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长日的光晕将她们环绕, 生命金灿而脆弱。


    时今澜紧握着手里的哮喘喷雾,再也无法回避,她没办法承受失去眼前人的痛苦。


    [惩罚推进顺利, 剧情3顺利开启]】.


    午后斜阳, 日光刺眼。


    池浅闭塞的喉咙刚刚顺畅开来, 呼吸与声音交缠在一起, 喑哑撕扯。


    时今澜为了池浅更好的获取药物, 一开始便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哪里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这人的面色依旧苍白, 只是扯着唇角笑着,笑得好似劫后余生。


    她就这样抬着手, 倒叠着丝凉意的手指好似在光中飘落的羽毛, 熟稔的, 一下一下, 拂过时今澜的脖颈后方。


    叫时今澜一下愣住了。


    颈动脉是人类最重要的大动脉之一,当时今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爷爷就会选择扣住这里的方式, 表示他这位长辈对他最疼爱的孙女的“和蔼亲切”的关心与认可。


    时老爷子用着一种近乎逼迫人顺从的压迫感控制着时今澜。


    哪怕是后来时今澜已经长到他不再能随意的一垂下手,就拿捏到她脖颈的高度,他依旧会不嫌麻烦的抬起手来,笑着扣住,紧攥一下。


    所以从小到大, 时今澜格外很反感别人这样触碰自己。


    这样的行为会让她听到那扣在她脖颈上的锁链叮铃撞击的声音。


    太阳将所有的光亮都抛进了这一方小小的房间, 日光与笑意相融。


    池浅的手此刻就横在时今澜脖颈后,可这一次, 她却没听到这个声音。


    池浅的触碰,让她并不反感。


    甚至于, 她莫名的对她这个动作有一种倾向感。


    脖颈侧绷紧的那条线好似琴弦,池浅的动作迟缓而熟稔,微凉的指尖就这样蹭着肌肤,随着心脏不断地将新鲜血液通过动脉送到全身各处,时今澜的脉搏里有着池浅的指温。


    四下安静中,时今澜的心跳比刚才还要厉害。


    阴影也好,抵触也罢,都随着池浅的抚摸消匿,安抚下来。


    这种感觉让时今澜觉得奇怪。


    而这也不是第一次池浅让她觉得安心了。


    以身相许。


    囫囵着,时今澜在嘴巴里嚼着这个字,心思微动。


    也不是不可以。


    “好累。”


    正这么想着,时今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那落在她脖颈处的手轰的垂落下来,池浅只清醒了那么几秒,接着便昏了过去。


    她身上彻底没有了力气,像株飘摇在空中的花丝。


    时今澜忙伸出手去扶住她,单手捧住她的后脑勺。


    在她浓密的长发间,沁着薄薄的一层汗,潮湿泥泞,紧沾着时今澜的手指。


    时今澜不喜欢这种感觉,轻皱了下眉头,只是手始终没有放开池浅的脑袋。


    房间里微弱的荡着人的吐息,轻飘却也均匀。


    时今澜看着怀里睡过去的人,漆黑的眼底铺着一层的无奈。


    只是哮喘而已,怎搞得好像回光返照似的。


    “让你以身相许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时今澜拂过池浅的额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日光西晒进屋子,热烈的光依旧晒不进地板,湿冷的土壤自瓷砖下透着冰冷。


    时今澜看着池浅,尝试着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地板不是个地方。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不要再着凉了。


    于是疼意随着时今澜尝试撑起身子的瞬间,重新浮现出现,拧着她的骨骼,狰狞的叫嚣着,要她放弃。


    可时今澜视若无睹。


    她从不介意品尝疼痛,单膝撑着,努力抱着池浅从地上站起来。


    别人都可以的。


    她凭什么不行。


    裙摆飘动,时今澜动作沉缓小心的把池浅放到了床上。


    而后她将一旁的椅子拉了过来,不紧不慢的坐了过去。


    再次站起来所用的时间在时今澜意料之中,她垂手放膝,神色自然,似乎一切都在她掌握中。


    只是太阳从她脸侧照过来,她额头上薄汗迟迟没有消去,细微的抖动随着手臂的落下被放大开来。


    时今澜还是会难受。


    小美人鱼的诅咒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但她站起来了。


    时今澜还记得元明刚刚在跟她说,她要放松才可以站起来。


    而她也说过,她从来都不是学得会放松的人,所以站起来的也惊心动魄。


    可要说惊心动魄,这人刚刚经历的比她更甚。


    如果当时她没有及时回来,她是不是……


    “死亡”横在时今澜的眼前,第一次变得格外刺眼。


    她甚至连这个词出现都不想让它出现,直接截断了自己的思绪,目光平平,抬手摸向了池浅脉搏。


    这个人睡得很熟,脉象虽然还是弱,但跳动的还算平稳有序。


    时今澜的手轻贴在池浅的手腕,她的每一寸呼吸都从她的指尖划过,血液温热,烘起时今澜的手指。


    刚才情急,什么都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池浅的最后这一句,时今澜却听得很清楚,她对自己笑着,用着熟稔的口吻,喊自己:“阿澜。”


    可为什么是“阿澜”。


    时今澜看着熟睡中池浅,眉头蹙起。


    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时家,从来都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难道是这个人在心里也偷偷给自己起了名字?


    可就是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称呼,为什么她不觉得别扭。


    她的心底好像有一声细微的共鸣,在听到池浅第一声喊自己的时候传遍她的整具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


    “喵~”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小小的一声猫咪叫声。


    十三发现在池浅被时今澜救下后,系统屏蔽也随之撤下。


    它着急想看池浅,又害怕时今澜,就蹲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对时今澜叫了一声,提醒一下还有自己这只小猫咪的存在。


    这一声的叫声果然吸引了时今澜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向十三,第一次仔细打量起了这只三花猫。


    按理说在岛上散养的猫应该脏兮兮的才对,可眼前这只猫很是干净,白色的底布均匀分布着黑黄两种颜色,就连爪子也是完全不一样的颜色,黑黄相间的放在一起,蹲坐得笔直,甚至端庄。


    时今澜对可爱的定义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她看着十三这种拟人的模样,倒觉得可以说有几分可爱。


    “我刚捡到它,给它养好伤,怎么能看着它又跑出去!结果就追着它,跑到了西边那个海岸。”


    时今澜脑袋里自动响起了池浅在捡到她后,跟她解释原因的话。


    就是门口这只猫。


    时今澜从回忆里伸出一份深深的目光,就这样看着端坐在门口的十三,看得十三心里发毛,凭着一种求生欲,保持着自己这份快要麻掉的姿势。


    直到十三终于快要坚持不住,时今澜才不紧不慢的将自己放在池浅手腕处的手抬起来,对它勾了下手示意:“过来。”


    “喵~”十三努力扮演一只通人性的小猫咪,遵从着时今澜的指令,走进卧室,轻盈的跳到了时今澜的腿上。


    “你叫十三。”时今澜打量着坐在自己怀里的这只猫,淡声讲道。


    “喵~”十三回应,还不忘在时今澜腿上踩奶。


    这只猫的重量不算很重,踩在时今澜的腿上勉强可以算是舒服。


    时今澜垂眼的看着这只猫在自己跟前怂兮兮的讨好模样,蓦地想起了池浅之前每次想摸它,都被它躲开的情景。


    猫也会见人下菜碟吗?


    “呵。”


    时今澜心情莫名愉悦,抚摸着十三的脖颈,嗤得笑了一下。


    而十三却被时今澜这声笑吓得一哆嗦。


    它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池浅的感受,对着握住它命运后脖颈的手,只得表现的更乖的躺在时今澜腿上。


    甚至企图让自己化成一滩猫饼。


    感觉趴在自己腿上的这只小猫越发的乖巧,时今澜眼尾的笑意更浓了。


    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将身体后移,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她经常听人说起的“有猫的快乐”。


    时间没有痕迹的在这间小屋子里流过,太阳又往下落了一度。


    海浪拍击过岸边发出一阵声响,日光合着声音从窗侧晒过来,时今澜拂过十三的手蓦地顿了一下。


    海浪卷着浪花四散在空中,这一瞬间时今澜的眼前好似有一幅画面闪过:日光明媚,她坐在轮椅上,一如既往的在院子里晒太阳,而这只猫就盘着身体就睡在她的腿上,放肆自由,全然不是此刻怂兮兮的模样,乐得自在。


    药香阵阵,轻风卷着这味道扑过时今澜的脸侧。


    她知道在这幅没能囊括进所有事物的画面背后,还藏有一个人。


    ——池浅。


    人的记忆都是有经历才会存在。


    可时今澜清楚的知道,这个画面她并没有经历过。


    这是怎么回事.


    天色渐暗,日光像铺在世界的一张网,太阳沉挂在海边,不紧不慢的将她的网收束。


    没有日光打搅,暮色里都是归家的人,池浅醒来的时候世界安静。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惩罚,池浅的大脑还有些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这才转动着视线,查看周围的环境。


    只是在她熟悉的环境里,俯着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时今澜坐在过去池浅会坐的椅子上,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池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去都是她守着时今澜,现在竟然是时今澜守着自己。


    天……


    还没感慨出来,池浅的眼前就浮现出时今澜跪在自己身边的画面。


    她低头俯身靠向自己,拂过唇瓣的手指在池浅视线里拉出一道细长白皙的线,冷若山上雪,施施然落在她的唇上,留下一道干净到极致的香气。


    寂静无声中,池浅不动声色的轻抿了下唇瓣。


    她在留恋,更想要回忆起刚才的细节。


    这样的事情只能偷偷藏起,见不得光亮。


    可池浅刚动心要做,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扒拉了一下。


    不知道是时今澜,还是什么灵异事件。


    池浅是做贼心虚,心噔的漏跳一拍。


    “呼噜……呼噜……”


    两下鼻腔喷薄出的湿热气息洒下,池浅心觉不对,一抬头就看到十三正坐在自己身边,闪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池浅诧异。


    十三却是兴高采烈的凑了过来,甚至还主动蹭了蹭池浅的额头:【宿主!呜呜呜呜,你没事太好了!】


    池浅忍不住吐槽:【我这次没死在你们系统手里,真的是福大命大了。】


    【不过宿主是因祸得福了!】十三总是不知疲倦的将乐观传递给池浅。


    池浅不以为意,皱着眉头反问:【福?我能得到什么福?】


    【时今澜应该是动心了!】十三激动。


    【啊?】


    池浅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是她不太相信系统,压着自己的心跳,捉住了十三的语言漏洞:【什么叫应该啊?你们系统能不能做事靠谱一些?】


    十三:【因为时今澜站起来了——】


    这次没等十三说完,池浅就激动的截断了它:【什么?!】


    【宿主您把装哮喘喷雾的衣服丢了好远,时今澜为了拿到哮喘喷雾,费了好大的力气站了起来!】


    十三跟池浅简单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明明刚才还是高傲的猫咪,现在晃着尾巴,浑身散发着一种恋爱脑的喜悦:【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情!!】


    【不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十三影响,池浅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它咚一声,咚一声的敲击着池浅的胸腔,尽管她不敢相信,心口却是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包围着。


    【怎么不会!】十三坚定。


    它激动的将刚才池浅的话跟池浅复述了一遍,催促着:【而且宿主刚刚还对时今澜说了要以身相许!快找机会送上您的初吻,敲定您跟时今澜的恋爱关系吧!】


    第42章


    窗边挂着最后一抹太阳的影子, 昏暗的海面上烧着一圆刺眼的红。


    十三的热情一下点燃了池浅身上的热意,烧得她这张脸都烫起来。


    刚才发生的事情池浅记不太清了,只是模糊中好像有这么个印象。


    她拂过时今澜的脖颈, 问她要不要自己的以身相许……


    她, 她怎么说了这样的话?!


    还说的这样自然, 甚至还对时今澜动上手了!


    池浅觉得短暂的大脑缺氧的确会让人变笨, 以身相许, 亏得她想得出来, 也敢说出来。


    【宿主在犹豫?】十三看着池浅的神情, 不解的歪了下脑袋。


    【我觉得你说的不一定对。】池浅道。


    她觉得十三有点冒进了,时今澜只是站起来了而已, 又不是别的什么多艰难的事情。


    爷爷之前就说过了, 她最近应该就能站起来, 说不定只是凑巧……


    池浅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理智的将十三刚才的话仔细拆分开。


    时今澜对她动心只有一句话,她心里却冒出了上千个上万个理由去否定,压制着她猛烈跳动的心脏, 叫它不要再胡乱跳了。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逼自己一把吧,这可是条人命。


    可不知道怎么的,理智跟池浅说着,她就又想起文中对时今澜的描述。


    说她冷血,暴戾, 阴晴不定, 她是最出色的商人,利益近乎是她对待世上万物的度量衡。


    所以……时今澜也会吗?


    还是她真的因为是自己, 才……


    池浅不敢深想。


    柔软的触手朝她的心底探去,还没碰到牢笼, 就被强烈的排异反应弹开了。


    大抵是刚刚站起来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过去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的时今澜还睡着。


    太阳收敛着它最后一缕光线,划过时今澜的侧脸,银灰色的火焰包裹着她,将她的面容照应的精致而生动,只是有缕发丝贴在她的额上,像是干涸的汗水曾在过这里的痕迹。


    池浅看着时今澜睡着的模样,心里负罪感飙升。


    如果时今澜真的动心该怎么办?


    池浅一想到自己任务者的身份,心口就好像被人拧了一下,比哮喘还要难受,压着她的心脏,好像要剖析出什么来似的。


    可能剖出什么东西来呢?


