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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151章


    傅锦时赶到的时候,褚暄停正与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此处乃是下游,因为褚暄停的刻意安排,此处驻守的沉铁卫并不多,反而是遂州守备军居多。


    但是此时傅锦时看到不少穿着遂州守备军铠甲的人同沉铁卫在打斗。


    陆家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


    褚暄停听到马蹄声,借助长枪左右快速拍震将身前两人震开后下意识侧身抬眼看去,只见傅锦时骑马而来。


    她图方便,所以总爱扎高马尾,有风绕过,发丝飞扬,褚暄停忍不住弯了眉眼。


    待到近了,傅锦时飞身下马,抽出后腰的短刀,朝着褚暄停的方向甩去。


    褚暄停见状却是动也未动。


    他站在那里,一身玄衣,头发用玉冠半束,手中长枪枪尖向下,半边贴于腿边,半边挡于身后,乍然一看,倒是显得落拓不羁。


    短刀擦着他的颈侧过去,留下一丝血痕,最后“噗嗤”一声,他的身后伺机袭击上来的那名守备军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躲也不躲,真不怕我甩到你身上啊。”傅锦时走上前,从那人身上拔出短刀。


    褚暄停指着自己颈间刺痛的位置道:“劳烦傅姑娘医治了。”


    傅锦时翻了个白眼,“我就该等着给你收尸。”


    褚暄停粲然一笑,“有劳。”


    傅锦时横了他一眼。


    两人说话间,有更多的刺客围了上来,傅锦时与褚暄停肩膀靠在一起,她没好气地问道:“太子殿下,你放人进来的时候这么没数吗?”


    傅锦时扫了一眼周遭的人,不说她现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算是她全盛时期,同这么多人对上也得拼一身重伤才能杀了。


    褚暄停先前被围攻身上已然添了伤,而且这些人数量太多,不停地打斗对体力也是一番考验。


    他道:“人若是太少,就无需我动手了。”


    傅锦时“呵”了一声,“我来还是多余了。”


    褚暄停知道傅锦时还没消气,好脾气地道:“来的很及时。”


    傅锦时哼哼两声,扔下一句“要跳水了喊一声”便握着短刀对上了一拥而上的刺客。


    她反手拿刀,将刀背抵在小臂的护腕上,刀刃朝着外头,打斗时左手用巧劲挡开攻击,右手则趁机横切,这还是大哥教她的,这样用刀能够迅速将敌人一刀致命。


    她先前极少用上这个招式,因为流出的血会溅在身上,她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但现下她的情况不允许她长时间消耗,于是便用了。


    只见她左手四两拨千斤般卡在袭来之人的手臂,而后猛地向下一震,随即手肘一顶,乱了那人的招式,紧接着右手反握着的短刀顷刻间划过那人的颈侧。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人手中的长刀“咣啷”落地,捂着脖颈倒了下去。


    她的势头很猛,顷刻间便取走数人的性命,但同时,她的体力在迅速下降,若是有人细看,能发觉她握刀的手有细微的抖。


    但是此刻显然无人顾得上,除了褚暄停。


    他察觉到傅锦时的力不从心后,慢慢朝她靠过去,此番傅锦时前来,他知道是何意。


    靠近后,他给了傅锦时一个眼神,傅锦时几不可查的点头,两人开始往河岸处靠近。


    也在此时,傅锦时忽然发现其中有几个人的铠甲不太对劲,她皱着眉小声对褚暄停道:“遂州守备军的铠甲有这么臃肿吗?”


    褚暄停一早便注意到了了这几个人,先前打斗时,这几人动作略显笨拙,但是能被陆家派来的,肯定不会是武功差的,所以其中必有蹊跷,“应当是铠甲里面藏了东西。”


    傅锦时道:“小心些,别真死了。”


    褚暄停说:“沉西还是另请夫子吧。”


    傅锦时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陆家派来的人步步紧逼,很快傅锦时便假装体力不支,被一人打在手腕,短刀脱手而出,傅锦时及时侧身闪过斜刺过来的长剑,褚暄停飞身上前,长枪横贯在前,挡住了下一剑。


    那人的力气极大,褚暄停捡来的那柄长枪瞬间断裂,但他反应极快,脚下用力稳住身形而后快速侧头躲避长剑,同时抬脚前踹,与她同时抬脚的还有傅锦时,那人瞬间被二人踹了出去。


    “还是有些默契的。”褚暄停道。


    傅锦时则是趁机在褚暄停耳边小声道:“回头让人帮我找回来。”


    褚暄停微微偏头保证道:“放心,丢不了。”


    “二位还真是感情至深。”其中一个刺客脸上挂着面具,听到了两人的话,他嘲讽出声:“也不必麻烦了,我会代劳将刀放在二人尸身之上。”


    褚暄停闻言挑眉,觉得这人会说话,于是他决定等一下败在这人之手。


    傅锦时则是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人。


    少倾后,在那人再次朝着二人袭来时,傅锦时摸出自己先前顺手揣在身上的飞镖,朝他的心口甩去,褚暄停也在同一时间想好了假摔,然而他刚装出不敌的样子,那人便停在了离他半步远的位置,而后倒下了。


    “真卑鄙。”临倒下前,他望着两个人说。


    褚暄停:“……”


    刚才才说有默契,现下就打脸。


    然而就在那人倒下的瞬间,傅锦时陡然发现他与褚暄停的周围只剩下了身着臃肿铠甲的守备军。


    褚暄停也察觉到了危机。他下意识挡在傅锦时的身前。


    他比傅锦时高出一个头,今日穿了一身玄色衣袍,腰间玉带相束,更衬身姿挺拔,傅锦时下意识想到了从前遇到危险便会挡在她身前的三哥。


    她抬头看去,在看到褚暄停的玉冠后,回了神,三哥没钱买这样好的玉冠,甚至三哥还未加冠。


    “太子殿下,永别了。”一道幽冷的声音入耳,傅锦时越过褚暄停看到围过来的其中一人拿出一个火折子,旁边的人也都同他一样。


    这一刻,傅锦时反应过来了那些人为何铠甲臃肿。


    因为里面放了火药。


    爆炸响起的一瞬间,褚暄停下意识将傅锦时揽在了怀里,眼前的这一幕瞬间同上一次秋狩回府的路上褚暄停替她挡箭的那一幕重合。


    傅锦时拽着褚暄停的衣裳就要调换两人位置,却没抵得过褚暄停的力道,充斥耳膜的爆炸声中她听到褚暄停低声道:“别动。”


    电光火石之间,傅锦时变幻姿势用胳膊护住了褚暄停的头。


    他俩就在河岸边上,瞬间被爆炸的力道冲进了河中。


    “殿下——”


