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喝完药剂之后, 宫野志保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时间还早……”她轻轻戳了一下面前青年的小臂,“实验室那边等下还有点事,不如把今天的例行检查时间提前?”
矢目久司没什么意见。无论再如何粉饰, 也改变不了他其实就是被变相软禁在这件小小的实验室的事实。
既然是软禁, 那不管自己去做什么,本质上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吧。
于是他便很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紧接着又开口:“好。”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熟悉的检查室。
在本体意识已然苏醒、身体状况貌似每天都在好转的情况下,矢目久司在两个多月之前, 就已经顺利告别了留置针,甚至于静脉输液的频率,也从原本的一天两次改成了一周一次。
卷起衣袖,矢目久司瞥了一眼满是斑驳淤痕、青紫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的小臂,将手抬到桌上之后,便不太感兴趣地偏开了视线。
很快,他就感受到一阵微微的凉意自肘窝处传来。
柔润微凉的。触感在肘窝反复摩擦之后, 下一秒,一阵微微尖锐的刺痛感便从肘窝处的皮肤上传来。
连抽了三管血、将血液样本送去进行分析化验之后,宫野志保拿着一根棉签帮着矢目久司按压了一下针眼, 同时,目光稍微有些愧疚地从对方被留置针折腾得面目全非的小臂上滑过。
“我去给你找点活血化瘀的药吧?”宫野志保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狰狞凸起的血管,“这些淤青……现在还会疼吗?”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
宫野志保面上的愧色, 很快就变得更浓了几分。
“……不舒服的话,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茶发少女微微低着头, 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子低落的气息,“如果你告诉我的话, 我至少可以想办法帮你——”
“不疼。”
宫野志保抬头看了矢目久司一眼,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的轻松或者好转。
从对方手里拿过棉签,矢目久司随意地瞥了一眼针眼,发现没有再继续流血之后,便从实验台上收回了手臂,将衣袖一点点拉平。
他抿了一下唇。
——虽然答应了宫野志保不会再cos哑巴,但……
长久的沉默就好像一种慢性病,当你以为你已经完全康复的时候,狡狯的病灶就又会猝不及防的、在你意料之外的角落里忽然冒出,猖狂地向你宣告一件事——你好不了了。
此刻的矢目久司就是这样。在他的人生里,分明寡言的时光所占据的比例仅仅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在这段被上帝敕令缄默的日子里,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已经快要忘记和正常人类交流的正常方式,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于是,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最终,就只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开解之词。
“……不是你造成的。”
宫野志保没说话,只是微低着头,默然无语地站起身,转头去开房间里另外一台检查用的机器了。
放下衣袖,矢目久司跟在少女身后,又思忖了好半晌:“与你无关,真的。”
“嗯。”
少女带着些微鼻音的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这间空旷寂静的检查室里回响。
“我知道了……把围巾取下来,过来躺进仪器里吧。”
见对方一副明显不信、情绪依然很低落的模样,矢目久司干脆直接半蹲在了宫野志保的身前。
他开始努力组织语言。
“我之前也这样的……”这样说着,他试图用诚恳的眼神对上宫野志保的,目光清澈而没有一丝躲闪,“在还没来你这里之前,我身上就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奇怪的淤青。”
——所以根本不是你的错。
宫野志保听懂了,但并不信。
“人体出现淤青,一般就只有三种情况——受到外伤导致毛细血管破裂,罹患出血性毛细血管扩张症,以及血小板数量或功能异常导致的凝血功能障碍。”一连串专业术语接连不断地从宫野志保的嘴里蹦出,在谈及自己专业领域内的话题时,她的气场显得格外强大,“——淤青本身是一种人体出现问题、因此向外界发出预警和求助的表现方式,所以说,在医学领域内,不可能存在无缘无故的淤青,这不符合常理。”
望着面前这个目光灼灼的生物医学专业高材生,矢目久司有些词穷,组织了好一阵语言:“但我真的……”
“我不信。”
矢目久司:“……”
宫野志保放下手里的记录册,在此刻显得微微有些锐利的眼神,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证明给我看。”
——证明……?
矢目久司眨了一下眼睛,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视线下移,宫野志保的眼神在矢目久司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你不是说,在你的身体上,一直都有出现那些不知来由的淤青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证明给我看,矢目——我需要亲眼见到、并且亲自为你做检查,之后我才会相信你的话。”
矢目久司“……”了一阵,脸上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抬手按在自己的领口处,眼神看上去稍微有些不自然。
“不、不太好吧……?”
宫野志保望着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之后,嗓音变的很轻很浅。
“所以你刚才的话……果然是在安慰我,对吗?那样经不起任何推敲的谎言,未免有些太过拙劣了。”
微微别过脸,此时此刻,从宫野志保身上弥漫出的自责和难过的气息,比之前浓郁了不止几倍。
按在衣领处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
存在感本就很强的良心,在这一刻,开始拼命攻击在他心尖垒筑起极其坚固且高大的道德高墙。
理智开始左右摇摆。
片刻之后,矢目久司抿了一下唇。
“……你看吧。”
这样说着,他向上小心翼翼地掀起了一小片衣摆,露出了一小截线条起伏流畅、肌肉紧绷且结实的腰腹。
达成了目的,宫野志保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矢目久司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小块腹部肌肤之上。
——在紧实的肌肉纹理之间,大片狰狞丑陋的青黑色淤痕、就像是被人恶意泼到画作之上的墨水一样,在矢目久司苍白色的皮肤上肆意蔓延。
伸出一根手指,宫野志保轻轻按压了一下某处被青黑色完全占据的肌肤。
“有什么感觉?疼不疼?”
矢目久司摇了一下头,想了想,很诚恳地低声道:“有点痒。”
宫野志保:“……”
她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在自己指腹之下按压摩挲着的,是一小片成年男性结实紧绷的腹肌。
脸色“腾”的一下涨得通红,宫野志保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抽回了手,眼神游移,神色慌乱。
嘴唇开开合合好半晌,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两人之间此刻尴尬至极的气氛,但努力了好半天,却连一句最简短的转移话题的转折语都没能憋的出来。
宫野志保闭了闭眼,脸上很快就流露出一股灰气满满的绝望之色。
——直到这一刻,她这才恍然理解了,刚才矢目久司流露出那样为难神色的原因。
矢目……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对他耍流氓吧……
现在……
——她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才会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啊!
#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小伙伴定向失忆?在线等,挺急的#
就在宫野志保脚趾抓地,差点忍不住当场打晕受害者、火速逃离这个离奇的社死现场的前一秒,终于,她听到了一道来自天国的天籁之音。
“——淤青……好像变浅了。”
宫野志保一个激灵,当即便将自己刚才脑海中不断转动着的危险想法抛之于脑后,猛地抬起头,一叠声的问:“你感觉哪里不对劲吗?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伸手,在那些攀爬在自己腹肌之上大片淤青上比划了一下。
片刻之后。
“……真的浅了,而且面积也变小了。”
“以前是什么样的?你有拍照留存过吗?”
望着宫野志保充满疑惑和探究的眼神吗,回忆了一会儿,矢目久司有些不确定地,在自己的腰腹处、几片苍白无痕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以前这几个地方也有。”
宫野志保秀眉紧蹙、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过了一阵后,出声询问:“存在了多长时间?”
矢目久司想了想:“五年。”
这么久……?
微微一怔过后,宫野志保又抬手按在那片淤青上,轻轻按了按。
——按压无结节、无硬块,触感柔韧微弹,是健康的人体肌肉该有的正常状态。
“你有试过涂化瘀的药膏吗?”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有一抹晦涩的深色一闪而过。
“涂了,没有效果。”
“这样吗……”
望着宫野志保陷入沉思的模样,矢目久司眸色微闪,很快便将衣摆放下:“总之,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用太在意。”
而且,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
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头痛了啊。
“——不是还有工作吗?”
轻飘飘的冷淡语气,自顶着一头火龙果色潮流狼尾半长发的青年口中流淌而出。
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矢目久司解开围巾,动作娴熟地将自己塞进了检查用的仪器里。
“先检查吧。”
第332章
夏日渐近, 东京的气候很快也变得有些闷热了起来。
树梢上的鸣蝉在声嘶力竭地发出尖叫,偶尔泛起的微凉的清风拂过面门,带来的却也只有滚烫炽热的暑气。
抹了一把额角沁出的汗水, 萩原研二甩了甩被汗液浸湿的半长发, 将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关上车门,有些蔫哒哒地跟在幼驯染松田阵平的身后、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冷气打得还算足的警视厅大楼里。
“又扑空了啊……”
黑发紫眸的青年有些闷闷不乐地耷拉着头毛, 拖着尾音,朝自家幼驯染唉声叹气:“还以为这次能把潜逃了快两年的高崎组余孽一网打尽呢,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这可真是……”
甩了甩同样被汗水打湿的卷毛, 松田阵平摘下了墨镜,揉了揉鼻梁上被镜托压出的一小片红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没有足够强的反侦察能力和警惕性的话,石井那家伙也不可能逃了这么久、至今还没被缉捕归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伴随着电梯“叮咚”一声响,萩原研二站在门外帮忙按住电梯,等幼驯染走进去之后,这才跟着一起挤进了电梯。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知道日本海关方面全方位拉黑了石井晴人的身份信息, 但,只要想到那个危险的极道组织小头目还游荡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我的心里, 就会泛起一股很不妙的预感呢……”
松田阵平拉扯领带的手微微顿了顿。
半晌之后。
他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你怕了吗,hagi?”
听到这话,萩原研二顿时睁大了眼睛, 拖着嗓音为自己鸣冤:“什么啊、小阵平,我才不是那样的胆小鬼呢!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安……我总觉得, 石井那家伙还会闹出一些乱子来。”
听到这话,松田阵平的眉眼也稍稍沉下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阵。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吧?至少这次出警, 我们在那间仓库里发现了一个原属于高崎组的账本。”
提起这个,萩原研二有些好奇地眨了一下眼睛,凑到幼驯染旁边,戳了戳对方的腰:“哎,小阵平——那个账本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为什么目暮警部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会出现那么大的反应啊?”
一巴掌拍掉了幼驯染作怪的爪子,松田阵平偏过脸,哼了一声:“不知道。”
“不可能,你一定知道——”萩原研二拖着嗓音,笑嘻嘻地往松田阵平肩膀上一扑,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拖长了嗓音,“你明明也看到了那个账本——小阵平,说谎的孩子不仅鼻子会变长,而且还会失去今晚研二酱特别烹饪的‘超级无敌美味咖喱饭’的品尝权哦?”
一下没忍住,松田阵平当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上次煮的咖喱甚至都没熟。”
“所以我之后专门去请教了优酱她们啊~”
微微弯腰,萩原研二将下巴轻轻磕在松田阵平的肩膀上,一脸自信地笑了起来:“哼哼~经过我为期一个月的不懈努力,这次做出来的咖喱绝对会好吃到让你忍不住咬舌头的!小阵平就好好期待着吧——等一下,获得品尝权的前提是你要好好回答研二酱的问题哦?”
“叮——”
望着缓缓向两侧划开的电梯门,松田阵平“啪”地一巴掌糊在了怨种幼驯染的脑门上,把人推开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电梯:“——那我还是继续点楼下那家蛋包饭好了。”
“哎、怎么这样——”萩原研二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红的额头,快步追了上去,“跟我说说嘛小阵平~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吗?你可别忘了,我们读国中那会儿,你可是——”
“闭嘴啊混蛋hgai!!”
“就不~除非你告诉我那个账本上写的是什、——”
砰——!!
在路过走廊的一处转角的时候,正在全神贯注地对自家幼驯染软磨硬泡的萩原研二一个不注意,“砰”地一下与一个抱着文件、行色匆匆的青年撞在了一起。
“唔、!”
揉了揉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微微有些岔气的胸口,萩原研二耸了耸鼻尖,有些意外地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植物的清苦香味。
那种微微有些刺激、闻上去却又给人一种精神焕发的植物清香……
萩原研二迟疑了一下。
——这个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见过哎……?
“喂、hagi——”松田阵平掉转过头,一把将幼驯染从撑着的走廊墙壁上扶起,眼神有些关切地上上下下扫视了对方一圈,“没事吧?”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目光越过身前的松田阵平,望向前方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文件的青年。
“……矢木警官?”
望着那张稍微有些熟悉的面容,萩原研二怔了一下,随后连忙拉上幼驯染一起上前帮忙。
“抱歉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看路!”
矢木雅人捡拾文件的手掌微微一顿,抬起那双蔚蓝色的漂亮蓝眼珠,安抚性地弯了弯嘴角:“没关系,我也有责任。”
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一枚很深很深的梨涡。
等到将散落一地的文件悉数捡起之后,萩原研二理了理自己怀里那一叠文件,将其码放整齐后,这才交还给矢木雅人。
“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深紫色的下垂眼轻轻弯起,萩原研二朝着对面的青年露出一副亲近又不失礼节的微笑,“刚才看您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这样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幼驯染的衣角。
松田阵平会意,也跟着道:“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不必多礼,”矢木雅人环抱着一大堆文件,身板挺得笔直,面色看上去古板又正经,“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抱歉,等下还有一个会要开,我先失陪了。”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萩原研二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冲对方道了一句慢走之后,便目送着对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等到确认对方已经走远之后,松田阵平这才轻轻推了推幼驯染的肩膀,低声问:“怎么回事,hagi?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竖起一根手指,萩原研二轻轻将食指抵在了唇边,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兴味。
“——那位矢木警官的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
松田阵平看向自家幼驯染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表情就仿佛正在看一个变态:“……就这?”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小阵平,你还记不记得——小矢目之前,有过使用香水的习惯吗?”
微微愣了一下,松田阵平皱眉回忆了一阵,这才有些不太确定地道:“没有……吧?”
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说法佐证,话音微顿之后,松田阵平很快又接着道:“我记得,矢目那家伙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味道,就连洗衣液的气味都很淡……会强迫症到这种程度的话,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往自己身上喷香水才对。”
“是这样吗?”
望着幼驯染若有所思的表情,劳累了一下午的松田阵平也没心思再听对方卖关子,很直接地问:“你什么意思,hagi?香味怎么了吗?”
食指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唇瓣,望着走廊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同事们,萩原研二拉了一把松田阵平,等两人一起走到一间没人的笔录室里之后,他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小阵平,你还记得之前发生在我们租住的公寓楼下的那起骗保案吗?”
松田阵平点了一下头:“那个案子之后还掀起了一场很大的舆论风波……等一下、我记得——”
眼神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松田阵平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之后舆论风波里、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好像就是刚才那个警察、矢木雅人吧?”
