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答案
陈驭野听过无数的告白, 但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听到这样隐晦的话语,就觉得灵魂像烧了起来,无比滚烫, 热血沸腾。
但也仅仅限于说这话的对象是程书雪。
“程书雪。”他唤了她一声。
程书雪乌黑的长睫颤了颤,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在呢。”
陈驭野靠近她,语气坚定:“你知道我只喜欢你, 我也知道,你只对我有感觉。”
在这寂静的夜晚,视觉与感觉神经格外敏感。
他的声音不大,可却在程书雪耳中放大了无数倍。
她现在只觉得,今晚做的决定,或许来得太晚了。
“但是呢, 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陈驭野垂眼,缓慢而认真地说, “或许是今晚别人的推波助澜,让你想勇敢一点。可我觉得,或许还得等一下。”
等一等, 他还要重新再追她一次。
程书雪颔首。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也不介意多等等。
他都等了那么久,那自己多等一会儿又如何?
“陈驭野。”程书雪对上了他的乌眸,说:“等袁小娣案子结束之后,我们在一起吧。”
在她道完这一句话的那刻,陈驭野笑了一声。
“书书,这话应该我说。”
他俯身靠近, 温热的唇附在她的耳垂,热流拂过耳梢。
说出的话都像一团热火。
“等找到答案之后, 我再追你一次。”-
袁小娣的案子这一周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开庭前两天,背调之类也不必再进行了。每人都在整理着案宗与资料,期间卫红还集合众人,进行法庭上的针对模拟。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
哪怕是陆振楠,也不敢在事关自己荣誉生涯的事情上开玩笑。
接连忙碌之下,程书雪每天晚上回到房间已是十一点。
这会儿她再次跟陈驭野报备行程。
陈驭野:【嗯,明天下午开庭,你好好休息。】
暖黄明亮的灯光下,程书雪眸子带着暖意回复。
【那你明天有空的话,可以来看我惩恶扬善。】
她很早就想说这一句话了,但怕因自己影响他的事业。
直到今天刷周申按的朋友圈,她才做了这决定。
陈驭野唇角一勾,修长如玉的手敲着字。
【你不说,我也会来的。】
他已经提前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也在期待看她这大法官,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
【书书,不过,你主动邀请我。】
【我真的挺开心。】
程书雪也确实很期待陈驭野的到来。
她诉讼这几年以来,从无败绩。很多人都说她是父母的骄傲,是北华大学法学院之光。以后,也会成为一座难以超越的高山。
但她从不是父母的骄傲,父母也从未看到她在法庭上的样子。
如果站在国徽下,除了惩恶扬善之外,程书雪还有一个愿望。
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能看到努力的自己。
也期盼意气风发的自己,能成为他的记忆碎‘‘’’-
案子是在周一开庭。
巡回法庭不必在正式法庭,一切从简。但相关的人员必须出现,除此之外,不知谁宣传了开庭日期,村里来了不少人,围绕在周围。
各自发表着看法,嘈杂万分。
“哎,老徐,这应该是我们这里第一次出现女告父的现象。”
“我还挺好奇呢,这些法官天天问那么多,今天又要怎么说?”
“为女不孝,居然告父。”
……
卫红面色烦躁,声音吼再大也盖不住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
程书雪见状,拿起之前准备的小喇叭,看了一眼领导,得到了首肯,这才开口。
“所有人,等会儿开庭的时候,不准吵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法》第三十八条规定:凡是在庄严肃穆场合……”
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一条法律,但因程书雪身上不怒自威的神色,有条有理的话语,外加这些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小学学历,竟然没人察觉到异常。
非常时期,采取了非常手段,又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卫红看向程书雪满意地点了点头,“书书,做得不错。”
程书雪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在陈驭野一旁安静的袁小娣,道:“那卫姐,我现在再去做一下袁小娣的思想工作。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带她过来。”
“好。”卫红摆了摆手。
程书雪走向袁小娣那方向,陈驭野本就一直注意她,此刻慵懒的站姿也不经意变得笔直起来。
但眼神一直紧盯着她。
程书雪走到了袁小娣身边,半蹲下来,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面颊,“现在还紧张吗?”
袁小娣看了看一旁的陈驭野,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坚定地摇了摇头。
程书雪笑:“那我们现在准备过去,也快开始了。”
“好。”
程书雪起身,侧眸看了一眼陈驭野。
她笑了笑。
在葳蕤的大树下,女生的瞳孔都闪烁着细碎的光。
陈驭野没想到她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还会理会自己,只觉得心脏的血液流速无比快,迅速流转到四肢百骸。
他勾起唇角,不羁一笑,“书书,加油啊!”
语调懒懒的,可却让人忽视不了那认真的神色。
程书雪点头:“知道啦。”
这个“啦”带着以往独特的撒娇语气,让人听得酥麻到了极点。
陈驭野没忍住,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语调。
“我也听见啦。”
清水镇树林葳蕤,阳光炽热,投下斑驳光斑。
二人越过万水千山,眼神对视的瞬间,仍旧悸动。
就这么看了许久。
直到周遭的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程书雪牵着袁小娣走到原告席。
桌子上已经放好了标牌,每个人坐在该坐的位置。
没有审判席,有无数看热闹的人,有拉好的法律庭审红色横幅,有闪闪发光的国徽挂在树梢,也有竭力辩解的人。
审判员在临时法庭阐述,也有书记员,委托代理人……
陈驭野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身着法官服的程书雪。
女生面容肃穆,当年那个眼神怯弱,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不怒自威地看向被告,就让人感觉淡淡的压迫。
她红唇一张一合,语气清晰:“袁兴发,你身为宋琼的丈夫,袁小娣的爸爸……”
在时间的流逝下,案子得到了初步的处理结果。几乎在拍案的那一刻,所有为这一案件付出努力的人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的欣愉能传到方圆十里。
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在陈驭野眼中。
崩溃的袁兴发,释然的宋琼,高兴的袁小娣。
还有站在国徽与国旗下,闪闪发光的她。
当年的记忆碎片又再次掉落在脑海中,陈驭野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记住程书雪的场景。
那时她也是站在国旗下。
但那次不同于现在的自信明媚,她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刚开始演讲的时候语气也有些颤抖。
“大家好,我……我我是高二八班的程书雪。”
演讲的人很多,但这还是南溪一中第一个演讲如此结巴的人,以至于旁边的同学都忍不住笑了出声,开始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我我我……我叫方……”
陈驭野一个凉凉的眼神望了过去,男生止住了口。
彼时正值周一,早操结束后,进行一周仅一次的晨会演讲。
底下议论声越来越大,陈驭野蹙眉,乌瞳看向远处。
仗着身高与视力的优势,他清晰看到程书雪的面容上浮现了羞窘,甚至连一旁的老师像是在叹息,脸上也浮现了后悔的神色。
那时陈驭野只有一种感觉,这姑娘该不会今天过后,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可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持续了几秒。
因为站在台上的她,抗住了泰山般的流言蜚语,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
“今天我给大家演讲的这篇作文是《自我与努力》,相信大家听到我刚刚的介绍,有些人心里隐隐不满。会说,像这样结巴的人,也能上台演讲吗?像我这样不漂亮的人,是有什么勇气站在台上……”
诙谐的语气,让台下的嘲笑顿时噤声。
陈驭野听惯了无数的开场白,还是第一次来了兴趣。
他望着台上的女生,尽管竭力装作活泼开朗,符合社会所想象的模样,可那带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或许很多人都听过父母说,以后要好好读书,才能找到好工作。于是当警察,当医生,当老师这样稳定的职业规划,便成为了大多数家长的心中所想。或许大家也曾反抗过……”
“……”
“但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想告诉大家一句话。”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台下,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刚刚嘲笑她的人说话,“努力的意义不是为了让别人认可自己。”
“只是为了向自我证明,好好做一件事,也会让自己觉得不虚年华。”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根线拉住了陈驭野的心弦,让他觉得灵魂深处发出共鸣的声响。
旭日初升的光照在国旗上,五角星闪闪发光,她也闪闪发光。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姑娘真厉害。
不畏流言蜚语,在闲言碎语逐渐重塑自我,坦然地站在台上,带给了别人希望与光。
陈驭野现在想想,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
他就喜欢上了程书雪。
只不过,少年青涩不知爱为何物。
只以为,是对异性的欣赏。
但幸好,这么多年兜兜转转。
对的人还是重逢了-
程书雪打赢过无数案子,但这一场案子,喜悦都是加倍递增。
因为他在自己的身边,也见证了自己的胜利。
程书雪接受完宋琼与袁小娣的道谢,与同事一一击掌,眼神大大方方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加掩饰,没有自卑。
身边的同事都说今晚要去聚餐,程书雪笑着拒绝。
不少人看着林荫下那长得像明星的男人,纷纷笑着打趣。
“哎,书书,你那同学挺帅的啊,也对你挺好的。”
“你们真只是同学关系,不是闺蜜?”
提及他,程书雪脸上罕见的红晕与害羞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张了张口,正想回复。
一道不羁声音入耳。
“不是同学关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会聚焦在他身上。
许是天生被人注意惯了,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陈驭野神色也未见尴尬,反而笑得肆意快活,“是他的前男友。”
“也是程书雪的追求者。”
四周的人发出“哇”的感叹声,目光满是好奇。
前男友,追求者。这样的关键词语出现,就足以让他们脑补好几万字小说剧情。
但把故事告诉旁人显然不是陈驭野地作风,他走到程书雪一旁,礼貌地开口介绍:“我叫陈驭野。”
“耳东陈,被程书雪驾驭的驭,野性的野。”
这自我介绍强行贴着程书雪的那味儿,让程书雪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她瞪了陈驭野一眼,一副羞窘的模样。
丝毫没有刚刚在法庭上宣判的冷静模样,带了人间烟火气。
同事笑道:“那帅哥,今晚跟不跟我们去聚餐啊?”
“我听她的。”陈驭野望向程书雪,语气狎昵,“她做主。”
程书雪忍不住了,掐了他一下。
爱就是被她掐也觉得无比甜蜜。
痛感传来,陈驭野竟然还笑了出声,“书书,我哪里说得不对,请指教。”
他语气藏不住地得意:“我听你的,我会改的。”
在场的同事纷纷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继续吃狗粮。
吃狗粮就算了,而且发狗粮的人又帅又美。这让他们这些没有男女朋友的人情何以堪?
程书雪看着同事的神色,扶额说:“我们就不去了。”
这会儿也没人继续邀约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不能打扰这一对佳人。
众人纷纷道了几句,离开了这里。
四周只有零星的几人,树林遮挡了大半的阳光,他们所站之地阴凉无比。
程书雪缓缓开口:“你觉得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很好。”他毫不犹豫地肯定。
她眉眼弯了弯:“其实你和袁小娣说的话,她告诉我了。”
袁小娣说,陈驭野不论结果成败,都会给她妈妈找一份赖以谋生,不看学历的工作。
她说,陈驭野会资助她上完大学。
她说,陈驭野鼓励了她……
陈驭野一怔,随即失笑:“这小丫头。”
巡回法庭不能伸张正义,但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烂人只能暂时屈服法律之下,时间一长,没人观察,恶意的想法又会浮出水面。
陈驭野不想治标不治本,这一次的调解之外,还想提供法律帮助。
如果宋琼苦于离婚咨询费,他会帮忙。
如果宋琼害怕离婚后无法抚养女儿,他也愿意,去帮助那些暂时弱小的人。
稳定的社会给了他很多的爱,他也想让社会各处都充满爱。
想法带着不属于这年龄的天真,但他还想想试一试。
“陈驭野。”程书雪喊了他一声。
他定定地看向她。
“我打过无数的官司,之前都是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觉得输了的话,就无法给弱势群体一个交代。”她顿了顿,“但今天这一场,我拼尽全力,却没有以往上场前的忧虑。”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未等他回答,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因为这一次,不是我一个人战斗了。”
战场上有可信赖的队友,会莫名地心安。
而今天,她有了可以兜底的存在。
他的存在,不会让她放松懈怠。
只会让程书雪觉得心安。
输了的话,委托人会骂她,领导会骂她,同事会用惋惜的眼神,不合者则会讥讽。
但他在后面,会让程书雪在输了之后,有一个可以宣泄难过的人。
在他面前,她不会觉得丢人,也不会觉得难堪。
程书雪抬眼望着他,语气带了一点颤意:“陈驭野,我当年真的做错了。”
“袁小娣在那天告诉我,母亲与未来,她选母亲。”
她永远都忘不了袁小娣后来告诉自己的话。
——“未来会变,可母亲一丢,就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我不后悔欺骗了你们,如果我的惩罚是进少管所的话,我想请你告诉我妈妈。”
——“我希望她离婚的欲望,和她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欲望一样。”
……
程书雪本来还想说很多的,可她说不出口了。她不想辩解,最后默然了几秒:“虽然我有些矫情,但还是谢谢你原谅我。”
她知道,他永远都会原谅自己。
也永远都会无条件包容自己。
听到她那愧疚的话,陈驭野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摔在地上,痛得厉害,他道:“书书,其实你没错。”
“你很勇敢,在那个恋爱为天遍地走的时代,你选择了做自己,这本来就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
他语气虔诚:“你只是你,才是我的女朋友。”
他从来没恨过她,也从没觉得她做错了。
如果两个人真要评判一个人对与错的话,那这个人,只能是他。
怪他,只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最好的一面,只愿同甘,不想让她跟自己受苦。
但这样的想法,他不想道出口,也不想让她愧疚。
陈驭野低头望着她,语气认真道:“书书,那现在找到了过去的答案了。”
“嗯。”
周遭的人都离开了。
林间传来了鸟叫,葳蕤的密林透出细碎阳光。
她听见他那磁性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书书,那我能再追你一次吗?”
52.野马
程书雪一时怔然。
她以为是——我们可以复合吗?
她摇头:“不用追。”
风声似乎忽然停了。
世界一片静谧, 陈驭野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他看到她眸中浓烈的情感,也听到了她认真地回答。
“因为,我也喜欢你。”
明明是早就已知的答案, 可经她口一出,让陈驭野还是眼眶温热。
这样告白的话,她从高中就想说了。
可过了八年,才说出口。
陈驭野低低笑了一声:“那不行, 我还是得追你。”
她错愕。
“不能让别人觉得,程书雪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公主。”他语气恣意,一如当年,“也要给我们书书,尝尝被人热烈追求的滋味。”
即使两情相悦,即便她不在乎, 不需要。
他也要给她该有的仪式感。
时间有一瞬间倒带,像回到了大二那年。
那个少年也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程书雪笑了, 这一次她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那这一次,我也追你。”
她学着他的腔调。
“也要给我阿野尝尝被人热烈追求的滋味。”
听到她这样的话, 陈驭野一怔。
他笑:“追我干嘛?这种事就没有礼尚往来的必要。”
“我觉得很有必要。”程书雪语气认真, “反正你不同意也没用。”
“因为,我追定你了。”
这样强势的语气从她的口中一出,陈驭野挑了挑眉梢,不羁失笑。
他的笑声很低,却磁性悦耳。
渐渐地,越来越大, 像是彻底憋不住了。
程书雪舔了舔嘴唇,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就那么好笑吗?
“你不应该感动吗?”她没忍住问出口。
陈驭野笑得肆意快活, “书书,我是笑出感动。”
“……”
她不知道,她刚刚那样认真的语气有多么可爱。
像他不同意,她就要对抗全世界的感觉。
静默了几秒,那笑声还是不止。
程书雪受不了,索性道:“陈驭野。”
被她这么一叫,陈驭野压抑住了几秒,但唇角还是没忍住弯起。
“你看着我。”
他以为她要像以前,用澄澈的眼眸望着自己,开始长篇大论。
但他很喜欢被她教育的感觉,听话地低头。
只是这一次,不是劝诫与理论。
她迅速靠近,他大脑一片空白,可身体本能却弯腰,方便她的行动。
温热的唇覆在他冰冷的唇瓣。
他瞬时热得快要升天了,浑身血液像奔腾不绝的江水,遏制不住的欲望。
程书雪吻上他的时候,才知道她做出了一个错误且不经大脑的决定。
居然,用唇堵住他的笑声。
但木已成舟,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失误。
于是,一分钟过后。
程书雪微抬下巴,故意紧绷着神色:“知道错了吗?”
“这就是惩罚?”陈驭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
他一脸坏笑,甚至还凑近了她,“书书老师,要不要惩罚到我认错为止?”
男人声音本就好听,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一长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放荡不羁,尾音上扬,再配上那双潋滟的眼眸,妥妥就是一蓝颜祸水。
程书雪咽了咽口水。
她目光微微游移:“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他好整以暇地问。
“就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
陈驭野呵笑了一声:“那你大庭广众下,强吻我又算什么?”
“……”
“强吻?”程书雪因为惊讶差点咬到舌头,她神色无比震惊:“我看你不是很享受吗?”
都想舌吻了!
