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与佛门是否有缘


    全冠清有一个此生势必达成的目标——把乔峰拉下帮主之位, 赶出丐帮。为此他多年来仔细监视帮主,可恨,就没找到任何一条违反帮规的事。


    现在有个机会达成目的, 也不担心乔峰从此后飞黄腾达, 像当年的狄青那样光耀门楣。丐帮这个出身,比刺面的贼配军还差, 那些官员更是挑剔刻薄,不出两个月就能让乔峰不堪受辱愤然离去。到时候丐帮可不会重新接纳他!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要笑出声。


    但本月之内,两次拜访都被郡王府拒之门外, 让他有了一点危机感。


    和门子打听情况:“怎么, 小王爷心情不好?”


    他哪能有什么事忙,他这辈子就是吃喝玩乐。


    门子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从鼻梁里哼了一声:“郎君心情好得很。枢密院新排演的战阵,和我们王爷堪堪战了个平手, 官家龙颜大悦, 厚厚的赏下来。郎君心里欢畅,大摆宴席,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翰林学士。你一个叫花子, 还想入席?”连我们每人都加了半只烧鸡一瓶酒!


    全冠清安慰自己:好,现在这话是对我说的,将来就是对乔峰说的。


    门子认得他是谁,听过侍卫大爷们议论他没什么真本事。补充了一句:“郎君吩咐咱们了,要是乔峰乔帮主的本人, 乃至于他的使者带着书信礼物前来,要小心翼翼的接进去, 当做贵人服侍。万不可失礼。”


    全冠清在破防的边缘挣扎回去,点点头,不说什么就离开了。


    门子觉得他没本事只是骗饭:“哥几个,抬水来洗地。”


    回头去禀报郡王:“那个臭不要脸的叫花子又来骗饭吃,按您的吩咐,已经被赶走了。”


    林玄礼刚接完圣旨,正在不明所以的挑衣服准备出门,旨意上叫他出城去迎接高僧,很奇怪,谁都知道他跟着老婆信了道教。而且六哥也不是很信僧道,什么和尚,好大的脸,敢让我亲自出城五里迎接。耽误我连开三天趴体,畅饮庆祝:“知道了。”


    放弃掉闪闪发亮的浮夸绣花套装,拿了一件家常的青罗衫,戴了黑纱便装帽:“就这样吧,牵一匹马一起去,迎接高僧。多带点水,今天太热。”


    城外五里长亭,亭边垂柳,天气热的只有蝉鸣犬吠,连一丝风也没有,赶车挑担汗流浃背的汉子到时不少见。


    林玄礼和带出门的谢璀一起,躲在长亭的阴凉下,内力虽然能提高人类耐寒和耐热的能力,他现在距离中暑还有些距离,只是思念绿豆凉糕和冰窖里的葡萄美酒,以及在井水中浸泡的冰凉甜脆大西瓜。


    “谢璀,你盯着点。我先打坐消磨时光。”


    谢璀站在旁边应了一声,捧着水袋又喝了几大口,出去寻了个小树枝戳在地上,在地上划了一道,用以看时间。


    城外没有报时的晨钟暮鼓,夏季天又很长。


    谢璀给柳荫下拴着的三匹马喂了点水:“郎君,咱们等了两个时辰了。现在申时中。(15:00—17:00)”


    林玄礼缓缓睁开双眼:“再等一会,天黑了再回城。好饿。”


    只带了多放糖和油的绿豆糕,以及又酥又脆的杏仁桃酥,在这个炙热的天气里水分越低越不会变质。旁边的散落的民居有卖吃食的小铺,只是苍蝇太多,令人不安。


    天边缓缓走过来一个行脚僧人,带着斗笠,穿着僧服,穿着草鞋。走到长亭旁边,进亭子乘凉。


    谢璀上下打量他,这中年和尚浑身上下只背了一个小包袱,赤手空拳,连一根木棍也没拿,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走来的,草鞋磨损的有些严重。


    僧人:“阿弥陀佛,施主,贫僧远行至此,想要讨口水喝。”


    谢璀从兜里摸出几个铜钱:“那边有许多民居,你去买些茶饭。不要打扰我们。”


    林玄礼无聊的快要炸了,现在急需抓人聊闲天:“给他拿袋水。和尚,我吃剩的点心你介意么?没用猪油,用的是奶油(黄油)。坐下陪我聊聊天。”


    僧人:“多谢施主,敢不从命。”接过水袋拔掉塞子,仰头倾入口中,并不接触袋口。


    林玄礼问:“和尚贵上下?从哪儿来?往哪里去?”


    “贫僧玄生。奉师兄之命下山,到京城去。”


    林玄礼掏出一小盒话梅,扔嘴里嚼嚼,有点惊讶;“和尚不应该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么?”他这才发现,如此炎炎夏日,他的青罗衫被汗湿透贴在身上,夏季特有的黏黏糊糊,这和尚身上却一点汗水也没有。


    玄生耿直的说:“贫僧的行程无需避人。”


    谢璀忍不住笑了一下。京城的和尚流行打禅机,有话不好好说,还想趁机敲别人脑壳。


    林玄礼问:“你倒京城找谁?京城里各色人等,我都认识。”


    玄生吃了点心,连最后的点心渣一起倾入口中,喝了半袋清水,想也不想:“遂宁郡王府邸,应该不难找。施主慈悲。”


    林玄礼讶然,琢磨一下他的内功深厚程度,再想想玄字辈:“大师是从少室山而来么?”


    玄生觉得别人听到自己的法号,就应该猜到了。“正是。”


    瞬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玄礼直说了:“我就是。”


    “贫僧知道。”玄生说:“官家传旨,要少林寺遣一名玄字辈僧人,教授郡王七十二绝技之一。贫僧习得七十二绝技之中六种,不曾担任各堂首座,因此奉命下山,前来试探郡王与佛门是否有缘。”


    林玄礼立刻擦擦嘴巴正襟危坐:“有缘吗?”


    玄生:“有。”


    刚刚讨水喝要是不给就没有了。


    ……


    乔峰在这一个月里见了四个好朋友,期间劝架平事一次——


    首先好言好语的公道话。然后把不讲道理和想要趁机偷袭的人按住,大伙就都愿意坐下来,以‘礼义廉耻’为基础,以丐帮历代帮主奉行的侠义道精神作为衡量标准。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谁犯了错就按江湖规矩办。


    一边开怀畅饮一边和知己好友畅谈八卦与政治,以及武功招数和钓鱼。


    钓鱼佬:“我发现钓鱼时真能沉心静气。”


    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钓鱼佬只好惆怅的掀开锅盖,露出里面二十斤大鲤鱼,这葱烧鲤鱼用了三斤大葱,浓香醇厚的一大锅,刚要吸引乔大哥品尝的兴致。


    大智分舵的弟子突然跑来:“弟子拜见帮主。全舵主有信,请帮主私下里瞧。”


    “诸位少陪”乔峰扶起拜倒在地的丐帮弟子,接过信匆匆走到旁边无人处去看。


    信上写的是【京城风声有变,朝廷决意对西北用兵,想用丐帮十数万弟子充当兵源。冠清一时失言,指出了小郡王的错误,他如今已有月余不肯见我。请帮主亲临京城,刺探此事。事关机密,阅后即毁】


    乔峰看完信脸色一沉,心中恼火,将信纸揉成一团再松开手,纸粉飘飘洒落风中。


    朝廷对西北用兵他不意外。士兵除了犯罪充军的人,也有很多是抓来壮丁在脸上刺字。保家卫国本是男儿本色,但要在脸上刺上军队名,如果更换军队就再写一行,这一项就杜绝逃兵,也杜绝了主动参军。丐帮子弟中就有一些人,为了逃避打断自己的腿脚,结果遇到庸医接不好了。


    流民罪犯会被强迫参军,丐帮这些男丁自然也令朝廷垂涎。可丐帮子弟不怕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衣食无着,也不怕被人嗤笑辱骂。


    男儿欲报君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


    为了抵御外敌死又何妨?但脸上不能刺字,听说西北老种经略就只在士兵的手臂上刺字。


    唉!还是去一趟京城!亲自探明情况。


    第32章 烈女怕缠郎


    拎着一盒四样小菜一碟凉糕进宫谢恩, 按照当前的潮流,说了很多君臣兄弟之间的甜言蜜语。


    赵煦懒洋洋的抱着女儿:“你小时候吵着要少林寺高僧,还记得么。”当时还觉得大内高手换着教他, 已经够用了, 少林寺的和尚也就那么回事。现在回头一看,大内高手教导武功时并不尽心, 也不说实话,也不下重手,有道是严师出高徒,哄着教没有多少成果。


    官家自己不习武, 衡量武功的标准也不太准确。看佶儿斗不过一个文官, 心里很不高兴,甚至有些难堪。过了几天就下旨要少林寺送来一个刚猛严格的武僧过来, 书信来回几次,达成约定, 少林寺退一步, 教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但要求发誓绝不外传,而且要试一试郡王的心性是否傲气凌人、鱼肉百姓。官家这边也退一步,允许他们试探最多三次, 但少拿三皈五戒约束十一郎,吃肉喝酒娶妻纳妾杀人都别多话。


    林玄礼回忆了一下,在他六七岁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真他妈有内功之后,就想要一个少林高僧,甚至想去少林寺学习一段时间。“哪能忘了, 我向高娘娘所乞的不多,就这么一样两样, 还全都被拒绝了。”


    赵煦:“还有两个月,你要和章援再战。能赢吗?”


    小公主奶声奶气的一个字一个字发问:“能?赢?吗?”


    赵煦:“哈哈哈哈。”


    林玄礼被萌到了:“能赢的。六哥,我这次肯定赢。我练剑的日子短,和他斗剑成了田忌赛马。下次我用棍。”


    “你看章援有出任一方平息叛乱的才能么?”官家很喜欢那种各方面都全才的官员,教育经济水利农业,平乱剿匪安民整顿豪强你最好都能做到。就是这种人稍微有点少。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他有什么才能我不清楚,六哥,我不会分辨官员的才干。不过他这个人人品还不错,端正谨慎,性情也比较平和。”


    赵煦微微颔首:“章惇说他是中庸之才,不堪大用。”


    林玄礼并不支持,也不反对:“我和他相交不深,偶尔聊天说的也是道法和文学,对于治理一方,哦我们稍微聊了一下路边的荒田要种点什么改良土质。”


    郭伴伴第三次过来请官家用早膳。


    赵煦抱怨:“气候炎热,有些没胃口。”


    林玄礼知道他在冬天时早膳也吃的很少,也会拖延一段时间才开始吃,这是一种脾虚的表现。打开带来的食盒:“我新做了一种藠头酱菜,还有芥末白菜,椒油莴笋,香油炸的牛肉香菇。早上起来练武时候先蒸了绿豆薄荷凉糕,现在不凉不热。哥哥尝一点?”


    赵煦挑了一筷子:“你哪来的牛肉,不许私自宰牛。”


    “祭祀的时候分的那块祭肉,回去细细的切成小块,加高汤煮到酥烂入味,再和焯水的香菇一起,用香油炸干。”


    “嗯。那和尚怎么样,有真才实学么?”


    “玄生大师既刚且猛,精通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还有一套镇山棍,很不错。”


    愉快的吃了第二顿早饭,就回去继续接受指导。


    玄生拎着一根棒子围着他转圈:“施主,习武之人应当心无旁骛。贫僧绕着你转,你的心就随着贫僧转,这如何能得真谛?”


