提早伪造几封往来的书信,可以塞进去鱼目混珠。现场人多口杂,消息一传出去,涉事诸人一定忍不住蹦出来去找玄慈,你可以守株待兔。”
萧远山一怔,心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简直是太好了,可惜悔之晚矣。刚要愤懑叹息,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好主意,一把抓住小孩的臂膀拖过火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低声说:“我有个主意,稍有些冒险。”
林玄礼看着他这双眼睛,以及忽然高兴起来就十成像是乔峰的面貌,不由得怦然心动,眼饧耳热:“你说。”
萧远山感觉怪怪的,默默的提起面罩:“你会说契丹话,玄慈现在一定被看管起来了,你肯不肯换上一身契丹服色,去诈他?”
“我假装是辽主派去调查总教头遇害案的使者?”
萧远山大笑,压低声音:“不,你是耶律乙辛和张孝杰派去质问他为何没能挑起宋辽大战的使者。”
林玄礼沉思了一下:“这两个陷害萧观音的丞相在元丰三年就被辽主治罪了。那都是我父亲在位时的事,他们现在早已无音讯。想起来了,耶律乙辛试图逃到宋朝避难,事泄伏诛。”
萧远山:“现在的萧后是谁家的?”
“上一个是萧霞抹的侄女还是妹妹记不清了,是萧孝穆的后代,早就被废了。现在辽主没有立后。”
萧远山陷入了沉思,随即豁然开朗:“我在少林寺内外多年,无所不知。这些事连我都不知道,玄慈也不知道。你只管说耶律丞相,大辽的丞相都要改性耶律,韩德让也不例外。”我可是连玄慈诱*村姑都看到了,一直看到他找婆子给村姑接生,抓伤了村姑,偷走婴儿。
林玄礼摸出两个苹果来啃:“玄慈一定不肯落一个私通辽国的罪名。一个契丹人,找上门去质问他为什么没能挑起宋辽战争,他一定把他那些狐朋狗友怀疑一遍,看是谁冤枉了他。你好聪明啊。我倒要问问他,抓了遂宁郡王之后送到哪里去了,尸体藏在何处。哈哈哈哈哈。”
萧远山用很不流畅的契丹话问:“你不怕他暴起杀了你?”
“我可以冒充辽国使者。”林玄礼也用契丹话,慢吞吞的回答:“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在诏狱里。我哥哥爱我,就像你爱你的儿子一样。有机关陷阱,得走大门进去。”
萧远山参考了一下辽朝的大牢:“得想法子。”
他沉默了片刻,真不确定能不能赌这小子能否信守诺言,倘若他回京去翻脸,要下毒暗杀我。全家的大仇未报,怎么能甘心赴死。这些天未免粗暴了一些,他也是个金枝玉叶,哪里能忍耐这样的耻辱痛苦,以及性命威胁。
回过神来时,这小子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地上,枕着行囊,翘起二郎腿,悠闲自然的吃第三个苹果,前两个小苹果的果核扔在火堆旁,烧出淡淡的甜香味。
好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耻辱痛苦可言,只是出门旅游。
萧远山猛地抓住他的膀子把人往后一撇。
林玄礼刚悄无声息的出溜下去,躺了几分钟,炫了两个小苹果当夜宵,猝不及防被扔到三丈开外,落地失败,又被嘴里刚咬下来的苹果呛住。按着胸口才咳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抱怨自己这次拿了白雪公主剧本——给我换回赵敏的!我躺一会有这么大罪过吗,你他妈差点把我扔树上。
蓦地一只铁杖已经急点到萧远山面前。
铁杖呼啸生风,持杖的矮胖老人身法及其灵活,拳掌并用。
萧远山:“看着。”
说罢,他便用少林大金刚掌,只用了‘金刚伏魔’、‘白塔擎天’两招,极其刚猛,既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又有蹈锋饮血一往无前的决绝,几乎是只攻不守。
奚长老是外家工夫的高手,一身硬功,当年也曾指点乔峰。眼看随身铁杖被他打弯,自己也不是对手,浑然不惧,质问:“老匹夫,就是你抓了小郡王?识相的就放他走。等我帮主来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远山不怒反笑:“老乞丐,你不是我的对手。滚开,萧…乔峰来的再快,也救不下你的老命。”
奚山河听他叫小乔峰,深感羞愤:“老贼!赵十一郎是我们帮主的结义兄弟,贵人不嫌弃咱们,请咱们喝大酒,老乞丐情愿粉身碎骨以报!”郡王算个屁,但他是帮主的义弟!
萧远山双掌灌满内力,叫他真真正正粉身碎骨,以便杀鸡儆猴。
第51章 摸摸毛吓不着
林玄礼觉得男神下一秒就应该带着他的风出场了, 云从龙风从虎,但我他妈不想看父子相残啊:“别动手!有话好说!在少林寺不是他抓的我!咳咳咳咳咳。”
奚山河一愣:“小郡王,你不是被打成重伤了吗?”躺在地上只有一只手能动还在坚强的吃东西续命。
萧远山看他有心要保这老乞丐的性命, 就他事儿多!
“咳咳咳咳”林玄礼终于把气息捋顺, 擦了擦呛出来的眼泪:“这位老伯帮我治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动手咳咳咳咳差点被苹果呛死。”
两人又对峙了片刻。
萧远山杀气缓缓收敛。也罢, 响鼓不用重锤。
奚山河先收起武器,拄着铁杖一抱拳:“兄弟心急手快,多有得罪,还请尊驾见谅。”真的不是吗?真的不是我问话的时候你不澄清?也罢, 高人总有傲气。
话说到这份儿上, 再要杀他倒没什么杀鸡儆猴的效果。萧远山只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奚山河立刻到郡王身边去, 抓住他的手腕一捏脉门,果然不久之前还受过内伤。在月光下往耳后、脖颈上、衣领之间的皮肤仔细看了看, 是本人, 没有易容。“小王爷,你方才躺在地上,又一声不吭,远远的看见真叫人害怕。”
“哎呀, 还真是。”林玄礼笑了笑:“白天赶路,夜里还要被迫打坐练功,伯父说我武功不高才会被抓,哎。我打算吃点东西打个盹。你怎么追上来的,太厉害了!”
奚山河想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真是那人把他给救了吗,要不是一会等帮主赶过来, 咱们就动手。以眼色询问:“找人讨钱吃酒,这是丐帮的本事。”
林玄礼回以笃定的眼神,又啃了一口苹果,就折腾这么半天还抓着苹果没撒手,我可太厉害了:“回京城去我要摆流水席,好好喝几杯。京城中有什么动静么?”
“郡王妃一日之内赶到少林寺去寻夫,路上先去找了帮主帮忙,叫咱们多多留心,双管齐下。前天官家下旨,送还郡王的人封游击将军,赏万两白银。宫中民间都盼着十一郎回去呢!”奚山河说完,转头又试探那蒙面大汉,月夜之下隐约觉得他的身型有些熟悉,但他把脸蒙的结结实实,又认不出来:“尊驾仗义出手,不单做了好事,又有高官厚禄,真是两全其美。”
萧远山不屑的哼了一声,不想和乔峰碰面,一纵身飞入山林之中,在树梢上几个起落,到了数百米外。声音远远的传来:“小子,到京城再会。”
奚山河盯着远方,又惊叹于这蒙面大汉的武功之强横,轻功之超群,又隐隐担忧,安慰受惊过度的年轻人:“小王爷,咱们歇一会就回镇上去。最晚清晨时分,帮主就能赶过来。”
林玄礼:“好,奚长老,真辛苦你。”
“不算什么。小王爷瘦的厉害,回京去多吃几个羊羔补一补。”
回到火堆旁,奚山河越想越不对劲,如果不是被挟持,他怎么会向丐帮暗示呢。拿出那枚错金银花钱:“这是赏小乞丐的东西么?”
林玄礼的神经刚放松下来,又一次绷紧,还得找借口,当时还没谈妥合作。掏了掏粗布衣裳里系着的三个荷包一个钱袋,从钱袋里拎出一小串纯金银的花钱:“劳烦你转交给当时去见我的小乞丐。他很机灵。救下我的这位萧老伯,他原不打算立刻送我回去,非说看我很有天赋,要传我武功。我是爱练武,也没爱到抛家舍业的程度。当时……没谈妥,一着急就冒险请你们丐帮人士传讯,总得叫我家里知道我还没死。”
奚山河没问如今谈妥没有,谈了什么,在心里盘算着那人一见自己袭来,立刻把郡王甩到身后安全的位置,难评。接过这一串十几枚金银钱:“这位萧老兄脾气古怪,杀气很重,倒是古道热肠。诶?小王爷,人家都说你是老饕,你吃蛇不吃?”
林玄礼立刻开始翻包:“你去抓,我带了椒盐和孜然,还有酒。”行囊里没有衣服,主要就是调料和点心干粮,还有一袋水一袋酒。
乔峰提起精神准备大战一场,估计抓走义弟的人与那灰袍僧人不相上下,绝不敢小觑,恐怕奚长老遭遇不测。少林寺后山抓着的那灰袍僧故意卖破绽,装腔作势趁机金蝉脱壳,本身的武功应当更高一些。接到消息便急行而来,在小镇群丐口中获知新的方向,立刻追了过来,赶了将近八十里路。
远远的闻到一股奇异的蛇肉香,定睛一看,奚长老和义弟坐在一起烤蛇肉吃……什么情况???
林玄礼翻着蛇肉串,小火慢烤,苹果切薄片贴在蛇肉上,一烤就卷起来,除了提供一些焦糖香之外,还有果香。不贴苹果的那些,则简单用椒盐抓一下,开始烤后用指头碾碎一些孜然,撒上去。
二斤多重的菜花蛇抓了五条,收拾起来有点慢,吃的倒是很快,已经烤到第三条了。
在困和馋之间选择先吃完再回镇上睡大觉。
奚山河不禁感慨:“绝妙美味,我知道那位老兄不肯送小王爷回家的原因了。”
乔峰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鸟兽昆虫在夜色中齐鸣,野猫野狗叫个不停,火焰噼啪,水流潺潺,蛇肉被烤的嘶嘶声。没有人隐藏在周围,这倒罢了。沉声质问:“什么缘故不放我兄弟回家?”
奚山河立刻起身行礼:“帮主。”
林玄礼仰头看着他从黑暗中走来,一头乱发被夜风左右吹拂,像雄狮一样,月光和树影洒落在他的肩上,距离忽远忽近,一眨眼功夫就从远处来到自己面前:“大哥!”
代餐就是代餐,比不上。
“有劳奚长老。”乔峰一手一个托住,冷冷的扫过周围环境,地上留下的痕迹显示清楚,交手两个回合,在地上犁出鸿沟,也有铁杖杵碎大石头的痕迹。然后那人走了,火堆就在此地没有移动。任由他扑倒自己怀里,伸手在后背胡乱摩挲了两下,俗话说摸摸毛吓不着。“你的内伤怎么样?”
内力往里一探,之前有些许狭窄堵塞的经脉,以及先前受了内伤之处,都已经被人像犁地似的强行冲开,除了本人会受点苦之外,有益无害,断掉的肋骨也快长上了。
“贤弟,是谁抓的你?”
“是个和尚,蒙着脸。”
乔峰眉头紧皱:“这一路上你受苦了。具体怎么回事?”
奚山河先说了自己的见闻,林玄礼又说:“离开少室山第二天,那位萧老伯就横空杀出,把我抢了过去。他和那灰袍僧人似乎有仇,一开始他不准备送我回家,要我帮他办一件事再回家。一直没有谈拢,吓得我留了一枚花钱求救。随后我们谈妥了,就折反方向往京城去。”
乔峰立刻问:“他要你做什么事?”
林玄礼有些犹豫,现在是和他爹一起把他蒙在鼓里,那我给乔峰的专供情报怎么说呢,也没和萧远山对口供他就跑了。
乔峰江湖经验何其丰富,早就看出来他有些淡淡的不自然和迟缓:“贤弟,他既救了你,我也感念他的恩德,若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去做,为兄可以代劳。你如此为难,倘是他要你做什么违背道义的事,你告诉我,我也好制止他。”
林玄礼心说:凎,男神太热情了我没有办法。“这件事我方便去做。大哥,事情是他的血海深仇,他要报复,不欲张扬,也不想为外人所知。”
“原来如此。”乔峰和奚山河对视一眼,面色一沉,瞬间就想出几种可能。
小郡王武功不行,也没有实权,可是他的身份高贵,谁听了都要被唬住,请他进门奉茶。那就会给那老兄一个偷袭的机会。难怪不放他回家,小王爷去敲谁家的门,甭管是怎样戒备森严的堡垒、门派,都能长驱直入。
奚山河:“那位老兄的武功极高,在我之上,仅次于帮主。”他要暗杀谁,冲过去就杀了,要抓走郡王肯定有别的用处。我估计原本是想强行收个徒弟,以供奉终生,后来听说封游击将军就不拖延了。
乔峰示意长老不要多说:“可惜与这位前辈未曾一见,贤弟,日后有机会你为我引荐。你脸上是?”
林玄礼翻了翻蛇肉,又摸摸脸:“他说我娘们唧唧的。他妈的,有机会一定引荐你们见面,大哥,你把他揍一顿。莫名其妙打人一巴掌那才像个娘们呢!”