“是的,”萩原研二轻轻点头,“而且,那个时候,我在和小矢目亲密接触的时候,曾经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稍微有些苦涩的植物清香味。”
深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萩原研二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幼驯染的眼睛:“就在刚才、在我不小心撞上矢木雅人的时候,我在他的身上,也闻到了很类似的香味。”
短暂思忖,松田阵平很快道:“你怀疑他们两个之前在私底下有过接触?”
“不是怀疑。”
望着松田阵平眼底微微的疑惑,萩原研二压低声音:“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有问过小矢目案发之前在什么地方——”
“「在和朋友一起逛街」……那个时候,他是这样回答我的。”
“……”
萩原研二拉了拉幼驯染的衣袖,迟疑了一下:“小阵平?怎么露出这副表情……啊?”
松田阵平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地磨牙道:“那家伙居然背着我们有了其他的朋友!亏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我还那么担心……现在想想,那家伙八成已经把我们忘在了脑后、在美利坚那边天天跟那些所谓的新朋友玩在一起了吧?!”
萩原研二:“……这不是重点啊。”
轻轻拍了拍幼驯染的脑袋瓜,在幼驯染凶巴巴的瞪视之下,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矢木雅人警官对于小矢目的情况……知道的比我们要更多一些呢?”
松田阵平哑火了。皱眉思考了一阵之后,他蓦地抬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我们查组对三课暴力团对策课的资料的时候,档案室管理员不是还说过、说矢木雅人也去调阅过相关的档案吗?!”
“是的。”
扒了扒乱糟糟的自来卷,松田阵平眼眸微眯:“而且之后,据说公安那边在高津悠马家搜出了不少内容可疑的来往邮件和信函……正常来说,卧底应该不会把那种能坐实自己身份的东、藏在自己家里才对吧?”
萩原研二很快就理解了对方意思。
“小阵平,你是想说——那些可疑的信件,很有可能是某人刻意伪造、藏匿进高津悠马家里的?”
混沌的思绪像是瞬间被一道闪电劈开,那一刻,萩原研二只觉得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全部都迎刃而解了。
“——我就说那些所谓的证据,怎么会来得那么突然!”他一砸掌心,“如果是有人为了配合我们的行动,故意将那些证据送到公安的手里的话……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望着萩原研二微微有些兴奋的神情,松田阵平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微微加快:“所以说,[矢木雅人]和[矢目久司]……他们之间果然是有着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隐秘联系的吧?只要能撬开矢木雅人的嘴,我们应该就能得知矢目那家伙现在的近况了吧?!”
四目相对,两人都精准无比地从对方的眼底分辨出了一抹振奋。
“那我们现在——”
滋滋——!
涌到嘴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的声音所打断,松田阵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是我的——你手机在响,hagi。”
闻言,萩原研二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翻搁置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等他终于理顺了外套、找到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之后,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了。
来不及细看未接来电的提示,下一秒,萩原研二只觉得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一震。
这一次,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出现在了手机屏幕正中间。
[猫回来了,勿念。——0]
第333章
萩原研二:“!!”
他光速转头, 带着满脸压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一把勾住自家幼驯染的肩膀开始拼命摇晃:“小阵平,你看到了吗——小矢目终于回来了耶!!”
松田阵平也很高兴,但身为一个成熟可靠的成年人,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表现出沉稳的一面。
于是, 他故作平淡地点了一下头。
“嗯,挺好的~”
——虽然已经在极力掩饰、但却已经被抑制不住的轻飘飘上扬的尾音泄露了真实情绪呢,松田警官。
萩原研二仍旧沉浸在离家出走的小伙伴(猫)终于被找回来的快乐之中, 抱着手机,喜滋滋地反复品味这条带来好消息的简讯。
“小降谷的行动力还真强啊~”
这会儿他倒也不怕热了,开开心心地往自家幼驯染肩膀上一挂, 抬手戳了戳幼驯染的侧脸:“小阵平,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不如我们今晚就把他们几个都邀请到家里聚个餐吧?顺便让大家一起来尝尝看研二酱の绝赞咖喱牛肉料理——”
被超大只幼驯染身上的热气兜头笼罩住,松田阵平忍不住露出一对半月眼,嫌弃地一巴掌拍开幼驯染的爪子。
“想套情报就直说呗,都是一个教官教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的套路啊?而且……让他们一起吃你做的咖喱真的没问题吗?诸伏还好说,吃出问题也能就地送医, 但是降谷那家伙——”
一边说着,他一边忍不住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厨房杀手]这种属性,居然也是会传染的吗?”
“什么?”萩原研二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 过长的黑发散在松田阵平的颈窝里,带来一酥酥痒痒的触感。
松田阵平扒拉了一下糊在自己颈侧的半长发,理了半天发现没有效果之后, 果断把某只还在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大型挂件从自己的肩膀上撕了下来。
“——就是说你的厨艺啊!我明明就记得,在你认识矢目那家伙之前、你做饭都还挺正常的, 怎么现在也跟矢目一样开始做奇怪的黑暗料理了啊!你是被他的[厨房杀手]属性传染了吧?一定是吧?!”
“……!”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给松田阵平递去了一个“我看错你了”的沉痛眼神,萩原研二靠在墙边, 双手捧着手机,指尖灵活地开始哒哒哒在手机键盘上打字。
两分钟过后。
“好耶,完工——”
将手机朝着松田阵平晃了一晃,萩原研二抬起下巴、高贵冷艳地朝着幼驯染轻哼一声,接着就推开笔录室的大门往外走。
“——我已经给小诸伏和小降谷发完消息了~晚上我们三个吃咖喱,小阵平你就自己去煮杯面吧!”
“我也要吃。”追在幼驯染的身侧,松田阵平伸出一根手指、不客气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理直气壮地要求。
“刚才不是还在嫌弃我做饭难吃吗?今天的咖喱绝对绝对没有小阵平的份!哼!”
“你好小气啊,hagi——”
“我就是很小气,怎样?不然你去换一个大方幼驯染好咯~”
“幼稚鬼!”
“哼哼~不过,如果小阵平真的很想吃的话,宽容大度的研二酱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不如小阵平就用那份账本上记录的内容、来交换咖喱品尝券,怎么样?”
“我突然想起日清家的杯面好像出新口味了。”
“喂喂、怎么可以这样……”
脚步声渐远,两人嬉戏笑闹的声音,也逐渐没入了人来人往的警视厅大楼走廊里。
——————
是夜,晚8点。
虽然嘴上说着不拿情报交换就绝对不要想吃到自己烹饪的咖喱牛肉料理,但,事实上,心软又严控的萩原警官,最终还是自己帅气的幼驯染稳稳拿捏,坐在餐一旁,笑眯眯地捧着脸,看着松田阵平大口炫饭。
“好吃吧~”
贴心地将汤碗往幼驯染手边推了推,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显得得意极了:“都说了,在咖喱料理这方面,研二酱的天赋可以说堪称一绝哦~”
两人的对面,降谷零捧着自己的碗,吃相比松田阵平稍微好一点。此刻,听到萩原研二的自信发言,他忍不住吐槽:“现在不是你紧急呼叫hiro帮忙的时候了?所以第一锅咖喱呢?倒掉了吗?”
萩原研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降谷零的身边,一个面容稍显陌生、留着一头亮蓝色碎发的青年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生肉在正式烹饪之前,都需要先焯水把血和腥味去掉才可以,萩原下次可不要直接加调料煮了。”
干笑了两声,萩原研二果断转移话题:“小诸伏,你的这个易容做的挺逼真的嘛,妆容和脸部贴合得好棒~是公安方面的人教你的吗?”
诸伏·蓝发青年·景光闻言,短暂沉默了一下。
“……不。”
佩戴着纯黑色美瞳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复杂。
“是……矢目久司教我的。”
“……”
此言一出,原本气氛还算轻快的餐桌氛围,立刻就变得有些沉凝。
片刻之后。
推开座椅,松田阵平端着碗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转了个身。
“没吃饱,我再去盛一碗。”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举起自己的饭碗,拖着尾音撒娇似的请求:“我也想要~小阵平帮我也添一点嘛——”
脚步微顿,松田阵平没有拒绝,接过碗后,沉默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原处,西图澜娅餐厅里。
放下碗,降谷零转过头,用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萩原研二的脸:“专程把我们叫到这里,是有什么话打算问我呢?”
顿了顿,他很快道:“和那条简讯有关?你想知道矢目久司有关的事?”
“小降谷还是那么敏锐~”
降谷零眉心微蹙:“他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我不能——”
“——我可不是那种不劳而获的人哦?”
望着同期稍微有些怔忪的神色,萩原研二眉眼微弯。
“一换一,”竖起食指,萩原研二将两根食指的指尖轻轻交叉在了一起,笑吟吟地望向降谷零,“生意场上讲究公平交易……关于这一点,我可是很早就学会了的哦。”
嘴角轻轻抬起,萩原研二笑得狡黠:“用一个你不知道的情报,来交换我家的‘猫’的相关情报,这笔交易,对你来说是绝对不会亏的哦,小降谷~?”
降谷零:“……”
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金发深肤的青年缓缓舒展开了眉眼,看向萩原研二的眼神里稍微带了些无奈:“我说——你不要总是给你认识的人取奇怪的绰号啊、萩原!”
这样说着,抬起一只手,降谷零将掌心放在自己额前比了比:“矢目比我都要高出这么大一截,你管他叫你家的猫??谁家的猫这么大只啊!”
言之有理。
萩原研二略作沉吟。
“那——缅因猫?”
降谷零未尽的话语哽在了喉间,连带着坐在他身边的、顶着一头亮蓝色假毛的易容的诸伏景光看向萩原研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微妙。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沉吟。
“唔……这样说起来,小矢目确实很像缅因猫哎?都是很大一只,而且都有毛茸茸的围脖耶~”
眼瞅着降谷零额角的青筋已经开始跳动,诸伏景光连忙安抚地拍拍幼驯染的肩膀,同时小声提醒自家的怨种同期:“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萩原——你所说的情报,指的是什么?”
猫塑挚友遭到同期的打断,萩原研二很快也将注意力拉回到了正题上,简单地和对方讲述了一遍自己和松田阵平的发现、以及对矢木雅人身份的怀疑。
听完对方的描述之后,降谷零略微沉吟,随后很快摇了摇头。
“朋友?”
嘴唇微动,仔仔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这个从同期嘴里蹦出的词汇,片刻后,降谷零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不知该说是怜悯、还是伤感的神色。
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他说……
“——无论是作为冰酒还是矢目久司,他从来,就没有朋友。”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似的问:“你也不算吗?”
“……我也不算。”
降谷零抿了一下唇,紫灰色的眸底闪过了一丝令萩原研二稍微有些捉摸不透的复杂神色,“不管是我,还是他身边其他的人……我们都是抱着别样目的接近他的、不怀好意的卑劣家伙……我和他之间,大概只存在着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吧。”
眸色微动,萩原研二的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一抹并不赞同的神色。
但他沉默了一阵之后,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他们是朋友的这件事,是小矢目亲口承认的。”
脸上怆然之色一闪而逝,很快,降谷零的神情就恢复了平静。
“比起作为矢目久司的朋友——”紫灰色的眼眸轻轻眯起,降谷零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矢木雅人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听命于矢目久司的部下吗,萩原?”
萩原研二短暂沉思了一阵,随后很快就理解了降谷零的意思。
“你是说……卧底?”
降谷零点了一下头,随后冲对方认真道:“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的,你和松田先不要轻举妄动,当心打草惊蛇。”
“明白。”
痛快地答应下来之后,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一秒之内换上了一副理直气壮表情,冲桌对面的同期摊开了手。
“……做什么?”降谷零微微有些疑惑。
“交换啊交换——”目光紧盯着降谷零的脸,萩原研二狐疑道,“你该不会是那种骗了人家的情报、转头就翻脸不认人的无良公安吧?!”
降谷零:“……”
他抹了一把脸,有些无语地叹气:“本来是为了你们好……算了,既然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就问吧,我尽量挑能说的告诉你。”
听见这话,萩原研二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小矢目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迟疑:“……有什么区别吗?”
“假话就是,”端起自己的汤碗,降谷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味增汤,“——他自己想办法把自己捞回了国内,现在远离了那些危险的行动组任务,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加调理身体。”
从这短短一句话里,一向观察力敏锐的萩原研二,很快就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定了定神后,尽可能维持着面上表情的平稳,萩原研二轻声问:“……实话呢?”
“——他的状态很不好。”
放下汤碗,降谷零微垂着眸子:“我探听到的消息是——冰酒因为意外重伤、伤势恶化昏迷不醒,因此才被调遣回国的。虽然现在已经被送去专业的研究机构治疗调养,但……”
“……效果不好么?”
降谷零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是治疗的副作用、还是那仅仅只是我的错觉,总之,回国之后,昏迷了三个月的矢目久司如今虽然已经苏醒,但身体状况却似乎并没有要恢复的征兆,我每次去研究所看他的时候,都感觉他的状态比上次更差劲了一些。”
“而且,”微微顿了顿后,降谷零的面色稍微有些阴沉,“虽然对外宣称冰酒在研究所养伤,但……”
“——被收缴了全部通讯工具、暂停一切职务和任务,甚至本人也无限期被隔离在研究所内,不允许外人探视,不允许踏出研究所半步……这本身,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软禁吧。”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阵。
“小矢目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所以才会招来这样的惩罚。
降谷零摇了摇头。
“比起惩戒和警告来说,我倒是觉得,组织这样的行径,看上去更像是一种保护。”
“这段时间我稍微探查过了——那间研究所的管理非常严格,没有专门制作的通行证、或者是上面亲自下达的手令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那间研究所半步,这样一来,几乎没有人能有机会接触到被禁足在那里面的矢目久司,”这样说着,降谷零的语气顿了一顿,“——就算是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找机会鼓动朗姆发布了[贴身监视和保护冰酒]这样的任务,借着执行任务的机会、才能与矢目见上一面。”
降谷零思忖了一阵,沉声道。
“——我总觉得,除了[行动组干部冰酒]这个身份,在矢目的身上,还藏着更深的、值得组织看重并且谨慎保守的秘密。”
西图澜娅餐厅里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半晌之后。
顶着一张路人脸的易容,沉默了许久的诸伏景光放下碗,转过头望向自家幼驯染,轻声问:“研究所……听上去是那种会进行危险的人体实验的地方。矢目现在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降谷零摇了摇头:“研究所的负责人暂且可以信任。”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
萩原研二的眉心很快就蹙了起来,眼底的忧色几乎快要满溢而出了:“小降谷,你刚才也说了,小矢目现在的状态越来越差……研究所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养伤的好地方,他不能一直待在那里,得想办法——”
“你想要救他出来?”不等萩原研二说完,降谷零很快便直接打断了他,“你自己应该也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萩原——这根本就不现实。”
“就算我们都已经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公安部的情报搜查官[千间目]了,但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仍然在执行卧底任务、并且本人完全没有要撤出任务的意愿。”
降谷零叹息。
“我们要用什么立场去救他,萩原?警察吗?一群警察去犯罪集团的老巢、营救一个表面身份仍然是犯罪集团的干部的家伙……就算你我可以不在乎上司会怎么处罚我们,但你要矢目久司怎么办?”