    林玄礼:“这很难。”


    玄生:“静心,静心。少林绝技都要辅以经书调伏心性,否则会受伤。施主平日读经吗?”


    林玄礼说:“娘子偶尔会给我讲经,她是修道之人。”


    “红花白藕青莲叶,倘若悟得真谛,相差不多。但施主夫人年纪尚轻,领悟有限。施主理应每日晚饭后做做功课,以免受了内伤。”


    林玄礼应了一声,还是觉得英英最棒。继续打坐,修炼内功——依旧是祖上传下来的心法。


    玄生又转了几圈,伸手按住他胸口天池穴:“佛门讲信解受持,施主,为何不信?”


    林玄礼心里咯噔一声,这武僧问到关键点上了。他这些年积累的内功其实不算太少,但每次运用时都会有些凝滞,并不能如臂指使,如呼吸般自然,都需要意识调动一下。乔峰也看出来了,不愧是我的男神,但他没问为什么不信,只是叫我不要犹豫多想。


    上辈子从小看武侠小说长大,到了十几岁艰难且痛苦的相信了世界上不存在内功、轻功和点穴。但还是练习射箭、搏击和其他项目,见了很多靠谱的老师,彻底区分幻想和现实。一个人看着武侠片喝酒撸串时都觉得非常遗憾,到了二十多岁,穿越了。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坚信世界上——自己身上没有轻功可言,现在再扭转过来就很艰难。关于穿越之前的事,要么全部都记得,要么就全部忘掉。


    那就得往原生家庭上扯了。保母很好,亲妈反而早早殉情,根本不太熟悉,而亲爹的战斗指挥才能实在是不怎么好:“很多年之前,我娘反反复复的叮嘱我,习武和内功、战争和兵法都不是好东西。她说了很多次,逼我发誓不要习武也不要了解战争。娘娘,每次和我说话,总要说说这些事。现如今我每次想起她时……都是因为神宗皇帝病故的原因。”


    玄生轻轻的哀叹一声。对神宗朝的几次严重大败,身体不好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好的皇帝,一个妃子(完全不了解女人不予置评),还有一个沮丧又犹豫的小孩,不好评价。“大丈夫不要优柔寡断。”


    继续专家一对一授课,教他‘大金刚掌’的第一式。


    不知不觉就过去一个时辰,日暮西斜。


    玄生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宣布结束,拒绝共进晚餐的邀请,离开演武场。他独自住在东厢房里,郡王府上不养清客帮闲,厢房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调了一个小厮过去烧茶洗衣。


    林玄礼瘫在椅子里吃绿豆凉糕,真的很好吃,甜甜凉凉奶香味糯叽叽,猛男必备,呱唧呱唧。


    谢宝低声禀报:“那个叫花子又来了,他说这次是与乔峰有关。”


    “上钩了?叫进来。”


    全冠清进门时瞥见郡王在花园乘凉,懒洋洋的躺着,贵气十足(实际上被练到脱力)。上前问安,也不说自己两次被拒之门外,直接说:“我们帮主有经天纬地之才,威震天下的武功,偏安一隅,做一帮叫花子的头领,实在是屈才。”


    林玄礼深以为然。他虽然忘了原著细节,但隐约记得丐帮有很多人配不上这么好的帮主——但也有不少不算狼心狗肺。而乔峰到处结拜的知己好友,最后只有段誉和虚竹不惧生死,


    每逢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的武功实在是不够看。这要是遇上了少室山大战,我除了带领数千名借来的精锐士兵之外,还能帮他什么?“这话很对。非但我这么想,普天之下人人都这样想。”


    全冠清投其所好,开始夸夸:“乔帮主生性大仁大义,正直无私。小人与弟兄们私下常常议论,帮主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有贵人赏识,能光明正大的为朝廷效力。”


    林玄礼装作很惊喜的样子:“他愿意吗?”


    全冠清:“乔帮主受了他的恩师、前任帮主的提携之恩,发誓永不背弃丐帮。可弟兄们怎么舍得,乔帮主到了而立之年,不娶妻不纳妾,也不置办田产,我们看了不仅惭愧,还很心疼。真是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林玄礼不得不发表一些反派言论,又担心玄生大师听见了说自己人品不好,压低声音,慢慢的说:“我看了也很心疼。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对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他所立的功劳,为了朝廷,为了大宋百姓数次截杀辽兵,乔兄和我说过一些,这些事应该名扬天下,为后世楷模。”


    “郡王爱才之心人尽皆知。”


    “哪里哪里,六哥爱惜英才,我也愿意天下英雄,都为朝廷效劳,西北,辽东,还有整个西线战线,乔峰放在哪里,都能大展拳脚。只是他不慕名利,招募不来。”


    “郡王爷有所不知,前任帮主令乔峰发下毒誓,别说是高官厚禄,就算是去外国当个皇帝,也不许离开丐帮。”


    林玄礼小脸一垮,沉着脸哼哼唧唧:“哦?那你还来说什么废话?你要是有法子,我以千金相谢,要是没有,从今往后不必来了。”


    谢宝忍不住想笑。


    全冠清到这儿来就为了说这个:“郎君有所不知,这毒誓却要他为了保存丐帮,不惜身命。倘若是迫于无奈,为了丐帮所有弟子的生死荣辱,或是丐帮在生死存亡之秋,乔帮主舍身饲鹰,全帮上下感念他的大恩大德,绝无一个人埋怨帮主舍弃众人而去,那便不违背誓言。”


    林玄礼发出了很心动的声音,还要退拒一下:“是嘛。我怕他心里老大不痛快。陪我玩的时候粗暴些,本王这身娇肉贵,如何承受得起。”


    谢指挥使大惊失色:什么啊您在说什么啊!


    林玄礼也发现有点怪了,疯狂用眼神暗示:我说的是怕他趁机揍我解气!!你不要禀报六哥!矫情的尺度有点没把握好。


    全冠清感觉气氛有点怪,低声说:“就好比烈女怕缠郎。凭他怎样三贞九烈,一开始是被强迫的,慢慢得了其中滋味,人家对她又好,也就不拒绝了。当年关二爷到了曹营,上马敬下马迎,美婢名马相赠,还不是深深感念丞相大恩。”


    林玄礼:我他妈刚代表朝廷抓捕处决了云中鹤,你在放什么屁。人家不趁半夜哐哐两刀,算她不会杀鸡。


    第33章 全冠清献计


    全冠清口头递交了一份建议:《如何得到您的意中人乔峰——对丐帮造成致命威胁, 就能迫使乔帮主委身郡王》。然后胸有成竹的等着郡王问策。再把自己结合时政仔细策划出的完美策略双手奉上。


    他自己思量了数日,觉得做了一个完美的局。乔峰绝对会上套,他为了丐帮不惜身命, 没有半点私欲, 若要乔峰牺牲才能保丐帮安全,他绝对义不容辞——你就说这人有多可恨吧, 假仁假义那样看了就烦人。至于这位郡王,才十几岁年纪,又是天之骄子,生来的骄横跋扈, 但凡他想要的人事物, 没有得不着的。这种被娇惯长大的小孩一心只有自己,他既然喜欢乔峰, 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林玄礼心里千头万绪,一度怀疑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糟。不应该啊, 我从来不欺男霸女, 府里除了六哥和太后赐的宫人,就是从小服侍我的保母和姐姐们。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的这么一位玉树临风小帅哥,你为什么语态含糊?说的好像我馋他身子似的。没有, 不要造谣。


    乔大哥是宁折不弯(完美双关)的,我拿什么威胁他,能让他到我身边来?全冠清你小子是不是想激他杀了我,你没有任何损失,乔峰还会被朝廷缉捕就只能离开丐帮, 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本帅哥。


    谢宝也觉得威胁乔峰有点危险,但不是特别危险。那位乔帮主名声很好, 又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们郎君脾气也好,被骂一顿也不会恼。


    林玄礼考虑了一会他会有多少阴谋诡计。乔峰被逼急了真的会大杀特杀,虽然大概不会被逼到这个程度吧,还是有点方。“哼。你以为我没想过么?我威胁乔峰什么呢?倘若他心里恨我,徐庶进曹营似的,不肯陪我玩,又有什么意趣?”


    全冠清成竹在胸:“小人既然敢献计,便有万全之策。”


    林玄礼把最后一块凉糕也扔进嘴里,日暮将至,天地间一片血色黄昏,气氛非常适合反派们聚会探讨:“还不请全先生坐下?上茶。”


    全冠清得赶紧把话说完,他也怕乔峰赶来京城,然后听到自己的言论。这边出谋划策之后,到那边去还得给帮主出谋划策呢。谢过郡王之后,端着茶盏饮了半盏:“听说朝廷有意对西北用兵。”


    侍女妙妙又拿来一盒凉爽的果盘,香瓜西瓜去籽,李子和油桃切块,还有剥好的荔枝:“十一郎,娘娘今日要守庚申,问您去不去?”


    守庚申,一种彻夜不睡的修行项目。每隔两个月的庚申日进行一次。


    林玄礼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同她一起。今晚沐浴更衣就过去。”


    “是。”妙妙福身告退。


    全冠清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宫女年纪不小,将近三十岁了。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自幼照顾他的宫女,舍不得放出宫去,一直留在身边。


    林玄礼接上刚刚的话题:“我大宋有禁军,厢军,乡军,番军。哪年不对西北用兵?这又和你们丐帮有什么干系?”


    全冠清也不想暴露丐帮的真实实力,在外人看来大伙三缺五弊,这很好。反问:“郡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谢宝:“休得无礼!”


    林玄礼沉下脸来:“你有什么高论?”


    全冠清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说:“小人听说朝廷想选丐帮中身强力壮、肢体周全者充当厢军,充入西北震武军。甚至打算派兵抓捕,捕到之后立刻刺面,以防我们这些叫花子逃跑。”


    林玄礼心中突然一动,要不是全冠清这种节奏大师进入军队危害会更大,他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但还是想看到乔峰亲手打死他。“或许吧,那又如何?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非但你们应该去,就连我贵为郡王,只要官家下旨,我也愿意戍边充作马前卒。”


    全冠清震惊了,在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我还会说漂亮话,无耻之尤。“小王爷忠君爱国,有目共睹。乔峰心里也是一样的,丐帮受了皇帝大恩大德,也愿意捐躯报国。但人皆有廉耻之心,郎君有所不知,死并不吓人,可要是脸上纹上两行黑字,成了人人唾骂的贼配军,那比当叫花子还不如。有道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乔帮主想讨一个恩赏,又不敢扰动朝廷百年法度。”


    林玄礼恍然大悟,随即大为心动。这法子是真的好!现在就让乔峰离开丐帮,未尝不是他坏心办了好事,呸,他是坏心,我是负责干好事的。只要离开那个位置,他们几个也没必要揭露乔峰的身世,逼迫他到那种地步。


    谢宝听了都觉得心动,他亲眼见过乔峰有多强,这要是经由郡王之手举荐,多好。


    全冠清又窥见他神色变化:“小人私下琢磨着,小王爷您是官家最亲近的人,倘若您愿意开金口为大伙说情,官家无不应允。只要您等乔峰来求您时,轻易不要松口应允,除非他答应入仕服侍王爷。这么一来呢,郡王可以得偿所愿,乔帮主不用被誓言所挟持,可以为朝廷效力。有道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似乔峰那样的大英雄、真豪杰,岂能郁郁久居草莽。若说小人全然没有私心,也不见得,小人也想拍着胸脯说一句,乔相公原是我们丐帮的帮主。”


    林玄礼几乎要被他煽动了,好像非常可行,乔峰最后知道真相最多抽我几个大嘴巴子:“妙计啊,妙计。”


    等一下!!你为什么把赵敏的剧本塞给我啊!


