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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今天是小年, 工地的板房宿舍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工人们脸上也少了些凄慌,多了些喜气。


    明年是否正常开工的消息还没下来,但是陆迪集团派了医疗团队来慰问, 又专门派大厨来做小年夜宴, 他们心中就安定了不少。


    现场停靠着不少媒体采访车, 记者拿着话筒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奔走,拍摄采访, 整个场面看上去有些热闹。


    南岭区工地前段时间的意外是大新闻, 加之陆迪集团后续的处理, 这件事在热榜上挂了半个月, 可以说如今工地上的风吹草动都是新闻的焦点,吸引这么多记者不足为奇。


    黑色的卡宴穿过颠簸的路段,停靠在工地的门口, 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和记者迅速地围了上来。


    后座的门打开, 扶在车门上的手修长白皙,无名指上有一枚样式简单的铂金戒指,衬得指节修长好看, 有股说不出来的清冷贵气。


    陆时年穿的是休闲的衣裤和运动鞋, 显然是为了在工地这种地方活动方便。


    她下了车,淡淡的眸子扫过在场的媒体, 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在工地新的负责人的带领下, 朝着工地的宿舍区走去。


    “陆总,南岭区的项目会停工吗?接下来集团对南岭区的项目有没有新的规划?”


    “陆总, 听说陆迪集团最近在开展自查自纠,有好几个项目都暂停了, 是不是集团内部的管理出现了问题?”


    “陆总,今天来这里的医疗队来自庆南医院,如果检查出来工人的身体问题,庆南医院会负责后续的治疗吗?”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陆时年脚步顿了顿,看着眼前的镜头,逐个回答。


    “南岭区的项目会进入重新评估期,如果有新的消息,会召开新闻发布会。陆迪集团不是直接用工单位,但是会关注工人后续的安置。”


    “集团的自查自纠是正常流程,任何一个公司都不能保证所有的决策都完美无瑕,及时反思矫正决策失误,才能把握好整体的方向。”


    “工人后续的医疗问题,我们会和施工方再次协商,陆迪集团派出来医疗队来义诊,已经说明我们的态度了。”


    有记者又插话进来:“陆总,听说陆迪集团暂停的项目都是您的二爷爷旗下的项目,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代天子一朝臣?”


    一时之间,周围有些安静,都在等待陆时年的回答。


    半年之前,陆时年还没回过,陆川在陆迪集团可是稳稳的二号人物,手里的项目数不胜数,可只不过过去半年,现在就完全陷入了自身难保的下场。


    豪门轶事,钱权斗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流量密码,这些记者自然会很是关注。


    “这我不清楚,我只能说一切都按照集团的正规流程。”陆时年语气淡淡的,之前的问题都是正面回答,这是第一个她回避了的问题。


    记者之间忍不住交换了个眼神,虽然都很好奇,但是也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于是都笑着转了话锋,开始问一些今天义诊活动的事情。


    陆川那边的麻烦当然是陆时年做的,但是顺利得让陆时年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想要的资料和数据,总是不废波折就能弄到手,把陆川那边弄得手足无措,很是狼狈。


    好几个项目停摆,陆川的资金都被套进去,听闻这几日他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几个大投资公司,要把手中陆迪集团的股份转让出去一部分来渡过难关了。


    接近年关,各家都在准备清算过年了,陆川给出的价钱并不低,所以几个大投资公司的收购意愿都不是很强烈,陆川这两天一直在奔走。


    陆时年当然上门表示,愿意收购陆川手里的一部分股份,却没想到陆川这人态度坚决,哪怕是降价卖,也绝不卖给陆时年。


    陆川显然是气急了,抱着宁肯吃亏,也不能让陆时年如愿的打算。


    陆川手里的股份也就差不多百分之十五,大部分还是在陈月芳两口子名下,所以这些股权卖出去也不会影响大局,陆时年又争取不到,只好作罢。


    陆时年一行人已经到了宿舍区前面的空地上,杆子上拉着横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排坐一排,桌子对面是一条条长队,工人们排队等待义诊。


    护士拿着基本情况统计表在现场分发,大致询问完工人的身体情况,会把他们分流到各个科室的队伍之中,一切都井然有序。


    陆时年的眸色却顿了顿,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心外科的简陋水牌,桌子之后,坐着的人正在给工人测量血压。


    她垂眸轻轻笑着,语气和缓地和对面的工人不知在交谈什么,棕色的长卷发从肩头垂落下来,一半的脸庞落在阳光之下,显得笑容明媚。


    她在纸张上大概记了几个数字,陆时年看到,她按在桌面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样式简约的铂金钻戒。


    记者顺着陆时年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陆总到了工地上还盯着自己老婆看,果然外界传闻不假,妻妻情深呢。”


    恰是此时,顾寄欢也抬眸看了过来,目光越过人群和陆时年短暂交汇,轻轻笑了笑,然后就收了回去,认真给对面的工人交代注意事项。


    “听说脚手架坍塌那晚上,陆总夫人也在,冒着雨救了好多人,最后却拒绝了所有的采访。是陆总觉得夫人不方便露面吗?”


    “听说二位是一见钟情,之前官宣让我们吃了那么多狗粮,还一起上过节目秀恩爱,陆总有什么恋爱大法分享给我们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很欢愉,记者的问题也顺着陆时年的目光彻底跑偏了,实在是这两个人戴着官宣的情侣对戒出现,实在是太好磕了。


    陆时年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抓到偷看老婆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只是淡淡补了一句:“她不是陆总夫人,她是顾医生。”


    垂在身侧的手,大拇指指腹下意识按在了无名指的戒指上,她其实自从那日官宣之后,就一直戴着这枚戒指,但顾寄欢工作性质特殊,平日不戴饰品,所以陆时年没见她戴过这枚戒指。


    她并不知道顾寄欢今天会戴戒指过来,甚至,她根本不知道顾寄欢今天会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是去上班。


    顾寄欢并不知道陆时年在想什么,她在耐心听着对面满是口音的大叔说话,然后缓声宽慰:“您的冠心病控制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大叔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和那个李进是一个组的,他长了个大瘤子,我这两天就觉得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我是不是也得了癌症,快死了啊?”


    李进的那个病例把半个工地的工人都吓坏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心脏有问题,再加上冠心病是常见病,来顾寄欢这里排队的人格外多,她忙了半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她看到陆时年走过来了,却没空和陆时年打招呼,在药盒上飞快写着字:“您就按照之前的药量继续吃,不要停药,血压血脂都控制好,问题就不大。”


    眼前的大叔站起身来,下一位就迅速填上,顾寄欢甚至来不及和陆时年说话,眼前的大叔就立刻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自己的心脏有多么不舒服,怀疑自己是得了癌症。


    陆时年没有打断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放在顾寄欢的手边,然后就跟着工地负责人的指引去别的地方视察了。


    顾寄欢再见到陆时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中午一个小时休息,庆南医院征用了几间板房宿舍,支起来几张桌子,就算做是休息室。


    大锅饭并不好吃,但顾寄欢却吃得很香,因为忙了一个上午,是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随手刷着手机的新闻,吃着吃着,忽觉得周围安静了,抬起头来,本来在这里吃饭的医护都出去了,她对面坐着陆时年。


    “这么大威风,把人都赶跑了?”顾寄欢吃了口饭,挑眉调侃了一句。


    “她们见我进来自己就走了,又不是我赶走的。”陆时年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有些无辜。


    顾寄欢无奈地轻轻笑了笑,这些同事,估计全都去了隔壁休息室,现在都在窃窃私语她和陆时年的八卦。


    顾寄欢倒是不在意,反正她们两个是真的,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怎么现在还没走?不是下午还有会要开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陆时年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是说回去上班吗?怎么跑来这儿义诊?自己身体都还没好,冻感冒了怎么办?”


    “我已经好了,不然赵主任也不会放我出院。”顾寄欢早就料到陆时年有这么一问,忙不迭用话堵陆时年的嘴,“在哪儿上班不是上班啊?这里又没有疑难杂症,比医院还省点心。”


    陆时年才不信她的鬼话,她刚才又不是没有听见那些工人的说辞,一点都不省心,偏偏顾寄欢还有耐心,就算是没有问题也解释许久,让人心安。


    顾寄欢眨了眨眼睛说道:“我问了琼姐的,琼姐说来了也好,可以帮陆迪挽回一下集团形象。”


    这段时间陆迪集团的形象并不好,又是欠薪,又是意外,再加上现在许多项目停摆,桩桩件件都是大新闻。


    这些负面新闻大多都是陆时年有意为之,陈月芳的行事风格是绝对维护陆家的面子,但是陆时年不一样,她为了处理陆川,可以壮士断腕。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陆迪集团的声望也是最低谷的时候。


    好在,陆时年的公众形象一直很好,这些意外也都和陆时年扯不上关系,其实不止是陆时年,顾寄欢和陆时年这两口子的公众形象都很好。


    现在想让陆迪集团的声誉回来,就是要让陆时年和顾寄欢成为集团的代言人,并且和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切割。


    陆玉琼跟顾寄欢说完这样的情况之后,顾寄欢心里就有了决断,这趟义诊她必须来,而且必须是以陆时年的妻子的身份出现。


    不过看着陆时年的眸色变了变,顾寄欢又慌忙打了个补丁:“那个,是我执意要来,琼姐拦了的,但是我做事你清楚,没人拦得住。”


    “你怕我找她算账?”陆时年有些无奈。


    顿了一下,她才继续说道:“担心那个,担心这个的,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担心啊。”顾寄欢眼睛亮晶晶的,把白大褂翻开给陆时年看,“你看,贴了好多暖贴,一点都不冷,我心里有数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翻兜给别人看兜里糖的小朋友,脸上带这些自鸣得意的笑,还揭了一张塞到陆时年手里:“热乎乎的,你暖暖手。”


    她的指尖贴着陆时年的手指划过,她的手指是热乎乎的,但是陆时年的手却是一片冰冷,冷得有些让人心头一震。


    顾寄欢看着陆时年身上薄薄的外套,皱紧了眉头:“小陆总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连件棉衣都不穿,打算把自己冻死啊?”


    “我不冷。”陆时年语气淡淡的,她刚才触到顾寄欢的手暖暖的,此刻也是放下心来。


    她也的确是觉得不冷,或者说这么习惯了,因为从小就被教导穿衣得体,陆时年是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把自己穿成一个球的。


    “信你的鬼话,手是冷的,就证明身上也是冷的。”顾寄欢双手包住了陆时年的手,贴着她坐下,笑吟吟的,“我给你暖暖。”


    “不要。”陆时年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人病刚刚好,她可不想再把人冻坏了。


    “别动。”顾寄欢却是横眉怒声了一句,瞪着眼睛,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你要是把手抽回去,我就生气了啊。”


    她平日里就性子温柔,生气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可陆时年就是被吓得微微一怔,停止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的动作。


    顾寄欢眉眼里染上笑意凑上去轻轻吻了吻陆时年的唇,笑眯眯地说道:“这才乖。”


    简直是把她当做小朋友哄了,陆时年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儿科学的哄小朋友的把戏?”


    “就这些哄小朋友的把戏,小陆总都学不会,还好意思说我?”顾寄欢扬眉说道,“但凡你解释的时候早哄哄我,上次也不会生那么久的气……唔……”


    余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被握在掌心之中的陆时年的手挣了出来,一手压在她的肩头,一手揽在她的脑后,然后那沉沉的吻就落了下来。


    陆时年的唇有些凉,却凉凉软软的,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和竹香的味道,是顾寄欢曾经夸过的很好闻的味道。


    这个吻很是温柔缠绵,不带有任何入侵性,仿佛就是轻轻吻在了如珍似玉的宝贝上,带着满满的小心翼翼和珍重。


    她们两个的鼻尖几乎抵靠在一起,陆时年微微压低了的声音传过来:“这么哄……可以吗?”


    她的语气有些微微不自然,显然对于小陆总来说,做这样的事情并不熟练。


    顾寄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压在陆时年脖颈后的手臂用力,把两个人的唇压在了一起,灼热的呼吸交换而过,陆时年微冷的手指,似乎也渐渐染上了温度。


    这是顾寄欢主动的吻,起初也有些紧张生涩,却在吻上去那一刻仿佛得到了密码,柔软的力度划过唇瓣,勾着对面的人,一点点深入,互相交换气息。


    她这么主动撩拨,陆时年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顺着她勾的力度回吻回去,甚至缓缓加深力度,直到顾寄欢的喉间压抑不住的轻轻呢喃之声。


    陆时年松开了这个吻,却没有松开顾寄欢,两个人就这么拥在一起。


    顾寄欢的眼尾微微上扬,眼尾有些红,眸子里全都是张扬的笑意,眸子里亮亮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陆时年的下颌:“小陆总,这才是哄人,懂了吗?”


    陆时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清浅的目光里有些涟漪掠过:“顾医生的意思是,以后生气了,就可以这么哄好是吗?”


    “这可不一定。”顾寄欢语气微微上扬,带了几分戏谑,“不过你可以先试试,万一可以呢?至少不会不理你。”


    她挑衅的眸子实在是太诱人,陆时年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然后紧紧地把人抱在了怀里。


    咚咚咚,就在此时,响起了有些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顾寄欢站起来开了门,外面的小护士有些怯怯:“那个,工地上刚煮了元宵,顾教授,你和陆总的这份,我送过来。”


    顾寄欢有些怔了怔,小年吃元宵,倒不是江城这边的习俗,不过工地上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这些习俗也早就过乱了。


    “谢谢。”顾寄欢笑着把元宵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下句话,就见小护士砰的一下关上了门,逃也似的速度。


    顾寄欢:“……”这小护士,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能看的场景一样。


    元宵有些烫,顾寄欢拿着勺子搅动着,试探着咬了一口,烫得吐舌头:“还真是刚煮出来出来的,多亏了她还能端过来。”


    “小心些。”陆时年无奈递了水过去,把元宵拿过来慢慢搅动着,“等会儿凉了些再吃。”


    陆时年不喜欢吃甜食,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口舌之欲,但顾寄欢还是挺喜欢的,甜到腻的元宵,她都能吃进去大半碗。


    此刻她的眸子盯着那元宵不放,还好,放在口袋的手机叮铃铃响动起来,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是个陌生的号码,顾寄欢怔了一下接起来:“喂,您好。”


    而后,她的眸色微微一顿,打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对面的人果然说了一遍:“顾医生,您好,我打电话是来问问,不知道您有没有意愿卖出手里陆迪集团的股权?我们可以出合适的价钱。”


    陆时年的眸子微微一顿,搅动元宵的手也停住,然后向着顾寄欢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这个声音她并不认识。


    顾寄欢和陆时年结婚之后,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就过户到了顾寄欢的名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开门见山来收股权。


    “没有意愿。”顾寄欢淡淡回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等着对面进一步的说法。


    对面显然预料到了顾寄欢的拒绝,继续说道:“您可以再想一想,股权在您手里的用处也不大,况且您和陆总只是协议婚姻,后续您未必能拿到这么多好处。”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用大盘价的一点五倍收,绝不让您吃亏。”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说道,“陆川现在朝不保夕,怎么会有钱买我的股份?”


    “顾医生是个聪明人。”那人轻轻笑了笑说道,“别这么紧张,我又没有说过是陆川的人,我买来只是为了投资,这个价钱也合适,顾医生再好好想想。”


    果然,顾寄欢和陆时年交换了个眼神,果然背后的人不只是陆川,甚至陆川也不知道着了谁的道。


    这人还挺神通广大的,上来就断言她和陆时年是协议婚姻,这么言之凿凿,充满自信。


    “我考虑一下。”顾寄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不过,我怀疑你背后的东家有没有资金把这么多股份吃下去,总得让我见一面,知道卖给谁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顾医生的要求我会转达,今日之内我会给你消息。”


    看着顾寄欢挂断了电话,陆时年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要约出来见面?”


    她并不赞成顾寄欢出面,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以身犯险,而且背后的人只要长脑子,就不会露面。


    “终于露出来的狐狸尾巴,总算是要抓一下吧?见不见得到再说。”顾寄欢却是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她眨了眨眼睛看向陆时年,“有什么人知道我们是协议婚姻呢?”


    她们俩真真假假,几乎都要把自己绕进去了,就连陆玉琼和蒋敏这两个跟她们最亲密的人,都不敢一口笃定她们的关系。


    电话里的人却很自信她们是假的,非常自信顾寄欢不会在乎陆时年,会把股份转出去。


    陆时年眸色微微一顿:“明确得到过我们这个答案的人,只有奶奶……”


    “别想那么多。”顾寄欢拍了拍陆时年的脑袋,“元宵都放凉了。”


    她咬了半颗元宵,浓重的红豆沙甜腻的味道盈满口腔,抬头却看到陆时年还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举起勺子里的另外半颗元宵递到陆时年嘴边:“尝尝,很甜,挺好吃的。”


    “不要。”陆时年下意识摇了摇头,往后撤了撤,眸子轻轻压下去,显然里面还有些纷乱的思绪。


    “陆时年,你再胡思乱想我要生气了哦。”顾寄欢威胁了一句,把元宵往前送了送,“尝尝嘛,真的挺甜的。”


    陆时年接过勺子,吃掉了那半颗元宵,瞧着顾寄欢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凑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轻笑道:“好了,哄哄你。”


    “我是说让你不要胡思乱想,不是让你这么哄人的。”顾寄欢有些无奈,指尖抵住陆时年的眉心,推开些许距离,“你倒是会现学现卖。”


    “是你说的,生气了,要这么哄你的。”陆时年眸子轻轻眨了眨,眼底有些淡淡的笑意,然后伸手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


    顾寄欢连忙把碗往里面推了推,无奈笑着说道:“小陆总,你要把碗碰翻了。”


    陆时年却沉默着,没有接顾寄欢这句话,只是良久之后,声音有些闷闷的:“说好了的,亲了之后就不能不理我,以后生气也不能不理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句话都要算数。”


    顾寄欢顿了顿,她听到陆时年话语里的犹豫不定,轻轻拍了拍陆时年的背,缓声道:“好好好,永远算数。”


    语调微微拉长,带着哄小朋友的感觉,陆时年表面上是个霸总,内心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她在儿科学的那一套,果然好用。


    第62章


    陆家老宅也准备了小年夜宴, 陆家年三十的除夕宴照旧是要所有的陆家人聚在一起,小年夜宴就不必那么麻烦,也就陈月芳、陆时年和顾寄欢三人。


    陈月芳今日的心情不错,拥着雪白色毛皮披肩, 站在门口指挥人挂灯笼:“左边再高一点, 对对对, 就是那里,不要遮住春联了。”


    有些冷风吹过,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然而看着满目红灯笼的喜庆, 仍旧是满脸喜庆的笑意。


    “老太太,这里冷,要不您进去等着, 等我们挂好了, 您再出来看一眼。”身边的保姆忙不迭提醒了一句。


    “不用,我就在这儿看着,心里高兴。”陈月芳展眉一笑, 红彤彤的灯笼的光照下来, 映在她的身上,“好多年没有和时年一起过小年夜了。”


    “时年现在回国了, 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保姆笑着应了一句说道,“今年倒是团圆, 时年也回来,顾小姐也回来, 小年夜也能热闹起来。”


    “小欢也是个好孩子。”陈月芳点了点头,转头问道, “几点了,按理来说,小欢那孩子该下班回来了吧?”


    保姆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笑着说道:“还不到七点,顾小姐今天去南岭区义诊,那边路远,可能还要一会儿吧。”


    “义诊?”陈月芳皱了皱眉,“昨天没有听寄欢说起这件事啊,她刚刚出院,病还没好利索,就往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义诊也是好事,我也是今天刷新闻看到的,都在夸顾小姐呢,也有很多人在夸陆家,顾小姐这是给陆家长脸呢。”保姆劝慰说道。


    “照我的心意,我是不喜欢她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的。”陈月芳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罢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时年是这样,小欢也是这样。”


    陈月芳的意思像是态度有了松动,保姆的眸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孩子说到底还是孩子,还是得听大人的话,老太太还是应当做这个家的主人才好。”


    “魏姐,你在陆家也做了二十多年了,说到底,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陈月芳对着身边的保姆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对,孩子到底是孩子,还是得听大人的。”


    魏姐听到陈月芳这么说,眸子里的笑容浓了些,问道:“再等一会儿吗?要不要进去等,顾小姐可能还要一会儿。”


    “还是你,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是在等小欢。”陈月芳叹了口气,“我在屋里等得坐立不安,不如在这儿站在。”


    “陆总的病也这么多年了,顾小姐既然说今天去医院看看解决办法,肯定会尽心的,您也不用担心。”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陈月芳不可能不担心:“眼瞅着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真的不行,我也就只能放弃了。”


    魏姐点头道:“您也尽力了,二十年,谁不说您痴情一片,谁不说是您撑起了这个家呢?”


    陈月芳很受用这些虚名,却并不表露出来,只淡淡说道:“都是我该做的,老陆躺着,我总不能看着陆家塌了。”


    滴滴——恰是此时,响起了两声汽笛的声音,车停在门口,顾寄欢从后座下来,快走两步过来:“奶奶怎么在外边站着?”


    “出来看着他们挂灯笼,就进去了,赶紧回来洗洗手,等时年回来就开饭。”陈月芳拉着顾寄欢的手往里走。


    刚进了门,陈月芳就有些迫不及待问道:“你之前说的你爷爷的情况,现在怎么说?”


    顾寄欢思忖了一下措辞,才说道:“我今天去找了黎教授商量,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心脏衰竭不可逆,但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或许还有办法。”


    “有办法心脏移植?”陈月芳的眸子里有些迫不及待,“那这样的话,是不是今早安排为好?早些心脏移植,也早些把隐患解决掉。”


    顾寄欢摇头:“心脏移植的可能性不大,对于爷爷来说,接受一颗别人的心脏,会产生的排异反应和意外太多,获益并不多。”


    而且很重要的还有供体因素,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可以拯救一条生命,但如果这人是植物人,在排序中就不会很靠前,因为这明摆着就是收益不足的手术。


    顾寄欢并没有说这个原因,因为她知道,按照陈月芳的性子,以及她对陆原的执念,哪怕是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她也一定能搞到一颗适合的心脏。


    可事实是,陆原的身体指标已经达不到手术要求了。


    看着陈月芳眼睛里的光彩暗下去,顾寄欢继续说道:“不过可以试试植入式医疗器械,也就是目前研制出来的磁悬浮人工心脏,也是庆南医院心外科最前沿的技术。”


    顾寄欢耐心解释道:“不用摘除本来的心脏,磁悬浮人工心脏只有乒乓球大小,把它放在心脏旁边,代替心脏作用泵血,只是目前来说,这种技术不算完全成熟,只能以实验形式进行。”


    听到不是很成熟这几个字,陈月芳的眉间明显微微蹙了蹙,沉声道:“没有别的更稳妥的办法了吗?”


    “没有。”顾寄欢摇了摇头,“植入磁悬浮人工心脏也未必可行,我拿到的检查报告都是之前的,需要现在给爷爷做一个全身的检查,然后根据现在的指标再来看能不能进行手术。”


    这已经是顾寄欢深思熟虑了好久,找到的唯一的办法。


    其实按照蒋敏的建议,她本来是不该管的。


    可陆原是陆时年的亲人。


    她没有亲人了,她不想陆时年也孤苦无依。


    所以,冒险提出来了这个办法。


    顾寄欢继续说道:“当然,可以不冒这个险,用药物保守控制,按照爷爷现在的情况,还能坚持一年左右。”


    “那我再想想,再想想……”陈月芳的语气微微沉吟拖长,这样的抉择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知道如何选择。


    魏姐端了两杯热茶过来,放在了顾寄欢和陈月芳面前,迟疑着开口说道:“我刚才也听了几句,按照顾小姐的意思,陆总还有机会恢复过来?”