“——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做了,不仅[矢目久司]会死,[千间目]也同样不可能活过来。”
不知道是在试图说服自己的同期、还是仅仅只是在试图说服自己,降谷零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挣扎之色。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严词告诫蠢蠢欲动的同行之人。
“——别太心急了。”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
“我只是觉得……”
“——小矢目他,活得实在太辛苦了一些啊。”
轻轻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萩原研二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带他去草津滑一次雪、去北海道泡一次温泉、去函馆再看一次日落,一起遛狗养花,陪他一起过他曾经与我闲聊时所憧憬过的、属于普通人的宁静生活。”
第334章
一时之间, 公寓的西图澜娅餐厅里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就连三个人的呼吸也变得轻微而谨慎, 像是生怕声音稍大了一些、就会惊扰到什么寻常人看不见的生物一样。
这样凝滞到几乎结成实质的压抑氛围, 止歇于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喝。
“——你在干什么?!”
——声音里的惊恐和慌张,几乎要溢出屏幕的了呢。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萩原研二率先回过神来, 飞快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迅速冲了过去。
“怎么了吗、小阵平——”
然后,下一秒。
公寓里再度传出第二道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啊——!零酱、你在吃什么啊零酱啊啊啊啊啊!!!!”
西图澜娅餐厅里, 听到这声惨叫,降谷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意识到这事跟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和幼驯染对视了一眼之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很快站起身,循着两个同期发出惨叫的方向快步找了过去。
一分钟后。
两人动作一致地望着一头扎在猫砂盆里、满头满脸都被碎米粒样的猫砂糊了个乱七八糟,却还在坚强地吧唧这小嘴、“咔嚓咔嚓”做出类似咀嚼样的动作的黑脸小猫,默然两秒后, 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
微微弯腰,盯着易容的诸伏景光勉强保持着面上镇定的神色。
“嗯、它现在是在吃什么呢……松田?”
“——你这还看不出来吗?!”
松田阵平一脸绝望,试图把手伸进小猫崽子嘴里、把对方正嚼得欢快的不明马赛克抠出来。
未果。
“嘶、你小子这么不识好歹呢——!”
……还被小挖煤工赏了一记猫猫拳。
眼见幼驯染挨了崽崽一爪子, 萩原研二连忙收起了自己试图效仿的手,沉吟片刻后,果断一把抄起猫、把满脸都是猫砂的黑脸崽子从猫砂盆里拎了出来。
“吐出来。”
他试图好声好气地跟自己的崽崽讲道理:“零酱饿了吗?是想吃罐罐了吗?爸爸现在就去给你开, 你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好不好~”
在一旁围观的零酱二号机眼神复杂的注视之下,萩原零甩了甩毛茸茸的小尾巴, 嘴里咀嚼的速度更快了。
“……”
“……”
半是好笑半是同情地,诸伏景光左右看看, 在洗手间上方架子上抽了几张洗脸巾,沾湿了水之后,试探性地,往老老实实待在萩原研二怀里、蹭了对方一胸口猫砂的黑脸猫猫伸出了手。
很意外地,面临陌生人的搓揉,萩原零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很乖巧地任由诸伏景光帮自己把脸上身上粘着的猫砂清理了个干净。
等到处理完一片狼藉的猫和浴室,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后了。
捏着一根猫条,萩原研二一脸憔悴地抱着猫回到了客厅。
在小挖煤工吧唧吧唧砸吧嘴的声音里,四人间的谈话氛围很快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得到了零酱青眼的诸伏景光很快就抛弃了自己家的零酱、选择了坐在萩原研二的身边,伸出手,一下下轻轻挠着萩原零的下巴。
他熟稔的撸猫手法很快就得到了萩原零的青眼,撸着撸着,原本好好趴在萩原研二怀里炫猫条的萩原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到了诸伏景光的腿上,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蜷在诸伏景光的大腿上翻肚皮。
萩原·被崽抛弃的老父亲·研二:“……”
泄愤似的往自己怀里塞了一只抱枕,萩原研二揉捏着抱枕,沉默了一阵之后,转头看向降谷零:“小矢目他……能从那边撤回来吗?”
——单从降谷零对自己的描述来看,小矢目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很显然都已经不再适合继续留在黑衣组织那边了。
撤回来,待在他和小阵平的身边,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接受精心的照顾和细致的陪伴……
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再拖下去的话……
视线聚焦在那只躺在自家幼驯染腿上撒娇的黑脸猫猫身上,降谷零短暂沉默过后,摇了摇头:“暂时没办法。”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金发青年的眉宇间很快浮上了一抹淡淡的颓色。
“矢目现在在警视厅那边,是[已死亡]的销档状态,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已经已经断线的卧底。”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能联系上他曾经的联络人、证明他的确是警视厅方面派往黑衣组织执行卧底搜查任务的警察,否则的话……”
坐在靠近阳台的单人沙发上,给自己手背上的猫爪印简单消了个毒后,松田阵平甩了甩稍微有些刺痛的左手,皱眉问:“你和他沟通过了吗?他是怎么想的,降谷?”
“……”
对于这个问题,降谷零分明什么都没说,但他这样的沉默落在其他三个人眼里,却仿佛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一样。
萩原研二的嘴角动了动。
良久之后,他问。
“……小矢目的联络人是谁?”
沉默片刻,降谷零摇了摇头:“我问过矢目,但……他没有说。我暂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向我们推测的那样,因为记忆遭到了催眠和清洗、导致遗忘了相关欣喜,还是仅仅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松田阵平的脸色微微有些沉重:“如果找不到他的联络人的话、矢目他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
但几乎所有人都顺利地在自己的心头,替松田阵平补足了对方未尽的话语。
——他是不是会死。
——他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他是不是到死、都只能以一个满手血腥与罪孽的犯罪集团干部的身份,在死后仍然遭受唾骂、不得安宁。
“那种事情,对小矢目来说也太残忍了吧……”萩原研二神色有些放空地喃喃自语,“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捏了捏萩原零柔软发腮的脸蛋,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或许、我是说或许……我这边可能查到了一些有关的线索也说不定。”
他的声音很轻。
但……
“——!”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三道炯炯的目光便迅速落在了诸伏景光的脸上。
萩原研二瞬间精神大振、一叠声的催问。
“什么线索?小诸伏、你有小矢目曾经的联络人的消息了吗?对方现在还在警察系统内部工作吗?”
安抚地揉了揉被自己的监护人吓得差点炸毛的萩原零的小脑袋瓜,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关于联络人这件事——前段时间,我在整理公安部那边堆积的过往卷宗的时候,翻到了一个稍微有些特别的案子。”
话到此处,他微微顿了顿,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们没有接受过公安的培训、所以可能不太清楚,”戴着美瞳的黑色猫眼望向沉默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诸伏景光用尽可能间接的语言向对方说明了一下情况,“对于公安来说,卧底通常都只会和自己的联络人单线联系,在这个前提下,双方身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就连双方在系统内部的档案之中,都不会提到类似[卧底]、[联络人]这样的字眼。”
“这也就是刚才zero所说的——在无法联系上对方的联络人的情况下,矢目现在正处于断线卧底的状态的真正原因了。”
皱眉消化了一下诸伏景光的介绍,很快,松田阵平就发现了一处盲点。
“——如果说,除了矢目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络人究竟是谁的话……那你又是怎么确认,你口中所提到的那个案子,其实和他的联络人有关系呢?”
闻言,诸伏景光微微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话音落地,他的眸光很快就变得郑重了起来。
“在我中断卧底任务、撤回警视厅之后,我在系统内部的调查权限得到了一部分的提升,因此前一段时间,我便利用自己的权限,调阅了不少公安警察[千间目]在警视厅这边确认死亡的前后发生的案件的卷宗。”
“在调查期间,我发现了一起稍微令我有些在意的案子。”
急性子的松田阵平有些坐不住了,从自己坐着的单人沙发上跳起,一个猛子挤进了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中间,在被第二次受到惊吓的萩原零的猫猫拳邦邦揍了两下之后,盯着一脸微微有些发红的肉垫印催促:“是什么?你别卖关子了诸伏、赶紧说啊!”
诸伏景光闻言有些无奈,按住张牙舞爪还想继续揍自己监护人的萩原零,酝酿片刻之后,道。
“——在千间目确认死亡的前夕,警方在江户川里,发现了一句死状凄惨的浮尸。”
萩原研二怔住了。
片刻之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那句浮尸……其实就是小矢目的联络人的尸体吗?!”
诸伏景光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先让自己说完。
等同期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很快便继续道:“我原本是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但等我翻到后面、在卷宗技术性鉴定材料那一页查阅了医学解剖检查报告、以及现场固定拍摄的照片之后,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照片上显示,死者的四肢惨遭折断、整个人被扭曲着塞进了一只巨大的木桶之中。”微微顿了顿后,诸伏景光像是想起了什么残忍的画面似的,眉心微蹙,“在警方人员破坏了木桶、将其从木桶之中释放出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极其血腥的场景。”*
“——那个被塞进木桶里、早已经死去的男人,他的整个口腔都遭到了极其严重的破坏,下颌被活活打碎,整张脸被圆锥形凶器戳的面目全非。”
听到此处,客厅里余下三人的脸上,都很快划过了一抹不适与厌恶。
“很残忍的手段。”降谷零评价道,“这可不像是没接触过凶杀现场的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是被极道组织虐杀的吗?那个男人的身份最后核实了吗?他有过极道方面的背景吗?”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很遗憾,在六年前,警方的DNA数据库和技术手段还没发展起来,再加上死者的脸已经完全被类似尖锥样的凶器戳烂,在完全无法辨识面目、且没有捕捉到凶手留在犯罪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这起案件最终以[无名男尸被害事件]立案,但至今仍未宣布告破。”
闻听此言,萩原研二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把怀里的抱枕分了身边的松田阵平半只,两人一起环着抱枕,全神贯注地继续听诸伏景光接下来的话。
“除此之外,经过警方初步检查,发现男人的胸腔破了一个大洞——他的心脏不翼而飞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描述有些过于血腥,诸伏景光动了动指尖,小心翼翼地压住了躺在自己腿上的萩原零毛茸茸的小耳朵,像是怕吓到小朋友了似的。
“——你们猜,他的心脏最后在哪里被发现了?”
松田阵平的脸色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立刻就变得相当难看。
“你都这么问了……该不会是在死者的嘴里吧?”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一下头。
“猜对了一半。”眉心微微皱起,诸伏景光语气低沉地道,“——医科大在后续解剖的过程中,发现死者的心脏被绞碎成了肉沫,通过对方被完全打碎的口腔、粗暴地全数灌进了死者自己的消化道和胃里。”
“……”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客厅里缓缓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
嗓音微哑地,松田阵平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就算是这样……诸伏,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死状凄惨的男人,会和矢目的联络人扯上关系。”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阵。
“我总觉得这种场面,比起虐杀,倒更像是为了替某人泄愤……”顿了顿后,他继续道,“之后我查阅了一下相关资料,得知这种吞心的刑罚,最初来自于法国那边的黑手/党处理叛徒时的手法。”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叛徒?”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敢确定,沉默了一阵之后,却是什么都没说,捏在抱枕边角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转开了目光。
反倒是萩原研二有些意外地问:“小诸伏,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某个与小矢目有过旧交的黑手/党成员,出于替小矢目泄愤的目的,用对待叛徒的方式虐杀了这位身份不明的男人?”
不等诸伏景光回答,萩原研二很快就继续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但……为什么会是‘叛徒’呢?”
“——会在[千间目]宣告死亡的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或许是[千间目]死亡真相的知情者?”
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萩原研二的意思,降谷零沉吟道:“矢目久司就是千间目这件事,目前已经算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争议了。”
“如果说那名凶手认为死者‘背叛’了矢目的话……难道说,那名死者,其实和黑衣组织有过牵扯?”
脑海之中思绪电转,他很快就捋顺了自己的思路。
“或者,更进一步来说——就是那名死者在六年前背叛了[千间目]、将他其实是警方派往组织的卧底的消息卖给了黑衣组织,这才直接导致了[千间目]遭到洗脑、与警视厅断联疑似死亡的结果。”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矢目在半年之后、以[黑衣组织行动组成员冰酒]的身份,重新在黑衣组织里活跃起来的这件事了。并且,那些我们调查到的、[矢目久司]尚且存在空白的行动轨迹的时间线,至此也可以完全闭合了。”
这样说着,降谷零很快站起身、拉开阳台的拉门,摸出手机,给风见裕也拨过去了一个电话。
五分钟之后。
再次走进客厅,降谷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轻松的神色。
“查到了。”
在几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笑容轻松地朝几个同期晃了晃尚且亮着屏幕的手机。
“我拜托风见帮我查了一下,在六年前、警视厅内部有没有突然离职或者失踪的警察。”
“结果呢?”
萩原研二有些坐不住了,将抱枕一整个塞进幼驯染怀里,然后自己猛地站起身,一叠声地催促道。
“——山下洋平,曾经隶属公安部,离职之前曾任巡查部长。六年前,在[千间目]确认死亡前半年,他向警视厅公安部方面提出了离职。”
第335章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视线在各自沉思、相顾无言几名同期身上划过之后, 松田阵平率先开口:“如果山下洋平的背叛和死亡已经能够坐实了的话,这也就表示——除了当年开启这个卧底计划、在一众警察里选中了矢目的警视厅长官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证明矢目的身份了……是这样吗?”
仍然是一片沉默。
盯着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两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迟疑神情, 松田阵平拧起眉, 丢开抱枕、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会去查的。”
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几名同期,松田阵平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萩原研二的脸上,语气很低沉:“我们之前就讨论过这件事, hagi——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他,把他带回我们这边,至于后续要处理的那些麻烦……我会和他站在一起、陪他一起承担。你的意思呢?”
望着那双直白且坦诚、清澈的仿佛能在其眼底照出自己的影子的纯黑色眸子, 片刻沉默之后,萩原研二最终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轻快的微笑。
“还真是狡猾啊,小阵平~”他拖着撒娇一样又长又柔和的尾音,抬起下巴、乜斜着眼用眼角睨幼驯染,语气故作责备,“你这样子偷跑, 会显得我像个临阵脱逃、因为害怕被上司责难而不敢对朋友伸出援手的混蛋哎——”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啦好啦——”熟练替幼驯染顺好了毛之后,萩原研二转头望向两个眸光微深、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的同期,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小诸伏提到的那起案子的凶手, 的确就是进入黑衣组织卧底之后的小矢目身边能接触到的人的话……对方性格这么凶残,小矢目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被对方这句话拉回了注意力, 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矢目在组织里的熟人并不算多……如果是那种在得知他的警方卧底身份之后、仍然愿意为他复仇的人的话——符合条件的就更少了。”
“那些人, ”食指轻轻摩挲着唇畔,萩原研二若有所思道,“——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呢?”