二人都知道,他常常用自己的脸和身体去打郡王妃的手,大笑。
“尝尝我的手艺,早就想请你品鉴,大半年了,你总不去我府上做客。”
乔峰笑道:“我生性就不喜欢登门拜访朋友。为兄的喜好很不成体统,我就爱和一袋二袋弟子混在一起,喝烈酒吃香肉骂脏话,别说是你,就连副帮主宴请我,我也不总是推脱不去。诶?这是什么蛇?如此美味。”
林玄礼微微一笑:“蛇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艺。这可是官家吃完都要骂光禄寺全是废物的手艺。”
萧远山远远的听着,等听到他说“悄悄回京,大丈夫一诺千金,先帮人把事情做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想过最差的情况是这小子明知道翻脸无情之后,兄弟姊妹和妻子都有可能被自己所杀,还要泄露给乔峰,郡王只要不在乎,那自己还真没什么能威胁到他。
哥哥死了可以升级成摄政王,老婆死了再娶几个,至于他自己的小命也有人能保住。他似乎准备信守诺言,不论是因为恐惧,还是对少林七十二绝技的贪念,行。
峰儿你的格调真的有点低!!我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第52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
白帐红衾, 竹枕凉床,左琴右剑,图书满架, 翰墨盈几, 佳人绝色。
官家每天起床第一句:“有什么消息吗?”
刘清菁坐在梳妆台前摆弄发冠,叹了口气:“十一郎那边, 还没消息呢。”
郭伴伴换了一种说法,上前搀扶官家坐起来:“苏学士亲自带人把少室山搜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吓人的痕迹,确实发现了些许贼人隐藏在少室山后山的痕迹。”
赵煦疲惫的坐起来:“少林寺难辞其咎。那两个和尚也不肯招?”
玄慈和玄生秘密关押在诏狱里, 也没有严刑拷打, 只是先用药拿住,然后每天只给一碗粥喝, 叫他们过午不食。
“他们笃定郡王吉人自有天相。”
刘皇后很希望十一郎赶紧回来,过去觉得他有点好笑也有一点烦人, 但他一出事, 官家心力憔悴干脆不踏入后宫了。“我按照他过去进献配方,烹调了两道小菜,官家,你尝尝好不好。”
官家现在正是停杯投箸不能食, 拔剑四顾心茫然。
……
次日在小镇上,林玄礼睡眼惺忪的吃炸油饼、萝卜丝虾米饼、喝酒酿炖蛋和莼菜羹。很希望立刻进入吃完了睡,睡完了吃的美好生活。但还不能,还得尽快回京。
听得骏马驰骋,马蹄翻飞, 约有五人。
为首那佩剑的白袍女子骑术高超,从远处飞驰而来, 到街上稍微放缓了些许速度,猛地勒住缰绳,镶金鎏银的马鞍在晨光中烁烁放光,她翻身下马,后面翻下来的从人抢上前牵住缰绳。
林玄礼感觉是她,回头一看:“英英!”
王繁英走上前抓住小熊,捧着脸仔细端详了一翻,还好还好,没被吓坏也没被过于严重的殴打虐待。笑到:“你瘦了许多,更俊了。别吃了,瘦一点回去好叫人心疼。”
林玄礼抓着她的手,非常想要用力抱住。咬牙切齿:“你这是虎口夺饼。”
乔峰正和亦师亦友的奚长老谈事,突然被笑到:“哈哈哈哈哈。”
王繁英总算松了口气:“你那封血书真把人吓坏了。谢宝报到宫中时直说你丢了,我和乔大哥赶过去,才见到血书。你怎么连我改嫁的事都安排了?难道你走了,我还看得上别人吗?”
聪明,热心,讨人喜欢,搞笑,正直,狡猾,英俊,喜欢照顾人,重情重义,知分寸知进退,不傲慢,不好色,这些条件凑在一起有多难你不知道吗?单独要其中三项五项都不容易!尤其是具有这些成就,还洁身自好,对人平等以待。
哪个世界里都很罕见,而且没有流通率。
林玄礼眨了眨眼:“我知道,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
你愿意真当个忠贞不渝的寡妇(本世界限定版),还是当个幌子做宅女,那都得发自自愿。不过我这里主要是为了显得我心里有你,不仅在宋代,你再换几个世界也很难找到我这么完美又甜蜜的伴侣。鄙人就是仙桃!
王繁英不禁笑了起来:“谢天谢地。你还算完好无损。”
“也不全是,断了根肋骨还得骑马赶路,一会你摸摸我肋骨有没有长歪。”
谢宝和侍卫、内侍抢上前来磕头,差点在大街上抱着他的大腿哭:“郎君!呜呜呜。”
“倘若郎君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百死莫赎。”
“幸而苍天保佑!往后小人再也不敢离开郎君半步。”
林玄礼知道他们几个并不废物,但不用想和萧远山比试了。把四个人拖起来:“娘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出门一趟,反倒有些奇遇。”
店小二纳闷:“这是和丐帮混在一起的小伙什么人物?”
乔峰吃着早餐,配酒,心里琢磨着那人究竟提出什么要求,和奚长老交流了一下,预估能和自己五五开。江湖中人高手虽多,却没听说过这么一位隐士高人,难道少室山后山那些有人迹的山洞中,有几个属于他?又警惕,又好奇。
闹闹嚷嚷了一阵,又让过座次重新落座,男女混杂百无禁忌。
馅饼和煎包又上了一百来个,摞的高高的,香气四溢,浓稠的菜羹,鱼和羊炖在一起的鲜汤,还有几碟拌菜咸菜。
王繁英看了看他从汤碗里挑出去的草根和小虫虫,还有小鱼的内脏:“再上一坛酒。我和大哥干杯。”
“贤弟还劝我少饮,弟妹,你管管他,叫他多喝点。”乔峰随口玩笑,本打算和他们一起回到京城,趁机会会这位前辈高人,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倘若是急公好义打抱不平,自己也不好缺席。两口一个狂炫馅饼,拿烈酒来配。
林玄礼:“我武功不好,喝多了头疼嘛。你们俩喝。这家做的不太好吃,醋也不好,你吃这个春笋梅菜的包子。”
勉强吃了四个包子四个馅饼:“这几天都快给我饿懵了。绑匪就他妈的不好好吃饭吗?”
王繁英只吃了一个,又撕了半个馅饼,其实还可以。端起酒碗:“大哥,多谢你。”
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好到极其罕见的程度,强大,正直,热心,悲天悯人,慷慨坦荡,事事都肯为别人周全,一路上既没有闲聊也没有试图照顾我,很好。应该把慕容博抓出来弄死!
乔峰点了点头,满饮一碗:“弟妹,你武功奇异,剑法精妙。将来若有机会,我想当面领教。”
王繁英也很想试试亢龙有悔打一下是什么感觉:“我夫妻二人在家中恭候。”
林玄礼感觉在不久之后的某天,可以达成一项很美好的成就,美滋滋的端起羊肉汤又喝了一口,真膻:“吃完了我回去再睡一会,太困了。”
王繁英幽幽的说:“官家召见我时,眼睛都哭肿了。”
林玄礼有点后怕,当时真觉得95%要死,但想到遗书会由很多人传递围观,也就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刚刚好不会给自己挖坑。又坐回条凳上:“等你吃完,咱们就动身回京。”
奚长老不禁好笑,正准备礼貌告别,又有乞丐跑来:“启禀帮主,洞庭分舵遇袭,弟兄们伤亡惨重,云梦派掌门要和帮主约战。”
乔峰接过书信,拿在手里先不拆,轻轻一捏,手感不对,举起来对着日光一看,隐约能看到一点粉末。冷笑两声:“呵呵。好。贤弟,我本打算送你回京,和那位前辈高人当面致谢。看起来又有变故。等我忙完了,咱们到京城再聚。奚长老,劳烦你替我送他。”
奚山河立刻答应。
林玄礼却不是很同意,斟酌着:“我打算每隔五十里到驿站换马,尽快赶回京城。奚长老,你善于骑术么?”
奚山河呵呵大笑:“我这样矮胖,就是在马背上墩出来的。”
“哈哈哈。”林玄礼最后八卦了一下:“云梦派有什么看家本领?敢和大哥约战。”
乔峰目光发冷,没有不屑,只是杀心大起:“和星宿派有些类似,还差得远。是几个江南的用毒高手组了门派,都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以卖药诓人。此去京城不过四百里地,你早些回家。”
……
萧远山已经先一步赶到京城,潜入皇宫中转了一圈,见一个病恹恹的小皇帝抱着他那先天不足的儿子,两个小寡妇在求神拜佛嘀嘀咕咕。
翻墙到了一墙之隔的郡王府中,探查了一圈,偌大一个王府,三间书房中没有几本武功秘籍,甚至连地牢暗室也没有一间,兵器虽然不少,只有弓,没有弩和铠甲,被约束的规规矩矩。
案头上那一摞手稿,除了菜谱和传递八卦说人坏话的信之外,尽是些看不懂的玩意。(数学和物理作业,还带有一点文科作业)
又去诏狱转了一圈,戒备森严很难进入是真的,却也有不少可乘之机,趁夜色带一个人溜进去也不难。玄慈玄生这两个秃驴,还在对坐念经,假模假样,不知死期将至。
分别之后过了一日一夜,一行七人赶回京城,原本人困马乏,进了京城大喜之下,又精神了几分。
林玄礼揉了揉脸:“先进宫去,衣服也不用换,先见了他再说别的。”
奚山河急需回去睡一觉:“功德圆满,告辞了。”
林玄礼拱手:“奚长老,改日我再去拜访。”
郡王妃那一件闪着淡淡银光的白袍没沾染多少尘土,捋了捋耳畔散乱的发丝就还能见人,进了宫门,跟在身后的布衣小子却被侍卫拦下:“民夫在此候召。”
“哈?你看看我是谁!”
侍卫辨认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卫尉连忙走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啊呀郡王!您总算回来了。这风尘仆仆的,着实没认出来。您坐这儿,您喝茶。快去禀报官家!”
郡王进宫不受约束,但他今日没穿服色令人生疑,郡王妃要面圣也不是随意能见。
一大清早就来候召的其他官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层层报上去,内侍飞跑出来:“官家召见!十一郎,您不在这些天,官家一次都没有笑过!”
赵煦亲自走到门口,被夏季的太阳刺的眼睛疼,正低头揉眼睛,一眼认出哪个又黑又瘦穿着粗布衣裳、满身尘土满面风霜的小伙,就是十天前出门时雪白干净珠圆玉润的十一弟:“佶儿!”
林玄礼绕过前面带路的内侍,快步跑上台阶:“六哥,你瘦了。臣弟不肖,让哥哥担心。脱身之后立刻疾驰回京,不敢贻误。”
赵煦一把抓住他的手,看掌心被缰绳和马鞭磨的微微发红,拽到面前仔细端详:“你真是受苦了,怎么不叫人送信来,你慢慢的回来,伤在哪里了?”
“哥哥见不到我哪能放心。伤的不要紧,只是内伤,已经治好的七七八八。”
“当真么,衣裳脱了。”赵煦仔细打量了半天,看他像被折磨的脱了一层皮,可是脸膛黑亮,脖颈手背晒的发红,人也还算精神的,只在心口有个掌印,没有被虐待的伤痕,却瘦的很可怜,浑身上下梆硬且凹凸不平,连忙传膳。
总算松了口气,后退两步,离远点打量,看起来还算结结实实。终于笑了起来:“你是在山西境内被救出来的么?怎么这样酸?”
林玄礼低头闻了闻自己:“数日不洗澡,又在烈日下赶路,衣裳被汗打湿又晒干,哪能不酸。”
赵煦掩面而笑:“传旨,加封遂宁王妃王氏为安国真人,俸禄增加五百石。”
第53章 久居鲍肆不闻其臭
王繁英知道他的用意, 不论如何,郡王丢了这件事要封赏,也不能完全说是一个江湖中人找回来的。就好像朝廷派小郡王去少林寺办事, 人被抓走了, 朝廷没有能力把他找回来,那颜面何存, 何以服众。现在这么一封赏,就显得很有面子。根本不需要多做解释推脱:“叩谢陛下圣恩。臣妾告退。”
旨意是早就拟好的,官家失眠时会干很多事。从王家世代忠良夸起,到她本人慈且俭、规劝丈夫, 琴瑟和鸣, 平时专心修行祝祷,轻骑驰骋数百里前去寻夫, 还真找回来了,加工资以资奖励。
会有官员走官方流程去传旨, 王府里还要摆设香案准备接旨。
好耶, 可以宅家半年吃喝玩乐不做无用社交了。
宫中,郡王被安排到下风口,两个内侍扇着扇子确保汗味不会往上飘,先吃早饭喂饱这位快要饿晕的少年, 再等太医过来看能不能洗澡。
林玄礼还是之前的说辞,啃着鹅油酥饼;“我在藏经阁里看书,忽然灰袍和尚点住我的穴道,这一下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配合他, 再伺机脱身。被带到少室山后山的山洞中,距离很远, 他用轻功去的很快,他的武功是极高的。原本想趁他不在时溜走,又被一掌打到吐血。”
赵煦大皱眉头,顿失胃口,刚提起的筷子又放下:“狗胆包天。”
林玄礼:“别担心,听我说啊。我看那厮猖狂暴虐,当时内伤又比较严重,他又不给我吃饭喝水,就想着别浪费了这些血,脱罗衫,写遗书,打算扔下山去看谁能捡到,也好话别……才刚写完,那灰袍和尚又回来了,有个黑袍和尚和他一起到了山洞之中。”
赵煦:“嗯?这是个团伙??”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您也吃点东西。”林玄礼抓紧时间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半碗鱼片粥,舀了一勺榨菜丁,把剩下的也都喝了:“他们只对了一掌,灰袍和尚被打跑了,他们潜藏在少林寺内竟然各有目的。那黑袍和尚说和我无冤无仇,也不想谋害朝廷亲贵。”
赵煦微微笑了起来:“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那之后怎么耽误了许多天?”