    远处的沉西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还是下意识冲过去,却被震了出去,他撑着剑站起来,只能看到河面上涌上来的血。


    早就退到一旁的刺客见状,对视一眼,迅速撤退。


    “去,禀报律世子。”沉西很快稳住了心神,按照太子殿下先前的嘱咐开始安排,“去寻沉驿,让他过来勘察。其余人随我下河。”


    沉铁卫领命,迅速做事。


    因为距离太近,根本无法全然避开,褚暄停挡了大半炸药爆炸而产生的威压,右后肩膀处也被灼伤了,幸而有傅锦时护住了头,下水后没有晕过去,两人迅速调整状态朝着城外的方向游去。


    但是青川河的水流很是湍急,两人游了一段后,褚暄停便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昏沉,很快便随着水流被冲走。傅锦时下意识去抓,却抓了个空,她尝试去追,却因河底太黑而看不太清,最后只能约摸着方向朝着褚暄停沉没的位置游过去,也幸好褚暄停幸运,被一块水下的石头拦住了。


    傅锦时拉着褚暄停的手腕,将人拽着往上游去,待到露出水面,她换了个姿势,用胳膊环住褚暄停的脖子,带着他往前游,一直到差不多出了城的位置,才渐渐停下。


    但她没有立即上岸,而是潜在水面下等了片刻,确认岸边暂时没有人才带着褚暄停上了岸。


    上岸后,她没有做过多停留,避开烂泥背着褚暄停迅速找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藏身。


    就在她刚遮盖好的时候,听到了脚步纷沓的声音。


    陆家果然也怕褚暄停是演戏的,所以沿着河岸这一带怕都布上了人。


    傅锦时不知道褚暄停在城外是如何安排的,但她动了手,又带着褚暄停游的这一段体力近乎耗尽,若是对上这些人,她虽能打,胜算却低,最好的法子是等着这些人找不到人离开,不然只能是殊死一搏了。


    她听见有人说:“刚才听到了这里有声音,不会真没炸死吧。”


    “找一找。”


    “这里有血迹。”


    听到这一声,傅锦时心中一紧,下意识去看褚暄停的伤,却见伤口处的血只是渗出来,并不能滴落在地。


    “还有河边的烂泥。”


    傅锦时记得自己刻意避开了烂泥,她猜测不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却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在她精神紧绷之际,她又听到一声呼喊,“人在那里!”


    “去追!”


    很快,几道脚步声越过她的藏身之处朝着远处而去。


    傅锦时不确定是否是褚暄停猜到了陆家缜密,所以也提早安排了人以防万一。


    于是她将褚暄停放好,自己悄悄摸了过去,若真是褚暄停安排的人,总不能让人死了。


    她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看清了被围在中间那人的脸,赫然是春山。


    他左手手臂受了伤,身上也湿漉漉的,傅锦时猜测他先前应当一直躲在水里,见到她带着褚暄停上岸后便割了自己一刀,借着血迹与上岸后踩到地烂泥将人引走。


    傅锦时四下扫过,注意到一具尸体旁有掉落的长剑,她算了算距离,打算过去捡起来帮一把春山。


    然而围在众人之间的春山在注意到傅锦时后,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傅锦时便见春山忽然攻击,陆家的那几个护卫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落了下风,春山没有恋战,突出重围后,迅速朝着树林中跑去,很快便没了身影。


    “头儿,追不追?”


    “应该是打斗时落水的沉铁卫,跑了也无妨。”被称作“头儿”的人道:“继续去河岸守着。”


    “头儿,既然已经有人能够从此处上岸,若是那太子还活着,也该上来了。”其中一人道。


    另有一人附和道:“是啊,头儿,而且大公子安排了那么多人,太子必定重伤,即便当时不死,侥幸落水,怕也游不了这么远。”


    为首之人想了想,谨慎道:“再巡半个时辰就回去复命。”


    “是。”


    傅锦时在那几人还在商议时,便悄声离去,回去找到褚暄停后,又往两人身上遮盖了些东西。


    约莫一个时辰后,傅锦时确定陆家的人彻底离开了,她才起身背着褚暄停出来。


    她将褚暄停放在一颗树旁,而后去周遭寻了点草药。


    褚暄停肩膀处的灼伤要快些处理,不然感染了就更糟了。


    褚暄停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他下意识去找傅锦时的身影,然而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扶着旁边的树起身,却因乏力而有些趔趄,然而在下一瞬有人抓着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傅锦时?”他侧头看去,然而依旧漆黑一片。


    “是我。”傅锦时回应完,却发觉褚暄停不太对劲。褚暄停虽面对着她,但眼神却有些涣散无神。


    “褚暄停。”


    “嗯?”


    “你是不是看不到我?”


    褚暄停皱眉,仔细去看,片刻后他摇头,“太黑了,看不到。”


    傅锦时看了眼天色,而后又看向褚暄停的眼睛,随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傅锦时抿唇,没有立即出声。


    褚暄停此时也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第152章 第152章


    傅锦时扶着褚暄停靠着树坐下,褚暄停抬起手置于眼前,反正变换,眼前却无半点影子。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瞎了。”


    说完,他抬起头,正要同傅锦时再说句话,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脸被捧住了,一道清雅的气息靠了过来。


    一瞬间,他猛然僵住。


    “你……”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别动。”傅锦时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褚暄停的眼睛,“没有外伤。”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


    爆炸声响起来时,褚暄停将她护在怀里,自己承受了大部分冲击,所以她给他处理完肩膀处的灼伤时,也检查了其他地方,除了几处不是很严重的刀剑之伤没有别的。


    然而却没想到褚暄停醒来后眼睛竟出了问题。


    “除了眼睛看不见,可还有哪里不对劲?”她问道。


    天色昏暗,傅锦时怕火堆引来陆家的人,于是没敢生火,所以此时为了看清楚,靠的极近,说话间,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偏偏傅锦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认真的等着褚暄停回答。


    然而褚暄停现在注意力全然在傅锦时双手上以及两个人的距离上。


    傅锦时毫无察觉褚暄停的心思,以为他在认真感受,便也没催。


    半晌,褚暄停微微偏开头,他道:“头有些疼。”


    他刚醒来时,肩膀处火辣辣地疼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此刻仔细感受,才发觉头也有阵阵钝钝的疼。


    傅锦时闻言双手慢慢向上摸索,不经意的扫过了褚暄停的耳朵。


    褚暄停只觉得整只耳朵忽的升高了温度,他再也受不了,抬手拉着傅锦时的手覆在了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别乱摸了,是这里。”


    傅锦时轻轻摁了一下,“疼吗?”