现在装什么纯情少男?
陈驭野似乎知道她的控诉,舔了舔嘴唇,“我有说享受不好吗?”
“没有。”程书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天气真好。”
陈驭野悠悠接上话题:“适合再接个吻。”
程书雪汗。
看她一言不发,陈驭野可没想放过,他悠悠开口:“不然程书雪同志,怎么会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我呢?”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这不是大庭广众。”程书雪红了耳垂,“我刚刚看了,周围没人才亲你的。”
她以为可以就此结束了。
没想到陈驭野再进一步,程书雪的身子贴在大树上,手也不自觉地揪着两侧的衣服,颤巍巍地问:“你……”
“想吻你。”
他说完这一句话,直接覆身而来。
这一次他的攻击比以往都要强烈,唇瓣亲密接触,而后湿润的领地一步一步被探索。那温热的舌尖相碰的那刻,她下意识地想缩回,却迎来了更为激烈的一场侵略。
如果说之前的是蜻蜓点水,这会儿就是狂风暴雨。
这恶劣的“大自然”没有丝毫愧疚,还带笑看着这朵气喘吁吁的娇花儿,语气痞坏至极。
“这不是大庭广众,我刚刚看了,周围没人才亲你的。”
这是刚刚程书雪说的话,陈驭野如法炮制,娓娓道来。
程书雪:“……”
她现在终于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了-
中午吃完饭,回到民宿。
程书雪立马洗了个澡,开始进行换装。
接连换了几套,她最终还是选择一条红色的裙子。
红色是她误会他喜欢御姐型的开始,也是他表白那天,自己穿的颜色。
那今晚,为了赴他的邀约,自己也应穿红色。
前前后后打扮了好一阵子,程书雪看了看时间,才三点。
距离和他的邀约还有一小时。
而这时候周申桉却已经发来了一条消息。
【在一起了,嫂子,记得改天请我们吃喜糖啊!】
等等,他们怎么知道?
程书雪福至心灵,她立马打开陈驭野的微信主页。
微信昵称:C书雪。
个人签名:程书雪的陈驭野。
再点进去朋友圈。
朋友圈的背景页面,还是那一颗跳动的心上面浮现着——C书雪。
程书雪眉眼弯弯,截屏了他的这一张背景图。发给了陈驭野,顺带又暗戳戳地打击揶揄。
像是在报复他刚刚那猛烈的吻。
【你不是说要追求我吗?】
【咱们现在这关系还没正式确认呢,你就把我设成你的背景图,要是以后我嫁不掉怎么办?】
但很快地,陈驭野回了消息过来。
【先婚后外都流行十多年了,花呗也成为广大人民群众心理可靠的兜底象征。】
【反正吻都接了,先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又怎么样?】
看到他发来的这几条消息,程书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眸。
她除了接吻,在其他方面对上陈驭野,从来都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
【那你玩得可真花。】
陈驭野:【?】
程书雪像是找到了反败为胜的关键点,悠悠地回了一句。
【没在一起,就接吻,花孔雀就是你了。】
陈驭野唇角一勾。
【没想到我们书书还挺封建的。】
【不过,这就算玩得花了?】
程书雪突然有些不敢回他接下来的消息了。
下一条,他的消息进来。
【那你强吻我的时候,岂不是开启了花花时代。】
程书雪:“……”-
四点一到,程书雪收到陈驭野的消息,走出了屋子。
陈驭野目光落在程书雪那条鲜艳的红裙子上,眉锋一挑,唇角上扬:“书书,漂亮啊。”
话里的揶揄不加掩饰。
程书雪羞红了脸,不自然地开口:“一般,这也就是我平时的水平。”
她才不是刻意要为他打扮。
这样欲盖弥彰的话,陈驭野听后更觉得像间接地承认。
他缓缓靠近,语气带笑:“那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穿白色的衣服吗?”
她心怦怦跳。
她没回答,他给出了答案。
“因为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是穿白色。”
陈驭野整理了一下她双颊略微凌乱的头发,眉眼一片温柔:“所以,我们都还是很以前一样。”
变的只是岁月,不变的,仍旧是那年的他们。
程书雪眼眶突然有些酸,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和以前一样。”
我还是那么喜欢你,你也还是那么喜欢我。
东半球,西半球,南辕北辙的我们,还是合二为一了。
—
晚上吃完饭,二人上了车。
车载导航并未开往民宿,程书雪坐在副驾驶上,侧望着陈驭野。
男人侧脸线条锐利分明,五官俊朗矜贵,面容沉静,目视前方,如玉般的手利落打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方向盘,让人不自觉的被这磁场吸引。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现在程书雪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勾人的禁欲。
“一直盯着我看?”陈驭野哼笑一声,“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没呢,我就是在想,你会不会把我带去哪里卖了。”
她才不会承认呢。
显得自己很花痴。
不过他那张脸,真的百看不腻。
陈驭野挑了挑眉梢:“我在你旁边,你就想这个?你不知道我读书时期,好多人下课就来看我一眼么?”
她当然知道。
她当初也是其中之一,借着下课上厕所经过一班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教室。
但现在程书雪目光直视前方,咳嗽了一声,道:“那都是过去了。”
“哪里过去了。”陈驭野慢腾腾说,“你刚刚不就是在偷看我么。”
一个别扭的小姑娘。
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被他这么直白的拆穿,程书雪也不装了,闷闷道:“那你也不会给我留点面子。”
“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等红灯的间隙,陈驭野侧头看像她,眉眼一片潋滟,“行,那我失忆了。”
“哦。”程书雪就此揭过,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追你。”他十分淡定地说出这一句话。
他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自己要是害羞岂不是显得有点没见过世面。
程书雪压下砰砰的心跳,不自然地憋出来一句话:“你追人就不知道给点惊喜吗?”
“嗯?”
“我是想说,你不会找个借口打发给我吗?你现在都说出来了,我感觉期待值都被拉高了。”
她还挺期待他的追求。
反正别人对她再好,再怎么追她,她只有死缠烂打的心烦,也感觉不到任何怦然心动的感觉。可只要陈驭野说一句话,她就会忍不住心动。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陈驭野狡黠地开口,“很早就想重新追你了,也早就在脑海中演绎了无数遍了。”
很早就想追你了。
早在脑海中演绎了无数遍了。
这句话就像沸腾的江水,冲击在礁石上,拍起惊天的浪花。震得她耳膜发颤,心间久久回响着他这句话-
车子来到浩瀚的草原外。
天色未暗,但远处的帐篷已然亮起了灯光,还挂上了迎风飘扬五彩缤纷的彩带,与落日的余晖完美融合。
像是送别最后的黄昏,又像是迎接美好的夜晚。
陈驭野车子停在车位,不远处就是马厩。
店家早在此等候,面带微笑开口:“是陈先生吧?”
“嗯。”
“陈先生,我们为你准备了马车,现在带你和程小姐过去……”
陈驭野余光望到程书雪一直盯着那匹棕色马儿,他微抬手,店家很有眼力见地止口。
他望向程书雪,问:“书书,要不要骑马过去?”
“可以。”程书雪跃跃欲试。自从上一次去内蒙巡回法庭之后,她已经好久都没骑过马了。
也很久没有享受那样恣意快活,忘却一切的感觉。
顾客是上帝,豪气的顾客更是座上宾。老板热情带入一旁的马厩,在一旁介绍。
陈驭野待在程书雪一旁,眉眼带暖地看她选了一匹棕色的马。
马儿的眼神锐利,透着不服输的野劲儿。
是一匹烈马,也是一匹难以被驯服的马。
程书雪看着面前马儿那副狂傲不驯的模样,跟陈驭野如出一辙,道:“我就要它了。”
店家没回应,看向陈驭野这豪客。
“行。”陈驭野点头,“那我带你。”
“其实我也会骑马。”程书雪眉眼灼灼地回望向她。
陈驭野一怔。当年那个在游乐场颤巍巍骑马的小姑娘,现在居然如此坦荡地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了。
“你用的是诧异的眼神看我干麻,我会骑马很奇怪吗?”
“不奇怪。”
他只是很遗憾,没有见证她这几年的成长。
程书雪偏头看向他:“我做巡回法官去了很多地方,也去过大草原。那里交通不便,当地人也大多骑马为生,我也从那时学会了骑马。”
“那里的马又凶又野,跟我一起去的其他人都不敢骑,可我敢。”她露出骄傲的笑,“很多人都问我是不是学过,也都说我很厉害,很有骑马的天赋。”
“但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烈马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他知道答案,但他想听她说。
程书雪眼带笑意看向他:“我想的是,你对我说的一句话。”
“你说,别人叫你野马。我能驯服你这匹烈马,就能驯服无数的马。”
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巡回法官的这些日子里,她驯服了无数的烈马。
背着国徽,行驶着茫茫大草原,去到遥远偏僻的小镇,完成了她的无数场案子。
马儿被店长牵了出来,她利落上马,望向他,不羁一笑,“这次,换我载你。”
夕阳最后的余晖散发柔和的光芒,她乌黑的头发晕染上金色的光芒。
她逆着光,熠熠生辉,向他伸出了手。
光阴逆转,故人仍在。
上一次,他拉住了她。
这一次,她拉住了他。
53.破镜重圆
抵达帐篷后, 天色变暗,路灯亮起。
橘黄色的灯光延伸出一片温暖,无数飞蛾在趋光生理性下成群扑棱翅膀, 接连不断扑向灼热的光源。
帐篷处有熟悉的面孔,是前不久认识的周申桉与向超。
此刻看着陈驭野懒洋洋地靠在程书雪身上,一副秀恩爱的模样,其他人顿时化身柠檬精, 纷纷笑骂。
“陈驭野,你行不行啊?”
“就是就是,糙老爷们儿还要姑娘带着骑马,羞不羞啊?”
程书雪赶忙开口解释:“没有,是我想骑马,也是我故意想带他。”
“听到我家书书说的话了么?”陈驭野望向周申桉挑眉, 得意至极。
欠揍的兄弟回来了,让周申桉觉得心里一暖, 他不留余力做助攻,笑骂:“你有证据么?人家妹子搞不好被你逼的。”
程书雪:“没有被逼。”
周申桉一脸不信:“他那个死缠烂打的模样,程书雪, 也不用为他挽尊了。”
死缠烂打这一词语出来, 立马触动到程书雪最隐晦的心弦,她忙不迭道:“没有死缠烂打。”
“我也喜欢他。”
四周响起哇声一片,对上陈驭野朋友不正经的面色,她顿时觉得,套路王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驭野的朋友明显也是个套路王。
陈驭野低低笑了一声, 俯耳凑到她耳边,憋笑开口:“哎, 刚刚聋了,没听到。”
他怎么可能没听到。
只是,想再听一听。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能让你听不腻她的声音。也想和她,一起细水长流一辈子。
程书雪自然不可能再说一遍,她十分亲昵自然地捶了一下他的臂膀,无情开口:“做梦。”
周围的两人哈哈大笑,看着这对恩爱的小情侣。
风声与笑声混为一体,程书雪绷着的神情也就此破功。
周申桉与向超纷纷对视了一眼,二人迅速撤场,离开这里。
留给这一对小情侣独属于他们的天地。
等到程书雪回过神来,才发现二人早已没在了。
她讷讷开口:“你朋友走了。”
“走了岂不是更好。”陈驭野啧了一声,“有路灯就够了,还要两个电灯泡做什么?”
他和她的二人世界,他不想让他们打扰。
正在行走的周申桉与向超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风大,纷纷拉上了拉链。
程书雪听到灯泡这两个形容词,笑道:“他们帮你布置了这么多,知道这形容,会不会来打你一顿?”
“打我一顿,也值了。”
天色愈发昏暗,漆黑苍穹玉盘格外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呼呼风声。
陈驭野拿起一旁桌子下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围巾递给了她,“冷的话戴着。”
其实不冷,但他特意给自己买的围巾,程书雪接了过来,乖乖戴起。
陈驭野也从底部拿出那灰色围巾,戴在脖颈上。
程书雪怔怔地望着他脖颈上那块灰色的围巾。
“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陈驭野说,“我一直都好好保存着。”
也把这一条围巾,当成了睹物思人的寄托。
“阿野,低头。”说完这一句话,程书雪踮起脚尖,帮他整理围巾。
围巾不乱,他戴着很好看。可她,就想帮他整理一下。
陈驭野低头,静静地看着她。二人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彼此缠绕交错,让人心神迷乱。
她的长睫微颤,呼吸也不平稳。
“程书雪。”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她应。
陈驭野弯腰,目光与她平视,语气礼貌又绅士,可说出来的话像个流氓。
“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她瞳孔微微睁大,抛弃了一切的羞怯,点头。
温热的吻覆盖了上来,他揽住她的蛮腰,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自己。
这不是梦,程书雪现在也喜欢他。
也在他身边了。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轰然的声响。
程书雪头脑发昏,他结束了这酣畅淋漓的深吻。
陈驭野单手抱着程书雪,坐在自己的腿上。她靠在男人宽厚的怀里,看着漆黑苍穹响亮明艳的烟花。
一开始只是零星几朵引人注意,继而喷泉式接连不断地发射,天空绚烂烟花颜色交换的瞬间,空中霎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爱心明亮至极,如白日焰火,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随即缓缓出现的是烟花炸开的一行大字。
——程大法官,你是最棒的!!!
……
这样绚烂而又壮阔的烟花,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好的。
他肯定准备了很久。
程书雪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只感到烟花每在空中炸开一次,甚至听陈驭野呼吸一次,心跳的频率便会随之加快。
烟花结束,一片静谧,程书雪却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没有离开。
她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见到你的那天。”
是一周前,自己猜对了。
程书雪心口颤了一下,“那要是我们没和好呢?”
“我只想为你放一场烟花,没考虑那么多。”
他知道她做巡回法官,也是来打一场案子。
他就想在这里放一场独属于她的烟花。
赢了,锦上添花的为她庆祝。
输了,不,程书雪在他心中永远不会输。
他只想告诉她——程大法官,你是最棒的!!!
陈驭野帮她整理了一下围巾,一字一句道:“书书,以后再补给你其他场烟花。”
今晚是告白的烟花,以后她的生日,情人节,女神节……不管什么日子,只要可以,他都想为她放烟花。
程书雪感觉心都快酥麻了,她拉住了陈驭野的手,缓缓开口:“陈驭野,我们在一起吧。”
他一怔。
“就今天。”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用你追我了,也不用我追你了。”
“啊。”陈驭野神色不明,“可别人还不知道,是我追你。”
只有周申桉与向超知道,还有她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以及同事……
他很肤浅,也很虚荣。只想让别人知道,程书雪是那么好的姑娘,值得被人用心地对待。
她是个宝藏,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珍宝。
“无所谓。”程书雪从他怀里离开,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只要你。”
“我想清楚了,以前的我总是活在别人的话里。别人说我不漂亮,我会自卑;别人说我穿着像只土鹅,我会学习那些男生口中漂亮女孩儿的穿搭;甚至大学和你谈恋爱,别人说我们不配,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你;最后我们分手,我也怕别人说,是我耽误了你的前途。”
“这么多年,我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与看法了,忘记了我只是我,我不属于任何人,别人也不能替我做决定。”她语气铿锵有力,“直到我们分手之后,我才发现流言蜚语不及身边人。”
“所以,我不想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想再等了。”程书雪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那位置。
她那C驭野的纹身隐隐发烫,他像是握住了灼热的岩浆,燥热难耐。
“陈驭野,我们在一起吧。”
心爱的女人道出这样的话,理智摇摇欲坠,这谁顶得住?
万千繁星比不过她明亮炽热的喜欢,心中的干柴瞬间在她的炽热眼神注视下瞬间着了火,噼里啪啦烧光了所有的构思与规划。
他浑身血液沸腾,心口那一处C书雪的纹身烫得惊人。
“程书雪,抱歉。”他嗓音喑哑,“这样的话应该我说。”
他起身,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单膝下跪,语气虔诚认真:“程书雪,请问——”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话音刚落,她忙不迭地回答。
“我非常愿意。”
从高中到大学,他永远是她的心动的对象。
也是她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选择。
四年前,她身着红裙子,同意了他的告白。
四年后,她仍旧着红裙,再次同意了他的告白。
或许生命这条道路,她走岔过,迷路过,彷徨过。
但很幸运,她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论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罗马大路。
都会回到泥泞小路拉住自己向前的人。
他叫陈驭野,是她青春设下辅助线的C。
是难以宣之于口的少女喜欢。
是鼓舞她一整个青春,想努力靠近光源本身的他。
她年少的一枕槐安。
在他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就真的。
不再只是年少的美梦了。
54.书雪楼
夜晚的凉风吹来, 让人灵台清明,紧紧依偎的二人却未感到丝毫冷意。
时间如滚滚车轮奔向前方,二人不知在这皎洁的月色下待了许久。直到程书雪在他这温热的怀里, 打了个哈欠,头脑混沌昏暗。
“困了。”
“嗯。”她已有明显的鼻音。
陈驭野抱住了程书雪,大步流星走向帐篷。
程书雪困意退了几分,拉住他的衣领:“要睡觉了?”