    顾寄欢点头说道:“如果手术成功的话,心衰的问题就会得到彻底解决,维持现状应该不难。”


    陆原昏迷了二十年,因为精心的照顾,所以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近来出现的器官衰竭,主要是因为心脏衰竭导致的器官供血不足,心衰的问题控制住,别的问题也会被解决。


    这个手术不能帮陆原醒过来,但是可以帮他继续维持现状,生存下去。


    魏姐的眸色似乎是微微变了变,然后才讪讪道:“好事,是好事,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外面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里面的聊天,陆时年进门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过来手掌轻轻按在陈月芳的肩膀上:“奶奶,在聊什么呢?要不也说给我听听?”


    “关于你爷爷的手术。”陈月芳抬手拍了拍陆时年的手背,笑了笑说道,“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魏姐,通知厨房开饭了。”


    “顾医生来做这个手术?”陆时年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冷声道,“我觉得还是找别的专家再来看看比较放心,顾医生的经验还不够,我不够放心。”


    随着陆时年一语落下,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反而是陈月芳先开口打断了僵局:“小欢的水平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放心。”


    “今日义诊活动的采访活动她都不肯配合,我不觉得她对我们陆家会尽心。”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连目光都没有看向顾寄欢,摆明了一副不满的样子。


    顾寄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沉声道:“我亲自去参加这个义诊,并且以陆总夫人的身份出现,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了,陆总到底有什么不满?”


    陈月芳听得一愣一愣的,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吵了起来,听起来导火索像是今天的义诊?


    “你们两个,小年夜都给我省点心,不准吵了。”陈月芳打断了陆时年和顾寄欢的话,一手拉住一个,才算是勉强拉回到了餐桌边。


    她眸子一转,看向魏姐,沉声道:“魏姐,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开饭啊?”


    “哦哦哦,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魏姐仿佛是有些被吓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厨房过去,吩咐端菜盛饭。


    陆时年坐在陈月芳的右手边,顾寄欢坐在陈月芳的左手边,两个人吃着饭,气氛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默。


    陈月芳最终也忍无可忍,搁了筷子:“你们俩,这是在闹什么?”


    “奶奶,没事。”陆时年温声劝慰了一句,然后才冷声说道,“不是在闹,只是觉得和顾医生的合作没必要继续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与谋。”


    “陆总,这话是我要说的吧?”陆时年抬眸看过去,“我大伯父的事情怎么说?你害得我大伯父失踪,眼看着年关将近,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指责我了?”


    陈月芳忍不住压了压眉心,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也不知怎的,这两个就像是吃枪药了一样,见面就要吵起来。


    至于所谓的合作,陈月芳当然听得出来,指的就是两个人的婚事。


    她觉得陆时年和顾寄欢的婚事是要找机会解决掉,但也必须是和平离婚,不能像现在这样,闹得不可开交。


    陆时年听得顾寄欢的诘问,并不心虚,而是直接回道:“一个赌徒罢了,顾医生要为了一个赌徒和我吵架?拿了这么多陆家的好处,顾医生是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赌徒?在你口中,我的亲人就是这么不堪?什么陆家的好处?本来就只是协议,各得所需,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好处?”


    眼看着两人就要把协议婚姻这件事在饭桌上嚷嚷出来了,陈月芳连忙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好了,都好了。顾长风失踪,是我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的,和时年没有关系。”


    她还不忘训了一句陆时年:“小欢生病刚刚好,就跟着你去做什么义诊,已经足够辛苦了,你还要怎么样?”


    末了,她也看向顾寄欢:“小欢,你也适可而止,别和你奶奶一样,被亲情蒙了眼,那顾长生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此时为了劝架,完全也是顾不得太多了,甚至忘记了,之前企图分开两个人的时候,她曾对顾寄欢说过,是陆时年心狠手辣,逼死了顾长风。


    现在,她却又把这个事情的主要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也顾不上前后的话能不能圆得上了。


    “原来奶奶是这么想我奶奶的,我没有办法舍弃亲人,恕我少陪了,吃饱了。”顾寄欢放了筷子站起身来,不等陈月芳的反应,兀自回了房,咚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时年也站起身来:“奶奶,我也吃饱了。”也不等陈月芳的反应,转身回了房。


    眼前的情景让陈月芳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餐桌上就只剩下她自己了,明明是小年夜的好日子。


    “老太太,您别生气,年轻人气性大,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魏姐上前把掉落的筷子捡起来,宽慰陈月芳,“说不准明天就和好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真的是要翻天了。”陈月芳面色也有怒气,最终看向魏姐,“魏姐,你坐下来陪我吃,一个个不吃饭,不管她们。”


    “行,我陪您。”魏姐坐了下来,给陈月芳夹了筷子鱼肉,才缓声道,“她们俩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您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您喜闻乐见的吗?怎么还生气了呢?”


    陈月芳幽幽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我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是人真的老了吧,有时候居然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错。”


    她拿起筷子道:“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陈月芳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思,等顾寄欢和陆时年回来过小年夜的时候,她的确是开心的,甚至会觉得有这两个在膝下,这样的日子也温馨。


    往年这个时候,陆时年都在国外没回来,只有大年三十才赶回来,今年她是由衷高兴,看着这个家好好的,心里是高兴的。


    吃完饭,陈月芳翻着晨报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沉不下心来,让魏姐端着两杯牛奶跟她一起上去,敲响了陆时年的房门。


    陆时年开了门,看到是陈月芳面色稍霁:“奶奶,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看你们都没吃饭,忙了一天了,到时候再饿得胃疼。”陈月芳端了杯牛奶给陆时年,“我就在这儿看了,把牛奶喝了。”


    陆时年向来听话,端起杯子,就把大半杯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还给魏姐:“奶奶,我喝完了,我要休息了,您也晚安。”


    她立在门边,等着陈月芳离开之后再关门,这是陆家的家教,没有把长辈拒之门外的道理。


    但陈月芳并没有走的意思,把另一杯牛奶递到了陆时年面前:“去给小欢送过去?”


    陆时年微微一怔:“我?我送过去?”


    “怎么?奶奶的话也不听了?”陈月芳的语气有些严肃。


    说完,强行把牛奶塞进了陆时年的手里:“赶紧去,亲自送过去,我看着你送。”


    陆时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解地轻声嘟囔道:“这又算是什么事啊?您不是不希望我和她关系好吗?”


    “一码归一码,我也不希望你们吵架,把这个家吵得天翻地覆的。”陈月芳拉住了陆时年的胳膊,“去,听话。”


    陆时年是听话的,尽管脸上写着不情愿,还是在陈月芳的目送之下,拿着牛奶,去敲响了顾寄欢的房门。


    顾寄欢开了门,只是在看清楚门外的人的时候,面色冷了几分:“你来做什么?”


    “给你的。”陆时年把手中的牛奶递出去,语气淡淡,神色也是淡淡,看不出情绪波动。


    “不用。”顾寄欢也是语气冷冷的就拒绝了。


    说完,她就准备抬手关门,但是被陆时年抬手挡住了:“你别这么不给面子好不好?奶奶还在看着,你就这样?”


    “我就是这样。”顾寄欢推开陆时年挡在她面前的手,“陆总请回吧,我不需要您的关心。”


    “奶奶让我送过来的,你就得喝了。”陆时年说着,把手上的牛奶往前递了几分。


    “我说了不要。”顾寄欢语气严肃,径直推了回去。


    陈月芳在后面看得忍不住叹气:“这时年,张口闭口都是奶奶让她送的,就不能软点态度,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好?而且太没有礼貌了些。”


    陈月芳也纳闷,陆时年是她养出来的孩子,她最了解,在礼貌礼节的方面,谁都挑不出陆时年的错处。


    但今天的陆时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实在不客气,行事也太过于放诞。


    魏姐连忙安慰道:“您别生气,时年还是听您的话的,您让送牛奶,这不就送过去了吗?”


    虽然送过去了,但是顾寄欢不肯接,两个人几次推来推去,陆时年终于是没有耐心,手下的力度猛了些:“拿着。”


    乳白色的牛奶荡出来,瞬间倾洒到了顾寄欢的怀里,沾湿了衣服,顾寄欢面色一冷,咚的一声关上了门:“不要,陆总请回。”


    陆时年无奈地看向陈月芳,微微叹了口气,把剩下来的半杯牛奶递回去:“奶奶你也看到了,是她态度强硬,我也没有办法。”


    陈月芳下了楼,抬头看着遥遥相对,却互相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无奈:“不管了不管了,去睡觉吧,魏姐,你也早点休息。”


    楼上,陆时年回了房,就开始拿出手机给顾寄欢发消息。


    [赶紧把脏衣服换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牛奶会撒出去。]


    [我们今天是不是演得过分了?]


    [好奇怪,奶奶不是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你觉得透露消息出去的,就是这个魏艳红吗?她是我们家的老人了,我也没想到她能藏这么多年。]


    从今天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和顾寄欢就是在假装不和睦,因为收股权的人透露出来,他知道顾寄欢和陆时年是协议婚姻,这件事只有陈月芳知道。


    陈月芳是爱面子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宅的人。


    这人见到她们分房睡,并且应该和陈月芳足够亲近,从陈月芳这里知道了些什么消息。


    这个魏艳红是二十多年前就来到陆家的,陈月芳对她不只是对保姆下人的态度,她们也算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陈月芳嗅觉敏锐,魏艳红当时进陆家的时候若是有别的心思,早就被抓出来了,可如果她是这两三年才被收买就未必了。


    二十多年的交情,陈月芳已经习惯了对她不设防,而且老了之后心肠慈软,对身边的人的警惕度远不如之前。


    陆时年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从今日回来之后,魏艳红的种种表现。


    顾寄欢约了背后那人见面,但到现在,那人都没有回复,很明显他也在思考见面这件事的风险度。


    顾寄欢和陆时年的这出戏就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以为陆时年和顾寄欢真的不和睦,顾寄欢是真的想要卖股权换好处,这样才能促成这次见面。


    陆时年思来想去许久,手机屏幕都暗下去了,都没有收到顾寄欢回复的消息。


    她顿了一下,继续发消息。


    [怎么不理我?]


    [真的生气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寄欢?]


    [寄欢?]


    [寄欢?]


    顿了一下,陆时年心里天人交战,最后红着耳尖,继续发消息道。


    [老婆?]


    [老婆?]


    [理我一下好不好?]


    一连串的消息都没有回复,陆时年真的慌了。


    剧本里是没有撒牛奶的戏码的,而且她也不想把牛奶撒到顾寄欢身上,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老宅里一场闹剧之后,也归于平静,厨房收拾的人收拾结束,关掉了灯,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陆时年的房门缓缓打开了,陆时年踮着脚尖从黑暗之中快走而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走到顾寄欢门口,才极轻极轻地敲了敲门。


    她也不想这么做贼一样,但是顾寄欢不回她消息,还不接她电话,这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


    如果不解决掉,她今晚是没办睡觉了,所以尽管是冒着被魏艳红发现的风险,她还是必须来把事情问清楚。


    等了三分钟没人开门,陆时年有些着急地四周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了,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又冒着险,轻轻敲了两下门。


    这次没等多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顾寄欢只开了条门缝,看到是陆时年瞪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让我进去。”陆时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后才推开了门缝的距离,从狭窄的门缝挤了进去。


    顾寄欢随手关了门,轻轻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无奈道:“你这是来做什么?”


    “你不回我消息。”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但是顾寄欢却从那双清冷深幽的眸子里读出来了几分委屈。


    顾寄欢整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眨了眨眼睛道:“我在洗澡啊,刚刚在吹头发,我没听到你给我发了消息。”


    她只穿了件素色的纯棉睡意,v型的领口宽宽松松,衣料轻轻搭在肌肤上,衣料半遮半掩之下,露出来精致的锁骨的形状。


    刚被吹风机吹干的头发有些乱,她用指尖轻轻梳理着,脖子后面被热风吹得有些微微的红,淡淡的洗发露的香味飘散过来,引得陆时年指尖微微一顿。


    顾寄欢把头发整理到脑后,拿起桌上的手机翻了翻,想要看陆时年给她发了什么消息。


    看到老婆两个字的时候,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时年:“小陆总,你是不是换人了啊?”


    “没有啊。”陆时年语气淡淡,转过眸子不和顾寄欢对视,但是分明动作之中有几分僵硬和不自然。


    顾寄欢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单手撑在桌面上,倾身过去靠近陆时年,眉眼里都是笑意:“老婆?谁教你的这么亲昵的称呼?”


    陆时年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似是内心纠结了片刻,然后凑过去在顾寄欢的唇上轻轻吻了吻:“说好的,哄完之后不准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小陆总实在是太可爱了,顾寄欢没忍住,又勾住人的脖颈亲了亲,满脸都是笑意:“我没生气,我回来就去洗澡了,小陆总,哄人的招式学得挺快的啊。”


    第63章


    陆时年坐在床上, 只觉得膝上微微一沉,沉沉地力道就压了上来。


    顾寄欢勾着陆时年的脖子,和她面面相对,眉眼微微扬出淡淡的笑意:“怎么, 你以为我生气了?所以这么在乎?”


    “不要胡闹。”陆时年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眉眼微微躲闪, 却终究躲不过面前的景色,她只要睫羽轻抬, 就能看到那白皙的下颌, 还有那一截形状好看的脖颈。


    “没胡闹, 我说正事。”顾寄欢收起了逗弄小陆总的心思, 指尖轻轻绕着陆时年的发尾,轻声说道,“如果魏艳红被收买了, 我们不和的消息也就传出去了, 按理来说,应该要约我见面了。”


    陆时年只觉得满怀里都是顾寄欢身上的香味,轻轻扼住了顾寄欢的手腕, 让那只手不要继续胡来, 眉眼之中便聚集起来淡淡的神色。


    陆时年语气淡淡说道:“魏艳红在陆家二十多年,奶奶对她那么好, 家里子侄都被安排到集团上班,我实在想不明白, 她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或许是我们想错了, 不是她,毕竟到现在对面都还没有消息回来, 我们是白演了一场戏。”


    陆时年眸色顿了顿:“那人要高价收你的股份,现在陆川的股份都没卖出去,可见他还没出手,想要再压压价,他手里的资金也不多……”


    按理来说,陆川那边的股份更好买,因为陆川现在陷入资金链危机,已经在压价卖了,可不买陆川的,反而来买顾寄欢的股份。


    这人心中的打算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再压一压陆川的价钱?还是他有把握拿到陆川手里的股份,所以不着急?


    陆时年总觉得她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但是却又不能完全想得通,她回国以来的事情都太顺利,事出反常必有妖。


    末了,陆时年继续说道:“就算不是魏艳红,也没关系,他想要你手里的股份,迟早还会来找你,不过是晚些时间。”


    “乱七八糟的。”顾寄欢听得有些头疼,在卷入陆家之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心外科医生,会为了股权这样的事情担忧。


    她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咫尺之间就是陆时年的脸,近的能看到鼻尖上轻微浸出来的汗珠。


    小陆总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淡淡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之中,清冷幽深的眸子像是深潭,深不见底,平静无波,透着淡淡的压迫气势。


    工作状态的小陆总,和平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她在思索正事的时候,就像是一秒切换回了工作状态,整个人浸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和冷淡。


    可偏偏,顾寄欢觉得格外的好看,收回压在陆时年颈边的手,轻轻捏了捏陆时年的耳垂:“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找奶奶求救。”


    毫无疑问,她们还有个最大的退路就是陈月芳,只是现在陆时年不想找陈月芳,她不喜欢那种什么都被陈月芳掌控的压抑感。


    陆时年眸间轻轻蹙了蹙,然后才缓缓开口道:“爷爷的那个手术,你其实没必要提,万一失败了,奶奶会恨你一辈子。”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可是除了尝试一下磁悬浮人工心脏,没有别的办法,爷爷的情况没办法撑得过去,这只是我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之下,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若是有别的办法,她也不想走有风险的路子,可陆原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而且目前他急速衰竭的心脏,也经不起时间去等,必须马上解决。


    顾寄欢继续说道:“庆南医院从一开始拉拢黎教授,用的就是这个项目,黎教授当年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近半年来的动物实验也很成功,我觉得可以相信黎教授。”


    庆南医院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大量资金,前期的动物实验,顾寄欢也有参与医学部分,如今正规流程没有走完,还不能进入大规模使用,但以实验名义的手术是可以获批的。


    顾寄欢今天回来得晚,不只是因为南岭区比较远,义诊结束的时候,她回了趟医院,又找了一次黎教授深谈。


    也是心里大概有了底,回来之后,顾寄欢才敢跟陈月芳提起这个手术。作为医生,顾寄欢觉得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陆时年却是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这个手术是你来做。”


    “除了我,还能有谁?黎教授已经好几年没有亲自动手了。”顾寄欢持反对意见,这个项目她参与的部分最多,经验也最丰富,别人做她反而不放心。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语气轻松:“没关系,我尽力就好,你还信不过我的技术吗?肯定没问题的。”


    在庆南医院心外科这几位教授之中,魏书研究的是“无缺血”心脏移植,石南风则偏向于血管类的手术,只有顾寄欢跟着黎教授在做磁悬浮人工心脏的研究。


    陆时年只是轻轻吐了口气,顿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其实,爷爷这个称呼,在我的生活之中很陌生,并没有那么重要,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躺在那里。”


    “我们之间没有亲情,也没有美好的回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奶奶会让我给他磕头,他就躺在那里,这么多年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也不会对陆家产生任何影响。”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一笑,没有接陆时年的话,陆时年这话说的自己像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当然明白,这是陆时年在宽慰她,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顾寄欢没说话,只是就这刚才的姿势,轻轻揉着陆时年的耳垂玩,忽觉得碰触到的温度缓缓升高,再抬眸,就撞进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陆时年有些无奈:“不是要说正事吗?”


    “我在说正事啊。”顾寄欢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一直在说正事,和你讨论魏艳红的事情,还有爷爷手术的事情,不都是正事吗?”


    她话语里很是无辜,但是指尖却忍不住划过顾寄欢的颈侧,一双眼睛里笑吟吟的,满都是戏谑的笑意。


    陆时年抬手扼住她的手腕,手臂搂紧了她的腰身,身形变换之间,顾寄欢的后背就抵住了柔软的床榻,她的手被按在身侧,只觉得力道沉沉,整个人都陷进了床榻里。


    顾寄欢挣了两下没能挣开,神色微微一顿,就变成了认真乖巧的神色:“错了……知道错了……”


    她很喜欢逗陆时年玩儿,但总有翻车的经历,上次翻车就是在车里,被陆时年按着亲得迷迷糊糊的,手腕上都被压出来一圈圈的红色淤痕。


    她的表情实在是可怜认真,陆时年眸子里的暗色缓缓退去,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顺带着,帮顾寄欢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领口,遮住了半掩半露的风景。


    可就在她松开手的瞬间,顾寄欢的手臂就勾上了她的脖颈,顺着力度抬起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轻轻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错了?我才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


    她拉着陆时年整个人坠入到了柔软的床榻之上,单手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时年,眼睛里带着笑意:“小陆总都来我床上了,我再推辞,就显得不解风情了。”


    她凑近了些,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美女,要不要亲一个?”


    她的笑意张扬,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勾人的明媚,就像是那日在酒吧初见的笑,她倾身过来,酒气混着荼蘼的玫瑰花香:“美女,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陆时年眸色微动,可还没有吻上去,就被顾寄欢用手指轻轻抵住了眉心,她语气微缓,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是有代价的哦。”


    顾寄欢的指尖落在她的耳边,顺着脖颈下去,摸在了家居服的扣子上,然后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被陆时年拉进了怀里,带着浓重灼热气息的吻落了下来。


    陆时年的发顺着鬓边垂落下来,半长的发丝遮住了一半的面容,看不清楚她的神色,然而却能感受到彼此身体上的温度,仿佛都在忍不住缓缓上升。


    今天是小年夜,是个好日子,外边想起咚咚的烟花声,又是哪家少爷带了姑娘回来,放烟花逗姑娘开心。


    咚咚的烟花声响过耳畔,混杂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顾寄欢的呼吸忍不住重了几分,轻轻咬在陆时年的耳垂上:“陆时年,你听外面的动静,过年了。”


    这人似乎像是属小狗的,陆时年之前就被咬过,现在也被那磨人的力度压得倒吸了口凉气,鼻尖压在顾寄欢的颈间沉沉呼了两口气道:“嗯,过年了。”


    陆时年其实不喜欢过年,她在国外倒还随心一些,年年回来就是同样的一套,宴会、见长辈、祭祖,以及……扮演一个合格的小陆总的角色……


    可今年,却也没来由期待起来,年三十晚上陆家会有灿烂的烟火晚会,可以一起守岁,一起等第一场雪落……想一想就觉得还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拥抱着,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灼热滚烫的呼吸似乎渐渐平稳。


    良久,陆时年垂眸,把顾寄欢的手腕拉上来认真看了看:“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你这话说的,像是你做了什么一样……”顾寄欢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好像说的话有点不对劲。


    她们俩刚才真的没做什么,也就只是抱着亲了亲,不过陆时年是因为上次碰了一下,顾寄欢手腕就红了,所以有点后怕。


    顾寄欢清了清嗓子,看着陆时年,和她目色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完了完了,我都在说什么啊?”


    她的确是逗陆时年玩儿来着,但是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听说的理论行为,算起来她自己也是个没有任何经历的菜鸡,倒把自己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时年怔了一下,刚才还笑容满面要她付出代价,这会儿莫名其妙笑得自己滚作一团了,顾寄欢此人,也真是个神奇的人。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顾寄欢的笑声顿时一停,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和陆时年对视了一下。


    这个点已经是深夜了,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敲她的门?


    前面她们的交谈都注意着压低了声音,但是顾寄欢不太确定,她刚才笑出来的声音,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谁啊?”


    “顾小姐,是我,老太太嘱咐给您送一杯牛奶过来。”外面响起来的是魏艳红的声音。


    若是别人就罢了,偏偏是这个魏艳红。


    顾寄欢从床上站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型,然后穿了件针织外套,犹豫了一下,用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APP,随意点了个综艺节目,才走过去开门。


    魏艳红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顾小姐,就算是再生时年的气,也不能饿着自己,睡前喝杯牛奶,别到时候气得自己胃疼,就不划算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掠过顾寄欢手里的手机,综艺节目外放声音,正好是嘉宾惩罚落水的环节,如落汤鸡一般的滑稽造型,引得节目里其他的嘉宾哈哈大笑。


    顾寄欢伸手过去道:“谢谢魏奶奶,我一定记得睡前把牛奶喝了。”


    没想到,魏艳红的手却往后撤了撤,笑着说道:“刚热好的,有点烫,我帮您放在桌子上吧。”


    顾寄欢眸子顿了一下,现在大晚上的,屋里就她自己,好像没什么合理的借口,阻止魏艳红进去。


    魏艳红肯定是刚才听到了动静,所以才用送牛奶的名义过来,只要她一阻拦,魏艳红大概就能猜得出来事情不对劲。


    顾寄欢并没有阻拦,直接开了门,拿着手机往里面走,顺势把手机放在了桌上:“谢谢魏奶奶了,这么晚了,还亲自来一趟。”


    “我应该做的。”魏艳红说着,把牛奶放在了桌面上。


    屋子里只有床头的落地灯开着,有些昏暗,床褥有些凌乱,手机充电线就随意地扔在床上,像是顾寄欢刚才在床上玩手机,匆匆赶下来开门的样子。


    牛奶确实有些烫,顾寄欢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抬眸道:“放在这儿吧,我等会儿记得喝。”


    “好嘞。”魏艳红虽然是这么说着,放下了牛奶,却不见往外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顾小姐,我刚刚敲了时年的门,她没应声。”


    “睡了吧?”顾寄欢打断了魏艳红的话,语气不是很好,“她的事情我不管,你也不用跟我说。”


    “你们到底是合法妻妻,你们这么吵架,老太太心里也不舒服。”魏艳红劝慰了一句。


    “陆家是豪门,我配不上她,她也没把我当人看,这个合法妻妻一点约束力都没有。”顾寄欢抬眸冷冷看了一眼魏艳红,“魏奶奶,你要是帮她说话,就请回吧。”


    “这……”魏艳红脸上有些为难,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屋子,顺带着帮顾寄欢关上了房门。


    顾寄欢等了一会儿,把综艺的声音调大了些,才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出来吧,她走了。”


    陆时年开了门,有些无奈:“在自己家里,像是做贼一样。”


    “她还算谨慎,睡前还来确定一遍我们的关系。”顾寄欢指了指桌面上的牛奶,“我不喜欢喝这个,要不你帮我喝了?”