    “钝疼。”


    傅锦时想到自己在水底找到褚暄停时他是被一块巨石挡下的,于是道:“你应当是在河底时头部撞到了巨石,颅内淤血导致的眼盲。”


    褚暄停对自己撞到石头没有半点印象。


    “待到明日天亮,我给你施针。”傅锦时收回了手,对褚暄停说:“等到淤血散去,就可复明。”


    褚暄停诧异道:“你带着银针?”


    “这银针今日本是要给空宅中的病人用的。”


    傅锦时同江舟几位大夫调整了几次药方都无法根治疫病,所以今日打算搭配银针刺穴试一试,上午的时候他们才又讨论过这个事情,下午打算先给症状轻的试试,结果午膳她收到了消息。


    她本不打算管褚暄停死活,但最后还是去牵了匹快马。


    “临走之时,我想到你既然要假装不敌落水,定然是要受伤的,便顺手带上了。”傅锦时说着,捡了根树枝,随手转着把玩,“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褚暄停笑了笑,“思虑周全。”


    两人说了会儿话,天也彻底黑下来了,淡淡的月光洒在褚暄停的脸上,这般笑起来,倒显得他的眉眼温润。


    “还能笑出来,心态倒是好。”傅锦时侧眸望着他,“如今这般处境可有料到?”


    褚暄停根据声音判断傅锦时的位置,他侧过头去,准确对上了傅锦时的眼睛,笑意清浅道:“不曾料到你来。”


    傅锦时见他如此神情,转着树枝的动作微停。


    褚暄停此时的眼睛分明无神,但不知为何她却看到了晶亮,配上他笑起来时微微上挑的眼尾,在这样的月色下,倒显得有几分勾人。


    傅锦时注视着这双眼睛,第一次有些移不开眼。


    初秋的遂州到了晚上便会起风,林中树叶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傅锦时被细碎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她回过神来后,抬手覆上褚暄停的眼睛,感受到掌心传来睫毛扫过的痒意,她道:“本不打算管你的。但你若死了,很麻烦。”


    褚暄停感受到眼睛上的微凉触感,他道:“你捂我眼睛作甚?”


    虽这么问,却没有动。


    傅锦时其实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看到褚暄停的眼睛,许多事情不能开头,这才这般做了,做的时候根本没想好解释,此时被问,一时间也说不出借口来。


    褚暄停没得到傅锦时立刻的回应,也不急。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后,傅锦时出声道:“月光刺眼,你的眼睛不能受光。”


    是个很烂的借口,若当真是如此,早该遮住了,褚暄停却没有介意,他似是笑了一声,“那还劳烦傅姑娘替我遮住。”


    傅锦时应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褚暄停听话闭上了眼。


    傅锦时将自己的发带从后面撕扯开一节,覆在褚暄停的眼睛上向后系好。


    褚暄停任由她动作,甚至还配合的抬手扶住了前面,方便傅锦时打结。


    “可以了。”傅锦时说。


    褚暄停放下了手。


    “幸好你来了。”


    傅锦时坐回自己的位置后,道:“其实若非是我,你未必受这般重的伤。”


    若是不为护她,褚暄停不至于拖慢了那一瞬间,他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躲开爆炸。


    “我便是不挡过去,你也能好好避开。”褚暄停略微歪着头道:“这样说来,倒是孤多此一举了。”


    当时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但其实他们二人各自都能完好避开的。


    傅锦时望着褚暄停,笑了起来,褚暄停唇角翘起。


    他们二人都是极好的,谁也不是拖后腿的。


    “岸上,你是怎么安排的?”傅锦时说起了正事。


    褚暄停问道:“你到如今遇着了谁?”


    “春山,还有陆家的人。”


    “这样的话,春山如今便已经给律兰旭传了信。”褚暄停说:“不出一日,昼津和沉七也会能过来。届时便等着京城与陆家的消息了。”


    “二皇子?”傅锦时还记得褚昼津如今依旧是流放之身,倘若来此,岂非是送到陆家刀刃上。


    “他来寻商邑。”褚暄停说。


    傅锦时想到那块染血的玉髓,问道:“问过白兴裕了吗?”


    既然是在城东处寻到的玉髓,那么说明商邑发现了城东的异样,但是还未来得及报给他们,便被发现了,甚至受了伤。


    “白兴裕说他逃出了遂州,但是出了遂州以后便失去了踪迹,梁慈崇的人也一直在找他。”


    “只要没落在梁慈崇手中,情况就不算糟。”


    “嗯。”


    “京城那边,你又是如何安排的?”


    “我差人给扶清送了信,让她……”


    祁州,陆家。


    “父亲,成了。”陆珏拿着消息进了陆晔的书房。


    梁慈崇虽被褚暄停的人看住,但他手底下的人并不会因为少了个梁慈崇而乱了阵脚,可以说大半个遂州在他们陆家的掌控之中。


    陆晔正在练字,闻言,他写下最后一笔,应了声。


    陆珏站在一旁,看着那副字,赞道:“父亲的笔势越发苍劲雄浑。”


    “比之陛下如何?”


    陆珏下意识抬眼看向一旁挂着的那副书法,而后收回目光恭敬回答:“父亲更甚。”


    陆晔朗声一笑,搁下笔,“将消息给我。”


    陆珏双手将手中的小卷纸呈上。


    陆晔展开,看完后,他道:“给张庆全去个消息。”


    “父亲是怀疑……太子殿下将计就计?”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多智近妖,不容小觑。”


    陆珏道:“那可是足量的火药,而且我还安排了人在城外河道巡视,皆未发现他与傅锦时的踪迹,如今宁王世子律兰旭也派了人出来找,那着急样子,不像是假的。”


    陆晔淡淡地瞥了一眼陆珏,“那河中你可发现了尸体?”


    陆珏一顿,而后道:“青川河河水湍急,尸体被卷走,很是正常。先前周义等碍事的人皆是扔进了这河中处理的。”


    陆晔神色深沉地望着陆珏,“珏儿,你知道秦家与云家为何败了吗?”


    陆珏回答:“太过自以为是。”


    说完他猛然惊觉,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


    陆晔见他意识到了,便没再多言。


    陆珏躬身垂首,“儿子知错。”


    “去办吧。”


    “是。”


    陆珏从书房出来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到院门,恰好碰上了前来寻他的褚祈年。


    “六殿下。”他恭敬行礼。


    褚祈年摆摆手,“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我之间不必讲求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陆珏笑道:“殿下来找我是何事?”


    褚祈年眨眨眼,“听说楼仙台上了新酒,这不来喊你一同去尝尝。”


    “今日恐怕无法陪同殿下了。”陆珏遗憾道。


    “可是出了事情?”


