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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猫的诱惑


    什么……


    岑羡云忽略某一瞬间的悸动,在心底无声落下批判,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望着小猫期盼又渴望的小表情,所有责骂又无声的融化在喉中,化作无声的叹息。


    谢陵游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以及天性中的独占欲在作祟罢了。虽然现在的小猫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实际上,对世俗礼教不过一知半解,他和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磕巴计较什么?


    明日起给他再加两个时辰的课就是了。


    岑羡云这般想着,梗在心口的那股子气也散了不少,他抬手重重落在小猫的头上,掌心触碰到翘起的呆毛的瞬间又收敛了力道:“胡说八道。”


    “我没有——”谢陵游瞪大眼睛,他抓住落在头顶上的手掌,急切地辩证,声音因为太过急切而破了音,尖利又刺耳,“我没有!”


    他眼巴巴地盯着小少爷,像是饿久了好不容易见到肉的流浪猫,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就会丧失饱餐一顿的机会:“不是胡说八道,真心!是真心——”


    真心想要成为小少爷的新妇,想要成为能够与小少爷共伴一生的人。


    “好了好了。”岑羡云拍落小猫拧着他手腕的两只爪子,虚虚捂住他的唇,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不懂事闹脾气的小孩,“我知道了。”


    小猫还没学到分辨他人脸色的那一步,并没有听出小少爷语气中的敷衍,他眼睛亮了亮,半藏在黑发中的尖尖小耳朵跟着抖了抖。


    “你还太小了……算了。”岑羡云顿了顿,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最终没有把拒绝更直白地展开在谢陵游的面前,“算了。”


    谢陵游歪了歪脑袋,黑曜石般漆黑深邃的眼瞳中慢慢荡开笑意,他没听懂其中的拒绝,理所当然的曲解了其中的深意。


    他太小了,所以现在不可以。


    等他长大以后,就可以了。


    他这么想着,贴在小少爷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带着些许潮意悉数喷洒在手心中,岑羡云后背微僵,如同过电般飞快的收回了手。小猫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失去了面部的支撑力量,不由得向前趔趄了半步,他稳住身形,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小少爷:“?”


    “……”


    做贼心虚,岑羡云默默将隐隐发烫的手掌藏在身后,面上还维持着无动于衷的假象:“回家了。”


    他没给小猫反应的时间,直接转身就走,绯红的衣角在半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他踏入晦暗的道路,直至完全消失。


    眼前的画面随着小少爷的走远逐渐暗淡下来,仿佛有人吹灭了最后的灯光。在人类的记忆中,黑暗总是伴随着凶险与可怖的,但此刻的契合却并不恐怖,反而让人生出淡淡的眷恋与依恋。


    浓重的困倦铺天盖地地袭来,直教人生出在此长眠的冲动。但显然,这里并没有休息的余地,不过眨眼的间隙,眼前的黑暗便如初晨升起时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散。


    “发生么呆呢……师尊?”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软的唇瓣在“不经意”间划过敏感的耳廓,酥麻感自耳边传入心底,让人生出细密的不自在来。


    他偏头,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便被金灿灿的糖画挡住视线,憨态可掬的小猫蜷缩成团,睡得安稳又香甜。


    “师尊要吃糖人吗?”谢陵游移开糖画,凑到岑羡云的跟前,他两指捻着细细的竹签,轻轻转动,小猫也跟着左右旋转起来,“我做了好久。”


    他说着靠在了岑羡云的肩颈处,亲昵又依赖,语气中带着点小小的不满意,像是在撒娇:“可惜了,糖画不能做成黑色的。”


    “师尊吃掉黑色的小猫糖画……”他轻轻笑起来,微红的眼角漾开潋滟的流光,他一动,松垮的衣领便滑落了几分,斜斜挂在肩颈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与修长的脖颈一起暴露在空气中的还有斑驳的红印,岑羡云的目光像是被烫了一下,悄无声息的移开视线。


    但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的谢猫猫并不愿意就此罢休:“就像吃掉我一样。”


    尾音被拉得很长,略有些沙沙的声音千转百回,像是小勾子在意味深长钟拨弄人心。岑羡云必须得承认,在某个瞬间,他的确动了抛却理智的想法。


    只是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间,不足以起到决定性作用。


    触犯底线的错误已经犯过一次,岑羡云闭上眼,不应该一错再错。


    如今的谢陵游已经不是蒙昧稚子,他读懂了微表情下的拒绝,但这并不妨碍他装傻充楞:“师尊是不喜欢我做的糖画吗?”


    岑羡云:“……”


    “不喜欢也不要紧。”他的手向下移,落在岑羡云的腿上。


    很轻,却不断撩拨着神经。


    指尖顺着膝盖一路往上,单薄的锦缎挡不住触感的传递,细微的体温差距让这场“折磨”更加具体,但好在,这一切仍有终点。


    岑羡云由衷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连手腕被人握住都不曾有所反应。


    这样的姿态是放纵。


    谢陵游得到了准许,将小猫糖画随手插进白瓷瓶中。大概是因为从小被当作猫养大的缘故,即便他已经成了人人眼中的阎罗,在某些时候还保留着猫的习性。


    比如此刻,他眼眸低垂,像是小猫见了新奇的玩具,既好奇的想要接近,又胆怯的不敢过分接近,一遍遍的用爪子小心扒拉。


    扒拉了半天,他终于将没怎么抵抗的手掌完全打开,他大概是最好的傀儡师,操纵着不曾反抗的手穿过锦缎的阻挠,贴上温热的肌肤。


    手掌下的温度并不灼热,但却让岑羡云觉得自己的手被火舌舔过一般滚烫,脆弱的心脏隔着一层肌肤在他手心下颤动,仿佛在像作恶者祈求着放过。


    可是……


    岑羡云眼睫毛微颤,克制住了睁眼的冲动。在分开的数十年里,小猫不知在哪里学了一身的“坏习惯”,用各种手段试探着他的底线,只要有稍微的弱点,便会被小猫反复抓住利用。


    然而,失去了视觉直白的冲击,听力与触感变得格外的敏锐,布料轻轻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绵长的呼吸都成为巨响,一声声再耳畔回荡。


    谢陵游并不止步于这样地试探,他带着岑羡云的手,在衣服中穿梭,像一场沉默的冒险,探索着更多的可能性。


    “够了。”


    喑哑的阻止响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激起一片回响,传到窗外,梨花树上的鸟雀格外的胆小,受了惊,当即拍着翅膀离去。


    “够了吗?”


    谢陵游依言停下了动作,松开师尊的手,慢慢笑起来。他像是得胜的将军,在败者面前洋洋得意。


    “师尊。”他挪动着身子,在岑羡云的身前坐下,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衫现在彻底不成样子了,衣襟散开,露出大片白里透红的肌肤。


    白的是肌肤,红的是印记。


    岑羡云仍旧闭着眼,他是沙漠中的遇到威胁的鸵鸟,自欺欺人的将脑袋埋入沙中,仿佛只要不去看,便不会因此而动摇。


    可动摇的念头从不是在某一日突然产生的,它藏在无数个无声的夜晚中,藏在一次次躲在背后的出手相助中,藏在……初次见面时停住的脚步。


    系统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最后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是让他在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额头贴上光滑的肌理,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不必多猜,岑羡云也知道,是谢陵游将自己的脑袋凑了上来。


    他们头抵着头,心却不曾贴着心,所有出口的话语,有试探,有引诱,却唯独将真心藏得很深。


    “师尊,”


    缠绵悱恻的呼唤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鼓膜,岑羡云却像是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唯有……


    温度偏高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心口,剧烈的心跳通过两层皮肉传播。于是他又听见了低低哑哑的笑,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骄傲。


    “你的心跳的好快。”谢陵游垂眸,墨黑的眼瞳中藏着细碎的光亮,他虔诚地在岑羡云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不含半分情欲,“你瞧,分明你也是喜欢的。”


    你也是喜欢的。


    这句话的代指太过于宽泛。


    是喜欢柔韧温热的身体,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就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足以勾起太多混乱的回忆,散乱的青丝,纤细的腰窝,紧致的皮肤,急促的呼吸,难以克制地


    “谢陵游。”


    潮湿的吐息扑面而来,岑羡云终于睁开了眼,他抬手掐住小猫的下巴,稍稍用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目含警告,低声提醒,“够了。”


    可惜猫有时候就是比人要多那么些叛逆,谢陵游丝毫不受其中的威胁干扰,他没有挣脱限制,而是放出了自己细长的尾巴,一点点缠上了岑羡云的脚踝。


    绒绒的毛发摩摩梭着脚踝,带来一阵难言的酥麻感。岑羡云脸色微变,眼底的暗芒更甚。


    “谢陵游,到此为止,还有……纠正错误的机会。”他闭了闭眼,压下升腾起来的意念,仍做着最后的劝导,只是大概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究竟是说给谢陵游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错了就错了。”谢陵游不为所动,“我做过很多次‘正确’的选择,偶尔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这次他不再止步于简单的勾搭,而是直接落在了岑羡云下身某处,纤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不过片刻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的昂扬。


    他笑得勾人,像是山中善于用美貌惑人,食人精气的妖精:“师尊,你瞧,明明你也是如此的渴望着我。”


    斑驳的红印落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眼,仿佛无声控诉,抱怨着他昨晚的粗暴,又像是某种无言的邀请,请求能瞧见这画面的人再次品尝美味。


    岑羡云努力克制着,在心中建树起一座又一座的城墙,可是这些临时建立起来的围墙总是不那么可靠,当目光落在脖颈处没有丝毫淡化的咬痕上轰然崩塌。


    他忍无可忍,拇指在白玉般的下巴上留下红色的痕迹,他掐着小猫纤细的过分的腰身,手掌卡在腰窝处,稍稍用力便将谢陵游摁在桌上。


    白瓷瓶晃了晃,插在里头的小猫糖画也跟着晃动,竹签敲击着瓷瓶内壁,发出清脆却细微的声音,被掩盖在喑哑得意的笑容中。


    斜斜插在发丝中的玉簪坠落在地,青丝散开,凌乱地铺开。


    红的衣裳,白的肌肤,黑的发丝,每一样色彩都在不断的刺激着薄弱的神经,引颈受戮的小猫甩弄着尾巴,缠上岑羡云的腰,尾巴尖尖不安分地胡乱拨弄,没有丝毫顾忌的火上浇油。


    “谢陵游……”


    豆大的汗珠从鬓角低落,砸在绯红的衣裳中,难以寻到踪迹,岑羡云眉头紧锁,仿佛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谢陵游并不愿意看到这抹挣扎。


    欢喜也好,渴求也罢,他想要……完整的,属于他。


    他仰起头,趁其不备,狠狠地咬在岑羡云的唇瓣上,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散开。


    轻微的刺痛与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激发了人潜藏的兽性,岑羡云只停顿了片刻,虎口下移,虚虚卡住谢陵游的脖颈,他将小猫重新摁在桌子上,充满威胁性地眸光落在谢陵游的脸上.