    长史有事要禀报,在旁边听了半天,忽然咳了一声:“郎君,天色已晚,要留全先生住下么?”


    林玄礼问:“魏长史,你有什么高见?”


    魏长史严肃的劝谏,这是他的本职工作:“郡王,一个江湖人士入府当差侍奉,只要您高兴,并无不可。若是打算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勒索绑架,乃至于假传朝廷用兵征兵的消息…那非但郡王德行有亏,说出去更令人不齿。万事没有绝密,倘若此事传扬出去,千夫所指,千目所视,郡王多年的德行毁于一旦,将何以自处?官家闻听,岂不失望?君子交友以诚相待,郎君的好友得知此事,又该如何?”


    这还是入府侍奉,并无朝廷官职品阶,倘若您要将乔峰举荐从军,指挥使、都知(二者为军一级最高长官,管理三千人上下),也不难。又怎么能时常侍奉在您身边?咱们府里,文武官员都少来拜访。


    林玄礼微微颔首,似乎一腔热血又凉了一些,左右为难了一会:“拿二百两银子和一盒点心赏他,这事不急。”


    如果真的和反派合谋了,真的很毁我名声。而且之前和六哥,和男神都说我来试试全冠清,我怎么差点被他忽悠了。这套鬼话还真挺诱人的。


    全冠清也不急,也不恼,起身谢过便被送出郡王府。


    魏长史:“这是苏颂苏先生的信。”


    拆开一看,厚厚一沓数学题和物理题。


    叼着晚餐的羊肉茴香蒸饺和西葫芦蒸饺,挥毫泼墨写了一篇《剧情简介》,给六哥更新剧情介绍:全冠清提出的计划阴险恶毒下流且有效/我只是在虚与委蛇并没有听他的屁话/魏长史的担忧/乔峰目前还没来/练武练的出了一身大汗十分凌乱不便入宫——并标注出滴落纸上的汗水(其实是蒸饺的汁)。


    然后做了一会物理题,自己愉快的泡进浴池里,饭后打个盹,一会继续彻夜练功。


    ……


    赵官家的记性很好,不像某位没出三天就把计划忘光光的丐帮帮主,他还饶有兴致的等着后续,看看丐帮里有什么勾心斗角可供一笑。


    谢指挥使奉上书信,就安安静静的侍立在旁,等着官家询问。


    赵煦拿着这几页花笺看了看,冷笑一声。轻声自言自语:“一个叫花子,敢为了一己私利,给朝廷造谣传谣。他倒懂得宁为鸡首毋为牛后。佶儿准备怎么做?”


    谢宝立刻回答:“启奏官家,十一郎打算见机行事,乔峰如果来了,就如实告诉他。要是不来,便就此作罢。”


    “嗯?哼。不好。拿笔墨来。”


    赵煦细细的写了一封回信,叫弟弟闲来无事了解一下丐帮的势力分布,全冠清这厮有多少党羽。全冠清有不臣之心(丐帮内部限定),有没有可能把人数成谜但到处都有的丐帮拆分成两三个,或直接给他们招安了——或是只招安他们的头目其他人遣散回乡。


    第34章 罗生门(上)


    乔峰踏入汴梁城外丐帮分舵, 隐约想起来全冠清被人说不太可靠。他在忘记这件事之前,也和四位长老、丐帮里其他的聪明人聊过全冠清,有人认为他不够沉静踏实, 和俗人一样喜欢漂亮衣服金银玉器, 却公认全冠清是个聪明稳妥的人。


    到了分舵里只有几个六袋弟子在练拳,乔峰看了一会, 指点几句。


    去井边提了一桶水,草草冲了个澡,清清爽爽的坐在树荫下,炙热的晚风吹过头发。


    “全兄弟还和那个寡妇打得火热么?什么时候喝喜酒?”


    老黄:“帮主, 那可远了, 人家未必愿意。”


    老王:“那朱寡妇是个厉害角色,拢共三个傍家儿, 一个是个王府小管事,走门路把闺女送到王府当丫鬟, 又体面, 又不至于被往来的色鬼盯上。一个是外地商人,从江南到京城来,每年来了就住在她家里。另一个就是全舵主,我估摸着她原本想让全舵主给她儿子当师父, 要是知道是丐帮净衣派,也就不愿意了。现在还有第四个,是个大官,两下里男有情女有意,正忙着勾勾搭搭。”


    乔峰欲言又止, 算了,丐帮帮规没禁止。


    老黄:“帮主要是有意, 弟兄们帮您寻觅一位佳人?是天长地久,还是露水姻缘,都不难办。”


    乔峰心说有那一晚上的工夫,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练我的擒龙功。摆摆手:“不急。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我等全冠清回来。”


    老王道:“确实不急,马副帮主那么大年纪,还不是有如花美眷。”


    乔峰就没看过康敏长什么样。


    又等了半个时辰。


    全冠清带着又香又浓的脂粉味回到分舵,这只是几间草房,姑且能遮风挡雨。要不是担心帮主今天会来,他真有点舍不得回来,手里提着一百五十两银子,一进门就撞见帮主在吐纳呼吸,心里吃了一惊:“参见帮主。帮主,那位郡王怎么说的?”


    乔峰不疑有他:“还没去。”隔着袋子也看出来是一封银子:“谁给你的?”


    全冠清心下窃喜,脸上深深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郡王。”


    “嗯?你信里说他不肯见你,这是怎么回事。”


    全冠清说:“帮主,说起这件事,属下也是一头雾水。遂宁郡王叫弟子进府去,又赐茶饭,又赐银两,等了很久,郡王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说属下是个聪明人,懂得见机行事。第二句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乔峰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十一郎不是那种故弄玄虚的人,他话多又有趣,和谁都谈得来。这是一个婉转的说法。事实上一路跟随保护时,听见他除了读书练功几乎没闲着,和他的长史、指挥使聊一切,和侍卫聊沿途风景小吃,和章援狄谏聊地方官员劝课农桑的成果,和当地驿丞聊地方新闻,和地方结节(武官统称)聊抓贼缉盗,到了太清宫和老道士小道士聊山中生活和各派道法雷击木,晚上睡不着觉还要和内侍聊驿丞家的女儿两个未婚夫人选谁合适。


    自己纵横江湖这些年,看人的眼光一直都很准,赵十一郎心中或许有些机关秘密,人却是个好人。哪有一个坏人是每天嘻嘻哈哈碎碎叨叨的?这种人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到这儿渐渐想起一个多月前离开京城时听到的计划。


    ……


    汴京城附近有温泉,但在皇家园林中,京城里只能自己烧水。


    浴室内的架子上放着各色香粉澡豆,大花瓶里满是时样鲜花,还有一只上了漆的木鸭子、一对油漆彩绘的木鸳鸯摆在架上。


    林玄礼刚看完官家的信,拿了一壶甜酒酿自斟自饮,暗自思量。官家似乎对丐帮的组织架构、大概人数和武功优劣完全不知道。这是个民间秘密社团,一个隐秘的组织,在暗地里流血牺牲。倘若翻到明面上,可以获得一时嘉奖,将来对丐帮来说,后患无穷。因为傻逼皇帝和傻逼官员,实在是太他妈多了!很难预测他们究竟会干什么蠢事,但必然包括陷害忠良和拉人后腿盲目指挥。


    童贯:“郎君,乔峰求见。”


    林玄礼火速拽过浴巾盖在水里,但不想起来:“快请进来。乔兄,要不要一起泡澡?”


    已经决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要是趁机看一下胸口的狼头,或许可以提一句。只要我现在说破他的身世背景,他去追查,那些人就不会死。但他的疯批老爹很有可能来打死我。算了算了。


    乔峰进屋,绕过屏风后面进入浴室,一丈见方的菱花形水池里满是清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束束茉莉花、一朵朵栀子花,还有一束束青木香和侧柏叶、艾草,水波荡漾,水里端坐着一位白白壮壮的美少年,水下盖着布巾,水面上飘着一个木托盘,放着酒壶酒盏。他嗅觉敏感,这花草香清新自然。“好啊,恭敬不如从命。”天热就应该找一个江河湖海泡进去。


    童贯殷切的上前服侍:“乔大爷,您移步。”在屏风之外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扔过来的全套衣裳搭在手上。


    另一名内侍递上围在腰间的布巾。


    菱花水池的对面水波一动,林玄礼正拈着酒杯想事,抬头一看乔峰已经坐在浴池中。


    皮肤黝黑而富有光泽,健壮魁梧伟岸如天王殿中的四大天王,皮肉紧绷似牛筋,气血充沛的一眼可见,关节筋骨粗壮的一眼看去就和普通的肌肉男大不相同,他身上没有半点肥肉,但肌肉的清晰度并不高,厚实的筋膜紧密的包裹在身体各处,宛若铁打的阿罗汉。


    毛茸茸的饱满胸膛上纹着一只狼头。


    在健身房能100%吸引同性注意力!


    林玄礼立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也不能有这样的效果。


    对视了一眼,乔峰双目如冬林猛虎,神光外露,这一眼几乎刺人。


    乔峰也发觉自己有些情绪外露:“小王爷,你这样隆重的沐浴,稍后有什么安排?”


    “娘子要守庚申,我哪能不参与呢?”


    “我没听说过。”


    “哦,这是道家的修行法门。人体内有三尸神,《酉阳杂俎》说,三尸神‘一居人头中,令人多思欲,好车马’;‘一居人腹,令人好饮食,恚怒’;‘一居人足令人好色,喜杀’。每逢庚申日,就要趁着主人入睡后上天述职禀报其人功过。倘若彻夜不睡,这三尸虫没有机会脱身禀报。好一个三尸神,干坏事是他教唆的,监察纪录,上天告密也是他。拼着一夜不睡,把这三尸神关在自己身体里。哈欠~”


    乔峰不理解但尊重:“原来如此,增长见闻。”


    林玄礼知道他为什么来的,虽然一整天都在策划眼下和未来,从六哥的角度、朝臣的角度、江湖的角度来思考,考虑天龙原著的惯性和历史周期的未来,十分疲惫。仍打起精神:“乔兄,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曾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丐帮吗?”


    在上辈子养成一个好习惯,在遇到各种消息时候,譬如说《某甲去某医院、某某科室做手术时发生某事》,我们要从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某甲开始搜索,如果搜索不到就去地图上确定是否真有某某医院,如果有再去搜索一下是否有某科室。因为以上四点都有可能是假的。


    乔峰不用细琢磨,也觉得这就是全冠清说的意思。他生性不爱说谎:“不用别人要求,乔峰心里情愿一辈子留在丐帮中。实不相瞒,恩师是前任帮主,我从小在四大长老面前长大,弟兄们的情义总也报答不尽,虽然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放纵,也是我多年心血造就。”


    林玄礼当然知道这些,装作不知道,点了点头:“乔兄,我和你推心置腹,并无什么隐瞒。全冠清到我面前来,说他知道你心里也愿意搏一个封妻荫子,只是早年间发下毒誓,深受约束,不能答应。我觉得也未必,原本还想着派人去送信,你倒是自己来了。”


    乔峰琢磨了一会,加入丐帮是要发誓,加入哪一个组织都得发誓,别人家还要斩鸡头烧黄纸入伙呢,丐帮没那么多破事。


    眼下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哪边说的都对不上呢?