林玄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得设法洗白‘属珊军总教头·我男神的爹·我目前的最佳代餐·萧远山’,这段话可能会被萧远山偷听到,日后可能还需要三头对案,会被记录在史书上也会流传出去。这一路上总有人跟在左右,都有没有时间和英英商议,全靠自己发挥。
理性客观的说,老哥是个明君,是那种殚精竭力用人不疑,既努力又坚定的明君,民生军事都有提振,冗官冗吏也有治理,还不偏激——但是章惇很偏激。
所以萧远山要复仇这件事,还得考虑四点:第一,不能彻底消除少林寺对武林的影响力,他们确实有用。第二,不能让朝廷增强对武林的管制,增强管制容易导致一些人破家灭门,他们本身就有侠义精神和道德观念的约束,以及其他人‘除武林公害’的威胁,一旦被朝廷管制只会成为当地官员的鹰犬。第三,还得考虑宋辽的国际关系,不知道当时宋朝是怎么敷衍过去的,但旧事重提很容易起摩擦。第四,不仅要洗白萧远山,更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和契丹人关系很近。
赵煦以为他为了逃回来,被迫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佶儿,你有什么为难之处,答应了什么非分的要求,朕一概赦你无罪。”别人应该恪守臣节而死,你可以苟且偷生。
林玄礼有点感动了:“六哥!没那么严重。只是那黑袍人替我疗伤之后,不肯送我回家,看少林寺要招灾,他幸灾乐祸!要让我继续下落不明,以便由朝廷彻查少林寺。”
赵煦刚决定把封赏给他,顿时不爽:“哼。他到会借刀杀人。因为什么?”
林玄礼实话实说:“那老伯他说,杀他全家的仇人,就躲藏在少林寺中。他不知道是谁,又不能把少林和尚全都杀光,趁这个机会。”
赵煦微带怒色,喝了两勺茯苓燕窝粥:“这少林寺,竟成了龙潭虎穴。”
林玄礼柔声说:“您是知道我有多粘人,有多缠人的。这就又耽搁了两日,萧老伯被我磨的受不了,真名实姓说了,是‘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的远山,血海深仇也说了。我和他谈妥,各退一步,我躲起来帮他借刀杀人,他得带我回京,我悄悄潜回宫里,叫家人知道我安然无恙。”
赵煦打量他这平民服色,一身短褐,精干强壮,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就像个很惹人喜欢的乡村少年,逐渐理解皇帝怎么会出宫游玩一趟,忽然就对某人青眼相加,带回去高官厚禄:“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去观稼殿伺候庄稼,去你在城外的田庄里隐居。”
林玄礼点点头,拿几块卤鹅卷在饼里,加上葱和酱大吃:“还有两天没说呢,前两天是饿,之后是乡村的粗茶淡饭太难吃了。”
赵煦不禁好笑,看着变黑变瘦狼吞虎咽的少年:“难道你真是人见人爱,把萧远山说的回心转意,礼送回家,还要将一个女儿嫁给你?”话本里也就是这些便宜事了。
林玄礼也嘎嘎乐:“那老伯说他自从阖家遇难之后,不曾另娶,一心一意要为妻儿报仇。已经二十多年了,仇人陆续抓着几个,只有少林寺内武功高强的和尚多,虽然不是戒备森严,却住的很紧密,仿佛是老虎咬鳖无处下口。我便帮他出谋划策。”
男神你好,你素昧平生的爹爹说你死了。
我只好说啊对对对。
赵煦抓住了一个细节:“你那件罗衫,是谁送到少林方丈房中的?”
林玄礼一怔:“我不知道。”
“嗯,你继续说。他是什么身份?”难道又是党争时落难的官员?真麻烦,只要不是报复章惇,其他人倒还罢了。
林玄礼吞吞吐吐,想起疯批老爹叮嘱过不要到处哔哔:“拿纸笔过来。我写了,请官家御览,看完了就烧。我答应过他绝不告诉别人。”但史官、侍女、内侍一共十来个人。
郭伴伴:“启禀官家,太医们来了。”善于治内伤和外伤的太医都来了。
赵煦琢磨着二十年前的旧案,萧远山…完全没有印象啊,不应该,神宗英宗时期的记载我常常翻看,纵然一时想不起来,也能隐约有些印象。“请太医瞧完,先赐浴。你凑过来坐在朕旁边,慢慢说。我还能忍一忍,一会到了太后太妃面前,你别把娘娘熏哭了。”
林玄礼又低头扯着衣襟嗅嗅,虽然是夏季最少六天没洗澡,还在暴晒和纵马狂奔中度过,不用琢磨了:“久居鲍肆不闻其臭。倒要先为难太医了。”头好痒啊。
太医们眼泪都要落下来:“官家忧思过重,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为朝政所累,又为郡王担忧。”
“为官家身体,郡王今后可不敢再乱跑了。”
“呵呵,是不是乱跑这件事,你还是慎言吧。”为老板甩锅似乎合理,但官家是那种有担当的老板。
太医警醒过来,望闻问切了一翻。到官家面前给出统一答案:“有内伤,伤及根本,更何况伤筋动骨,得静养。”“肋骨是被打断了一根,已有数日,背上也有大片淤青,都需要静养。”
赵煦一惊,刚刚他也看了,却没看到后背。
“十二条正经(经脉)全部受损,气息逆乱,元气亏损,全靠年轻力壮才能顶住。倘若小臣看的不错,十一郎纵马回京的路上,应当是忍痛。而且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在奔波劳碌。幸而元气充足,只要好好调养,细心静养,不会留下后患。”
赐浴但不是华清池,大木桶里青木香、柚子皮飘飘浮浮,各种中药制成的澡豆和浴发养发的洗头粉轮番上阵,内侍们手缠棉布,熟练的把人搓洗,过水,再搓洗,直到每一寸皮肤都干干净净才扶出来。
林玄礼已经半睡半醒有一会了,还要侧卧着涂药,擦干头发,趁机小睡。
收拾好姿容,换上他留在宫里的紫红色锦袍,那是日常穿着的燕居服,腰细了,丝绦上重新系了扣子,让玉带钩拢住合适的位置,系上双鱼玉佩,只戴了柔软舒服的帽子而不是展脚幞头。
坚决拒绝敷粉。白白胖胖的时候敷粉,显得朱唇粉面玉树临风,现在晒黑了,再扑粉会很丑。
紫色是个神奇的颜色,白皮肤显白,黑色显的更黑。
回到清凉殿重新见官家,他开始处理公务。
赵煦头也不抬:“免。你可知道,追查不得的七个江洋大盗就隐匿在少林寺内,这次都抓出来了,有四个当场自尽,不肯牵连他人,另外三个已被收押。”
林玄礼:“竟然这么多?”
“虽说逃犯一旦落发为僧就不再追究,但那些杀官谋反、抢劫官银的贼子,竟然也有。”
林玄礼:少林寺,危!
“过来,坐到朕身边。”赵煦撂下朱笔,不批了,越批越生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臂膀,细了一圈,摸起来也不是□□弹弹:“你们先下去,你说吧。”
内侍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官家的官帽椅旁边,悄无声息的退下。
林玄礼低声说:“这萧远山,他是个契丹人。臣弟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他要报仇,帮他找出来血债血偿,不要弄到举世震惊。这原本就是几个盗贼所为,闹大了反倒授人口实。况且是快三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我算了算,召当年、当地的官员问询,恐怕也都老死了。”
见官家点头,这才继续说:“他陪老婆回娘家探亲,遭人劫杀,他妻子是汉人,是在咱们大宋境内遇难的,都死在他面前。具体的情况也没跟我说,我想那一定很惨,也不忍心细问。他原是个契丹武官,在那之后官也不做了,也没有家可回,一心一意只想把那些隐姓埋名的凶手找出来,一一杀了报仇。”
赵煦想了一会,没回忆出什么结果:“我只记得,神宗年间,辽国打算攻宋时,他们的主帅遇刺身亡。辽国一场内乱,也就散了。他一个契丹人,潜在大宋境内,连这都肯告诉你?”
林玄礼记着稍后要和疯批老爹串供的内容:“那倒不是,我不想浪迹天涯,偷偷用契丹文留信,当地官员见了一定害怕,以为是什么契丹奸细接头,层层上报。没想到刚写完被他认出来了,一读出来。他吓一跳,我也吓一跳。”
赵煦叹了口气,也只有一个儿子,胖儿子每次吐奶都让他很紧张,完全不能体会别的皇帝不拿儿子当回事的心态。看史书看历代皇帝舍得杀儿子,无法理解。刘皇后也是相伴多年的娇娘,宠冠后宫,因此也说不出再找个老婆的建议:“听着都叫人后怕。唉,真是可悲可叹,你便宜行事,好好答谢他吧。”
第54章 我何德何能
林玄礼回忆了一下:“萧远山倒像个苦行僧, 白天随便吃点粗粮果腹,夜里就要打坐修炼。还逼我也一起修炼,当时我太困了, 记得不清楚, 到最后答应他,我亲自扮成契丹人, 去诈玄慈,要问出当年的同谋。哎呀,他现在在大牢里么?”
赵煦淡淡道:“哪能这么容易放过那两个和尚?我有心换一个主持,又担心换汤不换药。”
“怎么是两个?”
“你府上的玄生, 当时疑心他们内外勾结抓你, 就叫王繁英给他用药拿住,废了武功。”
“啊!玄生和尚倒是个好人, 心直口快。”
赵煦微微颔首:“这药不会伤损他的性命。我想想……你在少林寺出的事。萧远山的仇人用的是少林武功。那还不简单,就说他们看到郡王随身佩戴的小金佛是辽国所铸, 上写契丹文。就疑心你。那贼酋见了, 做贼心虚,以为你受辽国所请,重查旧案。”
有没有这种可能,你们当死士、刺杀别国的武官, 重点是那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妻儿啊。而且你们在大宋境内动手,这不是画蛇添足,格外授人口实吗?就不会越过国境动手?不会用辽国武功?都以武犯禁了,还装什么不敢偷越国境的老实人。杀了人家的妻儿,还是在人家面前…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既然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小孩, 也该抓来当做人质。算了,都是笨死的, 都是你们牵连无辜所致。
林玄礼觉得这个计划,好像是准备动刑。怎么说呢,玄慈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是个硬骨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恐怕对他这种人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和萧远山再商量商量,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他跟我一起去诏狱,我们临机应变,还能用契丹话聊一聊呢。”
赵煦琢磨了一会,那人必然还留有隐情未报。提供了删减版:“你去见了太后太妃,你就说是被人搭救,养伤几日才动身,在深山老林音讯不通,其他的闲事都不要说。”
“遵命。”
到两位中年女士面前,又被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两遍,两边口供完全一致,又被抓到眼前仔细端详,总归是岁数大了男女有别,并没有被摸摸头。
太医那儿煎好的安神药送来一碗,喝完之后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同归于尽了。
非常安神。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暮时分,萧远山就坐在床边打坐。
林玄礼吓得弹起来:“哎呦。这他妈是深宫大内你怎么进来的!!”
萧远山盯着他:“你在你皇帝哥哥面前侃侃而谈,颠倒黑白。把我说成一个救你的好人。我何德何能?”
林玄礼愤怒的想:我要卖腐了!我要卖腐!你踏马滚上来陪我!我他妈为了你这张脸!代餐!
不能和这种苦大仇深完全不会开玩笑的人开玩笑,那样缺德:“我不这么说,答应你的事怎么做到?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要磨磨唧唧的。”
萧远山有些忌惮,主要是担心朝廷偏帮南朝武人,走漏风声:“你无论何事都和他说?”这小皇帝的为人我听说了一点,但一个皇帝岂能用好坏来分?胡汉之别,那里是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小皇帝若是爱才好士,非要我当他们赵宋的官呢?高官厚禄不过是俗物罢了。
“我知道什么犯忌。”林玄礼越琢磨越生气,恼怒的问:“你们这个水准的武林高手,在宫廷中来去自如吗?”
萧远山心说:倒是来去自如,相隔百米,听那安静的房舍内细微声音,能听清楚。其实小皇帝身边有几个武林高手随侍,但偷听不用靠近。“你知道就好。”
林玄礼脸色微沉,总觉得很不高兴。虽然看洪七公进宫大吃大喝时觉得很爽,但现在换成自己家,不行。不行也没有什么办法。我男神可以无痕进入【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没问题,其他人谢绝!
萧远山看这小子居然也能有几份杀气,倒觉得好笑。刚要说话,听到有人来了,一把将他按在床上,闪身到了房梁上。
林玄礼猝不及防,只能冲着房梁喵喵咧咧。
八名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为首的中年女官轻声上前:“十一郎,你醒了么?”
他调整好心态,若无其事:“郑姐姐。怎么敢劳烦你来伺候我?”
郑女官已经年近四十,多年前就开始服侍官家,对他也是从小看顾服侍:“郎君这话折煞奴婢了。我们老姐妹抢着来服侍十一郎,看你好不好。虽然黑了,更像个男子汉。”
林玄礼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缓慢伸个懒腰,起身往梳妆台走去:“那是当然。难得有机会见识这样的事。”
郑女官:“官家天天长吁短叹,娘娘去庙里上了两次香。啊呀,这背上的是怎么了?”
他的后背在‘被打飞’项目中两次撞在山石上,又过了好几天,淤血浮现出来,一大片紫红泛着青的痕迹,随着不平整的石壁有深浅不一,深色的近乎墨色,略浅的也是青紫斑驳。要说疼也不疼。
“一点皮外伤。”林玄礼自己穿上小褂,往托盘中看了一眼,好多异域风情的东西:“诶?这些是什么?”
郑女官:“官家叫你扮做契丹少年去彩衣娱亲。”
“哈哈,好玩。”
郑女官的年纪大,服侍他穿衣也开始讲古:“我小时候,仁宗朝时候,汴梁洛阳士庶有不少人都穿契丹服呢。庆历年间、天圣年间下旨禁止。听说辽国也穿汉服,真是乱穿衣服。”
一件‘黑褐地白花断腰袍’(曳撒),大红洒金半袖罩袍,裤子上黄蓝撮晕花样,靴子用五彩丝线和金银相配。
林玄礼:“竟然有这种事?”