    她是个骗子。


    她会不得好死的.


    自那天后,时今澜就可以站起来了,只是站得不算太稳,还需要拄拐杖。


    池清衍回来后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跟原文中写的一样,时今澜的左腿恢复的没有右腿好。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转好的前奏,只有池浅知道,时今澜的左腿很有可能不会恢复正常。


    那镶宝石的纯黑手杖会成为她的标志,她依旧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天然的矜贵透着股慵懒的味道,只是某些细节处总会让人看出她行动不便的左腿。


    每当想到这里,池浅的心口就不由得发闷。


    时今澜这么好,为什么系统不能多怜爱她一点,明明前半生什么都舍得给她,后半生却要统统把给她的这些剥夺。


    真是让人不甘心。


    现实受系统操控,池浅想找到能让时今澜彻底好起来的办法,缠了好久,才让十三答应自己去系统内部搜索法子。


    这样的法子如大海捞针,而十三也不是个什么靠谱的打捞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月三一天近起一天,在三月二的这一天,各主家都要熬个通宵,沐浴更衣,去祠堂请各位神明们下山。


    池浅跟时今澜作为阿青跟绫姬的扮演者也避免不了去祠堂拜祭。


    日落西沉,海岛灯光通明。


    摇晃的灯光穿梭在林叶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黑夜完全没有了吞没世界的气势,夜幕散落的星光同祠堂周围的白炽灯遥遥相望,彼此应和。


    池浅还没走近,远远的就看到祠堂的案桌上堆着小山似的贡品,瓜果点心,应有尽有,好不丰盛。


    过去这种景象池浅只在小说里见识过,真的亲眼瞧见了,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瘠。


    “听元明说沈小姐的腿好了,现在看来是恢复的真的很不错了。”周婶这几天都在忙三月三的事情,没什么时间串门子,看着时今澜只撑着单拐走进来,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


    时今澜礼貌颔首:“多亏了老先生。”


    “池老真是医术高超,实在厉害啊。”有人听到周婶跟时今澜的寒暄,也跟着凑了上来。


    “沈小姐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块就能站起来的,我还是一次见。”


    “真是绫姬娘娘庇佑。”


    “是啊是啊。”


    ……


    今天来祠堂的人,比平日里都多。


    时今澜给周婶家儿子保险的事情,被传的神乎其神,加上她又成为了这次三月三祭典绫姬的扮演者,关于她的故事传到最后,甚至成了“沈小姐只往那里一站,保险公司的人就连连点头,不敢再有二话”的程度。


    大家对这位绫姬娘娘都十分感兴趣,只是刚才看着时今澜进门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敢上前,直到周婶跟时今澜打招呼,才纷纷壮了胆子,来这位“大人物”面前混个眼熟。


    这种奉承谄媚的话时今澜听过太多了,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跟他们交谈。


    只是当她想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村民围在了中间,她腿脚不便,更不好离开。


    而海岛不大,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池浅以后都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想来无论是哪里社交规则都是相似的,时今澜看着这里面有的是岸口负责人,有的是村委会的人,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她就这样保持着自己的礼貌,想找到池浅给她递个眼神,让她找借口带自己出去。


    可不成想,时今澜不动声色的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池浅的身影。


    明明这个人刚才还在这里跟着自己一起祭拜。


    “啊啾——!”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时今澜需要的池浅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风荡过茂盛的酢浆草花丛,白炽的光如星点飘动。


    刚刚上完香,池浅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当时她做贼心虚,匆匆忙忙的就跑了,还欠时今澜一个花环。


    大家都有自己的忙的,池浅跟时今澜祭拜完了阿青跟绫姬就没什么事情要做了。


    而她也不惊动任何人,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直奔祠堂后的那片酢浆草。


    天色愈发的昏暗,远处看去都往不见对面海岛的山。


    而祠堂四处大亮,光随意的往花丛一落,就是一片大亮,鲜明的颜色在白炽灯下更加艳丽,夜风不算催人。


    池浅精挑细选的,采了一大捧的花。


    她还记得自己上次落下的花环,循着记忆一边采花,一边扒拉草丛着寻找。


    可就奇怪了,她在记忆里的地方找了好一阵子,就是没找到她的花环。


    怎么回事?


    难道还有人来过这里,把她编好的花环拿走了?


    池浅蹲在花丛里,眉头紧皱。


    正疑惑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对熟悉的花环,声音也随之从身后传来:“我猜你在找这个?”


    夜风吹过花丛,荡起一片温和。


    池浅满眼惊讶,转过头去就看到元明正俯身朝她,眉眼弯弯。


    池浅对跟元明独处有心理阴影,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却又不得不强装淡定:“原来你收去了。”


    “嗯。”元明点头,“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


    这么说着,元明将手里那只暖色调的花环递还给池浅,将她自己的编那只冷色调的花环戴在了头上。


    “谢谢。”池浅点头。


    时间过去了得有一周多,被采摘下来的花也有些枯萎的迹象。


    可衰败与冷调意外的相称,团簇堆在一起,绕过元明的发丝,是另一种让人难忘的美丽。


    “三月三过完我就要回学校了,下次回来可能要过年了。”元明坐到池浅身边,主动跟她开启了话题。


    “为什么?”池浅不解。


    “我要留校做研究了。”元明坦诚,“老师也赞成我先在学校做几年研究,那边的设备资源都是国内顶尖的,能做的研究方向也大。”


    池浅对此感到意外。


    这跟十三告诉她的元明的故事好像不太一样。


    在原文中元明并没有在学校留下做研究,而是在池浅去世后,替她守着爷爷,守着这座海岛。


    不知道怎么的,池浅听到元明这话心口蓦地豁然一下。


    她似乎在为元明这个选择感到开心。


    事实上,她也的确该为元明到这个选择开心。


    元明是个出色的医生,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不是抱着对自己的念想,被执念折磨着,茕茕一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元明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路线?


    难道是因为元明不是文中至关重要的人,所以她的人生路径也不会像时今澜那样,被系统严苛要求,错一分一厘都要被强行掰正……


    作为远离故事中心的路人角色,没有系统强塞给她角色光环,却有着相对自由的人生选择。


    这究竟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要是时今澜也可以这样就好了。


    池浅心中怅然,不由得对元明寄予了更多的期待:“说不定阿元你还能研究出什么拯救人类的东西呢。”


    元明听着这人跳脱的脑洞,不由得笑了一下:“但愿吧。”


    接着她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池浅道:“阿浅要不要看看学校给我配的宿舍?我已经都设计好了。”


    “你们宿舍还可以自己设计?”池浅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她读书的时候还是挤得八人间。


    “当然。”元明点头,调出了自己的设计方案给池浅看。


    那是个三十多平的挑高小loft,跟池浅在原世界的房子房型很像。


    一楼进门是厨房,对面是厕所,因为挑高的原因客厅看起来并不压抑,吊着一条螺旋状的水晶灯。


    这布局……


    池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元明这家眼熟,视线锁定在作为客厅跟厨房连接的那处吧台:“这是……小吧台?”


    “对。”元明看着池浅的目光,点了下头。


    “高脚椅。”池浅又指着吧台旁的椅子。


    “嗯。”元明依旧点头。


    元明看池浅特意问了自己的这处吧台,接着主动问道:“喜欢?”


    池浅摇摇头。


    “不喜欢?”元明又问。


    “不是。”池浅立刻否定。


    她看着元明家的这处布局,只觉得这一块跟她原世界家里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吧台,高脚椅,上面吊着一个极简风格的小吊灯。


    池浅有些迷惑,也有迟疑:“就是……”


    “就是什么?”元明靠近池浅,轻浅的声线像是蛊惑,在池浅耳边吹去一阵暖风。


    就是细想起来,池浅也不记得她为什么要布置这么一处地方了。


    她不喜欢喝酒,喜欢盘腿坐在地毯上边看电视边吃饭,吧台对她来说不怎么适用,更谈不上感兴趣。


    但她的家里就是有。


    从她对这个家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


    清风吹拂,花枝摇曳,过曝的光亮掩去了许多的细节。


    池浅目光晦涩也清晰,想总不能说她家也是这样吧,便只对元明道:“熟悉。”


    树枝摇晃,绿叶摩擦好似书页翻动的声音。


    记忆翻飞,元明看着池浅,目光愈发深邃。


    “阿……”


    “阿浅。”


    而就在元明要开口的时候。


    忽的,有另一道声音喊着跟她相同的称呼,从远处传来。


    池浅近乎下意识的立刻抬起头来,熟稔的循声看去。


    白炽灯将夜空打的明亮,银灰色的火焰也透着层干净的白。


    时今澜撑着她的拐杖,步伐干脆,不紧不慢的从花海的那一端朝池浅走了过来。


    第43章


    又一次站在这个地方, 看到的还是那两道人影。


    灯光泼洒在花丛之上,将画面的中间照得明亮,而四周环绕的黑暗不断向远处蔓延, 好似单独给她们营造出了一个世界。


    拐杖毫不留情的压过熙熙攘攘的花丛, 再次看到这幅画面, 时今澜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莫名的胜负欲推着她的步伐, 让她比元明先开口。


    阿浅。


    她叫的好顺口。


    好似过去她就是这样唤着池浅。


    人总会在惨痛的失败中吸取教训。


    她在那天晚上之后做好几次复盘, 每次一回想起自己当时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都要在心里暗戳戳的发誓——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绝对不会表现的好像她跟元明有什么似的!


    没成想,这第二次机会就这样来了。


    池浅看着时今澜朝她走过来, 这次表现的也比上次淡定, 脱口也喊道:“阿澜, 你怎么过来了?”


    又一次听到池浅喊自己这个称呼, 清晰的咬字落进时今澜的耳中,叫她稍顿了一下。


    接着她就走到了池浅跟元明之间,眉色沉冷, 声音寡淡:“我打扰你们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跟元明只是在闲聊而已。”池浅立刻澄清。


    “闲聊。”时今澜低声重复了一遍池浅的话,不着痕迹的看向了池浅手中屏幕显示的设计图。


    而元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双眸浅笑,对时今澜道:“我就要留校做研究了, 这是学校分配的宿舍, 我稍微设计了一下,拿来给阿浅看。”


    这么说着元明就又向时今澜伸出了橄榄枝:“沈小姐要不要来看看, 就当帮我参谋参谋了。”


    这样的坦然大方,反而让时今澜自愧。


    她又一次嗅到了元明同类的气味, 始终跟着人保持着分寸:“不必了,设计是比较个人的事情,我没有阿浅跟元小姐这样亲近。”


    话音落下,池浅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她低着视线拒绝跟时今澜对视,只瞧着她那银灰色的火焰朝她掠过来,卷过她的手指,好似依依不舍的徘徊。


    倒是不疼。


    池浅曲着手指,暗戳戳的勾着时今澜的火焰。


    只是她还没窥见时今澜此刻的心情是好是坏,元明的声音就从她耳边响起:“我看我们可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


    “高中的时候我还跟阿浅聊过,以后家里要有什么,我跟她都想要家里有吧台,有高脚椅,这样以后下班可以喝点小酒,结果她自己都忘了,也不知道现在心思都在谁身上了。”


    元明说的意有所指,说着就抬眼看向时今澜。


    她表现的太过大方,可回忆时的眼神又充满了留恋,时今澜看得清楚,又不是那么明白,平静眼底画着到问号。


    而作为元明回忆的主角,池浅却是眉头轻促。


    难道是因为她们小时候说过,所以她在原世界才会也有这个布置吗?


    可是怎么会……


    凡事有因才有果,她现在的这个顺序是不是反了?


    而且怎么可能元明跟原主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另一个世界的她?


    在成为被系统选中的倒霉蛋儿前,她可是连这本书读都没有读过。


    “我去看看周婶那边需不需要帮忙。”元明率先离开,说着便拍拍池浅的肩膀。


    池浅还在状况外,晃得收回神来,讷讷的点了下头:“好。”


    事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池浅拿着这少得可怜的线索根本想不明白。


    夜风乍时吹起,穿过树梢,几缕凉意猝不及防的钻进了她的脖子。


    怎么这么冷。


    池浅心中腹诽,抬眼就注意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时今澜。


    她光顾着想吧台与高脚椅的巧合了,忽略了还站在自己跟前的时今澜。


    “长时间站着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坐下来。”池浅匆匆把自己的困惑收拾起来,关心起了时今澜。


    时今澜不语,就这样看着池浅。


    而池浅心领神会,立刻屁颠屁颠的去一旁给时今澜搬了个平整的石头来:“沈小姐,坐。”


    “刚才不还是喊我‘阿澜’的吗?”时今澜看着给自己拍去石头上灰尘的池浅,淡声反问。


    “啊?”池浅闻声愣了一下。


    她刚才好像的确是这么喊的时今澜。


    好奇怪。


    她为什么会喊时今澜:“阿澜”,她虽然还记得自己想要把“沈小姐”这个称呼改掉,但也不记得自己给时今澜起好其他称呼了。


    不过,“阿澜”的确挺好听的,叫的也顺口。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欢这样称呼时今澜。


    反正都已经这么叫了,池浅也不多想了,只当是自己潜意识反应,试探起了时今澜喜欢不喜欢:“可以吗?以后我都喊你‘阿澜’?”


    “可以。”时今澜点头。


    听惯了别人喊她“时小姐”、“小时总”、“老板”……,“阿澜”这两个字,在其中显得格外特别,不带着任何身份色彩,她只是她。


    垂在脸侧的头发被风轻轻撩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时今澜心口那份不悦消散了下去。


    她来了几分兴致,转头看着池浅手里那一大捧花,主动问道:“你在干什么?”