“不是你说困了吗?”
“我觉得。”她讷讷开口:“我现在不困了。”
刚刚那疲惫的语气, 现在骤然变得有力且清晰。
“小朋友,那也到该睡觉的时间了。”陈驭野放她到早就布置好的柔软床垫上,“睡吧。”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刚刚困得要死,可却在下一瞬间,不知按下哪个按钮, 无比清醒。
现在身边的人是陈驭野,程书雪莫名紧张与期待。
是刚刚确定关系的人, 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喜欢的人。
他要是进行下一步,自己要不要同意?
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轻浮, 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挺急不可耐?
陈驭野帮她整理着被子, 拿起烧水壶,道:“我去烧点热水。”
“不是要睡觉么?”
“今晚不想洗漱啊?”他说完这一句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水壶掉在地毯上。
地毯厚且暖,水壶砸落也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陈驭野真想兜头淋下一盆冷水,来浇熄那沸腾的燥意, 他望向程书雪,眉梢一挑, 问:“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书雪深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被子盖着头,闷声道:“困了。”
“我看你可是清醒得很。”
陈驭野蹲下,手拉开她紧攥的被子。她的力度怎么比得过长久健身的陈驭野,自然毫无意外地战败。
程书雪羞红的面容映入眼帘,陈驭野丝毫没有见此收好的心思,反而慢悠悠地问:“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
“就想关心你。”她自暴自弃,“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信。”陈驭野拉开了被子,躺在一侧,“你就是这意思。”
她真的要死了。
服了,这人怎么不知道给她留点颜面。
程书雪连忙转身,陈驭野揽住她,“你邀请我了,我不做点什么,显得我对你不上心啊?”
“你最上心。”她生怕这人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花招,急忙回应。
男人低沉喑哑的笑声传来,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响亮之余,又带着磁性,无比撩人,让人心尖酥麻难耐。
陈驭野一下又一下地逐吻,眼里是化不开的缱绻温柔。
程书雪也不想反抗,这么多年,她也很想他。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也回应了这一腔热意。
热吻持续了好久,陈驭野一路向下,程书雪的吊带裙也不自觉滑落,露出心口上方的纹身。
陈驭野的指腹按在纹身那里,他只感觉那里的血液无比滚烫。
他吻了上去。这也是他最喜欢吻的一个部位。
热,浑身都很热,他像滚烫岩浆,每靠近都能感到无比的热意。
程书雪手拉着一旁的床单,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
然而男人在锁骨处吻了很久,继而起身,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白净的脸蛋,语气带笑:“行了,不会动你的,别紧张。”
程书雪:“……”
陈驭野语气认真:“不想让你觉得,我对你只有□□。”
也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很随便的人。
程书雪:“……”-
第二天回到民宿已是上午十点了。
二人在附近的小吃店再次吃了面。
程书雪垂望两个冒的面条,失笑:“为什么你每次都执着点两个帽,我看起来很有成为吃货的潜质?”
“没。”他笑了笑,“就是觉得你太瘦了。”
想把她重新养一次。
让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不用像高中每次都只打一个菜。
程书雪心里一暖,她拿起筷子,从碗里把的牛肉夹给了他。
陈驭野拿起筷子,阻挡了她的进攻,笑道:“吃不完再给我。”
“不。”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应该吃自己剩下的东西。
程书学眉眼弯弯:“你要是你吃不完,也给我吧。”
她想让他多吃一点。
也想让他知道,他从不是兜底的备胎。
他对她的好,她不仅会记在心里,也会一一奉还。
吃完面,二人走回酒店。
陈驭野努了努下巴,“消个食?”
“好。”她也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只是途径一楼前台大门,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熟悉的背影。
程书雪有些不确定,正想进去看看。
就听到小姑娘一声甜糯糯的声音:“姐姐,终于等到你们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袁小娣在这里等了许久,现在看到程书雪与陈驭野,立马撒腿儿跑来。小孩子总是精气神满满,即便手里提着菜篮子,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袁小娣言语感激:“姐姐,谢谢你,帮我与妈妈赢得了胜利。”
“也要谢谢哥哥,给我们找了离婚的律师,让我觉得未来是美好的,也是值得期待的。”小姑娘递给了程书雪篮子,“这是谢礼,请你收下。”
篮子里面有许多土鸡蛋,还有一些腌肉与酸菜,装了满满一篮子。
程书雪泪光闪闪。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感谢她,但每次对上这样真挚的眼神,她难免心里触动。
重重的篮子被陈驭野接过,袁小娣酸胀的手腕得到了放松,她对上陈驭野的目光,语气带笑:“哥哥,这也是给你准备的。”
她来之前就偷偷去黑网吧查询,有些公职人员不允许收礼。那她也不怕,姐姐不能收,那哥哥可以收。
哥哥喜欢姐姐,四舍五入,也算送给姐姐了。
陈驭野轻松提着篮子,低眸望向袁小娣:“走了多久?”
清水镇第一中学距离袁小娣家三公里,而中学距离这儿四公里。开学不过十多分钟,可小姑娘终究没车。
那定然只能走来。
袁小娣知道自己骗不过这两个聪明人,诚实道:“三个小时。”
陈驭野与程书雪一阵静默,眼里浮现心疼。
“我走习惯了,真的,一点都不累。”袁小娣生怕他们不信,还做出了个发誓的手势,“不然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
“别说了。”程书雪笑着打断她,“我们信你。”
她不希望,那么善良的人也要用毒誓来证明自己。
说完了这些话,袁小娣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打扰了,她想多跟这两个大好人说些什么,可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
最后是程书雪问:“吃饭了吗?”
“吃了。”袁小娣答。
程书雪看向陈驭野,“男朋友,我们送小袁回去吧。”
“好。”陈驭野也正有此意。
袁小娣听到这称呼,眼里还是浮现了惊讶,她没忍住八卦了一句,“你们是捅破窗户纸了吗?”
“小孩,还没发现你这么八卦。”陈驭野笑了一声,神色愉悦。
男人并不生气,反而有些纵容自己,让袁小娣忍不住又壮了胆子,“没有,我只是说事实。”
程书雪言笑晏晏:“什么事实啊,跟姐姐说说。”
女人声音似和煦春风,所拂之处让人心灵滋润。
袁小娣脸一红,道:“就感觉你们两个虽然是一南一北的两个人,但像磁铁一样,特别搭配。”
听到这回答,陈驭野唇角上扬:“小孩,没想到你嘴那么甜啊。”
“谢谢夸奖。”袁小娣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不过以后我要报恩的话,不用分别去你们家了。”
“就直接去找你们了。”
陈驭野:“……”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嘴这么甜?
怪惹人开心的-
陈驭野并没有送袁小娣回家,反而送到了学校。
袁兴发与宋琼被法官调解的是儿女抚养费的事情,可如今宋琼与袁兴发要离婚,家里本就每天有矛盾,时不时还有争吵暴力。
陈驭野既然答应了对袁小娣的事情负责,自然安置好了宋琼与袁小娣的住处。但今天本就是上学日,自然也送到青少年该去的地方。
车子来到学校外,豪车本就过目不忘,更何况保安被领导交代过,连忙跑了过来。
“哎,陈总,校长说,你来学校去找他一趟。”
陈驭野望向面前的保安,眉心一挑:“找他啊?”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并不把这人放在心上。
有蔑然,有不屑,唯独没有尊重。
保安:“是,校长让我转告的。”
陈驭野回应:“谢谢,我知道了。”
车子停在学校外,陈驭野与程书雪进校。
程书雪站在校门口,侧望着他,道:“我在车上等你,你去找校长去吧。”
“一起去。”
“嗯?”
陈驭野声音一字一句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去看看,他记不记得你的。”
他记不记得你的。
这一句话与当年她被霸凌,那些恶意者的话重合。
“老师与校长这么忙,你成绩现在这么低,你以为他们会记得你啊?”
簌簌风声中,程书雪眼眶有些酸。
或许是有迎风落泪这一词,她此刻真的很想哭。
程书雪吸了吸鼻子:“你个骗子。”
“你还说,不是为我来这里。”
陈驭野喟叹了一口气:“不完全是。”
他拉住了她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意,“这一次,我在你身边。”
不要害怕,不要恐惧。
错的一直都不是你。
而是那些不作为的人-
重返校园是什么感觉?
对于很多人来说应该是怀念青春的美好,感叹那些遗憾的曾经。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局限于正常的学生时代生活。
但对于程书雪,一旦踏进校门,第一感觉是压抑。像进入了囚笼,心底衍生出难以逃脱的绝望。
万里无云的蓝天,阳光都分外明媚,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也无法驱散她心里的乌云密布。
“其实,我上一次回来过了。”程书雪回握住了陈驭野的手,“但他忘记了。”
忘记了被霸凌的她。
只记得中考状元的她。
陈驭野心隐隐作痛,他嗓音却透着肯定:“这一次,他会记住你。”
在话落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这一次,陈驭野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这样未经允许,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顾有平心里大怒,“谁?没礼貌……”
骂声在看到是陈驭野的时候,戛然而止。
顾有平瞬间带上了笑脸:“陈总,是来谈捐赠教学楼的款项吧?”
“嗯。”陈驭野漆黑发亮的双眸盯着他,道:“我想了个名字,你觉得行不行?”
“说来听听。”顾有平心里腹诽。反正谁出钱,谁就是大爷,叫什么名字都行。
陈驭野眼神看不清情绪:“书雪楼,怎么样?”
顾有平望向一旁的程书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学生是他当年带出来的中考状元,现在居然跟这有钱人认识。
不愧是中考状元,这么会找男人。
“好好好。”顾有平拍了拍掌,“居然是我们校友的名字,想必陈总定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并非如此。”陈驭野平静道:“书,是全世界改变命运最简单的途径,雪,是世界上最纯粹无暇的存在。”
“我希望孩子们在书雪楼读书时,不仅仅要明白通过自己改变命运,也要学会做一个纯粹善良的人。”
程书雪仰头看向他。眼神掺杂着感谢与感动,是她本能流露的情感。
原来,程书雪三个字,不是旁人口中的拖油瓶。
是他眼中美好意义的象征。
顾有平对上陈驭野那双澄澈的眼神,像是能荡涤一切的污垢,他微移视线,道:“这寓意好。”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点名道姓,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甚至,还会觉得那不过是一件小事。
陈驭野只觉得讽刺至极,他淡淡开口:“你对程书雪的印象是什么?”
男人语调很凉,顾有平深觉来者不善,保守开口:“很优秀的小姑娘,县级中考状元,现在都还在我们学校光荣榜上挂着。”
程书雪垂眼,语气带嘲:“谢谢你,记住这荣誉这么久。”
时代在变,这么多年,他还是只记得荣誉的她。
“你这么多年,就记住了那年你在校期间,带出个中考状元。你怎么不记得,当年我也来向你求救过,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程书雪模仿着他当年冰冷的语气,“你说,市里领导来,让我别乱说,不然给我好果子吃。”
“你也说会帮我处理,可你呢?最后还是交给老师处理,你真的好虚伪。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向老师求助无果,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她含下泪水,却怎么也咽不下悲伤,“可惜你根本没好好想过,也只是敷衍了事。”
“甚至你现在看到我,只想起我是中考状元。”
那要是,她不是中考状元,是不是就此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要是清水镇一中出了很多的中考状元,他肯定也会忘记。
程书雪声音嘶哑至极:“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的表情也只是愤怒,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这么多年,她记不清当年霸凌过她的人有哪些。
或许是太多了,她只记得那些欺负最猛的,以及不作为的老师与领导。
后来也起诉过,但因证据不足,十场也只能胜诉三场。
人生就是这样,输输赢赢,总有人伤害了别人,也能肆无忌惮地活在阳光下。
可程书雪却心里不平衡,一想到那些若无其事地过得那么好,心里会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怨恨。
嫉妒她们可以没心没肺,忘却过去生活。
当情绪达到临界点,便会产生怨恨。
时间久了,竟然也恨上了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当年被霸凌。
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自卑。
她的恨像剑,像是要刺了过来,顾有平吓得往后退,语气辩解:“你不能只怪我啊,我一天那么忙……”
他还在辩解。
陈驭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一句道歉,就这么难么?”
顾有平像是找到了答案,连忙道歉。
陈驭野眼神放冷,语气凉入骨髓:“晚了。”
“这几年,你中饱私囊不少。像你这样的蠢货,中专学历是出钱买来的吧?看见捐赠还是那么兴奋,还想再做一笔假账。”
他慢悠悠拖长了语调,像是宣告凌迟的上位者,“你这人,等着督察组来审判你。”
刹那之间,顾有平怔在原地。
他不敢再反驳陈驭野的一句话,也不敢再跟他们对呛,心里随之蔓延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猛烈地关门声响起。
待顾有平回过神来,二人已走出办公室。
下课铃声响起,不少人纷纷出来游玩。
程书雪就看着他拉着自己走出那压抑肮脏的办公室。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她看着他黑发支棱的后脑勺,再垂首看着十指相握的手心,只感觉刚刚那些低宕消极的情绪在光的温暖下急剧退散,渐渐荡然无存。
这一刻,她的世界像消了音。
没有年少下课时,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她只听得见,自己砰砰跳动的心。
一下又一下。
听听那心跳,她更喜欢他了。
55.追妻
十指紧扣不知多久, 直到那温热的掌心离开。
程书雪第一次觉得,那条走廊如此的短。
不再是年少课间孤身去往各处,都觉得无比漫长的一段路。
原来, 在有人陪伴之后。
道路不长且阻,反而短而温暖。
教学楼走廊里,不少学生纷纷投来视线。也不能怪他们,属实两人长得格外养眼, 而且刚刚还手拉手在走廊大张旗鼓走了一遭。
跟拍偶像剧似的。
程书雪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走了。”
“跟我去一地方。”陈驭野道。
她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跟着他。
目的地在一片空旷的场地。
程书雪的记忆中是很多年前的危楼,而现在面前挂上了危楼重建的标牌。
“这就是建书雪楼的地方。”陈驭野淡声开口。
书雪楼。
程书雪脑海中浮现他刚刚对顾有方说的那一句话。
——“书,是全世界改变命运最简单的途径,雪, 是世界上最纯粹无暇的存在。”
其实她的名字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女随父姓程, 父母没读过书,便希望子女多读点书,因此名字带书, 外加出生于雪天, 便取雪这一字。
程书雪三个字简单至极,除了寄托父母希望的书,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但最后,那书字都成为了难以言喻的一根刺。
苏欣的话在耳边回响。
“你就不应该为了跟别人闹矛盾,现在还来跟我发脾气,要不是为了能让你多读点书, 我至于借那么多钱吗?”
“还读书人呢?读了书连最基本的尊重父母也不知道。”
……
年少不好的记忆,要用很多的爱才能填满且治愈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程书雪望向迎光的陈驭野, 吸了吸鼻子,她不应该再沉湎于不好的过去。
应该看向面前的暖光。
她看向陈驭野,声音微沉,道:“建这个楼,应该用你的名字。”
“怎么?害羞啊?”
“没。”她认真道:“因为是你的功劳。”
陈驭野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就是你的吗?别人记住谁不都一样。”
程书雪唇角微弯,却还是坚定开口:“虽然我们是男女朋友,不过是你出钱建筑楼的,还是希望名字写你的。”
“比方说叫育野楼。教育的育,野性的野。本意是教育孩子成为祖国的花朵,也是希望孩子们成为一个野性且自由的人。”
她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寓意也一般。但现在别无他法,只得暂时说出口,以后再帮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就叫书雪楼。”他目光看向这片荒芜的土地,说,“其实这座楼取这名字,还有一个原因。”
“嗯?”她不明雾里。
陈驭野望向远处苍翠的青山,“ 以前欺负你的人,他们的后代大多会在这儿就读。我希望他们以后每次看到或听到这座楼时,都会勾起他们内心遗忘的记忆。”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里。”他语气微哂,“我希望他们看着子女,孙辈,以及无数的亲朋好友在书雪楼学到良知,抨击错误的行径。”
“他们就该一辈子活在胆战心惊与后悔之中。”
她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
程书雪眼眶一热,嗓音带颤:“不用这样做。”
“我本来也恨他们,但刚刚你拉我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完全想通了。”
“陈驭野。”她低低唤了一声,“从前我一直没走出来,是因为世界上没人义无反顾站在我这边,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拉住陈驭野温暖的掌心,“因为——爱能冲淡所有的恨。”
恨永远都比不上爱。
爱是全世界最治愈的情感。
—
回到民宿后。
程书雪洗了个澡,她拿起手机一看,工作群里已发了很多消息。
卫红:【鉴于袁小娣的案子已经处理完毕,后天我们启程回北华。】
底下的人纷纷回复“无异议”。
程书雪也回了一句“无异议”。
回完了工作群的消息,程书雪又点开与陈驭野的对话框。
【在?】
陈驭野:【嗯,这么快就想我了?】
程书雪:【不想。】
程书雪:【案子处理结束了,我明天就要回北华了。】
陈驭野:【你这是跟男朋友报备行程呢。】
虽然不得不承认,但她确实是这个想法。
程书雪很老实地回复:【嗯。】
陈驭野觉得这姑娘好像比以前变化了那么一点点。
好像,学会怎么直面自己的心意了。
【那以后,我也给书书报备行程。】
看完这条消息,陈驭野发了一张图片过去。
程书雪点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工作任务,堪比杀人的行程。
她心里泛起一股名为心疼的滋味,可又不能让他不工作。
最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手机号多少?】
陈驭野:【没变。】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
不过,她从来没打过电话给自己。
程书雪一怔,在输入他电话号码的时候,一条消息进来。
陈驭野:【18487186xxx】
跟自己输入的一模一样。
程书雪先回了他消息:【你太低估了我的记性了吧,其实我一直都记得。】
看到她的这一条消息,陈驭野眉眼一暖,弯起唇角,发了一句语音。
“那你的记性确实很好。”
他刚发完这一句语音,手机里就传来到账的声音。
“支付宝到账?110,000。”
程书雪:【你之前不是给我转了100,000吗?说是给我的律师费。】
陈驭野:【你觉得,你之前那个追求者不会打官司?】
程书雪:【没觉得。】
陈驭野:【状元,那你多给我转了一万。】
她这姑娘怎么这么傻?