“仁宗时女子们打扮的也漂亮,和现在大不一样呢。”
宫女们放下托盘,围过来给他梳满头小辫,折回去用红丝绳系成环形,再以半环形金饰装点红头绳,然后是金冠饰固定在帽子上。
金耳环则有些不好处理,辽人是无论男女都带耳环,他则一直想扎却没有机会。
“拿针过来,烧一下现在扎。”
郑女官:“不行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林玄礼义正词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能差这一点不像。两个耳洞和我现在的伤势相比算什么。”
大块琥珀+珊瑚、松石、水晶的三层璎珞,大颗雕刻成鸡心状的白水晶上下两端有金花链接,再加上个刻有三足金乌的金手镯。
郑女官:“这都是货真价实的辽国饰品,是这百年间辽国送来的礼物,恐怕辽朝太子也就打扮成这样。”
系上一条黄金白玉镶嵌的摩羯鱼龙蹀躞带,依次系上纯金香囊、佩刀、刺鹅锥、荷包和玉佩。
林玄礼震惊的看她又拿起一件衣裳:“还没够?”
“官家说郎君身上有伤,这两件衣衫都薄,再披一件,护着后心。”
一件奢华的联珠对鸟纹圆领袍,披在身上并不系扣,仿若一件大氅。
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虽然没有环佩叮了当啷,却感觉非常陌生,土豪你谁啊?从头到脚金灿灿,从里到外花哨的不得了,和过去那种喜欢花里胡哨衬衣外罩低调素色圆领袍的风格相比太浮夸了。
托盘里还剩一个朱漆匣子,里面是一尊辽国小金佛配饰,契丹文写的‘长命健康’。是当年生不出儿子的耶律洪基送给生了很多儿子基本上都死光的宋神宗的祝福。
萧远山观赏了换装全程,对此的评价是:从一个宋朝王孙公子,变成辽国娇生惯养的王孙公子,看起来更废物了。我只有结婚那天才穿成这个德行,下一次穿成这样就该入殓。
确实有很多契丹贵族穿成这样,一点也不差,非常累赘,非常碍事,应对突发事件时这些都是累赘。
郑女官觉得彩衣娱亲一点也不差:“郎君,请。”
整个后宫,都被震撼!
刘皇后双眼放光的看着他,深度思考自己做这么一身衣衫,给官家一点新鲜感的可能性,非常可行啊!这也太好看了。
向太后保持一贯原则,严肃批判任何一种逾礼的行为,仁宗英宗批判过的穿胡服当然是其中之一。
只要乖乖认错,坚决不改就好了。
去给大老板展示。
头上、耳畔、颈上、腰间金灿灿,在室内明灯照耀下晃眼,里外三件衣裳里有两件烁烁放光。
“好。嗯,很好看。”赵煦微微一笑,摇着扇子,宋辽互相派遣使者,递交国书,其实都很熟悉。至于打仗和提防,乃至于互相劫掠,那是另一个层面的事。示意他坐下来吃晚饭:“你就算生在契丹皇室里,也要因为凑热闹,混在辽使的行列里,到朕面前。”
林玄礼单膝跪地,契丹礼节没学过,扶着地想了一会,灰溜溜的爬起来重新按照大宋礼节舞拜:“然后见了大宋英主,一见钟情,决定留下来!”
赵煦倒是知道契丹礼仪,但这不重要,萧远山会教他。在他单膝下跪扶着地,露出那种被考试想不出答案的表情时,不由得大笑:“哈哈哈哈哈,辽主和辽国丞相、大小官员,都以说汉话、写汉诗为主,你不要以为他们不学无术。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辽主的诗写的比你还好。章子厚,你说呢?”
章惇:“不错。遂宁郡王是应该在文学上多下功夫。”
李学士:“十一郎不晓得辽朝风土人情。”
王侍郎:“郡王脱困回京这的大喜事,理应张榜布告,以彰国威。”
官家和章惇同时横了侍郎一眼,彰显国威也要实事求是,况且现在还不能张扬。
林玄礼扶着肋骨:“唉,章相公所言不假,来日我有空时,登门求教。”
章惇面无表情:“当不起。”滚滚滚。滚回辽国去。
官家有时候爱看他们俩吵嘴,有时候很不愿意看他们吵架,直接抛出今日议题:“少林寺是武林第一大派,他们又不肯入仕为官,又不肯出任僧录司官职,过去不把他们当回事,现如今竟然窝藏巨寇,以至于郡王身陷贼窝,险遭不幸。”
章惇:“必须整顿,还得派一个聪明干练,又不能趁机谋私的人去。”遂宁郡王,你请吧。
第55章 惧内如虎,武功低微
花里胡哨的契丹美少年在深夜中闪闪发亮, 走飞桥复道回到府中。
谢宝和童贯举着灯笼等待,乍然被吓了一跳,往脸上一看:“郎君您这是……”
“彩衣娱亲, 没见过吧。”林玄礼迫不及待的问:“娘子睡了吗?”
“娘子备了一桌酒席, 正在自斟自饮。”
林玄礼:“谢宝,你先歇着去吧。”
谢宝羞惭:“属下明日再向您请罪。属下无能。”
林玄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何曾怪过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非要死在我面前吗?能打败你们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你们要防范的不是这些人。”
可能有点数不过来,但不要在意,有好几位是死宅。
谢指挥使依然沮丧, 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 打不过乔峰情有可原,怎么感觉自己挺差:“是。”
林玄礼快乐的蹦了一下:“我可要回去和娘子搂在一起亲个够了, 赶路真耽误事。”
饭吃饱了,白天睡了一觉, 我要嗨嗨皮皮一晚上。
我又不是天龙八部主角, 既知道我爸是谁,也有亲亲老婆!
慕容复在京城里虚度了十日,终于等到他回来,倒要看看大宋皇帝最喜欢的弄臣是什么德行。今日:胸无大志, 真可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郡王进卧房关了门就扑过去:“英英~我好想你啊,我真是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全凭我机智勇敢又惹人爱。”
王繁英在卦象转危为安之前也紧张,自斟自饮喝的微醺,准备玩点刺激的。
迎上去抱住:“谁能不爱你呢。你适合这样珠光宝气, 衬得你格外英俊。”抓着璎珞,亲了两下, 忍不住调侃:“看着倒像个契丹小狗,抱我到床上去。”
林玄礼忍不住舔了一下她脸上的胭脂,征求意见:“我们要不要玩小游戏?我正好穿成这样,也得练练契丹话。”
王繁英翻了个白眼:“别扫兴啊,久别重逢不玩这个,过半个月腻了的。”
慕容复:恶心!可鄙!放浪无耻!丧尽人伦!打扮成契丹狗的样子!
然后围观了半个时辰的缠绵悱恻,嘀嘀咕咕,撒娇抱怨,一边忙大事一边还要说几次被打飞打出内伤打吐血的心路历程。
“好不容易才娶到你!我绝不能死!”
两人如胶似漆好像被粘在一块似的,整理好衣衫,从床上挪到小桌旁,一桌的干鲜果品凉菜冷荤,还预备了几壶酒才喝了半壶,两人喝的眼花耳热,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林玄礼忍不住倾吐衷肠:“别人我都不说,十成的事实,我六哥知道九成,你知道十成,好不好?刚被抓走的时候我可真是要死,这辈子都没被人打那么惨过。”
王繁英含笑点头:“好,你喝杯酒慢慢说。”
斟满一杯递到他手里,冲着窗外朗声说:“阁下听够了吗!”
你只是我们PLAY的一部分,不要涉及关键情报。
慕容复心说:说的不会是我。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发现我?呵呵。
王繁英的声音带着内力,清清淡淡的装逼:“阁下在戌时三刻潜入进来,在枣树上盘桓了足有一个时辰,听也听够了 ,看也看够了。我们夫妻久别重逢,雨润菩提,花飞法界,叫你在旁边窃听,以助雅兴。”
林玄礼兴奋起来:“谁啊?早知道有人围观,我叫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慕容复自然是不敢报上大名的,要是听到什么阴谋,那是可以光明正大,大笑三声扬长而去。可要是姑苏慕容,偷听别人夫妻敦伦,谁听了都要先鄙视慕容复,这么大年纪不娶老婆,偷听别人家闺中密语。
被人叫破,就这么灰溜溜的跑掉,他也不肯为之,终究还要拉踩一下:“惧内如虎,武功低微,赵佶,你算什么男人。”朝廷中人都是你这样的废物。
林玄礼不知道他是谁,但选择骂他,现在英英和萧远山肯定会保护我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娶不着老婆嘲笑别人夫妻恩爱。兄弟你回去之后别把枕头哭湿了,每天默念一百遍大丈夫何患无妻,莫欺少年穷,再不行就去少林寺落发为僧,就说自己看不上庸脂俗粉,你要是长得初具人形,大伙听了还能信你三分。”
慕容复心说:我真的很需要风波恶和包不同。
飞掠向府邸外:“牙尖嘴利,弄臣小丑!什么王孙公子,不过是叫花子讨赏钱,穿着契丹狗的衣裳,斯文扫地。”
林玄礼勃然大怒,还要保持人设:“你这辈子别哄你爹妈一句!”
谢宝突然出现在望月小楼中,拉弓搭箭,冲着他后心便是一箭。
箭还未到,慕容复回身一掌扫落羽箭,暂时驻足的大柳树旁边,那颗古梧桐中突然有一记掌风冲出,他猝不及防,有几分慌乱,被掌风擦中。
萧远山在宋朝皇帝开始开会探讨《整治武林专项运动》之后就走了,不值得一听,回到这颗二百年大梧桐树上打坐,这里有个坐着很舒服的地方,旁边还绑了小木台用来放茶杯,有一个油布包裹的靠枕。看起来就是某个好逸恶劳的小子躲清闲的地方。
他听的也很多,也听到啵唧啵唧,吸溜吸溜,及其他。
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杀心大起,非常迫切的需要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物名单,除了逃逸的带头大哥,还有窜连所有事的人!究竟是谁,在当年造谣契丹人要去夺取少林寺武功秘籍?杀光!杀光!
正在暗暗发狠,偷听的小鬼被人发现了还不滚蛋,还敢还嘴。随手便是一掌。
王繁英见到掌风不由得脸色微变:我丢,怎么还有一个人啊?
被偷听到不重要,重点是我没发现,他武功竟在我之上,还高了不少。
慕容复不怕弓箭,皇宫一墙之隔,根本没有强弓劲弩。但这人的掌风蔚为壮观:“阁下是哪派高手?竟然保卫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人。”
萧远山的声音不仅粗粝,还很凶狠:“小郡王说的没错,你全家死绝了?”说他是乞丐讨赏,你虽然是在骂他,但好像是拉踩他和峰儿结拜这件事。这小子无一可取之处,但识人的眼光不坏。
慕容复哪里知道人家结拜的消息,冷笑:“我父母只要孩儿好学上进,不得贻误时光,嬉戏游玩。倒是这位郡王,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记不得了,一心嬉戏玩耍,纵情声色犬马。”
林玄礼翻了个白眼,这倒不怎么生气,可以玩伦理哏:“官家为亿兆人之君父。”
所有能玩伦理哏的句子我都记住啦!
萧远山很不耐烦,又打了一掌就放这小白脸跑了,现在还不必为郡王出手杀人,我又不是他的家臣。“你们回去聊吧,我既做了,便不怕人说。”
王繁英盯着他仔细打量,她现在是很喜欢乔峰,但对其他人持保留意见,尤其是让小熊曾经说到兴起大声抱怨的疯批老爹。我倒想试试:“阁下何不进屋共饮一杯?我和郎君忙完了,漫漫长夜,只有喝酒闲谈。”
林玄礼小脸一红,捋了捋被她抓的毛茸茸的小辫:“伯父,我正有些事要请教。”
萧远山从远处树梢落到寝殿门口,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迎头骂了他一句:“契丹小狗。”
林玄礼大为震惊:“她叫我是爱称,你骂我干什么?”你踏马忘了自己是谁吗?
萧远山拧着眉头盯着他,走进屋去斟满了一杯酒喝。撂下金杯,看他还在门口发呆,沉声说:“玄慈骂的只会更脏。南朝武人将契丹人看做猪狗一样,恨不得屠杀殆尽。见了你便要叫骂不止,嚷着要杀你全家,你忍得住吗?”
见这金尊玉贵的小郡王脸色微变,他补充了一句:“你穿着这身衣裳,只觉得好玩。你可知道,乔峰若见了你,要动手杀你,都不当做杀人,只当杀鸡宰狗。”
林玄礼有点被攻击到了,相信乔峰能听出自己的声音,而且他也不是见了契丹人就杀,只是狙击军官而已。但这个事实有点残酷,而且绝非歧视。有时候就是这样,上层达成合作暗暗坑害,和普通百姓直白鲜明的仇恨,确实是没有高下之分的,是人都有骨气,要惦记着血海深仇,他在这个两个身份里都经历过。倘若一个政治家卖国还要立牌坊、或是一个人忘掉国仇家恨,还要为敌国洗地,那都极其可耻的事。
沉默片刻,婉转的笑笑:“我知道。去见他们时我心里自然会做好准备。”
萧远山:“什么时候?”
“明天。我府上的绣娘给你赶制一身契丹人的衣服,你与我同去。”
王繁英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一切已经不言自明:“原来是阁下送我丈夫回来的,我应当敬你一杯。”
萧远山瞥了一眼,勉强伸手去接。
王繁英却没有放手,内力凝聚于手上,捏着杯子。
萧远山旋即明白过来,也将内力注入手掌,不能和一个怄气的小丫头认输。
林玄礼三秒钟后看懂了他们在干什么,幽幽的说:“我被二位高人依次打过,不如让我来评判一下?”