    “给你编花环啊。”池浅举了举手里的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上次给你的花环不是落这里了吗,你看,都蔫了,我给你编个新的。”


    时今澜听着池浅的话,顺着她的递过来的手看去。


    那失水萎缩的花瓣依旧灿烂,被贴着少女的手指,恋恋不舍。


    “你编吧。”


    时今澜想要。


    “等我。”池浅说行动就行动,一下就坐在了时今澜身边的草地上。


    微风荡起一片花香,远处时不时传来人交谈的声音。


    因为是在祠堂,大家都压着声音,拘束自己的言行,除了某个人。


    不拘小节的影子落在时今澜的掌心,随意挽起的长发轻轻浮动,像是也要落进她的手里。


    夜色浓重,茂盛交织的树叶将天空挡的很严实。


    虫豸鸣叫,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山洞。


    时今澜就坐在池浅给她搬来的石头上,从稍后一点的方向看着池浅。


    松散垂下发丝遮住了她的额角,长睫低垂,眸子里都是认真的神情。


    开的鲜艳的酢浆草随着池浅手指的拨动,一颤一颤的。


    花瓣互相交错,池浅长指翻飞,动作熟稔的将花束编成一条的。


    时今澜在一旁瞧着,有点看不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脑袋里忽的翻出一个想法:这人手指还挺灵活的。


    而我们这位手指灵活的池小姐全然没有注意到来自斜后侧的视线,只一心一意的编着花环,不消片刻就做好了:“好啦!”


    池浅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整理着几片花瓣的位置,侧身展示给时今澜:“你看。”


    祠堂周围的光将这一方区域照的如白昼般明亮,花朵错了时差,不知疲惫的开得灿烂。


    交错的花瓣好似晕染开一样,将暖色调柔和的绕成一环,明媚的好似一团日光,被另一颗太阳拿在手里。


    时今澜瞧着,轻眯了下眼。


    池浅的确称得上手巧,审美也在线。


    “不给我带上吗?”时今澜抬头看向池浅,平静的瞳子漆黑而深邃。


    池浅愣了一下,但很快这种呆呆的样子被一些受宠若惊替代。


    她的心脏小小的跳了两下,因为时今澜的喜欢而欢喜:“好啊。”


    坐地上盘着腿,池浅起来的时候脚都有些麻了。


    可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子蛮力,无视了脚底传来的麻木刺痛,径直走到时今澜跟前,要给时今澜带上花环。


    风又忽的涌过来一阵,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星星从夜空中漏下来,掉落在银灰色的火焰,是另一种银河。


    池浅充满分寸感的将花环带在时今澜的头上,悬着的手却并没有着急收回来。


    那被风吹起的头发有些凌乱,池浅的分寸时有时无的,伸过手去拨开了挡在时今澜脸侧的发丝。


    而后如云雾拨开,一双乌黑深邃的瞳子闯进了池浅的视线。


    池浅居高而临下,影子落在时今澜的头顶,却没有压住她的眼睛。


    时今澜就这样带着她给她的花环,抬头注视,漆黑的瞳子好似这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惯以覆盖的冷淡之下折射着干净与透亮。


    星空拨开树叶落下,光影璀璨中,装着池浅的模样。


    原来她们这是在四目相对啊……


    池浅脑袋里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状况,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时今澜的发丝依旧缠绕在她的指尖,无限在靠近的距离好像一个慢镜头,在温和的夜晚烘起越来越明显的热意。


    她们距离太近,呼吸的在交错。


    池浅的指尖似有若无的抵在时今澜的耳侧,虚悬的影子沿着光路,落在时今澜的唇瓣。


    上次这样看着时今澜的唇还是在海边。


    那个该死的十三剥夺了她身体的权利,让她去给时今澜的渡气。


    那晚的海水很凉,冰冷的好像是一片刀刃。


    而时今澜的唇瓣是软的,苍白羸弱,像是飘落的花瓣,用指甲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可现在应该不会了。


    也不一定。


    一个放肆危险的念头沿着池浅指尖缠绕的发丝攀生开来。


    ——她想吻时今澜。


    “那就去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时今澜的唇跟当初有没有变化?”


    池浅蠢蠢欲动,而有一道属于她的声音趴在她的耳边,蛊惑她,推动她,要她去试一试。


    “试试吧。”


    “快去。”


    “她说不定也想呢。”


    ……


    长风忽起一阵,吹着人心思浮动。


    于是池浅一手抚着时今澜的发丝,倾身而去,吻了上去。


    眼前的光亮被落下的影子忽的挡住,时今澜近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漏夜浮着太阳的味道,时今澜的唇被一道潮湿柔软交错抵着,不留缝隙。


    池浅没什么吻技,接吻就是单纯的嘴唇对嘴唇。


    时今澜感觉刚刚的一瞬间,池浅的牙齿好像撞到了自己的牙齿,她们的这枚吻中还有些发酸,沿着她的舌根蔓延,直抵心脏。


    咚!


    咚!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乱了,光影之下两只垂在身侧的手都不约而同的紧握了起来。


    池浅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心脏会没出息的掉出来。


    于是赶在自己坚持不住前,她率先起身同时今澜分开了。


    月光迎着白炽的灯光,从树影交织的幕布中漏下,池浅脸红的异常。


    明明是她主动过来撩的人,自己却先脸红了起来。


    时今澜坐在原地,昂头看着池浅,蓦地笑了。


    她从没见过人有这样的反应,一只手伸过去,扣住了池浅的腰。


    “你那天在海里可不是这么吻我的。”


    轻淡的声音缠着热意,紧着就凑到了池浅的耳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那瓣刚刚同她分开的唇就吻了过来。


    第44章


    四下里安静, 星光剥落在池浅的眼中。


    刚刚被打湿的唇被按着重新抵在一起,活了二十多年,池浅第一次体会到了接吻的感觉。


    因为没有防备, 所以时今澜撬开池浅唇瓣的动作也顺利。


    舌尖勾过一层湿润, 这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骨骼, 只有分布广泛的神经为着突然而至的摩挲簌簌轻颤, 像是被人叩响的门铃。


    可事实上时今澜也从没有与人接吻过。


    她细长的指节扣在池浅的腰上, 那种感觉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于是手指忍不住的一寸寸收紧,要面前人离得自己更近一下。


    再近一点。


    近到周遭的空气只剩下她们的呼吸, 太阳将冷香晒的足够炽热, 扑簌簌的落在她们的唇上。


    祠堂里传来的声音被推的很远, 池浅耳边只有一声咚的心跳。


    就好像是抛出去的圆环稳稳当当的套住了她想要的那个东西。


    池浅不知道蝴蝶在吮|吸花蜜的时候是否会穷尽全力,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软了。


    时今澜抵着她的腰要她对她“投怀送抱”,肆意汲取,孜孜不倦。


    枯萎的花环在池浅手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攥紧的掌心里都是薄汗。


    要命。


    简直比哮喘还要要人性命。


    池浅不懂得换气,眼看着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时今澜从容自若,适时放开了池浅。


    她的手还抵在池浅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瞳子与声音都含着挥散不去的温热潮湿, 轻笑着, 对池浅道:“没胆子还要骗人?”


    “我……”池浅下意识的就想推卸责任,开口却一下就结巴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事情会被时今澜知道, 强行挽尊:“我不是担心,担心嘛……你, 怎么,怎么知道的?”


    只是池浅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


    她有点想躲开时今澜的视线,却被时今澜牢牢的控制在手掌心,低下的眼睛有点怯懦,更多的却是有恃无恐的哀怨。


    明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情绪,却就这样出现在了池浅的脸上。


    时今澜抬头瞧着,眼睛里的笑意愈发浓郁,甚至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池浅不解,明明这是该对时今澜有点害怕的时候,胆子却又大的很。


    “我笑有人一骗就当真了。”时今澜不紧不慢,眉眼轻佻的看着池浅的眼睛。


    池浅听着,一下顿住了。


    她上当了!


    时今澜刚才是在诈她!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了?”


    时今澜说着,压着池浅的后腰将刚刚分开的距离缩短得更近。


    暧昧里压着层压迫感,分不清哪个更多一点,叫人心口乱跳。


    池浅就这样意外的与时今澜对视,气息间盈满了这人的香气,食髓知味的从她的舌尖扩散开来。


    “浅浅,沈小姐,该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婶的声音从祠堂侧面传来。


    祠堂后的花地又变得跟上次一样,池浅慌乱的从跟时今澜四目相对中抽出来。


    她心里生出好多分心虚,一份对时今澜,一份对周婶。


    也正因为这样,这一次,她还是跟上次一样,在周婶的呼唤下,先跑了。


    依旧是步履飞快,落荒而逃,边走边说:“知道了!”.


    【花海接吻哎~好浪漫~】


    【宿主是不是早就提前在心里计划了,在昨天晚上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一击即中!】


    【宿主,你这样跟时今澜这是不是就是在一起了?】


    【主系统大人保佑,宿主任务进行的真的好顺利呀!】


    ……


    自从在祠堂回来,十三声音就一直盘踞在池浅脑袋里。


    那机械的声音配合着这些富有感情的句子,听起来简直不要太别扭。


    而且无论池浅再怎么装作听不见,不回应十三,这声音也挥散不去,堪称酷刑。


    【宿主,这样你跟时今澜是不是接下来可以做那些~事情啦!我这里有资料,现在就发——】


    【你发一个试试!!】


    十三十分激动,说做就做。


    只是它还没调出来发给池浅,就被池浅厉声打断了。


    池浅听着十三这话,脸红的厉害:【你有完没完,从昨天晚上回来就絮叨,今天早上还来,我不要休息的吗?】


    【我这不是替宿主高兴嘛。】十三理亏,依旧理直气壮。


    它见池浅终于肯理会自己了,接着询问道:【而且宿主,你跟时今澜现在算什么啊?我可以在系统内部登记为情侣吗?】


    【我哪知道。】提到这里,池浅就跟卸了股劲儿似的,肩膀塌了下来。


    【你也看到了,昨天晚上从祠堂回来,她就再也什么都没说过了。】池浅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裙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交错着说话的声音,单层玻璃抵抗不住任何声音入侵,锣鼓一响,就算是黑漆漆的角落都能听得到。


    三月三在热闹的人声与鼓点中开始了。


    池浅跟时今澜作为花车游行的重要角色,时间实在太赶。


    昨天从祠堂回来就是凌晨了,她们略微收拾了一下就睡下了。


    睁开眼接着就要来准备花车游行,整个休息间里人来人往的,她跟时今澜还没说上话,周婶就给她们推到了不同的化妆师面前。


    连裙子也跟她作对。


    池浅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领口,纱锻做的大袖实在碍事,怎么穿都让人觉得别扭。


    【这个领口应该顺着捋上去。宿主,那你得问问啊,总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吧……不对,往上。】十三一边指挥着池浅整理衣服,一边说着。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知道说自己的领口,还是跟时今澜的关系,池浅含糊不清。


    她心里始终横着根长棍,将那本能轻松被打开的门死死别住。


    她不敢面对,害怕面对,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对她对时今澜的感情含糊其辞,甚至强词夺理:【就这样说不清道不明才好嘛!这种含糊不清的感情不才折磨人心吗?!】


    【宿主,你说的别不是你自——】


    “当当。”


    十三作为局外人,又是陪伴着池浅的系统,对她的话看得格外清楚。


    刚要拆穿,更衣室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浅浅,好了吗?”是周婶在催了。


    “好了好了。”池浅不想跟十三聊这些事情,披上外衣就走了出来。


    推门走出来的瞬间,池浅就看到周婶对着她笑。


    她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着装扮整齐的池浅,满意的不得了:“哎呦,真俊啊!”


    说着周婶就拉过了池浅的手,走到了正在改妆的时今澜那里:“沈小姐你来看看,咱们浅浅是不是好漂亮!”


    池浅心念一动,她沿着周婶的视线看去。


    太阳从一侧的小窗漏进来,金光洒满了来路,人来人往中,走出来一道纤长飘逸的身影。


    不同程度的粉如云雾般在时今澜身上柔化开,粉白如云。


    她衣袂飘飘,头顶一座白色的镶珍珠莲花冠,各种各样的花簪满了它的周围,盛放灿烂,好似谪仙。


    好似有千万落雨打过芭蕉叶,在池浅心口响起一声声的跳动。


    是心动,更也是紧张。


    时今澜好看的这样令人失神。


    她也怕自己配不上她。


    “阿浅好漂亮。”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清晰的响在池浅耳边。


    她蓦地抬起头来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时今澜。


    风送过一阵清香扑鼻,那清冷深邃的瞳子里荡着一丝幽幽的笑意。


    目光直接,看得人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人多空气流动不起来,池浅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


    “沈小姐觉不觉得浅浅也该簪几朵花?”周婶又有了什么想法。


    她对这她们两人的扮相可以说是精益求精。


    刚刚时今澜换好衣服,也是这样被她重新按在了椅子上,要求化妆师再给她精细一点。


    时今澜听着,视线更久的停留在池浅的脸上。


    因为有周婶的话在,她的眼神看的格外放肆,每一寸都好像仔细打量,用了心的去记住。


    刚刚的那句漂亮并不是时今澜的调侃。


    她是真的觉得仔细打扮过的池浅很漂亮。


    虽然为了迎合阿青常年女扮男装的形象,池浅只高束了一只马尾,可乌黑的长发包着她的脸,将她浓郁的五官全都露了出来,眉宇间再也没有碎发遮不住,英气逼人。


    要是胆子没那么小就好了。


    时今澜想着,蓦地笑了一下。


    “我来吧。”


    说着,时今澜抬手便将自己头上簪着的一朵花拿了下来,走近去,给池浅簪上。


    视线里的日光被落下影子遮去,浅粉色的花瓣如油彩的淡淡一抹。


    分不清是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是时今澜身上的味道,池浅的每一口呼吸里都填满了这份味道。


    时间好像都被放慢了,嘈杂声远去,来来往往的人打着虚影。


    发丝微动,池浅感受到了时今澜的手指拂过自己耳侧的碎发,那微凉的感觉似有若无,刮过她的耳骨,将她不安分的心跳挑起。


    好近。


    比昨天晚上的时候还要近。


    束紧的发间传来一下重力挤过,池浅知道时今澜将她头上的花带到了她的头上。


    外面的锣鼓声更激烈了,一下一下的好像敲在池浅的心口。


    她抬起低下的头,没有准备的就跟时今澜的目光对在一起。


    四目相对,池浅觉得时今澜是想要自己跟她说些什么的。


    可,说什么呢?