    陆珏点头,“刚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在遂州遇袭失踪,眼下生死未卜。”


    褚祈年陡然变了脸色,“怎会如此?!遂州守备军同沉铁卫是做何用的?如何会让刺客近身!”


    “殿下不怪太子殿下?”


    “我为何怪皇兄?”


    “殿下被贬来此处毕竟是因太子殿下,我还以为……”


    “关皇兄何事?当初是我母妃有错在先,能留我们二人一命,已是皇兄心善。”褚祈年脸上还带着担忧和急切,“陆兄,可否借我几个人,我要亲自去寻。”


    “眼下殿下被贬在此,陆家又是驻边守将,都不可随意离开祁州。”陆珏观察着褚祈年,见他的确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又宽慰道:“不过殿下无需着急担心,律世子已经派了人去找。”


    “我怎么能不急!”褚祈年道:“不行,我要上书父皇,允我亲自去找皇兄。”


    说完,褚祈年也不等陆珏再说话,便急忙离开了。


    陆珏望着褚祈年的背影,心中有了衡量。


    而褚祈年回了屋后,有模有样地写了一封折子,又喊了人来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是。”


    待到那人离开后,褚祈年敛了神情,漠然道:“二公子,看好了吗?”


    他转过身,看向屏风后面,很快,陆琪从那处走了出来。


    “六殿下耳力甚好。”


    褚祈年没有同他废话,而是径直道:“二公子看来是决定选择站在皇兄这边了。”


    陆琪淡淡笑道:“太子殿下可从没给我选择的权利。”


    三日之前,褚祈年约着他去打猎,然而箭却是对准了他。


    “二公子,皇兄给你五日时间要你考虑清楚,做出选择,可我却没有那么多耐心。”褚祈年双腿夹住马腹,拉弓对着他笑道:“三日后,还望陆公子作出决定。”


    说完,他松了手,却在松手的瞬间略微偏开角度,那支箭经过陆琪的耳朵,射/入他的身后,“噗嗤”一声,利箭穿物。


    陆琪夹着马侧身看去,只见一只灰色的兔子挣扎了两下便失去了声息。


    他抬眼,再次看向褚祈年,他依旧是那副面目含笑的样子。


    陆琪知道,这是警告。


    他生肖属兔。今日的猎物是他。


    陆琪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道:“若是今日我没来,明日陆家二公子怕是会离奇死在陆宅。”


    褚祈年双手环胸,唇角生笑,“脚踩两条船,自然会溺死在水中。”


    第153章 第153章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彻底亮起来时,傅锦时照例拿过褚暄停的手诊脉。


    她俩靠着一棵横倒在地的树,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一整晚,傅锦时都注意着褚暄停的情况,生怕他发热。


    然而人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甫一碰到褚暄停的手腕,傅锦时便发觉指尖滚烫。


    仔细一诊,果然发热了,她起身到另一侧,去查看褚暄停肩膀处的伤口。


    因为两人落了水,衣裳都湿了,傅锦时找到这处地方后便用几根树枝支了个架子起来,将两人的外衣放在了通风处晾,褚暄停的这处伤则在她用了药后,撕了衣袍的衣摆处给他简单绑了绑。


    她看见伤口周遭发红,上面出了一层透明且微微发黄的东西,一看便是开始化脓了。


    “褚暄停。”傅锦时轻轻喊了褚暄停一声。


    褚暄停有些迟钝的抬头,“嗯?”


    傅锦时见状知道褚暄停此刻怕是已经烧的神志不清了。


    “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寻药。”


    她随身带着的只有止血药和止疼药,但褚暄停灼伤的位置只用止血的不够。


    傅锦时说完起身就走,褚暄停察觉到她要走,下意识抬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


    他有些愣愣地攥了攥手,最后垂头丧气地落了下来,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忽然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褚暄停微微侧头,去辨别声音的方向,然而此刻他因为高热反应格外迟钝,只能判断出大概在他的左侧,再就是那道声音离着他越来越近。


    他皱起眉,想要扶着身后的树站起身,然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手。


    触感微凉,有些滑腻。


    只一刹那,他判断出是一条蛇。


    下意识地,他抬手甩了出去,然而也在这转瞬间,手腕刺痛。


    而他也因这一下的用力过猛没能站稳,摔倒的瞬间,他只能凭借记忆去扶身旁那颗倒下的树。


    苍白的手指抓在干枯的树皮上,青筋乍现。


    肩膀处的布条也在瞬间洇出了血。


    然而褚暄停顾不上这么多,他只觉得阵阵发晕,脚下发虚。


    他不知道是那条蛇有毒还是因为自己的高热,他甩了甩头,稳住自己的身形。


    缓过那一阵晕眩后,他察觉到那条蛇咬到的位置发出阵阵灼痛,褚暄停也由此也判断出蛇应当是有毒的。但是眼下傅锦时不在,他只能凭借自己知道的一点方法自救。


    褚暄停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衣摆处,用嘴咬住一角,右手用力一撕,撕下一小块布条来。


    而后他将布条缠在了上臂处,借着牙齿咬住一端,用力缠紧,之后抬起手,一点点的往外吸毒。


    他没多大力气,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沉重,但他一点也不敢停。


    傅锦时没敢走太远,一是她不放心将褚暄停一个人放在那里,二是她不确定陆家在这附近还有没有人,于是大概找了几样能救急的药材后,又顺道摘了两个果子,便快速往回走。


    听到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褚暄停猛地转头出声,“谁!”


    他此刻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发带,唇边带着血,全靠着旁边的树支撑着,整个人狼狈地不像样。


    虽然天色还很昏暗,可傅锦时一眼就注意到褚暄停抬着的手上沾了黑色的血,她迅速上前,看到了手腕上的伤口。


    是蛇咬的。


    她离得近了,褚暄停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可算是回来了。”


    他早就没什么力气,这一放松,险些倒了,傅锦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让他坐下。


    褚暄停因为不知道把蛇甩去哪里了,便一直没敢坐下,此刻终于能不用再强撑。


    傅锦时看着褚暄停手腕处还有些发黑的血,神色有些凝重,她道:“借你的玉冠一用。”


    “嗯。”


    傅锦时拆下褚暄停的玉冠,借着一旁的树将其摔碎,而后取了其中一小片过来,她对褚暄停说:“你忍一下,我帮你把毒清理了。”


    褚暄停应了一声。


    傅锦时借着断口处的锋利,将褚暄停的手腕划开,那处开始流出血来,有些发黑,后来血渐停,傅锦时便从旁进行挤压,但依旧还有些发黑,她想了想,还是下了嘴。


    褚暄停本来疼的出了汗,却忽然感受到有什么柔软贴在了他的手腕处,他指尖一颤,大约能猜到是傅锦时给他往外吸毒。


    “傅锦时……”