话音刚落,金杯承受不住二人的内力争夺,竟直接从当中撕开,酒液爆炸似的飞溅。
萧远山将袖子一卷,原本要落在小郡王身上的酒,就被卷到另一只杯子里。
他两个指头一碾,半只金杯被碾成一个光滑的、毫无花纹的金球。
王繁英心中暗骂:输了输了!输得很惨!世界上不存在十七岁的武林高手,还是得到三十岁才好,太高看自己,那一次不是重新开始。抱拳:“失敬,关心则乱,前辈宽恕则个。”
萧远山惆怅的叹了口气,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深爱她的丈夫,谁也不忍心说她什么:“十一郎,你算什么男人。”
你还跟我卖惨说不能生育,真他娘的信了你的鬼话!
林玄礼专心致志的吃焦香酥脆的兰花豆:“真动起手来,她一只手就能把我制住,你随手一掌就能把我打飞,指望我做什么?”我就是个二三流高手,他妈的把我的红衣大炮抬过来。
王繁英经常说他是懒蛋,还需要睡觉,三天前你不是睡过了吗?但不愿意听别人数落他:“郎君俗事缠身,平时难得有闲暇时光修炼内功,况且他年纪还小。”
萧远山不想闲聊,但你这有点过分了,你们不是同龄夫妻吗?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知耻而后勇!
王繁英帮他遮丑:“郎君若不打理那些俗务,办事又怎么会方便?似我这样的不问世事,隐居不出,人情世故上很是亏欠,但凡有求于人,人家一定不答应。”你不会以为他能帮你办事、能让官家格外开恩,真就因为他是弟弟?才怪,是他苦心经营的感情和人设,这不得磨时间吗。方才那厮说他是弄臣,在技巧上也没什么大错,但太难听了。
林玄礼只是笑笑:“各展所长而已。伯父,等忙完了这些事,以后我们夫妻俩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萧远山不置可否。他未必会有‘以后’。
第56章 更好的机会
次日下午, 夏季天长。天光还能从通风口透入诏狱的牢房中,少林方丈和他的师弟被照顾的很好,几个信佛的狱卒伺候的周全细致, 练武的狱卒随时听候差遣。官家说只给一碗粥喝, 他们配了四盘点心来佐粥。
林玄礼带着一身人间烟火气——进宫搞烧烤去了——回到府里。
官家给他几个讹出真情实况的建议,都不错, 但远不如他自己设想的那样精妙绝伦并契合真相。
因为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萧远山已经换做契丹人的服装,虽然也是锦缎的圆领袍,却坚决谢绝了所有珠宝首饰,只带了一枚三两重的錾花金镯子。手里拿了一串精铁佛珠, 用一条酒红色的布料裹住脸, 像个蕃僧模样。
他心绪激荡,调查了这么久终于要逼近最后的真相——带头大哥和主谋!这两个害人的恶鬼, 还飘荡在人间!
勉强坐在中堂按捺情绪,等着树影从房前空地的一侧移到另一侧, 锦鲤在荷花缸里吐了三百多个泡泡。
谢宝等人只知道表象, 昨夜又见他一掌之威严恐怖如斯,虽然至今没看见过他的脸,依然都格外敬重。
林玄礼匆匆走回来,看他换下僧袍竟如此的威严, 压得住这一身花哨锦袍,坐在那儿不动已是先声夺人。乔峰什么时候才愿意来我家做客呢:“久侯了。我现在去换衣服。伯父,你定定神,收敛一下杀气。”
萧远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不是汪剑通。他死的无病无灾,实在太便宜了。”
两把小辫昨天没拆, 睡了一夜蹭的毛茸茸的更显自然随意,自己动手换了衣袍戴上首饰, 也不必假手于人:“他们骂我,我能忍住。但你也要拿出仆从的做派来,不要一时心急就当着人家面前打我。”
萧远山忽的又疑神疑鬼起来,心说他也是个汉人,怎么会全心全意的帮我。这小子金枝玉叶,哪里就有偌大的心胸,不计较打伤他的陌生老头?难道今日在诏狱内设下埋伏,联合玄慈和他们皇宫大内的高手,将我一举诛杀么?那也得冒险一试,诏狱我已经探查过。“你放心,我就站在你身后,寸步不离。”
林玄礼听他声音凶的吓人,但可以理解,换做是我或者英英成了断雁孤鸿,我们俩比萧远山还疯批。打开银盒涂了一点口脂(润唇膏)。换做契丹话说:“我们去质问他当年的事。他的朋友答应了我们,现在躲起来,没了。”
萧远山慢慢说:“你不能断定他是否死了。”
“我只是个汉话不太好的北院契丹人,没了,没有他的消息,人死了,隐姓埋名躲起来。六哥和我说‘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北院大王想要攻宋,有南朝武人想要高官厚禄,投靠辽…大辽,劫杀属珊军总教头,试图激怒太后和辽主,哦,主公。”
萧远山谨慎的点了点头,认可这种虚构:“陛下。过去了二十八年,再重新调查这件事,这不合理。”
林玄礼掏出袖子里的小抄,南院大王北院大王的简介都在此,也就姓名年龄和立场:“我们契丹人需要赵佶的尸体来激怒宋主。我暂时拿一下关羽的剧本。”
萧远山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走吧。你用内力注入肺腧中,能自然改变说话的语气。”
大牢门口戒备森严,层层高墙,一道道铁闸门,墙壁后暗藏弓箭手、刀枪手和火器。
鸿胪寺的官员被调来配合演戏,不知道十一郎要干什么,大概是一场小小的报复。在衙门里等了一会,见一个人在阳光下身披余晖烁烁放光,手搭凉棚迎上去:“好一位阔绰的契丹王爷,浑身金光大放。”
林玄礼哈哈一笑:“怎么是你来了?白学士,你一向可好?又瘦了,公务繁忙,前途无量。”
“小臣惦念郡王的安危,日夜寝食难安。”
“多谢多谢。过几天我的球队比赛,白兄和小王看完球赛,去鼎香楼好好喝一顿。”
“我们小苏大人还在少林寺没回来呢。”白学士问:“能让那位月凌儿姑娘作陪么?我和她旧日相好,现在很久不见了。”
林玄礼笑道:“那就要看你今日能不能帮我报仇了。听说玄慈平生最恨契丹人,我偏要去捉弄他。你可要好好的端起官样架子,把耶律弥勒奴介绍给他认识。”
白学士低声说:“听说玄慈方丈是个武林高手。”
林玄礼抓着萧远山的胳膊:“你只管放心,我带了人抵挡。你要是演得像,就找月凌儿出来,在她面前大肆夸奖你。要是败露了我的身份,哼哼。”
“小王爷,请。”白学士一抖袍袖,猜测是朝廷不好处理天下第一名门大庙,郡王怒气难消,最后折中一下让他捉弄人报复一下也就算了。叭叭的开始当导游,还没出衙门口,就指着衙门上的牌匾讲:“这是太宗皇帝的御笔。这是赵普丞相的御笔。这衙门始建于……”
一直叭叭叭的讲到进入牢房。
萧远山猛地伸手按住小郡王的肩膀。
林玄礼一个趔趄:“嗯?”切换成契丹话:“你干什么?轻点。”
萧远山并不作答,他心脏一阵狂跳,过分的亢奋以及分不清楚是危机的直觉还是即兴奋。
为了避免涉事在押的官员认出郡王,当面打招呼以至于满盘皆输,早就在道路两侧支起步障,青色布匹绵延开来遮住视线。
换个角度来看,长长的走廊,两侧的牢房用布料遮挡,后面人影绰绰。
林玄礼歪着膀子碰了碰他,依然用契丹话:“别这么绷紧,放松点。”
白学士继续叭叭叭,一路讲到到了关押玄慈的牢房门口,这,牢房不大,却很干净。老和尚穿着干干净净的僧服,在干净的褥子上五心朝天盘膝打坐,双手结印在胸前。
他已经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睁眼一看却是三个人,一个红袍官员,两个契丹人。为首的少年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皮肤黑亮,唇上留有淡淡的胡须,身后的蕃僧则一眼可见是一位高手。
白学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玄慈方丈。这位居士乃是耶律弥勒奴,从辽国而来,听闻方丈隐居此地,特意前来拜访。”
一个人在短短十日之内,从白胖和气朴素,变得黑瘦傲慢珠光宝气,自是判若两人。
少年手里还拿着扇子,歪歪斜斜的半靠在蕃僧身上,刀鞘和金荷包相撞,一路上都在用契丹话嘀嘀咕咕。这时候才笑着扫了一眼大宋官员,站起身子拿着扇子胡乱一揖,依然说契丹话:“接下来看我的啦。”
玄慈不为所动,坚定的无视他。
白学士笑到:“小王爷,中原的和尚连梵文都不认得,更别提契丹话了。请您说汉话。”
林玄礼的声音已经被内力改变,用内功注入肺腧穴确实有用,一开口声音更粗更生硬:“那好,本王有事要单独请教玄慈方丈,你且退下。”
白学士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拱手躬身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林玄礼用折扇拍了拍手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玄慈:“玄慈,你应当知道本王为什么来见你。”
老和尚养气功夫到位,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林玄礼骂了一句契丹脏话,用一种野心勃勃的语气说:“当年我们失败了,没关系,现在还有机会。而且比当年更好。”
玄慈看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岁,却说出一段石破天惊的话,心口狂跳。“当年的事……什么事?”
林玄礼大笑:“北院大王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在南朝地界,我们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当年死了总教头这个大人物,还不够,谁叫你们收拾了痕迹?真不会办事。现在死的这个好,天子之弟,够分量。听说南朝皇帝很爱他这弟弟,妙极。”
玄慈这辈子和契丹人扯上关系的事,只有一件,这一声听在耳朵里如同炸雷一样。他怎么知道我们收拾了痕迹?他在说什么…他是不是以为遂宁郡王是少林寺害了?“契丹狗,满嘴放屁!遂宁郡王是被恶人抓走,与我们少林寺无关!”
林玄礼脸色微沉,眯着眼睛打量他,露齿一笑:“玄慈……何必在我面前既当表子,又立牌坊。你的朋友没了,你现在成了少林方丈,就后悔了?”
玄慈听到朋友没了这一点,是真的惊恐万状,他一直都以为慕容施主是误信奸人之言,杀错了人之后抱愧郁郁而终。这些契丹狗怎么知道带头大哥是我?他怎么知道我朋友没了??难道这不是误杀,而是……慕容施主想要投靠辽国?
如果这是一次辽国内部的政变,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契丹大汉是被冤枉的合理,他带着妻儿赴宴遇到‘盗匪’,也合理,难道慕容博不是误信谣言,而是为了借刀杀人??难道当年四个一流高手,其他十七个江湖高手,全都被慕容博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几乎全部丧生?
想到这里,不由得遍体生寒。目光凝结在契丹贵公子脸上,又移到那高大沉默的蕃僧身上:“你说。三十年前你们契丹狗许给那人什么?”
萧远山提起心来,等着听他怎么凭空捏造,就算是小皇帝帮着他一起编,哪里就能预料到。
‘耶律弥勒奴’用扇子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较为油腻的笑:“听北院大王说,一个列土封疆,世禄世卿,一个尊为契丹国师。怎么?不满足了?”
玄慈沉默了一会,千头万绪,越想越觉得心慌。那一日中原武林横尸遍野,误杀了契丹人的妻儿,令一个契丹好汉目睹妻子被人砍死、自杀身亡,玄慈抱愧终身,之后百般探查都没有慕容博的踪影,只能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现在回过头来重新想一想,慕容博从辽国回来,把辽朝兵马说得一清二楚毫无破绽,因此令人深信不疑,少林传讯各路英雄,分批去几个关隘拦截‘来中原夺取少林秘籍的契丹精兵’,每一个地方都有二十多人埋伏,每一个关隘都有一个带头大哥等着,不论萧远山走那条路都只会拼一个两败俱伤。
慕容博将辽国兵马探查的那样清楚,日期说的那样准确,地点也确定无误,他是那样聪明谨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弄不清楚究竟是‘契丹精兵’还是‘陪老婆回娘家’?这件事玄慈不敢细想,又苦寻不到慕容博对峙,因此搁置下来。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这么一说反而豁然开朗。
必然是他!若不然这些契丹狗怎么会知晓机密行动,怎么会知道萧远山死在谁手里,又怎么会知道慕容博他死了!
萧远山盯着这六十多岁的老和尚脸上颜色骤变,忽然青一阵红一阵。还真叫他们小哥俩蒙对了?
玄慈怔怔的盯着他胸前佩戴的辽国金佛,厉声问:“北院大王,他想干什么?”
‘耶律弥勒奴’只是笑眯眯的摆弄扇子,像个猫儿似的舔舔嘴唇,对蕃僧调笑了一句,蕃僧低头回应,这才回答少林方丈的问题:“你要是真不知道,难道我找错人了?”
玄慈真的很难把心头的猜测说出口,一切全都错了。
第57章
林玄礼很为了自己的演技感到骄傲, 但萧远山身上的气势有点太恐怖了,他好像马上就要撕碎一切,杀气腾腾、锋芒毕露。玄慈武功高强没什么感觉, 他真的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后脖子寒毛直竖。就好像背对着狮笼时,有一只狮子无声无息的走过来。
笑着调侃:“你再这样我真得忍不住了。太他妈吓人了。”
萧远山也知道自己心绪难以平静, 双目不敢去看玄慈,唯恐功亏一篑,一直在盯着小郡王,而这小子武功又太差。放缓语气, 恳切的说:“他就要说了。我一定竭诚已报。”
林玄礼立刻在心里宽慰自己:什么!他要把他儿子打包送给我!还有这种好事!我们可以在城外的山庄偷偷见面, 开怀畅饮不醉不归!等他和阿朱结婚的时候,我要去喝喜酒!这次我挚爱的CP必须好好结婚, 获得一个俗套又圆满的大结局!可惜不能指腹为婚,为了掐死赵佶的基因我不生孩子。
玄慈强迫自己说出口:“你们北院大王想要挑起宋辽之战?所以他要杀了……致力于宋辽和平的萧远山。”慕容博!慕容博!我原以为是我们都错了, 原来是你害人!害人家骨肉分散, 不仅害我,还害了十七个江湖上的好朋友!那一场惨案……至今不敢回想。
这些日子摆脱了俗务,在牢房里打坐,心头不安, 越发回想起这两件亏心事。
萧远山喉头一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更主要的一点是,这是他信口胡诌的,你怎么敢顺着说!