他都只给了十万,她竟然就给了十一万。
程书雪:【那一万块就是给你的零花钱。】
程书雪:【希望你工作别那么辛苦,即使失业了,我也会养你的。】
程书雪:【都是一家人,别算那么清。】
发完这些消息,程书雪耳垂红得滴血,直接头埋进被子里。
她真想立马打开手机,撤回这条消息。
但也只是想想。
因为她觉得,这样矫情的话说出来,他应该会挺开心。
就跟自己一样,听他说很多遍喜欢,心跳砰砰砰。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
程书雪正打算点开看,就听到支付宝转账声。
她猛然一惊。
打开手机一看,他又给自己转了200,000。
还有一条附带消息。
【梦想是赚钱给老婆花。】
【请小程菩萨实现我的愿望。】
“……”
她才不是菩萨呢!
—
回到北华之后,程书雪接到了领导的任务,开始总结这一年巡回法官的案宗与资料报告。
又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在向望律师事务所兢兢业业的工作。
中午吃完饭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程书雪一向喜欢早睡早起,一周基本上只用睡两天的午觉。今天不困,精神饱满,她闲来无事,便给陈驭野发消息。
【在干嘛?】
这一次他回的有点慢。
【处理宋琼与袁兴发离婚的事情。】
【现在处理完了。】
程书雪“哦”了一声,在这期间,她也向陈驭野询问了袁小娣的事情。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门外在这时候传来一道喊声。
“C书雪是谁?”
办公室闲聊的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外卖小哥站在门口。c书雪的指向性太过于明显,所有人目光纷纷望向程书雪。
众目睽睽之下,程书雪有些不好意思举起了手。
外卖小哥跑了过来,笑道:“请签收一下。”
旁边不少同事打趣。
“书书,这又是哪家公子给你送花了?”
“怎么就没人给我送花呢?呜呜呜,菊花也行啊!”
程书雪保险起见地问:“你好,请问是谁购买的?”
一般情况下,店家都不会透露隐私,但想起付款男人的话,商家自配员拿起手机查了一下,笑道:“只有一个英文字母C。”
很好,果然是他。
也不会提前跟自己说一声,收错了怎么办?
既然知道是他送的了,程书雪毫无心理负担的签收。
看着顾客签收完订单,门外不少外卖小哥涌进,鲜花的馥郁芳香瞬间盈满了整间屋子,足足从大门摆到了办公室内部。
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有无数的外卖订单。
下午茶,蛋糕,甜品……什么东西应有尽有。
办公室的人逐渐发出感叹。
“感谢书书,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下午茶。”
“这样的追求者我好爱。”
“跟马云一样,凭亿近人。”
程书雪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回复。
她拿起手机,拍了拍桌子上的下午茶发给了陈驭野。
【你花钱好没节制。】
今天这些花,加上请办公室全员品牌店的下午茶,花了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陈驭野:【我有钱,我乐意。】
她一时有些气,但又无法反驳。
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陈驭野:【不用拼,你也是有钱人。】
他像是在哄骗,可确实有这个资本。
【书书,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办公室别人的议论声传来,明明他不在身边,可跟他这样露骨的聊天。
莫名的,让程书雪有一种羞耻的聊骚之感。
姜欣润拿了一块提拉米苏,边吃边问道:“书书,这次追你的是谁啊?你居然签收了?”
往常追她的人,送的东西最后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喂垃圾桶。
只有这一次,她签收了。
其他人也好奇:“对啊,哪家公子,居然能打动你?”
“刚刚我听了,是叫C。”
同事脑洞大开,纷纷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查金。”
“常发挥。”
……
越说越离谱,甚至还会污蔑身边人的清名。
程书雪赶忙开口:“是老同学,叫陈驭野。”
这话一出,姜欣润沸腾了,“操,你跟男神复合了?”
办公室纷纷看向姜欣润,一副迫切想吃瓜的模样。
姜欣润对着程书雪眨了眨眼。
看到程书雪点头,姜欣润这才从旁观视角,娓娓讲述二人的校园虐恋故事。
身边的人终于褪去了不少,程书雪去到了门外,拨打了陈驭野的电话号码。
他很快就接通,语调散漫,又透着愉悦。
“书书,干嘛呢?”
程书雪张望四周,无人仍小声开口:“陈驭野,下次别给我送东西了。”
“为什么?”
“就是不准。”
电话里传来他的一声轻啧,随即坏笑道:“你不给个理由,我就继续做。”
他还是那么犟,跟高中解难题一样。
程书雪对上他这一道多变的难题,只得妥协道:“我觉得,有点尴尬。”
“哪儿尴尬了。”他笑,“追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他还嫌不够真诚呢?说追她,结果那天着了她的道,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程书雪:“追人?”
陈驭野:“嗯。”
听到这回答,程书雪大概觉得自己或许失忆了。
他们不是都在一起了么?
仔细想了想,确实在一起了。
程书雪语气不解:“追什么啊?我们都在一起了。”
“谁规定了在一起后,就不能追人了?”陈驭野缓缓靠近在墙角阴凉处打电话的她,“你这想法,可得好好改改。”
声音入耳,程书雪恍惚之间听到了陈驭野的声音,可看着电话,不由觉得自己想多了。
“老夫老妻也需要仪式感,更何况我们还年轻。”
电话与现实的声音传来,程书雪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
耳畔热唇贴来,男人说话的时候,热气拂耳,撩人心窝。
“程书雪,你男朋友来了。”
果真是他,自己真的没猜错。
程书雪侧身,正想好好地说他一下,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她刚转身,红唇不经意间碰到陈驭野的脸颊。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她霎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过了三秒,她才回过神来。
程书雪迅速后退了几步:“流氓!”
“流氓?”看着小姑娘又羞又恼的模样,陈驭野微微挑眉,“你这有点倒打一耙了,是你主动亲我。”
“书书,刚刚那举动,要说流氓也该是你吧。”
确实有点道理。
但程书雪可不听,她摇头:“谁教你说话,要凑到别人家耳边说话呢?而且说完了就应该立马离开,还停在那里干什么?”
“你是别人家么?”他好笑地说,“哪家男朋友不跟女朋友这么亲近的说话?”
“可你。”程书雪知道自己不善言谈,也说不过他,索性跳开了话题,“反正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陈驭野眉梢扬起,但没反驳。
程书雪又继续了刚刚的话题:“不过,你还是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我了。”
他没吭声,唇角的弧度下垂,像在无声的拒绝。
她不想他不开心,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像在安慰,又像在哄别扭的小男生,语气温柔:“我只是不想你这么费时费力。”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想让很多人都知道我被你热烈的追求。”程书雪语气诚恳:“但是,你追的是我,我知道就行了。”
平心而论,没有哪个女生会不喜欢直白热烈的追求。
程书雪也喜欢,但是她不想让他太累。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彼此知道互相喜欢就行。
没有必要牵扯太多。
陈驭野垂睫望着她认真的脸色,喉咙滚动了一下,语气还是那副懒洋洋,透着不正经的模样。
“行,既然你觉得太高调的话,那我低调点。”
“……”
他揉了揉她的头,道:“我这辈子就一个愿望。”
“希望让你感觉每天都被人热烈的爱着。”
56.辞职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
程书雪回到办公位。
办公室的同事今天都没有小憩, 吃了甜品与奶茶后一直闲聊。
看到程书雪进来,纷纷打趣:“哎,刚刚跑哪里去了?”
程书雪神色呆讷, 他们看见了?
“我们还真看见了。”一同事笑道,“你男朋友,长得还挺帅。”
别人这样夸赞陈驭野,程书雪心底腾升出一股荣辱与焉的感觉, 她脸上带笑,罕见语气骄傲:“当然帅了。”
他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办公室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上班的预备铃声响起,同事们纷纷前去打卡考勤。
程书雪也打卡完回到工位上继续整理资料。
直到听到一声呼唤。
“程书雪,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卫红的声音,也是领导的要求。
程书雪见面起身, 走到办公室门口,轻扣门扉。
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进来”, 她推门而入。
“卫姐,是有什么事吗?”
卫红看着面前的程书雪,想起刚刚陆冯国打来的电话, 喟叹了一口气, 道:“刚刚,陆振楠爸爸跟我通了一个话。”
程书雪神色紧绷。
“书书,你和小陆是同事,抬头不看低头见哦,上次确实是你男朋友先动手,于情于理都应该先道个歉。”
好歹也是在自己手下呆了一年, 程书雪此刻丝毫不伪装的倔强的小表情,让卫红明白, 她不服气。
卫红蹙眉:“他爸本来就是业内有名的法官,得罪了他都没好处。你也知道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私人情绪不能影响法律的判断,可是……”
她话没说完,但其中的道理所有人都懂。
就像政策不允许有人贪污,还是有人贪污;像学校不允许学生早恋,可还是有学生早恋;那照此推理,律师贿赂法官的事情也比比皆是……
程书雪静静地等卫红说完,她才开口:“谢谢领导关心,我知道了。”
一句领导不同于刚刚的卫姐,就此拉开称呼的距离。
卫红面色一僵,若无其事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就是感情用事,我们是前辈,多说几句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可别像那些人以为——我们在害你。”
领导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
程书雪也不吭声,沉默不语地听着。
直到卫红说可以走了,程书雪才走出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迎面撞上了陆振楠。
二人视线交汇一瞬,但都没有如往常那般客套点头打招呼,只是凉凉的对视了一眼。
然后一人走回工位,一人进入卫红办公室。
—
下班铃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家。
程书雪收好东西,正想如往常与姜欣润一道回家。
却在对上姜欣润挤眉弄眼的神色一怔,她顺着视线望去,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陈驭野。
男人下午回去后还特意换了一身休闲装扮,上面白色短袖,下身黑色束腿工装裤,此刻双手插兜,懒散傲慢的劲儿显露无疑。
对上程书雪的视线,眉梢一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前后不过三秒。
陈驭野来到程书雪与姜欣润中间。
男人极其自然亲昵地挽住程书雪的肩膀,对姜欣润笑说:“你好,我是程书雪的男朋友。”
男神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姜欣润都要激动死了,连忙点头,“你好,我是程书雪的朋友,姜欣润。”
陈驭野颔首。
姜欣润这会儿也不想当电灯泡,对程书雪道:“书书,我今天有事,先回家了,不等你了。”
说完这一句话,姜欣润一溜烟儿就跑了。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寥寥几人,察觉剩余人的视线看过来,程书雪微微动身,脱离了他的怀抱。
她脸有些热:“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他轻笑,“实话总是那么矫情。”
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身边朋友跟女朋友报备行程,跟女朋友甜言蜜语,他只觉得脑袋像被驴踢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直到自己谈恋爱之后,他才发现。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恨不得对她说尽全世界最动听的话。
程书雪唇角上扬,“我也有点想你了。”
陈驭野轻笑了一声,“那现在我带你去吃饭。”
“好。”
二人去了附近的商圈吃了湘菜。
结完账后,便打算一起去附近逛一逛。
商圈总是会进行装扮来吸引人气。北华广场最近就搭建了一玫瑰走廊,沿途的台阶全部铺满了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夜晚的星星灯亮起,外加商场内明亮的镁光灯亮起,氛围感十足。
无数美女在此摆拍,好生热闹。
程书雪看了两眼。
陈驭野侧头:“想拍?”
他拿出手机,也打算像周边男生给女朋友拍照。
“没有。”程书雪摇头,“我就是一看到美女,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
沉默了几秒。
陈驭野哼笑:“你怎么比我还色呢?”
“哪里?”程书雪十分不满“色”这个形容词,“人都会下意识地对美好事物关注,我就不信,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陈驭野不置可否,“不信你就一直注意着。”
“好。”程书雪忙不迭地回答。
于是沿途一路,她余光都看着陈驭野。
男人身形高挑颀长,气质落拓不羁,透着难以忽视的野性。他站在人群宛若鹤立鸡群,是难以忽视的存在。沿途的美女纷纷看向他,可他眼中似乎只有康庄大道,全然无视一众小姐姐的眼神搭讪。
但他好像很开心,唇角一直上扬着。
程书雪叹了一口气,认输道:“这把算你赢了,没想到你自制力挺强,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都不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陈驭野挑了挑眉,“看你不就行了。”
“而且,我怕女朋友吃醋。”
程书雪撇撇嘴:“我有那么小气吗?”
她话音刚落,一位身着洛丽塔衣服的女生停在陈驭野面前。
女孩年轻貌美,扎着双马尾,看起来清纯又可爱,说话的声音也甜甜糯糯。
“你好,哥哥,我是兼职的大学生。老板让我们加微信,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呀?”
旁边同行的女生在笑。
程书雪没想到她都在陈驭野身边了,还真有女生会来问陈驭野要微信。
她心下一闷,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又觉得现在出声不就在打自己的脸了。
刚刚她都说了,不会吃醋的。
而陈驭野余光看着程书雪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笑如春日暖阳,眉梢带着暖意的温柔缱绻。
身穿洛丽塔的女孩子对上男人那俊颜,只觉得那磁性的笑像在暗示,脸红得更为明显。
而程书雪只觉得陈驭野像在嘲笑自己。她心里骂了一句“奸夫”,但面色平静地看向前方。
陈驭野咳嗽了一声,侧望程书雪,道:“抱歉啊,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加异性的微信。”
他伸手揽住了程书雪的肩膀,“不然,女朋友会吃醋的。”
女生没想到会被人这么直白地拒绝,也没想到这么帅的小哥哥居然有女朋友了,面上浮现尴尬与不可置信,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拉着朋友匆匆离开。
待人一走,陈驭野的笑又高了几个分贝,语气肯定:“吃醋了,女朋友。”
程书雪:“没有。”
陈驭野:“有。”
“没有。”
“……”
接连几个来回,程书雪败下阵来,“行了,我有。”
但她道完这一句话,没有想象中的揶揄笑声。
陈驭野视线直望向她,眼神带笑,但语气认真虔诚至极。
“其实,我也会吃醋。”
他靠近程书雪,狭长的黑眸微微上挑,眼中一片潋滟春水,能让人溺毙于此。
“所以,书书,你也不准随便给异性联系方式。”
他不知道,每一次听他直白表露真实想法,她都会很开心。
程书雪“哦”了一声,也学着他刚刚那不正经,又带着些要求的语气:“那你也不准随便给别人微信。”
“嗯。”他答应得爽快。
她眉眼弯弯。
手机铃声在这时急促响起。
程书雪看到卫这备注,眉心一蹙,她心下蔓延出一股烦躁之感。
但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卫红:“书书,大后天有一场离婚案,我把资料发给你了,你整理一下。”
“好。”
加班在这时代已成为常态,而且法律这专业更是以加班著称。往常加班程书雪都没什么异样的想法,但今天她不怎么开心。
或许是卫红今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无声地站在了陆振楠这一方。
又或许是刚刚打电话来的冷冰冰语气,一改往日说话的柔和随性。
挂完了电话,程书雪抬眸就对上了陈驭野那双漆黑的眼眸。
“怎么了?”
程书雪:“没事,就是加班。”
她不想让他知道,因为陆振楠的事情,她最近或许没那么开心。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只想和他同甘。
不愿意让他与自己共苦。
陈驭野啧了一声,“真的?”