    这样的眼神恍若猛兽看着自己爪下的猎物,思索着要从什么地方下口才最为美味。


    很快,他便得出了结论,完美的猎物无论从什么地方下口,都不会让他失望。


    岑羡云俯下身,叼住柔嫩泛红的唇瓣,不曾有任何怜惜,蛮横地攻略城池。充作经验老道的小猫到了此刻才显现出自己的生疏,他笨拙地回应着,尾巴因为愉悦不停的晃动,不时拍在岑羡云的腰间。


    尾巴尖尖不知道蹭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岑羡云身子微僵,眼睛眯起,似警告又似提醒,不轻不重地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嘶,”小猫装模作样地呼痛,眉眼中盛着满足的笑意,葱白的指尖勾住腰带,轻轻一扯,暗纹金丝的腰带便从中断裂,整齐的衣襟散开,将遮盖的严严实实地脖颈露了出来。


    侧颈处的牙印清晰可见,不见半分淡化,谢陵游眼中的笑意更浓,满意地拂过凹凸不平的伤处,低声呢喃:“师尊,不够。”


    第62章 梦醒时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是某种不应该的信号,将最后的理智燃尽。粘腻水声中夹杂着骨骼与桌面碰撞的声音,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因为这样的姿态不足以让他得到满足,他桎梏小猫呼吸的手改变方向,托起小猫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上。


    松垮的衣服彻底挂不住,顺着光滑白皙的后背向下滑,堆积在臀部,分明的颜色刺激着视线,岑羡云呼吸加重,掐着腰窝的手又重了几分。


    “疼……”谢陵游眉头微皱,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沙哑的嗓音旖旎盘旋,不像是讨饶,更像是在祈求更粗暴的对待。


    果不其然,身下的力道更重,疼痛与欢愉一并袭来,他本能地咬紧唇瓣,好险将冲出喉咙的叫声拦在口腔中,泄露出闷闷的低哼与沉重的呼吸。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岑羡云微微皱眉,忍下片刻的悸动,抬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小猫的臀部,轻声训斥:“娇气。”


    鲜少被人触碰过的隐私部位遭到拍打,谢陵游的身子瞬间绷紧,后背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肩胛处两块凸起的蝴蝶骨抖动着,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岑羡云垂眸,白嫩的皮肤因为方才的摩擦碰撞呈现淡淡的粉色,仿佛在验证“娇气”的评语。


    他轻轻摩挲这小猫的后背,仿佛无声地温柔安抚陷入某种极限而无法自拔的人,只是身体却暴露了他的粗暴——浮于表面的温柔不过是为了索取更多的手段,他低头,叼住谢陵游的后颈,细细轻吻。


    致命的弱点被人这样玩弄,如同过电般的酥麻感席卷全身,谢陵游几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一双尖尖耳朵不受控的从头顶冒了出来,在空气中不安地颤动。


    眼泪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他像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猫崽子,本能地依赖热源,缩着身子往滚烫的怀抱中钻。


    只是他忘记了,这个怀抱的主人正是导致这一切的加害者。


    桌子不断晃动,连带着角落里的白瓷瓶也跟着摇摇欲坠,然而此刻,已经无人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任由细碎的声音淹没在闷哼声与呼吸声中。


    模糊的视线中,万事万物都成了斑驳暗沉的色块,唯有眼前的一点红色分外的明亮,像是九十月份熟透的石榴,红润润、亮晶晶,看的人口齿生津。或是报复,又或是渴求,他张嘴含住近在眼前的红色,舌尖不安分地胡乱舔舐。


    “呵。”岑羡云终于放过了红.肿的不成样子的软.肉,低低哑哑地笑出声。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小猫,到这种时候了,还在火上浇油。


    五指插入柔顺的长发,轻轻拨弄着,随后耳畔响起一声急促的轻哼,小猫像是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只能如上岸后濒死的鱼挣扎着张大嘴竭力喘息。岑羡云微微侧头,正巧撞进那双漂亮的眼眸中。


    如浓墨般漆黑的眼眸渐渐被情|欲侵染,莹白的面颊爬上绯红,鲜艳的色泽让人疑心是不是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滴出血来。


    岑羡云这般想,便也这般做了,他轻轻吻上小猫的眼皮,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小猫属实有些无所适从,不安地捏紧单薄的锦缎,下一刻——


    尖锐的疼痛从面颊上传来,岑羡云撕开了柔情的假象,凶狠地,犹如饿狼撕咬着口粮,在无暇的肌肤上留下不平的齿痕。


    与此同时,漫长的折磨也终于走到了终点,岑羡云摁住小猫的肩膀,强迫着遵循本能想要逃离的小猫接受这一切。


    强烈的刺激令摇摇欲坠的泪水彻底流下,滴在岑羡云的脖颈上,带来一片冰凉,他卸去手上的力道与桎梏,仿佛方才那般强硬粗暴的行为与他并无关联。他抬手扶住谢陵游瘫软的身子,耐心地等待小猫恢复平静。


    灼热的呼吸吹拂在颈侧,小猫伸长胳膊,牢牢地环住男人的腰身,声音中残留着为褪的情|欲,颤抖着难以将话语表述完全:“别走……”


    “师尊……”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肌肤上,像是要烫进心里,岑羡云沉默着,轻轻抚摸着小猫因哭泣而不断耸动的后背。


    “这次,别再丢下我了。”


    他抬眸,目光落在桌角处的白瓷瓶上,放在里头的糖画经过这半天功夫的折腾,已经融化了大半,难以分辨出原本的模样。


    粘腻的糖浆不断向下流淌,藕断丝连地拉出细细的金丝,在烛火中璀璨生光。


    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疼痛与窒息感如影随形,岑羡云低下头,埋进小猫的脖颈中,宛若无声的请求。


    ……


    初晨的阳光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勾勒出长长的光带,好巧不巧地映照在熟睡之人的眼皮上。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他唇瓣微张,泄露出沉重的喘息,汗水逐渐打湿了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单薄的里衣也被濡湿成半透不透的光泽。


    小黑猫支起身子,将脑袋放在他的胸口上,小声地咪咪叫,像是在轻声道别。它静静依偎片刻,直到耳朵下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在跳上窗台之时,小黑猫还不忘回眸瞪了一眼远处的宫灯,方才从昨夜钻进来的缝隙中离去。


    “哈……”


    低低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宫灯上的浮雕受到某种力量的侵蚀,一层层地剥落,最终成为光滑无痕的模样。


    “铛——铛——铛——”


    悠远古朴的钟声从天边传来,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打破所有虚幻,将人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


    岑羡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心悸感让他呼吸加重,久久无法回神,旖旎的梦反复历历在目,逃避般,他抬起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这样的行为而感到后悔。黑暗让梦境中的画面更加具体的浮现在眼前,他想起爬满绯红的面颊,想起隐忍的神情,还有舌尖舔过时的颤栗……


    随着清晰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现,岑羡云仿佛能够听见耳畔隐忍中夹杂着若有似无地低泣的喘.息,他猛地甩开手,睁开眼,驱散依托梦境产生的幻想。


    岑羡云不敢深想,仅仅如此片刻,身体已经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再难忍受,利落地翻身下床,疾步走出卧室。他走的太急,以至于不曾注意到靠窗木桌上的宫灯还在轻轻颤动。


    不甚明亮的烛光隐没在晨日的光辉中,就连浮雕投射出的影子都格外的模糊不清,相互缠绕这的两人在灯光彻底熄灭的前夕还在进行最后的抵死纠缠,仿佛这时间绝无他物能将他们分离。


    ……


    清风徐徐,远处的如闷雷般沉重的激流声逐渐清晰,林中动物感知到了来着散发出的郁气,争先恐后地逃离,让本生机勃勃的树林在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岑羡云身着的单层里衣不免被濡湿,紧紧贴在身躯上,勾勒出匀称的身姿,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土地上,落叶上积蓄的露水打湿了裤管,他却毫不在意,快步穿过茂密的树林,没有任何犹豫地踏入激流的瀑布中。


    冰冷的河水冲击着不曾用灵力护佑的身体,消解了身体深处不断蔓延的火气。他闭着眼,在瀑布的激流声中打坐,调整紊乱的呼吸。


    梦?


    不是梦。


    或者说不完全是梦。


    岑羡云想起昨夜灵泉旁出现的少年谢陵游,脑海中划过一丝灵光,异样是从那时就开始的,在悄无声息中入侵了他的梦。


    大猫猫来到秘境的目的果然不是为了替他清扫秘境,他传递的这些回忆……究竟是为了什么?


    河流急湍的声音逐渐被屏蔽在外,紧缩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逐条思考着某种可能。


    三个不同时期的梦境:谢陵游刚被打下魔界,谢陵游幼年时期与小少爷相伴,以及谢陵游从魔界归来“报复”凌蘅仙尊。看似毫无关联,但又似乎密切相关。


    最为显著的变化是他在其中的感官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从毫无关联的旁观者,到困于躯体中的“参与者”,以及最后……忘我的行动者。


    他在梦境中逐渐深陷,将梦中的“任务者”与自己混为一谈。他在最后的梦境中不曾感受到任何的违和与不妥,仿佛他就是梦中的“凌蘅仙尊”,就是上一任任务者!


    岑羡云眉头紧皱,思绪却不合时宜地跑偏了题,腼腆怯懦的小猫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是因为在魔界中的熏陶吗?


    上界与下界,尚能勉强互相同行,魔界,在谢陵游之前,却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因此有关魔界的传闻甚少,他虽然身为任务者,知道剧情大致走向,具体细节方面则是只知道与“凌蘅仙尊”密切相关的部分,对魔界的了解也不过只言片语。


    不对……


    他现在想魔界做什么?谢陵游是在哪里学“坏”的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吗?


    最重要的是,那些梦境……真的是谢陵游与上一任任务者的回忆,真的与他毫无关联吗?


    昨日见到大猫猫少年时的模样后产生的可能性又一次在心底浮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重新开始活泛,在胸前中鼓噪不休。


    在小猫身上不曾唤醒的烙印,在大猫身上——


    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吗?


    第63章 花


    岑羡云呼吸微顿,在急湍的水流中慢慢睁开眼,他撑开灵力罩子,将水流阻隔在外,踏着水面回到岸上。


    微小的水珠从头发、衣裳上离开,不过片刻功夫,滴着水的头发、衣衫便全部干透。


    他等了太久,反而没了那种迫切的焦急感,缓步走出林子,来到凌蘅仙尊闭关的洞府。


    生于灵脉之上的灵泉果然名不虚传,石头雕刻而成的身躯不过在里头跑了半个时辰,便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具体体现在,长满柳枝绿油油的头顶,以及生出新芽的胳膊、小腿,甚至——


    岑羡云走近,轻扯了下石木的衣裳,果不其然瞧见了旺盛的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新芽。


    实在是……


    他微微叹口气,怎么也没想通自己的脑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用石木打造的身体去泡灵泉,这下好了,生机勃勃,找个秃了的地儿埋了,来年就能长出茂盛的丛林。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还有用,岑羡云大概真的会找块没什么植被的土地把这块石头埋进去。


    他想起三日后的约定,又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处理身体上的新芽、柳枝。


    根据梦境中发展,“石木”应该就是上一个任务者捏造的最后一个身份了。


    岑羡云垂眸,手指翻飞,绿芽与枝条一并落下。


    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并不算有利,他想起系统曾说过的话,因为有人违背了规则,所以主神擅自加强了对系统的操控以及赌注前情的保密程度。


    但……系统还说过,胆大包天的任务者与主神定下赌约。既然是任务者与主神的赌约,那么这份有关赌注的约定,约束的对象应该只有对赌的双人。


    那么破坏规则的人……是谁?


    任务者?