    他垂下头,依旧是漆黑一片,但他眼前却好似看到了傅锦时握着他的手腕替他清毒的样子。


    傅锦时将嘴里的污血吐到一旁,没工夫理褚暄停。


    褚暄停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任由傅锦时。


    一直吐了四次,手腕处的鲜血才恢复成了正常颜色,傅锦时松了口气。


    “可算是行了。”


    傅锦时没做停留,找了片还算大一些的叶子去一旁的河里舀了水,漱了口,回来递到褚暄停嘴边,“漱漱口,免得被毒倒了。”


    褚暄停跟着她说的做。


    傅锦时又将几株草药塞到了褚暄停手里,“没法煎药,凑合一下吧。”


    褚暄停也知道此刻他们不敢生火,于是将药塞进嘴里,嚼了。


    然而只一口,苦涩加辛辣的味道刺激的褚暄停本来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傅锦时也知道味道不怎么好,但此刻只能这么凑合了,她安抚道:“殿下,良药苦口。”


    褚暄停木着脸,机械地嚼。


    傅锦时则是趁着这个功夫将其他的药借着石头捣碎了,敷在了褚暄停的手腕和后肩上。


    做完这些,褚暄停嘴里的药也嚼得差不多了,傅锦时将刚才摘来的果子塞进了褚暄停的手里。


    “没有糖球,吃这个吧。”傅锦时道:“甜的。”


    说真的,褚暄停有些受宠若惊。


    傅锦时对他是不是有些太好了,要知道前一天她还在生气。


    “你……”褚暄停攥着果子,问道:“不生气了?”


    “你都惨成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生气。”傅锦时啃了一口果子,道:“我还没小气到跟个病人计较。”


    褚暄停弯了弯唇角,轻声道:“以后不瞒你了。”


    傅锦时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太子殿下,不必如此。”


    褚暄停此番计划风险虽高,可一旦成功,陆家便彻底暴露,迅速而高效。


    利大于弊。


    的确是个好计划。


    可对她而言,弊大于利,因为褚暄停活着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褚暄停闻言,唇角的笑意淡了些,“傅四,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清醒理智。”


    久违的一个称呼,傅锦时乍一听愣了一下,同时,傅锦时也察觉出褚暄停有些不高兴,她想了想,自己这么说好像是显得她有些冷漠,还有些不识好歹。


    “我并非那个意思。”她解释道:“你是太子,你做事有你的立场,权衡的利弊与我并不能完全相同。对你来说,铲除了秦云陆三家后,剩下四皇子,虽是阻力,可有他同敌国合作这一点,扶清斗得过他,而且有了女子科举,扶清登基也有了支持,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便是此番出了意外死了,也无妨。”


    “但是对我来说,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傅锦时说完这句后本想再加一句“你活着,我做事才方便”,然而顿了一下她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褚暄停闻言,即便知道傅锦时说得重要并非是他想要的那个重要,可依旧忍不住心中一颤。


    他莞尔一笑,“傅姑娘,沉西的夫子也可以是你。”


    傅锦时哼笑一声,“三倍月钱。”


    “给你五倍。”


    傅锦时笑了一声。


    气氛轻松起来,两人各自啃果子。


    啃完后,傅锦时问褚暄停,“沉七他们还得多久能来?”


    褚暄停的后背需要她用力气将外面一层刮了再撒药,好的才快,他此刻的发热也是因为这处伤口感染导致的,所以必须尽快处理。


    “他们离得远,最快也得半日。”


    他断定陆家谨慎,会先来此处守着,为了不让陆家察觉是他演戏,所以只在河岸旁安排了三名沉铁卫守着以备不时之需,眼下用上了春山,只能等春山去通知沉七等人。


    傅锦时也大概明白这其中的安排,出于小心,沉铁卫怕是不敢用信号,否则极易引起陆家的警觉,靠人去通知,速度自然就慢了。


    “这样的话,我们便先待在此处吧。”这会功夫,天也彻底大亮了,傅锦时给褚暄停又把了一次脉,道:“你先睡一会儿休息,缓一会儿,我再给你施针。”


    褚暄停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其实看不见,让他极没有安全感。


    傅锦时见状以为他在担心,便温声道:“不必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日,便能好。”


    褚暄停应了一声,他是真的撑到极限了,一个果子并不能补充多少体力,于是靠着树闭上了眼睛。


    傅锦时看他安静地靠在那里,竟显得有些乖巧。


    她心中微微一动。


    察觉到此,她猛地收回了目光,转过身仰头看向了天空。


    此时的天空一片碧蓝,阳光透过林中树叶照进来,明亮却不刺眼。


    傅锦时还看到了飞过的鸟儿,胖乎乎的,让她想到了太子府上常来的那几只。


    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遂州,青川河河道。


    律兰旭是同应寒川一同来的此处。


    律兰旭早在褚暄停遇刺失踪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但昨日他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在他们计划之外的消息。


    沉驿昨日勘察这边的情况后,发现此处用的火药同当日上元节时,京城清远街爆炸的炸药一般无二。


    律兰旭昨日便打算过来查看的,但有人在空宅那边散布了褚暄停遇刺身亡的消息,不少人都害怕太子死了,朝廷会不管这边,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不少人竟想要挟持太医逼迫他开城门。


    因为治好疫病的药方始终还未能彻底解决,这些人倘若跑出去,遂州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况只怕是要糟,所以律兰旭便先去处理了此事。


    空宅的事情控制住后,已经到了夜里,恰在此时城门处的护卫传来消息,说是锦衣卫到了,其中还有人受了重伤,律兰旭闻言,让人将人带去州府,他带着江舟也赶了回去。


    炸药一事便拖到了今日。


    律兰旭查看了一番沉驿收集起来的一些颗粒状的粉末,又将其给了应寒川。


    应寒川是参与过清远街一案的,他分辨后冷声道:“的确是一样的。”


    律兰旭闻言,心中打了个旋。


    看来当初清远街爆炸一案同陆家还有些关系。


    他不知道褚暄停当初有没有察觉清远街一事还有陆家的手笔,但如今这个显然是证据,他记得刑部参与的案子证据最后都会同卷宗留存在一处,于是沉吟片刻后,他对沉驿道:“将此处的东西先收集起来藏好,不要声张。”


    嘱咐完沉驿,律兰旭又对应寒川道:“应司印,劳你帮个忙。”


    褚暄停走之前,同他说过,应寒川是可信之人,若是来了,可用。


    应寒川颔首,律兰旭道:“听闻你们锦衣卫养了传信的海东青。可否借它给广陵公主传个消息。”


    “你想要刑部当初留下来的证据。”应寒川顷刻间察觉了律兰旭的用意。


    律兰旭点头,他的神色依旧是温和如水的。


    “另外,太子殿下要我与你转述,许邕还得再留些时日。”


    应寒川面目如冰,抱着剑道:“我会上书陛下,锦衣卫遇袭,身受重伤,需在遂州逗留几日。”


    律兰旭声音朗润,“有劳。”


    第154章 第154章


    沉七是在第二日上午才找到的傅锦时与褚暄停。


    “属下失职,来晚了。”沉七与春山跪地请罪。


    褚暄停问道:“遇上了何事?”