    陆时年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喝掉一杯了,你把我当垃圾桶吗?”


    “也是……”顾寄欢虽然是放过了陆时年,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道,“来打探消息也不换个合适的借口,还是送牛奶这一套。”


    魏艳红的手法和说法都算不上高明,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是个很高明的人,她也就是个普通的保姆阿姨,没有耍过什么手段,现在一下子就露出来了破绽。


    也就是陈月芳现在没往这个方面想过,否则她这点儿小计俩,在陈月芳面前走不过两个回合。


    顾寄欢是个鄙弃浪费的人,牛奶送过来了,就不能倒掉,虽然不是很喜欢喝,但是还是要尽力喝。


    还有点微微的烫,顾寄欢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嘴边上沾了一圈的奶渍,捧着杯子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乖乖巧巧的样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得意洋洋的神采:“还好我机灵,刚才让你躲进卫生间,还记得开了个综艺节目做掩护,让她误以为我是在看节目笑出声。”


    “嗯嗯嗯,厉害。”陆时年随口敷衍着,抽了张纸巾递过来,“擦擦嘴。”


    顾寄欢把手里的牛奶杯放下,准备再伸手去接陆时年递过来的纸巾的时候,陆时年的手指已经靠近过来。


    顾寄欢也没有拒绝,稍稍抬了抬下颌,任由陆时年帮她擦干净。


    这动作实在是太乖巧,陆时年的眸色软了软,指尖收回来的瞬间,倾身过去轻轻吻了吻那柔软的唇。


    “喂喂喂,你怎么搞偷袭?”顾寄欢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并不抗拒,反而伸手勾住了陆时年的脖颈,眨了眨眼睛,“小陆总,你心思不单纯。”


    陆时年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心思不单纯的人,看别人才觉得心思不单纯。”


    顾寄欢瞪大了眼睛,陆时年什么时候也学会言语调戏了?到底是跟谁学的?好好的小陆总,都被教坏了。


    “陆时年,你耍流氓……”顾寄欢这么说着,却紧紧吻在了陆时年的唇上,还状似报复一般,轻轻咬了一口。


    她咬得并不用力,只是用齿尖轻轻磨过去,不疼,反而有种过了电一般的微微酥麻,似乎是小孩子被戳破了心事之后的气急败坏。


    陆时年接住了顾寄欢的腰身,这个自己在耍流氓还倒打一耙的人,只顾着自己出气,差点儿摔倒。


    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拦住她摔倒的倾向,只是整个人摔进了陆时年的怀里,然后扯着陆时年的衣服,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这次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陆时年的手情不自禁落在了顾寄欢衣服的口子上,从唇开始的吻,划过颈边,掠过耳侧,缓缓向下,暖风熏得人心醉。


    “唔……”顾寄欢被吻得情不自禁发出淡淡的呢喃声音,下意识压住了陆时年的手腕,“陆时年,不准胡闹。”


    “是你说的,我耍流氓。”陆时年的语气有些无辜,压低了的声音掠过顾寄欢的耳畔,“也是你夸过的,说我的手很好看。”


    顾寄欢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拉远和陆时年之间的距离,却被陆时年看出了企图,拉着胳膊拉进了怀里,然后整个人被抵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上。


    顾寄欢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调戏陆时年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这个时候却像是丢了伪装,只不过是最简单的触碰,都忍不住声音有些发颤。


    “陆时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不该看的东西了?”她舒了口气,下意识有些躲闪陆时年的目光,只觉得周身都烫了起来。


    她明明记得,这是个纯情到惹一下就不好意思到浑身僵硬的小陆总,怎么一下子变得,像是要把人吃掉了的大灰狼。


    “叮叮叮——”顾寄欢手机忽然响动起来,她有些如蒙大赦一般,又往后退了退:“那个,有人给我打电话。”


    陆时年越过顾寄欢,伸手过去拿起电话看了一眼:“不是医院的电话。”


    顾寄欢今天不值班,所以一般不会有医院的电话打过来,就算是真的遇到解决不掉的问题,也应该是先找到李明月,然后李明月再打电话过来求救,可现在是个陌生的电话。


    “说不定……”顾寄欢还想狡辩一下,却见到陆时年已经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顾寄欢:“……”之前只是很偶尔觉得陆时年是个霸总,这一瞬间,霸总的形象彻底清晰了,亏她还以为是纯情小陆总。


    陆时年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回眸就看到了顾寄欢有些怯怯的眸子。


    她眼里的眸色流转而过,然后便恢复成了一片清冷:“你不喜欢……算了……”


    顾寄欢微微一怔,虽然刚才有些超出了预想,但是还是她认识的陆时年,无论何时脑子里都绷着克己复礼的弦,她是永远都懂得分寸的那个人。


    看到陆时年坐起来整理衣服,顾寄欢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


    在她们两个的关系之中,顾寄欢一直都是主动的一方,陆时年的性子已经决定了这人不会是放浪形骸的人,她总是小心翼翼恪守雷池的边缘,自己心里的想法也会被压下去。


    也正因为知道陆时年的性格,所以顾寄欢一直让自己成为关系之中的主动方,主动调戏小陆总,主动去吻……


    今晚总算是把小陆总勾出来了,可她又本能退了回去。


    她太了解陆时年,今天她表露出来不喜欢,以后就真的没有下次了,陆时年绝不会触碰她不喜欢的事情。


    顾寄欢的手机响了两遍,没有人接,最后化为沉默,然后叮的一声,进来一条新的消息。


    顾寄欢把手机拿过来,看清楚上面的消息,缓声道:“我们猜对了,他约我明天下午六点见面,在金雀坊3602包间。”


    刚才打电话过来的,就是今天打电话说是要收购她手中股份的人,想必是魏艳红又确定了一遍之后,就给幕后的人发了消息,然后他就同意了和顾寄欢的见面。


    “你不能自己去,我看看安排人和你一起去。”陆时年抬手摸了摸顾寄欢的发梢,轻声道,“那今晚好好休息。”


    说着,她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


    顾寄欢攥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然后心一横,抬手拉住了陆时年的衣摆。


    陆时年顿在了原地,然后顾寄欢就钻进了她的怀里,轻轻的声音飘在风里:“我有说自己不喜欢吗?现在逃跑,算怎么回事?”


    第64章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落下, 顾寄欢喝完了牛奶,捧着空的牛奶杯子,看着浴室门口,有些微微发怔, 俄而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洗个澡已经洗了一个钟头了, 本来时间就已经很晚了, 洗得她都有些困了。


    小陆总还是放不开,要真是全在认认真真洗澡, 估计身上的皮都已经洗脱掉了三层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子, 就这么赤着脚走了过去, 指骨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不等里面有声音,径直推开了门。


    浴室的门有反锁功能,但是陆时年并没有反锁, 毕竟她也不会防着顾寄欢, 而且,也想不到顾寄欢会这么进来。


    干湿分离的玻璃门上浸透一层淡淡的水雾,隐隐约约遮住了一部分视线, 却也大抵都能看得清楚, 水珠从陆时年的下颌滴落,微烫的水, 在肤色上晕出来微红。


    陆时年抬眸过来,眸色之中似乎有一瞬间的乱:“你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洗好?”顾寄欢也不关门, 就这么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带着些打量的意思。


    她倾身过去, 笑眯眯说道:“要不要帮忙呢?”


    她走了进去,抬手开了玻璃门, 里面热水的雾气便扑面而来,还有淋浴溅落下来的水花,一滴一滴打落在肌肤上,有些痒痒的。


    “会把衣服弄湿的。”陆时年下意识抬手想要关掉淋浴,却见对面的人一步走进来,揽住她的腰身,便靠近吻了过来。


    陆时年的手连忙收回来,搂住怀里的顾寄欢,浴室湿滑,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只来得及控制住两个人的身体不要摔倒。


    淋浴的热水倾泻而下,顺着肩膀落下,沾湿了顾寄欢的半边衣服,本就柔软纤薄的衣料,紧紧贴在肌肤上,隐约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弧度。


    陆时年的手护在顾寄欢的额上,然后垂眸追着她的吻,追了上去,顾寄欢脚下一个趔趄,后背贴在了满是雾气的玻璃门上,撞出来哐当的一声。


    并不疼,只是动静大,却吓得陆时年微微一顿道:“抱歉。”


    “小陆总,凶一点,别总是这么有礼貌,很没劲的。”顾寄欢却搭在陆时年的脖颈上,拉着她靠近了些,眼眸与陆时年四目相对,“你在犹豫什么?”


    陆时年的眸色之中涌现出来层层的暗色,滴答滴答坠落的水声,如同敲击在心脏上,在空荡的环境之中引起回响:“我怕你会后悔。”


    “为什么?”顾寄欢眨了眨眼睛,小腿贴着陆时年的两膝之间擦过去,轻轻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认识到一个真实的我……”陆时年的声音微微一顿,“都会后悔。”


    黑发是湿润的,被湿透了的发梢,水珠一滴一滴滚落,发丝沾在肌肤上,陆时年那双眸子淡淡地看向顾寄欢,眸底却似乎有些惊疑不定的神色。


    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顾寄欢忍不住心里一软,靠近了陆时年的耳畔,缓声道:“你听好了,陆时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陆总的身份,不是你的钱,就是你……”


    顾寄欢恍惚一瞬间明白了陆时年的犹豫,也明白了为什么从认识至今,陆时年的内心为何始终会有一分不可亲近,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与她尚且算是圆满的童年算起来,陆时年自小就是被父母抛弃的,而陈月芳的接纳也是有交换条件的,一旦她不是小陆总,她就会被抛弃。


    所以陆时年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她不太敢真实地把自己表露出来,也畏惧这样的表露,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顾寄欢忍不住有些心疼,落下的吻里都带着轻轻的珍重,指尖轻轻环住了陆时年的手腕,似是呢喃,但又似乎是很坚定:“我不会后悔,无论如何都不会。”


    陆时年的手从顾寄欢的手里挣脱出来,与她紧紧十指交扣,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灼热的气息交换,水珠滚落而下,蒸腾的水雾气息里,看不见彼此的神色。


    陆时年大概用浴巾擦干净了顾寄欢身上的水,看到她赤着脚,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走出玻璃淋浴房,然后转头过来伸出手:“上来,抱你回去。”


    顾寄欢搂住陆时年的脖子,轻轻给了个向上的力度,整个身体就被陆时年稳稳地托在了怀里。


    小腿凌空,忍不住轻轻晃了晃,顾寄欢有些悠游自得的样子:“真好,路都不用自己走。”


    略带着湿意的发扑散开在被褥上,顾寄欢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良久才轻轻挪开了脸,舒缓了两口气,笑着说道:“小陆总,你把手洗干净了吗?”


    “七步洗手法,洗得很干净,我学得很好。”陆时年拨开顾寄欢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眸色之中仿佛暗潮汹涌,“要不,你来检查一遍?”


    顾寄欢压抑不住的身体本能还是想要后退,只是已经退无可退,灼热的温度盈满了整个怀抱,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不能夸人的手好看了。


    “唔……”到了唇边的声音有些语不成调,小陆总虽然可能暗地里补了课,但到底是有些生涩。


    只觉得仿佛是被人的亲吻勾上了云端,却总有一种落不到底的空虚之感,顾寄欢的眸色之中酝酿出来一片润色。


    最后还是忍不住扼住了陆时年的手臂,顺着下去,勾住了人的手腕,轻轻带过去:“这里……”


    然后就是被撞入了惊涛骇浪的汹涌之中,她觉得或许是她真的错了,不该给小陆总指明方向,总不至于这么丢人地丢盔卸甲。


    沉沉的呼吸太过耗费力气,指尖的力度似乎都被耗费殆尽,可顾寄欢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好胜心,搂着陆时年转了半圈,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时年。


    昏暗的灯光之中,她的眼尾带着绯红的颜色,眸子里却亮晶晶的,指尖划过陆时年的手臂,轻声道:“别怕,轮到姐姐疼你了。”


    平日里清冷矜贵的小陆总也早就被从云端拽了下来,呼吸微微有些起伏不定,理智却还在线:“姐姐?你好像比我小一点。”


    “我不管,我就要这样说。”顾寄欢语调有些婉转,像是轻轻撒了个娇,眉眼里笑容更胜,“乖,姐姐肯定疼你。”


    她半跪着居高临下,膝盖压在陆时年双腿之间的空隙里,指尖流连而过,引得陆时年睫羽微微一颤。


    然后,她就被整个人勒进了怀里,天旋地转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柔软之中,陆时年的力度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接下来是真的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时年平日里还有健身的习惯,手掌按在她的手臂上,能感受到有力度的线条感,顾寄欢则是个下了班只会躺着的菜鸡,这会儿被占据了主动权之后,更是翻身不得了。


    着实是一次刺激的体验,身处老宅,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能发出过分的动静,两个人几乎都是探索阶段,却又格外顺利,一声声呓语都只得被压在了唇里。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半湿的,此刻床单上一片狼藉,显然是不能睡觉了。


    顾寄欢困得打了个哈欠,看向了一边的沙发:“你回去吧,我在沙发上将就一夜,明天还有好多事情呢。”


    “走吧,跟我回去睡。”陆时年有些无奈,把人从床上拉起来,轻轻亲了亲,“屋里暖气足,明天被子差不多就干了,就说你打翻了水杯,明天让她们把被子换了。”


    “那可不行。”顾寄欢反驳的是她的上半句,“明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们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说到话语的结尾的时候,她眸子里显然带了几分笑意,狡黠的戏谑,摆明了是在调侃陆时年。


    陆时年想要反驳,可一瞬间觉得顾寄欢说得挺有道理,她们还真的是见不得人,无论是在奶奶面前,还是在魏艳红面前。


    “现在外面没有光,睡沙发多难受。”陆时年站起身,然后朝着顾寄欢张开手,“走吧,抱你过去。”


    被人抱着走的感觉是会上瘾的,顾寄欢很明显拒绝不了,抬手搂住陆时年的脖子,然后整个人就被抱在了怀里,双腿自然地绕在了陆时年的腰间。


    走道里有些黑,陆时年走得很慢,顾寄欢偏偏又不安分,指尖捏着陆时年的耳垂轻轻揉着,等陆时年抱着人回了房,背后已经出了一层淡淡的虚汗。


    有些无奈地把人塞进了被子里,装作严肃地警告了一句:“不要胡闹,好好睡觉。”


    她拿手机设置好了早上的闹钟,然后从床的另一侧进了被子,刚刚躺进去,背后就有一只八爪鱼缠了上来,一双手臂紧紧搂在她的腰上。


    顾寄欢的眉心抵在陆时年的背上蹭了蹭,脚也不安分地蹭过陆时年的小腿,蹭得被窝里的温度都异常升高了,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陆时年用腿压住了她不太安分的小腿,压低了声音说道:“早点睡了,明早你还得在魏艳红发现之前,偷偷回去,没几个小时睡了。”


    “不行。”顾寄欢却是张嘴咬在了陆时年的肩膀上,轻轻呢喃的声音在陆时年的耳畔想起,“你就让我一次吗?好不好?刚才你两次,我就只有一次,不公平。”


    陆时年:“……”顾寄欢这个人有很强的胜负欲,这个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件事上怎么也有莫名其妙的胜负心。


    陆时年翻身过来,把不安分的顾寄欢整个控制在怀里,沉声道:“很晚了,已经结束了,睡觉。”


    “不要不要。”顾寄欢在陆时年的怀里扭了扭,然后抬头去亲陆时年的下颌,“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我们等会儿马上睡觉,绝对不耽误事情。”


    顾寄欢得偿所愿地把人吻从唇角一路吻到颈边,撒娇得来的1,也是1,怎么不算是成功了呢?


    没有陆总那么好的体力,但是有别的招式,别管什么招式,能够成功的就是好招式。


    ————


    陆玉琼右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左手拿着耳边的手机接电话:“那个数据有问题,我跟你们说了两遍了,改错了两遍,是等我把它该清楚吗?”


    “不要给我乱七八糟的借口,要过年了,大家都忙,你们做不清楚这项目就不用完结了,以后也可以不用做了。”


    “道歉有什么用,全部给我拿回去重做,做完之后再放假。”


    顾寄欢少有见到陆玉琼这么声色严厉的时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抱着怀里粉色小猪布偶的陆橙苏。


    “她就这样,凶的时候可凶了。”陆橙苏轻轻撇了撇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陆玉琼停下来敲击键盘的手,抬手给陆橙苏脑门上敲了一下,瞪了瞪眼睛以示恐吓。


    陆橙苏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并不吃陆玉琼这一套,反而转去顾寄欢求认同:“欢欢姐姐,你看,我就说,可凶了。”


    “小祖宗,能不能不拆我台?”陆玉琼的声音里浸着微微的怒气,已经挂断了电话,气势汹汹地看着陆橙苏,“你再说话,罚你两根棒棒糖。”


    陆橙苏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我一个月只有一根,你这是欺负我。”


    “对,谁让我是你姐姐?”陆玉琼有些得意洋洋的,“我就是欺负你,你有本事哭啊,哭也没用。”


    顾寄欢:“……”她终于知道陆玉琼和李明月吵架的时候的劲头是从哪儿来的,是跟苏苏吵架练出来的。


    “我才不哭。”陆橙苏脸气鼓鼓成了两个小包子,哼了一声,扭头不看陆玉琼,小声嘀咕道,“我找月亮姐姐给我买。”


    她自认为的小声嘀咕,在车里显得无比清晰,顾寄欢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不给你买。”陆玉琼吵赢了,语气得意洋洋,“她才不听你的话呢,你又没有钱,她怎么会给你买?”


    陆橙苏明显不服气:“她是我的好朋友!”


    陆玉琼眨了眨眼睛:“她还是我老婆呢,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啊?”顾寄欢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手机都差点飞出去,看向陆玉琼道,“那个,你和李明月……认真的?”


    “没有啊。”陆玉琼漫不经心,继续一边敲电脑,一边回复说道,“苏苏说的,她是我老婆,老婆比朋友亲。”


    顾寄欢明白了陆玉琼的逻辑,她只是想用名义上这个老婆的关系,压倒陆橙苏的好朋友的关系,以便取得这次吵架的胜利。


    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陆橙苏还是翻不出陆玉琼的手掌心,气鼓鼓地捏粉色小猪的鼻子玩。


    顾寄欢看着陆玉琼,吵架还不忘工作,忍不住道:“早知道你这么忙,就不该拉你一起出来。”


    “年底是要这样的,都习惯了。”陆玉琼摆了摆手,“你自己来怎么行?万一那人是个流氓怎么办?把人带走了,时年岂不是要在家里哭?”


    顾寄欢微微一顿,陆时年在家里哭啊,这个场面她想象不出来,简直有些可怕。


    顾寄欢把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画面赶出去,安慰道:“金雀坊就在闹市区,又是管理严格的大酒店,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所以……”陆玉琼沉吟道,“我也只是陪你来一趟,我在车里等你,不会跟你上去。”


    她的手指重重敲落在键盘上,皱眉骂了一句:“什么狗屎一样的表格,这群人脑子里只想着放假,这表格是找实习生做得吗?”


    顾寄欢:“……”陆玉琼和陆时年姐妹俩还真不一样,这么粗俗的话,怎么都不可能从陆时年的嘴里说出来,但是陆玉琼骂出来,就觉得画面很是和谐。


    说完,她还看向了陆橙苏:“不准说脏话,不准乱学。”


    陆橙苏:“……”她有时候有这么个姐姐,也觉得挺无助的。


    啦啦啦,啦啦啦——陆橙苏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唱起歌来,儿歌的来电铃声,陆橙苏看了一眼来电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接起电话来,声音甜了好几个度:“月亮姐姐,你想我了呀?”


    “苏苏,你姐姐在吗?”


    陆橙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气呼呼递给陆玉琼:“姐姐,找你的。”


    陆玉琼也不把手机拿过来,直接开了免提道:“怎么了?有事情找我?怎么不打我的电话?”


    李明月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您要不看一下您的手机,我打了多少个电话进去,一个都没打通。”


    陆玉琼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两个小时之前,她就在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骂了一个又一个,打不进来很正常。


    陆玉琼放了手机,理直气壮道:“不接你电话就不接了,我有错吗?”


    李明月顿住了片刻,然后破口而来:“你要不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上周约我今天一起吃饭的是你,现在放鸽子不接电话的是你,理直气壮的又是你,陆玉琼,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连串的话像是机枪迎面打来,陆玉琼沉默了一下,就在顾寄欢觉得陆玉琼被骂得有点惨的时候,陆玉琼继续说道:“那个?我什么时候约的?有这事吗?”


    李明月显然也怒了:“上周四,你带着苏苏来庆南医院体检,临走的时候说的,要带苏苏去吃烤鸭那家的儿童套餐!”


    “哦!”陆玉琼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陆橙苏也反应过来了:“儿童套餐,小鸭子,姐姐,那个小鸭子,苏苏要小鸭子。”


    陆橙苏这么一说,陆玉琼算是彻底想起来了,那天带着陆橙苏去庆南医院体检,按照惯例,她找上了李明月做向导服务。


    在等血检结果的间隙,苏苏看到了手机上的宣传广告,那个儿童套餐送一个硅胶小鸭子玩偶,她想要那只小鸭子,陆玉琼就承诺今天带她去,陆橙苏还说要带上李明月。


    李明月几乎已经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放我鸽子就算了,电话都不接,玩失踪是吧?”


    “那个……那个……”陆玉琼的话里终于有了点心虚的意思,“那个,小土豆,我错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不要叫我小土豆!”李明月的声音几乎把手机的听筒喊穿了,“还有,我已经到烤鸭这里了,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次不来,没有下次。”


    电话挂断了,陆玉琼忍不住有些头疼:“完了,这次真的是忙忘记了。”


    陆玉琼有专门的助理,帮她做严格的行程规划表,她每天的行程几乎是提前两周就定好的,包括什么时候带苏苏出去玩,什么时候约人出去吃饭。


    可那天去体检的时候,助理并没有跟着,她和李明月只是口头约定,后来忙着年底一系列事情,就给忙忘了。


    顾寄欢也听清楚了来龙去脉,说道:“赶紧去找明月吧,她估计要气死了。你们把我放在楼下,到时候结束了我会给钟哥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李明月不仅仅有重度强迫症,还有重度严格的时间管理,她抽出来这段时间,结果被放了鸽子,绝对是很严重的事情。


    “不行,我答应了时年在楼下等你。”陆玉琼回绝了顾寄欢的提议,“还是那句话,万一来的是个流氓怎么办?”