    林玄礼嘲笑道:“他还给我献计呢。乔兄,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全冠清不仅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连一个聪明人也算不上。倘若我要什么,先去求六哥,六哥不许,我也有自己府上的谋士出谋划策。”


    乔峰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他说了什么?还请明示。”


    林玄礼融合了一下自己之前埋下的伏笔,全冠清的原话,六哥想要的对丐帮架构有些了解的目的,外加自己的目的。对不起啊我就是个厨子,你们别把我当特工用,很头痛的说:“朝廷要对西北用兵,他建议我趁机将丐帮尽收入囊中,按你们的座次授武将职。这法子其实不坏,只有两点他想差了。”


    乔峰脑子有点乱,将信将疑。“是哪两点?我却想不出来。”


    “首先呢,六哥倚重的是虎翼军、床子弩雄武和飞天雄武,三衙武德充沛,对抗契丹铁骑、党项骑兵都饶有余力。从我六哥继位至今,也算连年征战,什么时候考量过丐帮?其次么,折可运和我交好,那是自幼的玩伴,狄谏也曾在我幼年为神宗皇帝扶灵时,一路随行。倘若乔兄你在地方上做了指挥使,乃至于殿前班直,就算是和狄武襄一样入了枢密院…咱们别说是在一起喝酒泡澡,谁也甭想找谁一起玩了。”


    林玄礼戏谑的说:“他不是为官之人,大概只看到我府上高朋满座,蔡卞、苏辙等赴宴,也有武将来往游戏,就以为我可以为所欲为,想强求谁,就能得偿所愿。你是布衣,反倒方便会面。”


    乔峰觉得他说得对,捋了捋思路,果然书生就很想要功名啊!不禁叹气:“竟然是这样。十一郎,我一时不慎,误会你了,过几日再来当面赔罪。”


    林玄礼看他要走:“且慢,你回去找他对质么?全冠清看你生气一定不认,你也不好处置他。说了这半天的话,累得我头疼。”


    乔峰:“自有执法长老按帮规处置他。”


    林玄礼问:“又没有什么人证物证。”


    乔峰琢磨了片刻:“十一郎,你愿意做个人证么?你贵为郡王,民间风评又极佳,和全冠清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说什么,大伙不敢怀疑。”


    第35章 一桩美事


    林玄礼根本不愿意去当面对质, 他自己估摸着,要说心性城府,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比得过自己, 问题是这他妈是个武侠世界, 随手就能列出二三十个自己打不过的人。


    如果这一次按不死全冠清,谁知道这个坏种将来能干出什么事来谋害我。但现在好困, 只想睡觉。盯着男神肉身看了一会,狼头非常可爱性感,看多了让人身心舒畅,打起精神来继续思考:“按照你们帮规, 他该当一死么?你不问问他有这个图谋, 串联了多少人?”


    乔峰对此默不作声,犯了帮规理应处死, 倘若像小郡王所说的,如此的两面三刀, 居心不良, 更该处死。假传帮主号令,该当死罪。造遥惑众,鼓动内乱,罪当九刀处死。


    虽然全冠清不像其他副帮主、长老那样立下许多功劳, 终究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可是他却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把这么一位纯真直率的郡王,当做朝廷中常见的那些狡诈刻薄的官员。全冠清想用弟兄们的血肉,铺他的前程……以往看他不是这样的人,但锦衣华服、提着金银却是亲眼所见。即便是净衣派弟子可以大鱼大肉娶妻纳妾, 他那副做派也足够和大伙区别开。但要交给执法堂,叫他自裁赎罪, 不免可惜。


    林玄礼也不敢让他留下来听一次自己和全冠清的对话,因为不知道全冠清在说事儿的时候是否属实,反正自己是有点艺术加工的。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那儿简单痛快,不用事事谨慎呢。乔兄,你不妨在我家住一夜,安安静静的想想这些事,将娘子输给你的烈酒喝上几坛,明早咱们再详谈。我去的再晚些,娘子就要大发雷霆了。”


    童贯贴心的说:“郎君快去。小人留这儿仔细服侍乔大爷。”


    乔峰随手掬了一捧水洗脸,花香扑面,心里千头万绪只想着和白世镜商议一番:“也好。”抬眼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的身体上看得出来,有多年习武的清晰痕迹,但还没有练出铜筋铁骨,看起来软绵绵的,身上有几道紫红色、青色的伤痕,手臂上花绣是一副精美的麒麟牡丹图,前胸后背大腿上的伤痕有棍痕也有徒手打的。“这是尊夫人打的吗?”


    林玄礼差点忘了,嘻嘻一笑,随手把少林高僧揍出的痕迹也丢给英英:“打是亲骂是爱。她下手很有分寸。”


    乔峰虽然不怕挨打受伤,但这有什么意思?突然觉得单身很好。


    林玄礼裹着湿淋淋的布巾绕到屏风后,这才撤下遮挡,穿上半臂和短裤:“童贯,你好生伺候,我书房旁边那间卧室正好今日空出来了,那儿又凉快又舒服,请乔兄去那边住。真耽搁不得了。”


    乔峰戏谑道:“贤弟,保重玉体!”


    林玄礼道:“哥哥放心,绝不会香消玉殒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齐声大笑。


    匆匆到了寝殿,刚一进门,王繁英抬手一掌:“来晚了!该罚。”


    林玄礼手忙脚乱的和她对了一掌,看起来这位浑身是刺诨名小豪猪——但从来没敢叫出口——的小娘子今天真不高兴,这一掌直接把他打的倒飞出去三步,撞在门扇上。


    但完全没有内伤,看起来也不是很不高兴。“娘子息怒,今天不是我拖延,真有事。”


    王繁英白了他一眼:“我听见了。”浴室距离寝殿只有一墙之隔,把小熊犹犹豫豫在那儿诬陷一个混蛋、设法圆谎还瞻前顾后的心思听的清清楚楚。真是恼火。


    你要杀全冠清,就去杀,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或是亲自假扮蒙面人,或是求我去,能废多大工夫。成大事者,凡事不应犹豫不决。你还非要挑唆乔峰去杀人——吃饱了撑的吧你?


    林玄礼估计英英能听到的距离,乔峰听的更清楚,刚要解释:“我都是据实说的(眨眼)”


    “你少蹚浑水。”王繁英立刻把他拽倒在地,捂住嘴,骑在身上,冲着他眨眨眼:不要诬陷别人因为你不擅长!


    林玄礼在她的手下支支吾吾的挣扎扭动:我会!我擅长!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没少挑事!


    王繁英掐住他的脸:人和人能同日而语么?你有什么执念,也该有轻重缓急。


    林玄礼想了想,我男神总共就被全冠清白世镜俩人诬陷,再加上他的疯批老爹到处杀人复仇,真没什么轻重缓急,扇子我调换了,全冠清再一弄死,他疯批老爹只要别来杀我就没问题。


    王繁英看他神色变化,似乎是十拿九稳的,顿时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你今日治不死他,明日那厮回过味来,就要给你造谣了。咱们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娘娘慈爱(虽然看我不顺眼),六哥也是待你极好的君父(虽然想给你催生)(但我知道你把他当爸爸),怎么,你好日子过够了?他们捏造一个民谣小调,就够你受的。”


    林玄礼知道老婆是雷厉风行派的,她听完故事的建议是杀了康敏杀了全冠清,然后去少林寺搞易筋经,因为逍遥派不好找。三天时间,终结事件。伸手摸她的腰:“六哥才不会信民间传言。”主要是我嘴快,先跟他说了这些事,并对全冠清的人品归纳总结为‘聪明的禽兽败类’。挣扎着反击,逃出去回给她一拳。


    王繁英闪身躲过,揪着他的发髻往后拽:“认真点。”


    林玄礼一被薅头发就认真起来,抓着她的手一个过肩摔,掰开手的同时把她扔出去。


    王繁英飘然拔地而起,直接盘在房内的柱子上:“……”


    林玄礼已经躺在地毯上双手抱头,熟练的装死。


    王繁英悻悻的从柱子上滑下来,戳他的脸:“你做什么了,累成这样?”


    “我今天被玄生大师操练了两个时辰,你一点都没听见吗?要么睡觉,要么睡觉,你选一下吧。”


    王繁英觉得他有失水准,一般男的见了美女才会方寸大乱,小熊怎么忽然瞻前顾后起来。又揍了他一拳:“不许睡,明日吃了早饭再睡。守庚申不仅对修行大有益处,一夜功夫抵得上三个白天。”


    林玄礼幽怨的爬起来打坐,其实打坐运功比睡觉还缓乏,但就是爱吃饭爱睡觉啊:“我兄弟俩早晚都得死在美人手里,而且都是累死的。”


    王繁英忍俊不禁。


    这一夜平静如常,等到月上中天时有点困倦,又在屋里地毯上玩了一会摔跤,其他时间全都在打坐运功,白日里损耗的内力和精力几乎全部补充回去。


    天刚蒙蒙亮,做完早课的玄生和尚准时出现在练武场。


    继续进行《大金刚掌》第一式的教学。


    才练了小半个时辰,宫里来人传召,叫十一郎进宫侍奉早膳。


    赵煦慢条斯理的撕了一点油饼,又尝了两口羊肉汤面,鹅油煎豆腐味儿也一般。看弟弟精神饱满,大吃大喝,不用问昨天的计划,等结果就行了。“乔峰将近而立之年,他儿女的年纪也比你小不了多少。你既然喜欢他,纳他女儿做个侧妃,岂不是一桩美事?”


    你或许能有子嗣,而朕,能稍微了解一下神秘莫测的丐帮。至于第三方,哦没有人会拒绝。


    林玄礼吃的大汗淋漓,迷惑的抬起头:“六哥,我听说他还没成亲呢。”


    赵官家对此大为震撼,震撼的忘了刚刚要说的话:“竟如此?朕早先派人去查慕容复的根底,他也没有成婚,这是什么江湖风气?一个个的都甘愿当光棍?”


    南慕容北乔峰,这俩人可不像找不到老婆的样子。一个有钱,一个有势,又都有名,上赶着把女儿、妹妹嫁给他们的人还不比比皆是?


    林玄礼用手帕捂住脸,低头笑了半天,很难解释,只要原地造谣:“或许慕容复练的是童子功,破身之后修为锐减,再也不复现在的荣耀。所以不着急。”


    赵煦将信将疑:“还有这种事?”虽然很离奇,但似乎是唯一可信的解释。


    不禁油然而生一种垂怜。思量了一会,又叹气说:“既如此,他即便是天下第一,又有什么乐趣?”


    林玄礼想了想:“我要是能练到天下第一,即便是戒色戒酒也心甘情愿。”


    赵煦知道他的死穴:“若要戒美味佳肴呢?”


    林玄礼正色:“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这天下第一不过是虚名而已,不当也罢。”


    第36章 罗生门(中)


    赵煦看他快要将一桌子精致但味道平平的早餐全部吃光, 一副吃饱饭就要跑掉去玩耍的样子:“叫你进宫还有一件事。”


    林玄礼放下最后一口香油煎的吊炉饼:“六哥有什么差遣?”