林玄礼笑容不变, 在冷汗直冒的基础上尽量绷住,我真他妈谢谢你们, 萧远山你能不能收敛一下杀气啊,我已经靠着幻想乔峰穿的漂漂亮亮、戴满身珠宝首饰陪我撸串喝酒挺了半天了,就要挺不住了。一会诈出慕容博的名字,还得进入下一个步骤——抓慕容博,这老王八蛋还挺能干。“你这不是知道嘛。咱们同殿为官,共享富贵。”
玄慈猛地跳在地上,双手往砖墙和小腿粗细的木棍栅栏上用力一掌,直接打出一个门洞来。大步走出牢房:“耶律王爷,我带你去见他,咱们把话当面说清楚。”
萧远山已经闪到他身前挡住。
林玄礼心里咯噔一声,探头看了看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他在京城?”
玄慈杀气腾腾。这不是在少林寺僧、武林中人面前,又被戳破的一件天大的冤案,一个形迹可疑的朋友是阴谋主使而且越想越是,什么事都是他安排的,万万没想到他一个汉人,满口的大仁大义,竟然做了汉奸,投靠契丹:“他在江南。耶律弥勒奴,你敢不敢与我同去?”
林玄礼斟酌了一下,兴致勃勃的说:“江南姑苏慕容…本王久仰大名…”对他的丫鬟久仰大名。我这么一搞他们是不是没机会培养感情了?我现在和萧远山说先不要动手,你儿媳妇还没到你儿子身边去,他得一掌把我拍在墙上变成壁画。
萧远山听了不疑有他,江南和慕容家几乎绑定了。
玄慈哀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慕容博虽然去世,他儿子未必不知道这件事!好,当今武林声名鼎盛的南慕容北乔峰,一个是勾结契丹的汉奸之子,另一个干脆就是契丹人。中原武林果然凋敝。
为今之计只能想个法子,把我玄慈和少林寺割席,不能因我而毁去少林寺的名誉。
萧远山几乎耐住性子,他并不知道慕容博已假死,或许看过,但并不在意。换做契丹话问:“你与我们同去?”
林玄礼摸摸屁股,又要在马背上颠簸两天,也用契丹话回答:“我得去。你不会套话,我还要问出详细经过。况且我一个契丹王爷,要说不去,他就得跟你大打出手。”
萧远山冷哼一声:“玄慈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为了查出答案……”逼供肯定不可能,哪个汉子不是硬骨头?宁死不招那是寻常事,一旦动手逼问,要么杀人,永远断掉线索,要么就是让他通知其他人彻底躲起来。这些人现在就躲藏的很好,大概在结婚生子,快活度日。早晚把他打成垂死重伤,再将全家妻儿老小都抓来,逐一杀在这些恶人眼前,叫他死不瞑目。
林玄礼断言:“我早就说去殴打慕容复。蒙的这么准,你就应该听我的。”
萧远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抓覆面的红绸:“我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先杀了他,再去杀慕容复。”
林玄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有没有想过慕容复他爹可能也没死?这么一个王八蛋,有那么容易死吗?我们得多做打算,包括……他或许听得懂契丹话。”
玄慈已经往外走了,这俩契丹狗还在争论,契丹小狗还蹦高:“你们不去?”
林玄礼满面含笑:“叫你吵嚷的忘了。我们来,是讨要宋朝郡王的尸身,好拿回去做个因缘际会。前任北院大王没做到,是他无能,只要能获得大宋的良田沃土,牧马江南,是哪一位贤臣献策并不重要。”
玄慈眼珠发红,杀气若隐若现,勉强按捺住。杀一个契丹的阴谋家派来的小狗,还是除掉里通外国的叛徒,这件事不能叫外人知晓,尤其不能让乔峰知道!“答案就在燕子坞。”
林玄礼摸了摸胸口的璎珞,突然想到男神现在就去洞庭湖了,不要所有人的杀气都针对我好嘛?你们到哪里去找我这么甜蜜又善解人意的帅哥?
萧远山已经把他提在手里,追着玄慈冲出诏狱。
耶律·挂件·弥勒奴·林玄礼一边用契丹话大骂:“我他妈真是倒大霉遇上你们这些不能好好说话的江湖人。草他妈的玄慈你他妈直接把话说清楚不行吗,是没脑子还是没长嘴,去燕子坞干什么,我可以叫六哥围剿燕子坞我不想出他妈的远门!我这算参与劫狱吗我完蛋了!!艹!章惇得弄死我!”
叽里咕噜的骂完,一边用汉话大喊:“不要放箭!都不要发暗器!回来我再向官家请罪!勿令贵人担忧!请宫中压着消息不要追捕我!”
最终躲过了十几只箭,还有一炮落空。
白学士目瞪口呆。搓着手转了一圈,火速爬到马背上,入宫禀报。
玄慈也算老当益壮,闪过火炮打出的石弹,百步距离一跃而过。拽下一名卫士,跃至马上,飞驰向城外。有一瞬间觉得耶律弥勒奴喊的话奇怪,转念一想,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进了中原就说自己要阴谋颠覆,必然是找了些‘仰慕汉学’‘我爱大宋’的借口混迹宫廷,请旨来见我请教佛理。
萧远山和林玄礼二人紧跟着也上马飞驰而去,紧追不舍。
林玄礼精通骑射,因此舒服多了。狂奔了两个时辰之后,马力渐渐衰弱,他和萧远山骑得都是郡王府中用心伺候勤加锻炼的好马,追上玄慈后还有余力。暂时想了想路程,顿时脸色一绿。怕不是两千多里地(全程约941.2公里),慕容复找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窝着。“站住!玄慈,你引我们离开京城,是不是想杀人灭口?我告诉你,大辽不灭,本王这样的人层出不穷。”
玄慈脸色铁青,眼睛发红:“施主跟我同去燕子坞便是。二十八年等得,五十日便等不得?”
林玄礼呵呵一笑:“也好。本王年轻,当年的事不曾亲眼得见。玄慈方丈,你且说来听听,权当月下讲古,不失为风雅事。”
玄慈:“数十条人命,受了无妄之灾。”
萧远山把牙齿咬的咯咯响。
林玄礼露出了反派的笑容,主要是想起到了姑苏再往外一点,就有机会搞到生蚝吃了,我都多少年没见过生蚝了?“桀桀桀桀,这数十条人命,一半是我们北院大王的政敌,一半是你们南朝武人。好风雅快活事。”
玄慈勉强按捺住没有直接动手:“那是贫僧一生的心魔。你若再问,贫僧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契丹狗又开始嘟嘟囔囔的抱怨起来。
林玄礼:“这要是有人看见我一个契丹人挟持了少林方丈,岂不是要来暗杀我。你离我近点啊伯父。”
萧远山:“没人会这么看。”他们只会觉得是少林方丈抓了两个契丹人。
林玄礼:“要不然我们揭露身份吧,事已至此,你也问出了是谁,他也要去找人算账,我还得回去给我六哥磕头赔罪。冒充契丹贵族不算什么,我他妈现在算是劫狱了!贬为庶民都算轻轻放过,按律不是流放也得是杖责。我不想落得那个下场。”
萧远山打断他的猜测:“左右两边埋伏了二十大内高手,只等一声令下。”
林玄礼差点窜起来:“我六哥在现场?不可能!”
“他不在。他的亲信在。你不要担心。”
林玄礼想了想:“如果玄慈、慕容复和他爹一起围攻你,你能保住我吗?”
萧远山沉默片刻,不知道慕容老贼什么水准,但又何止这两个人:“你是该回去。”
林玄礼又舍不得热闹,这可是我奋力推动后终于改变的进程。如果摇人的话也不是只能找乔峰:“我妻子可以和慕容复一较高低,玄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为了少林寺应该也不会跟我动手,我大宋的武林高手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却可以对付他的家臣。”
萧远山在马上大笑一声:“哈!你以为这老贼秃会手下留情?你我之中,他恨我不死,恨你是揭露他的罪魁祸首。你如果不去少林寺,就不会被抓,他也不必入狱。你不打扮成弥勒奴去试探他,编造谣言,他也不会松口泄露当年往事。除了和汪剑通的书信之外,他这些年从不谈及那件事。”
林玄礼悚然一惊,感觉还是得乔峰来…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萧远山反驳:“你以为他是什么知廉耻、讲道义的人?胡汉之别,你不懂。一旦事败被抓,你可以说是被我胁迫的。”
林玄礼在马背上沉吟了片刻:“恐怕他们不怕多杀一个人。这次要是不能把他们一举剿灭,你得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萧远山:“一言为定。”
以上是契丹话。
马鞍上装模作样的挂了一个辽国的金提梁壶,装了一壶酒。摘下来喝了几口,丢给萧远山:“老和尚,你杀得了人,那喝酒不喝啊?”
萧远山仰头喝了几口,又丢还给他。
玄慈眼见得前面有一伙武林中人,立刻单手撕下衣裳下摆,蒙在脸上:“老僧不仅杀得了人,还要去挖坟掘墓。这是我自己行为不端,杀生破戒,和少林寺无关。”
林玄礼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用一种志得意满的表情扫视两个把大光头和脸都遮起来的人:“本王好大排场,一位契丹高僧,一位南朝高僧侍奉左右。”大水晶瓜棱珠和琥珀砸的我胸口疼。为了巩固新人设补充了一句:“可惜你们不是契丹美女和南朝美女,也实在是有点老了,若是,旅途也不至于如此无聊,夜里竟要本王孤枕独眠。”
萧远山:“我陪你睡。”以免这老贼趁夜色把你杀了。
林玄礼给自己加人设:“跟你睡腻了。”
玄慈威胁道:“二位可不要趁夜色离开。否则贫僧只好不远千里,去找北院大王谈一谈。”
第58章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燕子坞内曲径通幽,九曲回廊,湖光春色混为一体, 如诗如画。
慕容复从来不看风景, 现在更无心赏玩,专心打坐疗伤。
阿朱阿碧看公子去了京城一趟, 回来便神色倦怠闭门修炼,去侍奉公子爷吃饭时候,发现他在往日的忧郁上又增添了几分郁郁寡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悄悄潜入曼陀山庄, 去找王姑娘。
王语嫣过去只有两件事消磨时光, 那就是读书和想表哥。
现在有了三件事,读书、练功、想表哥。
希望可以用前两件事获得表哥。
阿朱悄悄潜入她独居的小楼, 就已经被发现了。
王语嫣并不吭声,她悄悄修炼内功, 对招式烂熟于心但都不会用, 虽然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自己习武,但出于小女孩天然的害羞,以及点评别人很有把握点评自己不太清楚,唯恐被表哥瞧着自己不够尽善尽美, 她不想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阿朱阿碧快步上了楼梯,和王姑娘身边的侍女打了个招呼:“王姑娘,我们公子爷回来了。”
“啊?”王语嫣忽然笑起来,似冰雪消融:“表哥叫你们来找我么?”
阿朱有些隐忧:“公子一回家就闭关练功,每日三餐只叫我们送进去。我瞧公子爷的神色, 倒像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压在心上。”
阿碧:“是啊,阿朱姐姐想来找你, 王姑娘是最了解公子的人了。”
王语嫣心中大喜,心说难道表哥见到东京汴梁的富庶繁华、一个国家首都应有的气象万千之后,终于发现他现在的计划有一点点……眼界和规模上的……小瑕疵?
她伸腿下床,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那咱们走吧。”
荡开涟漪,芦苇从便是天然的屏障,阿朱拿着竹篙撑船,只在水下淤泥碎石中用力一撑,小舟便如离弦之箭,飞也似的从曼陀山庄驶向隔壁的燕子坞。
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粉墙青瓦,茂林修竹,汉白玉栏杆横跨湖面。
王语嫣刻意放重脚步,以免被表哥听出自己现在有了内功,要来笑我。轻轻敲门:“表哥?我听说你回来了。”
慕容复疲惫的叹了口气,他赶回燕子坞后闭关调养,倒不是内伤有多严重,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那赵佶算个什么东西,骄纵无礼、贪欢好色、下流无耻、懦弱无能,他这辈子生下来就为了享乐,能成就什么大事?而那样的高手,却愿意隐姓埋名在他身边做个家臣,在那个小白脸和娇娘放浪无耻时守在旁边,听的真切也寸步不离。
那赵佶一副权奸弄臣的嘴脸,银样镴枪头,并无出色之处,遇事还躲在女人身后!都说良臣择主而事,可是他身边那位前辈高人的武功比我略胜一筹!藏在树中,连我都没有发现!那小白脸的女人也是个武功高手!还有些别的问题。
这点忧愁苦闷能对谁说?对四大家臣还是阿朱阿碧?如何说得出口?
起身去开门:“表妹,你怎么来了?”
王语嫣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明媚中光华璀璨,抬眼看着表哥:“我不能来?”
慕容复叹了口气:“谁说你不能来?”
王语嫣原本很开心,看表哥情绪低落,心里暗暗的高兴:“表哥不和我说说京城的见闻么?”
“没什么可说的。”
王语嫣却不依不饶,问:“大宋朝廷的京城禁军如何?武备松弛么?军械废弛么?弓弩火器,有什么新鲜花样么?官库中的银两多么,官仓中的存粮多吗?皇帝上朝时是什么样子?”
慕容复在赵佶走丢了一段日子里,把这些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现在逐一作答。
首先,好多啊……最后,好多人啊。
慕容家也是米烂陈仓的人家,仓库里金银成堆,但官仓给人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枕头那么大的银锭,从地上摞到房顶,一层一层密密麻麻。一间又一间的仓库全部堆满,看多了甚至觉得麻木。至于那仓库中数以千计的弓弩、铠甲,大大小小花样繁多的火器,怎么那么多,谁记得住?皇帝上朝怎么也那么多人?谁认得?冗官冗吏,昏聩无能,复国大业指日可望!但很难给表妹讲清楚。
王语嫣听了一会,听出表哥隐约发现了财力和人力的悬殊对比,不能再问,再问他就要生气了。“那个赵佶,他怎么得罪表哥了?”