    总不能是谢谢吧……


    “哇——仙女姐姐!!”


    就在这个时候,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打断了她们的对视。


    这小女孩看起来激动极了,又有些见到陌生人的扭捏。


    她就站在离池浅跟时今澜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她们。


    周婶见状招手示意她过来,笑容和蔼的问道:“果果觉得哪个仙女姐姐更好看啊?”


    小女孩听着看看时今澜,又看看池浅,下意识的站到池浅身边。


    她有点害怕时今澜冷冰冰的眉眼,却又拗不过自己的真实想法,揪着池浅的衣摆,小声道:“那个姐姐好看,就像,像祠堂里的绫姬娘娘一样……”


    “哎呦,我们果果真会说话。”这话简直说到了周婶的心坎上,她听着一下就笑了起来,格外宠溺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池浅也是这么觉得的,忍不住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好奇问她:“那这个姐姐呢?”


    “嗯……”


    小女孩闻言,抬头看了看池浅,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了看时今澜,接着又重新看回了池浅。


    她好像思量了很久,抿着嘴巴,不好意思的讲道:“这个姐姐跟那个姐姐很配。”


    第45章


    有那么一瞬间, 池浅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室外的锣鼓声敲得震天响,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压过了唢呐,连锣鼓都在给她伴奏喝彩。


    春夏交接之际, 不过正午日光就热烈的直射进屋子。


    池浅感觉自己的脸被这太阳晒得的滚烫, 真真实实的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童言无忌。


    又或许小孩子的眼睛没有经历那么多世事污染, 看的比大人都要清楚。


    她跟时今澜真的就是很……


    “哎呦, 我们果果。”


    池浅欲望眼看着就要随着“般配”二字出现, 却不等她将那两个字念出来, 周婶的笑声就打断了她。


    她被小女孩刚刚那句话逗得眉开眼笑的, 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脸:“你知道什么是配吗?”


    “就是一对儿的意思啊!”小女孩解释着,极力证明自己刚才表述的没有错误, “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 怎么会呢。”周婶声音的笑意这都遮不住。


    她转头看了看池浅, 又看了看时今澜, 别有意味的跟小女孩说:“我们阿青跟绫姬娘娘就是天生一对。”


    得到了大人的夸奖,小女孩像是得了奖状一样笑得骄傲。


    似乎也是因为这样,她胆子大了许多, 主动跟时今澜和池浅提出:“两位仙女姐姐,我可以给你们拍张照吗?”


    小女孩对时今澜还是有点怯,大部分视线是看向池浅的。


    池浅自然也接过了这个问题,却不敢专断。


    时今澜独来独往,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


    按照她的个性, 即使此刻向她提出请求的是个小女孩, 她怕是也不会为了保护她的天真,给她面子。


    毕竟,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这样保护迁就过她。


    她又该如何知道, 应该要去保护迁就一个小女孩呢?


    池浅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还拒绝小女孩,便蹲下看了看小女孩身上,觉得她不像是拿了手机的样子,提问道:“果果带手机了吗?没带手机怎么跟我们拍照呀?”


    “我有小天才!”小女孩说着,自豪的举起手腕上的手表。


    那艳粉色的卡通手表闪动着,款式看起来跟过去的滑盖手机没什么两样。


    池浅没有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不禁感慨现在儿童用品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来来来,咱们时间宝贵,速战速决。”周婶看了眼外面的情况,说话间就将时今澜跟池浅并在一起,指挥起小女孩:“果果快准备好你的手表。”


    “好。”小女孩听周婶指挥,将自己的手表从手腕上取下来。


    容不得池浅再想别的办法,周婶就快步走到小女孩她身后,替她做起了指挥:“浅浅往左边站一点。”


    而左边是靠近时今澜的地方。


    周围人来人往,带起衣摆浮动。


    细小的绒毛跟布料贴合在一起,衣服就像是人的第二触手。


    池浅不知道时今澜怎么想的,昨晚的吻横在她的脑袋里,就像是一只漂浮在海里的漂流瓶,随着风浪打过,上下起伏,每当她用力的想压下去,就会弹起更厉害的高度。


    此刻她们衣袍宽大,稍微靠近就会抵在一起。


    池浅心神难宁,好像学生时代偷偷跟自己暗恋的女神错位站在一起,挪步挪的小心翼翼的。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的确是她跟时今澜第一张合照。


    周婶就这样看着镜头里拘谨的池浅,忍不住啧了一声:“浅浅你再过来一点,怎么这么不自然啊。”


    “有吗?”池浅嘴硬。


    “哪里没有。”周婶嗔她,命令道:“把手放下,别端着,像个服务员。”


    “哦。”池浅点点头,在镜头里站起了军姿。


    “……嘶。”


    周婶咧了下嘴,表情里满是不解。


    她们家浅浅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啊。


    “稍微侧侧身呢?”周婶指挥。


    池浅成了斜四十五度的站军姿。


    “歪一下头?”周婶不死心。


    池浅有点像偏瘫复健的病人。


    “你……”周婶挠头,实在是没招了,“要不还是放到前面吧。”


    “哦。”池浅听话,接着就恢复了她服务员的姿势。


    周婶真的是想不明白,看着镜头里比平日死板一万倍的人,眉头紧皱,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浅浅,你……这么不上相吗?”


    “有点吧。”池浅不好意思。


    她也不想,就是这紧张不受她控制的往外疯长。


    越是在意,就越不好把握分寸。


    而就是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负责统筹的男人气喘吁吁,不等缓过来,就开口催促:“周婶子!村长说十五分钟后开始,你这边好了吗!”


    “行,我知道了!”


    周婶跟男人招手,看着镜头里的池浅,也不管好不好看了,跟小女孩道:“就这么拍吧,果果,时间不等人了。”


    “哦,好。”小女孩听话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镜头,跟那边的两位仙女姐姐倒计时:“5……”


    “4……”


    “3……”


    “2……”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徘徊在偌大的休息室,人声喧嚣中,她的每一声倒数都被池浅听得清楚。


    这向“零”靠近的数字好像收紧的绳索,不断勒住池浅的手脚,让她格外紧张。


    “1!”


    而就在喊道最后的时候,池浅感觉自己右手臂忽的被人揽住了。


    她紧绷的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都在朝左侧倾斜。


    朝时今澜的方向倾斜。


    蓬松而有筋骨的布料被堆叠在手肘,朦胧的向池浅描绘着那落在上面的手掌形状。


    长指纤细,根根分明的手指抵着布料,指尖泛红。


    池浅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时今澜的手。


    可……


    她怎么会这么主动的揽过自己?


    欢庆的声音在外面愈演愈烈,打鼓的人一定想不到,自己狠狠的敲击鼓面的同时,在某间屋子里,有个人的心脏也紧追着他密集的鼓点跳动着,一瞬间好像血液都要冲上头顶。


    池浅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她还正反应消化着这一瞬的变化,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平静寡淡的疑问:“这么不想和我照相?”


    “怎么会!”池浅脱口而出,接着抬起自己刻意为了瘦脸收敛着的下巴,看向时今澜。


    日光盛着捧金灿落在池浅的眼睛,干净的瞳子里写满了急迫。


    她这般的焦急要紧,就好像生怕晚了一秒就会被人盖棺定论。


    时今澜敏锐精准的将池浅这份情绪收入眼底,眉眼间幽幽的绽出一丝笑意:“那就好。”


    昨晚在光线并不明了的情况下看的不清楚,时今澜的五官被池浅自己的影子笼罩。


    而此刻自然光线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清晰的落在时今澜的脸上,将她的五官放大,眉眼,鼻峰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几笔就勾勒出清冷与疏离的感觉。


    如果忽略这抹笑。


    恍神般的看了好一阵,池浅才发现,其实时今澜也没有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冷淡的脸上透出的那份笑意有时候叫人害怕,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也有血有肉。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时今澜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她们合照的效果出来的很好。


    周婶看着手表里的照片,刚刚的愁苦被笑容一冲而散:“还得说沈小姐有办法,好看,太好看了。”


    “浅浅你看,你可比刚才自然多了。”说话间,周婶就把小女孩的手表拿到池浅跟前。


    不知道是小女孩掌握了某些拍照技巧,还是这个小天才的自动功能,读秒结束后,它一连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整幅照片连起来就像老式的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播放在池浅眼中,而她也看着自己一点点挨近着时今澜,跟她靠在一起,四目相对。


    她水色的裙摆同时今澜浅粉的衣袖交融,透过一层温吞。


    她们头上的花如云霞般盛放,交相呼应,就跟果果说的那样,她们真的很般配。


    般配。


    那刚才被周婶打断的词,终究还是出现在了池浅的心里。


    她发现她真的在为这个形容她跟时今澜的词感到开心,目光留恋,不停的看着她们站在一起的样子。


    她的脸……


    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池浅顿了一下。


    这不是她的脸。


    她在原世界并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好像有一枚高空抛掷的铅球砸了过来,狠狠的扯着池浅的心坠了一下。


    她忽的有些分不清她跟时今澜的“般配”是因为她,还是她这副皮囊。


    而如果是因为她的这副皮囊,她为什么又会这样难过呢?


    明明无论如何,她只要跟时今澜般配就好了。


    反正她也是在做任务,只要任务成功,不管时今澜配的是她的皮囊,还是她的灵魂,都可以不是吗?


    干什么这样别扭?


    池浅,


    你不可以动心的。


    十三说过了,那些被送去销毁的人都是没办法抽离系统任务。


    无爱一身轻,她必需要这样才行,不然以后还怎么做任务,还怎么在系统活下去?


    她得……先活下去啊。


    空气里冷了一度,时今澜的注意力还在照片,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神色的变化。


    而就在她刚想要转头去看池浅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的袖子好像被人扯了扯。


    那力气小小的,时今澜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刚刚那个给她们拍照的小女孩。


    看着时今澜揽过池浅,小女孩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凶巴巴的仙女姐姐其实也挺温柔的。


    于是她趁着仙女姐姐欣赏她拍的照片的时候,大着胆子凑到时今澜身边,一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的样子看着她。


    时今澜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女孩的想法,心情还不错的她蹲了下来:“有事?”


    小女孩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凑到时今澜跟前,跟她悄悄说:“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就是绫姬娘娘对吧?”


    时今澜听到这话,失笑一声,直觉得这孩子想象力的确可以。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趣,对这小女孩有了点不多的耐心,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姐姐跟绫姬娘娘一样,都是不良于行,而且十分厉害的人呀!”小女孩说到最后,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时今澜充满了崇拜。


    时今澜看着小女孩夸张的表情,感叹似的笑着反问了一声:“这样吗?”


    “嗯。”小女孩努力点头,好像她点的越用力,这个答案就越真。


    她实在是觉得时今澜好看,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她。


    而她视线围着时今澜看了一圈,小心翼翼的摸上了时今澜的拐杖:“姐姐你走路的时候会疼吗?”


    时今澜没有那么多的好心,会像其他大人那样保护一个孩子的童真,实话实说:“每走一步都会疼。”


    “那为什么姐姐还要走路呢?”小女孩不解,“池爷爷家里不是有轮椅吗?坐轮椅就不会疼了吧。”


    “因为想站起来。坐着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时今澜淡声答道。


    小女孩不以为意:“可我觉得坐着就很好啊,妈妈老是让我站起来走走,我就不喜欢。”


    见惯了暗潮涌动的心思,像小女孩这样一看就透的天真还真是少见。


    时今澜就这样瞧着这孩子的言行,蓦地想起一个人,想着大概她孩子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当你有必须要用腿走才能到达的地方,就不那么喜欢坐着了。”


    小女孩听着若有所思。


    她看看不远处的池浅,又看看跟前的时今澜,语气像是挖到了什么宝藏:“所以姐姐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姐姐,想要跟她站在一起,才这么努力的站起来的,是不是?!”


    那未经世事的眼睛亮闪闪,比日光晃眼。


    时今澜的耳边好像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那声音干脆利落的,猛地击中她的心口。


    喜欢。


    这是喜欢吗?


    第46章


    海的另一边忽而乍起一阵长风, 静水被风吹皱。


    水面波光粼粼,就如同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瞳子。


    时今澜被眼前殷切干净的视线一下灼到,神色恍惚。


    心口那颗总会无端收缩膨胀的小球慢悠悠浮现出来, 好似被小女孩口中那个词所吸引。


    “喜欢。”


    到底什么是喜欢?


    为什么这孩子要说自己站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喜欢池浅?