诸伏景光想了想。
“——作为敌人、或者是关系一般的同僚来说,冰酒是一个仿佛能看透人心、多智近妖的可怕家伙,人人都敬仰他、畏惧他、恨不得永远远离他。但……如果是作为上下级关系的话,他又的确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会让人认为对方值得自己全心全意效忠的可靠上司。”
“你是指——矢目的下属们吗?”沉默了一阵之后,松田阵平重新加入几人的讨论之中,“怎么说?矢目的那群部下里,有特别符合作案凶手性格特征的家伙吗?”
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在黑衣组织里和矢目久司接触最多的降谷零。
在三道目光交汇的正中心,降谷零思忖了一下。
半晌之后。
“……应该是马提尼吧?”
往后捋了一把稍长的浅金色碎发,降谷零沉吟道:“冰酒的部下,除开我和hiro之外,一共有四个——四人之中,潘诺擅长爆破、性格阴郁狂躁,如果由他来动手的话,山下洋平大概率只会剩下一捧飞灰。”
“君度是个狙击技术娴熟的狙击/手,他想要解决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弄这么繁琐复杂的流程,直接远程开枪狙杀就是了。”
“至于反舌鸟,她只是个文弱的后勤技术人员,体术大概不会比普通人号上太多,要让她与公安警察出身的山下洋平搏斗、并且最终在没造成太多约束伤和抵抗伤的情况下将对方虐杀……这对反舌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眼神很快产生了某些变化:“这么说起来,最有可能的人……”
“——是马提尼。”
脑中思绪电转,降谷零很快想起了一件事。
“我依稀听说过——最开始,马提尼好像是冰酒去法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法国带回日本本部这边的外围成员,听说那个时候对方还是个各方面能力都不行的炮灰。”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对方再一次在组织里名声鹊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马提尼]这个代号,并且拒绝了很多人发去的搭档邀请、选择了加入那时候人员折损严重的冰酒的行动组,成为现在冰酒身边知名的[守狱看门犬]、刻耳柏洛斯。”
一长段话说完,降谷零感到稍微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至后,接过诸伏景光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
“那是个很危险的男人,我和他接触不多、但对冰酒身边的[地狱狂犬]刻耳柏洛斯的事,也稍有耳闻。”
收回手,诸伏景光将目光转向了两名从未曾接触过冰酒的行动组成员的同期。
“根据我的了解,马提尼对冰酒,有一种近乎魔怔一样、高到可怕的忠诚度和独占欲。他对于任何试图接近矢目的人,都怀抱着最刻毒的敌意,并且排除异己的手段极端残酷狠辣……”
这样说着,他语气微顿,指尖下意识地按上了自己的左边眼角。
“……总之,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去接触、更不要去调查那个危险的男人。”这样说着,诸伏景光沉默了一阵,“你们可以尝试信任我的,松田、萩原——我接下来还会继续调查当年启动了‘[千间目]卧底搜查’这件任务的警视厅长官信息,相信很快就会有收获的,不要心急。”
另一边,捧着一次性纸杯的降谷零也附和道:“我这边也会持续关注矢目、想办法说服他的。有任何新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和你们联络。”
萩原研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似的、一时没有接话,松田阵平瞥了两名同期一眼,语气状似平静。
“但……”
“我们现在最缺的,不就是时间吗?”
“……”
“……”
一室沉默。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松田阵平补充了一句,“我和hagi不会冒进,但绝不可能只呆在局外围观、让你们两个顶在最前见面冲锋陷阵的——矢目那家伙,好歹也是我们两个的朋友。”
唇瓣微动,诸伏景光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降谷零的手机却是忽然振动了两下。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降谷零很快起身。
“我还有事,”将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里,他抬手止住了几人想要起身送送自己的势头,“你们继续,我先走了。回头讨论的结果,就拜托hiro发我的加密邮箱里了,暗号你知道的。”
诸伏景光点了一下头。
等到公寓大门被人轻轻合拢之后,仍然围坐在公寓客厅里的三人彼此对视,气氛稍微有些些许的缓和。
考虑到在方才的交谈之中、双方。并没有就调查一事达成很好的共识,为了避免继续先前的话题可能引发的争执,在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诸伏景光将躺在自己大腿上、正惬意的打着呼噜的萩原零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随后,他很快站起身,转眸望向两位同期。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也先告辞了。”这样说着,他看了一眼手表,“我手里还有两份上面急要的报告没处理完,今晚可能要加个班。”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
“——我送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眸光微顿,诸伏景光正想要拒绝,就听见同样从沙发上站起身的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提醒:“厨房里的碗还没洗哦~”
松田阵平:“……”
略感心虚地,气质凶恶的卷发警官移开了视线。
“——你该不会是想要赖账吧,小阵平?”有些狐疑的微眯起了眸子,萩原研二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松田阵平的额头,“上次可是你自己要和我打赌的哦?说什么「如果你能在两分钟之内顺利拆掉炸弹,接下来一个月的家务工作,我都可以全部承包」之类的……你现在该不会是想要抵赖吧、小阵平!”
“我、”松田阵平稍微游戏词穷,声音也变得很小,“我那不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所以用的激将法嘛……”
然而他亲爱的幼驯染却是丝毫不买账。
“国小的小朋友都知道承诺的事一定要办到哦,小阵平——”
松田阵平:“……”
无语凝噎了一阵之后,想不出狡辩辞的松田阵平有些气急败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洗就洗!有什么大不了的!”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松田阵平瞪了一眼自家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的幼驯染,没好气地放狠话,“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被我抓到痛脚、混蛋hagi!”
一脸轻松地将手臂搭上诸伏景光的肩膀,萩原研二笑嘻嘻地冲自家幼驯染挥了挥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小阵平,在我送小诸伏回来之前,你可要好好工作哦——?”
厨房里传出“砰”地一声响。
“少啰嗦啊!!”
喉间溢出一声愉快的低笑,萩原研二冲身边欲言又止的诸伏景光竖起了一根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最后拉着人走出了自家公寓的大门。
等到下了电梯、走在公寓门前的小路上,沐浴着初夏稍微有些闷热的晚风,诸伏景光微微偏头,戴着美瞳的纯黑色猫眼里神色清明。
“萩原。”
双手插兜、正愉快地哼着一首不知名小调的萩原研二歪了一下头。
“嗯?”
“——你有什么事,是需要单独和我说的吗?”
萩原研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片刻过后。
“还真是敏锐啊,小诸伏~”
黑发紫眸的帅气警官面上带笑,深紫色的下垂眼轻轻弯起,眼底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意外之色。
诸伏景光于是也便笑了起来。
“能让你专门支开松田和我独处,我那个时候就猜到了,你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他知道的话要单独对我说吧?”
两个身高腿长的青年肩并着肩,一起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步道之后,很快便在步道尽头的一张长椅上落座。
微微歪着脑袋,萩原研二神色郑重地望向坐在自己身边、面目稍显有些陌生的同期。
“——警视厅公安部那边,最近有接收到什么类似账簿的东西吗?”
诸伏景光沉思了一阵,在萩原研二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有。”
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萩原研二笑了一声,玩笑似的轻轻在诸伏景光的肩膀上锤了一拳。
“我就知道,不管是哪个部门发现的,那个账本,最终还是会落到你们公安的手里啊。”
诸伏景光回忆了一阵。
“你这么说的话——我记得报告上面有提到过,那个账本的第一发现人,似乎就是你和松田吧?”
“嗯。”萩原研二点了一下头。
“你好像对那个账本很感兴趣,”诸伏景光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得到它的时候,你没有打开看看吗?”
听见这话,萩原研二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很快就微微眯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阵。
“——最先发现它的人,是小阵平。”
“松田没给你看?”
萩原研二点了一下头,随后轻叹一声:“我不知道那个账本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才会让小阵平和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露出那样一副震悚的表情……之后我有问过小阵平,但他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这样说着,半长发的青年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冲着自家心软的同期拜了拜。
“求你啦,小诸伏~”他软着嗓音、拖长了尾音恳求道,“告诉我上面写了些什么呗?或者你带我去公安部那边亲自看看账本也可以呀——会让小阵平脸色巨变,我真的很好奇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也很担心小阵平做出什么鲁莽的事……”
诸伏景光很少直面同期的撒娇攻势。
——一般而言,萩原研二这一招就只会对着松田阵平使用。
心软又好说话的警官先生忍不住捂了捂胸口,别开视线、往椅子的另一边退了退。
就……
对方也只是担心自己的幼驯染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就算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方,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职业道德和良心开始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半晌之后。
在脑海里“咔”地一声掰断了某个小人手里捏着的白白旗,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那个账本来自高崎组……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萩原?”
萩原研二很快点头:“嗯嗯!那个时候,我和小阵平就是接到了附近群众报警、说是近郊的旧仓库区域出现了一伙自称‘高崎组干部’的可疑家伙,所以找当时该出外勤的同事换了班、赶赴现场准备抓捕那些高崎组余孽的!不过很可惜……等我们到的时候,仓库里就只剩了这样一本账册,那些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都跑没影了……”
视线左右环顾、确定周遭无人之后,诸伏景光压低了嗓音。
“那本账册里,记录的是高崎组仓库的出入物品登记。”
有些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萩原研二有些疑惑地问:“如果只是仓库出入登记的话……小阵平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诸伏景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却是转而问道:“你还记得浅野别墅区的那枚炸弹吗?”
“你是说……十亿日元勒索案里的那个?”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很快点头,“那个炸弹我还有印象,爆炸威力很强、线路复杂到几乎无法拆除,而且在内部甚至还安装有非常敏锐的复位装置,一个不慎,前往排爆的爆处警察就会被高爆炸/弹炸得粉身碎骨。”
话音落地,萩原研二有些奇怪地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小诸伏?”
“如果我说……”
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萩原研二的眼睛,诸伏景光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那枚被矢目提前引爆的炸弹,其实并不是唯一一枚流入市场的呢?”
望着对方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诸伏景光一字一顿地继续道。
“根据账本上的记录来看,那种曾经被收入高崎组仓库、又在之后被高崎组的干部转手给十亿日元勒索案的主犯的高爆炸弹,一共有两枚。”
“一枚在之前的勒索案里,被矢目强制提前引/爆。”
“还有一枚……”
“目前下落不明。”
第336章
很多时候, 比起病房,降谷零都觉得,矢目久司常住的这间位于研究所深处、摆满了各色监测仪器的房间, 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又或者是什么终生不见天日的小动物潮湿阴暗的巢穴。
虽然室内通风环境出人意料得好……
但。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 从他跨入这间房间的那一瞬起,他总能闻到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腐朽之后传出的不祥气息。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他的视线转向摆放在窗边的小书桌, 望着端坐在桌边、那个支离憔悴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在被黑暗彻底蚕食干净的清瘦青年的时候,降谷零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收紧。
——那不是错觉。
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腐朽。
在这间听凭命运摆布的昏暗监牢里,的的确确, 有着有且仅有的唯一一名囚徒,正在逐渐被世界放逐、遗忘。
然后腐朽成灰,再无一人记得他曾来过这个世间。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在黑暗之中怔怔出神的青年有些迟钝地动了一下肩膀,慢慢回头。
“你……”
然而,没等青年把话说完。
眉心微蹙,没有去理会矢目久司的反应, 降谷零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窗边,一抬手、直接握住了拉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
下一秒。
唰拉——!!
温暖明媚的日光,在灰黑色窗帘被人拉开的一瞬间, 便毫无遮蔽地直直倾洒进了这间仿佛正在死去的房间之内。
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矢目久司微微眯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的双眸。
——他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但却也并没有要指责降谷零自作主张的意思。
然而被人宽容以待的降谷零, 却是没有半分自觉,在矢目久司坐着的书桌旁边一屁股坐下, 随后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呼噜了一把矢目久司火龙果色的头毛。
“留这么长干什么?”
有些嫌弃地帮小伙伴将头发往后捋了捋,降谷零忍不住小声吐槽:“还真是物随主形……”
“——?”
矢目久司歪了歪头, 递给小伙伴一个茫然的眼神。
降谷零立刻移开了视线:“啊、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嗯、长头发可是很难打理的,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山顶洞人哦?”
矢目久司“……”了一阵之后,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
“怎么不会?”降谷零半月眼,左右看看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贴近矢目久司的耳畔,小声开始给对方八卦自己的某个半长发同期的黑历史,“以前我们还在……没毕业的时候,因为不能随意离校、萩原的发型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自由生长的状态。如果不是他骨架够大的关系,说不定会被大家认成是黑长直的气质型女生呢!”
矢目久司默了默,眼神很快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惨的!”降谷零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轻轻掩着嘴,小声道,“在因为个人卫生问题多次被罚写检讨之后,萩原一怒之下,拿剪刀大半夜地在宿舍开始给自己重新造型。”
“……成功了吗?”
“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话,我就不会记这么久了~”
降谷零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第二天早上集训的时候,我就看到那家伙就从发尾整齐的‘黑长直’,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鸡窝头碎发,”这样说着,降谷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是——萩原发量不是还挺浓密的嘛,接过他剪的时候看不到后脑勺,直接把自己后面的头发剪成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泾渭分明的梯田,当时的鬼冢……咳,还让他拿个破碗自己去找个角落蹲好。”
将梯田造型的碎发代入了一下自家小伙伴的脑袋瓜,矢目久司的眼底,很快就闪过了一抹微微的同情。
“好惨……”
“就是说啊!”降谷零扒拉了一下小伙伴额前都快挡住眉眼的碎发,又比了比对方都快要垂落到肩膀的发尾,语重心长地告诫,“——所以说,如果不想重蹈覆辙的话,还是不要留长发比较好哦。”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你不懂……这叫时尚。”
降谷零:“……啊?”
“这个发型,据说是年轻人里很流行的、嗯……半扎狼尾。”顿了顿后,矢目久司补充,“这是志保给我剪的。”
——言外之意是,对这个发型有任何异议,都请去找设计发型的Tony老师宫野志保当面沟通。
降谷零半月眼,忍不住吐槽道:“那也太潮了一点吧……就你现在这种诡异到仿佛中毒现场的发色、搭配这个狂野不羁的奇怪发型,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这就要给我现场来一段摇滚哎。”
瞥了一脸嫌弃的小伙伴一眼,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默默转开视线,没有做声。
下一秒。
“——波本君。”
阴沉沉的清冷女声,冷不丁地,在降谷零的背后幽幽响起。
“——你对我的审美,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
几乎就在这道女声响起的同时,降谷零脑海深处的危险雷达,忽然就开始疯狂拉铃闪烁。
“……!”