慕容复脸色有些古怪:“赵佶陪着天龙寺僧去少林寺说禅烧香,丢了。他皇帝哥哥慌的没了章法,答应只要有人救他回来,就许以高官厚禄。他回去之后也没听说过朝廷践诺。但少林寺玄慈方丈还在大牢中,我去夜探,看看能否干扰少林寺的兴衰危亡,倘若姑苏慕容力挽狂澜,对复国大业必然很有帮助。”
王语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点了点头,这太明显了,明显到不需要反驳。“表哥,你听见什么了?”
慕容复发出一声冷笑,十分鄙视:“他抱着老婆哭诉被人打了好几下,被人饿着了,饿的消瘦可怜,一路衣食无着,没被绑匪伺候好,从吃了什么,到险些天人永隔,他写了遗书时心里想了什么,絮絮叨叨,令人厌烦。”
王语嫣大为羡慕:表哥为什么不能和我多说一些出门的见闻。
慕容复继续吐槽:“夫妻敦伦…他老婆骂他是契丹小狗。这赵佶懦弱无能,畏妻如虎,觍着脸说他是被抓来的契丹奴隶,服侍主母。又被抽了两巴掌,还不知耻的认错。”
王语嫣听的面染红霞,眉梢眼角全都粉里透红,害羞的用扇子遮住脸。
心里暗暗的想:表哥要是也能这么乖就好啦。他扮他的大燕皇帝,我是表哥的妻子,他的皇后。我绝不会打表哥一下,爱都爱不够呢,可是好想摸摸表哥的脸哦。
慕容复看她连耳朵脖颈都泛红,心里一动,又觉得很难为情,怎么能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放浪事,把她羞成这样,表妹那样纯洁,我怎么能说这种污秽之事。转移话题太生硬又不好:“你和我说过的,那个把儿子宰了给国君吃的厨子,叫什么?”
“易牙。表哥,他怎么了?”
慕容复:“赵佶在京城里开了点心铺,卖些他自己研究的新奇点心,可见这人人品很差。我说他是弄臣不是信口开河,他每天在家专研烹饪,先给老婆吃,揣摩着皇帝的心意,送到宫里去献媚讨好。这是君子应该做的事么?皇帝的儿子出生之前,他竟然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宋朝真是无人可用。”
王语嫣听的心驰神往,偶尔也想给表哥做点吃的。但是不会,厨房又油腻杂乱,算啦,给他倒杯茶喝,也是一样的。表哥要是给我和我一起吃饭多好啊,要天天都在一起吃。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恩爱夫妻,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琅嬛水阁中,三藏十六部浩如烟海,怎么就没有什么秘法秘籍,能叫表哥专心瞧我。
慕容复接过茶盏,看表妹神态有异,显然是不好意思听那些下流无耻的夫妻事。
王语嫣问:“他那样怕老婆,一心讨好别人,一定长得很不好看?”像表哥这样的美男子就不会讨别人喜欢。人人都喜欢他。
慕容复淡淡的说:“是个小白脸,没有男子气概。”
年轻,长得还行,白皙,高挑,富有,身份高贵。要什么有什么,还要去做小伏低,用奴仆的方式去图谋权利,这才令人不齿。
王语嫣微微有些羡慕,转念一想,他再好也不如我的表哥:“表哥,那是赵佶过去的痴心妄想,现在大宋皇帝有了儿子,还有他什么事。你还生什么气呢?”
慕容复越发郁闷,扶着窗棂叹了口气:“他身边有个家臣,武功在我之上。他妻子的武功,倒也不弱。”天知道被叫破时我有多尴尬!哪怕听到他们要谋反,我都敢自报家门,可是只听到了黄段子。
感觉要被天下武林耻笑。
王语嫣这才从幻想每天和表哥一起吃早饭,相视一笑,摸摸他面颊眉眼的幻想中冷静下来:“他们用的什么武功?”
“那女人没有出手。那位前辈高人出手简短狠厉,有几分像少林的大开碑手,但不全是。”
王语嫣琢磨了一会:“是西北莫家‘大癫掌’?还是‘劈风掌’?连表哥都认不出来,难道是失传的‘心意掌’?”
慕容复:“倒像是太*祖长拳第七式 『拍案齐掌』。招式并不出奇,只是内力雄浑。”
王语嫣:“啊呀!”招式和内力相辅相成,内力雄浑的人怎会没有招式来匹配。“想必那位前辈并无杀意,或许在赵佶身边当差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慕容复过去一直不理睬男女之事。不论是美貌聪明的表妹,还是温柔贴心的侍女,他都不把她们想做是可以搂抱的对象,以免误入歧途。
先复国,再成家。这是对人生的规划。只要升起一个念头,立刻将这念头打散,绝不去想谁的嘴唇或面庞、身姿。
因此既不了解,也没体会过,更没看过,行走江湖时偶然听到一些,也是女人又痛又闹的粗俗论调。再不然就像是舅母那样,粗鄙肮脏的苟且之事,令人不齿。
可是自那日之后,夜深人静时总不免想起郡王府夜探时听到的一切,那些令人脸红的啧啧亲吻声,赵佶放荡猥亵的要求亲嘴、要妻子搂着自己的脖子、夸耀自己屁股更翘了老婆摸摸有没有更喜欢,那郡王妃亲昵又快活的语调,娇滴滴的叫着“爱咬人的小熊”,还有更多的不可描述以及对不可描述的文学描述。从未听说过如此恩爱缠绵的景象,当然那女人竟然乐意让别的男人听她们的房中事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臭味相投。
自然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和表妹,如果是表妹双臂搂着我,嗔怪我咬了她的脸蛋……只是轻轻的咬。
特别轻。
旋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耻辱。今日看了一眼又一眼,指尖微动,很想握住表妹托着腮的柔荑。
不由得在心里加倍大骂赵佶。他隐在暗处,听得都脸红害臊,几乎乱了方寸,那人真是不不知道害臊!
第59章 你不应该去
白天赶路, 晚上练功。
两千里路,五天走完,未有片刻安枕。
人困马乏——林玄礼限定版。这两个蒙面的老光头, 一个是细思极恐要重查旧案的少林方丈, 一个是背负血海深仇的萧远山,两人不仅一路昼夜提防对方, 更是越靠近江南越精神抖擞。
萧远山说契丹话:“提起精神来!契丹好汉不会在马背上累着。辽主都永远在游牧。”
林玄礼:“住口,让我在马背上打个盹。我感觉有人在京城骂我!”
玄慈出言嘲讽年轻人:“耶律弥勒奴,你为你们大王办事,竟然不尽心尽力。我带你们去找人谈事, 你不想去?契丹人如果人人都好逸恶劳, 贫僧就不用担心了。”
林玄礼呵呵一笑:“汉人有句古话,劳心者治人, 劳力者治于人。本王哪里用得着跟你们奔波。”
思考回去之后抱大腿的四种方式,无论如何…貌似参与劫狱这真的犯忌讳。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打我一顿罚俸三年, 往大了说就很容易阴谋论。而六哥显然不吃代餐,他对我男神本人也兴趣平平,难道要说重查宋辽旧案?不能,这事儿不能张扬。只能说幸好我不写诗, 菜谱里没法做文字狱。
玄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杀人灭口的事他下意识的想了一瞬,随机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既然慕容博和契丹北院大王勾结,那就不存在杀人灭口这种可能性了。能保住的只有少林寺清誉,他或许想胁迫我做事。
以上这些都是在马背上飞驰的时候聊的。
契丹商队会出现在大宋的大部分富庶城池中, 也有来旅游的契丹人,奉命公干前来采买的契丹人, 大多穿汉人衣衫,说汉话,帽子一带认不出有多少区别。就算是最记恨契丹人的人,也不会见人就杀。
萧远山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面目眼睛,玄慈也是一样,到吃饭时间就各自躲开,或是像西域女人那样把饼塞进面罩后面吃。
今夜住在客栈里,小王爷点了三荤两素,玄慈端了一盘素菜,往上摞了五个烧饼,端着回屋去吃。
一路上的花销由萧远山带的那只三两重金镯子承担,今夜包下客栈。
各自为接下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萧远山:“你不应该去。”
林玄礼托着腮,眯着眼睛啃烧饼夹肉:“我都到这里了,哪能不去。难道我留在客栈里就睡得着么?”
萧远山沉默片刻:“我没把握保护你安然无恙。我…当年…不知道到了那里会有多少人埋伏。”
林玄礼觉得自己是舍生取义的人,但不是舍生看热闹的人。但这可是缩小版去闲杂人等的少室山大战,除了我男神也没来。当年‘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几十遍几百遍:“我身份尊贵,谁抓了我都会谈条件。”
萧远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你是个傻子。真的,你不聪明。”
林玄礼慢吞吞的吃东西:“到这时候还骂我,真有点过分了,萧远山,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萧远山沉默了一会,想想这小子错过了很多个围捕和下毒的机会,想不到大宋朝廷里会有他这种信守诺言的人。小郡王既然赦免了我待他的恶处,总要报答他:“你错过了所有杀我的机会。如果我这次能报了妻儿的大仇,活着回来,杀光所有仇人之后。我的佩刀上有一行诗‘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你用陨铁打一把刀给我,刻上同样的诗。”
林玄礼立刻支棱起来:“好!一言为定!”
萧远山背对着窗口坐着,忽然的一弹指,打落了撑窗子的竹竿,三扇窗子啪嗒落下。“你大哥在外面,你跟他走?”
林玄礼微微精神恍惚:好,今天是潘金莲的剧本,等等我为什么总在拿女主角的剧本?竹竿要是砸到乔峰,那我只能说,北宋年间、大宋境内、剧情梗概都对得上,人物稍微差点没有关系。“不,我跟你一起去。过去我不知道那件惨案,但你已经把我牵扯进来了。而且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和我有关。这是我的国家。”
萧远山一怔,虽然宋辽开战打到什么程度,也和京城的王公贵胄无关,上阵只会是折家种家这些世代为将的,但这小子不是袖手旁观的性子。
萧远山自斟自饮,最后简短的说了一句:“我还留有后手。”如果今日不成,让玄慈老贼逃跑了,这最后一张底牌依然能摧毁他的名誉和地位。玄慈的情妇,四大恶人之二的叶二娘。一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被他教了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他是得道高僧,人人看他德高望重,任何指控都不会被人信服。现在的境遇是单独把他和少林寺、和整个武林隔离开,实际上就算是朝廷指控玄慈勾结辽国,或是曾经带队劫杀辽国高官,那些愚蠢的武林人士只会认为这其实是朝廷又一次诬陷忠良。一个破了戒的僧人,杀盗淫妄无一遵守,儿子被人抓走也不管不问,先破去他的名望。
林玄礼眨了眨眼,不问是什么:“放心吧,我会活着回去向哥哥请罪。”朝廷自有法度,这次真是太过了。况且袖子里藏了□□,是这些年来物理课上的实践成果,搞几个二流高手是够用的。
乔峰刚杀了个云梦派的用毒高手,放了一个还有分寸节制的人。正打算去喝酒,远远的听见有契丹人说话。暗道奇怪,警惕的循声望去,烛光下一个少年,从头到脚金光灿灿。黑白花的袍子外罩着大红洒金半袖罩袍,乍一看像庙里的神像,花里胡哨。盯着这个梳了两把小辫结成环形、垂在胸前用金饰妆点、还带了金耳环的契丹小王爷看了看,觉得……这他娘的不是刚刚脱险的十一郎吗?怎么打扮成契丹狗模样?怎么更消瘦了?他怎么叽里咕噜的说契丹话?这是契丹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要弄什么阴谋?
乔峰自知不是全才,他对易容术和用药一窍不通。还没细看,窗子啪嗒一声落下,更显得有阴谋。
玄慈也在思考这件事,朝廷是软骨头,武林中人大多只有满腔意气,这件事太难办。眼下不敢调派少林武僧来相助,当年的事何等机密,在发现杀错人之后更加机密,不能让中原武林知悉,也不能让大宋朝廷知道。慕容博死了,他死时儿子倒还年幼,但他妻子未必不会转告机密往事。
契丹人虽然猪狗不如,但不会诬赖一个死人,更不可能精准的污蔑带回情报促成此事的慕容博。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必然有证据在手。
楼上的客房都包下来了,楼下客栈照常做酒菜生意。
乔峰坐下来,扔下一块碎银子:“小二,上十斤烈酒,八个烧饼。有什么肉?”
小二:“大爷,有牛肉,刚杀的老黄牛。还有肥鸡大鹅,鳝鱼鲤鱼,河虾银鱼!”
“切一盘酱肉。”
乔峰听着楼上的声音,楼上听不出有几个人。这就奇怪了,是哪派前辈高手隐匿在此,莫非契丹人有什么阴谋?我倒要看一看,是不是和云梦派有关,他们若不是勾结契丹人,哪里来的底气和丐帮、和我作对。
他自斟自饮,喝酒喝的很快,却不醉。
楼上有入睡的呼噜声,一个人在吃东西,另一个人低低的诵经之声。
林玄礼刚要入睡,惊醒过来捋了捋现在纷繁复杂的局势,萧远山不知道我知道乔峰是他儿子,玄慈不知道乔峰他爹还活着,玄慈不知道我们俩是假扮的,本来他们俩应该是都想让我大哥走开,但还有一点,万一慕容博还在呢。玄慈很久没见过乔峰了吧……不对因为我的缘故他见过。
楼上三人都听见乔峰的声音,萧远山的手攥着红布,随时准备把自己裹成蕃僧模样。
玄慈念完了经,更不想让乔峰知道少林寺曾经做下种种不堪之事,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乔峰着实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快刀,中原武林、契丹朝廷,他身经大小数十战,未曾一败。倘若叫他知道其中内情,他必然回归契丹,那是血脉相连之地。得想个法子把人支开。端着空盘子下楼,搁在柜台上,走到乔峰面前。
乔峰目光极冷,他沉下脸时格外吓人。两只眼中的精光在这蒙面和尚的脸上转了一转,外松内紧的戒备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纵然这和尚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身怀精微玄妙的武功,那又如何?随时奉陪:“和尚有什么高论?”