    她的腿当时早就恢复到了可以站起来的程度, 只是迟迟没能实现罢了。


    人来人往的影子穿过光路, 时今澜的视线忽明忽暗。


    她现在已经有些忘记了自己当时站起来的痛苦, 只记得心里横着一个念头, 一个很简单的念头——她要池浅活着。


    她只是不能失去她而已。


    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时今澜拧了下眉, 目光极其复杂的落在自己手中的拐杖上。


    那浓黑深邃的瞳子里罕见的出现了困惑与不解, 这些年时今澜不是没有碰到过追求她的人,男女都有, 家世从高到低能排好一阵子。


    可她一个也没接受, 更未曾被其影响。


    她面无表情, 起手就将自己跟那些追求者们划开了一道银河, 无论产生怎样无法避免的接触,她都不会动一丝心。


    按理说,她对池浅应该也是这样才对。


    她只是利用这个笨蛋在这里养伤。


    腿好了她就走了, 要是心情不错,就也带着她一起走。


    只是想带她走而已。


    这也是喜欢吗?


    渺不可见的尘埃在日光里浮动,施施然飘下一阵花朵香气。


    时今澜下意识的轻抿了下嘴唇,漏夜微凉,而她唇瓣温热, 潮湿的气息还残留在上面。


    那是池浅印在她唇上的吻。


    这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硬怼上来,吐息紧张的颤颤巍巍。


    有一瞬间时今澜还以为是储备粮扑到了自己怀里, 那种温润的湿热感就像是那只兔子。


    或者应该说那只兔子像这个人。


    只是不管怎么说,时今澜的心脏都被这只兔子撞了进去。


    她心脏的跳动好似储备粮在笼子造反, 一下一下的蹬着她的胸腔,失衡到快要脱轨,好似室上速发作。


    如果说当池浅主动过来吻她,时今澜的不作为还可以用她没反应过来掩盖。


    那么之后她又为什么要扣住池浅的腰,揽着她,抬头起来,继续跟她接吻。


    接吻好似一场热带雨林的暴雨,温热潮湿,充满了蒸腾的雾气。


    池浅没做到的,时今澜做到了,她撬开了她的牙齿,同她交融。


    冲动?


    还是荷尔蒙的作用?


    时今澜不认为自己是这么放纵自己欲望的人。


    可她昨天真的因为池浅失了控。


    为什么偏偏是池浅。


    难道喜欢也会传染吗?.


    喜欢会不会传染池浅不知道,但暧昧一定会被人看出来。


    周婶拿着果果的小天才手表,笑盈盈的看着池浅:“浅浅,你跟沈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在一旁欣赏照片的池浅兀的一愣。


    她根本就没想到周婶仅凭这一张照片就能看出什么来,脸上诧异毫无掩饰。


    周婶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拍了拍池浅的肩膀,做出一副很懂的表情,跟她主动表示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爷爷的,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有情况啊?”


    不是,爷爷不同意这件事周婶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池浅心里的疑问一个连着一个,成为了挂在周婶胸前的奖章。


    她根本没想到周婶会这么敏锐,诧异中还抽出一秒用来感叹:不愧是位于情报网金字塔顶层的群体呐!真牛X。


    周婶在掌握准确的八卦后,有些迫不及待,凑到池浅身边又问:“你这反映……是不是已经跟沈小姐是不是背着老爷子偷偷在一起了?”


    “哪有!”眼看着周婶是越猜越深,池浅立刻出声否定。


    她对周婶有着清醒的认知,一旦她知道了,全村人可就都要知道了。


    到时候即使她没有正面跟爷爷说,爷爷还能会不知道?


    爷爷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她喜欢时今澜。


    这件事情还是让他越晚知道越好,免得让他担忧,还是白白担忧一场。


    想到这里,池浅刚刚还很紧张激动的情绪落下了一半。


    她很认真的看着周婶,跟她澄清:“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周婶不信,依旧笑着:“没关系你这么紧张干——”


    说到这里,周婶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一转,就换了种更靠近真实情况的猜测:“是不是你喜欢沈小姐,但不知道沈小姐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啊?”


    周婶,我觉得应该把十三从系统的位置踹下来,让你来做!


    池浅从没见过这样强大的猜测能力,整个人都傻了。


    而周婶依旧孜孜不倦,甚至更加起劲:“我倒是觉得沈小姐对你也有意思。”


    “你看看,沈小姐笑得多好看,这脸上还透着点小坏,哎呦喂,这分明就是借机在故意逗你。”周婶看着手里的照片,热心的跟池浅分析了起来,“你说这沈小姐平时都板着张脸,冷冰冰的,哪有这样的动作表情啊,也就对你这样了,浅浅。”


    周婶的分析,加上她姨母笑的语气表情,让池浅心脏一跳一跳的。


    她不着痕迹的动了下自己的手臂,刚刚被时今澜揽过的肩膀隐隐透着热意。


    不知不觉的的,池浅被周婶带了过去,鬼使神差的问道:“……是吗?”


    池浅想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


    但对时今澜这种擅长掩饰自己的人,旁观者也会清吗?


    “我能骗你啊。”周婶肯定的拍了池浅一下,挑了下眼眉,跟池浅示意,“找个机会,跟沈小姐说。”


    这么说着,周婶就又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用更加悄咪咪的声音建议池浅:“不过我觉着今天就是个好机会。”


    “你看祭典多热闹开心的一件事啊,沈小姐的心情肯定也好,结束后你就跟她说,问她想不想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她保准答应。”


    “这样吗……”池浅听着,自己也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心中的始终拉着根谨慎的绳子,让她觉得周婶这个计划是不是有点冒进。


    【这个计划好,宿主,我举双手支持!】


    就在池浅迟疑的时候,十三在她脑海里举着双手出现了。


    【有你什么事!】池浅看到十三一直偷偷藏在系统空间偷听周婶跟自己的计划,有点不满。


    但最让她不满的,还是十三的业务能力:【还有,你看看人家周婶,比你这个系统靠谱多了,又是分析,又是给我出主意的,你这样有给我做过一次吗!】


    【嗯……】十三理亏,偏过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跟池浅凌厉的视线对视。


    “周婶,只有六分钟了,你的人去哪里了——!!”


    时间过的也慢也快,门口再次传来了催促声。


    甚至为了盖过室外的锣鼓声,有些撕心裂肺。


    “来了来了!”周婶闻声立刻把小天才还给小女孩,一手拉过池浅,一手拉过时今澜朝还未启程的花车游行队伍走去。


    踩着锣鼓声,池浅跟时今澜一同穿过人山人海。


    她挽着衣裙越过穿着现代装的村民,白纱如雾,同时今澜交缠在一起,莫名有种私奔的感觉。


    而众人欢呼,沿路的村民目送又鼓掌,就像是在为她们的私奔庆祝。


    池浅想这个瞬间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


    在这个瞬间她跟时今澜是众人眼里最相配的存在,而她不是“池浅”,时今澜也不是“时今澜”,她们是阿青跟绫姬,是被两位娘娘认可的一对儿。


    周婶租来的跑车真的就跟她当初说的一样,周围缠满了鲜花。


    锦花团簇,池浅提着裙子利落的上了花车,耳边接着就飘来周婶的一句话:“按我说的没错。”


    这话又小声又迅速,池浅慌得一回头,就看到周婶对她笑着,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池浅没想到周婶还记着这件事,实在是拗不过她炽热的眼神,也快速的点了下头,示意周婶:她知道了。


    “时辰到——花车游行开始!!”


    无声的回答刚被周婶接收,队伍的前方就传来鞭炮的响声。


    红皮子的炮仗炸天似的响着,池浅好久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得缩了下脖子,撑着胆子没堵住耳朵。


    “什么没错?”


    但也是这样,时今澜的声音炸了过来。


    那平静的声线近乎就要淹没在热烈的鞭炮声中,偏偏池浅听得清楚。


    时今澜的这句话简直比炮仗还要命,惊得池浅差点从位置上弹起来。


    “没,没什么……”池浅哪里想到时今澜会听到周婶的叮嘱,回答的结结巴巴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回答没什么信服力,手指碰到放在座位旁的花篮,脑袋难得灵光:“就是,周婶叫我让你待会也热情点,一定要把花都抛出去才行。”


    撒谎。


    时今澜看着池浅的瞳子,面无表情的得到了答案。


    她觉得周婶跟池浅之间有秘密,刚才在休息室就说着些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似乎在刻意不让自己听到。


    有什么事情不能让自己知道……


    时今澜微微皱起了眉头,车子启动起来的惯性带着她稍微往后倾斜了半分。


    光影交叠,她与池浅好似错位。


    随着鼓声变了节奏,花车游行正式开始。


    近乎全海岛的人都出来了,呜呜泱泱的人群挤在并不太宽敞的海岛公路上,花瓣与彩带飞舞。


    过去出行要么清场,要么包场,即使是参加大型活动,时今澜也是高坐视线最佳的svip席位,像这样震耳欲聋的热闹场面,她还是人生第一次接触。


    当欢腾沉入世间,所带来的视觉享受并不减半。


    “妈妈,绫姬娘娘好漂亮!”


    “她的裙子好漂亮。”


    “浅浅这阿青真不错,池老家这个孙女俊的。”


    “好多花,她们戴了一头的花!”


    “因为阿青娘娘喜欢花呀,你表现好一点,待会说不定阿青娘娘就把花抛给你了。”


    ……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分不清哪边的声音能盖过哪边。


    池浅看着热情的人群,心也跟着激动不已,提着手里的花篮开始给大家抛花。


    花瓣飘落,纷纷扬扬的四散在人群中,人声如海浪。


    时今澜并不觉得自己手里的花有什么好争的,周围的人影晃来晃去,高抬起的手旁都是笑脸。


    而笑的最灿烂的,还要是坐在时今澜身边那人。


    池浅绑着阿青标志的高束马尾,一头长发乌黑又利落,好似墨汁泼洒,意气风发,分外英气。


    她高昂着头,日光从一侧倾泻而下,那浓密而卷曲的眼睫落满金色,她的野蛮生长恰到好处。


    那不是被精心养护在花房里,未经日晒雨淋的花朵。


    而是盛放在太阳下,野地里,历经风吹雨打,开出的最旺盛的那一朵。


    她不一定最漂亮,却是最具有生命力的。


    好似太阳,灿烂明艳的影响着身边的人。


    时今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池浅。


    忽而,她那虚握着的手里被塞进了一片馥郁浓香的清凉。


    “阿澜,你也来啊!”


    池浅见时今澜许久未动,就抓了一捧自己花篮里的花瓣塞到时今澜的手里。


    她想周婶的话可能说的不一定全对,但有一句是对的。


    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定要开心才对。


    她想要时今澜开心。


    别的都可以先不做考虑。


    长日下,池浅的眼睛亮亮的。


    她笑着,邀请着她,冰凉的花瓣上覆着一层温热的掌温。


    时今澜看着自己被池浅塞进手里的花瓣,心跳了好几下。


    她冷静的,克制的注视着向四周撒去花瓣的池浅。


    脑袋里却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想吻她。


    第47章


    太阳逐渐攀升至天空的最顶端, 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泼洒,蔓延,占领高地。


    这样的念头划过时今澜的脑海,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 她从来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欲望是最能操控人心的事情, 时今澜从来都将这一点控制的很好。


    她没什么物欲, 唯一会特别关注的就是学术期刊发布的些晦涩难懂的文章, 但也是只是感兴趣, 谈不上喜欢。


    她是爷爷培养出来运作时年集团的机器。


    她不被允许拥有感情, 更遑论欲望。


    所以她怎么会想要同池浅接吻。


    日光直落落的晒在时今澜的唇瓣,温热被海风一吹, 贴着几分微凉。


    她好像那个意志不坚定的僧人, 只是一个吻就撼动了她的戒心, 食髓知味。


    笨蛋妖精也是妖精啊。


    “你不喜欢啊?”


    时今澜神思不定的注视着池浅, 虚握着的手被人扣了扣。


    池浅见时今澜迟迟未动,还以为她不喜欢这样,小心翼翼的要把刚刚硬塞给她的花瓣拿回来。


    只是池浅的手才刚伸进去, 接着被时今澜握住了。


    她似乎并不想让池浅拿走她放在她手里的花,平抬起视线看着池浅,别有意味的问道:“周婶不是让你按她说的做吗,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哦,对。


    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池浅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她看着跟自己说这句话的时今澜,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


    就好像她知道上车前周婶特意叮嘱她的, 不是这件事。


    可就算被时今澜发觉又能怎样,她刚才都这么胡扯了, 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做下去啊。


    池浅啊池浅,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挖大坑啊。


    这么想着,池浅苦涩的扯了下嘴角,点头道:“是,是这样来着。”


    这些天跟时今澜在一起,池浅别的不敢说有什么进步,应变能力肯定是进步了。


    她说着就松开了自己拿着时今澜手里花瓣的手,将时今澜虚攥着的手给她合拢,笑着给时今澜推荐:“你既然知道,那你就当帮我完成任务,也试试嘛,很有意思的。”


    五指被人为合十,时今澜被人握住的指背上贴着层潮湿的热意。


    她将自己目光在手上停留了几秒,看不见池浅的人,却嗅得到她身上沾染着花气的味道。


    从呆愣到苦笑,接着换成对自己谄媚似的笑意,时今澜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自作聪明的遮掩,只是当她抬眼看着池浅的笑,心情并没有变坏。


    甚至于跟着这人明艳可欺的模样,也笑了。


    时今澜笑得难得明显,两边的嘴角都扬了起来。


    而接着一起被扬起的,还有池浅放到她手里,让她撒出去的花瓣。


    花瓣在金色的日光下飘摇,纷纷扬扬的织成了一幅雨幕。


    而池浅作为这幅雨幕唯一飘落的对象,晃神的抬起头来,柔白的云彩好似融化开的油画颜料,在湛蓝色的画布铺展开,花瓣倒涌,将灿烂明艳的颜色铺满了画布。


    原来这就是两侧观众们的视角吗?