    不对。


    岑羡云停下动作,世界之外的人拥有能够更改世界进程的能力,前提是进入到这个世界之中,成为小世界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就连主神也无法干扰小世界的走向。


    如果任务者能够永远地留在小世界,那他便没有必要同主神定下契约,按照大猫猫偏执的性格,无论任务者变成什么样子,他恐怕都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破坏规则的不是任务者,也不是主神,那就只能是……谢陵游。


    虎口处的嫩芽抓住了这片刻的光阴,孜孜不倦地舒展自己卷曲的叶子,在岑羡云回神之前,挣扎着开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不知名的粉色花朵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悠悠清风吹拂,让它跟着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身子,像某种可怜的请求。


    岑羡云盯着这朵花,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谢陵游的模样,艳丽的粉红小花开满了白皙的皮肤,就连面颊都没有被放过,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牙印。


    啊……话说,猫猫做出的猫猫糖画是什么味道?他最后也没尝一口。


    可惜的心情蔓延,他轻啧了一声,卸去手中的凌冽的灵力,轻轻点在石木的虎口处,坚硬的石头宛如蒸熟后的软烂豆腐,扑簌簌的落下,露出藏在最里头的根须。


    这么柔软的小花,稍微用些力气就会被掐断吧。


    岑羡云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两指捏住纤细的根茎,将其从虎口处拔了出来,找了个装灵液的小瓷瓶将小花放了进去。


    蕴含着灵力的灵液让小花更加具有活力,微微蜷曲的花瓣彻底舒展开来,岑羡云望着其中微黄的花蕊,心情跟着也好了不少。


    等大猫猫下次出现的时候,他会记得要一串糖画,作为自己如此辛苦的酬劳。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刚入夜的仙山,寒雾都是淡淡的,在残余的灵阵中还未聚拢便被驱散。岑羡云坐在树根地下,百无聊赖地等待。


    过分安静的环境,连稀少的几声虫鸣蛙叫都格外的响亮,因为这具身子浸泡了灵泉的缘故,现在还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他才在这儿坐一会,不少草木便跟问了肉味的狗似的,争先恐后地爬过来,不多时就让他盘起的双腿上布满了各种杂草。


    岑羡云估摸着时间,终于提起兴致慢慢扒拉开被野草藤蔓埋没的双腿,他一边清理这杂草一边思考着,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思索片刻,无果。岑羡云果断的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想不起来的东西,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


    此刻的凌霄阁,被困在宫灯中的系统一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灯笼中,它盯着灯笼的内壁,充满绝望地数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绝望地发现,这盏灯上面的黄金浮雕湮灭了四幅!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宿主已经走过其中四幅画面了!


    它心霎时间凉了大半截,嘴里忍不住低低咕咕的骂起来,小鸡爪子不停地翻找着,最终看见了鲜红的,成为负数的积分。


    很好,在它睡觉的过程中,主神已经发现了这一切,并且扣完了它的积分。


    好好好。


    心死的701默默闭上眼。


    果然宿主的幸福美满要靠系统的悲伤铸就。


    ……


    即便谢陵游极力控制脚步声,但踩在枯枝败叶上还是发出了细碎的轻音,他铺开神识,警惕地观察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然而方圆百里之外,并无第二人的气息。


    被耍了?


    谢陵游抿紧唇,眼底划过几分暗色。


    他并不相信,这会是个玩笑。带着那种奇怪东西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出神间,身后传来微不可察的清风,像是山间夜晚温度降地导致的气流涌动,毫不起眼。但谢陵游却并未放过这样的细微的变化——


    “锃!”


    随着金属碰撞的锐鸣,银白的剑光从他腰身处炸开,他的动作快速又凌厉,打了深厚之人一个错所不及,让他只能狼狈的退开,彻底的失了先机。


    岑羡云没想到小猫的感官这么敏锐,他已经将自身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却还是在靠近的瞬间被发现,这就是气运之子吗?


    银色的弧光在眼前划过,岑羡云收敛心绪,险而又险的避开。


    他所约定的地点是春晖院后门不远处的断崖,断崖下方正是秘境的入口。


    面对谢陵游的步步紧逼,岑羡云看似狼狈地四处躲避,实则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甚至还有心思想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短短三日,谢陵游的进步属实有些过分的大了。


    按照谢陵游现在的状态,再对上那五个人傀,应该能多撑办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是他这几天做了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进步。


    他指导过柳良瑜,大概知道柳良瑜的剑招是什么样的,很明显,谢陵游的一招一式,并没有柳良瑜教导后的影子,反而……和凌蘅的剑招有着几分相似。


    这断断不是巧合。


    而他所扮演的凌蘅并未教过谢陵游一招一式,那么这些招式只能是上一任任务者教导的了。


    或许,两只分开的小猫在天道的作用下已经开始无意识地融合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算是好还是坏。


    走神间,他已经推到了悬崖的边缘,又是半撤步,大半个脚掌悬空,周边细小的石子轻轻颤动,随后滚入了山下。


    他仿佛是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放弃了一切孤注一掷,朝着谢陵游扑去。


    谢陵游反应迅速,抬手制住了黑影的手腕,冰冷的温度不似常人应有的体温,他不做多想,下一瞬灵剑便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泛着寒光的灵剑成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下唯一的光亮,被这样抵住要害之处,岑羡云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情绪。


    “你的身手……不应该是一个仆役。”谢陵游轻而易举地做出判断,他凑近几分,接着剑身的光辉看清了“石木”的模样,“你是谁?”


    虽然早就知道谢陵游绝不是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那样柔弱且傻白甜,但真瞧见他疾言厉色地质问模样,岑羡云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轻声称赞。


    好一只双面小猫。


    若是小猫一直有这样的演技,也无怪乎上一任任务者会做出那样不理智的行径。


    谢陵游瞧出了石木的走神,他眉头微蹙,生出淡淡的不悦,灵剑更是逼近了几分:“说话。”


    剑刃压迫着喉管,岑羡云不知为何想起前几日在秘境中的场景,那日他用剑抵着谢陵游的脖子,现下他被谢陵游抵住了脖子,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眼瞧着谢陵游的眸光越发不悦,他勾起唇角,直接一头朝灵剑上撞去。


    谢陵游脸色大变,连忙收手撤步,仙山门规,门中弟子不可戕害同门性命,违者——


    逐出师门。


    洒扫弟子的确是仙山中的最底层没错,可他也是仙山的弟子啊!谢陵游心中发紧,他好不容易才来到师尊的面前,绝不能因为这人而被逐出师门!


    然而谢陵游没想到的是,眼前之人犹如一条滑不溜秋的蛇,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桎梏,反而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向后拉去。


    而他的身后——


    正是一眼难以窥底的万丈悬崖!


    他当机立断,握紧灵剑,反手狠狠插进坚硬的泥土中,妄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冲击,然而岑羡云又怎会让他如意?


    看似轻飘飘的一掌落在谢陵游的后背,强劲的掌风害的他稍稍稳住的身子再度朝悬崖的方向退去。


    灵剑在路途上留下半尺深的痕迹,终究是没能改变这一切。


    岑羡云慢步走到悬崖边,垂眸望去,浓厚的黑暗遮盖住了所有踪迹,除了满目的黑暗,什么都瞧不见。


    第64章 师尊为猫猫出头


    “仙尊——仙尊!!”


    紧闭的院门被人敲击地咚咚作响,若不是柳良瑜真的无法破开其上的禁制,他早就破门而入了。


    算上他搜寻的时间,谢陵游——凌蘅仙尊才收下没多久的弟子已经失踪了整整两个月了!


    一开始,柳良瑜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从曾落的嘴中听过凌蘅对谢陵游的要求,却不认为年纪尚轻,修为尚浅的谢陵游能独立清理寒雾——别说独自清理寒雾了,只怕是跟着他看他驱动大阵都做不到。


    所以在谢陵游来到春晖院第四天就不见了踪影,他也并不觉得奇怪,修真一途总归是孤寂的,修士嘛,也总归是独自清修的。


    仙山处处灵气澎湃,却也划分了三六九等,他猜测也许谢陵游是寻了个风水宝地静修去了,却不料一连数月都不见踪影。


    直到云台弟子传信,说宗门比武,谢陵游并未报名,他才惊觉事情不对。


    他可是在第一天就说过宗门比武的重要性,新入门的弟子,无论内门、外门,都必须参加宗门比武,他们在比武中获得师长留下的符印认可,方才能够正式拜宗门,入宗门记载。


    直到这一套流程走完,新弟子算得上是仙山的真正的弟子。


    换而言之,倘若有新弟子未能参与宗门比武,或是在宗门比武中不曾获得师长留下的符印,那他只能……离开仙山!


    凌蘅仙尊的弟子没能通过宗门比武,被赶下仙山,这种事情传出去,未免也太过滑稽了吧!


    柳良瑜当即就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谢陵游的踪迹,可找了大半月了,愣是没能找到半点谢陵游的踪迹。


    人是凌蘅仙尊指派给他的,现在弄丢了,他要如何像凌蘅仙尊解释?


    找不到人,柳良瑜自然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能来找仙尊本人请罪,然而他来了三天了,别说见仙尊了,连声儿都没听见一声。


    岑羡云当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打了个哈欠,随手找了件衣服披在肩上:“701?”


    系统:【……】


    识海中静悄悄的,破产后恢复成最原始套装的小光球将自己大半个“球”都盖在了帕子下,要是再找个盒子装上,大概就能直接出殡了。


    显然,在积分和它说再见与宿主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十天前才将它从灯笼中取出来的双重打击下,它“一病不起”,萎靡了数十日。


    岑羡云抬手布下消音符,将柳良瑜的声音阻隔在外,随口问:“还生气呢?”


    小白球动了动,抓着帕子往上扯了扯,彻底地盖住了脑袋,拒绝交流。


    在过去的相处中,这种小别扭并不少见,但701并不是一个记仇的系统,小孩子生闷气嘛,像来是哄笑了就没事了的。


    而要让701笑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积分。


    只是遗憾的是,岑羡云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拿不出半点积分来慰藉气鼓鼓的系统。


    “我这不是急着走剧情吗?”岑羡云摸了摸鼻子,找了个一听便是假的理由。


    系统果然被这样敷衍的理由气到了,它猛地掀开脸上地小白帕子,腾的一下跳起来,努力绷出愤怒的神情:【走剧情?胡说!你回来多久才想起我!你根本就是……就是有了猫猫忘记统子!】


    岑羡云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笑了笑:“好了,好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这样类似的话,他没少保证,也没少犯过。但身为机械体的701却仿佛没有记忆芯片似的,每次都会因为这样简单的保证而没了脾气。


    【说好了,下不为例……】701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白球上数据组成的愤怒脸毫无征兆地垮了下来,呈现出伤心的模样,它抓紧小帕子,撇开脑袋,小声嘟囔,【骗子。】


    可它宁愿这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都是谎话,永远不会成真。


    对于系统突如其来的低落,岑羡云多少有些吃惊,但系统偷偷隐瞒的东西太多,他直觉系统不会老实交代,干脆也歇了询问的心思:“把小猫……”


    他喊出习惯性的称呼,脑海中飞快闪过蒙上细细密密的薄汗与绯红的面颊,岑羡云闭了闭眼,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换了称呼:“谢陵游现在的实时状态投影出来。”


    系统意外的没有炸毛,它瘪瘪嘴,乖乖地照做了。


    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屏幕,画面中,是咕噜噜冒着跑的橙红色熔岩,浆灼烧着四周的空气,使得眼前的画面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谢陵游盘腿坐在正中央凸起的石块上,他双眼紧闭,豆大的汗珠从双鬓滚落,还没来得及坠落,便被热气蒸发。


    源源不断的灵气形成防护的罩子,在高温中不断被消融。


    看来他为谢陵游选的入秘境的位置……实在不算好地方。


    怀揣着浅浅的心虚,岑羡云点了点屏幕,更加详细的信息呈现出来。玄龟的妖丹已经被彻底的炼化,虚浮的筑基期修为也等到了巩固。


    “已经到筑基大圆满了啊。”岑羡云低声喃喃。


    那看来也要不了多久了。


    ……


    仙山收徒像来没有定性,但宗门比武却是每五年都会举办一次,毕竟宗门比武虽然有考验新入门的弟子的用途,更重要的还是让门内弟子切磋交流,好取长补短,戒骄戒躁。


    此刻天刚刚亮,今日负责清理寒雾的不再是寻常弟子。胡子花白的长老踏虚空而来,他微微抬手,龙头拐杖离地两寸,轻轻落下,澎湃恐怖的灵力倾泻而出,巨大的震颤让连绵的山脉都为之颤抖不休。


    弥散在空气中的寒雾被无形的灵力破开,天朗气清,仙鹤齐鸣,蕴藏在千百轮回种的气运划作一场光雨落在下方的众弟子身上,为灵台带来前所未有的开明。


    这片刻的悟性,便足以抵上数十年的修行。


    “宗门——比武——起!”