玄慈扯开蒙面的布,见乔峰的目光从戒备转为惊讶迷惑,伸手虚按示意他不要有动作:“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见闻觉知,本自圆寂。嗔堕地狱,喜即生天。若知嗔喜性空,但不执即业脱。”
乔峰:没听懂。
玄慈传音入密:“乔帮主,这两契丹狗谈到一桩往事,和一位故友的声誉有关。此事和少林无关,贫僧前来查证一桩故人私事。”
乔峰没学过传音入密,也不相信玄慈方丈会勾结契丹人。但是有一点,这真是玄慈方丈?比比划划的询问了一下。
他立掌前推,用了三成功力推出一掌。
玄慈不躲不闪,接下了这一掌。依然传音入密:“友人已故。贫僧不欲此事为外人所知。”
乔峰见果然是他,当即起身抱拳,点头应允。
玄慈正要回去,忽然听见门外三匹马极痛的撕声长鸣,接二连三翻倒在地。
有两人正要鬼鬼祟祟的离开,玄慈一记大金刚掌拍出,掌风隔空击中一人,只打得骨骼碎裂。
第二掌尚未拍出,就听见楼上耶律弥勒奴一声大骂:“敢杀我的马!!”一只袖箭从斜后方贯穿了另一个逃跑的人。
乔峰站在门口,看那契丹小狗从二楼窗口跃出,落在地上又怒又痛,往屋里瞪了一眼,哭着冲到马厩去看自己心爱的两匹马。
玄慈的坐骑是他抢的,可林玄礼和萧远山骑的都是郡王府中精心伺候、膘肥体壮、按时训练的宝马。一红一白两匹温顺骏马,红马的胸口有卷毛如麒麟,白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从京城疾驰到姑苏,马力依旧。
现在却都倒卧在地上,站也站不起,哀痛眷恋的舔着主人的手。
林玄礼心痛大叫:“从小马驹亲手养到这么大!!它们俩才三岁!!!小二,去找大夫来!治好它我重赏你。”我骑马出门的时候都不舍得用鞭子去抽这两个乖宝宝!
乔峰着实可怜这匹好马,好漂亮,进客栈之前看到了,如同白玉一样,是个长得很俊吃东西也很斯文的高头大马。他看了也觉得喜欢。一脚踩住幸存的喽啰:“说!”
第60章 打狗棍法,专打
玄慈只担心这是慕容复得到了消息, 要为他爹的名声做什么准备。突然出声:“事不宜迟,走。”
萧远山到不觉得这是姑苏慕容的动作,这事儿和慕容家有点关系, 但他们未必知道我们知道。见玄慈要跑, 也不放心把这么珠光宝气小肥羊搁在这里,要是真被乔峰打死了, 两边都很可怜。抢上前一把揪起小郡王,夹在手里运用轻功,一路紧追着玄慈。
很快就出了城,冲着城外方向一路疾行, 八十里地转眼就过。
又过了一段距离, 玄慈停下脚步,萧远山也停了下来, 顺着目光看去。
林玄礼脸上泪痕已干,那两匹马是当宠物养的, 从来没打过, 小时候脾气不好也只是用蛮力制服,气不打一处来,又不确定这是哪里来的恶棍,不是慕容复, 前期他的格调还很高:“这是什么地方?你找鬼呢?”
玄慈也不生气:“二十多年没来过参合庄。”
林玄礼保持着傲慢又欠打的神情,又因为爆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左右扫视了一眼:“参合庄,是取瞎参和之意么?好名字。果然不凡。”
玄慈漠然:“昔日后燕、北魏参合陂之战被慕容世家引以为耻,意在励志雪耻。”
二十年虽然不够沧海桑田, 但随手插的柳枝,飘落的榆钱, 已经长成了粗大的柳树和榆树,再加上数棵古槐。曾经把臂同游的小径荒废了,地上又有人重新清理出来的小路,若隐若现,绵延向草丛远方。
月光将这满是树木的荒地照的鬼气森森,树影摇曳。
林玄礼忍不住说:“下次背着我。”我可怜的肋骨啊!我还没愈合的两根肋骨啊,把我当个包包夹着算怎么回事啊。
萧远山伸手扒拉了一下他胸口的三层璎珞,心说背着你,这些碍事玩意就是石头,疼死你。
谁也不会提出分头去找,各自有所顾虑,就在一起顺着小路找来找去。
终于在一个僻静隐秘的地方,找到了。
两座收拾整齐,坟头长了些许青草的《先考慕容博之墓》
这一片并不是慕容家的祖坟,坟头松柏参天,看起来风水很好的样子。
林玄礼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要的是赵佶的尸体。”
玄慈冷声道:“耶律弥勒奴,这就是贫僧给你的答复。当年是慕容博假称探听得契丹高手要到中原境内,夺取少林武功秘籍,诱骗我们去伏击杀人。我们杀错了人,再要盘查慕容博时,他已经死了。赵郡王只是下落不明,你若要拿尸体回去复命,就拿你们契丹走狗的尸体回去。”
已经不存在慕容施主无辜的可能性,开棺验尸也不是很有必要。他若是无辜,绝不可能在他死后二十多年里会有契丹狗点着名找他。这契丹小狗虽然面相上和赵郡王有几分相似,但人有相似之处,他的契丹话太流畅,又带了一个契丹人,而且一个圆脸一个尖下颌,一个珠圆玉润一个尖酸刻薄。
俗话说减肥如整容,但北宋无人减肥。
萧远山忍住了没吭声,憋得十分难过,他真想大骂这老和尚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死人身上。
林玄礼沉吟了一下,对于逼迫玄慈挖坟也没有什么执念,反而问:“老和尚,不想做契丹国师么?”
玄慈深恶痛绝的盯着他,此处四下无人,他也不装了:“慕容博当初答应你们什么,那都是无稽之谈。贫僧和其他人都被他骗了。我玄慈宁死也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今日你们若要一个答案,那就开棺验尸。”
萧远山勃然大怒,他绝不接受这个低劣之人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嘴脸,罪魁祸首‘死了’更叫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你来开棺!”
林玄礼掏出扇子轻摇,这扇子竟然没掉出去,暗袋真的很结实啊:“二位,请吧。”
萧远山暗恼,用契丹话问道:“你和他有仇?他打过你,还是你想要他家的宝贝?女人?”
林玄礼迷惑的看着他。疯批老爹到现在还没明白慕容博就是幕后主使吗?不能啊。
萧远山不禁怀疑一切,凑近一些,魁梧的身材几乎笼罩住对方,质问:“你怎么会蒙对谁是凶手?”
不论是玄慈在三十年前跟谁有交情,或是当年的幕后主使是谁,你怎么会一蒙一个准?
你不是去大牢里套话,而是带着答案去的。这让他有种被欺骗的恼火。
林玄礼不禁叹息,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幸好还可以甩锅给祖宗:“属珊军总教头遇害这种大事,辽国知道,大宋自然也知道。慕容龙城是五代末年闻名遐迩的武林高手,他当年志在天下,参合庄自以为处事机密,实际上么……不瞒你说,追踪他虽然比追踪柴家后代费力一些,生卒年月还是记载的很清楚的,与谁婚配,几时生子,何时去世,全都记录在案。太巧了,不得不引人怀疑。开棺验尸。”
别说他了,我身边都全是六哥的眼线。如果榜一大哥感到塌房我就死翘翘,只要不塌房我就拥有一切。
萧远山深深的看了小郡王一眼,一直提防着玄慈,回过身来:“方丈,请。”
二人不必多说废话,只能轮流对慕容博的坟头出掌,以此保存实力和衡量对方,谁也不肯单独出掌耗费内力。高人都担心被对方袭击,只有林玄礼弱的心平气和。
内力纵横,掌风强悍,玄慈只一掌下去就削平了坟头上二尺厚的土。
耶律弥勒奴的眼神变得炙热:“妙啊!”这他妈就是莽撞刚猛的性格才能练好的大金刚掌吗?既然有人说我不是个男人……我决定去学更柔和的拈花指。
萧远山这些年学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但更主要的是研究如何破解少林七十二绝技,偷学没多大意义,又不是比自己恩师传授的武功更强。抬手也是一掌。
玄慈点评道:“施主心中的戾气太重,有失章法。”
那契丹小狗果然搭话:“胡说八道,我伯父的武功是最棒的。”
玄慈:“耶律王爷,你见过中原武林英豪吗?”
“南慕容北乔峰的名声,契丹人也略有耳闻。”林玄礼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偌大一个中原武林,只有两个光鲜亮丽的人物,真是人才凋敝。”
玄慈:“不错,乔帮主为人侠义,善使打狗棍法,专打契丹狗。”
萧远山真的很想用慕容博的坟头土把他嘴堵上,这些恶贼把我儿子当做工具,当成杀人的刀,他们让一个契丹人去杀契丹人,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暗暗得意。都得死!
林玄礼若有所思:“是嘛。那慕容博死的可惜了。他若还在世,不论下药绑架,总能想个法子把你说的这位乔帮主送到本王床上去。”没错我要给耶律弥勒奴加一个新的人设!
玄慈在这危急时刻也不禁发问:“嗯?”这个目标是不是有点问题?
萧远山:……很好,千万不要让人觉得峰儿和此事有关。
林玄礼小脸微红:“本王对你们汉人中的英雄好汉,也颇有倾慕之心。老和尚,你认得乔帮主么?似他那样英雄人物,屈居草莽之间,真是可惜。倘若与本王把臂同游,骑马打猎朝夕相处,岂不是既富且贵,又很快活?本王倒愿意把名下的牛羊马匹分给他一半。”
玄慈心说他更有可能直接打死你。“痴心妄想!乔帮主已经被朝廷招揽,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林玄礼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在男神他爹面前口嗨真的很快乐,我还能提前给杏子林铺垫一手:“哈哈哈哈,本王想要的人,迄今为止没有得不到的。只需要……筹划筹划。慕容博虽然死了,中原武林中就没有几个聪明人愿意为本王效力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
萧远山:我们契丹人不会这样恶棍笑,坏的很肤浅。峰儿会跟过来偷听吗?太尴尬了。
干干巴巴的说:“是的。王爷不要急。”
玄慈知道败类走狗自然是很多的,又心虚又不安,脸色发青,强行转移话题:“棺木已经露出来了,请。惊动亡人本是无奈之举,但今日是不得已而为之。贫僧倒要看看他的随葬之物中,有多少辽国珍宝。”
三人围着露出土面的棺材,因为不专业,就没有一个人拿了锤子、锄头、铁锹、撬棍等工具。
围着,看着棺材,也互相看看。
玄慈道了一声:“慕容博,你若泉下有知,这是你勾结辽国的报应。”
伸手往棺材板上用力一拍,只听砰的一声响,几个棺材钉被震了出来。
“且慢!”本着做戏做全套原则,林玄礼掏出一块手帕捂住鼻子,一跃挑到上风口去:“好了。”
玄慈没等他把自己照顾好就伸手去掀。
萧远山速度更快,猛然掀开棺材板,心里已经计划好,就在此时此地和玄慈大战一场,打死了他,摘两人的人头去雁门关祭奠孩儿他娘。
玄慈越狱+玄慈的人头突然出现在雁门关,这个大新闻足够刺激剩下的人跳出来。他们必然要召开大会,探讨究竟是谁谋害了少林方丈,知情者必然惶恐。窃听到可疑的人,逐一杀了,最后若还活着,就去小郡王府上做个家臣,偶尔听他那些疯言疯语,了此残生。
心里计划的很好,但棺椁内空空如也,慕容博那颗糟烂的人头根本没搁在这里。
甚至没有被褥衣帽,连一个衣冠冢都不是,就像一个没人用过的空棺材,被人埋在土里。
结合玄慈非要带着二人赶路过来,非要到慕容博面前谈事,这显而易见是一个阴谋。
萧远山下一招就要偷袭玄慈,原本是杀招,现在更是先下手为强。
飞身而起,一拳直击玄慈,先抓了再说以防埋伏。
玄慈也一直在提防,震惊之余立刻还击:“且慢!”难道……难道慕容博没有死??细思极恐!
萧远山这一路上做了很多计划,现在计划全废:“玄慈方丈果然智计迭出,好谋算!不过没关系,我们契丹精锐也要到了。”
实际上没有。是说给可能埋伏在旁边的少林和尚听。
林玄礼看他们乒乒乓乓、内力外放打的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厉声道:“都住手!”
并没有人听他的。
玄慈见招拆招,渐渐不敌:“贫僧被慕容博骗了!”
萧远山厉声呵斥:“我们不找来,你就不知道自己被骗?”
玄慈多年前是怀疑这一点的,但没找到慕容博,自己所做的事也完全是不谋私利,因此并不很亏心,错误都是慕容博的,也就罢了。“贫僧不曾勾结契丹!慕容博吃里扒外,贫僧如何猜得到?”
萧远山:“这话谁信?你杀了慕容博灭口?与事者都被你杀了?”
玄慈自然不会提及他们的名字:“慕容博两头算计,谁猜得到!”
林玄礼高声道:“慕容博若是没死,他现在在干什么?难道要放过他不成?”
萧远山不打算掀开面罩,这也是自己的底牌,森然道:“他只有慕容复一个儿子。就在不远处。玄慈方丈,你武功甚好,佩服。不如你我联手,去抓了他做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