    为了引出来幕后的人,陆时年和顾寄欢装作是关系不好的样子,所以陆时年今天不能出现,陆时年就委托了陆玉琼。


    “可是……姐姐……”陆橙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月亮姐姐真的很生气,以后会不会不理我们了啊?”


    “我们是正经谈生意,股份转让,不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顾寄欢连忙道,“我现在就给钟哥打电话,钟哥现在赶过来,行了吧?”


    前面就到金雀坊了,陆玉琼的司机问道:“玉总,是把车开到地下车库,还是开到门口?”


    金雀坊地处江城最热闹的闹市区,虽然此刻已经是傍晚,楼下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且就在楼下正好停着一辆流动执勤车。


    陆玉琼环顾四周,闹市区其实还算安全,于是道:“到门口吧,你现在就给钟哥打电话,让他过来等你。”


    后半句是跟顾寄欢交代的,若是别人的约,爽了也就爽了,可李明月这个刺头儿很难搞,她今天不去,李明月说不准就真的以后完全不理她了,也是让人头疼。


    顾寄欢下了车,给钟天打了电话才朝着大楼走去,迎宾遥遥地就迎接过来:“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金雀坊,会员制的酒店,来往之人非富即贵,没有预约连大门都进不去,平时预约也很难,各大城市都有分店,江城这家只是一家分店。


    金雀坊背后很有背景,在江城只开这一家店,并不扩张,于是也没人敢招惹。


    “3602。”顾寄欢报出来了包房的房号。


    那迎宾走在顾寄欢身侧,微微躬身引领:“这边,在36楼。”


    不知为何,顾寄欢有种错觉,在她报出来3602这个房间号之后,迎宾的整个态度,都变得格外谦恭了一些。


    第65章


    金雀坊是中式的装修, 进入包房的门,是典雅大气的多宝架隔断,影影绰绰,能看到里面茶室的人影。


    对着外面的窗子半开着, 咕嘟咕嘟的茶水香气氤氲飘荡在空气之中, 坐在桌边的人轻呷茶水, 然后把茶杯放下,看着窗子之外, 似乎是隐隐在陷入沉思。


    顾寄欢看着多宝架之后影影绰绰的背影, 顿了顿, 绕过摆设, 朝着茶室走过去。


    那人似乎也听到顾寄欢的脚步声,站起身笑着看过来:“顾小姐,麻烦您亲自来这么一趟了。”


    “你是……?”顾寄欢并没有坐下, 看着此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她脑海之中迅速回忆而过,并不记得陆家有这号人物,或者是曾经见过这号人物。


    “青阳投资, 师如焕, 你可以叫我师总。”师如焕亲自上前,拉开了座位对面的椅子, 做出请的姿势,“顾小姐, 请坐。”


    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中式唐装, 笑起来儒雅随和,没有生意场上的酒色财气, 反而有种温和的读书人的气度。


    他伸出手的时候,露出腕上挂着的一串佛珠,以及戴在手指上的墨绿色的玉扳指,不疾不徐,目色带着徐徐的笑,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神色。


    顾寄欢忍不住蹙了蹙眉,她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遇见任何人的可能性她都想过,没想过遇到的是完全陌生的人。


    来赴约之前,顾寄欢恶补了功课,整个江城数得上来的集团她心里大致都有数,但其中没有这个青阳投资,一时间倒是让顾寄欢有些乱了阵脚。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师总,是你想要收购我手里陆家的股份?”


    “听说顾小姐和陆总不和。”师如焕并没有回答顾寄欢的话题,而是转变了话题,“也是了,陆家那些人的行径,谁能看的习惯?暴发户养出来的刁蛮,陆家人都是如此。”


    他看向顾寄欢,眸底的神采都忍不住微微亮了亮,缓缓说道:“顾小姐这般人物,配陆家,是真的浪费了。”


    不动声色之间,就把主动权完全握在了手上,现在师如焕带着居高临下的气质,不经意之间,就掌控了眼前谈话的局势。


    他说话似乎都是恭维,没有攻击性,却让顾寄欢觉得怎么都不对劲,顾寄欢忍不住蹙了蹙眉,面露不虞:“我不想谈这个,如果师总只是为了说这个,那就失陪了。”


    师如焕有自己的谈判技巧,顾寄欢也有自己的策略,她早就知道谈判谈不过这些商界的老狐狸,弯弯绕弄不明白,不如一力降十会,只摆出来自己的态度就好。


    “师某失言了。”师如焕似乎是抱歉地轻轻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此闲情逸致的时间,和顾小姐这样出色的人在一起,张口闭口都是钱,太过俗气,想谈谈别的。”


    说完,他拿出放在一边的文件,递给顾寄欢:“文件早就拟好了,按照我们商定好的价钱,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和顾小姐讨价还价太煞风景。”


    顾寄欢接过文件,是股权收购的合同,价钱是市场价的一点五倍,都是之前在电话里说好的,青阳投资那一方已经签署好了名字,正是师如焕。


    行楷的签字露着锋芒,字体架构挺拔,笔笔带着锋芒,又有一种如青松一般的风骨。


    顾寄欢的目的不是卖股权,她也没打算卖,大致看了一遍之后,并没有签字的意思,而是合上了合同,看向师如焕:“师总,想谈谈什么别的东西?”


    她不急,师如焕也不着急,看着茶叶在水中沸腾,他指尖从茶杯上摩挲而过,缓缓道:“师某没有别的爱好,只是也有亲人心脏不好,听说顾小姐在参与一项人工磁悬浮心脏的项目,并且已经到了临床实验的阶段,不如聊一聊这个?”


    他眸色落在顾寄欢身上,继续说道:“陆家老爷子躺了这么多年,顾小姐还有把握能保住他的命,我是真的好奇。”


    科研项目的资料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是在医院官网上公开了,再深入的,顾寄欢也不会详细说。


    只是大概说道:“这是一项新的技术,未来可能成熟取代人类的心脏,但目前只能作为辅助器械使用,在有条件的情况之下,不建议你的亲属现在来尝试一种不成熟的技术。”


    “也就是说,陆原已经到了非冒险不可的情况了?”师如焕的声音平缓,却一下子切中要害,让顾寄欢忍不住微微皱眉,这人好像敏锐得过分了。


    顾寄欢生怕被这人绕了进去,连忙否认道:“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我也不知道师总从哪里得知爷爷要做这个手术。”


    师如焕要再抓着问题不放,就必须得说清楚信息来源了,这件事医院那边只有黎教授知道,家里这边只有陆时年、陈月芳知道,还有一个,就是那晚上听到了顾寄欢和陈月芳谈话的魏艳红。


    顾寄欢这么一否认,师如焕果然没有坚持下去,只是说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顾小姐别多想,我也只是对前沿医术感兴趣。”


    他只说了这两三句之后,也不再继续追问,仿佛并不在意之前说出来的那个亲属的病情。


    顾寄欢有种直觉,对前沿医术的关心是假的,所谓的亲属生病可能也是假的,他话语里那么多内容,他可能关注的只有陆原。


    他泡好了这一壶茶,却多烫了个杯子出来,给自己身边的空位置也倒满了一杯茶。


    顾寄欢注意到他的动作:“师总,这是……还有别的人要来吗?”


    “对,还有一个人,算上时间,她应该过来了。”师如焕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门就从外边打开了。


    少女往里面探了探头,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焕,你在这里宴请客人怎么还叫我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过来,会不会冲撞到客人啊?”


    “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快过来。”师如焕的语气一如既往平缓,并不因少女的到来掀起波澜,反而补了一句,“照理你要叫我哥哥的,这么直呼名字,没大没小。”


    “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阿焕,阿焕,多么亲近啊。”她笑着转过来,却在看到顾寄欢的脸的时候笑容顿住,“顾小姐,怎么会是你?”


    “陆乔乔?”顾寄欢也怔了一下,不过总算是见到了熟人,她平复了心绪,语气淡淡说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陆小姐。”


    师如焕温和一笑,招手让陆乔乔过来:“我就说,是你认识的人,虽无提前说明,也算不得是失礼。”


    陆乔乔和顾寄欢只在家宴上有过几面之缘,没有太多交集,但是顾寄欢却知道,江环医院那批缝合线,以及庆南医院麻醉科赵主任的突然中风,背后可能都有这个陆乔乔的名字。


    师如焕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给两人简单做了介绍,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陆乔乔的手包上:“乔乔买了新包吗?我好像没见过这一只。”


    “对啊。”提起包,陆乔乔就来了劲,笑着展示说道,“前段时间飞去巴黎定制的,昨天拿到手,今天刚刚背出来。”


    末了,她还补了一句:“你看,我来见你,都这么高规格,把最好的包背出来见你了,你知道我的重视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师如焕无奈地宠溺笑了笑,看向顾寄欢,“抱歉顾小姐,乔乔她年纪小,有时候被宠坏了,说话有些不顾场合。”


    陆乔乔轻轻吐了吐舌头,眼睛滴溜溜转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忽的皱紧了眉头:“好苦,你怎么喜欢喝这个东西?”


    入口苦涩,回味甘甜,这种茶并不是陆乔乔喜欢的,她向来喜欢的都是甜甜的味道。


    师如焕抬手过去:“抱歉,忘记了你不喜欢这个,我帮你换掉。”


    “不要。”陆乔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砸了咂嘴里的苦味,“你给我泡的茶,再苦我也要喝的。”


    师如焕笑了笑,也不再夺她手中的茶杯,只是说道:“之前听说你在帮一个朋友找心外科医生,今天约见顾小姐,就想着引你们一起见个面……”


    顿了一下,师如焕才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提起来过两三次,你那个朋友好像也是陆家的人,叫陆静青是吧?”


    陆乔乔手一抖,差点儿摔了手中的杯子,余光瞥了一眼顾寄欢的神色,忙不迭转移话题:“哎呀,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也没有帮她找,她也没有那么重要,无所谓的了。”


    她没有说陆静青死了,也没有过多解释,就像是这件事只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她的世界里甚至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顾寄欢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想要说什么,但陆乔乔已经娇声在和师如焕说别的事情。


    师如焕不动声色,却是继续说道:“听说你前段时间还去了江环医院找副院长,我还以为你还在帮那个朋友找医生呢。”


    陆乔乔抿了抿唇,笑着说道:“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找副院长的,你这次来怎么总提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次我让你帮我留心的限量版腕表,你帮我看了吗?”


    “看了。”师如焕轻轻笑了笑,“我觉得那款配不上你,我找了人专门去定做了一款,本来打算给你当做惊喜,结果你一直追问,那就不惊喜了。”


    “我错了嘛,我也只是好奇。”陆乔乔拉着师如焕的胳膊蹭了蹭,“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顾寄欢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和师如焕的深不见底比起来,陆乔乔简直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她一直在讨好师如焕,但师如焕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那批缝合线如今刚刚被警方查封,背后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既然提到了这里,就没有放过线索的道理。


    于是,顾寄欢状似不经意问道:“江环医院也是我的老东家,陆小姐找副院长有什么事情?或许我可以帮忙。”


    “没什么事情,不麻烦顾小姐。”陆乔乔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顾寄欢却不打算放过,继续道:“听闻周副院长告发了医院的一些内幕,如今已经被带走调查了,或许陆小姐知道一些内幕?”


    “和我有什么关系?”陆乔乔理直气壮,“他违规受贿收购医疗器材,不是我逼迫的。那些因为缝合线死亡的病人,我也一个都不认识。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周副院长,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果然是没什么脑子,心里只有骄横跋扈,她并没有隐瞒这一切的意思,因为在她看来,她本来就没什么错。


    顾寄欢却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没关系?


    若不是她逼迫,周副院长在得知缝合线有问题之后,肯定会把线不动声色换掉,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若不是和刘志平狼狈为奸,江环医院怎么会变成乌烟瘴气的样子?


    若不是她想办法临时釜底抽薪,抽走了庆南医院麻醉科主任,庆南医院的病人也不会排不上手术……


    一桩桩一件件,她从来没有亲手参与,她的手上干干净净,但是深究起来,无数人因为她受苦受难,无数人因她而死。


    陆乔乔冷笑了一声,托腮看着顾寄欢说道:“我知道周副院长和你说了很多,但是那只是一面之词,给人判罪是要有证据的,真相就是没有证据,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师如焕并不说话,安安静静煮水泡茶,若旁观者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陆乔乔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是引得顾寄欢心里发堵,确实只有周副院长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她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可偏偏这种干干净净最是肮脏。


    顾寄欢忽而想起刚才师如焕说过的话,眸子微顿道:“江环医院的事情,陆小姐不知道就罢了,只是陆静青的事情,听起来,你像是知情人。”


    “什么知情人?”一直心安理得的陆乔乔却忽然有些慌了的神色,矢口否认,“我和陆静青的确是朋友,但是她自己非要做手术,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帮她联系李登山,也是你安排了那间私人手术室,是吗?”顾寄欢却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想用陆静青的命,给庆南医院泼脏水。”


    陆静青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庆南医院,这一下子,顾寄欢仿佛是瞬间想通了,却有些忍不住寒毛直竖。


    陆乔乔看起来真的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喜欢首饰包包,像是被宠坏了的小公主,但她的心思却实在是阴狠,朋友都不放过。


    “我没有。”陆乔乔矢口否认,只是这次的否认,没有了之前得意洋洋的炫耀,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知不知道,查一查你和陆静青的通话记录就知道了。”顾寄欢知道在这个时候和陆乔乔针锋相对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可她想起死了的陆静青,想起死了的病人,就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当真有人,表面如同纯洁天使,背地里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陆静青死了之后,本来是应该彻查的,但哥哥陆北一时冲动为了报仇雇凶杀顾寄欢,失败之后,只能流落异国。


    陆静青和陆北的母亲也失踪了,陆静青的案子就彻底没了苦主,没人去告,自然也就无人去查。


    庆南医院的医生在外接私诊致人死亡,这样的负面新闻,医院方自然是尽快压下去,也不会去细查陆静青的死因。


    这一来二去的这么多巧合,导致了陆静青死了,但没人关心,陆乔乔就这么逍遥法外,若不是今天师如焕提到陆静青,顾寄欢也想不到陆乔乔和陆静青的关系。


    “你尽管去查,和我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又不是陆静青的家人,你凭什么让警察查我?”陆乔乔拉住了师如焕的胳膊,“阿焕,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们走吧。”


    “生意还没有谈好,怎么能走?”师如焕不为所动,道,“放心,我相信你,乔乔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哪些肮脏的事情?”


    “当然……”陆乔乔的语气有些微微拖长,然后轻声撒娇说道,“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是我不想在这里被人泼脏水了,要不我先去楼下等你吧,好不好?”


    她越是撒娇,师如焕的表情却越是淡淡的,拉住了陆乔乔的手,摇头道:“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待在这里。”


    “可……”陆乔乔满脸都是不安,可她又不能忤逆师如焕的意思,坐在这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恰是此刻,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顾寄欢和陆乔乔都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师如焕唇角却忍不住扬起淡淡的弧度,依旧是八风不动的稳重做派。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外面似乎是服务员在阻拦。


    不过她的阻拦似乎没有效果,只听得咚的一声,门从外面被硬生生砸开,身形壮硕的男人举着消防灭火器就走了进来。


    待得看到房间之内和平坐在一起聊天的景象之后,钟天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灭火器:“顾小姐……你还好吧?”


    顾寄欢:“……”上次是跟着陆时年砸江环医院餐厅的门,这次直接砸到了金雀坊,她也不知该不该夸一句钟天勇猛过人。


    钟天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把消防灭火器放在了地上,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


    师如焕喝了口茶水,缓缓道:“抱歉,是师某少虑了,这间包房特殊,能够隔绝手机信号,我忘记跟顾小姐说一声了。”


    顾寄欢却是看向了钟天:“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了对了是有事情。”钟天一拍脑袋,连声说道,“老爷子那边出事了,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急性心衰,送去医院却找不到你……”


    顾寄欢听到这里就变了脸色,陆原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若是经历一次急性衰竭,说不准连手术指标都没有了,就算是有成熟的磁悬浮人工心脏,也救不了陆原了。


    “我们快些赶回去。”顾寄欢也站起身,向着师如焕告别,“师总,我们的事情下次见面继续聊,我现在要去看我的病人。”


    “我知道顾医生是个好医生,救死扶伤是好医生的责任。”师如焕说到这儿却站起身来,“不过,我觉得也要负眼前的责任,我的门可是被砸坏了,先算完赔偿再走吧。”


    顾寄欢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师如焕提出来这个要求,这和他刚才展现出来的人设,完全不相符。


    “这个责任我一定会负,门我一定会赔偿,师总,那边是人命,孰轻孰重,我觉得正常人都能判断出来。”


    “不是已经送医了吗?”师如焕语气不疾不徐,“顾小姐何必着急?”


    顾寄欢沉沉呼了口气道:“师总说,多少钱,我现在就赔给你。”


    师如焕道:“不急不急,我们已经通知警方了,等警方过来判赔偿责任,免得到时候顾小姐说我狮子大开口,讹诈你们。”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走廊唰唰唰进来十几个身着保安服的壮汉,挡住了大门,摆出来一副不会放顾寄欢走的架势。


    顾寄欢的面色沉了沉:“师总,你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师如焕并没有被顾寄欢扣过来的高帽子吓到:“我可没有,只是在警方到来之前保护好现场,毕竟是入室行凶的大事,我们都是合法公民,配合警方需要。”


    “你今天的目的,就是把我留在这里,你根本不是为了股份,你是为了陆原,让他找不到最合适的医生。”顾寄欢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男人神秘莫测。


    他根本不急于让顾寄欢签字,他找来了陆乔乔,让顾寄欢有理由在这里和陆乔乔对峙,同时这段时间内,因为手机信号被屏蔽,没人找得到她。


    若是钟天没有冲进来,她完全收不到任何陆原入院的消息。


    若是钟天冲了进来,师如焕还有砸门损失这一后手。


    顾寄欢和钟天被堵在这里是早就安排好的,就算是钟天不砸门,也肯定会在进来的过程之中“不经意”砸碎几件装饰品,和眼前一样的情况。


    难怪,金雀坊这样的地方,居然能让钟天一个人冲上来。


    从一开始,师如焕就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可没有说过我是为了陆总,我也不清楚陆总的病情。”师如焕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赔偿方案,两位,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保安把整个屋子围得水泄不通,顾寄欢根本没有离开的办法,尽管心里着急,也只能在这里等警方过来。


    师如焕却在这个时候,穿过人群,走出了包间,在走廊拨通了一通电话。


    “陆宗沙,可以收网了。”


    听筒传来的声音有些压抑着的怒气:“你为什么把我妹妹牵扯进来?”


    “妹妹?你还在意这个妹妹啊?”师如焕轻轻笑了笑,“陆少爷,不要在我这里表演兄妹情深的把戏,你担心的不是你妹妹,是你妹妹把你做的事情都说出去吧?”


    陆宗沙显然怒火已经冲到了头顶,却碍于形势说不出口:“你……你不要太过分。”


    “你妹妹做的事情,我已经告诉顾寄欢了,她是保不住了。”师如焕淡淡道,“你记清楚,这算是惩罚,若不是你瞒着我要买顾寄欢手里的股份,我也不会走这么一步。”


    他轻轻笑了笑:“陆少爷,选择了合作对象,就要彻底信任,你不懂这个道理的话,我就来教教你,我早说过,不要打草惊蛇,时间不到,不要让陆时年发现。”


    陆宗沙的手段太低端,而且居然轻易相信了顾寄欢和陆时年是假的,暴露了魏艳红那么好用的棋子。


    与此同时,屋内,顾寄欢有些着急地走来走去,钟天也有些后悔:“顾小姐,我这么冲进来,是不是很没有脑子?”


    他补了一句:“还好还好,我来之前给陆总发过消息,她现在也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那就只能等一等了。”顾寄欢出了口气,然后忽而想起什么,环顾四周道,“师如焕呢?”


    这屋里只剩下保安,还有两三个身着西服,像是酒店的管理层,等着接待来的警方,可师如焕已经不见。


    “什么师如焕?”钟天挠了挠头,“那个……青阳投资的师如焕?”


    “对啊。”顾寄欢有些纳闷,“你刚才进来,不是看到了吗?”


    “哪有?”钟天瞪大了眼睛,“我跟陆总开会的时候,见过师如焕,那老头子七十岁了,瘫痪坐轮椅呢,我刚才进来没看到轮椅啊。”


    “不是师如焕?”顾寄欢只觉得脑子里有些卡住了,刚才那人自称师如焕,那不是师如焕,他又是谁?


    第66章


    顾寄欢再没有见过师如焕, 甚至一直到警方到达,金雀坊这边负责接洽的都只是一位王经理。


    听得警方说要追究钟天的责任,那王经理反而摆摆手释然一笑:“不用不用,我们不追究责任, 只要赔偿就行。”


    他笑得满脸真诚, 像是毫无过错, 却依旧愿意谅解的受害方,偏偏看向顾寄欢的时候, 笑容里有了些得逞的得意洋洋。


    明明上来之前, 楼下就有一辆巡逻车, 但足足过了半个小时, 才有警方上来协商,金雀坊早就知道巡逻车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去别的地方,并且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警方。


    他们为的就是拖延这半个小时, 顾寄欢眸色有些沉:“我还有事, 既然你们说只要赔偿,后续陆迪集团会有人联系你们协商赔偿。”


    “这可不行。”王经理这时候又摆出来一步不让的架势,“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走一趟, 把调解书签了这事才算完, 您觉得呢?顾小姐?”


    “我会把律师留下来,协助你们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时年越过人群走过来,站在了顾寄欢前面, 挡住了王经理的目光。


    陆时年背后一路小跑跟过来的正是陆迪集团律师团之中的一位律师,笑着跟在场的人打招呼:“律师王星, 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负责,这是委托书。”


    “爷爷那边……还有这边钟哥的事情……”不知为何, 一看到陆时年,顾寄欢有种心里大石落定的感觉,但一时之间脑子又有些乱,乱七八糟说不清楚。


    “没事,有我。”陆时年语气淡淡的,然后抬手握住了顾寄欢的手,“爷爷已经送到庆南医院去了,奶奶陪着,魏艳红已经辞退,家里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啊?”顾寄欢微微一怔,她是没想到陆时年的行动速度居然这么快,同时处理这么多事情的时候,还顾得上跑来金雀坊给她解围。


    其实不用陆时年亲自来的,只要那位王星律师来,问题就算是结束了,可陆时年还是来了。


    陆时年的手心里似乎是有些微微的汗意,气息还算平稳,却能感受到有些微微重,跟着陆时年进来的那位王星律师打了招呼之后就扶着墙喘气。


    很明显,这两个人不是慢悠悠走过来的,很有可能,下了车之后,陆时年是带着人一路跑过来的。


    就这么冲过来,显得有些冲动,却也让顾寄欢觉得心里微微一暖。


    陆时年的手紧紧握着顾寄欢的指尖,看向王星:“剩下的事情交给王律了,我们这边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好的,陆总。”王星看向王经理,“我陪你留下来解决后面的事情,你如果继续阻拦顾小姐离开,可没有理由了啊。”


    “什么阻拦离开?”王经理的反应很快,摇头矢口否认,“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只是和顾小姐协商赔偿,哪有阻止顾小姐离开呢?”