男人眼尾狭长,眼里闪烁着微光,澄澈的瞳孔宛若明镜,像是要照亮人心中所想。
程书雪莫名的有些心虚,眼神闪躲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她才点完头不久,脑门就传来他轻轻地敲击。
“你这姑娘,骗别人就算了,怎么还骗男朋友呢?”
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揶揄的意味,可她却从中听到了不开心。
程书雪睫毛一颤。
陈驭野没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程书雪鼓足勇气,再次看向陈驭野。男人瞳孔里倒映出她不安且犹豫的神色,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直白、热烈、坦荡。
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怯弱,犹豫,彷徨。
年少喜欢他时,觉得他如高山,让人心生向往,可又觉得追逐高山的人太多。
她不想混入人群,只想默默在山脚下上演着自己卑微的暗恋故事。
而如今,烈阳来到她身边。
程书雪轻声道:“抱歉啊,刚刚又骗你了。”
“没事。”
“刚刚……”她顿了顿,“就工作上遇到了一点事。”
陈驭野直截了当:“是因为我?”
她的没否认,就是承认。
他笑了笑,随即摸了摸她的头,“那肯定就是因为我了。”
少年语气恣意轻松,表面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实则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他,应该不开心吧!
程书雪走上前,捏了捏他的唇角,笑说:“别这样想。你是我温暖的来源,我的不开心仅仅只是因为。”
“——因为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时应该为她的烦恼而担忧,可程书雪道出这一句话,再近距离对上她那双如星璀璨的眼眸。
陈驭野唇角弯起的弧度又高了几分,“你这样说,我的难过情绪瞬间没了。”
“那就别难过了。”程书雪定定地看向他,“不然,你难过,我也会不开心。”
“行。”陈驭野垂着眼帘笑了笑,“那你想做什么,都行。”
“书书,不论结果怎么样,我永远都会为你兜底。”
她从来都不是菟丝花,有自我意识。
可外面的世界是连成一片的青葱树林,游离群体规则下的人很难生根发芽。
他不能囿她于温暖花室,只想在她需要陪伴的时候。
给予绵延的温暖与无私的支持-
一直以来,“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这句话流传了许久。
程书雪的直觉没错,卫红对她确实有些意见。时不时的工作加班,外加一些公共场合的微妙语气,如今小组长,以及职场打工人也不想得罪领导,开始减少与自己的接触。
她不是傻子,也发现了端倪。
“程书雪,明天给我做出这一份案宗的资料。”
程书雪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一任务,领导又再次发话,只能应是。
中午下班铃声一响,同事纷纷邀约吃饭。
程书雪拿起手机给姜欣润发消息:【我不吃了,你和她人去吃吧。】
姜欣润:【那我给你带点吃的。】
程书雪心下一怔。
其实职场上站队与明哲保身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的暗示员工也必须要懂。
在这样的情况下,程书雪本能地不想牵连姜欣润。
可当看到姜欣润发来的这消息,她心里汩汩地冒起了暖流。
程书雪回复:【没事,我饿了,我会自己去买的。】
【谢谢。】
姜欣润没再回复。
直到程书雪去临近吃完面条之后,在工位上看到了放着的面包,她视线微微游移,对上了姜欣润灵动的视线。
姜欣润挥了挥手,一如这些天:“书书,我给你带了面包。”
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但足以让办公室的人都听到。
程书雪对上姜欣润的视线,她眼眶骤然一酸,脚下的步子也不受控制地向她走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书雪,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些想说的话,就这样终止在领导的话语之中。
程书雪对姜欣润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再次进入卫红的办公室。
关门声响起,办公室又再次只有她们两人。
卫红喟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这几天,你累吗?”
跟之前结束案子的问话一模一样,不过卫红心境与语气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程书雪的回答也不似当初。
“累,但我不后悔。”
卫红一哂:“陆振楠已经决定起诉陈驭野了,他的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是小陆代理律师团的一员。”
程书雪:“嗯。”
陷入了一阵沉默。
卫红又问:“真要帮陈驭野啊?”
程书雪重重地点头,又“嗯”了一声。
卫红失笑:“书书,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站在领导的对立面,就意味着难以晋升,更别说这一次站在的还是业内大佬的对立面。
“我知道。”程书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反正我肯定不会后悔。”
卫红怔愣了几秒,随后道:“书书,你仍旧是我最欣赏的属下,若是你站在我这里,你也不会那么辛苦,你的前途也会无比光明。”
她以为这几天的对待会让程书雪服软,可事情明显超出了她的认知。
程书雪的那股执拗劲儿让人着迷,可又不是会轻易服输的性子。
半晌,程书雪对上卫红那双复杂又怜惜的眼眸,缓缓开口:“我申请辞职。”
卫红张了张口,想再说什么。
程书雪后退了一步,鞠了个躬,道:“谢谢领导的关心,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不是轻易改变决定的性子。”
一锤定音,语气铿锵有力,又无比确信。
卫红挥了挥手,那抹纤细的身影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了工位上,程书雪把工作交接的一切发给了卫红,并顺带发送了辞职报告。
看到电脑上发来的应允两个字,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办公室的人忙碌于工作,程书雪也没任何工作,她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下,离开了办公室。
外面绿树成荫,可即便身处高楼阴凉之下,风吹来都无比燥热,可今天却并未让她头脑混沌。
只觉得无比清醒。
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出来,程书雪突然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她发着消息给陈驭野。
【我辞职了。】
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无比释然与坦然。
陈驭野看到这一句话,心下一揪,他明白是因为自己,但语气没显露出来,反而带着调侃。
【听你的语气,还挺开心。】
程书雪一笑:【当然开心了。】
她忽然想起当年和他分手的理由,再次觉得那些所谓的理智太傻,太过于片面,以至于让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她顿了顿,缓缓按下语音键。
“陈驭野,我一直觉得,成为你的代理律师是很骄傲自豪的一件事,也是我永不后悔的一件事。”
爱与前途不是逆命题,是相对的一种状态。
有人可以为爱放弃前途,但爱的人,应该站在对方的前途里。
耳边传来响亮的蝉鸣,也传来了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
“书书,在哪儿,我来找你。”
她报了位置。
他来的很快。
陈驭野许是刚从公司而来,身着正装,他小跑到副驾,为程书雪打开了车门,“上来吧,车里凉快。”
程书雪坐进副驾,车内空调丝丝缕缕的热气传来,消散了那些热意。
陈驭野行驶着车子,在红灯的间隙望向程书雪,问:“辞职了的话,接下来帮我打完官司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
这句话是真的,她现在就只想帮陈驭野打赢官司。
陈驭野靠在真皮车椅背上,侧望向她,余光映入不远处人民法院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国徽,忽地笑了起来,“那要不然,继续做法官。”
“书书,你想考公也可以,想自己做法律援助也行,我都会支持你。”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经济上,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这一句话符合她心中所想。
程书雪唇角弯了弯,“你跟我想的一样。”
她知道得罪别人之后,或许很难找到工作,但她不怕,总得试一试。
只要有实力,条条大路通罗马,所有人都不能堵住路。
即便堵住了又何妨,她也会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那我们这算心有灵犀。”陈驭野笑,“我也终于,和你的想法保持一致了。”
人生像枝丫,不知道长往何方,也不知道会盘绕交错,还是就此分开。
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亿万人之中和她产生了故事,并停留在余生的瞬间。
57.照片
绿灯行, 鸣笛声阵阵,柏油路上车水马龙继现。
程书雪眼看陈驭野开车的方位路线不对,也没出声。
反倒陈驭野出声解释。
“程大律师, 去我家商量一下谈判的细节。”
程书雪的沉默即默认。
车子停于别墅小区,陈驭野率先跑出车门,再次打开了副驾。
程书雪笑了笑,“你未免也太殷勤了, 跟接待书记似的。”
“我可不对书记殷勤。”陈驭野懒懒开口,“只对你殷勤。”
他十分自然伸手,程书雪也不推诿,把包递在他手中。
二人一道走向前方。
两侧树林葳蕤,花香浓郁,馥郁香扑鼻而来, 沁人心脾。
程书雪看到一排的单幢别墅,有些好奇:“这样一套多少钱?”
“你猜。”
“一个亿。”
这极佳的地理位置, 还有覆盖率极高的绿化环境,外加复式别墅,在寸土寸金的北华说一个亿都还是往小处估价了。
陈驭野笑:“差不多。”
程书雪喟叹:“天之骄子的命运, 我羡慕!”
他微微侧头看向程书雪, “羡慕什么,你以后也会有。”
“也是。”程书雪点了点头,“搞不好这一次,我创业暴富了呢!”
俗话说的话,打工人不如创业。
既然上天这一次让她走向人生的分岔口,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也该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对。”陈驭野点头,语气没个正经, “那时候,等你这富婆包养。”
程书雪:“好。”
听到这回答,他笑了,“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上软饭。”
“是吃我的软饭。”她眼里带笑意,“莫非,你还想吃别人的?”
“哪敢?”陈驭野感动好笑之余,连忙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只想吃你的。”
要是别的人,他还不屑于吃,也不愿意吃。
不过,他也不会真打算让程书雪养自己。
程书雪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笑:“算你有眼光。”
“那可不。”陈驭野努了努下巴,“不过你喜欢我,也算有眼光。”
“你养我一辈子,我养你几辈子。”
程书雪眼睛眨巴了一下,“下辈子,我们还不一定在一起呢。”
“那这辈子,我养你就行。”陈驭野亲昵自然地敲了敲她额头,“这样,下辈子,我就可以去阎王面前参你一本。”
“说你欠债不还,罚你再做我媳妇儿。”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还挺有开玩笑的天分。
被他敲击的地方酥酥麻麻,程书雪伸手在他背上回敲了一下。
陈驭野挑眉,“情趣,懂不懂?”
他道完这一句话,就看见不远处站立着付红缨女士。
程书雪背对着,自然看不见出现的女人,只看得见前方绿油油的草地。四下无人,她又笑着捶了一下,“既然是情趣,那我再捶你一下。”
刚笑着捶完拳头。
程书雪就听到一声“阿野”,她循着声音望去。
灌木丛旁有一高挑纤细的女人。女人身着一身浅蓝色小香风套装,手上提着五金真皮包包走来,微卷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带来了淡雅好闻的花香。
陈驭野:“妈。”
程书雪还纳闷是谁?没想到这么韵味十足的女人,居然是陈驭野的母亲。
吓得她连忙拉开了与陈驭野的距离。
可这样的举动,落在付红缨这商界女强人眼中,反而觉得欲盖弥彰。
付红缨向程书雪伸手,笑道:“你好,我叫付红缨,是陈驭野的母亲。”
女人热情礼貌,程书雪咽了咽口水,有了见家长的紧张。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扬起了自然的笑。
“你好,我叫程书雪,是陈驭野的朋友。”
听到程书雪的回答,陈驭野挑了挑眉,但没出声解释。
他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反驳程书雪。
付红缨听到程书雪这回答,面上不显山水,说:“那既然是朋友,就进家坐一坐。”
“不用了。”程书雪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她害怕自己没准备好,给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
付红缨笑:“怎么不用呢?你和阿野在这里待了很久,肯定口渴了,也该进去喝一杯。”
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不是客套,是诚心。
邀请的人还是陈驭野的母亲,程书雪不想在那张美丽容颜上看到失望的神情,她点了点头。
三人进入屋子。
屋内装修实木为主,推门而进,色调淡雅的沉木香味浸入鼻端。客厅放着一排书架,内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两侧有青花古瓷花瓶点缀,在采光极好的室内,反光得晃眼。
付红缨笑道:“阿野,好好招待你这位同学,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程书雪起身:“阿姨,我去帮忙。”
“来者是客。”付红缨语气不容反驳,“小程,你就坐着休息一下,等会儿我还打算跟你谈心呢。”
女人离开。
陈驭野拉着程书雪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哎,你刚刚怎么介绍我的?我有那么丢人吗?”
还朋友?
他才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阿姨在一旁的情况下,与陈驭野十指相扣,程书雪莫名有种偷情之感。
她想挣脱他的手,但陈驭野握得更紧了。像是用这样的行为,来惩罚她刚刚不给自己名分。
眼看付红缨已从冰箱拿出水果,搞不好下一秒,就会投来视线。
程书雪回眸瞪了陈驭野一眼,“没觉得你丢人,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家长。”
手没松开。
“真的。”她又道。
陈驭野不慌不忙,反而在她的手腕内侧捏了捏,声音悠哉,“好姑娘,那下次,记得要说真话。”
他怎么这么坏。
程书雪:“嗯。”
陈驭野还没松手,反而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一副地主阶级压榨贫民的架势,“下次见到别人,怎么介绍我?”
程书雪服气了:“说我们谈恋爱。”
“那可不行。”他诱哄道,“再想想。”
想什么?
他们现在不就是恋爱关系吗?
陈驭野凑近了她一点,挑眉:“要结婚的关系。”
“……”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偏生这人理直气壮。
“书书,你刚刚伤害了我,要给补偿。”
“补偿是这个?”
“那不然呢?”他抬眸望她,“偷一罚十,假一赔十,你这伤害了我,怎么着关系也得更进一步。”
谬论!
这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谬论!
程书雪一噎,刚想反驳。
付红缨已经切好了水果,准备端了过来,鞋子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刺激人的神经。
这人的手还不离开,程书雪渐渐红了脸,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地?
当代社会再怎么开放,也总不能异性手拉手的说是好朋友吧?
心在这时跳得格外快,像要跳到嗓子眼,程书雪脑子飞速运转,用尽毕生所学想等会儿该怎么解释。
但在这刻,温热的大手骤然离开。
耳畔传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
“不会让你为难的,毕竟,你是我女朋友。”
她余光看见他漆眸盛满了笑意,神色一片惬意。
——你是我女朋友。
他这是在说她,刚刚说只是朋友吗?
但现在程书雪也由不得多想,付红缨已经端水果而来。
“小程,阿野,尝一尝。”
程书雪接过,道了一声谢。
付红缨坐在程书雪一旁,看了看一旁唇角上扬的儿子,道:“阿野,听说你跟人打官司了,你这孩子是做了什么事?”
“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啊?”陈驭野说,“你放心,我没犯法,也没违纪。”
“没干这种事,怎么会扯上官司?”
听着付红缨高了一个度的声音,程书雪连忙开口:“阿姨,你误会了,陈驭野是个好人。”
听到她发这好人牌,陈驭野哂笑。
付红缨若有所思:“小程,你就是太单纯了,我这儿子鬼精鬼精的,肯定是在外面惹了事。”
程书雪生怕付红缨误会,连忙解释:“没有,阿姨,他真的是个好人。这一次惹上官司也因为帮我,是我被同事纠缠,他出面帮我。”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是惹祸精。如果你真要怪他的话,那就请怪我,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四周静谧无声,可付红缨与陈驭野脸上泛起了星点笑意。
这样的笑,让程书雪惊觉自己中了计。
原来,陈驭野这人的腹黑是遗传的。
付红缨笑如绚烂的桃花,不想藏,也藏不住:“那小程,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们家阿野不错?”
按照基因学定律,聪明的人能生出聪明的人。
程书雪也不想继续在聪明人面前装傻充愣了,讷讷点头。
付红缨:“那你们这朋友,嗯?”
话未点明,可意已明。
程书雪红了脸。
成年人不必明说,朝霞般的脸红已然是无声的默认。
陈驭野看她红脸可爱的模样,心下一痒,连忙开口:“妈,你别逗她了。”
“哎,我跟小程说几句话,你就心疼了。”付红缨语气揶揄,“怎么不见你心疼一下老妈?我一听你打官司了,连忙从别苑来你这住处。”
“我也心疼你啊。”陈驭野顺着母亲的话,可眼神却落在垂到锁骨的程书雪身上,“不过,我这女朋友,她就跟含羞草似的,不经逗。”
他扬眉笑了起来:“每次一逗,都会红脸低头。”
被陈驭野这样在付红缨面前打趣,程书雪本能地不想在他母亲面前留下害羞的印象。
她希望自己留下明媚勇敢的印象,于是睇了陈驭野一眼,抬眸望向付红缨,语气故作轻松:“阿姨,你别听他乱说。”
“我只是第一次见面太紧张了。”她补充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害羞,真的。”
这样故作活泼的模样,让付红缨觉得好笑的时候,又有些心疼。
“小程,你不用解释,你是什么样的人都行。活泼也好,善于理解旁人也好,只要你和阿野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第一次见家长,而且还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就得了付红缨的认可。
程书雪怔了半晌,唇角缓缓漾开笑:“我会的。”
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肯定会和他好好的。
付红缨伸手,极其亲昵自然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这样更进一步的措施,宣告了她的认可。
一旁的陈驭野也不打断,安静站在一旁,聆听她们的对话。
付红缨又与程书雪说了些后,看向陈驭野,道:“阿野,去买点菜,晚上留小程在家里吃饭。”
这是母亲单独想和程书雪说话的意思。
陈驭野垂眸,看向程书雪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道:“我和她一起去,正好可以增进一下感情。”
这是他一开始就这样想的。
想和她像平常的夫妻一样,一起去逛街,一起做饭,一起感受生活平凡且美好的烟火气。
“你这孩子,问过小程愿不愿意了吗?”付红缨目光落在程书雪身上。
“……”程书雪抬眸,对上付红缨的眼神,她对陈驭野笑了笑,“下次我们一起去吧,今天我跟阿姨待一下。”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陈驭野也不反驳。
“那书书,我先走了,如果你需要我的话,立马给我打电话。”
只要她需要自己,打一个电话,他就会立马出现在她身边。
程书雪点头。
付红缨笑了:“你这孩子,在家里还能发生什么事情,我又不会吃了她,快去吧。”
陈驭野点头,那抹如松竹挺直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家里。
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二人,程书雪心底又丝丝缕缕蔓延出紧张的情绪。
“小程,你就是当年阿野一直喜欢女孩子吧?”