    春山道:“陆家借口有戎国的人混进了遂州,于是在周遭几个村落都安排了人排查,我们的人为了避开,转移了地方,耽误了时间。”


    “痕迹可清理了?”


    “殿下放心。”


    褚暄停微微颔首。


    春山看向褚暄停的眼睛,担忧道:“殿下的眼睛……”


    “暂时不能见光。”傅锦时说。


    褚暄停道:“走吧。”


    春山没有多问,同沉七在前面带路。


    知道褚暄停看不见,傅锦时便一直在旁边牵着他,不过是隔着衣袖抓着手腕。


    但是褚暄停的骨架大,傅锦时抓了一会儿便觉得手酸,褚暄停察觉到之后,反手握住了傅锦时的手。


    傅锦时偏头看了一眼褚暄停,褚暄停顺着手往上摸索着抓住了傅锦时的手腕。


    “对不住,我看不见。”


    褚暄停说这话时声音虚弱,脸上带着歉意。


    傅锦时垂眸看向褚暄停的手,他的手,手指修长,用力时会有青筋,配上冷白的肤色,好看极了,只不过此时那双手上带着许多细小的伤痕。


    是这两日在林子里所伤。


    他如今看不见,所以做什么都只能靠双手慢慢摸索,所以总是会被划伤。


    “无妨。”傅锦时收回目光,任由褚暄停握着了她的手腕。


    褚暄停无声弯了弯唇角。


    京城,乾正殿。


    褚暄停失踪的消息一经传到律兰旭那里,他当即八百里加急递了折子上去。


    此时,京城已有不少人知晓了太子失踪。


    “陛下,太子失踪乃是大事,须得尽快派人去寻。”谢琅道。


    肃帝神色冷峻地站在上首,一言不发。


    卞惊鹊道:“陛下,律世子虽已派人去寻,但毕竟遂州城内还有患有疫病之人,能派出去的人少之又少,怕是需要陛下下令调人才可。”


    宁王早就收到了自己儿子的密信,知道这一次目的何在,于是道:“若是从京城遣人前去,怕是来不及。”


    肃帝看向未曾说话的沈懿,“沈卿有何看法?”


    “据律世子奏折所言,此番乃是刺客刺杀,甚至带着火药,不顾自身生死,由此可知,是早有谋划,甚至铁了心要置太子殿下于死地。”沈懿神色凝重道:“若是派人去寻,须得是信任之人。”


    肃帝沉吟片刻,“沈卿可有人选?”


    沈懿道:“京城之中太远,怕是来不及,最好是离着遂州城近的。”


    褚扶清闻言道:“父皇,儿臣记得祈年也在祁州,不若派祈年前去。”


    卞惊鹊道:“陛下,公主所言倒是不错。”


    宁王也从旁赞同。


    几人话音才落,秦颂锡从另一侧进来,“陛下,六皇子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拿过来。”


    秦颂锡上前,将褚祈年的折子呈了上去。


    肃帝打开看过后,对谢琅道:“扶清倒是同祈年想到一处去了。”


    “陛下,六殿下去祁州只带了寥寥几人,人手怕是不足。”谢琅出言提醒道:“不若再从京中派锦衣卫前去,有锦衣卫在,陛下也能安心。”


    “锦衣卫虽快,人手却少,青川河极长,所需人手众多,陛下身边不可无人。”宁王看向谢琅,“怕是不妥。”


    肃帝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沈懿适时提了一句,“六殿下在祁州可是同陆家相熟?”


    他开了话头,宁王便趁此机会说:“沈首辅的话倒是提醒了微臣。陛下,六皇子人手不够,但陆家是有人的。不若让六皇子带着陆家的人前去寻找太子殿下。”


    “谢卿觉得如何?”


    “陆家乃是边陲重将,军中有不少能人,想来必定能寻到太子殿下。”谢琅说完又皱眉道:“只是,六殿下年纪尚小,军中之人怕是不服,微臣担忧……即便是面上听从,心中怕是有所……届时做起事来自然就易马虎。”


    他的话说的不算隐晦,众人心知肚明。


    六皇子自小便是爱玩,不爱读书,到如今也多是只喜欢吃喝玩乐,军中又是看中实力的,六皇子定然是镇不住的。


    肃帝负手而立,冷眼看向谢琅,“谢相,你此话是在说朕的儿子无能?”


    “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恕罪!是臣失言。”谢琅连忙跪下请罪,“但是微臣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殿下失踪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啊!”


    沈懿见状,站到了谢琅旁边,躬身行礼,道:“陛下息怒,丞相此番担忧也不无道理。”


    肃帝脸色更加难看,“沈卿慎言!”


    沈懿叹了口气,“陛下,如今太子殿下的安危才是首要事情。”


    肃帝压下怒火,冲着几人道:“都给朕出去!”


    几人皆知此时陛下在气头上,便也没敢再说,纷纷行礼告退。


    最后乾正殿内只剩褚扶清和张公公。


    肃帝道:“去给广陵倒杯茶来。”


    张公公应声离开。


    肃帝此时面上已然没了半点怒火,他捏了捏眉心,问褚扶清,“太子当真失踪?非是演戏?”


    张庆全才走出去不远,听见这话,停住了脚步。


    褚扶清道:“原本是将计就计,想要白兴裕与梁慈崇内斗,好将证据查找齐全,却不想刺客身上带了火药。沉西传信来说,当时青川河上涌上血迹,皇兄当是受了重伤,而且第二日也没能收到皇兄无恙的消息。”


    “这样说来,当真是生死未卜了。”肃帝心中沉重。


    褚扶清红了眼睛,“父皇,皇兄如今杳无音信,不可再拖了,还请父皇早下决断,派人去寻皇兄。”


    肃帝叹了口气,“朕也知情况紧急,只是扶清,此番怕是就有陆家手笔,朕如何敢用陆家?”