    陆时年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牵着顾寄欢的手往外走。


    顾寄欢怔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里是金雀坊,还是别人的地盘,她们当着外人还是不和的状态,下意识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陆时年的手中抽出来。


    陆时年却没有松手,反而握得紧了一下:“他们这出戏演得比我们好,骆总早就看穿了,我们就没必要掩饰了。”


    “骆总?”这个称呼让顾寄欢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没听过这个陌生的称呼。


    陆时年已经拉着顾寄欢的手走出了房间,钟天没有跟上来,而是留下和王星一起处理后续赔偿的事情。


    陆时年也意识到顾寄欢的语气不对,皱眉道:“你见到的不是骆行舟吗?”


    “不知道。”顾寄欢摇了摇头,“他说他是青阳资本的师如焕,但是钟哥说,他见过师如焕,这个人不是。”


    “那就应该是骆行舟了。”陆时年解释说道,“樊城鼎华金融的掌权人,手里真正握着千亿流动资本的巨鳄,之前他想要入股陆迪集团,被奶奶拒绝了。”


    陆时年继续说道:“金雀坊背后的老板有很多个,但并没有骆行舟,只是他和金雀坊的关系错综复杂,所以金雀坊听他的话。”


    “钟哥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我就大概猜到了。他的目标是爷爷,爷爷出事,陆家再次洗牌,他就有机会插手陆迪集团的生意。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有能力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


    陆迪集团在江城算是庞然大物,但是放在更大的范围去看,却并不能算是巨鳄等级的财团,鼎华金融不同,那是真正跺跺脚,金融界会震一震的角色。


    鼎华金融几年前曾经看中过陆迪集团,想要收购陆迪的大量股份,成为最大的股东。


    站在陆迪集团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不算是坏事,有了鼎华金融的支持,可以更快更好地发展。


    可陈月芳的观念不太一样,她觉得陆迪集团是陆家的根基,若是把股权都卖出去,就变成了


    顾寄欢听得一愣一愣的,按理来说,这里的手机信号被屏蔽,陆时年接不到顾寄欢和钟天的消息,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只凭着钟天冲进来之前发的消息,以及以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陆时年居然就推断出来这么多。


    可能是小陆总在她面前喜欢犯蠢,让她有了误解,忘记了陆时年也是年纪轻轻就能入主陆迪集团的聪明人。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弯弯绕,顾寄欢甚至有种脑子跟不上的感觉,无论是骆行舟,还是陆时年,她都有些看不懂对方的操作和思维。


    似乎是明白顾寄欢的心中所想,陆时年看向顾寄欢,眸子轻轻眨了眨道:“没关系,你不用懂这些。”


    “你是觉得我笨吗?”顾寄欢有些泄气,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我有点笨,好像什么都帮不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时年顿了一下,然后缓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做好你的顾医生就很厉害了,你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本来你是可以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小陆总又在内疚了,在外面雷厉风行的小陆总,总是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内耗。


    顾寄欢环顾了四周,此刻她们在等电梯,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


    于是,她上前了半步,倾身过来在陆时年的唇上轻轻吻了吻,笑着说道:“怎么?真的嫌弃我没用,不想要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的意思是……”陆时年接连否认,语气着急地就要解释。


    然而抬眸就撞进了那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顾寄欢的眸底很是清澈,侧转头看过来,清澈的眸子里就映着陆时年的脸,似有些淡淡的涟漪在眸子里荡漾开来。


    陆时年心里微微一动,意识到了不对劲,轻轻抿了抿唇道:“顾医生,你又在逗我玩了。”


    “我记得小陆总书架上有好几本书,《刀锋人生》、《打开一颗心》……什么的……”顾寄欢眼睛眨了眨,语气里都是戏谑的意思。


    陆时年眸色有些不自然躲闪,淡淡道:“随便买的。”


    “我可是看到了你的笔记。”顾寄欢语气微微上扬,“哦,我懂了,那些也都是随便写的?”


    陆时年经不起逗,没有回答,只是攥着顾寄欢手指的力度紧了紧,静静看着面前电梯楼层的显示屏幕。


    顾寄欢笑出了声,凑上前去,把下颌放在陆时年的肩膀上,随意地靠在了陆时年的身上:“你在了解我的世界,我也在了解你的世界,没有谁拖累了谁这样的话。”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顾寄欢站直了身子,拉着陆时年的手率先往前走去:“走了走了,我们还是赶紧赶去医院,爷爷那边的情况我们还没搞清楚。”


    顾寄欢说自己笨不过是一句感慨,她骨子里其实是张扬自信,内核强大的人,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搞不懂这些弯弯绕就是个没用的人,她自信自己是有能力的人。


    所以她敢爱敢恨,所以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坚持自己的原则。


    但是陆时年不一样,她表面上看上去是个能掌控一切的霸总,但她的内心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会犹豫,会内耗,会有不必要的内疚和担心。


    她隐藏得很好,表面上总是八风不动的镇定自若,但是顾寄欢对她太过了解,所以总是在她这些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就瞬间扑灭。


    陆时年来的时候没有带司机,她收到钟天的消息之后,就带着王星律师开车一路狂飙过来的,这会儿钟天留下来配合调查,司机就只能还是陆时年。


    此时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路上的车流依旧不少,但并不堵车,车速还算快,可拨通的电话里的忙音,却让人的心里没有底。


    陈月芳的电话打不通,陆时年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一声喇叭,加了一脚油门,超了前面几辆有些慢悠悠的车。


    “你别急,我打电话给李明月他们几个问问,看今天是谁在值班。”顾寄欢安慰了陆时年一句,然后就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陆时年总是说自己不在意,可实际上还是在意的,尽管这是个在她的人生之中没有什么戏份的爷爷,但终究是爷爷,她的亲人不多,她不可能不在意。


    平日里这段路程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但今天不过三十分钟,两个人就看到了庆南医院的大门。


    随意把车停在门口,车钥匙丢给保安泊车,两个人就朝着急救室跑去,在路上已经打通了李明月的电话,知道陆原还在急救之中,一切都还来得及。


    陈月芳坐在门口,旁边的保姆拿了件毯子出来盖在陈月芳的膝盖上:“老太太,没事的,都已经到医院了,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小欢和时年没到,我心里没底。”陈月芳舒了口气,心里却有些焦灼难安。


    她本来是一直把顾寄欢和陆时年当做是两个小辈的,在她看来,小辈就还不够独当一面,万事都要听长辈的意见。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小辈在自己的领域锋芒毕露,她的内心居然也开始逐渐有些依赖这两个小辈了,总觉得好像她们在,心里才能稳定。


    走廊的尽头传过来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顾寄欢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披上,跟陈月芳微微颔首算是示意,然后就冲进了急救室里面去看情况。


    陆时年则在急救室门口停住了脚步,握住了陈月芳的手,站在了她的身侧:“奶奶,没事的,寄欢到了,肯定没事的。”


    “说到底也不能全把压力给到小欢,你爷爷的情况,我心里早就有数。”陈月芳拍了拍陆时年的手背,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她眸色有些沉,缓缓说道:“见我老了,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生出来了,家里出了家贼,这事怪我,老眼昏花,连家里都看不住了。”


    “奶奶,这不能怪你。”陆时年虽然不喜欢陈月芳的掌控,但陈月芳是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此刻也只能温声安慰着。


    末了,陆时年补了一句:“是我对家里疏忽了,过段时间我把家里的人都查一遍。”


    “不用,你忙你的。”陈月芳却打断了陆时年的话,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亲自来查,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想要做什么,连换药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陆时年的眸色顿了顿,没有说话,陈月芳说出来要管这件事就没人拦得住,而且她的手段比陆时年要狠,查得也会更加彻底。


    急救室里,目前陆原的身体状态还算是平稳,魏书守在床边,看到顾寄欢赶过来站起身来:“顾教授来了?”


    “情况怎么样?”顾寄欢手部消毒之后,上前大概检查了一遍陆原的身体状态,目前还算稳定。


    魏书蹙了蹙眉,他不喜欢顾寄欢这种有些命令口吻的语气,但知道顾寄欢和陆家的关系,他也就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急救了五次了,平稳一阵,然后掉下去一阵,还没能稳住。”


    “然后呢?你就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急救?”顾寄欢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头疼,“每次一次急救,都是一次损伤,次数多了,就救不回来了。”


    她严厉的语气,让魏书一愣,有些讷讷道:“有药物控制,或许可以变好。”


    “五次了,有变好吗?”顾寄欢反问道,“魏教授,你不是刚进医院的规培医生,这点儿常识判断没有吗?”


    魏书也不是泥捏的,此刻也来了脾气:“病人本来要一直药物控制的,是家属把药停了,现在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管什么意外,医生要做的就是在此刻,做出最有利于病人的判断。”顾寄欢看向李明月,“把入院以来的检查报告拿过来。”


    “哦哦,知道了。”李明月忙不迭转身去拿,转身的时候还给了魏书一个白眼,她看不惯魏书,老早之前就是这样了,她的性子也从来不隐瞒自己的看不惯。


    陆原的心脏开始出现慢性衰竭,是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出现的情况,一直用药物控制是延缓了衰竭速度,基本上稳住了情况,就算是不手术,只靠药物,总体上来说再撑一年都没有问题。


    可陆原的药物被家里的保姆换掉了,并且在今天顾寄欢被约到金雀坊的时候,保姆给陆原注射了相当多剂量的降压药。


    过量降压药本就会导致心衰,何况这是一个心衰病人,瞬间情况直转而下,根本控制不住,如今也只能用药物提血压稳心率,但情况并不见好。


    顾寄欢翻了翻手中的检查报告,越看心里越沉重,这五次急性心衰,一次比一次来得凶猛,这么下去根本维持不住,今晚都坚持不过去。


    “滴滴滴——”心脏监护仪忽然发出警报,心跳的波峰瞬间归为一条直线。


    魏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急救按压,肾上腺素,快——”


    顾寄欢并没有直接插手,此刻这里最了解陆原身体情况的,就是从陆原入院一直都守着的魏书。


    他这个人做事有点问题,但是技术没有任何问题,此刻让魏书来进行急救工作才是最合适的。


    几分钟之后,魏书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沉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又救回来了,人还在,人还在……”


    “这么下去不行。”顾寄欢的面色也是很沉重,“每一次急救对心脏就是一次打击,迟早救不回来。”


    “那有什么办法?老爷子身份摆在这里,我能不救吗?要是寻常病人,我早就劝家属放弃了。”魏书此刻也是情绪上头,有些口不择言。


    “魏教授……”身边有人拽了拽魏书的袖子,小声说道,“顾教授是病人的亲属,您注意一点……”


    他这是在提醒顾寄欢会给陈月芳告状。


    陆原背后是陆家,他这个放弃的言论要是被陈月芳听到,他以后在庆南就混不下去了,更不用想像现在这样,还能主理VIP病区,位高权重赚钱多。


    魏书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幸运了,石南风这会儿在手术台上,他刚好没上手术,就被拉来做这么出力不讨好的工作。


    顾寄欢没说话,但是李明月却是压不住的性子:“你以为我师父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啊,我师父要想整你们,用得着告状这样的把戏吗?”


    “明月,不要吵架,这是在急救室。”顾寄欢喝止了李明月,看向魏书,“有别的办法,试试能不能上ECMO,或许心脏还有恢复的机会。”


    魏书面色微微一变,他当然也想到了,但他有自己的顾虑:“可病人的身体撑得住吗?病人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好,又经历了几次心衰打击。”


    这并不是什么灵机一动的奇招,很多心衰病人都这么处理,先用心肺机代替心脏功能,等到心脏恢复一些再脱机,很常规的医疗手段。


    魏书经验丰富,自然也早就想到了,可他不敢做,陆原的情况太特殊,很有可能上ECMO的过程就出意外,或者到时候根本没办法脱机。


    现在还能稳住情况,就算是他有功,他怕的是,万一他做了些什么,人没了,惹怒了陈月芳,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彻底没了。


    顾寄欢看出了他的心里的顾虑,沉沉呼了口气道:“没事,我来做。”


    医疗行业现在有句话,在救治病人之前保护自己,因为现在的医疗环境太复杂,不懂得保护自己,很有可能立马栽跟头把一生赔进去。


    她不能说魏书做得不对,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魏书他有技术有能力,也很懂得趋利避害,所以才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顾寄欢看向李明月和护士长钱清雅:“明月,去找时年签字,钱护士长,麻烦做准备上ECMO,我来做。”


    “啊?师父……”李明月忍不住有些犹豫,“我去说,陆总会签字吗?”


    “等不及了,你去说,我这边直接开始准备,再有一次心衰说不准就救不回来了,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顾寄欢道,“没事,你就说是我说的,时年会签的。”


    李明月出去商量签字,签字的同时,她这边就开始操作,这是最快的办法,陆原的身体经不起任何一点点意外了。


    倘若是别的家属,她可能真的要自己出去千叮咛万嘱咐一遍才敢动,可外面的人是陆时年,她相信陆时年,她也相信陆时年会相信她。


    “可是……师父……”李明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万一老爷子出了意外,你怎么和陆总家里解释,你和陆总会出问题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人都是情绪动物,哪怕此刻陈月芳和陆时年都已经接受了陆原的情况,可若是陆原死在了顾寄欢的手上,再亲密的关系都不能保证不产生裂痕。


    “我相信顾教授。”钱清雅却在此刻站了出来,看着顾寄欢轻轻笑了笑,“我马上做准备。”


    顾寄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就响在耳边,从医这么多年,她今日有种像是第一次站在手术台上的紧张,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钱清雅说信得过她,她自己信得过自己吗?陈月芳本来就对她和陆时年的婚事有意见,若是陆原在她手上出了意外,就真的彻底完了,她和陆时年也彻底完了。


    第67章


    顾寄欢办公室, 桌面的电脑亮着,灯却暗了。


    趴在桌面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纤弱,半张脸埋在发间,电脑屏幕上的光照射过来, 笼罩出来隐约五官的轮廓。


    陆时年打开了门, 顾寄欢也就被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怎么灯被关了啊?”


    “可能是李明月看你睡着了,临走之前关的吧。”陆时年开了灯, 然后把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了桌面上, “吃点东西。”


    顾寄欢的办公室外面就是李明月他们的大办公室, 门口有一个可以控制整个办公室灯光的总开关。


    顾寄欢睡着了, 李明月没法进来关电脑,就关了外面的灯然后走了。


    突然而来的灯光有些刺眼,顾寄欢也睡得有些朦朦胧胧, 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用手遮在额前,只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往外看。


    然后她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下去了,陆时年正好站在她对面, 抬手搭在了她的额前:“是不是晃眼睛了?”


    陆时年站着, 她坐着,一抬头就看到陆时年的下颌, 她回了趟家,也换了身衣服, 身上穿了身米黄色的羊绒衫,发丝随意披在肩上, 被光线笼罩着,少了些白日小陆总的冷淡疏离, 多了些暖意。


    顾寄欢看得出神,陆时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还没睡醒呢?”


    “对啊,我肯定是没有睡醒,所以在梦里见到这么好看的美女,这一定是个美梦。”顾寄欢目露笑意,眉眼微微上扬,目色打量而过,有几分灵动和调侃的意味。


    陆时年没想到顾寄欢这么来一句,指尖顿了顿,然后才无奈地轻轻笑了笑:“看你这样子,是爷爷的情况还不错?”


    “目前看起来还不错,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在医院守着。”顾寄欢眨了眨眼睛,“不过,小陆总,你笑起来好看一些。”


    她今日穿得本来就偏向于暖色,刚才被顾寄欢逗得轻轻一笑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传闻之中冰山的样子,倒像是冰山之上倒映出来的美丽落日余晖。


    小陆总的五官是很好看的,深邃清冷的凤眸,峻挺的鼻峰,有些薄的唇衬出来格外清冷的气质,精致的琉璃美人骨的模样,只是平日里不爱笑。


    “听你这么有闲情雅致逗我玩,我就没那么担心了。”陆时年把桌上的饭盒摆开,说道,“已经把奶奶送回家了,但估计她今晚也没法睡着,还跟我说了,明日一早就还要过来。”


    “从老宅过来,要经过国贸广场,那边早晚高峰人很多的。”顾寄欢蹙了蹙眉,“大早上过来,肯定会遇上早高峰。”


    “我也说让她晚些来,但是劝不住,就只能叮嘱司机注意一点了。”陆时年道,“说实话,这些年我没见过奶奶这样,在我眼里,她好像总是很强势的样子……”


    顾寄欢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总是会脆弱一些,在医院久了,就见得多了,这很正常。”


    陈月芳在意的人不多,陆时年算一个,陆原也算一个,可能顾寄欢暂时就只能算半个。


    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强势,一切事情都按照她的心意来,可这次面对疾病,她再强势的人,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国贸广场……早晚高峰……”顾寄欢的语气顿了顿,缓缓说道,“这位骆总是真的很会选时间……”


    骆行舟和顾寄欢在金雀坊见面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当时正好是晚高峰的时间,陆原突发心衰,送到庆南医院就要经过国贸广场,最堵的时候。


    又是把医生支开,又是选在这个巧妙的时间,他几乎是算计清楚了今天陆原会死。


    没算到的就是陆时年反应很快,几乎是陆原那边刚出现状况,就带着老宅的照顾的护工拼了命往医院赶,护工也精通急救,在路上并没有出乱子。


    然后还有没算到的就是顾寄欢,陆原在经历了五次心衰急救之后,顾寄欢才赶到,这种情况之下,顾寄欢还敢给人上ECMO,而且目前看起来是成功了。


    顾寄欢只觉得背后有些生寒,她见到的骆行舟一副文雅温和的模样,手上还带着佛珠,心里算人性命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顾寄欢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人命,在他们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呢?钱财就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陆时年摇了摇头,“到了这种地步,手上的钱已经数不过来了,只是数字,一点都不重要。”


    陆时年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到了这种层次的人,想要的是摆弄棋局的成就感,居高临下俯视一切,所有的项目金钱都是棋局的筹码,在意的只有胜利。”


    人能感受到快乐的阈值是不断提高的,当你手里只有一百块的时候,你赚到一百块就会很快乐,但是当你手里有上千亿,赚到多少钱都不会快乐。


    此时,寻求快乐的方式就会发生变化,而为了追求到内心的快乐,就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其他人,其他人的性命,在他们心里真的不重要。


    “什么时候他们在医院待几天,就知道人命很重要了。”顾寄欢微微抿了抿唇,下意识看向窗外。


    这个位置还能看到半个庆南医院,深夜,依旧能看到一个一个亮起来的窗格,走廊和过道里,还有席地而坐的家属,手术室内,躺在手术台上的人生死不知。


    医院是见惯了生死的地方,但越是见惯了生死,顾寄欢就越觉得生命之重,昨日里活蹦乱跳,明日就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一整个家庭为之陷入绝望之中。


    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很重要,无论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还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无论是腰缠万贯的富翁,还是街口乞讨的乞丐……生命是同样重要,并且无法衡量的。


    这是顾寄欢的认知,也是顾寄欢做这份工作的初心,但很明显,有很多人不会理解她的想法。


    骆行舟、陆乔乔……甚至是作为医者的江环医院的周副院长……人是会慢慢麻木的,麻木久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好了,不想这个了,吃饭。”陆时年打断了顾寄欢的话,把菜色摆出来,“有你念叨了好几天的狮子头,奶奶特意交代厨师做的。”


    陆时年带过来的菜色是老宅的厨师做的,一路送过来不费多少时间,色香味俱全,顾寄欢闻起来也是胃口大开,她是真的饿了。


    她笑眯眯地托腮看着陆时年摆碗筷,然后忽然伸手过去捏了捏陆时年的鼻尖,轻轻笑出声来。


    陆时年有些不解,抬头道:“干什么?不好好吃饭,又想些乱七八糟的把戏。”


    “才不是。”顾寄欢歪着头认真地盯着陆时年看,眨了眨眼睛,“我是在想,你怎么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怎么捡到这么大的宝贝的?”


    在陆家这种地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骆行舟这样的人,可偏偏小陆总长成了一副心软善良的性子,逗一逗就会红了脸,让人忍不住很想捏一捏。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陆时年语气淡淡,把筷子放在顾寄欢手边,“吃饭。”


    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陆家那些小辈私下里叫她冰山,就可见一斑了,她其实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她做事也是为了利益冷冷淡淡的。


    可也就是认识了顾寄欢之后,她有时候会想,换位思考,顾寄欢站在她的位置上会怎么做,以及,她怎么做才能让顾寄欢不反感……


    所以才有了南岭区工地的义诊,才有了她出钱帮助那几个尘肺病的工人看病的事情。


    她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不能成为一个让顾寄欢讨厌的人,她喜欢顾寄欢张扬明媚的笑,也喜欢顾寄欢看着她笑。


    “好嘞,吃饭。”顾寄欢拿起筷子来,顿时觉得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


    今天虽然是腊月二十八,但是顾寄欢还没有放假,白天上了一天的班,下班就去了金雀坊,晚上又在医院折腾救人,到现在一口热乎饭都没有吃上。


    只是想到这里,顾寄欢咬了一口狮子头说道:“咦?我记得明月约了琼姐和苏苏去吃饭,她今晚回医院怎么比我还快?”


    刚才情势紧急,她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意识到,她到急救室的时候,李明月已经在急救室了,这很不对劲。


    “不知道。”陆时年摇了摇头,“刚才琼姐还和奶奶打了电话,听起来语气很正常,难道她们吵架了?”


    “苏苏不是很会劝架吗?”顾寄欢有些纳闷,“苏苏和她们俩在一起,还能看着她们吵起来啊?”


    “这个可能就要问苏苏了。”陆时年也是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可是认定了李明月是琼姐的老婆,如果真的吵架了,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那我们吵架了呢?”顾寄欢吃着饭,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苏苏会坐视不理吗?”


    陆时年没说话,吃饭的动作也顿住了,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为什么吵架?”


    顾寄欢吃饭的动作明显是停住了,她抬眸看着陆时年,认真说道:“如果我没把握治好爷爷呢?”