虽然是疑问,可已是肯定的语气。
程书雪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我。”
他不是轻易喜欢别人的性子,心动的一瞬间,便会延续到耄耋之年。
“阿姨,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她推测付红缨或许知道了大半,因愧疚鼻音很重,“我伤害了他,也让身为父母的你们担心。”
“傻孩子,道什么歉呢。”付红缨揉了揉她的面颊,“我只是希望你们好好的,也只是在今天看到你的这一刻,想把一些事情告诉你。”
“小程,能和我上楼一趟吗?”
一些事情,肯定是有关陈驭野的事情。
程书雪点头,跟着上楼。
一路走在地毯上,最后停在拐角的那一间屋子。
付红缨垂眼,利落的输入了数字。
041220。
这是她的生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传来付红缨的声音。
“阿野大三那年,本来要去美国留学的,可却突然改变了想法。”付红缨的声音像酿了许多年的酒,透着故事的韵味,“我当然很生气,觉得他不应该为爱情留在北华,应该像之前计划那样,去美国做交换生。于是,我打了电话给他,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希望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情。”
女人眼里像是回忆到了往昔,泛起了雾气,“他说,他不想成为像爸爸那样的人,也不想为了前途放弃家人,更不想让心爱之人像我一样。”
“我猜测,或许你们分手的原因是这个。但我想告诉你,这不是阿野意气用事,或许是我的缘故。”
“我是商人,行事高调,他的父亲是缉毒警察,为人沉默老实。那时我年少无知,以为爱可以用金钱衡量,在商场每一次交际中,听朋友说谁老公送了豪车名包便心生羡慕。”
“国华是一个非常细心温柔的人,我自以为掩饰很好,他也发现了端倪。但他没怪我,反而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付红缨语气有些哽咽,“所以他再次前去边境线执行任务,企图拿个英模的称号,让我不被商圈的那些人笑话。”
“可那时候我不懂,反而一直无比想念他,甚至还觉得他是为前途放弃了我。以至于阿野也受了我的影响,觉得为前途放弃家庭的人,自私自利。”
错误的源头,是她。付红缨麻木地想。
边境线长达千里,毒品交易数不胜数,为前途而去显得太过片面。
若是要是去边境线是为了什么,那只能是因为心中有爱,心中有人民,心中有国。
房子的灯在此时被打开,干净的房间一览无遗,其中正中最为显目的就是一张照片。
是她在毕业典礼上,跟旁人说话,不经意被他照下来的照片。
付红缨擦了擦眼角,道:“这间屋子的偶然发现,是他跨年要从美国回来,我们准备在这间屋子为他庆生,却不经意在打扫期间发现了这屋子。”
“我与他爸看到这间屋子独属的密码锁,就想到他去美国前喝得烂醉如泥,生怕在里面堆放了许多酒,就想打开看一看。可怎么也打不开,我就想到每次与他视频通话,看到他围着你送的那一条灰色围巾,心里有了猜测。”
“于是输入了你的出生年月日,密码被打开,也看到了他的秘密。”
付红缨拿起桌子上一沓的照片,语气涩然,“上次来过一次,只有零星几张照片,没想到现在,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张张照片映入她的瞳孔。
是在寒冷雪天,在那高耸的双子大楼之下,led屏幕显示的“C生日快乐”。明亮的灯光让两侧的江河波光粼粼,连带着仰望着屏幕的她,面容染上了霓虹灯的绚烂。
也有在实习期间,她回到狭窄压抑的城中村,靠着路灯与摄像头的灯光踽踽而行。
更有她参加第一场案子,站在台上带笑的模样。
……
原来,在自己说出那些重的话之后。
他还不计前嫌,一直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但在自己的世界,却从未注意到身后的他。
在这一瞬间,脑海中那些和他相关清晰的记忆就此连成了一条紧密的线。
在学校不经意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实习后,回到城中村那混乱的小道,小混混看到自己,却混乱而逃的身影……
他的爱像春风,未让人察觉,可又随时在身边。
啪嗒一声,是泪水滴落在照片上的声音。
一张张照片的滑落,是她看不见的喜欢。
最后一沓她的往返机票,是他在抛弃自尊之后。
只为来到北华,远远看她一眼。
程书雪突然想起她第一次上庭的那天。
彼时她正与业内有名的律师辩论,旁听与学习者大多站在他那一边。
而自己这一边,只有那边满座后的二十几人。
底下议论声阵阵,纷纷有人在说这是一场碾压局。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她初出茅庐这一战,甚至连代理的当事人也被感染,心情焦灼。
责任感与使命感之下,程书雪也略微紧张。
掌声在这时想起,她循声望去。
便看见一群大叔拉着横幅,上面有一句话。
——为正义而战,胜利的天秤终会倾向实力者。
她内心一暖,看着那红色的横幅,也看向那后面站着的那一群人。
目光落在最后角落那身着黑色连帽卫衣,带着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心下一动。
只是脚下的步子堪堪迈出去一步,法官已经走来。
等到案件结束,她再想寻找那一个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
只能从拉横幅的那几个人得到几条信息。
“不知道,那人给了我们一百块,让我们拉横幅,也让我们来旁听支持你。”
“不知道他什么样,他就说是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想鼓励一下你。”
说话的男人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对了,他让我把这纸条交给你。”
她接了过来。
在这一刻,看到打印在纸条上的字。
【正义与实力并存,你会成为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
那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风吹来掀起了手中的纸条,那署名“雪山”的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从那一天开始。
既然有人相信初出茅庐的她。
那么,她也会努力成为法律界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如他所愿,也如她所愿。
现在,她也终于成为了业内赫赫有名的法官了。
58.守护
时间是最奇妙的东西, 它能在指尖宛若细沙悄然流逝,又能在某一天岁月,让你不自觉回想起那些细沙遗漏且忽略的时光。
门在何时不知道被付红缨关上。
也不知道, 又在何时被开启。
程书雪只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而温柔的呼唤。
“书书。”
她眼眶骤然红了。
也就在这一刻,直直扑向陈驭野的怀里。像是历经艰难险阻,终于回到安全港湾的雏鸟,以一种极为亲昵的姿态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衣服, 他回抱了她,给予她极为强烈的安全感。
“我一直都在。”
这话不知像是按下了哪种开关,她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他轻抚着她的脑袋,像是立秋之前最后的残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程书雪情绪宣泄逐渐变缓。
她泪眼婆娑地抬眸,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这人, 道:“我也一直都在。”
“好。”他笑了,“我现在知道了。”
程书雪眼角红得厉害:“阿野, 我知道分手的这几年,你一直在我身边。”
陈驭野不想让她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懒散开口:“早知道哪天惹你生气, 就告诉你了。这样, 你也不会哭了。”
如果不是付红缨,大概,这一辈子。
他都不会让她知道。
也不想她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怪我没早早发现。”程书雪郑重其事地开口,“是我的错,我该补偿你。”
“都男女朋友了,还谈什么补偿。”陈驭野哂笑。
程书雪微微摇头, 望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不, 要补偿。”
“阿野,处理完官司的事情,我们订婚吧。”
因为爱上了一个很好的人,她不想让自尊心与敏感再次与他擦肩而过。
程书雪说:“我想用一辈子补偿你,你愿意吗?”
大脑轰然巨鸣,血液宛若飞流三千尺的瀑布,迸发激荡,撞击着耳朵里都发出嗡嗡的叫声。
陈驭野一点也不想拒绝。
他知道,或许是母亲的坦白,加速了书书的这一决定。
可他不禁地点头。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有很多。”陈驭野语气狂傲,却不显得自大,“但我,会成为这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明亮的屋子,周遭一片清晰可见,二人的眼眸也无比潋滟。
像是星光入眼,带来了无限的光亮。
程书雪眼眶温热:“我相信你。”
“嗯。”
她继续道:“其实,在我确认关系的那一晚,我的余生就只想和你度过。”
“我知道。”
她踮起脚尖,他顺势低头。两片薄而温热的唇紧紧触碰,缠绵旖旎,长久以来的爱意在此刻顷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屋子里那一张毕业照仍在中央挂着。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他,只能站在远处偷拍下她的照片。
而现在,当年照片中的她。
在此刻,看着有情人上演着这一场炽热的爱情-
陆振楠起诉陈驭野的案子,程书雪全权接手。
陈驭野显然对程书雪很放心,没有再找什么业内律师,一副我老婆就是最厉害的模样。
偶然的一天,周申桉笑着打趣程书雪。
“程大律师,要是我们陈哥的官司败了,以后找不到老婆了,你要负责啊!”
揶揄,不正经,刻意打趣。
这样的话,让程书雪想到与陈驭野的未来,双颊发热,她回应。
“会负责的。”
陈驭野自然地揽过程书雪的肩膀,睨向周申桉,“记得准备份子钱!”
周申桉笑骂:“老子给你一脚。”
陈驭野挑眉笑:“什么?给我一亿?”
二人的打趣,让略表成熟的男人也在这一刻带着少年的稚气,程书雪眉眼舒展开来,不禁弯了唇。
周申桉哼笑一声:“程书雪,说一说,你帮谁?”
这样小学生拉帮结伙的问话,放在此刻,倒只感觉到朋友之间浓浓的情意。
程书雪笑回:“当然是帮我家阿野了。”
陈驭野罕见笑得眉眼舒展,心情愉悦的气息迸现。他睨向周申桉,语气不再是之前酗酒后的丧颓,自信又张扬,“听到了吗?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好朋友现在过得这么好,周申桉低低笑骂了一句,勾起陈驭野的肩膀,手上加力。
“陈驭野,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陈驭野敛颚笑了。
不止他笑,所有人都笑了。
气氛热烈坦荡。
周申桉在陈驭野家吃了晚饭,而后离开。
偌大的家里又只剩下二人,沙发因两人的相拥而靠陷入了凹陷,她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程书雪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才道:“刚刚有人跟我发消息了。”
“嗯。”他似乎并不在意,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
“就是你和陆振楠的案子,他们想求和。”
“哦。”
毫不在意的回答,程书雪伸出爪子轻拍了一下他的手,道:“你的事,还不关心啊?”
“我听你的。”陈驭野扯了下唇角,“反正你想不想继续打官司,我都支持你。”
一副全身心把自己交给程书雪的模样。
程书雪对上了他的视线,认真开口:“那我想继续。”
陈驭野:“嗯。”
她不想让陈驭野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理旁人道歉,是一个刻薄的人。
她想在他的心中,长久留下不错的印象。
程书雪解释:“要是伤害到我就算了。”
他上扬的唇瞬间僵硬。
她没注意到,继续道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偏偏伤害的是你。”
空气静默了三秒。
“程书雪。”陈驭野低低唤了一声,视线交汇的那瞬间,他否认了她刚刚那些错误的想法,“伤害到谁,都得付出代价。”
“……”
他继续补充:“战争都不涉及妇孺,伤害到你的话,代价得数倍。”
——伤害到你的话,代价得数倍。
程书雪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明了,她笑道:“那我刚刚错了。”
“知错能改,乖书书。”他笑。
被他夸,她心底的愉悦达到了顶峰。程书雪莞尔一笑:“那我会努力打赢官司。”
“我想让他跟你道歉,也想让他在我的履历上再添上光荣的一笔。”
这是她会努力完成的承诺。
她想让他知道。
她也想保护他。
陈驭野听到这一句话时,胸腔因笑发出震意,连带着道出来的话都让人觉得酥麻到了极点。
“嗯,书书,那我等着。”
等着你变得更好。
也等着,你向囿于逆境中的我走来。
—
与陆振楠的案子,程书雪并没有求和。
饶是后面陆振楠父亲打来电话,她都毫不留情地拒绝。对面气急败坏之下,忍不住出声反驳。
“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见到我?”
陆冯国确实很气,像程书雪这颗法律界冉冉上升的新星,他见得太多,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生。
不知社会潜规则的女生。
程书雪面色冷静,直至他道完,她才悠悠开口:“陆法官,即便没有陈家,我也能看到你。”
“我年少的时候,在学校听你的讲堂,在网上看你的案子分析;在毕业后,我如愿进入行业,在旁听席看你在法庭上主持正义;而现在,我们即将对接的官司,我也有幸成为你的对手。”
“你的父母乃法学界有名的簪缨世家,而你也不负众望,成为了业内赫赫有名的法官。”望着陆冯国一怔的神色,程书雪语气唏嘘,“可现在呢?”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官。我宣誓:忠于宪法和法律,忠于人民利益,恪守职业道德,严肃执法,公正司法,廉洁奉公,捍卫法律尊严,维护法制统一,为社会主义法制事业奋斗终身……”程书雪声音铿锵有力,把陆冯国拉回那个天朗气清,忠诚宣誓的日子。
陆冯国神色怔愣。
他帮儿子打官司之前,也曾片面了解过程书雪。以为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星,做好了给予补偿,她见好就收的心理准备。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仅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自己高额的补偿,还跟自己道出这样惋惜的话。
不是嘲讽,就只是淡淡的惋惜,却让陆冯国心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程书雪拿起包包,没有再说一句话,像年少梦想的风从陆冯国身边吹过。
风吹散了这些年位高权重沉积的利欲熏心,却吹不灭父亲对儿子爱与关怀。
陆冯国收起了和解书,脑海中选择性忘了刚刚程书雪刚刚说的话,继续帮儿子完成“不正义”的案子-
案子在十一月底正式开庭。
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晚秋的风未裹挟凛冽的冷,反而罕见的带了温暖。
程书雪微微侧头望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陈驭野,语气揶揄:“你紧不紧张啊?”
“不紧张,”他回望着她,“怎么?你紧张啊?”
其实在开庭前夕,程书雪真的很紧张,害怕自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从而给陈驭野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现在当来到法院,看到正义国徽阳光下熠熠生辉,紧张瞬间荡然无存。她唇角一弯,继续打趣:“当然紧张了。我在想,要是输了官司的话,该怎么补偿你。”
“不用补偿。”陈驭野笑了笑,“反正肯定会赢。”
“嗯?”
“正义,天赋,实力,人和,你都有。”他唇角微扬,姿态不怎么正经,可语气“要是不赢的话,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骄傲,笃定,自信,耀眼。
日光杲杲,却怎么也盖不住少年的绝代风华。
程书雪不受控制地肆意失笑,几秒后,她凌空伸出拳头,“我会赢。”
陈驭野的拳头比她的大了一圈,对其粉拳碰了碰,语调恣意张扬,“你会赢。”
像祝福,又像强心剂。
就是这样一句状似随意的一句话,让程书雪站在辩护台上,直面陆冯国时像星星来到深渊,熠熠发光,耀眼无比。
“对于陆律师刚刚所呈现单方面殴打的说辞,我方表示不认同。陆振楠有多次骚扰……综上所述,陈驭野是为了程书雪才出手,这并不构成犯罪。”
“犯罪的定义指违反国家法律、给社会造成一定危害。但我方当事人见义勇为这行为,遏制了社会罪恶温床的滋生,维持了社会秩序……”
“法官,当天的录像与之前的录音,我已提交证据,足以证明陆振楠多次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进行纠缠骚扰……”
无懈可击的逻辑,完美的论证,清晰有力的陈述。
正义的国徽之下,胜利的天秤偏向程书雪,在法官的一锤定音下,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旁听席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所有人看向她。
而他,也定定地看着她。
所有人一开始都预想业界大佬继续发扬诡辩论,他们借此学习。可没有想到,学习的不是陆冯国,而是这个法律届冉冉上升的新星。
新星永远是最为纯粹耀眼的存在,它不被世俗的大染缸所沾染,怀揣着无数法律人一开始所寄存的梦想与骄傲。
“书书。”
与其说是熟悉的男声割裂了人群,倒不如说她一直看着角落里的他。
也自然注意到陈驭野的一举一动。
程书雪莞尔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向远处的陈驭野。
意思是——因为你,我变得更加明媚自信。
大方坦荡,爱如骄阳,宣之于众的关系,暴露无遗的爱。
在褪去青涩懵懂的年纪后,陈驭野的耳根发烫。他也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随后又对她比了个赞的手势。
话筒还在面前,程书雪微微低头,她红唇对着话筒,可目光却一直落在那身着黑色连帽卫衣的男人身上。
他还是坐在当年那个角落,眼中仍带着清澈明亮的光。
她缓缓开口:“陈驭野,这一次终于换我保护你了。”
不止这一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
只要他需要,她一直都会在他的身边。
59.老公
结束了与陆冯国对打的案子后, 程书雪的工作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不想为一个业界新星贸然得罪陆冯国的律所,在听闻官司胜诉后,试着向程书雪抛出橄榄枝。眼看陆冯国没有任何的打压, 反而一如既往地继续业务交接,向程书雪邀约入职的人便愈发的多。
程书雪一一拒绝了。
对于旁人的询问原因,她三缄其口。但对于朋友姜欣润的询问,她坦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其实想自己创业。】
姜欣润:【哇, 好厉害,书书你一定可以的。】
程书雪:【但创业也挺难的,我也挺怕我做不好。】
姜欣润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过来,附带了几条消息。
【因为你是程书雪,所以你肯定能做得很好。】
【我想来找你,也想赌一把。】
其实在程书雪离职后, 姜欣润也向卫红提交了离职申请,但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到现在都未辞职。
但现在,她想去书书身边。
想继续做她形影不离的朋友,也想成为她事业路途上最好的拍档。
程书雪眼眶一热, 汩汩暖流淌过心间, 她回应。
【只想你想来,我随时欢迎。】
与姜欣润聊了一下午,程书雪已经沉浸在创业的宏伟蓝图之中,全然不知开门的声音。
直到陈驭野站在她面前,因身高差距,站姿显得居高临下, 声音懒洋洋地开口。
“跟谁聊天呢?这么上心?”