    好美。


    池浅眼神里装着错愕与惊喜,根本没想到时今澜会把花瓣洒向她。


    是啊。


    时今澜怎么把花瓣洒向她了!


    池浅飞快从刚才的沉溺中抽出神来,忙对时今澜更正:“错了错了,这些花瓣都是祝福,是要我们要对人群撒的!”


    时今澜却不然:“我不可以把祝福给你吗?”


    这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好似并不在乎。


    那明晃晃的叛逆就摆在池浅眼前,循规蹈矩的她听着时今澜话里的你啊我啊,心脏在狂跳。


    她这些天已经很多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因为时今澜的一点动作话音就开始心律失常。


    可她也控制不了自己。


    就好像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拼了命的告诫自己无爱一身轻,心跳却每次都在出卖她。


    时今澜……


    “阿浅。”


    正这么想着,池浅耳边传来时今澜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池浅心又跳了一下,条件反射的问道:“啊?”


    “等祭典结束,我有话跟你说。”


    迎着日光,时今澜一道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池浅。


    还有她的唇。


    “什么事……”


    “阿浅!”


    池浅下意识的抿了下唇,正要问时今澜,人声喧嚣中忽的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池浅就在靠近花车游街的前边位置看到元明,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以及池清衍。


    在满是陌生人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池浅有一种她不是单纯在做扮演任务的感觉。


    这种兴奋的喜悦感让她抓起一把花瓣就朝元明那边撒去,又是给池清衍,又是给元明和她父母,多少有点以权谋私的味道了。


    池清衍背手看着自己这孙女,笑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时一朵开得丰盛灿烂的花朝他抛了过来,他伸手接去,将这朵难得完整的花捻在手里。


    “哇,阿浅给老师的花真好看。”元明在一旁瞧着,不由得羡慕。


    池清衍却将花轻轻在手里转了转,对元明道:“你想要吗?”


    “这是阿浅给老师的。”元明笑着说。


    “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池清衍将花送到元明跟前。


    如果说刚才池清衍含糊的问元明还听不出来,那现在这句意有所指,她就不可能听不明白了。


    海风涌过一阵温热,素色的花瓣倾动。


    元明垂眼瞧着,眼睛里落这几分笑意,柔声反问:“老师有问过阿浅吗?”


    问?


    池清衍抬头看着向周围快乐的抛洒花瓣池浅,视线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坐在她身边的时今澜。


    夏日就要跟春天接轨,日光早就将万物唤醒。


    绿意交织,百花盛放,一片生机勃勃的热闹里,却横着一座冰川。


    太阳晒不透。


    时今澜深邃的瞳子里依旧是一片漆黑,纵然平静,更像是深渊。


    “我不是很希望某些事会发生。”池清衍淡声。


    “其实老师不用这么担心,也该让她自己闯一闯。”元明不然,举起了手里的相机,“阿浅应该拥有很多选择,或许我们这个岛对她来说太小了。”


    花车在缓慢的往前走,元明举着的相机也在追着移动。


    她就这样透过镜头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池浅,目光晦涩,留恋又清醒。


    而池清衍不语。


    背手将池浅抛给他的花放进口袋里,不知道元明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


    太阳从天空的一端挪到另一端,日光西斜。


    海岛一年一度的三月三花车游行一直持续到下午三四点才结束。


    今年的花车游行比往年都要热闹,满地的花瓣飘舞,风吹过来,纷纷扬扬又是一场花瓣雨,好似大家不愿离开的心。


    散场跟开场的时候差不多,甚至因为结束了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池浅好不容易从花车上下来,转身却没看到时今澜的影子,隐约的她好像在结束的时候听到时今澜对自己匆匆说来一句“我先走了”,但也不真切。


    真走了?


    不用自己帮忙吗?


    时今澜腿脚不便,周围有这么多人。


    池浅茫然又担心,着急的寻着周围看了好一圈。


    可周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池浅根本找不到时今澜影子,倒是肚子好一阵咕噜。


    虽然周婶有叮嘱早上一定要吃得饱饱的,但她撑到现在还是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想吃烤鸭卷饼了,还有糖醋排骨,水煮肉片,烤羊腿,烤玉米,烤地瓜……】池浅拖着长音在脑海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一边慢吞吞的往休息室走,一边不死心的在人海里找时今澜。


    人影熙攘,遮着阳光从池浅视线中划过。


    也不知怎么的,她目光蓦地停顿了一下。


    日光在空中划过一串光晕,池浅看的不真切,却注意到了人群中有一个人很奇怪。


    这人穿着件很旧很旧的灰色老头衫,灰白的头发,一副在岸口工作的渔民的打扮。


    他就走在人群里,好像在寻找什么,视线一直在池浅的身上扫来扫去,只是神态眼神全然不是那种村子里的人对娘娘的崇敬。


    池浅的警惕一下就提了起来,在脑海里呼唤十三:【十三,你在不在。】


    谁想到十三开口便是:【宿主也发现了是不是。】


    池浅听到十三这句话,心里有一种预感:【你不要告诉我……】


    十三:【时承得到确切消息,知道时今澜在池清衍的诊所里了。】


    时今澜这个舅舅不愧是只老狐狸。


    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失踪的时今澜,所以他们又杀了个回马枪。


    池浅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又气又急:【不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十三也冤枉:【我并没有比宿主早知道几分钟。我对剧情的掌握只有这个海岛里发生的事情,时家那边,要有人出现触发,我这边才会收到相应剧情前提。】


    池浅觉得不可思议:【不是,你的权限也太低了吧。】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益处,还不如想想:【那我们这次该怎么办啊?】


    只是这么问着,池浅就想起上次她们遭遇这件事时系统提供的帮助,头疼不已:【这次你们系统还要开启屏蔽功能吗?我做个心理准备。】


    可池浅正紧迫的询问着,十三在那边却沉默了。


    散场的村民有说有笑,还有几人热情的过来跟池浅打招呼。


    池浅一一跟她们招手回应,不好意思的接受着她们的夸奖。


    而就是在这样浓烈的归属感中,池浅听到十三跟她说:【宿主,或许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


    第48章


    海浪拍击上岸边, 纯白的泡沫溅落在阳光下。


    四分五裂。


    在十三这句话响起的瞬间,池浅脑袋里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被风吹起的花瓣终究还是要飘落在地上, 被脚印车辙无情的碾过。


    池浅从来都没有忘记, 她有一天会为了保护时今澜, 从悬崖上跳下去。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这一天会离得她这么近。


    她明明时不时的就拿这个结局叮嘱警告自己, 却又一直在试图忘记。


    她的剧情, 就要走到终点了。


    池浅紧皱着眉头, 再次朝人群中看去。


    可刚刚她看到那个男人的地方此刻早已填上了其他人,就在那个男人发现她看到他的下一秒, 他接着就隐入人群, 找不见了。


    这个人比之前来海岛的那个男人厉害, 有着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而且就他的这种以假乱真的打扮, 大概是杀手一类的人没差了。


    上次时承派来的人不是杀手,时今澜对她也没有发展出什么深刻的感情,所以系统判定不算。


    那这次为什么就算了呢。


    即使时承现在派来的这个男人是杀手, 时今澜对她也……


    想到这里,池浅猛地顿住了。


    系统虽然垃圾,但不会出错,或许真的是旁观者清,周婶说的话并不全然出自臆想。


    她让时今澜动心了。


    她让时今澜喜欢上她了。


    可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


    长风吹起池浅宽大的衣袖, 轻薄的衣衫好像产生了无尽的阻力。


    她穿过人群, 踩着人行道上的花砖,突然觉得脚步变得好沉重。


    当初知道自己要做这样一个任务的时候, 池浅有点懵,又有些跃跃欲试。


    在没有遇到时今澜的那一个月里, 池浅跟十三计划了好多,如何跟时今澜相处,如何让时今澜爱上自己,如何让自己成为她不可替代的白月光。


    可人与人的关系建立要比机器与机器,人与机器要复杂。


    池浅一开始的确将时今澜当做一个攻略对象,可渐渐的……


    思绪戛然而止,熟稔至极。


    池浅下意识的在回避某些问题,她怀里抱着一个装着猫的盒子,只要她不去打开,她就不用去面对那个盒子里的猫是不是活着的。


    而负罪感无法缓解,晦涩沉重的溢出了她的盒子。


    池浅无法回避。


    她真的在伤害一个爱着自己的人。


    海浪不停地拍击在岸边,潮汐淹没了离岸最近的那块礁石。


    池浅脑袋无比混乱,一半在抱着盒子游离,一半则在担忧。


    这个杀手既然没有选择在花车游行的时候动手,就说明他起码现在的计划是要不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的解决掉时今澜。


    所以应该说她跟时今澜还有时间。


    不过她家应该是不安全了。


    那个杀手在找不到时今澜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怕就是她家。


    得换个地方把时今澜藏起来才行。


    可用什么借口呢?


    还是说干脆实话实说,将她看到杀手的事情告诉时今澜。


    池浅太知道这个破系统的尿性,它为了促成时今澜黑化肯定要自己死,今天这一遭她是躲不过去的。


    可她告诉时今澜,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原文中的她是不知道时今澜在这之前已经跟她那边的人取得了联系,可池浅知道。


    原文中的她心甘情愿的替时今澜死,只是希望那个杀手将自己当做时今澜,替死混淆视听。


    而池浅不是。


    当知道杀手来的时候,池浅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她该怎么保护时今澜。


    如果她的死亡无法保证时今澜的安全,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她的力量太渺小了,她只能用她的命来拖延时间,直到能够保护时今澜安全的人出现。


    这样她的死才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完满。


    翻白的浪花涌上岸边又被推着向后,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池浅蓦地抬起头来,被日光晕染开的瞳色铺满了毅然坚定。


    对!


    她得告诉时今澜,让她联系她那边的人过来!


    “阿澜!”


    小跑着,池浅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推断无论如何,时今澜一定会回这里换衣服。


    事实证明,她的确对了。


    时今澜比她要早回到休息室,已经换下了花车游行时的衣服,坐在窗侧的沙发上。


    只是,同时在那片区域的还有池清衍,元明,跟周婶。


    这几人坐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池浅茫然:“你们这是……”


    “我们正在商量待会去哪里吃庆功饭的事情。等了你好久没见你回来,我们就先说了。”元明笑着示意池浅过来,“婶子的意思是去她那里,大家顺便还能泡泡温泉,两全其美。”


    “浅浅觉得怎么样呢?”周婶转身看向池浅,疯狂给她递眼神。


    池浅先是脸上一臊,下意识想要推脱。


    但接着她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时今澜不在家,而是去了周婶的温泉旅馆,旅馆里这么多房间,杀手就是找她也要点时间。


    于是没有迟疑,池浅合了周婶的意,朗声道:“那当然好啊!我双手双脚同意!”


    “好!”周婶看池浅这样明白配合自己的安排,格外欢喜,“那咱们现在就出发,我这就让老王先炒几个硬菜。”.


    不知道是不是老王听到了池浅刚才的心声,庆功宴这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


    什么糖醋排骨,烤羊排,烤鸭卷饼……池浅看着这满满一桌子,感动极了。


    ——没想到断头饭还能吃的这么好。


    池浅含泪干了三大碗米饭,看的一旁几人都有些愣。


    而十三也变成了猫的形态,扒拉了扒拉池浅,示意她给自己点吃。


    池浅看着十三为了美食,不惜翻院墙跳进来,合理自己的行为的猫,不由得笑了。


    她想着这也是她跟十三最后一顿了,对十三也好了点:“干炸小黄鱼?”


    “喵~”十三点头,声音叫的比之前都要娇。


    池浅嗤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鱼干放到了地上:“真和只猫似的。”


    “什么真和,她不本来就是猫吗?”


    幽幽的,元明的声音从池浅耳边传来。


    她转头一看,元明的视线就贴在她的身上,温和柔软,不引人注意。


    也是这样,池浅被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元明会听到自己的自言自语,结结巴巴的解释:“是,是啊……我说的是,馋猫,和馋猫似的。”


    “哦。”元明似是被池浅解释说服,点了点头,看着池浅身边那只正在吃鱼的三花猫。


    “来,我们敬今天的功臣,浅浅和沈小姐。”


    池浅正紧张的跟元明交谈,周婶举起了酒杯。


    那一瞬间,池浅感觉看到了救星。


    她怎么好意思接受在座两位长辈的敬酒,主动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起身道:“周婶您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应该是我敬您才对。”


    “谢谢您……”


    酒杯转向周婶的一瞬,池浅哽了一下。


    玻璃折射过的光线将不大不小包厢分离成两份,池浅突然意识到今天不仅是她跟时今澜的分离,还是跟他们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比机器与机器之间复杂。


    羁绊好似树根,一旦搭起来,便是盘根错节的,恍然回首才发现早就无法分割开。


    池浅想这可能就是系统需要人类去执行任务,而不是仿生机器人的原因吧。


    没想到,她这样渺小的一个人,还有这样不可替代的存在。


    情绪翻涌,池浅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说感谢的话,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谢谢您这几次对我的照顾,我祝您生意兴隆。”


    “哎呦,这孩子,我也干了。”周婶看池浅这架势,也跟着一饮而尽。


    酒精的辛辣烧在喉咙里,让人止不住皱眉。


    而池浅是毫不退缩,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看向坐在对面的池清衍:“还有爷爷,我也要好好敬您一杯。”


    “我这个不懂事的孙女,从小到大净是给您添麻烦了。”


    池浅不知道自己心中带着分悲恸是怎么样冒出来的,只是看到池清衍脸上又深了几道的皱纹,就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她跟池清衍的相处只有这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可她却觉得她跟池清衍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是爷孙了。


    “我真的爱您,谢谢您。”发自内心的,池浅对池清衍说道。


    大抵是从小养到大的原因,池清衍看着池浅这话,眼神不由得深沉了几分。


    他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着样的感慨,也拿起酒杯,语重心长的对她道:“以后都改了就好。”


    池浅闻言紧握了下酒杯,眼神失笑。


    改不了了。


    她没时间了。


    酒过几巡,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在池浅身上的奇怪氛围。


    这人明明是笑着的,跟他们谈笑风生,有说有笑,可眉眼间却藏着一层无法纾解的悲伤。


    这场庆功宴从太阳沉落之时开始,一直到月上梢头才勉强结束。


    周婶给时今澜和池浅安排了同一间房,甚至是之前那个情侣房。


    钥匙与卡牌叮当撞在一起,池浅将手里的东西举在灯下,笑了好一阵。


    时今澜觉得今晚池浅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笑什么?”