    浑厚的声音传遍山野,古朴的钟声姗姗来迟,与此同时,曾落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竹签被灵力掀飞与空中。


    随着三声钟响,竹签上的编号亮起,随机地钻入众弟子手中,这便是比武切磋的顺序了。


    然而这一次出了意外,半空中竟然还剩下一片竹签久久唯有动作。


    曾落望着半空中的竹签,心中微微发紧,不会吧……


    头发花白的长老掀起耷拉的眼皮,轻声嘟囔:“那家小子,这般不懂规矩?”


    不满地低斥虽然轻,却传遍了整个会场,令空气也为之一静。


    坐在内门弟子首席位置的柳良瑜抬头往高处眺望,属于长老、峰主门的席位大多空着,有着阵法遮掩,他也不知道凌蘅仙尊究竟来了没。


    经过他不懈地努力,他最终赶在宗门比武之前见到了凌蘅仙尊。


    凌蘅仙尊并没有惩处他,但也没有要去寻找谢陵游的意思,只是叫他替谢陵游将名报上,可是直到现在——宗门比武已经正式开始了,谢陵游也还没出现啊!


    路长老向来墨守成规,只怕是……


    不出所料,路长老抬手,悬浮在半空中的竹签便朝这那边飞去。


    他要起身阻止吗?


    可是说到底,是谢陵游违反了门规,更何况连凌蘅仙尊都不曾出面处理,他又有什么资格多嘴。


    不过……


    柳良瑜忧心忡忡地望向高台,凌蘅仙尊不会没有来吧?


    他的担忧实属多余,岑羡云不仅来了,还早早的入了座,慢悠悠地品茶。


    看见路长老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忧虑,气运之子嘛,龙傲天嘛,总是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出现,并不奇怪。


    这次主线剧情没有超出岑羡云的预料。


    只见本飞路长老的竹签,在即将落入他手中的瞬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围在下方的外门弟子纷纷扭头,目光追随着竹签移动的轨迹,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勇士竟然不曾来参加宗门比武。


    竹签飞到人群的末端,带领着众人的视线落在灰扑扑的少年身上。


    月牙白的衣裳已经脏到无法看清原本的颜色,灰头土脸的少年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算明亮,这副样子,没有半点仙山弟子的仪容,反而更像是山脚下的乞丐。


    外围的几名新弟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下巴微扬,流露出几分明晃晃的讥讽:“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上仙山了。”


    “这副模样,真实丢人现眼。”


    “只怕是上去后不到两三招就要被打下来,也不知道还来做什么?”


    谢陵游捏住停在眼前的竹签,他刚出秘境就听见了悠扬的钟声,马不停蹄的便赶了过来,自然来不及洗漱更衣。


    岑羡云站起身,隔着防止他人窥视的符文,他并不担心不符合凌蘅仙尊的举动被外人得见,因此行为中多了几分随意。


    “来的这样迟,收拾收拾,早日下山去吧。”路长老捞了个空,言语并不和善,眼瞧着是不让人参与这次宗门比武的意思了。


    此话一处,四周的喧闹声更甚,柳良瑜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从云台上下来的曾落摁住了肩膀:“你不要命了?忘记你大前日才打碎了路长老的九转琉璃盏?现在还敢冒头顶撞?”


    他们的位置离路长老并不远,曾落用气音低声道:“他是凌蘅仙尊的弟子,何须你出头?”


    “路长老。”


    清冷的声音一出,碎语不断的环境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岑羡云探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云台上放的香炉:“既谈规矩,那边按规矩来,香还未燃尽,何故叫人下山?”


    第65章 打脸路人甲上线(3.16补更)


    纤长的手指在棱镜反射的光芒照耀下,隐隐透出几分透明之色,然而就是这样看似入美玉般的手指,却过些着让人忍不住心生怯意的剑气。


    这点不动神色的威压能够吓到下方的弟子,却不能叫路长老服软,他朝台上看去,在竹签分发之时便以熄灭的线香,竟然在片刻间复燃,散发出袅袅白烟。


    “凌蘅——”


    岑羡云听着下方恼怒的低喝,没有任何心虚:“香灭,时止。香既未灭,那自然没有将人赶下山的道理。”


    昆仑的规矩的确如此,但是这香为什么还燃着,谁心里不清楚?!


    路长老气得老脸赤红,他狠狠地等了凌蘅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凌蘅争个你死我活。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曾落见此情景,撞了撞柳良瑜的肩膀:“你看,我就说吧?”


    柳良瑜却无心打理曾落的打趣,他的目光落在风尘扑扑的小师弟身上,也不止着几个月做什么去了,竟然弄得这般狼狈。


    见路长老松了口,岑羡云也没有咄咄逼人,他抬手灭了香炉中的火,重新坐了回去。


    首先开始的便是新弟子的初次试炼,曾落三两下跳上台,从腰间抓出一把种子洒在擂台之上。


    随着绿色的灵力流转,葱郁的树木拔地而起,跟在他身后的土系灵根弟子双手摁在擂台上,平整的地面瞬间变得凹凸不平,眨眼间,擂台便成了荒野后山的模样。


    各峰峰主、长老留下的符印划作一道流光落入密林中,曾落带着人退下,随着一声长长的传唱,新入门的弟子在竹签的指引下纷纷向前。


    岑羡云往下扫了一眼,此次成功入门弟子不过二十三名,十八名外门弟子与无名内门弟子,而场中的符印却足有七十五之多。


    并非找到符印者便能得到符印。


    修仙一事,还讲究一个缘字,若是无缘,便是付出再多也无用。不过历来便没有新入门的弟子因为拿不到符印的记录,毕竟旁人历尽千辛万苦方才来到仙山,就因一个“缘”字又将人逐出去,未免可笑。


    原主线剧情中,谢陵游就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没有得到任何一枚符印。


    岑羡云望着下方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谢陵游与其他新入门的弟子。


    谢陵游并未沾露出半点怯懦,他腰背挺直,即便在一众穿着得体的少年少女中格外狼狈,也没有半点怯懦之相。


    “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了?”众星捧月中,一名少年收了折扇,拨开挡在前面的众人,先抬手行礼,“可还好?”


    他音调舒缓,眼眉半垂,仿佛真心实意地在关切对方的状态,实际上微扬的下颌,与不屑的眼神轻易地暴露了其傲慢的心性。


    谢陵游不曾开口,少年自己接上后话:“能叫凌蘅仙尊替你说话,想必你便是那日被仙尊带走的弟子吧?”


    “不如我同你打个商量。”他转开折扇,装模做样地在面前晃了晃,眼底的笑意却是彻底冷了下来,“宗门比武之后,你自去相仙尊陈情,辞别仙尊。我便帮帮你,让你能够拿到在场任何一个你想要的符印。”


    新弟子们拿取的符印,不仅仅只是一场试炼,还关乎与他们的未来,他们日后的师尊与今日所获得的符印息息相关。


    谢陵游终于动了动眼皮,他冷眼看去,神情冷峻。


    “你当然可以拒绝。”那人仍旧笑,只是笑不及眼底,言语中也多了几分阴恻恻的威胁,“只是我保证,能够让你在这次试炼中,一个符印都……”


    “那,不,到!”


    【好嚣张啊,他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边啃着桌上灵材所制的点心,一边对着下方指指点点,【不愧是龙傲天御用打脸角色。】


    【瞧瞧这豪华的衣裳,瞧瞧这夸张的法宝,啧啧啧。】


    岑羡云没有要参与下方口舌之争的意思,他抬手凝出一道金色符印,丢进下方擂台。


    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众人注意,但他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抬手轻敲桌面,直接跳过一系列的流程,开启了这次比武。


    【宿主……】系统转过头,眼神幽怨,【就这么一点细枝末节,你也要改一下吗?】


    原主线剧情中,谢陵游不曾获得符印,自然不是因为被这些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阻碍住了,而是在场的所有符印都无法与他产生共鸣。


    场内并未涵括所有峰主、长老的符印,毕竟按照不少大能对弟子的要求水准,便是放进去了也没人能够得到符印的认可,既然如此,放进去不是给新弟子徒增麻烦么?


    凌蘅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在此之前,他并无招收弟子之意,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符印投入其中。


    岑羡云不甚在意地将杯中清茶饮尽:“有什么关系,这点小插曲,有不会影响故事主线。”


    新弟子的试炼开始,另一边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比武也开始了。


    另一边的擂台可比这边的菜鸡互啄有意思的多了,各路修士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使劲浑身解数,只想将对方摁在擂台上爬都爬不起来。


    无他,仙山还有一条规矩,宗门比武时,外门弟子可以向内门弟子发起挑战,只要他能够连续赢过十位与他同修为的内门弟子,便可以入内门。


    同理,内门弟子若输了十场,也将会贬到外门去。


    内外门的资源可是天差地别,因此双方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台下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一片欢呼雀跃。


    岑羡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少年说要针对谢陵游,当真没有半点含糊,从进入擂台起便开始四处搜寻谢陵游的踪迹。


    反观谢陵游,他仿佛已经认定了目标,一路走去,目不斜视,对于身边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符印视而不见。


    目标很明确呢。


    岑羡云轻轻笑了下,身为局外人,自然能够清晰地瞧见两方人马正在快速的接近。他撑着下巴,看着即将碰面的双方,想的却是等谢陵游出来后他应该说些什么。


    原主线剧情中,凌蘅来观看了这次宗门比武,他冷眼看着谢陵游赢过了出言不逊的少年,又旁观着谢陵游没能得到任何一个符印的认可。


    最终留下了一句:“粗鄙不堪,难以教化。”


    就这么八个字,将谢陵游放逐到了外门,与外门弟子同修。顶着内门弟子的名号,却被自己的师尊赶去了外门,这样的待遇,别说在仙山了,就算是整个修真界也闻所未闻,凌蘅的这番作为,自然是让谢陵游受尽了苦头。


    岑羡云并不准备将谢陵游放到外门去受苦受难,无他,只要一想起跌落至魔界后孱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黑猫,他便……


    于心不忍?


    不,他便担心其中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谢陵游意外夭折,世界重启。


    与其去赌那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如将谢陵游放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导,至少能保证……小猫在落入魔界时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哇哦哦哦——打起来了!】


    系统幸灾乐祸的看戏声音拉回了岑羡云的神智,他垂眸看去,只见那少年抽出别在腰间的扇,不过轻轻一挥,便卷起恐怖的飓风。


    场内树木乱晃,飞沙走石迷人眼。只听一声清亮的“锃”,破旧的灵剑仿佛在刹那间被洗去斑斑锈迹,在沙暴中生生劈开一道鲜明的光亮!


    奔涌的气流吹动他鬓角的碎发,尘土遮不住逼人的气势,在夏日灼灼的阳光下明晃地夺人眼目。


    锦袍少年愣了愣,他全然没想到谢陵游竟然能够正面破解他的道法……要知道他手中的可是玄阶上品的法器!


    在他愣神间,谢陵游侧身避开随残余的风飞来的石块,腐朽的常见在手中一挽,明亮的弧光亮起,又是一剑,直朝少年面部袭去。


    锦袍少年手指飞速变化,连忙掐诀换出风术挡住袭来的剑光,只是想来无往不利的术法在此刻失去了效用,轻而易举的被一把破铜烂铁的剑光破开。


    怎么可能?


    少年心念急转,一边狼狈躲闪一边仔细思考,那日他在仙山入口处多停留了片刻,自然瞧见了这个踩着最后时间抵达仙山的修士。


    那时的他——不过筑基修为而已啊!


    谢陵游才不在乎锦袍少年在想些什么,有风属性法宝的帮助,那少年身轻如燕,他挥出的数十道剑光,竟是连对方的袍角都不曾碰到。


    他想起最后落入擂台的光芒,心中的躁意更甚,若是叫旁人拿到……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让谢陵游的眼眸暗下了几分,他身形一动,提剑冲向那人。


    没人能够阻挡他拿到师尊留下的东西!