明明聊天的是姜欣润,程书雪却腾地升出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抬起手机放在他面前,“跟女人。”
“……”他沉默了几秒,“我又不会怀疑你出轨。”
她恼道:“那你还问。”
他低笑:“这不是找点存在感么?”
程书雪懵了。
他从来都是每到一处,都乃众星捧月的存在。找存在感这样的话任谁说,都不该他说。
陈驭野语气:“所以,下次跟我聊天的时候,你也要像对姜欣润一样对我。”
“你这还吃醋啊?”程书雪失笑,“山西陈醋。”
她说完后觉得这个称呼跟陈驭野的姓很搭,接连重复:“山西陈醋,山西陈醋,山西陈醋。”
“……”
爱意在陈醋的称号中彰显出他的少男心思,她肆意快活的重复。
他眸光带暖望着她,笑得宛若冬日暖阳。
等到笑得直不起腰,程书雪这才觉得自己这样像在嘲笑他一样,有点不礼貌。她偷瞄他的脸色,却看到也笑得肆意张扬的陈驭野。
他眉眼棱角锐利,桀骜不驯的长相,在眉梢带着暖意的情况下,像是开了柔和的滤镜,眸子延伸出一片温柔缱绻的潋滟的春光。
四目相对,时间恍若定格。
心跳砰砰砰。
最终是程书雪率先移开眼眸,她耳根子有些烫,缓缓开口。
“我不想做打工人了,我想创业。所以刚刚跟姜欣润聊天的时候,有些上头。”
她这是在解释?
陈驭野唇角上扬:“嗯,挺有想法的一小姑娘。”
二人对视了几秒,程书雪忍不住笑了,开口:“你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跟对下属一样啊?”
他揽住了她的肩膀,“那现在呢?”
刚刚话里留下的漏洞,就这样给他钻了空子。程书雪仰头看向他,偏生不尽他意,继续说:“你现在,让我有一种正在做权色交易的感觉。”
“……”
“你一天到底在想什么?”陈驭野手仍旧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是一种极为亲昵自然的姿态,“不过,你要是想,我们也可以试试角色扮演。”
“……”
眼看小姑娘红了脸,陈驭野也不继续打趣,缓缓开口。
“反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在乎流言蜚语,也不要在乎成功与否。”
他收起了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语气跳出了世俗的洪流。
“我觉得,只要努力,就已经赢了之前的自己。”
程书雪点头,她认同这观点。
也并不觉得,一件事情,只有成功,才算圆满。
陈驭野低头看向她,闲散道,“我永远是你的退路。”
知道她是要强,且不喜欢寻求帮助的性子,他继续道:“书书,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合作能事半功倍。而且寻求帮助,也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之一。”
“我知道。”程书雪认真听他说每一句话,也放在了心上,“我也会改变。”
她脱离了他那温暖的怀抱,起身站立,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严谨又认真:“陈先生,我想开一个律师援助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主要以公益援助为主,帮助那些偏远山区,以及郊区乡下寻助无果的人群。或许经济效益不会很好,但是能让您的公司拥有一定的口碑,也能维护社会的长远发展。”
他认真地倾听她的想法,与她的灵魂产生极强的共鸣。
“所以,我想请您仔细考虑,如果可以的话,投入创业资金。我们每年如数分红,最重要的是,你能找到一群灵魂同事,也能完成你年少的梦想。”
她说完这些话,定定地看向他。
陈驭野望着那双陈述未来梦想明亮的眼眸,他伸出手,道。
“你好,我的灵魂同事。”
她早知道,他那样责任与义务感极强的人会同意,可当听到这一句话,眼眶还是一热。
程书雪回握过去,十指相扣的瞬间,她说。
“你好,我的灵魂爱人。”-
这些天忙着处理案子,等一切结束后,程书雪看了看日历,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也快到了母亲生日的日子。
程书雪不知为何想起苏欣前些天打来的电话,她问自己今年回家吗?
之前毕业忙于工作,外加学生刚刚步入社会,身上没有多少积蓄。从北华到南溪的路费是一周的工资,外加每回新家总能让人感觉不自在,她会减少回家的次数。
慢慢的,越来越少。
可现在是妈妈的生日,也不再是请假都需要看领导脸色的打工人。
程书雪定机票之前,发了一条消息给陈驭野。
【下周日我想回南溪一趟。】
在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陪你。】
程书雪没有拒绝,她回:【那你提前处理下事情。】
【然后,跟我回家见家长。】
也该让母亲知道她不是不婚主义。
只是这么多年的冷心冷情,皆因未遇到对的人。
机票定于十二月十五日,时间一到,程书雪与陈驭野双双登机。
从北华到南溪上千公里,飞机不过几小时。下机后程书雪打开微信,收到了苏欣发来的消息。
【子宇在机场地下停车场C区等你。】
马子宇在这时发来了一张图片,也发来了相关位置信息。
程书雪饶是再怎么不愿,也得顾及苏欣的颜面,只能前去。
身在一旁的陈驭野很快就发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他拉着她的手,语气平缓,“等会儿要是真不高兴,直接走。”
他知道她会为爱而委屈。
可要是真受委屈了。
爱她的人,是不会怪她的。
程书雪听后笑了笑,说:“嗯,我会的。”
二人走到了停车场附近,那紧密相扣的十指从未分开。
马子宇看到那瞬间一怔,随即脸上又带上了吊儿郎当的笑,戏谑道:“终于舍得回南溪了?”
程书雪没吭声,拉着陈驭野走向车内。
车门被关上,发出重重的声响,盖过了马子宇自嘲的一声轻笑。
陈驭野坐在车上,温热的大掌包围着程书雪的柔夷,轻轻地摩挲。像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她温暖与支持。
他知道,书书不是无缘无故对人甩脸色的性子。
她冷颜以待,必然是那人在某些方面上让她受了委屈。
想到这里,陈驭野眸色纯黑,定定地睇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马子宇。
狭小的车内,气息涌动,像是狂风来临时最后的平静。
等到车子停在小区楼下,马子宇走出车门,看向前方二人十指紧扣的五指,神色一沉,道。
“大老远来接你,也不会说一声谢谢。”
语气带嘲,又裹挟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驭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唇腔溢出一抹微不可闻的讥笑。
“书书都不你想和说谢谢的话,你最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这样的话听起来极没道理,可偏偏道出这一句话的人是陈驭野。
即便用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道出。
在程书雪听起来,都极有道理。
被程书雪旁边的人落了面子,马子宇面色一青,他正想开口反驳。
却在这时传来了程书雪的声音。
“你确实该好好想想。”
马子宇神色一怔。
程书雪拉着陈驭野的手,面无表情地从马子宇身边经过。
而陈驭野懒洋洋地任她拉着,但经过马子宇的地方时,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颇有几分洋洋自得与炫耀之感。
二人牵手走到门口,程书雪才松开了手。
她按响门铃,门很快被打开。
映入眼帘是苏欣的面容,她脸上带笑:“书书,你回来了。”
“嗯。”程书雪脸色柔和,她笑着颔首回应后,侧眸看向一旁陈驭野,语气还是有些紧张,“妈,这是我男朋友,陈驭野。”
苏欣望了一眼陈驭野,之前见面的记忆重叠于此。
这么多年,竟然都还是这人。
门外传来马仁忠的声音,“书书回来了?”
与此同时,马子宇也刚从电梯走了出来,冷笑道:“我去接,她当然回来了。只不过跟个白眼狼似的,也不知道等等。”
马仁忠不赞同地看了一眼,随即连忙打圆场。
程书雪那些想反驳的话,只得在碍于长辈的颜面下,转从其他方面报复。
比如说,程书雪借口马子宇心火旺,把他面前的肉移开,放在陈驭野面前。
又比如,故意抢走他想吃的最后一块排骨,然后放在陈驭野碗里,继而投以极淡且无比挑衅的眼神。
她知道这样小孩子的行为,很幼稚。
可她就想在这场鸿门宴,让他们知道。
她想用这样幼稚的方式守护着陈驭野。
酒足饭饱之后,这次苏欣却罕见地开口:“书书,不然今晚在这里留宿?”
所有人目光投了过来。
程书雪内心隐隐有了猜测。
他们,大抵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有些事再怎么也逃不过,她侧头看向陈驭野,“我今晚留宿这里。”
“嗯。”他应。
程书雪又补充道:“我给你订酒店,明天我去找你。”
“不用,我自己订就行。”陈驭野眉眼柔和,说,“但我会一直等你。”
陈驭野离开,门关上后,所有人离开了客厅,留给了两位母女单独的空间。
苏欣望着程书雪:“书书,你今天带那人回家,确定了吗?”
“是。”坚定有力的答案。
苏欣听到这答案后怔了几秒,随即缓缓道,“那我同意了。”
程书雪眼眶湿润,可感动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敏感的天赋已经让她察觉到蛛丝马迹,“是马仁忠又和你说了什么吗?”
母女连心,苏欣知道,自己骗不过自己那聪明的女儿。
“之前不是你一直单身,程发雄便一直为你介绍男朋友。”苏欣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几秒,缓缓开口,“恰逢子宇也单身,他便想,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你和子宇……”
点到为止,苏欣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可程书雪已明了一切,语气让人放心,“妈,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处理一切。”她拍了拍苏欣的肩膀,语气带着哽咽,“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次又选择了我。
谢谢你,这一次也站在我这里。
苏欣陡然觉得嗓子有些涩,她拍了拍程书雪的肩膀,像是长途跋涉错路很久的人,语气浓浓的疲惫。
“不用谢,这是妈妈应该做的。”
要不是她,书书也应该不会变得那么自卑。
为了纾解自己郁闷的情绪,她把最坏的情绪展露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却忘记了,当时三十八岁的她都承受不了的负面情绪。
竟然,要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帮自己分担接受。
啪嗒一声,似是刚刚未关紧的水龙头滴落水声。
泪水打湿衣襟,时隔多年,程书雪再次在苏欣面前再次落泪-
那晚,程书雪留宿于此。
并没有之前高中时期入睡时的忐忑不安,或许是寄人篱下的感觉伴随经济独立渐渐削弱,但更多是因为母亲这一次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让她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变得很好了。
起码,不是母亲权衡利弊后再三犹豫的存在,是母亲觉得骄傲,可以放心站在自己这一边。
也不用担心被人抛弃,再次过上颠沛流离生活。
在这里一觉醒来,已经是罕见的八点钟。
程书雪发了一条消息给马子宇。
对面回复是在一小时后。
【谈话跑那么远?做贼心虚吗?】
【我马上来。】
他说来的快,也确实来的很快。
马子宇停在程书雪面前,下巴微抬,“有事儿?”
“嗯。”程书雪定定地看向他,眼睛很亮,可却透着一股冷意,“你知道你爸爸想给你找结婚对象的事情吗?”
他本该否认的,可他知道骗不过程书雪,只得点头。
“马子宇,你爸爸希望我们在一起。”程书雪垂眸,语气很淡,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他觉得养了我几年,觉得我应该报恩。从从一开始打算把我推荐给他朋友,到后来不知道思想为何转变到配你绰绰有余,便产生了这荒唐的想法。”
荒唐的想法么?
程书雪不知马子宇的神色黯淡,继续道:
“你是他的亲儿子,你的沟通比我妈的更为有效。我有男朋友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长辈的一些想法,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烦恼与困扰。”
平淡的叙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马子宇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可他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混不吝,“程书雪,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凭你以前欺负过我,你这次,算赎罪。”
“赎罪。”马子宇呵笑,“我欺负的人多了去了,我不可能一一赎罪。”
“那凭你喜欢我。”
“你开什么玩笑?”
程书雪面色沉静,目光定格望向他,红唇缓缓开口:“我没开玩笑。”
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跟当年一模一样的纯洁。年少的他讨厌突如其来闯入家里的外人,可他又不自觉屈服苏欣妈妈般的温暖,以及小程书雪望向自己怯懦懦的眼神,总让他心里下了一场春雨。
那场春雨冲刷了他对闯入者的不满,却无法冲刷他叛逆懵懂的年级喜欢掩盖的冷言冷语。
直到父亲提出这个想法,他的第一感觉不是恶心,反而心底隐隐透着欢喜。
自己不叫她妹妹,她也不再是自己的妹妹了。
程书雪看着他的怔愣的神色,继续开口:“所以,要么你说,要么我说。”
她投鼠忌器,不想与马仁众交谈后,让母亲平白无故承受无端的怒火。
马子宇扯了扯嘴角,道了一个“好”字,他想起昨晚看到程书雪在那男人面前小女生的姿态,有些不甘心地开口。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人?”
其实他想说,要是我对你很好,你会不选择我?
经年已过,她身有爱人,再问出什么,倒显得自取其辱。
本以为程书雪不会回答,可她还是为了苏欣的颜面,缓缓开口。
“因为在我最彷徨无助时,他是第一个义无反顾站在我身边的人。”
十二月,风无比凛冽。
他却看到程书雪连谈及那人脸上都带着笑,也听到她坚定的话。
“但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心跳因他而变得有活力。”-
与马子宇完成谈话,程书雪垂首给陈驭野发着消息。
【我现在来酒店找你。】
收到了他的“好”字,程书雪大步奔向地铁。
只是没想到在路口便邂逅了陈驭野。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陈驭野伸手:“我来找你也一样。”
“你来了多久?”
陈驭野啧了一声:“也没有多久。”
就你发消息说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了。
程书雪把手放在他掌心,语气带了几分亲昵,“我刚刚跟马子宇谈话了。”
“怎么?”陈驭野语气微沉,大有马子宇让她不高兴,他就要去拼命的架势。
程书雪:“我让他跟马仁忠说一些事情,他同意了。”
陈驭野:“那还挺好。”
同性最懂同性,昨天与马子宇的初次相见,他读懂了男人那隐晦的眼神。
更别论昨天餐桌上的暗潮涌动,他也算猜测得七七八八。
他温热的掌心传达的温暖直抵身体各处,程书雪有了可以倾诉的人,语气笃定地开口:“那也没你好。”
眼前的男人笑了一声。
陈驭野神色宛若骄阳,眉梢一扬,理所应当地开口:“当然。”
“嗯。”像是被这光芒万丈的人感染,程书雪唇角更弯了弯,像是邀功,可更像是让他安心。
她道:“我还告诉他,你是让我心动的唯一存在。”
“但还有些话,我没告诉他。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存在,也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光芒万丈的人,更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在我不漂亮时,平等对待我的男生。”
她眼眶有些红,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有些鼻音,“阿野。”
风声簌簌,他对上她那双雾气蒙蒙的双眼,也听到了她那坚定的声音。
“明年,你跟我求个婚吧。”
街道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沉睡,陈驭野只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声音,他嗓音含笑,“嗯。”
“你不说,我也会的。”
只是他不敢做出这一步。
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求婚,打破了她原有的计划。
但现在,陈驭野挑眉笑道:“那明年,我就该叫你老婆了!”