他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当场。
半晌过后,安室透一格一格地回过头,冲着站在自己身后,双手环胸、一脸冷酷的茶发少女,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嗨、雪莉,那个——”他磕磕巴巴地冲对方打了声招呼,眼神飘忽而闪躲,看上去心虚极了,“早、早上好啊……”
宫野志保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头毛都差点被吓炸开的波本,转头对着矢目久司轻声道:“该复检了。”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手里那本自己以前创作出版的漫画倒扣在桌面上之后,便跟着宫野志保前往了检查室。
房间之内,被留下的安室透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才九点啊……等这套检查做完,估计得要一两个小时了。”
已经习惯了被两人放置的安室透,开始尝试给自己找点乐子、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视线在被各种机械设备挤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矢目久司之前翻阅过的漫画吸引了过去。
【尤妮丝公爵的背叛,来的很突然。
一切既出人意料、又似乎很合乎于情理。
——身为卡帕多西亚的末代公爵,她在战争中游离且摇摆的姿态,早就惹得仅存的几大氏族心生不满。
他们对卡帕多西亚氏族的财富、荣誉、地位虎视眈眈,同样,也在贪婪地觊觎着被尤妮丝公爵所继承的、那种来自氏族的无可匹敌的血脉力量。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在血脉力量的加持下,卡帕多西亚氏族惨胜,血族势力分崩离析,人族反攻的局势已成定论。
面色苍白的少女轻轻抬手,在她身畔,一条血红色的丝带飘飘忽忽地绷紧了身躯,替少女代劳、一把先开了棕榈木棺材那略显沉重的盖板。
她躺了进去。
她现在得到了所有血族氏族的力量。
同时,也将得到一场永恒的安眠。
——她一直都知道的,这就是兰斯洛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
这一天,兰斯洛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因此,她几乎是纵容,任由那名有着比夜空更加沁凉的、如同夜晚的海平面一般蓝黑色眼珠的青年一言不发地拉开了窗帘,眼神温润平和地,听凭一缕缕刺眼而滚烫的阳光倾落进房间里、棺材内。
一缕缕狰狞的黑烟,自少女苍白细腻的皮肤上蒸腾而出。
腰背笔挺地站在棺材边,兰斯洛特垂眸看着她,唇角带笑,眼底却湿漉漉的。
“晚安,兰斯。”
就像往常两人相伴着一同度过的无数个夜晚那样,尤妮丝俏皮地冲青年眨了眨眼,语调轻柔缱绻。
“这里是奥罗拉~”*
她第一次向爱人如此郑重地介绍[奥罗拉]、这个已经在她的记忆力落满尘埃的名字。
而现在,她终于得到了自由,去追寻她梦里、那一片遥远而灿烂的美丽极光了。
“安吉拉,请再、等一等我……”
——全书完。】
将漫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安室透毫无意外地,在最末一页找到了自己曾经在论坛上看到过的、矢目久司亲手绘制的漫画插图。
——象征着爱与救赎的十字架倒置、娇艳欲滴的殷红色蔷薇染上鲜血,在光影交错的构图之间,一行花体的英文影影绰绰地浮现在了少女身下的棕榈木棺材之上。
【It is the best gift for my love.】
指尖轻轻摩挲过这幅画面精致的插图,好半晌过后,他这才沉默地打开了那个折叠成硬币大小的随身光幕。
在一阵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浮夸的过场音效响起过后,望着缓缓延展开的光屏,安室透眼睁睁地看着光幕最右边的【闲聊区】的小红点以极快的速度,从【1】、迅速飙升至【99+】。
“……?”
有些意外的,他没有选择点开同样有数条未读消息的【官方区】,指尖一拐,先点进了小红点还在不断飞快闪烁的【闲聊区】。
进入闲聊区之后,望着飞快刷屏的版面,安室透随手点开了一个被顶在最上面的热帖。
[老贼你不做人啊!!你名下是不是还有一个刀片生产厂的股份啊!!(猫猫泪流满面jpg)]
[受不了,我真受不了了家人们……我没想到重制版不仅要重吃一次moku的刀,还要吃moku塞我嘴里的尤妮丝宝贝的刀TUT]
[妈妈问我为什么在漫画里追番漫画_(:з」∠)_]
[呜呜呜呜呜尤妮丝是和兰斯洛特be了是吧?是吧!呜呜呜呜我就知道BE骨灰级爱好者春山太太是不可能给我吃糖的!!!(阴暗尖叫)之前■■和moku探讨漫画接下来的走向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妙,现在果然QAQ]
[兰尤cp的命也是命啊moku酱……(捂胸口)(虚弱地)他们明明一见钟情,我宁愿他们的缘分终止于那个月色缠绵又温柔的天台……]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奥罗拉棺材上的那一行小字简介……好像写的是‘棕榈木材质’?为什么要专门提这个啊?]
[楼上,你去查一下棕榈木代表的意义就知道了……查完的我回头看了一眼尤妮丝酱望着阳光时的表情……不说了,我断网去冷静一下。]
[所以尤妮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紫砂的想法的啊?理论上,我感觉是从她听说安吉拉死于血族屠城之战的时候,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但是从一开始天台相遇的时候,尤妮丝好像就已经识破了兰斯的血猎身份了啊?难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下来吗……?]
[奥罗拉酱晚安,能够得偿所愿、追寻你挚爱的极光,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鼠鼠哽咽jpg)]
[等一下等一下家人们,先别着急哭啊!不觉得怪怪的吗?就算老贼想要水剧情,也不至于给我们画画中画吧……?总感觉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摸下巴)]
[咦?这么说起来……不觉得尤妮丝和兰斯洛特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吗(。)]
[……楼上,你说的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的,没错哦:)已然看破了老贼德行的我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不就是刀吗?来,往我嘴里塞,正好饿了想吃宵夜了!!(神志不清jpg)]
[不是、楼上两位姐妹,你们在说什么啊?有什么加密通话是我这个尊贵的VIP不配解码的吗!(摔)]
[虎摸楼上萌新~(慈祥jpg)没关系,看不懂也是好事啦~至少这样,等到老贼把四十米长的剁骨刀塞你嘴里的时候,你才会感到难过:(]
安室透愣了一下。
——奇怪的、既视感……?
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将手边的漫画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试图从自己第一遍囫囵翻阅时错过的细枝末节处、找到能体现出这种所谓的“既视感”的地方。
……
失败了。
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漫画大结局,安室透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悻悻地合上书、点开论坛,继续浏览剩下的帖子内容。
但,让他失望的是,不管他往后翻了多少页,他最终都没能在满屏幕的“呜呜呜”和“啊啊啊”指尖,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紫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安室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矢目刚才的表情……”
“——该不会和这篇漫画有关吧?”
眼神有些费解地,他翻了翻论坛,又翻了翻漫画书,最后又翻了翻论坛,回想起自己刚进门时撞见的矢目久司的神情,眸光微微有些复杂。
“漫画的创作者……也会因为自己设计的BE结局而意难平吗?”
在这间除他之外、只有无数冰冷而死气沉沉的医疗机械的房间里,安室透的问题注定得不到任何解答。
但。
他好像也并不需要什么解答。
小心翼翼地将漫画书按照矢目久司走前倒扣的模样重新复原,安室透坐到了对方先前曾经坐过的木椅之上,视线在这间哪怕已经被阳光射入、但却仿佛依旧充满了死寂和腐朽气息的房间里来回打转。
——就像萩原所说的那样,这个仿佛阴暗潮湿的动物巢穴一样的地方,的确不是个适合调养身体的好去处。
得尽快想办法把矢目送出去了。
沉吟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终于还是缓缓落在了光幕上微微闪烁着的【官方区】板块之上。
——看看官方近期更细难道漫画篇章吧。
或许从那上面,能得到一些凭借[波本]、亦或是[降谷零]的身份吗,所无处搜寻的重要情报呢?
——————
两个小时后。
放下上卷到手肘处的衣袖,矢目久司垂眸跟在宫野志保的身后,慢吞吞地回到了这间房间里。
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刚见面时更加苍白了一些。
安室透没忍住,皱了皱眉。
“喝点水吗?”
从木椅上站起身,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小伙伴的肩膀、把人按到了椅子上,同时将一只深蓝色的保温杯轻轻推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尝尝,刚给你泡的养生茶,里面加了些补气血的枸杞和西洋参。”
这样说着,他注视着小伙伴面无表情、一副似乎稍微有些抗拒的模样,想了想,补充道:“甜的,我加了不少冰糖和蜂蜜。”
矢目久司瞥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过保温杯、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好喝吗?”
“……嗯。”
另一边,进门之后,宫野志保先是凑到几个不知用途的医疗机械近边、简单调整了一番,忙完过后,她抱着记录册走到书桌边上,仰头,轻轻戳了戳矢目久司的腰侧。
“吃什么?我去让人准备。”
“都可以。”
宫野志保沉默了一阵,脸上表情是一闪即逝的伤感。
“……鸡丝山药粥吧。可以吗?”
矢目久司很好说话地点了头。
等到宫野志保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之后,安室透这才谨慎地凑到矢目久司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矢目久司怔了怔,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外。
“嗯,还不错。”
望着对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色、以及支离憔悴的病态,安室透默了默,转开了视线。
沉默凝滞的气氛,逐渐开始在这间洒满温暖阳光的房间里蔓延。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在怔怔出神的矢目久司,听到了一声语调略显低沉的问询声。
“——你留在这里,到底是在治疗什么?”
矢目久司:“……”
端起保温杯,他又抿了一口杯中那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的养生茶,沉默地垂落下视线,没有做声。
半晌之后。
安室透听见对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淡淡道。
“——旧伤。”
额角的青筋微微跳了跳,安室透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头蓦地翻涌而至的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道:“那么,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旧伤,能让你憔悴成现在这副模样?”
在一片催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矢目久司再次端起了保温杯。
再也忍耐不住心底如同瘟疫般扩散的不祥征兆,安室透一把按住了对方端着水杯的手,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强硬的意味。
“——你看着我的眼睛、矢目!”
四目相对,两双色泽同样深邃的眸底,似乎有看不见的黑潮在缓慢翻涌。
“矢目,你答应过我的——”一字一句地,降谷零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青年的眼眸,“你说,你一定会回答我的一切提问。”
“现在我想要知道,你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治疗什么?”
望着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薄绿色的眸子,降谷零的神情显得严峻且郑重。
“——我现在要你回答我,你现在,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中。”
第337章
这一次, 矢目久司沉默了很久很久。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近乎凝固的僵滞之中。
注视着那双暗潮浮动的薄绿色眼眸,安室透的心, 从一开始的恼火, 渐渐归于死寂。
一直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他听见一道柔滑微哑的声音, 忽然在这间空洞而冰冷的房间里响起。
“——你知道[银色子弹]吗?”
在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骤然听到这个词,安室透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然紧缩了一下。
都不需要再继续深究,矢目久司的眼底划过了一抹了然。
“看来, 你听说过它啊。”
眉心紧锁,安室透的脸色有一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样。
“你……”眼神中透出一股子深邃的探究,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了矢目久司的眼底,像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对方心底所想彻彻底底看透一般,“——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东西的?”
然而,这句话刚一问出口, 安室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
“——我以为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不需要我多说才对。”
安室透沉默了。
完全没有关注交谈对象的情绪以及表情变化,垂了垂眼眸, 矢目久司淡淡道了一声:“松手。”
下意识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之后,下一秒,安室透就看见某人气定神闲地端起保温杯, 吹了吹上面浮起的茶叶之后,将杯子抵到自己唇边、轻抿了一口。
一股甜蜜香醇的香味, 很快伴随着保温杯杯口氤氲蒸腾的热汽、一点点弥散在了这件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冷冰冰的房间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室透差点维持不住自己面上沉稳的表情, 有些气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谁知差点害他破功的始作俑者,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喝。”
安室透:“……”
安室透:“…………”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坏掉了。
——分明是生死攸关、迫在眉睫的大事,但望着事主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短暂沉默之后,安室透竟然还真就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略感无奈的轻叹一声,安室透一把推开对方摆放在桌上的各类漫画书,自己则是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桌上:“那么,现在就来谈谈吧——关于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银色子弹]这件事。”
放下保温杯,好脾气地帮着对方把自己的书往里侧挪了挪,矢目久司酝酿了一阵之后,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银色子弹]这个名词,你最初应该是在贝尔摩德哪里听说的吧?”
安室透点了一下头:“我之前在她的手下待过一段时间,我的运气还不错,之后通过某些渠道意外得知了这件事。”
话音微顿,他迟疑了一下:“所以说、[银色子弹]……指的是贝尔摩德曾经服用过的那种药吗?”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你指的是狭义上的[银色子弹]。准确来说,[银色子弹]指的既是她曾经服用过的、能够让人青春永驻的半成品药物,同时指的也是‘长生不死’这个命题下的全部研究课题。在这一系列的[银色子弹]研究课题里,其中也包含了我从去年年初开始就一直在跟进的软体开发项目。”
这样说着,他轻叹了口气,眸色微深,薄绿色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14年前,当时主要负责开发能够让。为青春永驻、长生不死的药物[银色子弹]的宫野夫妇,因实验室发生火灾而意外死亡。”
矢目久司轻声道。
“——在那场几乎无法被扑灭的大火之中,伴随着宫野夫妇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当时已经完成了大半开发工程的[银色子弹]的研究资料,以及当世仅存的几枚半成品[银色子弹]胶囊。”
“自那之后,组织一直在想办法复刻他们的成功,研究出能够让人长生不死、甚至起死回生的方法,因此不断在各种领域展开尝试。但最终的效果,却都不甚显著。”
听着过往的秘辛在矢目久司的口中被缓缓道出,安室透的眉心紧蹙,脸上流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迷茫感:“长生不死……?这明显违背了自然规律,怎么可能会实现啊?”
面对着眼前唯一听众的质疑,矢目久司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沉默着,轻轻抿了一口杯中微烫的养生茶。
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之中,安室透怔了怔,感觉心底有某种可怕的猜测开始从深海之中飞快上浮。
他的脸色很快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
安室透没说话。
半晌之后。
“你当初会以警察后嗣[千间目]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加入这个组织……也和你口中所说的[银色子弹]这个研究项目有关吗?”