    “祈年只是面上不学无术,父皇该是知道的,陆家奈何不了他,有他从旁盯着陆家,儿臣信他。”


    “既如此,朕便下旨。”


    听到这里,张公公轻声离开。


    白兴裕在中午人少的时候去了关押梁慈崇的大牢。


    梁慈崇头发污乱,身上的衣裳也早就皱巴的不成样子,他坐在干草上,听到声音也并无反应。


    白兴裕面目含笑,“梁大人。”


    梁慈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白兴裕道:“梁大人受苦了。”


    梁慈崇淡淡地看着他,“滚。”


    一直以来他都对白兴裕存有戒心,但是他需要一个人顶在前面,白兴裕也还算听话,便一直用着了,本以为他就算有些心思也翻不出天去,却不想那些胆小都是他装出来的。


    “梁大人何苦如此生气。”白兴裕失笑,“如今这般皆是你自作自受。”


    梁慈崇讽刺一笑,“你竟也知道自作自受。”


    白兴裕没理会梁慈崇的讽刺,而是说:“如今你还有机会。”


    梁慈崇挑眉,“是太子的机会?还是四皇子的机会?”


    白兴裕先是四皇子的人,却又对着太子投诚,毫无信用可言。


    “看来你都猜到了。”白兴裕眯起眼睛。


    “很难猜吗?”梁慈崇不屑道:“你绕这么大圈子挑动太子对我出手,不就是想让太子与陆家相斗,太子与陆家两败俱伤,获利的只有四皇子。”


    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你猜太子殿下能不能猜到?”


    “谁猜到都无妨。”白兴裕道:“我本也没想过太子殿下会放过我,如今他失踪,更合我意。”


    梁慈崇骂道:“蛇鼠两端。阴险之辈。”


    “谁不怕死?你不想活吗?”白兴裕说:“你暴露了自己,证据都被太子的人拿走了,陆家绝不会再保你,梁慈崇,跟着我做如何?”


    “你?”梁慈崇忍不住嗤笑,“孙勤和周义,乃至周信,三人跟着你做了,最后还不是都死了?”


    “那只是不得已为之。”白兴裕说:“但此番不同,若是做成,你我二人都能活。”


    梁慈崇神色不明的望向白兴裕,白兴裕但笑不语。


    沉七与春山从事先安排的村落撤离后,另寻了一个附近山里的空院子。


    此处坐落在山里,离着遂州城远一些。


    傅锦时与褚暄停两人各自进了屋皆收拾了一番自己,洗完澡换了衣裳后,傅锦时给褚暄停用匕首清创,处理好后上了药。


    “施了针,眼睛要避光。”傅锦时说:“你闭上眼睛,我把眼睛上的发带给你换了。”


    褚暄停似笑非笑道:“这样说来,先前未施针时,无需避光了。”


    傅锦时心中一虚,但面上却不显,她道:“提早做准备,殿下也好熟悉一番。”


    褚暄停没拆穿她。


    恰好此时春山也进来了,“殿下。”


    “事情如何?”


    褚暄停敛了神色,问起了正事。


    “六皇子给京城递了折子,陆琪选了殿下。”春山一一禀报,“律世子也已经给陛下递了折子,连带着给广陵公主的密信也送去了。还有锦衣卫,应司印路上遇袭,不过现下已经到了遂州城,律世子暂时将人留下了。”


    褚暄停手指轻点木桌,问道:“城中的疫病如何了?”


    “江大夫同其他几位大夫用了银针,有三人症状较轻,已然痊愈。”


    褚暄停点头,傅锦时悬着的心也暂时落了下来。


    “火药呢?”傅锦时问春山,“可查过是否与上元节时清远街爆炸的火药一致?”


    当时清远街一事,虽然知道有陆家参与,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此番陆家刺杀又用了火药,正好是证据。


    “傅姑娘猜测不错。”春山道:“沉驿查过后,确认是一样的。律世子借锦衣卫的海东青给公主传了信,派人将刑部存的证物送来。”


    褚暄停道:“下去吧。”


    “是。”


    春山走后,傅锦时随口道了一句,“律兰旭动作挺快。”


    褚暄停侧过头去,道:“你如今可还打算去祁州?”


    傅锦时道:“你已经把陆家引来了,我还去了作甚?”


    她本打算来了遂州后悄悄潜去祁州,一来是为找寻陆家不臣之心的证据,二来便是找他陆家勾结敌国的证据,却不想被疫病牵绊住了。


    如今褚暄停这番设计之下,倒是省了她再折腾。


    “不过白兴裕靠得住吗?”傅锦时知道,褚暄停放白兴裕出来是要利用他找齐梁慈崇替陆家做的那些事的证据。


    如今虽然知道梁慈崇刻意传播疫病,还转移走了白兴裕贪来的赈灾粮款,但这些只能证明是梁慈崇所做,却无法证明是陆家所做。除非有梁慈崇的口供,但梁慈崇显然不打算招供。


    “只是借白兴裕的手把梁慈崇放出来而已。”褚暄停道:“陆家谨慎,梁慈崇已经暴露,陆家一定不会留他,而且按照陆家斩草除根的作风,梁家必定一个不留,我不信梁慈崇能反抗的时候会选择坐以待毙。”


    陆家太谨慎,遂州的事情全靠梁慈崇出面,便是有许邕的口供也无法,因为他虽知道梁慈崇是陆家的人,但他口说无凭,然而再加一个梁慈崇的口供,就不一样了。


    “即便定了陆家的罪,你当真觉得陆家会这样轻易落败吗?”傅锦时坐到褚暄停对面,给自己倒了杯白水,说:“梁慈崇换走了白兴裕那样多的钱财,陆家用来做什么可想而知,逼急了,说不准此时便能反。”


    褚暄停听见木桌上倒水的声音,精准对上了傅锦时的方向,他道:“陆家谋反已成定局,若能在遂州直接拿下最好,我此番设计也是为了不想起战争。一旦战争起,苦的是百姓。”


    傅锦时倒了杯水推到褚暄停的手边,“但若是没能阻止呢?”


    “那就要靠你了。”褚暄停手指触到杯沿,轻轻点了两下,“你不是想回永州吗?这就是机会。”


    傅锦时眼尾一挑,“太子殿下,你就不怕我为了回到永州而刻意放走陆家人?”


    “若是以前我会担心,但是现在……”褚暄停端起茶杯,往前一递道:“我信你。”


    傅锦时轻轻一笑,她端起自己的杯子朝着褚暄停的碰到一起,清脆的响声落在屋内,傅锦时说:“我必不负君。”


    第155章 第155章


    一大清早,陆珏还在院中练剑时,风象走了过来。


    “公子,宫里来的消息。”他站在练武场的下面,恭敬道。


    陆珏闻言,手中长剑挽了一道剑花,收势,随手将剑扔给一旁站着的护卫。


    风象将消息呈上,陆珏展开扫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拿着消息进了屋,换了身衣裳去了去了陆晔的院子。


    陆晔正在院中打太极拳,陆珏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


    一直等陆晔一整套拳法结束,陆珏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帕子送上,陆晔拿过擦了擦手,问道:“有消息了?”