    逼人的杀气让少年背后发凉,他不敢托大,抽出腰间的佩剑与谢陵游短兵相接,周身浮现出一柄柄风刃,见缝插针。


    系统紧张地握紧双手,连点心都忘记吃,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画面。虽然早知道,这场比试必然是谢陵游取胜,但看着眼前如此精彩的打斗,它还是忍不住为谢猫猫捏了把汗。


    旁的不说,这少年出自名门望族,实在是——


    太有钱了!


    层出不穷的法宝、灵符,不断的阻碍谢陵游躲闪的动作,瓦解他的攻击,少年已经看出谢陵游的修为不俗,打算用法宝生生将人耗死!


    岑羡云不动声色的皱皱眉,早知道这样,他该在秘境出口处放一把灵剑的。


    第66章 打赌


    谢陵游不曾受过正式的修行,数十招下来,众人便分辨出他不过是仗着修为强行压制对手,攻击闪避间毫无章法。


    少年打着要将谢陵游灵力耗尽的注意,但渐渐的,他发现对方不仅没有半分力竭,反而越挫越勇,逼的他招式、法宝频出。


    谢陵游眉眼锋利,略带着些许少年气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宛如废弃已久的古井,任凭风吹雨打,亦不会生出半分波澜。


    这幅样子与岑羡云常见的大相径庭,他凝望着台下,脑海将谢陵游的一招一式慢慢连贯起来。


    小猫的招式看似从一而终的毫无章法,但若是细细观摩,便发现其中自有勾连。


    这样乱而不散的招式,不是短短几个月的苦修便能习得的。


    谢陵游……在逐渐和时空乱流中分裂的意识融合。


    岑羡云心底升起微妙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并不愿小猫想起那些不太愉悦的往事。


    只走神间,下方的打斗已经落下帷幕。


    岑羡云散了思绪,再度望去,长剑抵住少年的脖颈,光华褪去,原本破旧腐朽的剑身又暴露了出来。


    被这样的长剑威胁了要害,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辱。


    他没想到自己会输。


    还是输给只有一把破剑的对手上。


    四周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如此“其貌不扬”、“朴素艰苦”的谢陵游竟然真的将出身望族的少年打败。


    观其面色,这场争斗甚至不曾让他耗尽全力。


    谢陵游才不关心旁人的想法,他抬手,剑柄敲在少年的后颈。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骼碰撞之音,少年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绕开瘫软在地的少年,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多么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蹭了蹭脸。


    只是他的双手远比脸上要更脏,这么一蹭,别说变干净,反而弄的更花。


    原本是均匀的灰头土脸,现在嘛……


    就是一塌糊涂的小猫花脸。


    岑羡云心中微动,手心生出痒痒的错觉。


    就像是小猫耳朵从手掌心划过,细小的绒毛摩擦着掌心的纹路,带来轻轻的,却难以忽略的搔痒感。


    他想起小猫尖尖耳朵在掌心抖动的触感,那点隐秘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默默饮下两大口凉透了的清茶。


    剧情线上屹立的炮灰已经被打倒,后面便没什么看头了。


    不会有人去招惹实力莫测的对手,更何况这场比试本也不是你死我活。


    这次,谢陵游目的明确,不曾为其它符印停留,自然也没有出现原主线剧情里他屡次遭到符印拒绝的画面。


    不多时,陆续有人拿到了心仪的符印,从擂台中出来,主动结束了这次试炼。


    剩下的,要么是还未得到符印认可,要么是不满足手中的符印,想要获得更上一层的。


    唯有谢陵游,他仿佛被某种力量指引着,毫不犹豫地朝一个方向走。


    终于,他在擂台的边界看到了那枚拥有熟悉气息的符印。


    他伸手,那枚符印散发着微光落在他掌心,这便是得到认可的意思了。


    紧绷的神情如冰雪般消融,他唇角上扬,明亮的眼眸盛满笑意。


    即便满身灰尘,也挡不住这刹那的光彩。


    ……


    “玄玉峰外门弟子薛昌,请战内门凌霄峰弟子——”


    “谢陵游!”


    铿锵有力的三个字一出,喧闹的场内一片寂静,剑修立于擂台之上,剑锋只指孤身一人的谢陵游。


    只要是外门弟子就可以向内门弟子发起挑战,而只要是内门弟子,就得接受外门弟子的挑战,但所有人都遵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向入门不足三年的新弟子挑战。


    毕竟刚入门的新弟子空有一身修为,却并无多少实战经验,擂台之上,难免会以资历欺压新人的行径。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人打破了这个规矩。


    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薛昌的神情并不太好,上次宗门比武,他胜了七场,止步第八场,这一次,他已经胜了九场,只剩下这一场。


    他不想输。


    他想要入内门。


    心有杂念,手便不自觉抖了起来,但很快,薛昌便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低声催促:“谢陵游,你可敢应战?”


    盘腿坐在一侧的谢陵游闻声抬头,却没看想薛昌,而是朝着远方的高台上看去。


    隔着层层防止窥视的屏障与遥远的距离,岑羡云清楚地确认,谢陵游看的正是他。


    薛昌,也是原主线中出现过的人物。那时的谢陵游没能得到符印的认可,遭到凌蘅的训斥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因此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薛昌的挑战。


    隔着数百里,岑羡云轻易地读懂了谢陵游眼中的情绪,依恋中是毫不遮掩的询问。


    像是出门在外的小孩,遇到同龄人的邀请,第一反应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而是寻找家长的身影。


    岑羡云可没有什么当家长的兴趣,因此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围观的弟子门在片刻的沉默后是铺天盖地的细语,他们的声音不大,混在一起,成了嘈杂的音调,叫听者心烦意乱。


    “你竟然真的在这里。”身后传来啧啧称奇的感慨,柳序逸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


    进了这片空间,他也用不着在端着仙风道骨的假皮,一屁股坐在木桌旁空出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和街边游手好闲地懒汉般边嗑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瓜子,边指指点点:“这薛昌,的确是个不错的苗子,就是太着急了些。”


    事实上,已经有长老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若他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这次比武无论能不能成功胜十场,都能够成功入内门。


    现在嘛……


    输了,大概只能继续在外门磨练性子,赢了,也未必能够再得哪位长老亲传了。


    他这等行径虽然不曾违反宗门比武的规矩,却也的的确确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更何况,薛昌的修为已至金丹大圆满,而谢陵游不过刚入金丹。


    “你说说,这场,谁输谁赢?”


    谢陵游失望地收回目光,垂着眼眸,冷着脸上了台。


    “谢陵游!”柳良瑜向前两步,接下腰间的灵剑,这是他十八岁从秘境中带回来的陨铁,由当世之炼器大师打造,在整个上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上品。


    他握着剑鞘朝台上抛去:“借你用用,可是要还的啊!”


    谢陵游应声回头,接住了柳良瑜抛来的灵剑,他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握着剑上了台。


    柳序逸见状,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瞧瞧,我这儿子,不错吧?”


    “是比你要好许多。”岑羡云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轻讽。


    “你夸就夸,怎么还得暗中嘲我一句?”柳序逸先他一步地抢过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噜的便是一大口,“看在我儿子帮了你土地的面子上……”


    岑羡云去拿茶壶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这壶茶便不收你灵石了。”


    “和我赌一把!我让你先选!”柳序逸才不管岑羡云说了什么,回味着嘴里甘甜中透露这一丝苦味的灵茶,自顾自地在怀中胡乱掏,“我用我的老乌甲做赌注如何?”


    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龟甲,密密麻麻的细细裂纹,如同蛛网般覆盖其上,几乎完全遮住了原本的纹路。


    这东西在过去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万年老玄龟坐化前最后脱下的甲壳,其中蕴含的灵力自然不必多言,乃是起卦问天的绝佳法器。


    只是在上次的问天中,柳序逸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不仅失了手指,连带着宝贝了许多年的宝贝龟甲也裂的不成样子,眼看着只剩下最后几丝残存的灵力,与报废无异了。


    岑羡云:“……”


    冷淡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柳序逸身上,无需言语,沉默便是最佳的回答。


    只是柳序逸在凌蘅面前不要脸惯了,此刻也没有半分的尴尬:“怎么说也是陪了我几百年的东西,就算不能用了,那也值得收藏不是?”


    “要是等哪天,我突然登天成仙了,你可不得靠着这些东西缅怀我?”


    岑羡云:“……”


    嫌弃的眼神越发明显,柳序逸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天生拥有一双异瞳,虽然从表面上看与寻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却能看见一些常人瞧不见的东西。


    这种能力没什么杀伤力,但在某些时候却出奇的好用——比如在赌局上,他还从来没输过。这也导致,人到中年,身边的亲朋好友已无一人愿意陪他赌上一局。


    他仍旧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眼睛却偷偷摸摸地往凌蘅身上溜,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思考今天有没有机会能够满足一下赌瘾。


    擂台上的二人已经打起来了,谢陵游还是那副没什么章法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薛昌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他在仙山修行了数十年,在外门中数一数二,即便在内门,也能够博得几分赢面。


    不过是……差了些运气而已。


    “那边赌吧。”


    在柳序逸以为无望的时候,岑羡云突兀地开口,他口吻淡漠:“但我不要这个。”


    “我要你十年前从戚百风手中换来的九品灵丹,三枚。”


    柳序逸:“什么?”


    岑羡云从腰间取出储物袋,放在桌上:“这里面的东西,随你选。”


    “不是,”柳序逸瞪大眼睛,“十年前你不是在闭关吗?你为什么会知道?”


    岑羡云侧目:“知道什么?知道你偷我的腰封、发带同戚百风换灵丹的事情吗?”


    第67章 谁输?谁赢?


    “你为什么知道——”话说了一半,柳序逸才知道失言,他抬手懊恼的拍拍嘴,“你可别胡说八道污人清白,那明明是戚阁主仰慕我仙山风采,所以送了些薄礼而已。”


    九品丹药的薄礼,还真不是一般的“薄”。


    岑羡云瞧着柳序逸面上的心虚,最终还是没有戳破他的假面,冷声道:“赌不赌?”


    “赌!当然赌!”一听见有人愿意和他赌,柳序逸哪里还顾得上那点不值钱的面子?他一个激灵,二郎腿也不翘了,背也不驼了,坐得挺拔板正。


    高兴归高兴,他可没忘记赌注的问题:“不过你先说说你用什么和我赌?”


    能够和九品丹药相提并论的东西可不多。


    岑羡云摸了摸储物袋,银光闪过,一把其貌不扬的灵剑出现在手中。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让柳序逸脸色大变,在瞬息间跳到了数米之外。


    “有话好好说,不想赌可以不赌,没必要动刀动枪!”柳序逸抬手挡在身前,身体紧绷,只要岑羡云动一下,他便会迅速逃之夭夭。


    “紧张什么?”岑羡云将灵剑放在桌上,“这就是赌注。”


    柳序逸:“……?!!”


    岑羡云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序逸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多余的解释。他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赌不赌?”


    台下的打斗越发激烈起来,薛昌没想到看起来处处是破绽的谢陵游竟然这样难缠,在修为与招式的双重压迫下,竟然迟迟没能将谢陵游击败。


    “赌这么大?”柳序逸闻言,试探着向前一小步,见岑羡云没有任何反应,方才放下心来,两三步跑回桌边重新坐下,“你这柄剑可是玄天秘境重带出来的绝世神剑,就这么送给我了?”


    岑羡云轻嗤:“送给你?”


    “可不就是么?”柳序逸装模做样地理了理衣襟,又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你难道不知道,我向来是逢赌必赢的么?”


    “你真想好了?”


    岑羡云瞥了柳序逸一眼,拿起桌上的长剑,然而长剑还没彻底离开桌面,便被柳序逸抬手摁住:“别别别,我不问了,赌,赌赌!”


    “免得你说我仗着本事欺负人,我让你先选。”长剑重新放回桌面,柳序逸重重的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开口,“你放心好了,我呢,很大方的,无论输赢,那瓶九品丹药,我都送给你!”