“嗯。”
瞥了一眼安室透脸上的神情,在发现对方似乎对自己的事很感兴趣之后,矢目久司想了想,觉得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数据和编程方面体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
指尖微微转动着保温杯,矢目久司那双宛如寒潭般深邃的薄绿色眸子里,飞快闪过了一抹阴郁。
“我的母亲非常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兴趣爱好,父亲则一心扑在了暴力团对策课的工作上、无心管束我,因此,在之后短短的几年里,我的学业虽然没什么起色,但却在计算机编程的领域里,博取了不小的虚名。”
薄绿色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矢目久司顿了顿之后,这才继续道:“我不知道黑衣组织的BOSS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总之,在我的父亲意外去世之后、他便频频向我递出了橄榄枝。”
从对方平淡且冷漠的叙述词里,安室透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意味。他犹豫了一下,一时竟觉得咽喉干涩、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迟疑良久,历来巧言善辩的安室透,这才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节哀。”
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矢目久司又喝了一口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问。
“你之前查过我的资料,后面的事,应该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安室透连忙点头:“我大概知道一些!但关于——”
矢目久司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但……
他却并没有要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的意思。
轻轻的“嗯”了一声之后,矢目久司继续道。
“在我获取了[冰酒]这个代号之后,我很快就被分配了一个长期的软体研发、以及数据库架构的项目。”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眼底似乎在涌动着什么危险的深色暗潮,“数据库架构的相关信息没什么好说的。关于软体开发……黑衣组织的BOSS当初是这样对我描述的。”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话音落地,矢目久司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安室透消化自己所说的内容似的。
过了一会儿后。
“结合到我所负责的开发项目上,BOSS的要求,大概就是让我开发出一个类似于能容纳人类第二生命延续的网络生态,能够让人的记忆、人格、甚至意识在这个世界永存,并且能够灵活转移。”
说了这么一长段话属实有些疲倦,端起保温杯浅啜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之后,矢目久司这才继续道:“当然,这个项目,也被归类在了[银色子弹]之中——因此我才会说,[银色子弹]应该是一个宏大的广义概念。”
听着这番傲慢且不切实际的发言,安室透按了按不断狂跳的眉心,心底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初春的野草一般疯狂蔓延、缠绕生长。
久违的,他感觉到了一丝荒唐。
——此情此景,恰如当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跟着一块其他人都无法窥见内容的光幕之时、内心所想。
逆转时间、死而复生……
这真的是人类能够企及的高度吗?
还是说,黑衣组织的科技开发水平,已经领先世界、达到了这种完全让人无从理解、无法想象的程度了?
有那么一瞬间,安室透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他的视线有些迷茫地四下环顾,分明一切都触手可及,但他却仍然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场没有终点、亦不知起点的梦中泡影。
一切都仿佛是虚假的。
一切……
都仿佛在欺骗着自己。
那……
他呢?
矢目久司呢?
这个如同荒原的春风一般、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青年,又是否是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非自己因为疲于对抗这片吞噬过无数生命的黑暗、在绝望和无助之下……所虚构出的幻影呢?
几乎是无从克制地,安室透遵从内心不断鼓噪着的不安与恐慌,抬起手,猛地一把、紧紧握住了身侧青年握着保温杯的手腕。
他手上所用的力道极重,一双微微有些粗糙的温热手掌就像是一圈铁箍、狠狠烙印在了矢目久司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带出一大片鲜红的印痕。
然而,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同伴粗暴对待的青年,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仍然微微垂落着视线,面上一片宛如死水般的平静。
他眼里的视线却并没有焦点,空空茫茫地不知零落去了何处,让人不由好奇对方如今究竟神游何处去了。
“——很难置信吗?”
在一片近乎于死寂的沉默之中,矢目久司的语气显得轻飘飘,仿佛没有一丝着落的水中浮萍。
“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的反应和你大差不大。”他没有尝试去挣脱小伙伴的手,只是将保温杯换了个手握着,晃了晃里面所剩不多的茶水,“唔……快没了。”
安室透:“……”
一点一点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在视线扫过矢目久司的手腕之时,仿佛是被那一抹刺眼的鲜红印痕烫到了掌心似的,安室透猛地一下松开了手,动作之大,险些打翻了矢目久司手里的水杯。
“……”
他沉默了一阵,默不作声地从小伙伴手里接过杯子,起身来到墙角的饮水机边,又重新给对方续了一杯热茶。
“……小心烫。”
等矢目久司接过保温杯后,安室透这才有些迟疑地问:“那那个所谓的软体开发项目……你成功了吗?”
“显然没有。”
将水杯放回书桌上,矢目久司的表情看上去毫无波动,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冷漠。
“——如果成功了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安室透愣了一下,眉心微蹙:“抱歉……我有点没弄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在过去五年的时间里,被那位BOSS先生寄予了厚望的冰酒迟迟没能拿出像样的成果,BOSS一怒之下,于一年前暂停了冰酒主持开发的项目,并且将科研重点转移到了宫野夫妇留学归国的幼女、素有天才美名的宫野志保的身上,重新启动了生物医药方面的研究项目,并且正式将其主持开发的药物,从[银色子弹]更名为……”
“——APTX4869。”
紫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伴随着矢目久司的叙述,安室透心底逐渐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现在是——”
“身为竞争中的失败者,被当做实验体、亲自投放进了这个[银色子弹]的衍生项目里。”
矢目久司的语气格外浅淡,但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却仿佛一道炸雷,重重劈向了安室透的心脏。
瞳孔骤然紧缩,安室透惊愕道:“——你、你现在是被当成了实验体吗?!配合那个所谓的A药开发的实验体?!”
摇了摇头,矢目久司纠正道:“准确来说,我目前是[银色子弹]的衍生项目——[容器]的实验体。”
“……”
安室透彻底说不出话了。
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交谈过程中,他的心情不断跌宕起伏。
上一秒看小伙伴摇头否认的动作,他还觉得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但,下一秒……
巨大的疲惫宛如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将安室透砸晕在了海滩之上,安室透感觉自己似乎快要被溺毙在这浑浊而腥臭的海水之中。久违的,他体会到了一丝无从抵抗、无法排解的心累和无助。
然而,不管他现在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矢目久司的讲述,依然还在继续。
“他是如此地渴望永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狂热地搜索一切有可能让他品尝到了‘永生之果’的情报,近乎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群掌握着特殊力量的人,从横滨赶到了东京、由此进入到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接力运转着超载的CPU,安室透有些不确定地问:“特殊力量……?难道……他们是传说中的超能力者吗?”
眼眸轻眯,矢目久司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不,比起超能力者,他们几乎一致地称呼自己为——[异能力者]。”
安室透:“……”
没有理会小伙伴异样的沉默,矢目久司很快继续道:“异能力啊……听起来那么具有诱惑力,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达成永生。因此,在死伤了无数外围成员、甚至于不少代号成员也折损在那次任务里之后,组织抓到了那些傲慢的[异能力者]。”
“——后面的结果,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吧?”
第338章
安室透语气低沉地“嗯”了一声。
“我的行动组原本是满额状态, 但在那次抓捕行动中,我手下的行动组成员不太走运,一共折损了四个——这也是之后我会申请补员、额外吸收了你和……的原因了。”说着说着, 矢目久司的语气微微一顿, 薄绿色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幽光。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香甜的蛋奶气息、以及草莓果酱淡淡的清香味。
沉默了一阵之后, 矢目久司继续道:“我在组织里的话语权和地位,原本就因为[第二生命]开发的不力而受到了质疑,在经历了这次抓捕行动的减员之后, 权柄更是一落千丈,原本在[银色子弹]项目里占据的重要地位,很快就被朗姆和他手下掌管的研究所给取代,而我,也因为BOSS的失望和不信任,而不得不困居于一个极其尴尬的、无事可做的境地。”
讲述者的语气分明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但, 不知怎的,身为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一段的后进新人,安室透却硬生生从对方平静的语气之中, 听出了对方未曾宣之于口的惊险与危机。
安室透沉默了片刻,正在努力消化今天接收到的超额信息量的时候,心头忽然一动, 冷不丁的,注意到了一个微妙的细节。
“……所以那个时候, 身为堂堂行动组干部的你,才会被分配监管一名身份存疑的新晋代号成员啊。”
微微点头, 矢目久司的眼中掠过了一抹意外之色。
“原来你还记得。”
安室透的嘴角有些勉强地勾了勾:“记得啊……我刚回国那会儿还不认识你,后来动用了一些人脉,查到了你的身份信息、以及在黑衣组织的行动组里无可撼动的地位之后,我才感觉到惊讶。”
这样说着,他的话音微顿:“不过,矢目,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你就已经遭遇了这么大的信任危机的话,之后,你又是怎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矢目久司已经听懂了。
将围巾往上拉了拉,矢目久司往后捋了一把散落到自己眉眼间的火龙果色碎发:“我是怎么爬回到之前的地位的?你是想问这个吧。”
安室透点了点头。
出于人道主义的考量,他认为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非常值得人回念的美好记忆。但,身为一名情报搜查官,这又确实是他不得不去询问、了解的重要情报内容之一。
“——你就不好奇,朗姆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乍闻此言,安室透当场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
“啊、他……难道不是天生的吗?”
“当然不是。”
狭长的眼眸轻轻弯起,矢目久司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里,很快闪过了一抹冰凉狠厉的杀意。
“自我获取了[冰酒]这个代号、被破格提拔成了行动组干部的那一刻开始,朗姆就看我百般不顺眼,尤其是同样带领了一支[银色子弹]项目的开发团队,我主持开发的[第二世界]因为备受BOSS重视的关系、得到了比他所掌管的研究所更多的资源倾斜,他因此心有怨愤,平日里没少给我找麻烦。”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冷嗤了一声:“不过,鉴于他的手段都是些小把戏、太上不得台面,所以我也并没有太过当真的意思,勉强和他维持着表面上的脆弱同僚关系。”
“那他……?”
“在那次行动之后,我的行动组遭受重创、人员折损严重,”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小半张脸后,将脸埋在围巾里的矢目久司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他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在之后、我带行动组和月食一起出某次境外任务的时候,故意将我的信息,泄露给了当时和组织才刚爆发了不小的冲突的BND。”
“我们和BND爆发了一场遭遇战。”
“一番鏖战之后,我带人逃出了重围,但月食却为了救我、不幸在之后的追击中深受重伤。”语气微微有些发凉,矢目久司很快继续道,“之后,我为了替月食出气,在狠狠报复了BND之后,便迅速回国,正好赶上了一次干部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剜掉了朗姆的一只眼睛。”
“自那之后,我的凶名更胜从前,也因此获得了[上帝之眼]的诨号、重回原本的行动组高层的地位,自此全权接手了组织大型任务的协调和调度工作。”
安室透眨了眨眼,回想起平日里对方对待月食时、那绝对足以称得上是溺爱的温柔态度:“原来你那么宠爱月食……是因为这个啊。”
——毕竟看冰酒一开始的那副虚伪薄情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会热衷于饲养宠物的爱心人士呢。
矢目久司的语气似乎很平淡,但话语中所透露出的狠戾和杀意,却是几乎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遮掩的意图。
“我听说你现在跟了朗姆?”
脑海中的某根弦迅速绷紧,安室透下意识解释:“不是这样的,矢目你别、——”
“——我没有要问责的意思。”
安室透未尽的话语被人无情打断,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矢目久司歪了一下头:“只是你现在在他手底下做事,应该会注意到——无论事大事小,组织内部的干部开会碰头的时候,只要是在他的地盘,朗姆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携带武器进入会场。”
微微愣了一下过后,安室透恍然:“居然是因为这个啊……我之前一直都以为、这是因为他生性谨慎的关系。”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
“后来,BOSS不知道找了什么渠道、联系上了横滨那边的某个异能者组织的首领,与对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在那之后,一项名为[容器]的[银色子弹]衍生项目横空出世。而原本已经逐渐远离[银色子弹]的我,也被BOSS要求与对方组织派来的一名干部成员合作、研发能将原本与异能无法相容的体质,强制改造成能与任何种类的异能完美融合的[容器]体质,妄图借此掌握异能力、达成自己永生的目的。”
薄绿色的双眸缓缓眯起,矢目久司冷笑了一声:“原本我以为,这只是我在行动组的任务之外、被分配的新任务。但,一直到之前港口走私案的事后会议上,我得到了一支由BOSS‘赏赐’给我的,据说是最新研究出来的、能够开发脑域的药剂的时候……”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不仅仅是[容器]项目的主要开发者,同时,也是[容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实验体素材。”
言已至此,矢目久司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都共享给了眼前这位来之不易的同伴。
瞥了一眼已经不在氤氲出浓郁白汽的保温杯,矢目久司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水面,垂眸时,有些意外地发现,里面原本悬浮着的茶叶梗,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都沉到了水杯的底部。
矢目久司:“……”
——是坏兆头啊……
沉默地啜饮了一大口还微微有些烫嘴的茶水,矢目久司敲了敲桌面,望向站在窗边、摆出一副深思模样的安室透。
润了润微微有些干涩的喉咙,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摆钟,矢目久司轻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安室?快十二点了——不抓紧点的话,志保就要过来催我们吃饭了。”
并不算太过意外地,矢目久司并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看来这份情报对他的冲击,委实不轻啊。
矢目久司也没有再开口催促,只是沉默地继续喝着茶。
又过了一会儿。
“……失陪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
一直在研究所里呆到了晚上九点,安室透这才在宫野志保虎视眈眈的瞪视之下,依依不舍地同小(情)伙(报)伴(机)挥手道别。
在踏出房间的前一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安室透忽然一个回头、望向了又坐在窗边开始发呆的矢目久司。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进来的吗?”
恍然回神,矢目久司歪了一下头。
“……?”
望着对方眼里的茫然,安室透想了想:“来之前我收到通知——你的行李,已经从美利坚分部那边邮寄回来了。”
微微怔了怔后,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月食……”
听到对方提起某只现眼包小狗,回忆了一下先前收到的那封邮件智商提到的内容,安室透很快便补充道:“你的行动组目前也调回日本了,潘诺还顺便把月食也给带了回来。”
“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适合照料月食和日珥的关系,所以他们两个就暂时寄养在我那里,等你能离开这里、自由活动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去我那里把他们领回去——啊、对了,安全屋的地址没有变,还是你以前居住过的那间,我目前还没从那里搬出去。”
矢目久司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安室透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来对方的答复。
就在他以为对方又开始出神发呆、正有些无奈地打算出声提醒一下的时候,一道柔滑微哑的声音,缓缓自窗边传了过来。
“……没有了。”
安室透沉默了一阵,再次向对方确认道:“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进来的东西吗?”