    赵煦:“大理使者下月抵京,他们不同于辽国,不由枢密院负责。只是鸿胪寺款待游览, 草拟名单才报上来, 你想去瞧瞧这些异域风情的人么?大理虽然不进贡美女,听说他们的镇南王是个风流多情的人。”虽然好色不算学好, 但也比天天同和尚、光棍一起玩耍的好。马上就十七了,即将二十岁的人,膝下无儿无女,你也不着急。


    林玄礼略感惊讶:“他得有多风流, 连咱们大宋都听说了?臣弟倒想打听打听。”


    赵煦大笑不止:“他那镇南王妃因为妒忌, 离开王府另居别院,现而今镇南王府中, 明面上没有侧妃,但是么, 段正淳的脾气和你相仿, 他哥哥不肯约束他,段正淳时常离府往大宋游玩,或许天南海北都有他的家眷。”


    林玄礼不禁感慨:“弄的这样天各一方,又有什么意思?真有什么红颜知己, 就该带回府里去,怎能让妾室子女流落在外。”可怜的阿朱和……原生家庭很有问题的阿紫。


    赵煦失眠时也琢磨这事儿,未必是王妃的原因,他和皇后感情极好,也没那么极端:“你不懂。现在镇南王世子是王妃所出, 倘若另立侧妃,王府里有新的宠姬, 生下儿女,那世子的地位颇为尴尬。这也是慈父爱子之心。你看耶律洪基,冤杀皇后和太子之后,封了一个皇后后降为惠妃,为什么不立皇后?”


    林玄礼只好配合的摆出‘原来是这样’的表情,不知道从脑袋里何处掏出来一点网剧印象:“我以为他真的很爱萧观音,追悔莫及。他那一子三女,都是萧皇后所生。”


    赵煦忍不住笑了一阵,挺聪明一个弟弟,总在很多事情上幼稚又好笑:“那有什么。除了仁宗皇帝无子之外,现在的大理保定帝也没有子息。李元昊则不然,他有六个儿子,自己杀了三个,练气功气忤不能进食死一个,夭折一个。”


    看起来这位年轻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生育压力的官家,盘点了所有生不出孩子的同时代皇帝。只要大家都生不出来……并不能改变什么事,还是一样的糟糕。


    林玄礼震惊的挠头:“莫非是练功走火入魔?”


    “不是,那是之前的太子,一心向道,修炼的也是道家气功法门。”


    ……


    乔峰生性粗鲁直率,自己想清楚了就去做,不耐烦等别人起床了再商量。况且这是丐帮之内的事,根本用不着和外人商量。十一郎愿意来做个人证,可以来,他若不愿意抛头露面,那是他的身份应当。


    传令弟子:“拿我的信,去请执法长老白世镜和四大长老一起来京城外聚会。”


    弟子心里好奇得很,又不敢打听帮主的机密,即刻启程去往总舵送信。


    全冠清在旁边听着,只觉得他是叫人来探讨帮主退出丐帮的流程,那仪式很是严重,不死也要扒层皮,幸好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他铺了一条路。心里反倒惊诧,平日里我看他是个不慕名利的人,怎么真能被十一郎说动心?这是怎样的高官厚禄?恐怕普通的美人都不足以打动他。


    坐在旁边就闻到乔峰身上传来一种花香,心中有了一种诡异的设想:“帮主,这是何意?”


    乔峰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也不怕他瞧出自己情绪不好:“事关紧要,等几位长老一起前来再行商议。”探讨一下你应该几刀处死。


    全冠清打量他穿的虽然还是旧衣裳,但这股香气着实奇怪,不仅是混合的花香,还有一些…草药的清香:“帮主身上可太香了,倒不像丐帮中人,比达官显贵也不差。”


    就算是你要离开丐帮,也犯不上这么快就改了作风。倒好像我一直以来担忧你要老死在丐帮帮主之位上,有些愚蠢。


    乔峰没想到香气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他从来没有这些无端联想,动了动脑筋,特意说:“昨天我去时,十一郎刚好在沐浴。小兄弟盛情相邀。”


    大伙抱着一个坛子喝酒,在夏天找一个莲花池、山野水潭一起泡澡都很正常。就是关系很好而已。


    全冠清:要不是我忍着点等事情成了,现在就想造黄谣!


    全冠清:有点忍不了了。但明着说会被乔峰打死,等你走了我就开始暗示。帮主一身花香,留在王府过夜,和郡王交往甚密。


    全冠清讶然微笑:“竟有这样的事,他果然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待帮主比待其他人还好。”


    乔峰还想再试一次,你若是恨我谋害我,倒可以细问缘由,不能用丐帮数十万弟子为你一个人的前程铺路:“兄弟,你比别人都聪明。我生性不会拒绝别人,十一郎又是我喜欢的那种好喝酒吃肉,大说大笑的小兄弟。他要不是郡王,我早和他八拜结交。”


    全冠清平生第一次真诚的冲帮主笑:“这有何不好?”人人都喜欢你,有人想把妹子女儿嫁给你,有人想跟你睡觉。


    乔峰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道:“身份悬殊,我与他多聚会几次,恐怕丐帮弟子有所担心。”


    全冠清只觉得气势扑面而来,乔帮主双目中精光如电,一种极强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知道乔峰只要抓起自己随手一掷,或是抬手一掌,自己就会立毙掌下,凭他什么足智多谋也不好使。可多年来渴望之事已是唾手可得,帮主都和他一处睡了,自己岂能退缩?


    “前些年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帮主,你只当是去郡王府门口讨饭讨酒,有何不可?自您接掌丐帮以来,宽严相济、慷慨朴素,辛劳了这些年,解决内忧外患,一手将丐帮整治的森严兴旺。现如今不说是大功告成,也可以稍微松快松快,受用一番。”


    乔峰问:“你看他品行如何?”


    全冠清低声说:“我看这位郡王所图甚大,只是善用阳谋。当今官家体弱多病,子息不繁,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依然和这个弟弟极其亲密,盛宠不衰。在此之前么,倘若官家有个三长两短,神宗诸子中,只有十一皇子身强力壮、性情聪慧又得两宫喜爱。虽是郡王,依旧前途无量。”


    所以你快去做从龙之臣。


    乔峰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和尚朋友,现在就在大相国寺挂单,或许可以听他说点佛理,要是听了依然烦闷,买上几十斤烈酒大喝一顿,也可以展缓怒气。


    丐帮自有帮规,绝不能一怒杀人,忍住,忍住。


    前途无量,呵!且不说他弟兄感情深厚,这就是全冠清想要投靠朝廷的原因吗!


    全冠清只觉得眼前一花,帮主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在狂喜中开始造谣传谣。


    过了一日,收到信的白世镜却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执法堂不是非要帮主下令才干活,日常也在天南海北各处巡视,看是否有丐帮弟子犯了十大帮规。但他刚刚犯了帮规!和马副帮主的妻子在一处厮混,罪该七刀处死!听康敏说了想要谋杀马大元,和乔峰,却因为怜爱美人隐匿不报,罪该三刀处死!合在一起倒是很吉利。


    帮主怎么知道?难道是走漏风声?难道有人告密?


    稳了稳心神,看到第二页,写的是全冠清触犯帮规。


    好了!


    白世镜立刻打起精神,准备用最严格的道德要求来审判全舵主。


    带着执法堂弟子和法刀,匆匆赶赴京城。


    第37章 罗生门(下)


    约会定在夜晚, 城外西南方向三十里处的桃林中。


    林玄礼对此的评价是:“你们真是在一个很好找路的时间,选了一个很好找的地方。”


    来送信的乞丐拜倒在地,听不出他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不像好话:“帮主说并不强求王爷大驾光临, 只是命小人知会一声。王爷若有兴趣,今夜便去旁观丐帮大会, 若不肯屈尊前往,明日自有结果呈上。”


    林玄礼只是不知道城外三十里哪有桃林,有吗?那里好几片桃林还要桃园到底是哪里啊?城外三十里怎么估量啊?西南方向不说九十度角也有四十五度角,怎么找啊。你们距离感要不要这么好啊。“你先去用饭, 今夜晚上给我带路。”


    “多谢王爷赏饭。”


    不仅有酒饭, 还有赏钱。


    等到日暮时分,赶在关城门之前, 一行五骑,低调且安静的牵马出城。


    带路的中年乞丐骑马带路, 抄近路一拐一插, 蹚过一条城外小河,三十里路很快就到了。


    郡王夫妻二人并驾齐驱,身后是谢璀和展星两名亲近侍卫紧紧跟随,不多时就到了城外野桃林, 大大小小的毛桃挂在枝头,风中吹来桃子成熟和腐烂发酵的气味,说不上是好闻还是难闻。


    带到一个已经斩草开路的干净空地处,靠另一侧有些齐腰的灌木和一人多高的荒草,丫丫叉叉的形成十米宽的一道树墙, 隐去身形。


    中年乞丐低声说:“帮主请您在此地歇息。”


    林玄礼左右看了看,只有一侧被灌木草丛阻挡, 另外一面的视线开阔,几乎一览无余。


    乔峰不希望小郡王在等候期间和所有人聊天,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谈话聊天很容易产生冲突。丐帮子弟中不乏粗鲁直率、直抒胸臆的好汉,倘若言语得罪,即使郡王本人不在意,他身边总会带着冷子点(武官)和把点(他人耳目)难说会干什么。或是聊的畅快,万一十一郎少不更事说漏了,让全冠清逃跑了,抓人不难,只怕还来不及被执法长老亲自拷问,就死了,岂不扰乱帮规?


    林玄礼微微颔首:“可以。告诉乔兄我来了。”


    谢璀和展星一起动手,从马背上取下毯子、茶炉和水壶,还有一小袋炭。郎君今天转了性,没有带上腌制入味的肉类前来野炊,而是准备烧茶喝。


    乔峰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声音由远及近:“听见了,你来得好快!”


    最后一个字余音未尽,他已经大步流星的出现在四人面前,怀里抱着一堆桃子,是树梢上晒足了太阳,虽然不大但又红又脆,一般人够也够不着的桃子。认得谢璀,就抓了一把桃子,足有五个,抓了两把塞在他手里:“一会忙完了,贤伉俪去何处落脚?”


    林玄礼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城外有别墅田庄。”


    为什么给我桃子啊?我的人设已是如此深入人心吗?晚饭吃的超级饱,又在马背上奔波了一会,有点不舒服了。不能把男神送的桃子统统吃掉,简直是人生遗憾。


    王繁英微微点头:“不必管我们。乔帮主,你请尽快吧。十一郎再过一会又要犯困了。”


    林玄礼争辩道:“不是我年纪轻轻就精力不济,我都好几天没睡够了。”


    王繁英发出冷笑:“呵呵。”


    乔峰看少男少女甜甜蜜蜜的拌嘴吵架:“桃子有时有虫。”说罢就抱着其他的桃子,带着一身桃毛消失了。


    谢璀捧着桃子:“郎君,这些怎么收拾?洗一洗还是削皮?”


    林玄礼坐在垫子上,开始点燃炭火,烧水煮茶:“先装起来,我消化消化再吃。”


    安安静静的烹茶饮茶,熏香驱赶蚊虫,带了气死风灯但月明星稀用不上,索性坐在席子上闭目打坐。现在的氛围太适合打坐修炼,风吹过树林,莫名的有种世外高人的错觉。


    王繁英拈了一盏清茶慢饮,如果百米之内没有那数十名武林高手,这可真是个适合放松的地方。十一郎的问题在于想得太多、做得太多,劳心劳力又怎么能不累呢。再次强调直接把人杀了才是最简单的方法,处心积虑的构陷他人,可以,但太麻烦了。


    还是天天打坐修行,在太平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才舒服,这个假期过上五六十年也不嫌长。


    喝完了一盏茶,又自己斟满一盏。听他们轻若鸿毛的脚步声移动,看起来是要聚在一起开始办正经事。曼声吟诵:“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


    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林玄礼在修炼内功和坐着睡着之间来回徘徊,腾的被惊醒:“啊?啥?”