    “好啊。”


    出乎意料的,岑羡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应下了柳序逸自己让出来的“便宜”。


    笑意僵在脸上,柳序逸尴尬地搓了搓手指,他刚刚不过是笃定凌蘅性子冷傲,不屑于占他便宜才这么说的,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他倒不是心疼那瓶丹药,九品丹药的确珍贵,但是那瓶蕴气丹的效用不过是帮助元婴之下的修士巩固修为,正谓是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担心的是岑羡云会选中他想要下注的人,要是这样的话……


    岑羡云干脆利落地下了注:“我压谢陵游会赢。”


    “!”柳序逸瞪大眼睛,他都已经开始思考是反悔,还是认命送出那瓶九品丹药,却不料岑羡云下注的对象竟然与他猜想的截然相反。


    他不敢相信,连忙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认真的?”


    岑羡云习惯性地捞起桌面上的茶杯,拿起后才想起里头的茶水已经饮尽,至于茶壶……


    他放下茶盏:“对,要赌吗?”


    这场试炼也是龙傲天的打脸时刻,所有人都认为谢陵游必输无疑,他不曾学过任何功法,修为也比薛昌落后两个小段,又如何能赢了?


    为了让这段剧情拥有足够的戏剧性,就连拥有异瞳的柳序逸也看不透真正的结局。


    柳序逸看了半响,无论从气运,还是眼前的状况来看,谢陵游都不像是能够取胜的模样。他心中仍略有不安 ,但目光触及桌上的灵剑后,那点犹豫瞬间灰飞烟灭:“好,赌,我赌薛昌会赢。”


    话音刚落,下方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惊呼阵阵,不必亲眼去看,也能猜测到这场比试的可怖。


    关乎他赌神的声誉,柳序逸自然坐不住,他扒着栏杆,像个毛头小子跟着下面的人一起发出一惊一乍的呼声。


    “凌蘅,你这弟子,的确是块璞玉啊!”即便认定谢陵游会败落在薛昌手中,柳序逸也丝毫不掩饰他对与谢陵游的欣赏,“你不来看看吗?”


    桌上的茶水、点心都被糟蹋了个干净,坐在桌边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柳序逸恰好挡住了视线,岑羡云干脆起身,走到柳序逸的身边向下看去。


    两个金丹之间的比试虽然算不上惊天动地,但也委实足够精彩。薛昌乃是火系灵根,一招一式都裹挟上了强劲的火舌。


    谢陵游动作敏捷,提剑破开迎面而来的红球,手腕一转,灵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光,挡住了趁机袭来的长剑。


    被利刃破开的火星四处散开,落在崎岖的擂台上却并未熄灭。数十招下来,擂台四处不免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烈火,令破破烂烂的地面几乎没有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


    又是一剑挥出,两剑相交,覆于长剑的火舌几乎要舔上谢陵游的发梢,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滚落,滑下眼皮时,浸润了眼睛,带来让人睁不开眼的酸涩感。


    他不能输。


    丹田中的灵力透支到了一种近乎于极限的地步,令他持剑的手也跟着酸软起来。谢陵游咬紧牙关,强行透支灵力,他在无意中咬破了自己的唇,血色在口腔中蔓延开,带来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他不能输,不能让师尊丢脸。


    进了汗水的眼睛酸涩,可谢陵游却坚持着,连眨下眼都不愿意,红丝慢慢爬上眼球,清俊的面容渐渐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畏惧。


    薛昌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在这场比试中,明明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出于上风,但莫名的阴影却像是乌云始终笼罩在头顶,动摇着他的决心。


    他后悔了。


    选择谢陵游做对手似乎并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片刻的道心动摇在比试中便是天大的破绽,敏锐的灵猫自然捕捉到了薛昌刹那的走神,他从干枯的经脉中压榨出灵力,汇聚在灵剑上,又是一剑——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剑气破风直直劈向对方。薛昌瞳孔微缩,经过这番打斗下来,他自然是半点不敢小觑谢陵游,急急退开。


    他落在一片烈火之上,他为了能够进入内门,连脸皮都不要了,无论如何都是要如愿的!


    这般想着,他再不藏拙,单手持剑负于身后,一只手飞快的掐诀,只听他轻叱一声“疾”,四周的火焰像是活物般立刻动了起来,蠕动着汇聚成一片汪洋火海。


    巧合的是,云台刮起一阵狂风,骤然的大风助长了火势,薛昌凝重的神情终于有了片刻的缓和,他单手掐诀,使得翻涌不息的火焰在眨眼间凝聚出一条一天蔽日的火龙。


    薛昌呼吸急促,谢陵游的灵力已经耗尽,他又何尝好到那里去?不过都是强撑罢了。


    老天终究是还是眷顾他的,这场比试,是他赢了!


    “你要输了。”柳序逸一眼看出谢陵游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灵力已经完全耗尽,体力只怕也没剩下多少,现在还能站在台上,没有倒下已经算是意志力超群了。


    “不去阻止吗?”一想到自己觊觎多你按的灵剑就要落入手中,柳序逸的心情便格外的好,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好心劝道,“这般坚持,既无意义,还会弄伤自己,属实是没有必要。”


    “比试尚未结束,你就如此断定……他会输吗?”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就连路长老都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台下,显然,倘若谢陵游在这场比试中出现任何的生命危险,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止。


    高温炙烤之下,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在这样危险的时刻,谢陵游却没有半分的慌张,他回头朝高台上开去,隐隐绰绰间,似乎能瞧见站立在栏杆处的仙尊。


    如果……


    他赢了这场比试,是不是就能回到师尊的身边了?


    偏执的小猫认定是因为自己的无用让师尊失望,才会被赶出去,此刻有了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就此败落。


    略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握紧手中的震颤不休的长剑,竭力地运转着丹田,以一种绝对疯狂的姿态吐纳着天地灵气。


    修为还不够的弟子们或许看不清,但在场的长老们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空气中的灵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谢陵游奔涌而去,仿佛汪洋大海中的漩涡,海上海下,无论什么也逃脱不了被水流卷走的命运。


    “喂喂喂——你那弟子疯了不成?”柳序逸见到这副场景,连忙拍身边的人,只是他的手落了空,直直的落在栏杆上,距离的疼痛让他面目扭曲,他忍着疼,连声警告,“你还不去阻止他——”


    修士修行,吸纳天地灵气,都要经过经脉流转,丹田吐纳,方能够化为己用。而眼下,谢陵游却不要命的一个劲儿的吸收天地灵气,而不对此做任何炼化,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狂暴的灵力活活撑死。


    岑羡云:“……”


    他一言不发,眼神淡漠地望着下方,藏在袖袍中的手却不自觉的捏紧,他抽空看了眼死亡概率,低于百分之十的死亡概率证明了谢陵游不会出事,可即便如此……


    藏在袖中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


    谢陵游单手持剑,蓬勃的灵力催动之下,上品灵剑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辉,他的速度极快,银光闪烁,周身半尺之内,无半点火舌得以近身。


    他一步一步,朝着薛昌逼近,霜寒气息自他掌心开始弥漫,爬上剑刃,令挥出的剑气也带上了凌冽的寒意。


    口中的血腥味越加严重,谢陵游眉头紧皱,剧烈的疼痛拉扯着五脏内服,叫他生出痛不欲生地窒息感。


    寒霜不仅熄灭了火焰,也阻挡住了他的步伐,凝固的霜冻结了他的双腿,让他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困难。


    薛昌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竭力想要唤出更多的火焰,但枯竭的灵力让他的法诀都成了空,只能无力地望着擂台上的火焰不断熄灭。


    风,停了。


    刀刃破开空气,带起尖利的锐鸣,谢陵游屏住呼吸,持剑如闪电般迅疾冲下薛昌。


    薛昌瞪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刹那间他想起了许多,这现年的苦修终究不是一场空,身体无需大脑的操控,持着剑迎了上去——


    剑还在手中,他没有输!


    第68章 愤怒


    “轰——”


    如同闷雷般的声响在台上炸开,在场的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画面,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就连看台上的柳序逸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气运,乱了。


    他已经无法看清胜负了。


    红龙被灵剑硬生生的破开,碎成吴叔星星点点的小火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仿佛在刹那间落下异常红色的雨。


    薛昌麻木地盯着手中失去光泽的灵剑,摇晃着后退,脚后跟踩到一颗石子,将他绊倒在地。


    他的模样狼狈,但在场的却无一人发出嘲笑声,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上场与谢陵游比试,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薛昌狼狈,谢陵游自然更加狼狈,他单手拄着剑,艰难的站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过市凭借着一口气硬撑罢了。


    相比与谢陵游的油尽灯枯,薛昌至少还能够行动,胜负,已分。


    柳序逸望着擂台上星星点点还在燃烧的火苗,虽然只存在了刹那,但在火龙与灵剑交接的片刻,霜寒的气息真实的存在过。


    “你……不是不曾教导过他么?”身为昆仑的掌门,他并不算多靠谱,但关于“天命之人”的事情他确实事事上心的。


    谢陵游可是在被凌蘅带走的第二日就被赶下了凌霄阁,这么点时间,可不够凌蘅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导给对方。


    “无师自通?”柳序逸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凌蘅的功法独特,乃是昆仑的秘学,但这门功法数百年也就只有凌蘅一人练成,可见其中的困难。


    “等等……他也是冰系单灵根?”


    冰灵根乃是水灵根的变种,且不说水系单灵根已经是千里挑一,还能恰好变异成纯正的冰灵根,上界记载以来,往前数一千年,也就凌蘅一个人。


    “很奇怪吗?”听着柳序逸震惊到不敢相信的语气,岑羡云却没有半分波澜,“命定之子,受天道厚爱,拜我为师,恰好也是千年难遇的冰系单灵根,这很奇怪吗?”


    “……”柳序逸像是被噎住般,好半天才讪讪道,“不奇怪。”


    薛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面色复杂地盯着谢陵游,明眼人都知道,倘若不是那一阵风,能够好好站着的人,绝不是他。


    这场比试,他本就占尽了便宜,最后竟然还是靠着天意……才真正获胜。


    他赢了?


    薛昌高举起手中的灵剑——


    “哐当!”


    长剑从手中脱落,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昆仑弟子,弃剑即为认输。


    这场比试,薛昌慢慢笑起来,眼中滑过浅淡的释怀,是他输了。


    “他认输了?”


    “……何必?”


    “一步之遥,可惜啊!”


    “天意都站在他的身边,为何要认输?”


    “真是天真。”


    台下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如潮水般密密麻麻的低语。薛昌脸上的笑意退去,他看向谢陵游,眼神坦荡:“是我输了。”


    不仅是这场比试,或许从他动了歪心思那一刻起,便已经算作输了,现在悔过……或许并不算晚。


    风静悄悄地吹过,拂动乌黑的发丝,谢陵游已然神智不清,却还是听到了薛昌的话语,他缓慢地抬起头,失神的双眼空洞洞的,像是两颗冰冷的玻璃珠子,冷冽的过了头。


    柳序逸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作为掌门,他应该为眼前这一幕感到骄傲,门下的弟子最终不曾为了利益而将道心彻底的抛弃,但一想到如煮熟的鸭子般飞走的灵剑,他的心,就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说说,这虽然是薛昌认输了,但是……”柳序逸自己也知道这话无赖,但老赌棍还要什么脸面?


    “但是明眼人都能敲出了,是薛昌胜了啊。”


    岑羡云斜眼看去,不待他开口,柳序逸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欸欸欸,等等等等,你别说什么突然大风,这就是天意,修行一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


    “这样吧,这样吧,算作平局,这场赌约,我们算平局,平局如何?”


    岑羡云淡淡扫了柳序逸一眼,半是不屑半是提醒:“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


    薛昌都人数了,怎么还没结束?柳序逸低头望去,只见少年拄着灵剑,一点点直起身子,直到肩背挺拔。


    他丢到灵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艰涩干哑的声音在擂台中响起:“认输?”


    一丝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抬手擦去血痕,冷冷开口:“不算。”


    他要赢,赢得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而不是靠着谁的怜悯,谁的愧疚。


    他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他——不接受这样的“赢”。


    闲言碎语在刹那间停住,所有旁观者纷纷抬起眼睛看向台上单薄脆弱的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汇聚在一人之上,最后归纳成一句感慨:疯了,真的疯了!