    她记得来的路上,陆时年开车的时候有多么急躁,她想带着顾寄欢尽快赶到医院,她心里也是非常在乎陆原的。


    只是她不想给顾寄欢压力,所以一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并且用一些自己不在意的话来宽慰顾寄欢。


    陆时年神色依旧是淡淡,给顾寄欢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睫羽微微垂下,淡淡说道:“我早就知道,可能没有你跟奶奶说得那么乐观。”


    刚才为了劝陈月芳回去睡觉,顾寄欢说陆原病情的时候,语气格外轻快了一些,仿佛是语气轻了些,病情也就轻了些。


    陆时年继续说道:“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压力,二十年了,奶奶也该有些心理准备了。”


    “虽然目前平稳上了ECMO,但是根据爷爷的情况来看,脱机的成功率不高,他的别的器官也有衰竭的症状,如果这两天不能好转,已经没有手术指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


    顾寄欢有些苦恼,如果她只是主治医师,她可以很客观地跟家属说病人的情况,可是她现在身份特殊,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想着,也要在乎陈月芳的感受。


    目前她只能告诉陈月芳,现在情况稳定,后续的情况要看这几天的恢复情况。


    “我来说。”陆时年语气淡淡的,却掷地有声,“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奶奶已经找了许多国内外的专家,只有你还给了她一线希望。”


    那一线希望就是人工磁悬浮心脏,可现在因为这一次急性病发,陆原的身体条件已经不足以支撑做手术了。


    “所以我觉得奶奶会恨我,就像是我恨了我奶奶一辈子一样……”说到这儿的时候,顾寄欢的语气淡淡的,话语的尾调像是飘散在了风里。


    她恨梅玉,主要不是因为梅玉给顾长风经济支持,那时候她还小,她对于这些的感知没有那么深刻,而且她本来就不是看重钱财的人。


    她去国外,那么多年来都不肯回国看梅玉,是因为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妈妈。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电梯门的办公室,里面行凶者吵吵嚷嚷,玻璃碎裂,她的爸爸已经从高楼坠楼,妈妈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梅玉第一反应是拉着她转身就走,顺便还捂住了她的嘴,她明明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心里却压不住的想法,如果当时早一些救妈妈,是不是妈妈还能活下来……


    心存一线希望,然后希望又破灭,这样的感受是最难过的,所以顾寄欢了解陈月芳现在的心情,她就算是话语里不说,心里会不会有不甘心?这是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顾医生。”陆时年打断了顾寄欢的话,盛了碗汤放在她的手边,“顾医生只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这其实是爸爸妈妈常说的话。”顾寄欢接过汤,却只是捧在手里,一口都没喝,看着碗里的汤淡淡说道,“做医生,就是要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忽然,一滴一滴坠落的泪水落在汤碗里,溅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顾寄欢的手有些抖,紧紧咬了咬下唇,才说出口:“时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怎么了?”陆时年微微一怔,她没想到顾寄欢怎么会哭起来,忙拿下顾寄欢手里的汤碗,抽了纸巾过去给顾寄欢擦眼泪。


    “爸爸妈妈还说过,医生要做最有利于病人的选择……”顾寄欢沉沉呼了口气,指尖掐到了掌心之中,“最有利于爷爷的选择就是放弃,早就不该折腾的,都是我的执念,如今折腾了这么久,也躲不过最坏的结局,只是让人多遭了罪罢了,魏教授或许是对的,都是因为当时我没有救下亲人的能力,所以看待你的亲人的时候,多了些不该有的执念……”


    她今天对魏书的态度非常不好,她现在回忆起来,都有些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她自己。


    她看到那样的景象,满心里只有责怪魏书不敢冒风险救人,实际上作为医生,她自己却没有想过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为心里的执念,强行留住了陆原。


    “这是奶奶的选择,怎么又成了你的执念?”陆时年只好温声劝慰道,“奶奶想要留住爷爷,这二十多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有选择,她就不会放弃,你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做事而已。”


    “我发现我和你比起来,倒是少了些豁然。”顾寄欢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一直都不肯面对亲人的逝去,你反而很风轻云淡,这值得我去学习。”


    她说完,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一直倒扣在那里的相框拿了起来,支在桌面上,相框里一家三口笑得开心,比着剪刀手的小姑娘一脸的天真无邪。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落下去的泪痕,擦干了,很快又有泪珠落下来,可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竟然也会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她不敢回老宅,不敢看合影,不敢去想当年的事情,但今天,她好像莫名其妙就有了勇气去看看这张照片。


    她哭得陆时年有些不知所措,走到了顾寄欢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抱在了怀里:“好了,不是你的错,你可以问问奶奶,她也是要救的,至于魏教授那里,明天去道个歉就好了。”


    她轻轻拍了拍顾寄欢的肩膀,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人是要往前看的,未来都是美好的日子,改变不了的过去就让它留在原地,成为回忆就好。”


    末了,她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最后的一句:“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不是你的责任,也不该成为你的负累,需要在意的是活着的人。”


    她前段时间给君子兰浇花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相框,她知道顾寄欢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情,但是没想到顾寄欢会因为陆原的事情反应这么大。


    其实哭出来也好,顾寄欢一直在回避,哪怕是在蒋敏面前,也是风轻云淡地带过去,有时候这么酣畅淋漓地哭一次发泄一次,或许更有助于她心里放下。


    “时年……”顾寄欢搂着陆时年的腰身,脸紧紧贴在陆时年的怀里,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怎么了?”陆时年轻轻拍了拍顾寄欢的肩膀,她能感受到,顾寄欢的肩膀依然在微微颤抖。


    “真好,我也有家了。”顾寄欢的声音淡淡的,似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吧,他们应该会喜欢你。”


    顾寄欢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可真当她一下子放下了过去,会发现自己早就有了家,有陆时年的地方,就是她新的家。


    她早就该把心里的负累放下,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和陆时年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想通了以后,倒是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看着桌面上的照片,也能真的由衷地笑出来了。


    顾寄欢的办公室不小,但是并没有配套的休息室,顾寄欢要住在医院,一般是住在值班室,但是今晚陆时年也在,显然住值班室就不合适了。


    顾寄欢在沙发上铺了毛毯,然后终究还是没忍住说道:“要不你回去睡吧,明早和奶奶一起过来,在这儿住又睡不好。”


    “不要。”陆时年摇头拒绝,“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说着,已经脱了鞋躺在了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上来,一起睡。”


    “算了,这里很窄,我睡另外一边。”顾寄欢指了指侧边那条有点短的沙发,虽然有点短,睡一个人还是足够的。


    关了灯,房间之内就只剩下彼此悠长的呼吸声,顾寄欢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好几遍之后,身侧忽然一沉,沙发陷了下去。


    坐过来的人已经贴着顾寄欢躺了下来,陆时年伸手把顾寄欢紧紧搂在了怀里,沉声道:“就这样睡,不想分开睡。”


    一向克己复礼懂得保持距离的小陆总,这会儿也学会撒泼耍无赖了。


    顾寄欢有些无奈,在暗色之中轻轻笑了笑,伸手回搂住陆时年的腰身,缓声道:“好,就这么睡。”


    夜色之中,顾寄欢睁开眸子,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月色:“今天月亮真好,天气真好。”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算是附和,然后抬手捂住了顾寄欢的眼睛,“睡觉。”


    不由分说,直接捂住人眼睛的动作有些霸道,话语里也是不容许拒绝的坚定,仿佛睡觉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沙发很窄,两个人几乎要紧紧贴着才不会掉下去,顾寄欢在陆时年的怀里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把头埋在陆时年的颈间:“嗯,睡觉。”


    顾寄欢的呼吸声缓缓变得平缓,陆时年才算是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松了手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拿着沙发上的手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是想让顾寄欢好好睡觉,心绪波动时很累人的事情,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变好。


    她出门之后拨通了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


    “王律,辛苦你晚上加班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面正是今天跟着陆时年去解决事情的律师王星。


    他说道:“金雀坊赔偿已经敲定了,对面没有缠着不放。但是投毒的事情有些难办,那个保姆只说自己拿错了药,不知道这药会要人命,别的一概不说。”


    这些事情都是骆行舟做的,骆行舟也并没有费心隐藏,但是并不能抓到骆行舟的证据,那么这件事情就和骆行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做得很干净。


    “不用费心思了,他不会这么轻易给我们抓到的。”陆时年淡淡说道,“保姆应该也不知道药会要人命,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果真的是能□□的胆子,直接杀人就好了,不用费这么多心思多此一举,保姆肯定也是被骗的,如今也不敢说自己投毒,只能一口咬定不知道。


    陆时年继续问道:“那陆乔乔那边呢?”


    “陆乔乔的证据很好查,不过坐不了杀人的罪名,她介绍人非法行医可以坐实。”王星说道,“陆总,感觉陆乔乔的证据像是送给我们的一样。”


    “我也有这种感觉。”陆时年揉了揉眉心,“这样,你让你手下的人留心一下陆川那边股权交易的动静……”


    陆时年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还有陆宗沙,虽然他手上没什么东西,但是不能出现第二个陆北。”


    陆川出售手上的股权,陆时年也让手下人出面收了一些,大部分都被青阳投资收走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落在了骆行舟手里。


    骆行舟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么一点股权?他胃口很大,第一次跟陈月芳沟通的时候,要走的就是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这点儿还喂不饱他。


    第68章


    顾寄欢从手术室出来, 摘了口罩,随手把头发披散下来,指尖从发丝之间穿过,把凌乱的发丝整理整齐。


    “喂, 下班了吗?”一声轻快的招呼, 蒋敏从背后搂住了顾寄欢的肩膀, 手里转着手术帽,满脸都是轻快的笑意。


    “下班了, 你呢?结束了?”顾寄欢被她的突然袭击吓了一条, 无奈道, “你每天这么吓唬我, 会把我吓到心脏病发的。”


    “心脏病发,你自己是心外科医生,这不自产自销了吗?又不用麻烦外人。”蒋敏语气随意地调侃, 从口袋里拿出根棒棒糖递给顾寄欢, “给你的。”


    “什么味的?”顾寄欢一下子提高了警惕心,如临大敌,“不会是芒果口味的吧?”


    顾寄欢的微信名字就是不喜欢吃芒果, 因为在医院这种地方仿佛有魔咒, 只要吃关于芒果的东西,就会马上忙碌起来。


    她依稀记得, 当年还在江环医院的时候,吃了蒋敏一根芒果味道的棒棒糖, 一晚上被五次紧急呼叫,做了两台急诊手术, 一晚上都没得睡的惨状。


    “我长记性的,荔枝味道的。”蒋敏啧啧道, “顾寄欢,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有过吗?”顾寄欢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然后立马往前跑去,“从来都没有过。”


    “也就是你跑得快。”蒋敏伸着手做出一副要揍人的样子,但是顾寄欢已经跑远了,她也只能笑着追过去,“别跑了,这次看在过年的份上,就不揍你了。”


    大年二十九下班,明天正式进入到新年假期,医生这行不会有完整的假期,假期要轮流值班,但也能间断休息好几天,这两天,整个医院的氛围都因为假期的来临松快了许多。


    现在的时间刚刚下午三点,但是医院的病人已经不多了,后面也没有手术在排,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走廊都冷清了不少,大家都在等着下午下班的那一刻,就是假期开始的那一刻。


    顾寄欢和蒋敏向来说说笑笑习惯了,也都没把刚才的打闹当回事,顾寄欢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道:“今晚不是聚餐吗?你不去准备准备?”


    作为庆南医院交际花,以及庆南医院八卦集散中心,蒋敏向来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并且都要盛装打扮去参加。


    用她的话说是,自从顾寄欢结婚之后,她这个可怜人就常常沦为孤家寡人,所以要抓住一切社交机会,找一找庆南医院内部有没有什么潜力股。


    毫无疑问,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发展的潜力股。


    “今晚上的聚餐我不打算去了。”蒋敏摇了摇头,顺便目光之中还有些抗拒和嫌弃。


    顾寄欢有些意外:“怎么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这可是八卦的最佳场合,你这个八卦王居然不去了?”


    “算了吧。”蒋敏叹了口气,揽着顾寄欢的胳膊说道,“于副院长说,今晚的聚餐是犒劳和慰问,几个院长都会亲自到场,我可不喜欢和老头子觥筹交错。”


    顾寄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也是,新晋麻醉科主任,如今庆南医院扛把子,几个院长肯定都要找你喝酒,连个喝酒的机会都不给,蒋主任,您架子挺大啊。”


    “你也笑话我。”蒋敏请哼一声,摇着手里的手术帽,语气随意说道,“我这辈子就不是当领导的料,当个小医生去这种交际场合浑水摸鱼我擅长,去做焦点我不擅长。”


    说话间,两个人刚好走到了心外科的办公室,顾寄欢率先开了门:“那在我这儿待会儿?反正也没活干了,等会儿下班走人。”


    “行啊。”蒋敏跟着顾寄欢走进去,补了一句,“我最讨厌的就是庆南医院那群领导了,阿谀奉承,觥筹交错,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寄欢正把门打开一半,开门的手顿了一下说道:“你要不重新措辞一下?”


    “这有什么好重新措辞的?这都是一个小医生的心里话,于副院长还好,那几个挂了职不管事的,官腔横流,庆南医院的领导层我是真的不喜欢。”


    “也不全是……也不全是……”顾寄欢小声纠正了两声,然后才彻底推开门,走进去。


    “什么不全是,就全都是,我不是针对哪一位,我是说在座的各位……”蒋敏引用影视作品的俏皮话,说到一半止住了,脸上的笑容聚起来,“那个,我的意思是,不包括陆总。”


    此刻。陆时年正坐在顾寄欢办公室的沙发上,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抬眸看过来。


    她穿了件素白色的打底衫,黑色的毛呢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黑色的长裤也是最简单的款式,但清冷的五官衬出来一身矜贵的气度,淡淡的眸光扫过来,似有些微微的冷意。


    蒋敏一时间满是后悔,刚才她应该好好措个辞的,这不是在领导背后说坏话,结果直接被领导听到了吗?


    蒋敏在陆时年面前发过火,但也只是为了顾寄欢的事情发过火,平时的时候,在领导面前还是挺怂的。


    陆时年没有接蒋敏的话,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道:“带了些果切过来,蒋医生要是闲着的话,可以拿出去给大家分一分。”


    “好的,陆总,我一定完成任务。”蒋敏笑嘻嘻地凑过来,飞快的速度,拎起来桌上的袋子,然后撒腿就跑,整个就是落荒而逃。


    跑到门口,蒋敏还记得回过头,笑眯眯地说道:“给两位拜个早年,祝你们百年好合,还有,如果明年绩效能涨一涨,就更好了。”


    顾寄欢忍不住会心一笑,她自然知道,陆时年不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蒋敏也是胆子大,这个时候还敢说绩效的事情。


    随手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顾寄欢坐到了陆时年身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用上班吗?”


    陆时年眨了眨眼睛之后,缓缓说道:“我早就放假了啊,已经放假好几天了。”


    顾寄欢:“……”差点儿忘了,她是当牛做马,但是人家小陆总不是,好几天之前陆迪的年会就办完了,她还在上班。


    “好难。”顾寄欢发出一声感叹,然后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真的好难,初二还要来值班,果然是牛马。”


    “红姐排的班?”陆时年轻轻蹙了蹙眉。


    “嗯。”顾寄欢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嗖的一下坐了起来,“是我们在群里扔骰子抽签,公平公正排班,你可不要去找于副院长的麻烦,搞得我像是魅惑君上的妲己。”


    陆时年被她的形容词逗得微微一笑,却还是无奈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为了这点事找红姐的麻烦?”


    “怎么?原来你不偏爱我啊?”顾寄欢单手撑住沙发,倾身过去盯着陆时年的眼睛,有些委屈,“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


    “偏爱,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偏爱。”陆时年认认真真解释道,“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会提前告诉我的,你喜欢这种公平的方式,所以也不需要我替你打抱不平。”


    “真没意思。”顾寄欢抽身回来,“小陆总,你太理智了,逗不动,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想要?”陆时年的语气顿了顿,靠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顾寄欢的唇,“这样吗?”


    她语气认真,表情严肃,偏偏套着一副禁欲的壳子,做这种调戏孟浪的举动,顾寄欢轻轻抿了抿唇,不得不说,这样不循规蹈矩的陆时年,还是挺让人小鹿乱撞的。


    陆时年见她不说话,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妲己还满意?”


    她是理智到了极点的人,所以不会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计后果的事情,可她也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陪着她的小妲己,演一演君上被魅惑的戏码。


    “你这样是在犯规。”顾寄欢抬手轻轻抵住了陆时年的眉心,把人的脑袋往后推了推,“离得太近,美色惑人。”


    “所以,我不被魅惑是不偏爱你,被魅惑了又是犯规,规则都是我们顾医生制定的。”陆时年并不抗拒她指尖上传来的力度,往后撤了撤,眉眼之中却满都是笑意。


    “对啊,规则就是……”顾寄欢说着,整个人都扑到了陆时年的怀里,搂着陆时年的脖颈,居高临下看着她,“规则就是,小陆总输了,以后就属于我了。”


    顾寄欢的手捧着陆时年的脸,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蛋,陆时年也不反抗,只是眸子里带着笑意,任由她捏着玩。


    只是捏着捏着,那双眸子里的暗色就逐渐浓烈起来,然后稳稳的力度压在了顾寄欢的后脑上,便是一个重重的缠绵的吻。


    顾寄欢也没有抗拒陆时年的力度,整个人都几乎落进了陆时年的怀里,一寸一寸侵略过来的气味有些压倒性的优势,吻得顾寄欢有些节节败退,捏着陆时年衣料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不得不承认,小陆总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从一开始亲吻的不懂章法,到现在能把人引得勾进去,一点点印上自己的味道,侵略意味十足,却并不莽撞,反而让人欲罢不能。


    一吻完毕,顾寄欢并没有从陆时年的腿上离开,而是直接就这个位置窝在了陆时年的怀里:“晚上庆南的聚会我不去了,跟你回家吃饭。”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明天晚上是陆家晚宴,奶奶还是要坚持按照以往的惯例办,我约了礼服师,晚上给你试衣服。”


    “不是家宴吗?怎么还要穿礼服啊?”顾寄欢下意识嘟囔了一声,“总觉得又是很累的一天。”


    “没办法,辛苦一下吧,奶奶说这也是最后一年了,总要风风光光的。”陆时年道,“还好,奶奶熬不了夜,往年宴会晚上十一点就结束了,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


    陆时年明白陈月芳的心思。


    陈月芳维持了这么多年陆家表面的盛况,其实这个大家族早就不团结了,内部四分五裂,不过是因为陈月芳和陆原两个人镇着,才有照例的家宴和聚会,才看起来是个大家庭。


    陆原的身体撑不住了,陈月芳自己也维持不了几年,大厦将倾,迟早陆家是要散的,她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服输了,认清了她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事实。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说道:“今晚回家就有床睡了,昨晚跟我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没休息好吧?”


    “我觉得挺好的。”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搂着顾寄欢的力度却紧了紧。


    她和顾寄欢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元旦跨年的时候顾寄欢在医院上班,除夕跨年又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单独过,如果说不觉得遗憾那是假的。


    堂堂陆总,居然会喜欢睡沙发,顾寄欢也是无奈:“陆总,沙发是给人坐的,不是给人睡的,你说得倒是轻巧,睡了一晚上,我腰都要断了。”


    “那我帮你按一按?”陆时年说着,手已经落在了顾寄欢的腰身上。


    微微痒的触觉,惹得顾寄欢全身微微一紧,抬手轻轻扣住了陆时年的手腕,轻声道:“别胡闹。”


    “没胡闹,我是认真的。”陆时年眨了眨眼睛,轻轻挣脱顾寄欢的力度,然后缓力按压下去,“这几天顾医生辛苦了,算是对顾医生的犒劳。”


    陆总倒是没有任何架子,上次在办公室帮顾寄欢揉脖子,这次又帮人按腰的,这老板犒劳员工的方法不可复制的独特。


    陆时年虽然是个霸总,但一点都没有小说里霸总会有身体不好胃疼之类的毛病,她平日作息正常,规律健身,健康得让医生都挑不出来一点点毛病出来。


    让顾寄欢都忍不住羡慕,她做医生久了,难免有些肩颈腰背的职业病,沙发太软,睡了一晚上,就觉得肩膀腰背骨头缝里都是酸的。


    可这也羡慕不来,她不可能做到,下班之后还能去健身房健身两个小时,她只想在沙发上或者是在床上躺着。


    “要吃点下午茶吗?我带了水果过来。”陆时年说着,把桌上的小盒子果切拿过来,放在顾寄欢手里。


    “每次来都带零食水果,哪有这么好的老板啊?”顾寄欢收了好处,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毕竟把小陆总夸舒服了,好处总是不少的。


    陆时年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以前都是我买的,但这次的功劳不能要,是琼姐买的。”


    “琼姐来了吗?”顾寄欢微微一怔,她好像并没有见到陆玉琼过来,而且这几日,惯例陆玉琼依旧是很忙的。


    “没有,现在爷爷在ICU,来了也见不到,奶奶不让陆家的人来探视。”陆时年摇了摇头说道,“她托我送过来的,只有一个要求,给李明月送了份特大的,我刚放在李明月桌子上了。”


    “啊?”顾寄欢咬了一口蜜瓜,动作顿住了,“李明月?”


    不怪她惊讶,李明月和陆玉琼两个人完全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要不是因为苏苏,这两个人恐怕见面都会打起来,这又是搞哪一出?


    陆时年解释道:“李明月从上次被爽约之后,就没搭理过琼姐,琼姐觉得自己错了,但是拉不下面子,就让我送东西过来。”


    “算了,不管了,她们俩谁都不是吃亏的性子,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顾寄欢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琼姐也不会仗势欺人,就让她们自己慢慢处理吧。”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抓住了顾寄欢的手腕,带到自己面前,张口吃掉了顾寄欢叉子上那半块蜜瓜。


    “我的瓜!”顾寄欢瞪大了眼睛,却迎上陆时年得意洋洋的眸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陆总都不嫌弃和她吃同一块,她又有什么话说呢。


    顾寄欢眯了眯眼睛,撑起来身子,面对面看着陆时年的眸子,鼻尖相触,然后压低身子在那唇上轻轻吻了吻:“小陆总,瓜甜还是我甜?”


    她眨了眨眼睛,满眼都是期待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余光撇过小陆总微微泛红的耳尖,有些得意,她妲己又不是浪得虚名的,逗小陆总这件事果然是很好玩。


    她话音刚落,陆时年的脸忽然在面前放大,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顾寄欢的唇上,陆时年的声音淡淡的:“试试才知道。”


    “你也会耍小心眼了。”顾寄欢瞪大了眼睛,抬手捏了捏陆时年的鼻子,“都是跟谁学的啊?学会了这些蛊惑人的把戏?”


    “你觉得是跟谁学的呢?”陆时年眨了眨眼睛,眸子里似有些单纯无暇的无辜。


    “学坏了。”顾寄欢捏了捏陆时年的耳朵,轻哼了一声。


    陆时年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她当着别人的面,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但是在顾寄欢面前,她没有戒备和防备,偶尔会流露出来一些自己都意外的东西。


    顾寄欢的好胜心作祟,这么被陆时年调侃,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凑上去在陆时年的唇上咬了一口:“学坏了,要惩罚。”


    “好。”陆时年的声音落下,顾寄欢也被整个拥入了怀中,然后沉沉的吻就落了下来。


    顾寄欢也迎合着吻回去,手腕被轻轻扣住,指间的叉子一松,顺着沙发滚落下去,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却没有人顾得上管。


    “桌上有水果吃哎。”


    “是陆总来了吗?”


    “沈硕,你那边那个病人回访搞完了吗?”


    “完了完了,晚上的聚会我参加,你们谁要去吗?一起。”


    “我就惨咯,明天还要来值班,大年三十独守办公室,有没有人心疼心疼我?”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大办公室和小办公室之间的墙板很薄,一点都不隔音,以往顾寄欢在自己办公室都能清楚听得到外面打电话的声音。


    顾寄欢的身体微微一僵,想起来她们此刻到底是置身何处,下意识在陆时年的怀里微微挣扎,想要坐起来维持自己顾教授的体面。


    但是陆时年并没有松手,额头压在顾寄欢的颈边轻轻蹭了蹭,声音低沉:“没事,门反锁了,百叶窗也关了,她们看不到也听不到。”


    吻得意乱情迷,顾寄欢的眼尾都带着微微的润色,她五官本就明媚艳丽,此刻更是多了些勾人的情.色。


    陆时年竟觉得有些遗憾,遗憾顾寄欢进门就脱掉了白大褂,此刻情到浓时还穿着白大褂的顾医生,一定是另外一番风景。


    她还是轻轻推了推陆时年:“白.日.宣.淫,说出去我真成庆南医院的妲己了。”


    上次她这么觉得自己是妲己,是陆时年要给庆南医院建一个游泳馆,现在游泳馆已经建好了,只是天气冷,暂时没有投入使用,教陆总游泳这件事也暂时搁置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虽然眸子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已经松开了手,小陆总无论何时都很懂得保持礼貌和节制。


    “再亲一个就结束。”顾寄欢倾身过去,揽住了陆时年的脖子,轻轻吻了吻,然后又吻了吻,“再来一个。”


    陆时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顾寄欢这样小妲己的样子,和顾医生完全是两个人,不过却生动可爱。


    咚咚咚,外面大办公室传来敲门声,门没关,敲门的是魏书,他走了进来:“请问顾教授在吗?”