    王繁英为了稳固人设,轻轻抽了他一巴掌:“就知道睡。”


    林玄礼大怒,然后在她的目光下想起来家暴人设是自己嘴欠给她添的,那没事了,打就打吧,反正不疼:“好好,打得好,你别生气,我来削桃子吃?”


    双方都互相听着谈话声音和行动,现在怕老婆人士总算扬眉吐气:“还以为咱怕老婆是因为穷困潦倒,年纪忒大。原来这富贵少年,照样要吃老婆的巴掌。”


    全冠清素日假正经,不参加这种话题,但今日激动莫名,只等着乔峰受了三刀六洞退出丐帮:“哈哈,你莫不是炫耀么?”


    白世镜不参与这种谈话,他又怕又爱的是别人家老婆:“噤声!帮主,您发下令来,大伙齐聚在此,等您的吩咐。”


    帮主、四大长老和丐帮弟子们一样,都按照身份坐在草地、土地上开会议事。


    乔峰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在全冠清身上:“全冠清兄弟,你与赵十一郎结交数日,你看他是怎样的人?说书的总是良禽择木而栖,你看他如何?”


    丐帮众人听他这话问的奇怪,但因为对帮主的人品用心完全信任,因此全然没有多想。就连之前听到造谣的那些人,对瑟瑟内容将信将疑,但相信帮主的立场。


    全冠清毫不迟疑,选择最大程度的推波助澜:“郡王爷为人慷慨磊落,礼贤下士。为人又宽厚,又有容人雅量,又好学上进。属下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少年英豪。”


    “不错。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与赵十一郎一见如故,很投脾气,碍于他哥哥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不方便和他结拜。”乔峰目光如炬,环顾众人:“全冠清有意把咱们和盘托出,叫咱们帮主、长老、诸舵主受招安去吃皇粮,让丐帮子弟做朝廷的鹰犬走狗。这万万不可。”


    四大长老已经和他商议过一阵,听到这里依然愤怒,豁然起身:“确实不可!”


    “其心当诛!”


    “这……”看向荒草阻隔视线的另一侧。


    【丐帮一直暗助大宋抗御外敌,保国护民,然为了不令敌人注目,以致全力来攻打丐帮,各种谋干不论成败,都是做过便算,决不外泄,是以外间多不知情,即令本帮之中,也是尽量守秘。】


    因此乔峰之前酒后畅谈,也只说在宋辽边境会有辽军来打草谷,并未说过丐帮做了什么。这事一旦说出口,便是拿丐帮众弟子的性命,去博一个虚名。和长老们商议时,他隐约觉得赵十一郎知道丐帮在宋辽边境抗击辽军的事,而且十一郎的确是个好朋友,晓得事关重大,不能让丐帮成为辽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有意为丐帮保留秘密。


    白世镜生平一向朴素严厉,听到这里,厉声呵斥:“全冠清!你意欲谋乱?你想拿弟兄们的血,染你的红袍么?”


    林玄礼用口型说:“宋江的人设真滴好用,气死每一个人。”


    王繁英微微一笑:“没有气到我哦。”


    全冠清仿佛船到江心失足,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还定格在急转直下前的那一刻,乔峰听起来要离开丐帮的那一刻:“什么?帮主?绝无此事!”


    乔峰终于不用绷着装不生气了,他很生气:“你要狡辩?你几次三番去郡王府中,他设宴款待你,有无此事?”


    全冠清:“有,那全是看在帮主的面子上,我算什么东西?”


    乔峰厉声问:“他赠你金银美酒,锦衣华服,你受用了没有?”


    全冠清有点心虚,他今日穿的是打了补丁的干净文生服饰:“弟子是不便推辞而已。岂能因为几件衣裳,一点金银,就出卖丐帮?弟子一心一意为丐帮效力,为帮主效力。帮主,难道您忘了,大智分舵刚被调到京城时,是您吩咐冠清务必替您应酬赵郡王?”


    乔峰承认:“不错,我要你应酬,陪他聊天练剑,省得赵十一郎想找我见面。哪一个叫你卖帮求荣?又是哪一个叫你泄露机密?谁叫你来鼓动我另投门户?”


    全冠清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儿就数他武功不好,之前又被人缠住说话。当即膝行上前,拜倒在地:“当年在青木关,全冠清的性命是帮主救的。帮主便是要杀我,全冠清只有束手待毙,绝不敢反抗。帮主,您听了谁的构陷?要召开大会,将全冠清治罪?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背上背弃丐帮的罪名。”


    白世镜厉声呵斥:“住口!自帮主执掌丐帮以来,何曾冤枉过一个人?帮主武功盖世,即便亲耳听到你下流无耻谄媚权贵的言论,你也发现不了。”


    全冠清感觉今日死定了,反而想保住名誉,不想日后永远受人唾骂,冲着乔峰叩头:“帮主,您最是公正无私。全冠清今日只求和首告之人当面对质,我若有罪,法刀杀我,我若无罪,情愿一死以证清白。倘若是帮主您亲耳听到的,我即刻伏法,绝无二话。”


    众弟子稍微议论一会,很快又归于寂静无声。帮主的威信无人怀疑。


    乔峰看他如此慷慨陈词,完全不信。昨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瞒大伙,此话是赵十一郎亲口对我说的,一个月前他对我说,全冠清有些过于谄媚,不是好汉的做派,我原以为不过是讨钱讨酒,那唱一套莲花落也好,咱们本来就是丐帮,要什么二五八万的做派?没想到我几次试探全冠清,全冠清说的只是明主、从龙之功。呵呵。十一郎也晓得朝廷官员有些行为不检,排挤陷害忠良,朝廷重文轻武又看重出身,他拿我当朋友,为我着想。”


    他哥哥可不是这样吩咐的!


    长老们觉得他可能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不希望朝廷有乞丐出身的官员。这很好!


    全冠清懵了,他简直委屈,他以为自己在劝乔峰想开点离开丐帮,没想到每一句话都是给自己定的死罪:“这不可能!赵佶说他对帮主垂涎三尺,恨不得朝朝暮暮相伴,是他想要招安丐帮!我只是顺着他说!”


    乔峰厉呵:“全冠清!丐帮不是乱臣贼子,谈何招安!”


    林玄礼指了指自己左脸,聪明人不用多说,王繁英抬手就是又一巴掌,留下一个红彤彤的掌印。


    他拨开草丛,拈着一只熏蚊子的香,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布袍,出现在众人面前。理直气壮的问:“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怎么会造谣谋害你?诸位前辈,我托大说一句,本王要是想谋害谁,有得是法子!犯不上处心积虑的捏造谎言。”


    没想到吧,犯得上!全冠清,这是你应得的下场。就你小子会诬陷别人吗?


    全冠清没料到他会在这里,更是想破头都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害自己:“你,你想干什么?”


    林玄礼满脸纯真坦率:“我喜欢练武。可是将乔帮主留在身边,对我练武有什么益处?我就光顾着跟他喝酒啦。我一开始迟疑不敢应,你却极力撺弄,非说得到乔帮主这事儿不难,帮我出谋划策。司马文正‘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我也是一样的人,就同乔峰说了。我和你们帮主朝朝暮暮做什么?我这细皮嫩肉的脸蛋,能接得住娘子几巴掌?”


    没有人相信一个风评极好人品正直的少年会突然陷害一个丐帮舵主。


    他们更相信这少年是单纯的崇拜乔帮主——很好很有品味!


    所以很诚实的对帮主说了全部的事!


    全冠清知道今日解脱不了,只有一死。又不甘心。抬手就将袖中的毒蛇毒蝎,一起抛向这面如美女心如蛇蝎的少年。


    林玄礼神态自若,不动不摇,等着英英出手。


    “找死!”乔峰抬手一抓,用内力摄住毒蛇毒蝎,就在同一瞬间,在郡王身后飞出几枚雪白干净的棋子,同时扔出来的,分散开击中了蛇蝎的头部。


    陈长老忍不住大喝:“好俊的暗器!”在全冠清掷出毒物的一瞬间出手,瞄准了在空中扭动变形的毒物,六枚棋子又能精准命中。


    王繁英手里掂着几枚棋子:“承让。”


    执法弟子只让他逃了这一瞬间,立刻用牛筋绳子反绑双手,压在地上,点了哑穴。


    从包裹中取出法刀。


    白世镜手持法刀:“勾结外人,出卖丐帮。泄露机密,教唆帮中弟子叛逃。罪该五刀处死。”


    这不需要请帮主下令,这是执法长老负责的项目。


    乔峰已经忙完了,和四大长老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强打精神:“十一郎,你怎么不躲?”


    林玄礼饶有兴致的看着全冠清被法刀刺穿身体,鲜血横流,呜呜咽咽似乎想要叫屈,你叫啊你叫啊:“我娘子必然出手相救,给她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哎呀别掐。实不相瞒,我不知道她要从哪边出手。”


    王繁英感慨:“乔帮主内力深厚,令人敬佩。”我再晚一点,虫蛇就要被他的内力吸走杀死。


    第38章 义结金兰


    全冠清本来想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死也可以把这个谋害自己、人面兽心的恶棍拉下水:赵佶你想要谋夺皇位。想要乔峰替你暗杀当今皇帝的独生子!


    但他已经被点住哑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执法弟子的五根指头像铁爪一样嵌入他的肩膀和脖颈,将人狠狠按在地上。他们只觉得全冠清不是个汉子, 他要是在事情败露时立刻自裁, 不失为一条好汉。想要拖延时间,等到避无可避时还不肯俯首受刑, 简直是个孬种。若不狠狠的按住、不封住全冠清的哑穴,只怕这厮要挣扎求饶,


    丐帮有这样的舵主已经足够丢人,事发之后不坦荡赴死, 竟然还挣扎躲避, 还不甘一死,简直可耻。


    法刀缓慢又稳固的一次又一次刺穿他的身体。


    五刀处死, 前四刀只是贯穿他的四肢。


    最后一刀刺穿全冠清的心口,在不甘和疑惑冤枉中, 将他送入死亡。


    乔峰也看出他有话要说。但【全冠清能言善辩, 若有说话之机,煽动帮众,祸患难泯】,倘若让他说完死前的遗言, 一定会处心积虑的报复自己和小郡王。


    月色照在林玄礼脸上,他年轻又白净的脸上,看起来冷淡,又夹杂着一点复杂的情愫,老乞丐们看见了, 只觉得他是看一个心向朝廷的江湖中人因为他和盘托出就被处死,有些许不忍。


    谢璀有些不满:“他触犯他们自家的戒律, 却怨恨郎君。”


    林玄礼心说他当然恨我啦,啦啦啦~准备回去烤个全羊庆祝一下:“官员伏法还觉得委屈呢。恨就恨我嘛,一个鬼能干什么?”


    王繁英决定了,一会偷偷冲他脖子上吹凉气。


    其他人议论纷纷:“我看全冠清就很不守乞丐的本分。”


    “热脸贴了冷屁股,该!死的该!”


    “我和全冠清关系不错,还真看不出他有这种心思……他之前跟我说要得偿所愿了???!!!”


    “直娘贼!”


    乔峰心里还有点伤感:“丐帮能肃清内患,要多谢你。十一郎,请受我一拜。”


    林玄礼抓住他的手臂,但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十成的内功用上相托,还是被迫受了这一揖。抬头看他:“方才听你夸奖我,赵佶三生有幸,乔兄,我难得有一个什么都不用顾虑的好朋友,像你这样的英雄气概我平生未见,不如我们就此结拜为兄弟,你意下如何?”