    他拿什么说不算?


    灵力枯竭,经脉受损,就连走几步都恐怕难以做到,他又拿什么与薛昌继续比下去?


    “你当真不插手?我不要平局了,算我输行不行?让那孩子别打了。”柳序逸眉头紧皱,语气中充满无奈与妥协。不管谢陵游究竟是什么身份,入了仙山的门,便是他昆仑的弟子,他身为掌门,自然不能瞧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因为一时的意气而毁了自己。


    “凌蘅,让他别打了!”


    面对柳序逸略带警告的提醒,岑羡云却始终无动于衷,他静默着望着台上的少年,他步履蹒跚,仿佛一举一动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可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半步的退却与恐惧。


    少年的眼眸坚毅,似高山不可摧折,似流水难以斩断。岑羡云慢慢收回目光,拦住了柳序逸的去路:“柳序逸,我会死在他手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人的理智轰到驭艳微了九霄云外,柳序逸扭头,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


    犹如无暇美玉的脸上不含丝毫情绪,瞧不出半分破绽。


    他知道的,凌蘅素来是不会撒谎的。柳序逸勾了勾唇角,“哈哈”尬笑两声,目光胡乱转着,就是不敢落在凌蘅的脸上:“你会死?唉,别伤心,人固有一死啦,再说了天道这东西……”不准的。


    “五年。”岑羡云打断柳序逸苍白无力的话语,仍旧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讲述着未来,他的神情、音调实在是太过平稳,仿佛所说的不是自己的死期一般,“五年后,他会杀了我。”


    “……”


    无言的沉寂在空气中漫开,天色骤然暗沉,风,又开始作乱了。隐隐的雷声像是闷锤落在鼓面上,一声一声,敲得人振聋发聩。


    “掌门。”岑羡云一眼看破了柳序逸眼中的杀意,在这个刹那,谢陵游的死亡概率从低于百分之十跳到了百分之二十。


    半辈子与天命息息相关的修士,的确有与天道为敌的本事。


    “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替我除掉他。”岑羡云轻轻笑了下,他极少露出这种不含任何讽刺意味的轻笑,刹那间,犹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不要插手。”


    “谢陵游在昆仑修行的这段时间中,无论我做什么,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插手。”


    柳序逸听懂了凌蘅言语中的潜台词,他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寒意攀上后背,叫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夜。


    天边降下的雷霆毁了他的龟甲,斩断了他的手指,用最为粗暴的方式警告他不准再去探究。


    可是人活这一世,修行着数百年,不就是为了博出一条不曾被束缚操纵的道路吗?


    “你……就这样……就这样甘愿……甘愿的赴死吗?”柳序逸无法理解,破碎的声音困难的连成语句,他质问着,迫切的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本来只是顺应着剧情走下去的岑羡云心中微动,胸腔下那颗不属于他的心脏努力地搏动着,强烈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一次,不是上一任任务者所残留下的情绪,而是……


    凌蘅。


    那个真正的凌蘅仙尊。


    岑羡云看过这个小世界的卷宗,小世界崩溃最初的原因,就是出在凌蘅身上。


    他是第一个觉醒的人。


    困于命途中的人因为看见了结局,生出了不甘愿,他并非苛刻之人,为什么会薄待自己的弟子?他能接受自己的坦然死去,却不愿接受被安排着走向命定的结局。


    他是凌蘅,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命数中某颗推动故事进程微不足道的沙砾。他不甘心,可是,困于小世界中的人从不曾拥有能够挣脱命运的机会,更何况彼时的小世界尚且完整,没有任何可以挣脱的机会可言。


    他被操控着,违背自己的本心,做出不应当之事,最后……


    岑羡云垂眸,眼中闪过淡淡的悲悯,最后凌蘅抓住了天道的片刻破绽,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自己的元神,用这种方式,彻彻底底地挣脱了世界的控制。


    凌蘅不是气运之子,自然不曾拥有能够让小世界轮回重启的权力,可缺少了这一环,世界的剧情也随之出现了崩坏,最终导致主线失败,世界重启。


    然后便是……维系世界正常运转的任务者的到来。


    这就是……他讨厌小世界的原因啊。


    无数人被迫往前走,走向不属于自我意志的结局,而他们——异世界的外来者,究竟是维系世界的英雄,还是酿造悲剧的凶手?


    “凌蘅!!”对方的沉默便已是结局,柳序逸低喝一声,面目中布满愤怒,“你难道忘了吗?!”


    师尊的教导,死去之人的嘱托,年少的诳语,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忘了吗?


    第69章 雷劫


    按照剧情,他现在应该说什么?


    岑羡云难得的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台词,只是面对身体的本能,习惯性地保持了沉默。


    空气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沉默浇灭了满腔的怒火,柳序逸嗤笑一声,后退半步靠在栏杆上,眨眼间又恢复了散漫的姿态,仿佛方才的疾言厉色不过是一时错觉。


    他幽幽叹息:“你向来是不听劝的。”


    “算了,你想做什么,我又拦不住你。”柳序逸摆摆手,重新将视线投向台下,“但是啊,凌蘅,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有整个昆仑。”


    岑羡云心中微动,他眼眸半垂,好半天才低头吐出嫌弃的言语:“真恶心。”


    轻描淡写的话语冲淡了空气中的凝重气氛,柳序逸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往事,不由得失笑:“丹药我会跳时间给你送来的。”


    “现在,会不会太早了?”岑羡云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胜负还没分不是吗?”


    他眉眼疏朗,神情寡淡,言语中说着台下的胜负,然而低哑的嗓音又似乎饱含深意。


    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柳序逸不由得想: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了,凌蘅这人向来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怎么会甘于天道的束缚。


    【宿主——】


    “刺啦!”


    系统焦急的呼喊与尖锐的电流声一同转来,岑羡云不由得皱眉,眼前骤然弹出大量的红色警告框,鲜红的血色覆盖了视线,让只有两步之遥的柳序逸成了血色的人棍。


    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冲击视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红色与连绵的警告消退,小光球抓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指了指唯一留下的弹窗。


    只不过这么片刻,小猫头像从代表安全的蓝色区域瞬间蹦到了深红的高危区域,即便是玄龟放谢陵游血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这样可怖的死亡概率!


    发生什么了?


    岑羡云的目光落在柳序逸的身上,他还没有打消对谢陵游动手的想法?


    “看什么?”柳序逸不知道对面之人在想什么,仍以为是那瓶丹药的事情,他摆摆手,“行了行了,不就几枚丹药吗?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要我说,你干脆从了戚百风得了,易臻阁什么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没有?”


    戏虐的语气中尽显调侃,柳序逸穿着一身黑衣,几只栩栩如生的白鹤点缀其中,颇有几分仙人乘风的感觉,倘若他笑得没那么神似下界牵线搭桥的媒婆的话。


    岑羡云收回目光,他真是想的太多了,才会怀疑到这人身上。


    既然不是柳序逸……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死亡估算概率还在不断提升,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已经从百分之八十飙升至百分之九十五。701顾不得催促宿主做些什么,手忙脚乱地进行各种演算排查,试图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时间节点,谢猫猫分明没有死亡的可能啊!


    闷雷滚滚,乌云随着低压的风翻涌不息,沉闷的空气粘稠而又闷热,让人生出无法呼吸的错觉,树叶摇晃摩擦的沙沙声像是藏匿在雷声的间隙中,仿佛某种预告。


    风雨将至的预告。


    岑羡云的视线落在谢陵游身上,薛昌认了输,也看出谢陵游已经油尽灯枯,自然不愿意同他再比下去。毕竟实力相当的打斗,那就切磋比试,实力相差甚远,那便是持强凌弱。


    但谢陵游却不肯就此罢休。


    他弃了剑,又没有符箓法诀傍身,能用的便是拳脚,然而他四肢无力,招式中难免就多了些绵软的意味,但也不难从衔接连贯的身手中瞧出,他过去曾练过拳脚的。


    薛昌尽力躲闪着,他不明白明明早该倒下的少年到底是凭借什么还能坚持至今。他虽然比谢陵游的状态稍好些,却也异常虚弱,恨不得倒头就睡,可反观谢陵游——


    一个走神,他闪避不急,一拳落在了小腹处。


    “唔!”


    人体中最为柔软脆弱的部位之一受到这样强烈的击打,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薛昌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眼底也多了几分怒意。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他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自然容忍不了谢陵游再一再二又再三的“挑衅”,他捏紧拳,当即回以一拳。


    这一拳只用上了他五分的力道,但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谢陵游彻底承受不住,被这样的力道掀翻在地。


    薛昌以为,这样对方便会消停下来,然而——


    谢陵游颤动着,剧烈的疼痛灼烧着神经,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痛的他难以动弹,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慢慢撑起身子。


    意识驱使着麻木的身体,压榨着身体的每一丝潜能,他的眼里、心里别无他物,只剩下唯一的念头——他不能输,他,不能让师尊蒙羞!


    “轰!”


    滚滚雷霆与划破乌云的闪电一同落下,眼前的黑色的小猫头像跳跃着,直逼概率系数的顶峰!


    【宿主!找到了!】


    “他要突破元婴了!”


    系统与柳序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在一人一统开口的瞬间,岑羡云单手撑着栏杆,翻身跃下,柳序逸只来得及瞧见绣着斑驳竹影的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


    【警告——警告——龙傲天死亡概率:百分之九十九!!】


    【警告——!!】


    “诶!”他撑着栏杆往下望去,月牙白的衣衫被气流吹的翻飞不休,只见凌蘅似离弦之箭,转瞬间便到了擂台之上。


    雷云早已聚拢,仿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雷霆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响动朝着台上劈下!


    岑羡云面沉如水,他抓住薛昌的衣领朝后一抛,将人丢给慢了半步的路长老,倏尔回身,正巧与谢陵游空洞沉寂的双眼对上。


    金丹初期跨越一整个境界直接步入元婴,这在修真界数千年的记载中,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剧情中,谢陵游并非在此时突破的元婴,乌云与雷声更非雷劫前的预兆,而是凌蘅泄露天机的警示,因此他再次之前丝毫不曾想到谢陵游会在此时突破!


    别说一个刚入金丹的修士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要如何才能平安度过雷劫,且说谢陵游如今这灵力耗尽,体力不支的模样,又拿什么去扛拿七七四十九道雷劫?!


    天道……难不成是真想要谢陵游的姓名不成么?!


    心中千转百回,现实中不过弹指一挥间。


    犹如银色利刃的雷霆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降下,岑羡云一手抓住谢陵游的小臂,将人拉入怀中,一手朝天举起,以指为剑,挥出半道霜寒剑气与雷霆相撞。


    “砰!!”


    地动山摇般的声响传开,离得稍远些的尚好些,离得近的,尤其是路长老与薛昌,即便路长老及时撑开了灵力护罩,两人也险些被直接吹飞了出去。


    “疯了……”柳序逸望着下方的这一幕,瞠目结舌。


    雷劫是上天对修士的考验,既是对修士的磨练也是对修士的认可,渡过雷劫的修士能够从中感悟天地之力,从而修为、心境更上一层楼。


    当然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修士没能通过这场来自天道的考验,死在了雷劫当中。


    但无论生死,这应当都是个人的劫数,旁人是万万不能参与的,否则——


    雷声更大了鼓噪着,像是无数张大鼓被齐齐奏响,恐怖的声音排山倒海,压得人膝盖发软。这场元婴的雷劫因为凌蘅仙尊的参与,被骤然拔高到了大乘期的雷劫。


    雷霆迟迟没有落下,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威吓这下方的人,倘若岑羡云不快些离开,被激怒的天道将要用毫不留情的方式将两人都泯灭在雷霆当中。


    桌上的灵剑感受到主人的危险,不安地震动起来,银白的剑鞘撞击这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没有任何灵力的驱使,它腾空而起,擦着柳序逸的面颊,朝凌蘅的方向飞了出去。


    柳序逸抹了抹脸颊,并拢的双指上是淡淡的红色,这剑还真是和他的主人一般残暴。


    修者向来忌讳插手他人命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种的因,谁知来日会成为什么样的果?但柳序逸也清楚,以谢陵游现如今的状态,若任凭他自己去过这雷劫,与叫他直接去死一般无二。


    整个仙山中,只有凌蘅能够与逆天之意,唯有凌蘅有可能救下谢陵游。


    谢陵游骤然落入带着寒意的怀抱中,他本能地要挣扎,却在嗅到浅浅的馨香的瞬间安分下来:“……师尊?”