    而池浅有点醉了。


    她晃晃悠悠的指着房间里的陈设,跟时今澜道:“我们又回来啦!”


    “是,又回来了。”时今澜应了一声,看着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只觉得恍如隔世。


    赤着脚踩过藤编草席,温泉的暖意从地下烘托上来。


    白雾顺着客厅与后院间大敞着的门缠绕过时今澜的手指,热意缭绕,一如上次她们来这里时那样。


    时今澜还记得上次她们来这里,某个人还很不争气的晕倒了。


    那被热气包裹的脸颊肩头晕着层粉色,就这样睡在自己怀里,一点防备戒心的都没有。


    “……”


    “阿澜,你之前不是说结束后有话跟我说吗?是什么话啊。”


    时今澜正要笑,便有一团热气含着酒精的气味略过了她的耳廓。


    池浅看了圈房间,背着手,走到了时今澜身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她在花车上跟自己说的话。


    温吞的吐息勾着时今澜的耳朵,好似一缕白烟吹进了她的心口。


    她感受着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影,心脏咚一声咚一声的跳动起来。


    什么话。


    当然是想吻她。


    草席发出几声响动,时今澜不紧不慢的转过了身。


    她的视线被当初的想法操纵着,施施然落在池浅的唇上。


    那唇还沾着点酒精,绯红挂着晶莹,好似千万花瓣中最鲜艳的那一片。


    可就是那么一瞬间,时今澜又清醒下来了。


    她紧攥住自己的欲望,不知道该不该吻她。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传染上了名为“喜欢”的疾病。


    “没有吗?”


    喃喃的,池浅很小声的低语了一句。


    她看上去有些失落,那双杏圆的眼睛黑溜溜的垂着,就这样可怜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时今澜。


    秒针咔哒的走了一下,接着池浅轻吸了口气:“我有。”


    话音未落,时今澜的手臂就被人扣住。


    热气在冷月下生出一层白翳,蒙住人的眼睛,让池浅吻了上去。


    第49章


    夜色浓重, 银月如钩。


    温泉里飘出的热气与黑夜缓慢相融,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四处静谧无声。


    池浅扣着时今澜的手腕, 同她在老式的吊灯下接吻。


    故意做旧的灯光披落了她们一身的昏黄, 长影交叠, 暖香阵阵。


    喉咙迟缓的吞咽着, 时今澜的口腔含着一团温吞的酒精。


    灼热, 凛冽, 接着又在某人的翻搅下来变化出一抹甜意, 在她的舌尖扩散开来。


    一个喝醉了酒的酒鬼该是什么味道的。


    是被热风烘起的酸气;


    是无礼霸道的恶臭味;


    还是口齿不清的腐烂气息?


    长吻碾过时今澜的唇瓣,由浅及深。


    酒精的味道裹着道火焰, 凛冽的燃烧过时今澜的口腔, 那种洁净的味道让人麻痹。


    那原本愕然睁着的眼睛不知道从哪一秒, 或者哪一个动作开始闭合上。


    时今澜垂落的眼睫在灯下轻轻颤动着, 好似有蝴蝶停落在上面,缓慢闲适的扑闪着她的翅膀,享受着只属于她的花蜜。


    这人比之前有进步, 包着牙齿,没有一上来就将时今澜撞个趔趄。


    池浅俯身倾轧,时今澜微微昂头。


    酒气氤氲,将人的骨头都要酥化。


    明明这只是她们第二次接吻,却默契到根本用不到磨合。


    甚至快要结束的时候, 时今澜感觉到池浅唇间的倾动就明白了。


    时今澜诧异于自己的熟稔, 接着便扣住池浅的腰。


    她有事要问池浅,但不是因为这份“熟稔”:“有心事。”


    池浅喝了平常酒量的好几倍, 整张脸都醺浅粉色的红意。


    她气息没有时今澜恢复的那么快,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撩完就跑, 一手一下,全都搭在了时今澜的肩上,醉意使得她声音含糊:“时小姐,你的眼睛是什么做的?”


    这话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是答非所问。


    却又是在间接承认了时今澜的问题。


    时今澜就这样看着喝多了的池浅,眼尾轻笑。


    她并不着急追问,抵在腰间的手不紧不慢的摩挲着,好似在把玩一件珍宝:“要不要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后院的温泉源源不断的朝屋子里输送热意,温吞里透着缱绻暧昧。


    池浅看着时今澜的眼睛,不设防的想将自己全部的事情都说出来。


    可她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千根针。


    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根本没法说。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她没办法跟任何人求救,只能一个人面对死亡,一个人走向跳下深渊的死局。


    她活该。


    她该死。


    “哈哈。”


    很突然的,池浅笑了出来。


    这短促的两声笑的她整个人都在抖,眼尾抹着的红色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


    她搭在时今澜的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指尖轻轻划过时今澜锁骨上的凹陷,流连徘徊,接着又拍了拍:“一点小事,很快就能解决了,放心。”


    池浅做的放肆大胆,说的也轻描淡写。


    她想她应该是个不错的学生,学时今澜平日的那样也学的很快。


    可她的老师并不这么觉得。


    昏黄的光线将最明亮的一束投在池浅的脸上,时今澜平静无波,将池浅的眼神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对她这句“放心”不是很信。


    远处响起海浪拍击上岸的声音,月光被吹拂而来的风搅得支离破碎。


    而对视无声,任凭着吐息交融在一起,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两个。


    “你……”


    “还要不要继续?”


    时今澜没说完,就被池浅的问题截断了。


    说是个问句,池浅却并没有给时今澜选择的机会。


    她们之间没什么距离,池浅的手悄无声息的攀上了时今澜的脖颈,她抚着,扣着,稍稍倾身过去,便又是一个吻。


    比刚刚的要用力。


    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被时今澜提起,池浅脑袋里的情绪膨胀起来。


    酸涩无处说起,池浅那此刻被酒精占据的大脑只想拥有时今澜,想将她从外到里,都标上自己独属的痕迹。


    是自己。


    不是那个该死的原主。


    越是想到这里,池浅吻过时今澜的力气便加重几分。


    她一边凶狠的吻着时今澜,一边将她往自己怀里扣,好似要嵌进一样,密不可分。


    池浅的不加厌倦正反复的汲取着,时今澜轻抵舌尖,感觉自己快要喘息不过来。


    她在自己这片领地上丧失了主权,齿关被人轻而易举的叩开,酒气翻搅,她纤瘦的腰肢被池浅紧紧搂着,近乎快要折腰。


    所以她也有些失去平衡,发软的腿不断的在后退。


    “咚!”


    闷闷的一声砸地声在房间里响起,时今澜本就不灵光的腿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而池浅愿与时今澜共沉沦。


    她明明可以抱住时今澜,却任凭时今澜下意识的紧扣住自己,不顾疼痛的做了时今澜的垫子。


    酒精的麻痹与跌倒的疼痛同时出现在池浅的脑袋里,让她在缝隙里找到一点自己还在活着的感觉。


    她们都跌在草编地板上,时今澜跪坐着。


    轻盈的雪纺面料顺着跌落时的风被掀起,凌乱的摆在她的腿侧,露出一截匀称修长的腿。


    她们谁都没有穿鞋,脚趾相抵,冰凉的温度很快被同化。


    池浅轻拂过时今澜的腰,酒精操纵着血液肆意奔腾躁动,书写着透过衣料,如玉暖香的肌肤。


    “……!”


    时今澜呼吸紧的一下急促。


    池浅的手不知怎么的穿过了衣料的下摆,漫不经心的沿途一路张望。


    时今澜愈发觉得周遭热意难散,池浅的气息滚烫而低沉,扑簌簌的全都落在她的鼻尖。


    那刚刚被放开的唇接着又被印下,池浅却好像大发善心。


    她突然就变得不紧不慢起来,反复摩挲时今澜的唇,直到她重新变成清晨沾满露水的殷红蔷薇,这才撬开她的齿关。


    这样的慢条斯理,简直要命。


    时今澜没有力气,或许不想去拨开池浅的手。


    雪纺的面料什么都抵挡不住,躁动的血液由内向外的烧过来,反折的脚寻找着那能让她踩实的安全感。


    就好似初见那天,她在混沌中抓住池浅的手,从此不再下坠。


    院外吹过一阵长风,热气如海水般涌过来。


    温热又微凉,好似夏日。


    酒精在这温度里迅速发酵,时今澜感觉自己的周围全都弥漫起池浅的气味。


    记忆氤氲,沉沉的呼吸声缠绕在她脑海,她伸过手去,熟稔的扣住了池浅横在一侧的手。


    “咔哒。”


    池浅脑袋里响起一声好似金属扣合上的声音,又或者是金属扣被打开。


    浓郁的酒精好似一阵海浪汹涌,将藏在海底的东西掀翻到了海平面上。


    池浅脑海里忽的一阵混乱,灯光笼罩过时今澜的身形,瘦挑的影子浮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有一道熟悉横在她的手指,折过时今澜的手腕,穿进她的指缝。


    “要不要去卧室?”池浅伏在时今澜耳侧,她声音炽热而柔软,熟练的口吻,好似体贴,实际上却是在诱哄。


    这两个意图的分界线实在是不够明显,而时今澜莫名就明白池浅这句话的意思。


    她就这样注视着池浅,一颗被紧紧箍住的心不安分的发出阵阵鼓动,一下一下,敲响了她此刻发软空洞的骨子。


    明知不可而为之。


    月影飘摇,时今澜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坐在池浅的视线上方。


    那微昂起的脖子勾着一条白皙绵长的线,从她的下颚开始,路过脖颈,锁骨。


    一侧松垮的吊带垂搭在她的手臂上,倾斜了原本与胸口齐平的那道线。


    她长发披散,乌黑的发丝像是一片细密的黑竹林,影影绰绰的在风中露出远方背景里的雪山。


    “不要。”


    时今澜喜欢这个地方。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池浅压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在她怀里睡了好一阵。


    “那好。”池浅抬手绕过时今澜垂下的长发,浅浅一笑。


    朦胧的月影落在海边,顺着翻涌上岸的海水拖出一道绵延海岸线的白色浪花。


    夜晚的海远没有白日那样平静,在人们看不见的昏暗中,到处都是暗潮。


    水声一层叠着一层,在寂静的房间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修剪圆润的指甲抵过人背后的肩胛骨,昏黄的灯光下划过几道明显的红痕。


    远远的一道灯光高悬在时今澜的视线中,她冷清的瞳子抹着一片氤氲,失控弥漫,她的唇都被池浅占据,叫她快要遗忘了呼吸。


    银丝连成一条长线,将月光磨得模糊。


    她们肆无忌惮的,在这夜色下沉沦。


    却又好像,


    这并不是她们第一次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


    月色泼进房间,映照着客厅的一片凌乱。


    被解放的呼吸先是急促的汲取着空气里的氧气,慢慢的便平静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里晕着一层白翳,呼吸均匀最后占据了房间的主位。


    时今澜被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被池浅放过,被放开的那一瞬她只觉得身体又软又空。


    她深邃的瞳子依旧乌黑,只是眼尾铺着片绯红。


    唇瓣亦然。


    热意蒸得人疲惫乏累,当熟悉的触摸感拂过时今澜的发丝,她轻缓沉重的眨着眼睛,看着池浅依旧占据在她的视线里,安心的睡去了。


    夜风携着一阵温凉吹拂过池浅的后背,酒意伶仃。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酒醒了,只坐在时今澜的身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这人被她折腾惨了,薄唇上泛着一片浓郁的红色。


    她薄衫轻拢,长腿堆叠,就这样毫无戒备的睡着,殊不知眼前这个让她安心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池浅抬手,按捺住自己的那份食髓知味,小心翼翼的拨开时今澜脸前的长发。


    就让她再多看一眼。


    就再看一眼……


    树影缭绕,光线一阵波动。


    池浅恍惚间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她好像不止一次这样注视着被她折腾到熟睡的时今澜。


    怎么会唔!