    “您找我师父有事?”李明月率先迎了上去,明明是一句情理之中问候的话,在她的嘴里说得阴阳怪气。


    她看魏书不惯,这是整个庆南医院都知道的事情。


    况且,顾寄欢和魏书因为陆原的病情吵架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开了,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人上前去缓和关系,默认都没有听到。


    魏书蹙了蹙眉,他是很不喜欢李明月这个刺头小医生的,但是此刻也只能压住了性子:“找顾教授帮忙看个病例,我总觉得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魏教授是VIP病区的负责医生,我们这里是小庙,魏教授怎么看得上?”李明月时刻不忘记讽刺魏书两句。


    “明月,不准胡说。”小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顾寄欢站在门口看向魏书,“魏教授,有事情进来谈。”


    李明月是对魏书有些偏见,但顾寄欢没有,魏书是个技术合格,医德也合格的好医生,而且她还为了昨天凶了魏书的事情心存内疚。


    “好。”魏书点了点头,走进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陆时年,神情之间有些拘束,“陆总也在。”


    “昨天是我的态度不对,陆原确实不适合过多抢救,我也跟魏教授道个歉,您有什么病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顾寄欢指引魏书到办公桌边,“您坐下慢慢聊。”


    “陆总……”魏书有些犹豫。


    “不用管我,聊你们的。”陆时年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打开手机,靠在沙发背上看新闻。


    魏书在陆时年面前是有些惶恐的,此刻陆时年这么说,也不能让他心里的惶恐全消,把手里的文件夹摊开推给顾寄欢:“VIP病区的病例,我有些拿不准,黎教授那边早放假了,我不敢打扰。”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顾教授不必道歉,昨晚本来就是我胆怯,不敢担责任,您说的对,医生不能只会趋利避害。”


    魏书很明显因为陆时年在,有些畏手畏脚,说话也过分谨慎,顾寄欢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拿过来文件夹细看。


    其实她和魏书是可以做彼此合作的同事的,她也很认可魏书本人的能力,目前看来魏书主动找她,也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太放在心里,这对彼此来说都是好事。


    “肾衰竭合并扩张型心肌病患者,血液透析2年……”顾寄欢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微微蹙眉道,“病人的肾脏情况没有办法支撑心脏移植,心肺条件太差,拖下去会越来越难。”


    庆南医院的VIP病区在周佩瑶的手术之后彻底打开了名声,又有M国心脏中心耶利莎教授作为荣誉客座教授,近些日子来,VIP病区的营收很好看。


    当然,与此同时的是VIP病区的疑难杂症越来越多。


    “是这样的,我的想法是心肾联合移植。”魏书点头说道,“我听说顾教授之前有做过类似的手术,所以想请您出手。”


    叮叮叮,叮叮叮——办公室里忽然回荡起手机铃声。


    陆时年站起身来,对着两人微微颔首:“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从大办公室走出来,走到走廊安静的地方才接通了手里的电话。


    对面的声音有些着急:“陆总,非洲那边的矿主又出事了,他们说是要终止和我们的合作,要再议价。”


    陆时年微微蹙眉:“骆行舟出手了?”


    “应该是。”对面道,“我们现在的库存只够半个月使用,那边货源断了,我们的供应链也就断了。”


    陆时年猜出了背后之人是骆行舟,这件事超出了骆行舟的预期,陆原没死这件事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是骆行舟此人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看上陆迪集团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到目前为止,骆行舟完全占据了主动方的地位。


    陆原的身体就在崩溃边缘,此时陆迪集团经不起任何大的波澜,陆时年沉沉舒了口气说道:“非洲那边是什么条件?”


    “涨价百分之三,并且要您亲自去非洲谈。”


    “狮子大开口,我们最多只能答应百分之一。”陆时年的语气冷冷的。


    骆行舟现在完全是不藏着了,他手里大量流动资金,真的想玩,能给陆迪带来很多的麻烦,而且陆时年不能避开,只能见招拆招。


    思忖了片刻,陆时年道:“过完年我就去非洲一趟,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消息不要放出去,免得引起恐慌。”


    “知道了。”话筒对面的人应了一声。


    陆时年安慰了一句:“过年加班辛苦了,陆迪最近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辛苦些。”


    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出乱子,国内过年,非洲不过年,那边的矿主出乱子也不会挑时间。或者是,这本来就是骆行舟挑好的时间。


    陆时年挂了电话往回走,经过李明月的办公位,看到垃圾桶里一整盒特大份的果切,便利贴也被揉成一团丢在了垃圾桶里。


    不仅陆时年这个年过不好,陆玉琼这个年恐怕也不好过。


    第69章


    遥遥的天边, 有灿烂的烟花盛开,楼下热热闹闹,来往人声喧哗,管家正忙来忙去组织今晚的晚宴。


    陆时年坐在沙发上, 漫不经心地看着工作邮件里面的文件, 在落地窗前, 抬眸就能看到下面的车来车往。


    陆家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平时家宴最多也就聚集几十个人, 除夕的夜宴是年年有数百人参加的, 这也是陈月芳一贯的观念, 过年就要团团圆圆, 整个大家族在一起才好。


    咚咚——门被轻轻的敲响,等到陆时年回了一声请进之后,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脑袋伸进来:“时年, 我们现在下去吗?”


    来敲门的人正是顾寄欢,虽然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顾寄欢还是有些慌, 这么多人的豪门晚宴, 她还是第一次参加,之前参加的家宴比起来完全是小场面。


    “进来。”陆时年见她眼睛咕噜噜转, 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招手道, “现在还早呢,大人物都还没来, 我们不着急这么早下去。”


    虽然陆时年是晚辈,但她是陆迪集团目前唯一的继承人, 身份摆在这里,不可能站在下面迎宾,需要她去迎接的也就只有陆川和邓凤仙这一家,毕竟占着二爷爷这样的辈分。


    “好。”顾寄欢点了点头,进门来,转身把门悄悄关上。


    待她往里面走了几步,陆时年才看得真切,顾寄欢换好了礼服,画好了精致的妆。


    银色亮片扑散在鱼尾裙摆上,像是银河坠落,抹胸长裙之外搭配了一件羽毛装饰的小披肩,棕色的长卷发披落下来,优雅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本就五官明媚,手腕上和颈边一整套璀璨夺目的钻石珠宝都遮不住她自己本身的地区,站在那儿,完全就是整个交际场的中心。


    顾寄欢作为陆时年的妻子,第一次参加陆家最高规格的晚宴,陈月芳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让顾寄欢看起来出彩的。


    陆时年却忍不住眸间微微一动,昨天顾寄欢试了衣服,就足够好看了,今天加了妆容和首饰之后,连她见惯了这朵红玫瑰的艳丽,也忍不住觉得好似被惊艳了,站在那儿就像是绝美的一幅画。


    可这幅画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仪态,她拎着裙摆,一路小碎步走过来,然后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换好衣服就要下去了,还要好久,这些人我可都不怎么认得。”


    顾寄欢并不社恐,她是在酒吧酒场混迹过的人,可她并不喜欢和陆家这些人沟通,陆川和陆北那种人,满脑子都是弯弯绕,说不准下一句话就是个坑,她不喜欢。


    陆时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站在那儿绝美的顾寄欢她喜欢,眼前这个不太在意仪态,拎着裙摆随意跑的顾寄欢,她也喜欢。


    “没事,等会儿你就跟着我,不用听他们说什么,也不用管。”陆时年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鬓边有些散乱的发丝,露出手上样式简单大方的铂金戒指。


    顾寄欢坐在那儿乖乖不动,任由陆时年帮她整理头发,微凉的指尖掠过她的耳廓,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道:“我觉得你身上还缺点东西。”


    “什么?”陆时年笑着收回手,“你又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里,少了串项链。”顾寄欢的指尖轻轻落在陆时年的脖颈上,指腹贴着锁骨划过去,眸间满都是灿烂的笑意。


    陆时年穿得就简单很多,翻领的西装裙,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衣领上扣着一朵山茶花胸针,精致的排扣勾勒出来窈窕的腰身。


    她们两个的衣服都是陈月芳参谋着一起选的,陆时年是掌权者,自然不适合穿得花枝招展,这种简单贵气的装扮不失庄重,却也有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这就是陈月芳要达到的效果。


    “别闹。”陆时年轻轻圈住了顾寄欢的手腕,控制住了那只手的胡作非为。


    顾寄欢也不挣扎,只是就这这个动作,笑眯眯地歪头盯着陆时年看:“你不觉得我好看吗?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她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调戏和勾引,眸子里满都是狡黠和戏谑,如今顾医生是越来越大胆,丝毫不掩饰自己逗小陆总玩儿的本意了。


    陆时年圈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微微收紧,抬眸靠近了些许过去,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接触在一起,灼热的呼吸也滚烫交织。


    顾寄欢被她的气场压得顿了一下,下意识往后撤了撤:“不行,涂了口红的。”


    “刚才不还是挺有胆量的吗?”陆时年松开了顾寄欢的手,靠回到沙发上,语气慵懒随意,“这就不行了?”


    顾寄欢本质上就是个纸老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仗着陆时年克制懂礼,总是各种勾引戏弄,可等到陆时年压制过来,又吓得缩回到自己的龟壳里。


    被一语道破了本质,顾寄欢轻哼一声,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


    陆时年抬眸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她年后要去非洲一趟,那边的数据和以往的合同她要心里有数,哪怕是大年三十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闲下来。


    然而还没等她看两行,忽觉得眼前的视线被遮住,顾寄欢的手压在了她的胸膛上,然后把她整个人按在了沙发靠背上。


    鱼尾裙的裙摆有些紧,影响发挥,顾寄欢抬手把裙摆撩了上来,翻身过来,膝盖就压在了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时年:“我可没说不行,不准嘲笑我。”


    陆时年还没反应过来,顾寄欢的力度就压在了她的身上,紧紧的吻落在陆时年的唇上,她的手按住了陆时年的肩膀,恶狠狠的力度,占据了稳稳的上风。


    陆时年顺着她的力度轻轻回吻回去,眉间忍不住染上淡淡的笑意,顾医生过分旺盛的胜负欲总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


    恰是此时,楼下的第一轮烟花绚烂升空,落地窗外,咚咚的烟花声里,夜幕被一片璀璨笼罩。


    眼前是美景,身后也是美景,陆时年只觉得时间似乎是暂停在了这一刻,她心里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顾寄欢搂进怀里,紧紧搂住,不放手。


    可她还是压抑住了心里的冲动,没有挣脱顾寄欢的压制的意思,反而抬手轻轻护住了顾寄欢的腰身,生怕她因为衣服不方便,一不小心摔倒。


    她没有争夺主动权,只是顺从者顾寄欢的意思,缓缓的加深,一点点退让,让顾寄欢夺走所有的掌控权,一点点在唇齿之间留下顾寄欢的气味。


    手护在顾寄欢的腰间,等着顾寄欢稳稳在沙发上坐下来,陆时年才收回手道:“嗯,没有嘲笑,顾医生很行。”


    顾寄欢抬了抬下颌,有些耀武扬威,一瞬间却撞进那双满含着笑意的深邃眸子,忍不住轻轻压了压唇角,脸上却有些不自然地滚烫。


    她当然明白过来,刚才陆时年完全在顺着她的意思,小陆总克制的温柔,总会让人忍不住心里一动,像是落入了一池春水,慢慢陷进去。


    亏她之前还觉得陆时年是个情场的菜鸟,结果这种没有技巧的真诚,倒是让她不知所措,越陷越深。


    顾寄欢抽了桌上的餐巾纸,轻轻帮陆时年擦唇角乱了的口红,却忍不住在那唇上又轻轻落下蜻蜓点水的吻,笑着道:“表现很好,奖励你的。”


    实话说,她也不知道是奖励,还是自己情难自抑,只是和陆时年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很多控制不住的瞬间,想要轻轻亲一亲眼前的人。


    管家送来了各色的珠宝项链放在了桌面上,顾寄欢选来选去,最后只选了一条最简单的钻石项链。


    陆时年身上的装饰不多,她本人容貌就偏向于清冷矜贵,加上冷色的钻石项链,更是多了几分疏离的气场。


    可偏偏唇角一丝没擦干净的凌乱口红,衬托着这一身的梳理禁欲,有种别样的勾人,清冷美人坠入凡尘的情.色.感,顾寄欢只觉得心里猛地一跳。


    “咚咚——”两声轻微的敲门声,然后是保姆走进来道:“小陆总、顾小姐,老太太说两位是时候下去了。”


    很明显是陆川要到了,陆时年颔首道:“知道了。”


    不过下楼之前,她们两个都要先补个妆,刚才吻得口红全都花掉了。


    今天整个大厅是偏向于中式的装饰,楼梯扶手和座位上都挂着红色的装饰,给大厅里增添了些过年的氛围感。


    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天说话,整个大厅里也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顾寄欢和陆时年一起从房里走出来,在电梯口恰好遇到陈月芳,两人颔首算是跟陈月芳打了招呼,之后就再也无话。


    两个人在陈月芳面前还是假关系,顾寄欢站定的时候,特意往旁边挪出了半步的距离,免得没有注意到就流露出来亲密的关系。


    陈月芳蹙了蹙眉,然后看向两个人的手,缓声道:“把手牵起来。”


    “啊?”顾寄欢愣住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陈月芳这个要求。


    “好。”陆时年却是直接点了头,然后横移半步,无比熟稔地顺手就握住了顾寄欢的手。


    陈月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才像话,我知道你们还在吵架闹别扭,但今天是正式的场合,家丑不能外扬,在和平离婚之前,你们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知道了,奶奶,我会注意的。”陆时年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真的被强迫牵了手,无可奈何一样。


    可顾寄欢却感受到,陆时年的手牵过来之后,她的指腹就贴着顾寄欢的手腕内侧轻轻划过,颇有些不安分。


    手腕痒痒的,顾寄欢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陈月芳看到了,缓缓道:“小欢,就算不喜欢,今天也当做是给奶奶一个面子。”


    “知道了,奶奶。”顾寄欢还能说什么,她又不能拒绝,只好转眸恶狠狠地看了陆时年一眼,可那人神色淡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过还好,接下来陆时年就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规规矩矩牵着顾寄欢的手,把克己复礼四个字写在脸上的规规矩矩。


    不过顾寄欢就开始不安分了,指尖从陆时年的手心里划过,挤进去和她的手心之中,然后轻轻扣着揉捏陆时年手心的软肉。


    陆时年蹙了蹙眉,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顾寄欢笑意盈盈的眸子,纤长的睫羽还轻轻眨了眨,满眼都写着无辜。


    陆时年当然明白这是顾寄欢的报复,可她刚才不是有意的,她握住顾寄欢的手的那一刻,下意识有些情难自抑摸了两下,许是刚才吻得过火,她平日里不会这么做的。


    两个人的小动作被陈月芳从电梯门的反射之中捕捉到,皱了皱眉:“你们给我好好的,不准闹小别扭。”


    顾寄欢的手微微一顿,没有继续胡闹,只是忍不住轻轻眨了眨,陈月芳觉得她们是在闹别扭……


    闹别扭就闹别扭吧,陈月芳会自己脑补最好了,毕竟她们现在也没有办法跟陈月芳解释。


    场下热热闹闹,却在看到陈月芳的时候都为之一肃,纷纷轻声打招呼,然后让开中间的路。


    陈月芳带着陆时年和顾寄欢往前走去,正好迎上走进来的陆川,脸上带上了得体的笑:“时年,寄欢,见过长辈。”


    跟在陆川身边的就是邓凤仙,往年她是除夕夜宴也不来的,今天却不知为何也来了,陆川另一侧就是陆宗沙,虽然是个纨绔,但到底是亲孙子,还是带在身边。


    陆宗沙跟陈月芳打了招呼,表情就有些急不可耐:“爷爷,那边有几个朋友等我,我先去玩了啊。”


    “你这孩子……”邓凤仙的话还没说完,陆宗沙已经不见了影子,钻入了一圈年轻之人。


    “宗沙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大嫂莫怪。”陆川笑着替陆宗沙搞了罪,然后把话头转向了陆时年,“比不得时年,接手陆迪之后大刀阔斧,可是做下了不少成绩。”


    “多谢二爷爷夸奖。”陆时年语气淡淡的,不失礼,却也不亲热,她对待陆川一向以来的态度。


    陆时年什么都接着的态度,倒是让陆川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面色变了几变。


    “我的意思是,今年陆迪的财报不太好看,很多股东都有意见。”陆川不再打弯弯绕,而是直接说道,“大嫂也不管管,到底是陆家的产业,不能让时年一个小辈胡来。”


    今年陆迪集团的财报确实不好看,陆时年为了抢走陆川的话语权,抢了陆川手下珠宝品牌的生意,还弄停了陆川手下好几个项目。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陆时年这边在非洲矿主那边跟陆川打价格战,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也牵连到了好几个项目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


    算起来,整体看起来,陆迪集团的财报就不太好看,若是以往陈月芳掌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的。


    陈月芳蹙了蹙眉,她的确是私下跟陆时年说过不要太过分,折了陆家的面子,不过现在当着人,她不可能拆陆时年的台:“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也是时候放手给年轻人闯一闯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而笑吟吟说道:“我这边以后准备放权给时年了,你这边怎么说?是打算放给乔乔还是宗沙,也该让小辈早些亲热亲热,乔乔今晚怎么没来?”


    陈月芳之前只是不和陆川计较,她计较起来,句句话都像是刀子直接往心里捅。


    陆乔乔为什么没来?因为她现在身陷官司,虽然陆川有手段让她还能留在家里不被带走,但很明显对面咬着不放,陆乔乔的麻烦就解决不掉。


    而对面的人就是陆时年,陆静青的死,江环医院缝合线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被翻出来,陆乔乔现在就算是能出来都不愿出来,她的名声已经臭了。


    至于陆宗沙,更是个满脑子什么都没有纨绔子弟,陆川这一辈子,现在最不能放上台面讲的就是自己的后辈。


    说这话的人是陈月芳,陆川现在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和陈月芳撕破了脸,只是讷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这些以后再说,大哥的身体怎么样?进来也没有去医院看过,要不……”


    “你们不用去,医院是个清静的地方,一窝蜂都去了,还不乱了套了。”陈月芳淡淡回绝了陆川的提议,“等到身体好些接回家来,你们再来看也不迟。”


    顾寄欢听得他们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只觉得听得困,抬眼看到陆玉琼走进来,她捏了捏陆时年的手,示意陆时年看过去。


    陆时年也懂她的意思,低声道:“奶奶,琼姐来了,没人陪着不好,让寄欢过去吧。”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陈月芳点了头,顾寄欢也如释重负,迅速从旋涡中央脱身。


    陆玉琼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来了之后就一个人拿了杯果汁,闷闷地坐在那儿玩手机,也不和身边的人沟通聊天,平常她在陆家可是交际花,这很不正常。


    顾寄欢坐在了陆玉琼身边:“怎么闷闷不乐的?”


    “没有啊。”陆玉琼下意识否认了,说道,“他们几个是不是又在吵架呢,还好你找机会出来了,否则真的是要被烦死。”


    “对啊,我是真的不适合这种场合。”顾寄欢听到一阵喧哗声,抬头看到那一圈人最中央的就是陆宗沙,他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展示什么,引得周围一阵惊呼。


    顾寄欢忍不住下意识问了一句:“他这是干什么呢?”


    “炫耀自己的收藏品。”陆玉琼撇了撇嘴漫不经心说道,“又是哪个小明星的私房照,他玩人还不够,还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炫耀,真是恶心。”


    顾寄欢蹙了蹙眉,陆宗沙和陆乔乔兄妹两个,真就是她刻板印象之中的富家子弟,纨绔不守规矩。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跑过来,陆橙苏穿着一身红裙子,圆滚滚的像是个大红包,跑过来就扑进了顾寄欢的怀里:“欢欢姐姐过年好。”


    “苏苏过年好。”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顾寄欢的眉眼都忍不住舒展了一些,被陆宗沙搞得晦气的心情也好了些。


    “那……有红包吗?”陆橙苏笑眯眯地伸出手,“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顺顺利利。”


    “当然有。”顾寄欢早就有准备,从手包里拿出红包给陆橙苏。


    陆橙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背后背着的小包打开,然后把红包放进去,里面已经有了半背包的红包了,很明显刚刚已经巡场一圈了。


    她乖巧地说道:“谢谢欢欢姐姐,欢欢姐姐明年一定会变漂亮,也一定会赚大钱!”


    她这卖乖的样子,让陆玉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教你的?”


    “月亮姐姐教我的啊。”陆橙苏倒是不避讳,说道,“嘴要甜一点,才能有红包。”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拿起来解锁开始打电话:“我还没有给月亮姐姐拜年,她也要给我红包呢。”


    电话很快打通了,李明月和陆橙苏是好朋友,两个人聊起来欢声笑语,不过顾寄欢却留心到,陆玉琼闷闷的脸色,变得更闷了一些。


    “心情不好是因为明月不理你?”顾寄欢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我和她没关系。”陆玉琼却是闷声闷气说了这么一句。


    顾寄欢无奈,这俩人凑一起总是吵架:“明月她在学医方面很有天赋,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外科医生,连曾经的我都比不上。但她也有很大的问题,在医学之外的领域,她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过分幼稚,过分固执,也过分钻牛角尖,也正因为这样,她在医院的人缘并不好,跟你交往,她似乎也是这样……”


    “不怪她,是我迟到还不当回事,她才生气的。”陆玉琼总算是松了口,说出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我都道歉了,她怎么还是不原谅我呢?”


    “我们医院有个医生叫做魏书,就因为当时做手术的时候出了错,被李明月指出来的之后嘴硬不承认,李明月到现在都对他有很大的意见。”顾寄欢说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或许以后会变,但短时间之内不会改变。”


    陆玉琼听得瞪大了眼睛:“那完了,她不会以后恨我一辈子吧?我们以后没办法正常交往了?”


    顾寄欢顿了一下,她这么说是想宽慰陆玉琼,不要难过,李明月为人就是这样。


    结果……陆玉琼在乎的是以后不能正常交往?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到了这种关系?