矢目久司的语气不辨喜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替我照顾好它们两个。”
眼神微微有些复杂的,安室透盯着矢目久司微微低垂的面容看了好一阵,这才点头应下:“——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言已至此,感受到雪莉向自己投射过来的眼神,已经从原本冷淡警惕、逐渐增添了一抹凶狠之色,担心再继续逗留下去可能会被对方当场做掉,安室透连忙同矢目久司草草道了个别、随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间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杀气的危险研究所。
等到他忙完了自己收到头上积压的工作,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
拖着疲惫的身躯开车返回安全屋,掏出公寓的钥匙、打开房门之后,望着某种仿佛一座石膏雕塑似的静静蹲坐在公寓门口的狗子,安室透揉了揉眉心,反手关上房门之后、半蹲了下来。
“你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月食看都没看安室透一眼,圆溜溜的黑润眼眸仍然直勾勾地注视着被合拢的大门。
安室透轻叹了一声,抬起手,试探性地伸向了月食的头顶。
“呜呜呜——”
凶悍低沉的嘶嚎声,立刻便在体型硕大的伯恩山犬的胸腔里迅速响起。
安室透果断抽手,险险在对方呲张的獠牙猛然闭合之前、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你凶我做什么?”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眼瞅着月食再次用阴沉狠厉的目光斜视着自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从对方的身前站了起来,双手举在胸前,一步一步、缓缓朝后退去。
“算了……不烦你了。”
换鞋进屋之后,安室透先是检查了一下月食的食盆,在发现对方碗里的犬粮一点没少、甚至就连开在旁边的罐头也几乎分毫未动,就只有水碗里的水位稍微下降了一点之后,沉默了一阵。
他的脑海里,很快就想起了矢目久司先前同自己说过的话。
——「它救过我的命。我会坦然接受自己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死亡,但绝对无法接受它死在我之前……」
月食啊……
安室透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主宠,就连这股子倔强和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劲头,也几乎都如出一辙啊。
沉默地替月食换上了新鲜的犬粮和清水之后,他又去阳台看了眼日珥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矢目久司养花的方式不对、还是这盆月季的选种原本就有问题,安室透望着眼前这盆枝繁叶茂的月季花枝,掐指一算,发现距离日珥被栽种进盆里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
有些奇怪地翻了翻日珥的叶片,在对方茂密苍翠的枝叶之间,安室透寻找了好久,却愣是没找到哪怕一朵花苞,甚至就连花苞被剪掉后留下的残梗也没找见。
“月季的话……我记得是几乎每个月都会开花的吧?”
伸出一根食指,安室透轻轻戳了戳日珥的一枚小叶片:“你该不会到现在为之、一次都没有开过花吧?”
日珥只是一盆月季。
日珥不会说话。
于是它只是被戳得摇了摇花茎,依旧缄默地伫立在那只画风异常可爱的卡通小狗花盆里。
一瞬间,安室透顿觉自己肩头所扛的责任,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忍不住叹了自进屋之后的第三口气。
今天的浇水量已经足够了,时间已至深夜、也没办法再继续吸收日光了,因此安室透很快就将日珥和小狗花盆一起端进了客厅里,寻摸了一阵之后,将原本摆放在墙角的、自己的吉他挪开,把花盆移了进去。
“是不是营养不够才不开花的呢……?”
摸着下巴,安室透琢磨了一阵:“但是,这个点……外面也没有还在营业的花艺店了吧?”
短暂思忖了一阵之后,他的目光,缓缓挪到了摆在阳台上的、属于矢目久司的行李箱上。
——那是冰酒的行动组从美利坚调回日本式,潘诺和马提尼帮忙捎带回来的、矢目久司遗留在分部的随身物品。
收回视线,他低头看了看静静伫立在墙角的日珥。
“你家主人的行李箱里……应该能有你的营养泥吧?”
日珥一动不动地伸展着枝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事实上也没法做出任何回应。
安室透耸了耸肩,暂且安抚下因为随意翻找小伙伴的行李而涌起的愧疚之情后,捏着行李箱的拉链,很快就打开了这只纯黑色的大号行李箱。
下一秒。
“……”
望着映入眼帘的、行李箱里五颜六色款式齐全的围巾,安室透就像一动不动的日珥一样,很快便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良久之后。
一下没忍住,安室透露出一副半月眼,低声吐槽道:“……果然,围巾其实才是那家伙的本体吧。”
盯着一箱子叠放整齐的各色围巾看了好一阵,安室透默然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将其从行李箱里取出,任劳任怨地开始帮小伙伴收拾东西。
一直到将最后一件大衣和围巾抱进对方的卧室里、挂晾整齐之后,距离安室透刚到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最后看了一眼行李箱,从夹层里摸出了一小袋未拆封的营养泥之后,安室透便打算合上箱子、将其放置到杂物间里。
然而,就在他刚将半边行李箱掀起、正准备拉上拉链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仿佛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有些疑惑地低下头,安室透望着这只不知道从哪里“骨碌碌”滚出来的透明塑料罐,愣了愣。
塑料罐的盖子原本应该就不太结实,在被轻轻摔了一下之后,塑料的盖子当场就裂成了两半,里面装着的五颜六色的小星星,也很快就随着罐体的翻滚、散落了一地。
甜甜的糖果香味,伴随着星星的散落而飘得整个客厅都是,惹得原本安安静静蹲坐在公寓门口的月食也稍微打起了些精神,缓慢踱步到了客厅里,与安室透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歪头望着一地的彩色星星。
心知自己闯祸了的安室透连忙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捡滚了一地的彩色纸折星星。
散落在地的纸折星星并不算多,因此,安室透很快就将其余星星都捡回了塑料糖罐里。
望着躺在地板正中央,那枚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折好、还是因为先前的撞击而被摔散架的最后一枚纸折星星,安室透摸了摸鼻子,感觉心虚的情绪骤然达到了顶峰。
“没想到矢目那家伙,居然也会喜欢这种少女心满满的星星许愿罐啊……还真让人意外。”
伸出两根手指、将这张散了一半的浅蓝色纸片轻轻捏起,罪魁祸首安室透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忧愁之色:“我是不是应该把它还原回去……?话说星星应该怎么折来着?”
正想着要不要去开电脑、到网上搜索一下相关的折纸教程,很突然地,安室透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视线、捕捉到了一抹异样之色。
短暂怔愣之后,他小心地将指尖捏着的浅蓝色纸片轻轻展开。
下一秒,一行由黑色原子笔书写下的文字,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对不起,苏格兰」
第339章
“「对不起, 苏格兰」……?”
望着纸片上那一行飘逸且略显潦草的字迹,在看清字迹内容的一瞬间,安室透就怔在了原地。
这是……
矢目写的吗?
——为什么要在纸片上写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为什么会把它们——
……等一下、!
蓦地将视线从指尖捏着的这张浅蓝色纸片上转开, 安室透望着左手握着的那只被五颜六色的纸折星星装满的透明塑料罐, 忽然之间,仿佛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塑料罐里的这些纸折星星,该不会……都写着字吧?
安室透:“……”
沉默了半晌之后, 他轻轻抿了抿唇,抬起手,从罐子里摸出了一枚刚刚被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深紫色星星, 沿着纸张的折叠线,小心翼翼地、将圆鼓鼓的星星仔细拆开。
很快,一行用黑色墨水书写的、字迹格外端正的短句,就出现在了被人折叠起来的深紫色纸张内部。
「矢目久司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是最好的朋友」
在他试图将星星拆开的时候,因为对于纸张的折叠方式和轨迹不太熟悉的关系,安室透一个手抖,不小心, 将稍显脆弱和纤薄的纸片撕开了一条口子。
此时此刻,望着[矢目久司]和[萩原研二]的字迹之间、那条歪歪扭扭的巨大裂口,安室透沉默了好一阵, 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却只觉唇瓣发干、一时竟然发不出哪怕半个音节。
捏着被不。小心撕开了一条裂口的深紫色纸张,安室透怔怔出神了半晌之后, 缓缓将这张纸小心地放到了一旁、和那张浅蓝色的纸张叠在了一起。
随后,他再次抬手, 从罐子里再次摸出了一枚被主人折得圆润可爱的卡其色星星。
「月食是你最喜欢、最重要的家人,你要好好对它」
这一次, 安室透拆星星的手法娴熟了很多。伴随着浅卡其色的纸张被人缓缓展开,一股巧克力的淡淡醇香味很快钻入了安室透的鼻腔。
“是关于月食的啊……”
在安室透身前不远处,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被提及,圆头圆脑的超大只伯恩山犬支棱了一下耳朵,黑润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瞟了一眼安室透。
“呜?”
微微抬起头,望着与自己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月食,安室透沉默了一阵,勉强提起唇角:“我没有在叫你……你去休息吧,月食。”
也不知道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总之,在安室透的话音落地之后,月食并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只是端端正正地蹲坐在电视机前,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对方手里那只散发出熟悉气息的透明塑料糖罐。
见月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完全没有要听话离开的意思,安室透索性也不再管它,收回目光,沉默了一阵之后,再次举起透明糖罐,微微倾斜、从里面又倒出了几枚星星。
「记忆力好像在下降……希望我记录下的这些话能帮到你」
「波本似乎是日本警察,如无必要,不要伤害他」
「身体里好像还有一位客人……你会看到这张字条吗?」
「说好要一起去北海道的,不可以食言」
「你的名字是矢目久司,代号冰酒,梦想是有一天能和月食过上平静而悠闲的画稿生活」
「……」
那一行行笔迹相同的自己,有的端正、有的潦草,有的墨迹尚新、有的就连纸片都微微有些褪色。
伴随着一张张彩色纸片被人小心翼翼地拆开,空气中那股香甜醇厚的糖果香气,开始逐渐变得浓郁了起来。
安室透:“……”
安室透:“…………”
记忆之海迅速反应,曾经那些被自己忽略的一幕幕画面,开始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迅速在他的眼前再现。
对方的迟疑,对方的犹豫,对方曾经一次次流露出的那样欲言又止、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在这个瞬间,都仿佛有了一个令人由衷的感受到一阵钻心刺骨的痛苦的答案。
“矢目……”
唇瓣逐渐开始有了一丝细微的颤抖,安室透闭了闭眼,竭力收敛起眼底那亟待汹涌而出的复杂情感。
“原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记得啊。”
“原来——”紫灰色的眼底很快掠过了一抹悲伤之色,安室透抹了一把脸,“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握着手里的糖罐,安室透轻轻摇了摇,很快,便在一种还没拆开的五颜六色的星星之中,找到了不少自己瞧着眼熟的纸片。
那些……
——都是矢目久司视若珍藏的,哪怕身在外地,在吃完糖后、也要好好将糖纸清理干净、展平叠好的,据说是“朋友”送给他的棒棒糖的糖纸。
唇角微动,安室透莫名有些想笑。
“哈……”
抬手轻轻抵住额头,他轻轻地笑出了声。
“说什么朋友……哈、那家伙哪有什么朋友啊。”垂眸盯着手里紧握着的透明塑料糖罐,安室透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里,缓缓翻涌着一抹类似悲哀的神色,“……想都不用想,这些糖纸里,绝对有一大半都是萩原那家伙送的……啧。”
他喃喃自语。
“……要是被萩原那家伙知道了、矢目这么珍惜他送的糖果的话,那家伙指不定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样说着,他突然半真半假地轻哼了一声。
“明明最先认识那家伙的人是我,没想到在那家伙的‘好友名单’里,居然都没有我的份……这样一想还真是让人恼火啊。”
将被自己拆开的几枚星星糖纸、再次小心翼翼地塞回了塑料罐里,安室透站起身,将巴掌大小的透明糖罐塞进宽松的外套口袋里之后,安室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萩原和松田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从充满恶念与敌意地瞪视着自己的月食身边路过,安室透快步来到玄关边,拿上车钥匙,重新换好了鞋:“那个不省心的家伙……”
“果然还是得趁早拎回身边、亲自盯着,这样才能放心啊。”
——————
小伙伴那边正在制定什么危险的计划,矢目久司无从得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逐渐感受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容易疲倦,身体也一日比一日更加虚弱。
——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药物戒断所带来的后遗症,还是自己的身体在这么多年各种烈性药物的摧残之下、越来越衰败的表现。
总之,在注意到宫野志保每一次为自己做检查时、那越来越阴沉难看的脸色时,矢目久司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真的……会很遗憾啊。”
正在一旁填写检查报告的宫野志保闻言,微微抬头,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矢目?”
……居然说出来了吗?
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矢目久司将按住自己肘窝血管的棉签轻轻折断、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在想,你以前好像很喜欢月食。”
宫野志保执笔的右手微微顿了顿:“……我喜欢一切乖巧听话的生物,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假装没有听懂对方意有所指的话,放下衣袖,矢目久司坐在电脑前,指尖无比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它很乖的。”
“是吗?”宫野志保哼了一声,“你这个主人都没给他做出任何正面的榜样,月食能这么乖,属实很难得。”
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矢目久司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口道:“既然这么喜欢的话,不如把它交给你来照顾,如何?”
宫野志保微微睁大眼,手里的报告都不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矢目久司:“你疯了吧??让我来养?你不怕我把他送上实验台吗?”
指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就在宫野志保的话音落地的下一瞬,她便听见矢目久司语气平淡地道:“你不会。”
宫野志保:“……”
她转过头,盯着矢目久司专注望向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字符的脸,沉默了一阵之后,道:“还是算了吧……我连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照顾宠物。”
“不是宠物。”
“……什么?”宫野志保愣了愣。
飞快敲击键盘的动作终于还是止住了,矢目久司转过头,用一种异常郑重的表情注视着宫野志保的小脸,语气严肃道:“月食不是宠物,它是我的家人。”
宫野志保“……”了一阵后,露出一对半月眼:“好好好,家人、家人——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爱狗人士。”
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地,矢目久司双目紧盯着宫野志保的眼睛,认真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家人。”
“我、——”
“你会喜欢它的。”
被对方仿佛在做出什么不世出的预言一样的语气震到,宫野志保唇瓣嗫嚅,正迟疑着不知道该说句什么的时候,下一秒,就看见某人又再次把脸转回了电脑屏幕跟前。
宫野志保:“……#”
她捏了捏莫名有些发痒的拳头,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抬眼看了看时间。
紧接着。
“到点了。”茶发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电脑的主机跟前,将手威胁性地搭在了主机的电源之上,“该下机了,如果你不想我直接替你断电的话。”
矢目久司:“……!”
他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还差一点、请稍等……!”
“再给你两分钟。”宫野志保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语气无比冷酷地“友善”提醒道,“——断电之前记得保存好数据哦。”
默默点了点头,矢目久司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手上敲击键盘的速度。
终于。
赶在眼神越来越危险的宫野志保彻底发飙之前,矢目久司快速敲完了最后一段代码,然后保存、上传、关机一气呵成。
见到对方乖觉的表现,宫野志保的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了一些。
“时间掐得还挺准。”
她冷哼了一声,随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似的,戳了戳矢目久司的小臂。
“喂,矢目。”
关掉电脑之后、正捧着一杯养生茶细品的矢目久司眨了眨眼:“……?”