    乔峰爽快的答应:“你我一见如故,求之不得。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七了。我属狗,端午节生日。”林玄礼吩咐侍卫:“把香炉小桌都拿过来。”


    王繁英看他兴奋的都要摇尾巴了,觉得太好笑,甚至很可爱。他的表现比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小孩还幼稚,真正的十六岁小孩只会假装自己很成熟的仇恨这个世界,并挑战每一个角色,虚假的十六岁小孩致力于当哥宝。


    陈长老:“帮主只比郡王大了十二岁。”


    我们帮主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为丐帮办大事、立大功,经历许多考验磨砺,叫大伙无不服他。


    乔峰不想在全冠清流血、死不瞑目的地方结拜。【素知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工于心计,办事干练,原是自己手下一个极得力的下属,现在图谋变乱,死不足惜】,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指了指他们刚刚喝茶的另一侧:“到那边去,干干净净。”


    当即从香盒里分了两只香,拈香朝无人的方向,拜了八拜。


    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套话。


    “大哥。”


    “贤弟。”


    “哈哈哈,大哥,我从小在街头和人蹴鞠时,听别人议论你。我在天地之间活了十六年,听你的事迹倒听了有十年。”


    乔峰哑然失笑:“我何曾做过什么大事,恐怕杜撰的多,真事倒少。”


    “我生在帝王家,又怎么会听信传言?直到见了你,才觉得心悦诚服。”林玄礼终于完成了从小到大的夙愿,看了看这些丐帮中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很有职业道德:“我本该请大伙喝酒的,可惜没带那么多酒,只带了钱。展星。”


    展星便去拿了带来的两封银子,交给迎上来接过的中年乞丐。


    当即就有几个人笑嘻嘻的:“多谢王爷赏赐。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林玄礼含笑点头:“乔兄,你是去我庄上痛饮三百杯,还是有事要打理?过些日子再聚?过些日子我可忙,下个月初有个差事,大约从早到晚都不得闲。”


    乔峰洒脱至极:“有缘再聚。贤弟,你好生练功,下次与你痛饮一场,再去酣战,酒兴助拳,那才快活。”


    林玄礼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对他很有信心。前面忘了,后面忘了,但乔峰很会放水。看谢璀捧过来两盏茶:“一言为定。咱们以茶代酒,就此别过。”


    乔峰忍了,没有说喝茶娘们唧唧的,因为不了解女的。


    到庄上挑了一只羊,明早杀来腌制烘烤。


    到次日中午,进宫给向太后(嫡母)、朱太妃(官家生母)和官家各自献上亲手烤制的孜然胡椒羊腿,自己还剩一条腿,拿饼卷着吃,开始晚间说书活动。这个版本就和全冠清所知的、乔峰所知的都有些许调整,是给六哥专供的版本。


    “最后全冠清冲我扔毒蛇蝎子,乔峰出手掌风打碎了那些虫子,我毫发无损。全冠清就被处理了。”林玄礼咬了一口卷饼,嚼嚼:“乔峰说他又不是乱臣贼子,全冠清惦记着被招安,置他于何处。”


    赵煦微微颔首:“他们以忠义之士自居,这倒是列入案卷的。”他叫人彻查这些年乞丐犯案的刑事案件,几乎没有,大多是流民流寇、强盗小贼作乱,至于采生割折,那些是卖艺杂耍的骗子。


    官家对于丐帮神秘的内部制度,他们的战斗力,他们是否积累财富和武器铠甲更感兴趣:“你既然看到他们开会,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武功比你如何?用朴刀么?”


    林玄礼琢磨了一会:“老的那些又老又瘦,破衣啰嗦。年轻的稍微干净整齐一点,拿竹杖木棍,还有到处捡石头的。可能也有像全冠清一样玩蛇玩虫子的,大概都是些不要钱的玩意。至于是否等级森严,也不大看得出来。”


    赵煦觉得扫兴:“还有什么收获?”


    “哦臣弟一时兴奋…和他结拜了。六哥~你别恼我,我身边难得见到一个直率爽朗的人,结拜之后就各奔东西了。”


    赵煦有点不爽,也不至于愤怒,只是淡淡的说:“我恼什么,将来带他来见朕,可以赐姓赵,赐一个散官职位。”


    林玄礼想到主线剧情,忍笑忍到肚子抽筋:“六哥不恼臣弟就好。将来叫乔峰来当面谢恩。”杏子林是吧?篡位是吧?契丹小狗是吧?已经找好下家了!


    第39章 铁塔行云


    距离和乔峰结拜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这位大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件事也保持了绝对秘密,虽然官家和后妃闲聊吵架都会被传出去,但结拜的事没有被人弹劾, 就意味着无人知晓。


    反倒是挂在城墙上的云中鹤头颅悄然失踪。


    一艘画舫, 载着两位郡王、一位权知鸿胪寺,侍卫、家丁, 飘荡在金明池无边无际的荷花从中。


    前任鸿胪寺卿老病退隐,苏辙正忙着捞哥哥离开天涯海角,被暂时调到鸿胪寺,负责接待大理使团, 以及陪着郡王开阔眼界认真向学——后者真的很难达到呢。


    开府仪同三司、大宁郡王赵佖特意到这里来听雨, 至于林玄礼则是给自己放假出门闲逛遇到九哥,干脆就一起上船, 又在湖上偶遇了几船官员,搭了跳板请苏辙过来闲聊。


    小陶炉上煮着一锅菱角, 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林玄礼在剥亲自采摘的莲子。


    赵佖问:“大理使团的礼单上有什么稀罕物?”


    苏辙:“郡王, 他们献上天龙寺僧两人,贝叶金经一匣,保定帝手铸金佛三尊,乐器两箱, 独龙牛十只、孔雀十对,至于其他的土特产和异域风情的物件,数不胜数。大约乳扇、蘑菇、火腿一类的东西,遂宁郡王可以肆意挑拣。”


    林玄礼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没有见手青可以吃, 所有有毒又美味的菌子他们都不会送的。


    苏辙不解:“十一郎何故叹息?”


    林玄礼惆怅的说:“听说云南有些菌子,虽然有毒, 但极其鲜美,能与河豚媲美。只要煮的熟透了是吃不死人的,我本想试试。想起这些年他们也没进贡过,大概此生也不能一尝。”


    苏辙:“不仅那些菌子,恐怕岭南荔枝,十一郎也吃不到最鲜美的。”


    赵佖总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吉利:“独龙牛是什么模样?好威风的名字。竟想不出来。十一弟,你说给我听。”


    “那是一定的。将来养在玉津园中,咱们去玩。”


    苏辙说:“天龙寺高僧似乎多姓段,是大理段氏的宗亲,乃至于逊位的皇帝。这次前来游学,说是和大相国寺的高僧谈经论道,为天下祈福,还想去五台山、少室山各处拜谒圣迹。九郡王好听人诵经,大理段氏虽然是汉人,一切礼节言语文字都和中原无异,但经韵和略有不同。大约是移风易俗。”


    林玄礼不怎么兴奋,就算来的天龙寺僧学过六脉神剑,自己又不能和他们打架。


    也不是完全不能!


    又聊了一阵,便重新搭上跳板,打了油纸伞,送苏学士回去和他的朋友们继续煮酒闲聊。


    赵佖虽然眼盲,却很喜欢谈论旅游路线:“相国霜钟和铁塔行云是每日都有的,至于汴京八景中的另外六样,不知道他们是否赶得及。”


    林玄礼想了想:“现在是夏天,繁台春晓、汴水秋风都没得看。幸好这金池夜雨,十分动人。”


    夏季暴雨连绵,打着一池荷花与温热的池水。金明池能容下端午节龙舟竞渡、战时操练战船,说是大池其实是巨型湖泊。


    岸边和大大小小的画舫、小舟都有不少人,来听这连天曼妙的雨声,雨下的急骤,天地间一片阴暗。


    雨帘远处传来女子欢笑声,还有弹琴声,酒盏碰撞声。


    赵佖侧耳倾听:“是大长公主、长公主们。”


    仁宗皇帝有三子十三个女儿,活到成年的只有两个女儿。英宗皇帝有四个女儿,都活着。神宗皇帝有十个女儿,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个。但称呼到大长公主就到头了,辈分再大也没法升级,只加封食邑。


    这实在是一些不熟的亲戚,宫中赐宴也不在一起,林玄礼只对自己的姐妹熟悉。其中还有两个大长公主试图把女儿嫁给他,并对王繁英的性情外貌颇有微词。


    “转向,避开她们。九哥,咱们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喝酒就很好。”林玄礼沉静了一会,忍不住问:“九哥,你内力充沛,比我更胜,当真不愿意学一点招数么?就算用不上,也可以消磨时光。”


    赵佖淡淡的说:“只怕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咱们大宋有一位好武的郡王,已经足够了。自从太*祖太宗以来,定下的国策一直都是崇文抑武,你看枢密使、诸相公,身怀武功的有不少,哪一个肯张扬?”


    林玄礼不想争论文明和野蛮的自然变化,也不想探讨宋朝对武将的PUA,只是随意的笑笑:“那好,喝茶。可惜没带鱼竿饵料,雨天正适合垂钓。”


    画舫缓慢的滑动,夏天难得的寂静,虫鸣鸟啼全部消失,只有雨打荷花,花瓣花蕊打落在水中,鲤鱼、黑鱼上来透气又吃掉水面上甜丝丝的花蕊。


    林玄礼凭栏远眺,心说还不如在家里被玄生大师教学,放假真没意思。远处的参天大树、更远处的舍利塔在风雨中忽隐忽现,忽然在一众亭亭玉立的荷花中发现一只特殊的:“呦,并蒂莲。我去摘了来。”


    并蒂莲在三丈开外,花丛深处。


    林玄礼有意卖弄,站在船头提气纵身,在水面轻点荷叶,探手一抓,拽断了并蒂莲花。又在层层叠叠的厚莲叶上踹了一脚,扭身回头准备飞回去。


    却看到荷花从深处有一艘小船,小船上有一对惊恐的少男少女,衣衫被雨水打透,正紧紧的抱在一起。


    林玄礼:(⊙o⊙)…


    只顾着看热闹,看这是谁家儿子和谁家姑娘,似乎是自己见过的,结果气息一乱,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赵佖听得清清楚楚,惊呼:“十一弟?你掉水里了?”