    喑哑的音调中带着几分艰涩,他想要抬头,然而脑袋才轻轻动了一下,便被一只大手摁住。


    岑羡云将人压入自己的怀抱中,冷声训斥:“别动。”


    他的声音实在算不上温柔,但小猫却意外的听话,顺着力道将自己的脑袋贴到岑羡云的胸膛。


    受霜寒之气的影响,凌蘅的身子就连心跳都要比寻常人缓慢些,谢陵游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缓慢却不是力道的心跳。


    宛若流光般的灵剑破开如雨点般绵密的雷霆落入岑羡云的手中,剑修手中有了剑,那便是如虎添翼。


    裹挟着寒意的剑光撞上天道的雷霆之怒,刹那的白光耀眼夺目,凝结成冰的水分被强悍的落泪击的粉碎,纷纷扬扬地洒向地面,恍若一场蒙蒙细雪。


    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极致的寒意让岑羡云刚出口的气息划作袅袅白雾转瞬即逝,寒意侵蚀着经脉,唯有怀抱中的小猫,灼热得……近乎滚烫。


    第70章 第三人


    乌云重重,随着道道雷霆落下,却不见半分消散之意,反而因为下方之人的反击愈演愈烈。滚滚雷霆宣泄着愤怒,凝结的冰霜碎了一地,为崎岖的擂台铺上了层层厚雪。


    岑羡云冷眼瞧着落雷将灵力屏障击碎,握着剑柄的手愈发收紧,眼下这些不过是试探与警告,真正的,本该属于谢陵游的雷劫还没有落下。


    “师尊。”


    即便怀抱是如此的寒冷,谢陵游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用尽浑身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岑羡云的衣角。


    “你来了……师尊。”


    他说的艰难,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仿佛有利刃在喉中来回拉扯,可即便如此,他却恍若未觉,依恋的聆听着岑羡云的心跳,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我好想你。”


    小猫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低语在喧嚣的闷雷中犹如蚊蝇嗡鸣,一不留心便会将其忽视。但岑羡云不知怎得,却听的格外的清楚。


    岑羡云眼眸半垂,目光落在小猫的头顶的发旋,他忘记究竟是从何处看来的,像谢陵游这种发旋儿的人往往情感坎坷。


    他想起梦境中的种种,不由得轻笑出声,从某种意义上倒也并无什么错误。


    “?”谢陵游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摁着头顶的手早已移走,他抬起头,却只能瞧见师尊如玉般白皙的下颌,他轻轻眨了下眼,出口的声音更轻,带着不明所以的试探:“师尊?”


    是因为他而笑的吗?


    清浅的笑意如昙花一现,刹那间便消散殆尽,岑羡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声训斥:“喋喋不休,聒噪。”


    小猫眨了眨眼睛,如至深至暗的黑夜般浓郁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清澈如初生稚子般的目光,蒙昧与无知共存。倘若不是岑羡云对方才的种种事情历历在目,他恐怕真的要相信谢陵游这副装出来的纯良。


    年纪不大,这些小把戏学的倒是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谁学会的。


    走神也丝毫不影响岑羡云挥剑破开雷霆,银装素裹的灵剑撞上深紫色的雷霆爆发出刺耳的锐鸣,火星四溅,星星点点坠落余地,在刹那间被堆积的霜雪覆盖。


    怀中护着一人,导致行云流水的动作多了几分滞涩,天道看穿了这分破绽,凝聚出更为壮硕的雷霆飞速朝下劈来。


    虽然只是细微的差距,但毫无疑问的,这样的堪比大乘期修士的雷霆一击并非是冲着他来的,而是——谢陵游!


    在过去的轮回中,谢陵游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破事,竟然叫小世界的天道如此痛恨自己的气运之子。甭说他所经历的世界,就算是快穿局历来的所有小世界记载中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毕竟气运之子与小世界的正常运行息息相关,天道存在的意义则是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行,如今这般行径,与自己痛揍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再迟钝,谢陵游也在此刻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仰着头,瞧见了漫天的乌云。


    黑压压的云层堆积成块,天空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低沉地仿佛随时都会垮下来,乌云之中电花闪烁,雷鸣不曾停歇,一声声犹如野兽被挑衅后发出的愤怒的咆哮。


    天道降下的雷劫,地上的生灵向来只有承接的资格,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剑指青天,欲于天争,它有如何不怒?


    寒霜弥漫,将谢陵游长长的睫毛染的雪白,他轻轻眨眼,凝结在睫毛上的白色雪粒扑簌簌地落下,滴在面颊上随后被灼热的体温融化成透明的水珠,恍若一滴自眼中滚落的泪。


    他讷讷低问:“师尊,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又。


    岑羡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字眼,毫无疑问,这个又不应当是对他说的,至少不是对现在的他说的。


    歉疚的眼神中满是自责,小猫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便似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砸,渐渐濡湿了岑羡云胸前的衣衫。


    “……”岑羡云无声叹息,最终还是抬手摁在小猫的后脑勺,将人压入自己的胸膛,“哭什么?”


    他的语气仍旧平稳,却少了几分原有的冰冷,隐隐透出些许不太分明的无奈。


    “我不想这样的……”谢陵游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衣襟中,眼前一片黑暗,给予了无法描述的安全感,就连哭泣都没有那么可耻了。


    泪水渐渐浸透了衣襟,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愧疚,堵住了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低地啜泣。


    岑羡云不由得有些失神,怀抱中的小猫轻轻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哭的太厉害,还是被他身上的霜寒之气冻到了。


    眼前的画面让他无端回想起不算久远的往事,那时他突然离魂昏厥,醒来没多久,小猫也是这般含着两眼的泪珠,压抑着哭声抽泣。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对于岑羡云而言,那段时间不过是闭眼再睁开,如同写在纸张中的数字,代表着光阴流逝的某种符号,在记忆中留不下片刻的痕迹,但对于谢陵游而言却是实打实的近十年。


    十年的光阴似乎也没在小猫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至少在他的面前,在此刻,谢陵游仍旧是过去那个无助啜泣的孩子。


    他养大的孩子,就算多年不闻不问,也舍不得让旁人欺负。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手中的灵剑轻轻震颤,荡开凛冽刺骨的白雾,皑皑的白雪随风而动,在灵力的操控下慢慢聚拢,凝固聚集为难以催折的坚冰。


    “不怪你。”岑羡云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柔软顺滑的长发从掌心滑过,让他想起梦中顶在手心中的两只尖尖耳朵,他的声音轻缓温吞,即便听不出多少情绪,也能让人感受到无言的安抚,“不是你的错。”


    小世界之所以是小世界,正是因为畸形的人物关系以及荒诞的主线剧情,小世界的存在依赖这这一切,却也因为这一切而被束缚无法前行。


    “呜……”


    小猫仍旧没有止住哭泣,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令哭泣也成了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就连呼吸都跟着紊乱起来。


    岑羡云并未多言,轻柔的灵力从掌心逸出,慢慢地浸入小猫的体内,一点点地填满干涸的灵力:“睡吧,睡一觉起来……”


    即便一切都不会变好,但至少能够放下眼前的悲伤了。


    怀抱中的呼吸逐渐平稳,早该昏迷的谢陵游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在熟悉的怀抱中陷入美梦。


    岑羡云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古朴的长剑并未哐当坠地,而是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他微微俯身,将小猫抱起,抬腿朝前走去。


    “化。”


    低低的敕令从口中吐出,悬于身侧的灵剑一分二,二分四,周而复始,眨眼间,万千灵剑悬于身后,蓬勃的灵力被压缩到了极致,附在柄柄长剑之上,看似寻常,却叫目之所及之人肝胆具颤。


    “凝。”


    空气中的水分在刹那间凝结,化作一场飘摇的大雪纷纷落下,它们是如此的轻,恍若春风拂过柳树,令得万千柳絮随风飞舞。


    飘摇的雪萦绕在岑羡云的身侧,形成以他以中心的方圆半尺的风雪,将所有喧嚣阻隔在半步以外。


    “去。”


    灵剑晃晃荡荡,剑锋直指苍天,惊世之雷落下,剑阵与耗费大半乌云凝聚而成的赤红雷霆相撞——


    “轰!”


    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柳序逸早有准备地启用了仙山几百年不曾开启过的灵阵,金光流转,符阵将所有在场的弟子笼罩其中,避免他们受到雷劫的波及。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弟子被这样恐怖的余波震地跌倒在地,更有甚者倒地之后,口鼻流血。


    【死亡概率重算中……】


    【警告!警告!龙傲天死亡概率百分之九十!警告……】


    一剑,两剑,三剑……幻化出来的灵剑不断消散,眨眼间普天盖的灵剑便只剩下最初的一柄。


    “破。”


    岑羡云没有半分的慌张,他驻足,抬首,望着厚重的乌云,磅礴灵力倾巢而出,寒意逼人,冰封千里!


    只见那柄长剑爆发出璀璨到近乎刺目的银光,竟是生生冲破了天道之怒,雷霆阻拦,冲着青天之上的乌云而去。


    “叱——”


    长剑洞穿了厚重的乌云,一缕阳光从中倾泄而下,飘摇的细雪成了光的载体,构筑出一条金光灿灿的辉光,仿若胜者的嘉奖披在岑羡云的身上。


    【警告——】


    默认程序的提示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良久才传出报错语句:【错误!错误——警告……龙傲天——死亡概率!错误!错误!】


    脑海中是杂乱不堪的干扰,岑羡云的眼里、面色却异常的平静,在他的视线中,那缕光辉落下的地方,遥遥青天之上,是淡淡的蓝色数据在飞速运转,即便只有一刹那,他也绝不会看错。


    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主神麾下——起码,是不完全属于。


    他不曾低头,自然也不曾瞧见谢陵游的额头逐渐浮现出淡淡的红印,闪烁着,像是某种等待回应的信号。


    雷鸣已歇,乌云散去。长剑有灵,无需敕令,如流星般划破空气,回到剑鞘之中,渐渐敛去所有光辉,成为古朴无华,毫不起眼的一柄剑。


    什么样的小世界能够脱离快穿局的控制?


    不再受到主线剧情干扰,小世界上的所有人,包括谢陵游在内,都不会因为所谓的主线而做出违背本意之事,这样独立的,拥有完全自立的世界,才能够离开快穿局的控制。


    天空中的破绽早已消失,岑羡云无言地望着那处,心中念头急转。


    很显然,这个小世界还没有完全摆脱主线剧情的操控。


    岑羡云想起了自他来到小世界后的十八次世界重启,毫无疑问地,这方世界并未成长到能够脱离主线而自由存在的余地,自然如此,为什么主神会失去这个世界的操控权?


    除非……


    赌注,这个世界的归属权是任务者与主神的赌注之一。


    思及此,岑羡云不由得轻笑出声,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系统只说了任务者与主神打了赌,却隐瞒了这场赌注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早就考虑过谢陵游参与了赌注的可能性,却迟迟没有想到,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主神允许一个维持小世界正常运转的傀儡上桌谈判。


    身为气运之子的谢陵游将小世界当作赌注,跻身为赌徒中的一员,也正因如此,他拥有了打破游戏规则的权力。


    【死亡概率计算结束,当前概率为:百分之十五。】


    电子音的播报姗姗来迟,乌云彻底散去,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