    “不一定。”顾寄欢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你还有你的核.武.器。”


    说着,顾寄欢指了指苏苏,李明月这人就是一头倔驴,认定了苏苏是好朋友,以后就会和苏苏做朋友,陆玉琼是苏苏的姐姐,以后就还有机会。


    顾寄欢说道:“要想哄好李明月,可以多用用苏苏。”


    “谁说我要哄她了?”陆玉琼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反驳,然后表情有些讪讪,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烦死了……好难搞……”


    晚宴从晚上七点开始,到十一点结束,顾寄欢全程没有再往陆时年身边凑,因为陆时年身边简直就是是非中心,一直都有各种的人往来。


    直到晚上回了房,脱了身上的礼服,对着镜子卸妆的时候,顾寄欢才想起来,今天都还没有来得及跟陆时年说一句新年快乐。


    不过算起来,明天才是新年,明早再说也来得及。


    顾寄欢这个想法刚刚浮现,桌面上的手机微微震动,跳出来陆时年的新消息——[悄悄下楼,到后花园来。]


    还没等顾寄欢回复,陆时年又补了一句——[穿厚点,外面有点冷。]


    [你已经在后花园了?]顾寄欢几乎是瞬间就跳起来,急急忙忙从衣柜上扯出来衣服往身上套。


    她不知道小陆总在发什么疯,但是今晚天气预报会下雪,外面冷风嗖嗖的,这人是傻了,跑到后花园去挨冻。


    花园里的灯还亮着,不过不是很明亮,冬日里万物萧索,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冷风吹起来,干枯的枝叶发出涩涩地声响。


    顾寄欢低头拿手机发消息问陆时年在哪儿,消息还没发出去,忽觉得手臂一紧,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陆时年的声音传过来:“跟我来。”


    “喂喂喂,到底要做什么啊?”顾寄欢被陆时年拉着往前走,却搞不懂小陆总在发什么疯。


    “我们去跨年,奶奶不会发现的。”陆时年眨了眨眼睛,拉着顾寄欢到了角落的墙边,墙边的枯草之上竖着一架梯子。


    陆时年松了手,调整了梯子的稳固度,然后身手敏捷地爬了上去,转身伸过手来:“来,上来。”


    “啊?”顾寄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梯子,大脑一片空白,抬声说话又怕被听到,只能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道,“你快下来,不安全。”


    “没事的,我在这儿接着你,外面有车等我们。”陆时年坚持伸手过来,“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陆时年倾着身子,眼看要摇摇欲坠,顾寄欢心里一惊,生怕她掉下来,一咬牙:“你别动,坐好了,我自己上来。”


    这里是别墅区,治安管理很好,所以为了美观,也不会砌很高的院墙,可顾寄欢爬到墙头,看着下面的高度,还是有些腿软。


    墙的另一边也放着一架梯子,陆时年先顺着梯子下去,然后张开手在下面接顾寄欢:“来。”


    昏黄的路灯照在陆时年的脸上,她脸上带着笑意,那双清冷的眸子前所未有浸着暖,她就站在下面迎接顾寄欢,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喜欢的人落入怀中。


    坐在墙头上的顾寄欢忍不住轻轻一笑,眼前的场景太过青春,也太过荒唐,陆迪集团总裁深夜翻墙头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信,可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


    她们此刻不像是成年已久的大人,倒像是还在青涩稚嫩的青春期,从围墙上纵身而下,扑向自己向往的自由和未来。


    不过,谁说这不浪漫呢?


    第70章


    已是接近零点, 黑色的卡宴驶入跨江大桥,桥上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顾寄欢的脸上。


    顾寄欢坐在副驾驶上,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凌乱纷飞的发吹拂而起, 清冽冰寒的风里, 却是自由的感觉。


    一直到了这里,顾寄欢还觉得如梦似幻, 像是一出绝美的私奔出逃戏, 在暗夜之中, 两人一车, 奔上跨江大桥。


    “咚——咚——”忽有烟花的声音响起,江面上绚烂的烟花秀绽放开来,江滩之上响起一阵欢呼的声音。


    跨江大桥中间是机动车道, 两边是窄窄的人行道, 此时机动车道上车流如织,人行道上人影幢幢,都是为了这场江城官方提前一个月预告的跨年烟花秀。


    还有二十分钟, 就到了跨年的时候, 站在人行道上的行人,却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叫嚷起来。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要更幸福——”


    “我爱你, 余青青,我们在一起吧——”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 是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也是一年之中少有的放松下来的狂欢。


    陆时年降了车速, 驶入最右侧的车道,黑色卡宴跟着车流慢慢往前走。


    这是距离人行道最近的地方,外面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把顾寄欢也引入了氛围之中。


    “咚——咚——咚——”五光十色的烟花飞上了天,如火树银花装点整个天际,一时之间,整个环境的氛围到达了一个高潮。


    顾寄欢看着绚烂的烟花,忍不住跟着那些喧嚣的声音喊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转回头,陆时年在认真地开车,只是眸子里少了些平日的冷意,唇角扬起,似有些淡淡的笑意,冰山遇暖,若如风轻云淡,霓虹灯闪烁而过,引得人心里一暖。


    顾寄欢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话,眼里顿时有了些笑眯眯地神色,双手并做喇叭的形状,对着外面广阔的江面喊:“陆时年,新年快乐,这真的是很有意义的跨年。”


    她回过头来,单手抓起鬓边散乱的头发,随意用发圈束起来,并不关窗子,听着耳边烟花和行人的喧嚣,仿佛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有意思的跨年了,她没有亲人,虽有蒋敏这个好友,朋友却不能顶替家人的位置,蒋敏是要陪着亲人跨年的。


    她每年不过是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做背景,简单吃个饭,早早睡觉,或者是干脆去医院值班,把那些年轻医生换回家过年。


    顾寄欢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身边的烟火声音渐行渐远,风声依旧,心里的激动缓缓静下去,缓了几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回家吗?”


    “不回。”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还没有跨年,节目还没有结束呢。”


    “不是看跨年烟花吗?”顾寄欢微微一怔,她以为刚才已经是今晚的高潮了。


    离开了跨江大桥,车辆也渐渐稀少,在下一个岔路口,车辆转入旁边的道路,周围瞬间变得无比静寂,毕竟是深夜,只有某些有跨年节目的地方还有人群,这里却是没人了。


    顾寄欢是个车盲加路痴,但已经走到了这里,路痴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去江环医院的路?”


    “嗯,回家的路。”陆时年余光撇了眼时间,加了脚油门,稍微提了提车速。


    本来,跨江大桥的烟花秀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在原计划之中只是路过,看着顾寄欢兴奋她压低了车速慢慢通过,现在时间倒是有些赶不及了。


    幸福小区之内灯火通明,但一片寂静,没有烟花的声音也没有喧闹的声音,这一片靠近医院,属于禁燃区域,所以并不热闹。


    车辆在楼下的车位上停好,顾寄欢却没有着急下车,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火通明,看着熟悉的小区内的小路,心里忍不住微微一暖。


    陆时年刚才说的是——回家的路,若是有一个地方算作是顾寄欢的家,那肯定是幸福小区,她在这里有过幸福的童年。


    没想到,陆时年会把她带回来过年,会把她那句,她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人,这么稳稳地放在心上。


    “谢谢。”顾寄欢长长呼了口气,看向陆时年,“谢谢你带我回家。”


    陆时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看向顾寄欢眨了眨眼睛道:“那就下车?还有三分钟,来不及跨年了。”


    陆时年轻车熟路地朝着单元门走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来开门,之前处理债务的时候,顾寄欢已经把这里的备份钥匙给过陆时年,所以她也不意外陆时年随身带着钥匙。


    然而陆时年只是打开了门,没有继续往里面走,反而转头看向顾寄欢道:“开灯。”


    “哦哦。”顾寄欢反应过来,越过陆时年走进去,“你应该没有在晚上的时候来过吧,灯的开关就在进门右手边的墙上,不过我忘记了走之前有没有关总电闸……”


    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开关上,随着咔哒一声落下,她的声音止住,电闸是开的,整个屋子的灯都亮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粉玫瑰在两侧铺就出来一条通往客厅的路,路上铺着地毯和散落的花瓣,鲜花做成的圆形拱门之前放着一座精致的水晶摆台。


    许是改装了电路,在她按亮了灯的开关的时候,拱门上的星星灯也全都亮了起来,照亮了中间的水晶摆台,以及水晶摆台上的塔型蛋糕。


    “滴答——滴答——滴答——”墙面上的挂钟摆了几下,时间正好指向凌晨零点。


    陆时年的声音在顾寄欢的耳边响起:“新年快乐,还有,生日快乐。”


    顾寄欢转过头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已经有些朦胧,星星点点的光聚集在眼前,她有些看不清陆时年的表情。


    还没等她说什么,只觉得整个人被抱进了怀里,陆时年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别哭,你哭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今天,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啊?”顾寄欢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她出生的时候,父母还没有领证结婚,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办不到证件的,她也是两三岁的时候才有户口,但是生日却录入错误了。


    这么多年来,医院的同事都在错误的时间给她过生日,她也慢慢习惯了不解释,在身份证生日的那一天在医院分一下蛋糕,这个生日就算是过完了。


    “我看到你医院那张相框的角落里的备注,大年初一,欢欢三岁生日留念。”陆时年说道,“我想这么多年都没给你过生日,今年总不能也错过,刚好零点,生日快乐。”


    她紧赶慢赶,赶在零点的时候过来,不只是为了跨年,也是为了给她说一句,缺席了好多年的生日快乐。


    摆台上不止有蛋糕,还有一张顾寄欢和父母一家三口的合影,合影里面小小的顾寄欢比着剪刀手笑得满脸都是幸福。


    顾寄欢闭上眼睛许愿,闭上眼睛之前,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张合影,她知道陆时年的意思,她的生日都有爸爸妈妈在,这次也不例外,她有家,以后也不会孤单。


    顾寄欢洗完了澡,脑子都还没有醒转过来,今晚的一切实在是就像是一场梦。


    她推开自己的房间的门,就见到陆时年躺在她的小床上,那是她小时候的床,上面铺着的也是她小时候喜欢的kitty猫的图案,和陆总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些不搭。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一边走过去:“我们晚上不回去,奶奶不会发现吗?”


    “我们买些东西带回去,就说是早上起床出来买东西。”陆时年往里侧挪了挪,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来睡觉了,至少要在家里过一夜,特意打扫过的,很干净。”


    夜色里,顾寄欢紧紧抱着陆时年,只觉得整个怀抱之中都是陆时年身上的味道,已是深夜,她却很精神怎么都睡不着。


    “陆时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顾寄欢在陆时年的怀里蹭了蹭,只觉得越躺越清醒,今晚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陆时年思忖了一下,把手递过去:“要不你咬我一口?听说做梦是不会疼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的冷笑话?”顾寄欢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笑,抱着陆时年的胳膊蹭了蹭,轻声道,“不舍得咬,咬坏了怎么办,就这一个。”


    陆时年被她幼稚的话引得笑了笑,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力度:“这是在心疼我吗?”


    顾寄欢抿了抿唇,捏着陆时年的指节轻轻把玩:“你今天表现好,可以这么理解。”


    “我有什么时间是表现不好吗?”陆时年有些无奈,伸手帮顾寄欢拉了拉被子,“别乱动,好好睡觉。”


    “我有点睡不着。”顾寄欢翻身过来,凑过来在陆时年的唇上轻轻吻了吻,笑眯眯道,“不如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


    不等陆时年说什么,顾寄欢已经翻身过来,居高临下,指尖轻轻拂过陆时年的耳廓:“看你今天乖,姐姐会好好疼你的,一定不会弄疼你。”


    说着,她的指尖顺着陆时年的耳廓而下,然后拂过脖颈,夜色之中,眸子之中似乎有晶晶亮的笑意在闪烁。


    陆时年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你今晚是不是有些太兴奋了?不要胡闹。”


    “没有胡闹,放心交给姐姐就好。”顾寄欢轻轻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继续胡作非为。


    顾寄欢这人就是喜欢在雷区疯狂蹦跶,而且仿佛有些什么角色扮演的癖好,明明年纪比陆时年还要小一些,偏爱这个时候以姐姐自居。


    顾寄欢只觉得腰间一紧,顷刻之间攻守易势,她的手腕被紧紧扣在床榻之上,沉沉地吻落了下来,不容许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这个吻就不断加深加深。


    棉被之下,顾寄欢只觉得身上出了一层微微的薄汗,似乎是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灼热的气息,她微微偏转头过来,轻轻缓了两口气:“老旧小区的暖气怎么会这么热?”


    一句话刚说完,她就觉得身上一凉,最后一件贴身衣物也落了下去,然后是陆时年的声音:“如果热的话,就不要穿了。”


    然后顾寄欢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调戏小陆总这件事情只要付出代价的,她早就知道,只是今天的吻格外猛烈,让人如同陷入一片热浪之中,沉进去沉进去。


    窗外的枝杈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大年初一的好日子,人们从家中出来拜年,闹钟响了三遍,顾寄欢才醒过来,实在是昨晚睡得太晚。


    待得眯着眼睛看清楚手机上的时间,顾寄欢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飞快地穿好衣服起床,推门居然闻到一股煎鸡蛋的香味,厨房的人扎了围裙,衣服挽起来到小臂,操作锅铲,看起来赏心悦目。


    如果,锅里那个鸡蛋不是黑色的,那将是满分的画面。


    顾寄欢忍不住想起,上次她肋骨受伤的时候,陆时年煮的那碗面,连忙上去关了火:“我来我来,你出去坐着吧。”


    陆时年并没有出去,反而是脸上满都是纳闷:“我煎第一个的时候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个……”


    案台上的碟子里放着一个煎好的鸡蛋,金黄的颜色,火候刚刚好,和锅里那个有点黑了的鸡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顾寄欢:“……”小陆总真的是不擅长做饭,能不能做饭成功全靠运气,运气好就是个完美煎蛋,运气不好就黑了,她也不知道把火关小些。


    “都这个点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赶紧回去?”顾寄欢没有纠结于陆时年那个蛋,而是纠结于,都已经快十点了,陆时年还在纠结一个鸡蛋。


    “奶奶已经去医院了,她给我发了消息,说让我们好好睡觉。”陆时年解释道,“奶奶现在的心思不在我们身上,压根都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不在家。”


    顾寄欢顿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不过最近陈月芳的精力的确不足,老年人精力本就有限,家里医院两头跑,还要兼顾陆家晚宴和祭祖。


    陆时年曾提出晚宴和祭祖由她出面来做,但陈月芳总是不愿意,说有长辈在,就没有晚辈出面的道理。


    “那你也不能祸害鸡蛋了,这是浪费食物。”顾寄欢把陆时年推出了厨房门,然后熟练地煎了鸡蛋,热了牛奶,烤了面包。


    陆时年却也没闲着,把客厅的花瓣扫了扫归拢到角落里,然后把吃饭的桌子收拾出来,擦干净了,乖乖等着顾寄欢做好了早饭吃饭。


    没有要回家这个任务追在身后,顾寄欢和陆时年的这个早饭都吃得很是惬意,楼下偶尔有说说笑笑的拜年的声音,但大体上还是安静的。


    总让人有种,是真的在家的感觉……


    ————


    大年初一,庆南医院内的人流量少了许多,只要有条件出院的病人,都出院回家过年了,留守的医护也不是很多。


    顾寄欢拎着蛋糕,看到护士长钱清雅在低头写病历记录,抬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把蛋糕放在她面前:“护士长大年初一来值班?这么辛苦啊。”


    “那些小年轻都要谈恋爱,我又没有孩子要带,今天帮他们值个班,让他们回去好好过节。”钱清雅抬头,“顾教授怎么今天来了?你不是明天值班吗?”


    “爷爷在VIP病区那边,我要过去看爷爷,顺便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顾寄欢指了指面前的蛋糕,“我也不知道都谁在,就放护士站吧,路过的分一分,给住院的病人也分一分。”


    现在还在医院,几乎都是些危重症了,顾寄欢不放心加了一句:“不能吃蛋糕的病人不能给啊,他们万一没听明白话吃进去就出事了。”


    “知道了。”钱清雅笑着把蛋糕收下,看到蛋糕上生日快乐的字样,愣了一下道,“顾教授,你生日吗?”


    “对,今天我生日。”顾寄欢唇角忍不住洋溢出笑容,摆了摆手,“你忙你的,我走了。”


    “啊?”钱清雅愣了一下,她记得顾寄欢的生日在春天来着,却还是很快醒过神来,扬声道,“生日快乐——”


    以前顾寄欢不过生日,是因为她不在意,也没人在意,现在忽然觉得过生日这件事也不错,听到别人在正确的日子说一句生日快乐,心情也会变好。


    VIP病区,顾寄欢大致看了看陆原的情况就走了出来,陈月芳和陆时年还留在病房之内,老人家从早上守到现在,或许也是真的意识到,过去一天就真的少一天。


    前面走廊尽头一个人影走过,顾寄欢愣了一下,快走两步追了过去,看清楚了那人影:“我记得今天排班表不是魏教授,魏教授怎么过来了?”


    那人正是魏书,魏书道:“那个心肾联合移植的病人情况有点波动,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过年没有出院吗?”顾寄欢怔了一下,一般等移植的病人情况都还算稳定,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在医院过年。


    魏书叹了口气说道:“她的肾功能太差,而且前段时间出现了好几次心脏骤停,现在已经离不开呼吸机了,昨晚血氧还掉了一次。”


    “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顾寄欢之前已经答应了魏书,如果有条件的话,这个心肾联合移植的心脏移植部分由她来做,只是过年放假,暂时就把事情放下了。


    VIP病区一层只有两间病房,分别位于电梯的两侧,与病房相邻的事与之配套完整的会客室、会议室、茶室、休息室、更衣室……等一系列功能房间。


    走廊里绿植茂盛,看起来生机勃勃,只是VIP病区人更少,显得有些异样的安静。


    魏书轻轻敲了敲病房的门,得到里面的允准,才推门走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是个看上去刚刚成年的小姑娘,五官精致小巧,肤色苍白到没有血色,光线笼罩下来,像是个没有生机的瓷娃娃。


    迎接魏书和顾寄欢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衣着却很讲究,羊绒小上衣还搭了精致的胸针,化了恰到时宜的淡妆。


    她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的:“魏教授,这位是……”


    她顿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认出了顾寄欢,眸子亮了亮:“这位就是您之前说过的顾教授吧?”


    “您认识我?”顾寄欢有些意外。


    “魏教授说过几次,而且我之前见过顾教授,在M国心脏中心的高峰论坛上,您和耶利莎教授一起做了心肾联合移植的汇报。”那女人说到这里,笑了一笑道,“您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苏玉,兰兰的母亲,之前也曾经是心外科医生,只是结婚之后就没有再工作了。”


    兰兰就是躺在床上的女孩儿,从顾寄欢进门开始,她就看着窗外,始终没有把头转回来。


    这会儿她倒是没有用鼻氧和呼吸机,监护仪上的数据还在正常范围之内,不过顾寄欢来的路上听魏书大概说过,她的血氧非常不稳定,瞬间就能掉到七十以下,很是凶险。


    苏玉笑着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兰兰,和顾教授打个招呼。”


    她木木地把头转过来,抬眸看了看顾寄欢,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


    苏玉蹙了蹙眉:“妈妈之前怎么教你的?不准没礼貌。”


    “人都要死了,讲礼貌又有什么用?”兰兰的声音淡淡的,只是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不说话。


    “你好像对你的未来很悲观,你怎么知道你要死了?你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顾寄欢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看向窗外的视线。


    魏书想要拉住顾寄欢,却没拉住,只得连忙上前说道:“夫人,顾教授不了解兰兰的情况,您别怪她。”


    顾寄欢蹙了蹙眉,她大致了解魏书的性子,魏书恐怕是顺着兰兰的意思说,最多只是安慰,毕竟是VIP病人,他肯定不会这么疾言厉色。


    兰兰似乎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语气,把目光放回到顾寄欢脸上,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可我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好几次,我觉得我醒不过来了。”


    “在我从医生涯之中,我见过很多比你要严重许多的病例,他们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你知道他们的区别是什么吗?”


    兰兰的眼睛似乎有了些光彩,缓缓说道:“什么?”


    “运气。”顾寄欢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过她的下一句话接着而来:“但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接手的病人很多都还活着,我觉得是我运气不错。”


    “怎么可能?运气怎么会一直眷顾你?”兰兰提出了异议。


    “可我觉得我运气很好,说不准这次运气依旧会眷顾我。”顾寄欢笑着说道,“不过,你要是一直板着一张脸,会把我的运气之神吓走的。”


    “那我尽量,不要吓跑运气之神。”兰兰说到这里,轻轻勾唇笑了笑,尽管很勉强,但这是个笑容。


    魏书在旁边看得有些愣住了,他很多次劝说兰兰要积极一些,要配合医生,但兰兰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反应,甚至会对他说的坚持积极有抵触的心理。


    本以为今天兰兰也是不配合,结果她居然和顾寄欢说了这么多话,最后还接受了顾寄欢所谓的运气的说法。


    苏玉也松了口气:“还是顾教授有办法。”


    她已经尽力了,在病房里养绿植,自己也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兰兰面前,装作是不在意的样子,可都没办法改变兰兰的悲观态度。


    今天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让她很意外,并且对这位传闻之中的顾医生,心里有了些期待。


    等到顾寄欢出门的时候,苏玉更是亲自送出门来:“顾教授,谢谢你今天开导兰兰,她好像好了很多。”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太紧张了,所以兰兰会紧张,总是和她说加油努力的话,她身上会有很重的担子,她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也放轻松些。”


    “我没办法。”苏玉叹了口气,“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为了她放弃了工作,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没想到还是会到这么差的地步。”


    苏玉擦掉了眼角的泪痕,再抬头依旧是得体优雅的微笑:“对不起顾教授,我失态了,当年不知道打了多少保胎针才留住了兰兰,我情绪有些激动。”


    顾寄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今天大年初一,兰兰的父亲也没有来吗?”


    “没有,他总是说自己忙。”苏玉摇了摇头,目色之中却有些苦涩,“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放弃工作,是不是现在也能和顾教授一样,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不是现在一无所有。”


    顾寄欢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动,外科医生这条路不好走,苏玉她现在后悔了,但是却回不来了,这么多年离开一线,学的东西也早就忘了。


    这件事其实也是顾寄欢的底线,她不会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职业,而且很幸运,陆时年很尊重她的想法,不仅尊重,而且认为顾寄欢的工作很重要。


    然而此刻当着苏玉的面,顾寄欢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或许你没办法再做外科医生,但你也可以做些有用的事情,把自己的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些,兰兰的压力也会小一点。”


    “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苏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顾寄欢:“……”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凡尔赛,不过苏玉还真的如她所说,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过没等顾寄欢说出下一句安慰的话,苏玉忽然抬起头来:“对啊,我有钱,我可以做个基金会,帮助和兰兰一样的心脏病儿童,我可以组织医疗队去义诊。”


    她眼睛亮了亮,看向顾寄欢:“顾教授,你有需要帮助的病人的资料吗?我可以帮忙,也算是给兰兰积德。”


    顾寄欢也没想到苏玉能够一下子想这么远,不过她心里还真有个选择。


    她打开手机找了找,找到曾经在江环医院的一个患者燕燕的微信,那是她在江环医院的最后一个患者。


    “这个孩子是先心病患者,她所在的地方是高原山区,那里有很多先心病儿童需要关注,据我所知,她痊愈之后就在做先心病的科普工作,你可以联系她问问那边的基金会情况。”


    高原山区的条件相对落后,却是先心病的高发地区,很多孩子根本等不到确诊就去世了,燕燕是好运的,她的心脏畸形不明显,活到了成年,发现了问题,并且成功来江城做了手术。


    苏玉也曾经做过心外科医生,听到高原山区,就大概猜到其中的情况,点了点头说道:“是很有价值的援助对象,或许我可以定点援助其中的一个医院。”


    私人定点援助,要组织人员,还要购买设备,这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但是苏玉说起来很轻松,真的如她所说,除了钱,就还有钱。


    苏玉加了燕燕的微信,然后抬起头看向顾寄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聘请顾教授作为医疗队领队去定点援助,价钱和条件随便您开。”


    顾寄欢:“……”有钱人的脑回路她真的跟不上,才两三句话,这位就要从庆南医院挖人了。


    定点援助山区高原先心病治疗,听起来是个很高尚且有趣的事业,不过顾寄欢还是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也有很高的价值,庆南医院的重难症更多,这里更需要我。”


    能够来找庆南医院求医的,都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顾寄欢的确是在这些地方更能够发挥作用,山区高原的援助基本上还是先心病的科普,顾寄欢的技术发挥空间不大。


    不过,看到苏玉有些失望的眼神,顾寄欢还是补了一句:“看以后吧,说不准我不想在江城待下去了,可能选择去加入你的医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