他凑近,薄唇擦过她面颊,声音蛊惑至极:“老婆。”
语气狎昵,浪荡,不正经,配上那坏笑的神情,简直就是妥妥一流氓。
程书雪脸红若晚霞。她对上那直白炽热的视线,抛弃了所有的羞窘,语气很小地开口。
“老公。”
好像,叫出这两个字也没有想象中的不自然。
如果结婚的对象是他的话,那么以前觉得矫情且难以启齿的话。
也在这一刻,觉得有些甜蜜。
60.安慰
翌日清晨, 陈驭野找到了苏欣。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人声嘈杂,苏欣对上陈驭野后微怔,随后笑笑:“敢情儿你们聪明人都知道去哪里堵人?”
陈驭野没说话, 从苏欣手中接过了菜篮子,“阿姨,我帮您。”
沉甸甸的篮子落到了陈驭野手中,二人一路向前。
苏欣侧眸打量着让书书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年长者阅人无数, 自然能从细枝末节推测秉性。
他身材挺直高大,长得也相貌端正,但最让苏欣满意的一点是,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稳重气质。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安全的避风港。
也永远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察觉到苏欣的视线,陈驭野提着篮子的五指不自觉缩紧, 罕见浮现了担忧的情绪。
直到停在小区楼下,苏欣眼眸带暖地看向他, 道:“你叫陈驭野是吧?”
“是。”陈驭野赶快回答。
苏欣笑了:“孩子,不用紧张。我很高兴你今天为了书书来找我,我也很庆幸书书遇到你这样好的一个人。”
“书书喜欢你, 你也很喜欢她。你们的未来全由你们做主, 我能做的——”苏欣敛眸,说,“就是不给你们添乱,祝你们幸福。”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感动的情绪还是盈满了心头。
陈驭野点了下头:“谢谢妈。”
“……”
空气静了那么几秒。
他这才发现居然道出了心里话。
会不会显得自己急不可耐啊?
苏欣错愕了几秒,眉梢带了浓浓的笑意:“哎。”
陈驭野面色一烫, 道了一声“谢谢”,随即从口袋里缓缓地拿出一张卡, 递了过去。
“妈,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知道苏欣不会接受,把卡放在菜篮子里,一脸认真地开口:“谢谢你这一次选择了书书,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把书书带在身边。家人之间本不该道谢谢,可孝敬你是我们应该有的责任。”
“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也算,我们尽的一点点孝心。”
苏欣眼神放空,神色呆滞。
其实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也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坦白说来,要是马子宇与马子元是自己亲生的……
她哑声说:“我不配拿。”
“这本就属于你。”陈驭野望向苏欣,认真启口:“这不仅仅是我的想法,也是书书的想法。”
“她有些话说不出口,但我想告诉你。”他望着苏欣朦胧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她从没恨过你,只是对你有愧疚与不解。”
“你过得不好,还没放弃她时,书书对你只有强烈感激与愧疚。”
他在这时,突然想起昨晚书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阿野,我是不是很好哄?”
“好像,只要我在乎的人,对我好一点点,我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曾经。”
密密麻麻的痛又在这一刻席卷心头,他不知道程书雪的过去。
可并不代表,他不能感同身受。
但陈驭野语气仍如往昔,无比自然地说:“生日快乐,阿姨。”
“你快乐了,书书才会快乐。”
苏欣内心怔忪。
冬日的阳光金黄温暖,洋洋洒洒地照在四周。
于晖晖冬日之下,苏欣红了眼眶-
当天晚上帮苏欣过完了生日,程书雪注意到马仁忠之前有意无意的试探就此结束。她明白,马子宇终于作出了赎罪的行为了。
隔天后,二人再次回到北华。
程书雪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创办公益律师事务所拉投资,而且还要主动去搜集一些案源,以及日常的开支。
日子忙碌充实,但她却过得无比开心。
直到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程书雪却看到了还没睡觉的陈驭野。
她看了看手表,“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你不也没回来的么?”陈驭野起身。
他反诘一问,可程书雪笑:“我是忙工作去了。”
陈驭野这时已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有些沉:“都忙瘦了。”
尽管竭力隐瞒,可是他眼里还是透着浓浓的心疼。
“瘦了不好吗?”程书雪半开玩笑道:“现在都不以胖为美了。”
“谬论。”陈驭野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灯光明亮,却不及他瞳仁黑澈澄亮。
程书雪脸一烫,她害羞垂首的瞬间,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书书,生日快乐。”
她猛然神色讷讷。
其实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过生日。
之前因为没人给自己庆祝,后面伴随着自己的长大,好像过年穿新衣,生日吃蛋糕也变得不那么期待了。
陈驭野侧身,向客厅那方位努了努下巴,“生日礼物。”
“原来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啊。”程书雪眼眶微红,“你应该提前发消息给我啊。”
这样,我就不会让你久等了。
陈驭野胸腔失笑:“下次,一定。”
他不想让自己影响程书雪的工作,也不想让她分心。
所以,在程书雪没回来的时候。
去到她工作的地方,在停车位上看到她那工作的写字楼熄灯,看她上了出租车。
他这才驶车离开,而后回家,若无其事地等着她。
程书雪微微点头,她歪头看向那礼物,咬唇说:“能让一让吗?”
“要睡了?”
“没,想看看礼物。”
“……”陈驭野喉腔溢出一声笑,“行。”
二人一起而走,但程书雪对他充满爱意的礼物格外好奇,步子硬生生与陈驭野拉开了一大截。
她止步于桌子面前,动作轻柔地打开了包装精美的礼盒。
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她拿起一看,上面刻了一个字——雪。
不是书,也不是C,是雪。
她突然想起了高中时,自己因写了一篇作文,而被挂在学校的光荣榜上。
时隔多年,作文的内容已在记忆长河被冲刷得无比斑驳,只留下微末印象——
“我特别喜欢一句话——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这句话或许在别人听来平平无奇,可却让年少的我觉得,雪是世界上最纯白的色彩,也在我那愚昧的岁月赋予了我名字无尽的遐想。”
她怔怔地看着,而陈驭野又在这时候出声。
“要不要我给你戴上?”
他都这样说了,程书雪顺势点头。
灼热的指尖绕过秀发,落在温热敏感的肌肤上,短短的一分钟像慢镜头,他那柔和带笑的眉眼映入她的人生电影。
“好了。”陈驭野细细打量了一下,“配你,很好看。”
“我也觉得。”她笑。
看她越来越自信,陈驭野笑得更为恣意。他走到一旁的冰箱,从里面端出一个精致的蛋糕。
蛋糕约莫六寸,正中央立着一身漂亮裙子的女生,她手里撑着伞,蛋糕底部有无数的雪花,在这正前方还有黑色醒目的大字——生日快乐,程书雪!
字迹锋利,彰显本人特性。
是他写的字,是他做的蛋糕。
程书雪没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咔嚓”一声。
男人柔和的眉眼与精致的蛋糕一同入境,分外和谐。
陈驭野笑:“怎么不来一起拍?”
她走了过去,暖黄的灯光把带笑的两人更显得无比缱绻温暖。
照片定格。
当晚,程书雪发布了久违的朋友圈,明目张胆地秀了一波恩爱。
【男朋友给我过生日,男朋友给我做的蛋糕,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底下是九张照片,分别是蛋糕与礼物,以及各种角度的陈驭野。有高中运动会期间,偷拍与朋友泛泛闲谈的他,有大学篮球赛,偷拍下一袭火红球衣的他,还有大学在一起后,故意放慢脚步,偷拍下孤绝背影的他……
一张张照片,是她的青春,是他们的记忆。
而最中间的那一张,是今天他们的合影。
是她的c,是她的男朋友。
在洗漱结束后,程书雪躺在床上,看着朋友发来的祝福,也看到了在评论区出现的他。
【老婆同意让我帮她过生日,老婆吃了我做的蛋糕,老婆收了我送的生日礼物。】
程书雪看着那老婆的称呼,莞尔一笑。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一个冲动。
突然,很想立马结婚-
翌日,程书雪一如既往地早起,但今天她并未立马去上班,反而给姜欣润发了消息。
【今天我不去上班了,有事。】
姜欣润发了个“臭不要脸的表情包”,附带笑嘻嘻的发了一句话。
【知道,你要去陪你家老公。】
程书雪:【……】
程书雪:【猜对了,可怜的单身汪。】
程书雪:【汪汪汪!!!】
姜欣润:【操。】
姜欣润:【我要把这聊天记录发给我男神。】
俗话说,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程书雪看到这一条消息之后,立马扣响了陈驭野的房门。
门被打开,陈驭野身着松塌的睡服,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睡眼惺忪,但看到程书雪后眉梢一挑,懒散道:“怎么?我还在做梦?”
“这就找上门来了?”
男人刚睡醒,说的都是什么浑话。
程书雪咋舌,随即点了点头。
这会儿怔愣的换成了陈驭野了,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肘,随后“操”了一声,“这不是梦。”
“不是梦。”程书雪想了想,主动上前,环抱住了他,“今天我请假了。”
她凑到他耳边,像在小声解释,又像不好意思,可更像表明心意。
“这几天忙于工作都没时间陪你,我这周便拼命加班,想周末陪你。”
男人低低笑了出声,插科打诨道:“书书,敢情你不仅为爱考北华,还为爱加班啊?”
为爱考北华,还为爱加班。
他可真会说。
她脸颊一烫,但重重点头,“怎么?不行?”
“当然行啊。”陈驭野用力地回抱住了她,扬起唇角:“我也想向你学习。”
他悠悠开口:“为爱做下厅堂,为爱做兜得住大场面的人。”
只要他还在,他就不会让书书吃苦。
也永远只会成为为她兜底的存在。
程书雪笑了,踮起脚尖,轻轻捧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地逐吻。
早晚是欲望最为迸发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心爱女人的主动。
陈驭野眸色沉沉,在她的臀部轻轻一拍,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斯磨,“想找死啊?”
声音暧昧放荡,只让人感觉无尽的遐想。
丝毫没有威胁害怕的意味。
程书雪点头,“嗯,就是想找死。”
她伸手在他的唇上点了点,言语之间的挑衅之意极其明显,“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是不是——”陈驭野启唇,“在暗示我。”
女人的柔夷并未离开,男人温柔的唇瓣不经意贴住指尖。
像是被他含住,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抵心间。
程书雪没否认,点了点头,她仰头问:“那你接受吗?”
她扬起小巧的鹅蛋脸,一双眼眸格外明亮,丝毫不像吐露荤话的模样。可就是这样纯真的面容,配上这样无暇的眼神,更让人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当然接受。”送上门的猎物哪有拒绝的道理,陈驭野哼笑一声,“不过我没想到,书书居然是狂野派的。”
她哪里是狂野派的了?
程书雪被说得面色一红,她急忙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哦~”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更显得极其不正经,“是我太好了。”
灼热的气息贲发在四周,程书雪头快垂到了锁骨处。
她对陈驭野倒是没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早晚都要走到那一步。
那么,这一次,换她走向他。
会不会自己在赎罪的同时,也能让他开心一点点。
但陈驭野的确连气息都散发出愉悦的讯号,他单手抱住了程书雪,直接进入了柔软的大床。
房间内窗帘的遮光性极好,在此刻也像黑夜降临,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见两颗砰砰跳动的心。
但她能感觉到,陈驭野温热的唇在“c驭野”纹身上落下。紧接着一路向下探索着宝藏,气息缠绕,水乳交融。
两具身体完美契合,在灵魂上也达到了空前一致的愉悦。
陈驭野骨子坏到了极致,达到顶点之后,故意留在里面,停在她耳边:“我是谁?”
“陈——”他又发力,她声音一抖,“啊!”
“我是谁?”
她不敢说话了,生怕他又来一次。
可不说也要受惩罚。
程书雪喘着气,带着求饶的意味:“陈驭野。”
男人笑了,附在她耳畔说:“好姑娘。”
“等着,给你奖励。”
程书雪瞳孔睁大,奖励?
……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在床上荒废而过。
劳累了一天,程书雪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一旁的位置。
一片冰凉,他精力真好。
而后,程书雪走出屋子,阵阵香味在此传入鼻端,她往厨房的那方位一看。
男人身着浅灰色的休闲家居服,颠簸着菜锅,油烟机发出轻微声响,抽走了空气中漂浮着那些小颗粒。他站在窗边,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辨识度极高的侧脸,是化不开的专注与认真。
人间烟火气,在他回首看向程书雪的那一刻,往常冷淡的眉眼也带了几分岁月的温柔。
“书书,洗手,准备吃饭。”
为爱做下厅堂。
原来,他早一直在做这件事了。
程书雪眉眼带暖,她乖乖地洗完了手,却没立马回到座位上。反而去一旁的餐柜里拿出碗筷,摆好了一切餐具。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端着自己最爱的糖醋排骨走来的陈驭野,在这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以前的母亲。
那时程发雄还没逝世,每当程书雪一放学,总能看到父母一同在那昏暗的厨房有说有笑的做饭。
那时稚子无知,让她下意识忘却以后觉得无比温暖的回忆。
直到失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品味到——平凡生活中可贵的甜蜜。
可现在,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做饭。
也愿意陪她过柴米油盐的生活。
而这个人,正好是她喜欢的。
这世界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程书雪定定地看着陈驭野,眼眶一热,心里大胆地做了一个念头。
她想求婚。
她想跟陈驭野求一次婚。
被程书雪这炽热的目光一盯,陈驭野脸有些烫,他盛了一碗饭递给了程书雪,“好好吃饭。”
他的姑娘这几天忙于工作,瞧瞧,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程书雪默不作声地吃完饭,放下碗筷,对上早已吃完饭的陈驭野。脑海中犹豫了一下措辞,婉转开口:“你的生日在七月?”
“嗯。”
其实她知道陈驭野的生日,但就是故意这般开口。
陈驭野懒洋洋开口:“怎么?这么快就打算送我生日礼物了?”
“嗯。”她掩住自己的真实意图,继续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本来想给你回礼,但想想有点久远。”
程书雪说:“那不然,今天我们在一起跨年,我给你送礼物吧。”
陈驭野失笑:“我只想跟你跨年,不过,你这姑娘现在每次都快我一步。”
程书雪扬唇:“那约好了,就我们?”
她伸出小拇指,对爱的人作出这样幼稚且无厘头的举动。
爱就是事事有回应,他回钩住她的拇指,轻轻一拉。
二人对视而笑。
大平层设计装潢采用落地窗,北华外面的双塔灯光骤然变亮,连带着屋内都被穿进绚烂耀眼的霓虹灯。
“书书,跟我走。”
他执起她的手,走向花园阳台外。
站于高楼层远眺北华远处的巨大双塔,城市糜烂绚丽的霓虹灯下,双塔上逐渐呈现出几行醒目大字。
——1220是个好日子
——是澳门回归的日子
——是全国人民喜悦的日子
灯光越来越亮,她瞳孔也倒映出中国红的大字,血液也沸腾翻涌着华夏儿女的激动喜悦。
欢呼声持续了许久,紧接着双塔又缓缓呈现图片。
是一张张祖国的历程,是法律建设,是社会发展……
就这样几分钟过后,又到了往常的双塔投送广告时间。
人群正要退去的瞬间,巨大的双塔又在此刻再次迸发耀眼夺目的白光。
紧接着无人机出现,在漆黑的夜幕迅速摆列出一女法官的模型,与此同时,黑幕四周呈现大量的雪花,紧接着夜空与双塔都浮现了大字。
——程书雪,生日快乐。
欢呼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浪漫的氛围当中,也愿意为绝美的爱情做一次观众。
程书雪一瞬间怔住,记忆倒退到她刚大学毕业的那一年。
那时她刚工作不顺,又跟母亲大吵一架。外加自己的性子本就慢热,也不喜欢主动邀约,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生日,麻烦朋友帮自己过生日。
那天她下班之后,一如既往为了省钱,打算乘坐地铁再步行回家。
没想到在乘坐地铁的期间,听到了一阵阵欢呼声,还有人群传来浪漫的感叹。
“我去,这个C是谁啊?”
“好浪漫,这个庆生我真的好喜欢。”
没人能拒绝美好与浪漫的事物,程书雪也不经意撇头。
——C,生日快乐。
灯光晃眼,情意表露无疑。
那时的她,只觉得羡慕与感叹。
希望也能有一个人,能这般对自己。
而现在……
程书雪侧眸对上陈驭野的神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以前,是你给我过生日。”
“嗯。”
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样,她眼眶红了,继续道:“谢谢你。”
她好像只会对他说这一句话。
除此之外,应该只有对不起。
陈驭野对上她的眼,笑说:“生日快乐,程书雪。”
当年没有对她说的那一句祝福。
如今,终于对她道出了。
面前的男人一如当年,或许是眼中的炽热未变,让她仿若回到了那一瞬间。
程书雪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陈驭野轻轻拂去她的泪珠:“你的生日,举国欢庆。”
程书雪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一句话。
“所以,你是爱意与祝福中成长的存在。”陈驭野极其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门,语气沉沉,“也是我心中最温暖的存在。”
程书雪瞬间懂得了他的安慰。
她的出生,不是自我敏感怀疑之中的错误存在。
而在他看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
是在爱意与祝福中长大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