    池浅正眉头紧皱的不敢相信。


    却突然的,她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心口传来一阵疼意,好似什么动物在上面抓了一爪子。


    疼痛无法缓解,深深的嵌在池浅根本触碰不到的地方。


    【宿主,时间不多了。】十三的声音从池浅脑海里响起。


    雾气氤氲中,它灵巧的翻过院墙,绕过后院的温泉池,走到了池浅身边。


    心口的震动压过了所有的疼意。


    池浅意识到,这是系统给她的警告,要她不要再拖延,该去执行原剧情的内容了。


    池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恋恋不舍。


    她从地上捡起时今澜的衣服,轻薄的布料重若千钧。


    “你要去哪里?”


    昏暗中,时今澜睁开了眼睛。


    第50章


    就这么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冷月穿过闷沉湿热的空气,在房间里洒下一层淡光,将房间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划在一起。


    透明的扣子抵在池浅的指腹上, 此刻正半扣不扣的挂在扣眼上。


    她才刚套进时今澜的裙子, 整个动作就一下顿住了。


    草木编制的地板垫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从池浅的背后升起一道视线。


    平静而沉沉, 阴鸷里透着不解的警惕。


    池浅怎么也想不到, 时今澜居然醒了。


    明明刚刚起身的时候, 这人还熟睡着。


    “我想你应该不是想去上厕所吧?”时今澜轻声说着, 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她好似在玩味,可沉在昏暗中的眼睛始终都注视着池浅的背影。


    她实在是太了解池浅, 率先开口, 堵住了这人最可能用的借口。


    而果不其然, 池浅听着紧咬了下唇侧。


    她知道时今澜是察觉到她不是单纯的走出房间这样简单, 而是要离开。


    可系统不容池浅犹豫迟疑,一再的催促她,撕扯着她的心口。


    池浅感觉自己每吸一口气, 都在扯着胸口发疼,思绪也被搅乱,甚至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想法。


    也不要等到离开后才给时今澜发短信留言了,干脆就现在把杀手来追杀她的消息说给她,让她赶紧联系她的人。


    反正自己也马上就要领便当了, 从此以后自己也不会再在这个世界待了, 就算说了,时今澜也无处查询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的, 这个烂摊子也不用自己收拾。


    池浅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之前那样小心掩饰了,心里一鼓作气, 转过身来对时今澜道:“阿澜,你快跟你手底下的人联系,你叔叔派了杀手来追杀你。”


    院墙外涌进一阵风,带起池浅转过的裙摆。


    时今澜在听到池浅这话后,眼里一片愕然。


    当时花车游行结束时今澜之所以匆匆离开,就是因为她在花车游行的队伍里发现了杀手。


    时承果然老奸巨猾,明明搜过一遍海岛了,又让他的人又杀了个回马枪。


    可是池浅怎么也察觉到了。


    她甚至还知道自己已经跟阿宁她们取得了联系的事情,当初她跟池清衍不是约定好了,不让池浅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她这些天难道都在一直假装不知道?


    环绕在池浅身上的问号越来越多,时今澜甚至无从联系起。


    她目光晦涩的看着眼前人,视线逐渐冷静下来:“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事吗?”


    温热的夜风缠过时今澜的手指,抚上片白蒙蒙的潮湿缱绻。


    就好像池浅抵在她手上的感觉,只是少了那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安。


    好残忍的缠绵。


    有了前面那句话,池浅穿上自己的衣服想要干什么,时今澜很难不明白。


    可时承派来的杀手都是顶尖的,即使此刻夜色难辨,也很难说他们不会被混淆,让池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再说。


    就算是她吸引力他们的注意力,她又能做什么,她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


    她是因为知道自己此去胜算不多,才在最后决定跟自己做那些事情的吗?


    这个笨蛋。


    为什么总是做一些笨蛋行为!


    漆黑沉重的字硬生生的砸在时今澜的脑海,她为这样笨蛋的做法觉得愤怒。


    可更多的却还是徘徊在心口茫茫无法纾解的疼痛。


    “阿浅。”时今澜轻唤着池浅的名字,眼神复杂,极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觉得,你自己能解决得了吗?”


    “我……”池浅一时语塞。


    她保证不了。


    即使保证了,时今澜也是不信的。


    她的阿澜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啊。


    这些杀手个个厉害,就是奔着她的命来得,她的确是解决不了。


    可这件事也不是她来解决的。


    她的任务是拖延。


    杀手给不了时今澜的那一击,就是她要做的。


    热气汩汩,膨胀扩散的塞满了池浅的喉咙。


    那喑哑的呼吸声好似刀片,池浅唇瓣翕动,瞳子里藏着挥之不去的晦涩:“我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我在一起。”


    好似位置交换,池浅的低沉的平静对应着时今澜的冲动。


    她几步快走就来到了到池浅跟前,一把扣住了池浅的手,毫无讨价还价余地。


    时今澜眼神坚定:“我早就已经联系了我的人了,跟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不。


    池浅眼睛倏然落下来。


    她浓密的眼睫在光影下交织,好似一朵飘落的羽毛,任凭风吹起又压落。


    横在池浅心口的疼突然变得钝钝的,换而浮现出一种很难让人觉得好受的闷沉。


    她知道时今澜之所以这样说,大抵是因为她早就跟她的人发去了消息,要是换做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肯定是时今澜这句话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可偏偏是池浅。


    也幸好是池浅。


    她知道,她们不会安全的。


    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再偏袒时今澜了。


    “咔,咔。”


    安静中,门锁被撬动的声音突兀的在玄关处响了起来。


    池浅目光一顿,接着就看到她们房门正在被人从外面尝试扭动。


    十三又一次伪装成从院外跳进来的,冲着门口高竖起尾巴,整个身子的毛都炸了起来,满是一副防备姿态:【宿主,时今澜叔叔派来的杀手来了。】


    【这么快。】池浅不敢相信,接着眼神里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如果她刚才真的伪装成时今澜出去的,肯定会跟杀手碰面。


    难怪系统刚才那样催促她,只要她这位“时小姐”出去了,那些人就不会再进来了,时今澜也就安全了。


    “喵!!”十三动作灵巧,折返回院子里跳上院墙,冲时今澜跟池浅叫了两声,【宿主,刚刚演化出了最佳路线。这里的墙不是很高,快带上时今澜翻墙跑吧!】


    “它……在示意我们翻墙?”时今澜紧皱起眉头,目光沉沉的看着不断发出声音的十三,她可并不觉得万物有灵,会聪明到这种程度。


    “对。”池浅点头,捡起地上自己的外套给时今澜披上,“快,我们翻墙走吧。”


    “好。”


    时间不等人,尽管时今澜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十三表示困惑,可还是按照它的提示,朝她跟池浅可以逃走的唯一渠道走去。


    起风了,温泉的白雾被吹得缭乱。


    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好似她们曾经演练过一遍似的,时今澜扶墙而上,池浅接着在后面利落的托起了时今澜的脚,送她上去。


    周婶温泉是傍依着天然温泉建立起来的,而海岛的温泉都在山上,院墙外一片的郁郁葱葱,还种着了各种供人在院子里就能欣赏到的珍贵树木。


    池浅抬头,紧张的注视着时今澜坐到墙上,一侧月桂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金黄色点缀其间,浓郁的花香在温热的气候下酿出几分酒气,让人一下晃神。


    视线里,池浅看到一条雀蓝色的裙子。


    那带着点绿调的裙子衬得时今澜肤色比月光还要温润白皙,她急迫的向她伸过手来,道:


    “阿浅,快来!”


    近乎是同时,月色下穿着池浅麻色外套的时今澜也向池浅伸出了手。


    说着几乎一样的话。


    池浅晃神,但接着又被紧张的氛围拉回来。


    她随意的撩起裙摆,接过时今澜伸过的手,利落的也翻上了墙。


    昏暗的夜色吞噬着人影的轮廓,月光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晕开一层薄白。


    穿着时今澜衣服的池浅跟时今澜看起来身形相仿,好似池浅是时今澜,时今澜也是池浅。


    时今澜看着池浅在她视线中挪动的身影,裙摆在夜色翻飞,她心上蒙一层隐隐的不安。


    “来,我接着你。”池浅翻下墙,对时今澜伸出手来。


    “好。”时今澜点头。


    下落的风略起池浅的长发,冷香扑面而来。


    时今澜不做迟疑,从墙上跳下,直接扑进了池浅的怀里。


    扑通,扑通。


    池浅不知道她跟时今澜还有没有再这样接触的机会,心跳将她还不容易安抚下的苦涩湖水激起了涟漪,一层一层,朝远处回荡,不见边际。


    “待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裙子还给我。”时今澜在灌木丛中站好,冷静的跟池浅表示。


    而池浅也明白时今澜这是为什么。


    但她不想这么做,笑着打起了哈哈:“不是吧,阿澜你这么小气,我穿穿你的裙子怎么了。”


    时今澜却丝毫没有被池浅影响,认真的表示:“我知道你不……”


    “沙沙。”


    远处的灌木发出弯折折断的声音,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来。


    时今澜的话被这道声音打断,紧接着便是一道强光过来,打的她们猝不及防。


    池浅被这光照得眯起了眼睛,警惕的朝光照过来的方向看去。


    光照亮了她们,却同时也划出了不远处一个男人魁梧的身影。


    时承这次来,就是要时今澜命的,所以派来的杀手也不止一个。


    既然有人从正门进来,那么后院这个没有门锁把手的地方,也是一个突破口。


    这个人就是来堵着条路的。


    “靠。”池浅真的觉得时今澜的叔叔太狠了,啐骂了一句,不等杀手察觉出她们谁是谁,拉起时今澜的手就逃命跑去,“拉紧我!”


    银月如钩,追着逃跑的少女们一路飞驰。


    长发飘散在空中,打着结的交缠在一起,下一秒又接着被解开。


    夏日就要来临,后山的草木更浓郁了,根本没有清晰的一条路供人逃命。


    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各种新生出来的树枝肆意交错,吞噬着池浅跟时今澜的痕迹,却也成了她们的路障。


    更要命的是,时今澜的腿根本跑不了太久。


    在池浅灵巧的穿过又一个障碍物的时候,时今澜的腿没能抬起来。


    她感觉自己重心失控,小腿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牵绊划过,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


    “阿澜!”


    池浅紧握着时今澜的手被狠狠的一坠,她忙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去看。


    就见时今澜跌坐在地上,宽松的裤管沾着树叶断枝,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殷红的血在昏暗中看不清楚,只是濡湿的布料贴在时今澜的腿上,正不断的吞噬周围干燥的布料,绿叶捧着一盈血迹。


    池浅几乎可以判定,时今澜的左腿被划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她本来左腿就不好,如今怕是站起来也困难了。


    【宿主,杀手快追过来了。】十三朝着远处张望着,猫的视觉听觉远比人类灵敏。


    池浅望着远处无边的黑暗,心口咚的一声。


    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你快走吧,他们只要我死,不会要你的命的。”时今澜吃力的尝试站起来,可左腿刚一落地,疼痛就渗透骨血般的朝她袭来。


    “那你在这里坐好。”池浅顺着时今澜,将好周围几片落叶藤蔓都堆到了时今澜的身上。


    月光稀薄寡淡的落近池浅的眼睛里,时今澜在那乌黑的瞳仁里看到苍凉。


    “池浅,你要干什么!”时今澜紧张的看着池浅,声音里透着些许颤抖。


    “当然是跑了。”池浅看着被自己按在原地近乎就要与灌木丛融为一体的时今澜,笑了一下。


    月色被打捞起,融融燃烧着银灰色的火焰。


    时今澜的表情被她自己身上的光影描绘,是幽愤,是难过,池浅第一次在她骄傲的眼神里看到了卑微与哀伤。


    她不想让自己离去。


    池浅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肯定会选择留下来,给够面前人安全感。


    可池浅……


    下一秒,时今澜那被人紧攥着手腕被放开了。


    池浅不等时今澜反应,狠心的松开了她握了一路的时今澜的手,对猫咪形态的十三命令:“十三,看好阿澜。”


    “喵~(宿主放心。)”十三点头,它一定会完成好宿主给它的任务的。


    私心让它单纯的觉得,或许不让宿主跟时今澜在最后一刻亲眼相见,她亲爱的宿主的痛苦会少很多。


    脚步踩过树叶,簌簌的声响越来越远。


    时今澜挣扎的想要起身,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池浅走了,直到周围安静的好似世界无人,剩下的只有她心跳的声音。


    这么些日子时今澜早就习惯了腿脚上的不伶俐,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她此刻却恨透了自己这双腿。


    为什么偏偏是腿。


    “不行……”


    时今澜撑起手臂,死命的要让自己站起来。


    哪怕伤口带起的疼痛凶猛的遍及她的全身,哪怕她这样强迫自己,会对自己的左腿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喵——!!”


    时今澜越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十三就越是死命的咬着她的衣服。


    时今澜也不知道这看起来还没有十斤重的猫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一人一猫竟在原地形成了僵持。


    恼怒,暴戾。


    时今澜对十三可没有对池浅这样好的性子,她伸出自己颤抖的手去推十三,去打,去骂,试图恫吓住这只惯会见人下菜碟的猫:“滚开!你难道要让你的主人死掉吗!”


    可十三不松口。


    她当然不想要池浅死掉。


    可她只有在时今澜的世界死掉,她才能获得活下去的权利。


    她们都想要池浅活。


    却是同途殊归。


    “你拦不住我的。”时今澜冷冷的看着十三,阴鸷的瞳子里装着偏执的坚定。


    她就这样拖着十三,拖着她自己颤抖剧痛的腿,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她要去找池浅。


    她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被时承的人杀死。


    不可以。


    不可以!


    那可是她,那可是她不能失去的人。


    是她深深爱着的——


    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