    旁边恰好有三位御史两名学士一起泛舟湖上,赶过来要搭救落水之人,只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年单手举着一朵并蒂莲花,手刨脚蹬飞也似的游回画舫旁边。


    林玄礼爬回船上,和隔壁船上的几个文官隔窗相望,心说完蛋,赶紧找借口:“我的轻功足以飞回船上,只是看到有一个鸟窝坐在荷叶从中,公母两只鸟覆盖着几只雏鸟,我这一脚踩下去,它们的家就毁了。还不如我落水游回来。停船靠岸,我回府换衣服。”


    这个借口非常完美,次日被弹劾时没有骂他落水,只骂他不应该卖弄轻功飞过去采摘荷花,非常不自重。


    刘皇后收到官家转送的并蒂莲花非常欢喜,把言官大骂一顿。


    林玄礼穿着被刺绣修补过的染过血的那件超漂亮朝服,跟着苏辙一同迎接大理使团。


    两国关系很好,大理段氏以汉人自居,多年前也是混迹中原武林的英雄好汉,又有西夏那么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是个吃喝玩乐的项目。


    在天龙寺僧的要求下,官家下旨,先去开宝寺拜谒佛舍利,将献上的贝叶真经供奉在佛舍利旁。


    这八角铁塔共有十三层(高55米),通体遍砌铁色琉璃釉面砖,外侧佛像、飞天、乐伎、降龙、麒麟花卉等图案,繁多美丽,塔身八角悬挂银铃,直冲天际与白云并肩,塔顶直冲云霄,恍惚间似手可摘星辰。


    塔内砌着旋梯,每一层都供有佛像、菩萨像、以及经卷。


    天龙寺僧人一年老一年轻,步履却十分轻盈,上台阶时候寂静无声,在每一层顶礼膜拜。


    大宋虽然是做东,也要尽地主之谊,陪着他们一起冲佛像磕头。


    上到第九层,因为下过暴雨气象一新,城郊的农田、护城河堤、蜿蜒的黄河如仙女飘带,尽收眼底。


    老僧不是第一次登塔,仍然赞叹:“大国气象,端庄巍峨。”


    “师父,真是大河滔滔。”


    林玄礼开始怀疑六哥安排自己到这儿来,不是奖励自己,是为了替他参与体力活动。转圈爬十几层楼的楼梯,又要在每一个摆了拜垫的地方三拜九叩,又要到处参观,实在是挺需要体力。


    这俩老僧武功高强,是一点都不累。“先祖福泽,官家勤勉,才有这样太平盛世供我等享乐。”


    贝叶金经供在舍利金椁旁边,两名僧人又和本寺主持一起念了一会经,再一起走下去。


    林玄礼勉强和他们聊了一会佛法,不是很懂,但善于捧哏。忍不住问:“听闻天龙寺高僧,不仅佛法精深,武功也很精深。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名扬海外,神秘莫测,不知小王能否有幸一观?”


    老僧淡淡道:“微末小技,何足挂齿。”


    林玄礼真的很好奇:“小王自幼习武不辍,除了本家长拳之外,还习得少林掌法。大师过些日子若得空闲,小王情愿领教高招,以武会友。”


    老僧这才应允。看这位小郡王内力还及格,但练少林绝技练的日子很浅,几乎没什么痕迹:“闭门演练,纵有冒犯之处,不为外人所知。”


    老僧却听见楼下有人不屑的轻哼一声,看起来是有江湖中人隐藏在人群中。


    林玄礼往下瞥了一眼,看到很多善男信女、俊男靓女来围观安放贝叶真经,人群中有头顶荷花的美女,也有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子。


    侍卫将许多人拦在塔外,清场拜佛。


    慕容复就是其中之一,他被表妹劝说了几次,又想到先父忌日将近,就往汴京城一行,按照表妹要求的看一看朝廷气象,都城的繁华气魄,再去大相国寺做个道场。来到这里,本来要上高塔试试直上青云的感觉,又被人拦住。


    青天白日,不便硬闯。刚要离开,又听见那个有名的小白脸,被他哥哥养的不知世事、舞刀弄棒不务正业的郡王提到六脉神剑。不由得哼了一声,这样的人看了六脉神剑,真是明珠暗投,对牛弹琴。


    又想起先父生前以得不到六脉神剑为憾。


    第40章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苏辙小声说:“官家认为迎接大理使团的官员如果仅仅因为爬楼梯就显出疲态, 有损大国威仪。那一名老僧,是保定帝的伯伯。”


    林玄礼欲言又止,回家去一边脱衣服一边吐槽:“这是什么离谱的要面子活动。拿点冰来吃!你怎么穿成这样?”


    因为摘荷花掉进水里, 玄生大师体贴的增加了一些习武的内容。早上被一个和尚高强度教学, 包括对轻功的加强训练,下午陪着两个和尚去大相国寺谈经论道, 以及暴走旅游。这人生毫无意义,不如烤串酿酒。


    王繁英平日都是素面朝天,一根木簪挽着发髻,碎头发稍微多一点就罩一个银丝网冠, 穿衣服风格无论鲜艳还是淡雅, 要多自然有多舒服。今天虽然不算按品级大妆,穿的红裙子上染着团花朵朵, 雪白的窄袖长褙子领口袖口镶嵌密密滚边,头上戴了一只砗磲雕刻的三尺高冠, 两侧簪着荷花, 看着就沉甸甸的。脸上上妆敷粉,侧脸和嘴角按照风俗粘了珍珠,耳畔还带了一串珍珠:“娘家来人。懒的换回去了。什么要面子活动?”


    一碗刨冰上堆着果干、果酱、瓜子仁、奶油,端到郡王面前。


    这不是穿越者制造的, 冰碗从唐代开始风行,辽国更善于制作各种奶油冰激凌。


    林玄礼哐哐猛吃,并飞快吐槽了以佛教为主题的旅游活动。他不信僧道,虽然亲自穿越了也不大相信鬼神之说,奉命做道场就当老板安排出差, 但是:“他们讲经辩论,我差点直接睡着。一阳指和六脉神剑,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人家(金庸)怎么想出来的呢?即便是神仙御剑杀人,也要有一个实物做依托。”


    王繁英瞥了他一眼,心说谁叫你看书时不背书,走哪条经脉、从什么穴位发出、如何运转内功都没背下来。你要是背下来了,咱们悄悄练好,将来必有大用。“大彻大悟的高僧升座讲法,能叫顽石点头,铁树开花。”


    林玄礼恍然大悟:“看起来他们还不行啊。这些天我先陪着俩和尚遛弯,我今天问他们能不能演示一下,拿我试试,咱俩见识见识应该不难。”


    王繁英欣然同意,只要亲眼看过就可以试着揣摩练法,成与不成都可以消磨时光:“你那套大金刚掌才学会,练的不好,还是太祖长拳更精深一些。毕竟练了十多年,寒毡坐透铁砚磨穿。”


    林玄礼点点头,面色沉静而端正:“我装作朴实无华不骄不躁,以修炼心性道德为主。”被魏长史、九哥、黄裳、李侍郎等人依次提醒本朝政治正确是“重文教,轻武事”,感觉是有点过火了,应该收敛一点,还没到为所欲为的时间段。不要冒犯原则。


    王繁英忍了一会,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别装了,来摔跤玩。”


    “嘻嘻嘻嘻来。”


    ……


    拜谒佛寺,谈经论道,分讲《大方广华严经》,没听太懂。


    官家本来准备宴请,夏季贪凉又染上风热感冒,就把整个大理使团都安排去少林寺旅游。


    大理使团二十二人,无不欢欣鼓舞,再加上郡王仪仗护卫,前呼后拥共有五十三人。


    玄慈方丈率众在山门处迎接:“阿弥陀佛!遂宁郡王,大理使团远道而来,贫僧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林玄礼翻身下马,看着这位——虚竹的亲爹、叶二娘的前男友、搞大事的带头大哥,穿着朴素僧袍,身材高大魁梧而极有威仪气势的老和尚。


    在青罗伞盖下遮着日头,捋了捋腰间玉带,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大师不必多礼。听说天龙寺是您的故人好友,小王与大师虽然未曾谋面,也有书信往来,也受教于玄生大师门下,执弟子礼。”


    玄慈方丈双手合十:“是了。郡王与少林前缘早定,十五年前,先帝陈美人曾经派人送记名符来罗汉院供奉。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林玄礼本来觉得自己知道超多秘密,还知道萧远山和慕容复的缺德爹都藏在藏经阁里,不敢说因为这俩疯批真的会随手把自己打死,只能阴暗的嘀嘀咕咕。猛然听到这句话,愕然愣在原地:“什么…竟有此事?我竟从未听说过。”


    啊我那早就忘了长什么样的恋爱脑亲娘,神宗皇帝去后自请守陵很快就郁郁而终,自己是从两岁开始被保母养育的。怎么说呢,她对神宗痴情殉情,自己没资格评价,只是父子、母子之间都较为陌生,这一点倒是和前世很像。


    玄慈方丈不打听宫闱八卦,看他好像心肠很软很容易伤感的样子,带众人进了少林寺,用了素斋茶饭,稍事休息开始旅游。


    大雄宝殿、藏经阁、菩提院、罗汉院,各处距离均有三五里。


    在罗汉院看到了那枚陈旧的物件,不得不做出一副很伤感的样子:“想不到陈娘娘离我而去十四年,竟能在外面见到她的字迹。”


    说说笑笑,停停走走,一下午游览了将近三十里路。


    林玄礼看着藏经阁:“方丈,小王自幼喜欢读书。很想进去阅览一番,摘录几句。不知可否?”来的路上就问好了,魏长史不仅精通欧柳颜赵四家字体,可以临摹不认识的字。他不认识西夏文,但临摹的文章,认得西夏文的人分辨不出一个错字,偶尔临摹梵文字句,也不曾出过错。在藏经阁里找到《易筋经》可以让他抄一份嘻嘻嘻。


    玄慈沉吟片刻:“郡王自便。只有一件事,还请郡王应允。”


    “大师请讲。”


    玄慈:“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秘籍,都在藏经阁内。尊驾想看就看,不要抄录流通,更不要私自练习。将来行差踏错,走火入魔,无人可以医治。”


    林玄礼点头:“只长拳和大金刚掌,已经够我消受了,哪有多余的精力习练其他武功。”


    慕容博听见这话,暗自嗤笑:真废物啊。


    天龙寺老僧:“武功贵精不贵多。”


    当天夜里进去翻了半天,没有找到易筋经,也没见到扫地僧,也没见到隐藏人物。


    次日和两个奉命陪他练武的和尚交手,百余回合,但没打赢。


    被对方控制在平手状态,那就是自己输了。不过对面两个中年武僧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什么可叽歪的。


    陪同两位天龙寺僧坐而论禅,依然没听太懂。两边都算是武僧,武功何等高强,太阳穴鼓着,内力充盈,声若洪钟,但只是在蒲团上对坐,讲说经书。


    郡王陪在旁边喝茶,全程保持微笑点头,坐在殿里的其他和尚鼓掌他也鼓掌。


    等到晚间,又去藏经阁里翻看经文,


    林玄礼嘀嘀咕咕:“我两眼空空,我头脑空空,我四大皆空。”


    魏长史陪在郡王身边,等着他选中一本,自己来抄写,试图挽回一点颜面:“郡王已经得了佛法真谛,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受者。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林玄礼不好再嘲讽自己:“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有些慧根。”


    天龙寺僧远远的路过,用内力送了一句话到他耳朵里:“佛法不落文字。”虽然听不懂还在努力听,这种蠢蠢的样子和镇南王世子有点像,但段誉天资聪颖,不论儒释道三家经典,一点就通。


    感觉还是自己家小孩更好一点!


    老僧忽然觉察到有武林高手隐匿在藏经阁中,仔细想想,或许是中原武林豪杰,或许是少林寺内行为不轨的和尚。


    萧远山提着降魔杵隐藏在暗处,打算今夜送遂宁郡王去见佛祖。


    二人之间虽素未谋面、素无冤仇,但宋朝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在少林寺藏经阁内,被少林绝技所杀,身首异处。


    多么有趣!


    这一杵下去,玄慈老贼和少林寺的名誉,一起付之一炬,什么敕建佛寺,什么中原武林魁首,什么带头大哥,所有杀我妻、夺我子的人,就准备被这件惊天大案卷入,一同名誉扫地、共赴黄泉吧!


    当初你们诬陷我觊觎少林武功,现在少林武功我学了,少林寺么,就等着在大宋朝廷兵马的围攻中,选择束手待毙或是成为千夫唾骂的叛臣贼子。玄慈老贼一个人偿命可不够,在他们朝廷眼里,少林方丈、带头大哥,没有一个怂包郡王尊贵。


    嘿,一啄一饮,莫非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