“那些漫画……你真的都不要了吗?”
矢目久司的眸光微顿,片刻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宫野志保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浅浅的可惜之色:“我去网上查过了,你手里的那一套,好像是附赠了插画彩蛋和闪卡的限量版哎。”
敏锐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矢目久司放下保温杯:“送你。”
“……真的?”宫野志保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想不通地道,“可是,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春山君]的作品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把它们全部都丢掉了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春山君]突然塌房了?”
矢目·被塌房·久司面色不变,眼神依然平静宛若深潭。
“只是我不再需要了而已。”
“……?”宫野志保难以理解地歪了歪头,“听不懂你的意思……算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了的话,我让人把那些漫画搬去我房间里。”
“我可以帮你。”
眼神上上下下地在矢目久司身上打量了一圈,宫野志保沉默了一阵,神情看上去稍微有些微妙:“……还是算了。我暂时还不想因为虐待病人、而让自己在研究所里的名声更加差劲一些。”
矢目久司:“……”
望着少女环抱着记录册踱步向门口的背影,矢目久司的眸光沉了沉,在对方即将踏出房门的前一秒,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宫野志保。”
——矢目久司很少用这样郑重的态度,称呼自己的全名。
微微止住了脚步,宫野志保猛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宛若黑渊的薄绿色眼眸。
“之前我与你提起过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神情微怔,宫野志保蹙眉:“你是说……”
“——想要离开这里吗?”
宫野志保的表情很快就僵住了。
她好像一只被猫踩住了毛茸茸的尾巴的小松鼠,在猫咪的注视之下,神色僵硬且紧张地抱住自己的尾巴、拼命用力往后拔,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尾巴从猫咪的爪垫下救出来。
有些狼狈地瞬间移开了视线,宫野志保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当然知道对方这句话本事出自于好意,也对对方那其实根本就无法成立的、对自己的愧疚心知肚明。
但……
“——离开这里,然后呢?”
她几乎有些尖锐地笑了起来。
“被你救出这里……然后呢?
“和姐姐一起,被这个恐怖到几乎笼罩了这个国家半个世纪的黑暗组织追杀,然后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横尸在一个破烂而且偏僻的巷口吗?”
“——我不是你,矢目。”
宫野志保那双湖蓝色的清澈眼眸里,很快蓄上了一抹不知是恐惧、还是悲哀所催生的晶莹。
“我没有你那样好的身手。我和姐姐就只是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最普通、最平凡的人之中的一员——离开了这里,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组织至死方休的追杀里、保护好自己和姐姐。”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神情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望着对方一言不发的模样,宫野志保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你是想说,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没有要等对方答复的意思,宫野志保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你又能保护我们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你应该是知道的……只要组织还在,组织的背叛者,就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你难道要一辈子都待在我们的身边吗——”
眸光微深,迎着宫野志保那微微有些锐利的视线,矢目久司眼中的神色看上去异常认真。
“我保证。”
宫野志保怔了怔。
冷峻的面色里带上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真诚,矢目久司又重复了一遍。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直到黎明到来前的那一刻。”
宫野志保:“……”
沉默了良久,她一言不发地别开了视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红的眼尾。
“……不要再说这样幼稚的话了,矢目。”
话音落地,环抱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她不再停留、步履匆匆地朝着房间门口走去:“刚才的脑部CT出现了阴影……你准备一下,等下我会过来给你做个更准确的磁共振平扫。”
第340章
——月食的状态非常不好。
在第三次起夜经过客厅时、险些被精神衰弱的月食“吭哧”一口啃在小腿上之后, 降谷零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严重到令自己无法再拖延下去的问题。
蹲在月食身前三米开外的地方,降谷零冲对方晃了晃自己手里捏着的生骨肉罐头。
“月食~饿了吗?要吃点东西吗?”
瞪着一双阴沉沉的血红色眼睛,月食冷冷地瞥了面前这个金发深肤的男性人类一眼, 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呜呜”威胁声、警告对方不许靠近之后, 便不怎么感兴趣地别开了头。
全程,它都没有看对方手里的罐头一眼。
降谷零不死心,握着罐头、试探性地往月食身边送了送。
下一秒。
咔哒——!!
一声犬牙咬空的清脆声响, 很快便在降谷零的身前响起。
反应极快地在被咬到之前缩回了手,望着面前这头眸光阴冷狠辣的大型猛犬,降谷零沉默了一下, 有些不太甘心地放弃了继续靠近的想法,想了想,决定改用怀柔策略。
“好歹吃一点吧?”放柔了声线,降谷零柔声地劝说着面前这只对自己敌意满满的伯恩山犬,“你的主人现在有事走不开、所以暂时把你交给我来照顾。等他忙完之后,就能过来见你了。”
血红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降谷零,月食的胸腔里, 再次响起了“呜呜”的低沉嘶嚎声。
好歹曾经与月食相处了接近一年,降谷零对于犬科的肢体语言称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因此, 他很清楚月食现在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这是它进攻前的先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降谷零开始果断后退。
但……
已经迟了。
犬科动物的反应力和爆发力远超人类。几乎就在降谷零迈步后撤的瞬间,月食便压低身体、从地板上一跃而起, 沉重却矫健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降谷零的胸口之上。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下一秒, 降谷零的身躯直接便被突然暴起的月食重重扑倒在地,紧接着, 便感觉胸口一沉,仿佛被一块几百斤重的巨石压住了一样,呼吸很快就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唔、咳咳……”
猛兽那温热而略带一丝腥气的吐息,很快便喷洒在了降谷零的颈侧。电光火石之间,降谷零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有两排冰冷而锋利的獠牙、轻轻叼住了自己的颈侧动脉。
“……”
脑海中迅速回忆起曾经被矢目久司科普过的、在被犬科动物扑倒之后应该怎么办的对话,降谷零先是僵硬了一阵,随后直接放弃了抵抗,拧动脖颈、将自己的颈侧更大程度地暴露在了月食狠厉暴躁的视线之下。
月食:“……”
它像是忽然被主人下达了禁止撕咬的口令一般,原本不断合拢的吻部当即就止住了全部的动作。
片刻之后,有些费解地,它用血红色的眼珠盯着被自己压在地板上的人类,停顿了片刻之后,有些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嘴,开始缓缓向后退却。
——「在被犬科动物扑倒之后,如果发现自己无法抵抗的话,记住,不要再继续攻击它,转动脖颈、将自己的颈窝暴露给对方——在狼群的认知里,这个姿态是失败者向成功者服软求饶的意思。而,在狼群流淌在血脉中的铁律规范之下,狼是禁止强者向已经落败求饶的弱者继续进攻和撕咬的。」
一点一点从地板上爬起来,望着重新蜷缩回墙角、但仍然用虎视眈眈的眼神斜视着自己的月食,降谷零揉了揉被撞得微微有些钝痛的后腰,沉默了一阵之后,再次将罐头往月食眼前推了推。
“吃不吃?”
月食:“……”
它感觉自己有些不太能理解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了。
——明明刚才差点连命都没了,为什么现在还要锲而不舍地骚扰自己?
不理解。
恶狠狠地冲对方不断接近的爪子呲了呲牙,月食低嚎一声,在看到对方迅速抽回手的时候,满意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鼻子。
——离远点。
它再次低吼了一声,随后有些烦躁地转动着耳朵,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了交叠的前爪之上,闭眼休憩。
主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月食有些难过地呜咽了一声,将唇吻往前爪里埋了埋。
从来没有和主人分开过这么久……
好想他。
望着月食那副完全拒绝沟通的模样,降谷零沉默了一阵,将摆在对方面前的罐头捡起,站起身,将其重新放回了月食的食盆旁边。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主人,”并不在意月食到底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降谷零轻叹了一声,“但是,只有让自己一直保持健健康康的状态,才能等到他回来……不是吗?”
话音落地,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朝着阳台走了过去。
墙角边,伯恩山犬的耳朵微微弹动了一下,随后再次回复了死寂。
阳台上,站在花架面前,降谷零先是检查了一下日珥叶片的情况,确定没有生虫之后,又将指尖微微插入土壤里,感受了一下土壤的湿度。
片刻之后,他拿起小喷壶,往日珥的根部位置稍微浇了点水。
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望着这株沐浴着初夏温暖的阳光的月季花,降谷零重重叹了口气。
“你和月食、还有你们俩的主人……”轻轻戳了戳日珥的一片叶子,降谷零小声吐槽,“你们三个,没有一个能让我省点心的。”
话音刚落。
下一秒。
在降谷零瞬间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之下,日珥那片被他轻戳了一下的翠绿色叶子动了动,随即便生无可恋地离开了月季的枝干、一头朝着刚浇过水的湿润土壤上栽了下去。
降谷零:“!!”
他当即大惊失色,慌忙缩回了闯祸的指尖。
“——等、等一下啊!我不是在讲你的坏话啊!你、你你你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干什么?!”
被他略带一丝惊恐的眼神注视着的日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又过了一阵、在降谷零紧绷的神经稍稍缓解了一点点之后,猝不及防地,又掉了一片叶子。
——还是一片长在主干上的、第一眼看上去非常健康的翠绿色叶子。
降谷零:“……!”
——糟、糟糕!
#把小伙伴的花和狗都给养得快不行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站在原地、僵硬了足足五分钟,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放在外裤口袋里的手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握在了掌心里。
手机屏幕上,一通正在等待接听的通话,显得格外刺眼。
降谷零:“……”
有些心虚地抹了一把脸,他仔细看了一眼通话显示上呼出的号码。
那是……
雪莉的私人号码。
沉默了一阵之后,降谷零原本想要将这通电话挂断,但就在他将指尖移动到挂断电话的按键之上的瞬间,通话状态蓦地变成了[已接通]的绿色。
很快,一道微带着一丝恼怒和不耐的清冷女声,便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喂?波本,你最好祈祷你有正经事要跟我说。”
听着电话那头对方气势汹汹的问责声,降谷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向残酷的事实低头。
“……矢目在你旁边吗?”
宫野志保的声音顿了顿:“在。”
“可以拜托你把电话交给矢目吗?”
宫野志保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过后,熟悉的柔滑声线很快便在电话的那头响了起来。
“什么事。”
盯着那两片安安静静躺在花盆里的日珥那翠绿色的叶片看了一阵,又悄悄瞟了一眼蜷缩在公寓大门口的墙角处闭目养神的月食,降谷零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指:“那个……我、就是——”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降谷零闭了闭眼,脸上流露出一抹果决。
下一秒。
“——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矢目久司怔了怔:“……什么?”
紧接着,他就听见对方用充满悲伤的语气,小小声地向自己滑跪道歉:“真的很对不起,矢目!月食和日珥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舔了舔微微有些干涩的嘴唇,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月食现在的状态不太好,”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自责,“他现在拒食、伤人,精神绷得很紧,会在听到任何轻微动静后受惊,并且下意识攻击所有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生物。”
矢目久司抿了抿唇。
“……日珥呢?”
“日珥……”望着眼前这株叶子秃了一小半的月季,降谷零的声音略显沉重,“它……叶子快掉光了。”
矢目久司:“……怎么回事?”
降谷零绝望道:“我也不清楚啊——我今天给它浇水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两片叶子,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日珥本来还算茂盛的叶片,现在已经秃了快一半了……”
这样说着,他的语气里很快带上了一抹辛酸:“我现在完全不敢碰日珥,也不敢靠近你的月食……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啊,矢目?”
——听上去快要哭出声了呢,波本。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
“等着,我想想办法。”
说完,不等安室透答应,他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将视线转向正站在自己的书桌旁边、眼神隐约带了些好奇地往自己这边飘的宫野志保。
宫野·偷听被当事人当场抓获·志保:“……!”
“看、看我干什么?”
她有些局促地挪开了视线。
走回书桌边,握着手机,矢目久司并没有直接将其递给宫野志保,而是在沉默了一阵之后,问。
“——你有直接联系BOSS的权限吗?”
“……”
宫野志保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矢目久司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幽潭一般的薄绿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宫野志保的眼睛。
见状,宫野志保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我是A05号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是A药的主要开发者。我……有相关权限。”
握着手机冲宫野志保晃了晃,矢目久司没有要把它还给主人的意思:“借你手机一用。”
“矢目、等一下,你不能——”
瞳孔骤然收紧,然而,还不等宫野志保把话说完,下一秒,她便听见到了一连串熟悉的按键音。
七个孩子……
身体骤然僵住,宫野志保用近乎惊恐的眼神紧紧盯着矢目久司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机,脸上那副表情,仿佛只要手机回到她的手里,下一秒、她就会把这只已经不干净了的手机直接送去人道主义销毁。
嘟嘟——
忙音没响多大一阵,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房间里,电话那头传出的嘶哑机械声,显得格外刺耳,和诡谲。
“雪莉,”冰冷而无机质的机械声低笑了一声,“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怎么样,是药品的开发有了新进展吗?”
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等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落地之后,矢目久司轻声道:“我是冰酒……BOSS,很抱歉在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私自联系您。”
闻言,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
“哦、你是啊,我的孩子——不过,我想你也许需要向我说明一下,雪莉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呢?”
矢目久司的目光异常平静:“是我向她借的。”
“是这样啊……”冰冷嘶哑的机械音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接到你的消息了呢。研究所那边安装的信号隔离装置,还真是厉害啊……朗姆做的不错。”
话音微顿,很快,机械音再次响起:“那么,我的男孩——能让还在养伤的你这么着急来找我……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BOSS。”微微垂眸,矢目久司的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条被围巾遮盖住的金属制项圈,“您之前交代我开发的数据库,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噢!”冰冷的机械音里闪过一丝惊喜,“冰酒,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现在立刻把硬盘送来A02基地——半个小时后,我要在会议室里看见它。听明白了吗,My boy?”
矢目久司温驯应声道:“收到,BOSS。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嘟嘟嘟——
最后留下一声略显敷衍的夸赞之后,电话很快便被对面挂断。
握着屏幕仍然微微散发着白光的手机,矢目久司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来到房间内放置的电脑跟前,三两下便熟练地将硬盘拆出,随后抬眸,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宫野志保。
“我出去一下。”
瞳孔颤抖了一下,宫野志保勉强稳住了声线:“等、等等——矢目!你现在这样做,如果被BOSS发现,你绝对会——”
“放心。”
缓缓走到墙根边,矢目久司微微弯下腰,用粗糙冰冷的掌心轻轻揉了揉仍然在发抖的少女的发顶:“不会有事的。”
随后,他没有再留意对方微带着颤抖的挽留声,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随后便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这个软禁了自己半年之久的“牢房”,朝着研究所大门所在的方向疾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