    陆珏今日穿了一身白色圆领袍,上面用金线绣了暗纹,在清晨阳光下一称,倒显得眉眼温润,“如父亲所料,先前的确是太子故意设计。只不过他没想到父亲会将计就计。如今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陆珏将手中的纸卷递给陆晔,陆晔接过来大体看了看,没急着出声。


    陆珏继续道:“此番倒是便宜了四皇子。”


    “便宜?”陆晔闻言轻捻着手中薄薄的纸,眼中闪过冷意,轻笑一声,“你太小瞧四皇子了。”


    陆珏皱眉,跟在陆晔身旁边走边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你有如此看法,可是因为傅家与云家一事?”陆晔坐到太师椅上,淡淡问道。


    陆珏坐到下首,微微点头,“先前傅家一事,若非我们陆家出手,如何能成功?张庆全的消息第一时间给了他,他却能让二皇子拦到了消息,就他这般竟也敢肖想皇位。”陆珏说着神色上不免带了丝嘲讽之色,“还有对付云家那事。虽然手段阴险,却比不上太子,被太子压了不止一头。甚至将自己搭了进去,到如今都还在禁足。”


    “此番种种,皆能看出四皇子之无能,如同纸老虎般,父亲为何还觉得是我小瞧了他?”


    陆晔接过下人送上来的热茶,轻轻拨拢着道:“你当真觉得二皇子拦住消息是巧合?”


    陆珏望着父亲的动作,“父亲是怀疑四皇子故意为之?可当日若是没能给天楚提前透露,傅家大胜天楚,便是大功一件,傅家与太子又早有渊源,此番岂非是给太子增添助力?四皇子不会不清楚,怎会如此?”


    “自然是为了逼陆家出手。”陆晔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望着陆珏,淡声道:“同时拖着秦家与云家一起下水。”


    陆珏猛然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是了。


    张庆全因为痛恨肃帝,所以一直筹划着毁了褚氏江山,但傅家是最大的阻力。所以在得知肃帝与傅铮的计划后,他便将消息分别传给了四皇子和陆家。


    那时秦云陆与四皇子都已经知晓了傅铮在查三家之事,而且查到了不少,云家与四皇子共同豢养私兵一事自然已经暴露,所以四皇子得了消息必定会出手,同样的陆家因为不臣之心自然也不会放过陆家。


    但因四皇子就在京城,所以四皇子先得了消息,此事本该四皇子直接传信给天楚的,天楚除掉傅家人,四皇子再派人安排傅家叛国的证据,傅家便一个人都不会留。


    然而毕竟涉及傅家,四皇子恐怕猜到肃帝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他不想冒险,于是设计了二皇子拦截消息,恰好此时陆家也接到了消息,为了自保,只能铤而走险。


    “这么说来,即便当初我们不给云家与秦家去消息,四皇子也早就想好了如何逼秦云两家出手?”只在这短短时间内,陆珏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不错。”陆晔颔首。


    “这样说来,四皇子此番被禁足也是刻意为之了。”陆珏倏然全部想通了,“太子来遂州是他设计!”


    若是这样便说得通了。


    从一开始太子来遂州便是四皇子设计,而后白兴裕再设计一切,让太子察觉,继而往下深查,以太子的能力,梁慈崇是一定会暴露的,但是就顺安别院的东西被换一事,梁慈崇吞不了那么多,甚至没那个能力如此悄无声息的换走,所以太子必定怀疑他的身后有人。


    傅别云被太子寻得,那么太子一定知晓了陆家野心,所以此番梁慈崇背后的人首先锁定的就是陆家。


    届时太子与陆家便真正争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四皇子便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仅凭一个白兴裕便能让我们斗的你死我活。”陆珏笑了起来,面上却带了阴狠之色,“好计谋,好手段。”


    陆晔摩挲着杯沿道:“无需如此动气。”


    “父亲既然早就察觉了四皇子的谋划,为何还要顺着走?”陆珏不解。


    陆晔抬眼问道:“你觉得太子与四皇子,谁更难以对付?”


    陆珏抿唇。


    太子正气,智多近妖,能力出众,虽阴晴不定,但实则心怀天下,最得民心。四皇子则是阴狠,虽心机深沉,手段了得,却不够光彩,即便成大事却恐怕不得民心。


    他道:“太子。”


    “所以此番必须将太子除掉。”陆晔眼中冷意闪烁。


    陆家若要得天下,从前阻力是傅家,如今阻力是太子。


    “梁慈崇那边如何了?”


    “白兴裕去找了他,想要同他合作。他假意答应了,以此放松白兴裕的警惕。”


    “他倒还算忠心。”陆晔道。


    “陆家救他性命,他自然该报答。”


    陆珏的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老爷,朝廷来人了。”


    陆晔应了一声,起身对陆珏道:“虽然他忠心,但我更信死人,派人将梁府的人都处理了吧。”


    “是。”


    秦颂锡一身锦衣卫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站在正厅中,见到陆晔与陆珏,先是笑着道:“将军见谅,此番身上带有圣旨,不便行礼。”


    陆晔闻言笑道:“大人不必多礼。”


    而后跪地接旨。


    秦颂锡抻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子失踪,特命陆家一力找寻,因况特殊,遂命陆家接手遂州事宜,一应事情可不必上报,自行处理。六皇子可同往。钦此。”


    陆晔面目威严,“臣接旨。”


    秦颂锡将圣旨交给陆晔,陆晔起身。


    秦颂锡朝着四方看了一遭,问道:“怎的一直没见六皇子。”


    “六殿下气愤老臣,将自己关在了屋内。”陆晔叹了口气。


    “可是因为太子之事?”


    陆晔点头道:“先前六皇子殿下得了消息后,曾来找老夫,想要老夫派兵前往寻找,奈何陆家身份特殊,无陛下之命,不敢轻易调兵,便拒绝了殿下,殿下如今还未消气。此番说来还是老臣迂腐,不知变通,还望陛下恕罪。”


    “陆将军言重了,陛下便是知晓将军难处,所以此番特命我来传旨。”秦颂锡脸上难掩疲惫,“此番我任务已完成,剩下的便要拜托将军了,还望定要寻到太子殿下。”


    “老臣必不负陛下嘱托。”


    “殿下,圣旨已经传到陆家。”春山放走飞鸽,将消息说予太子听。


    今日天好,傅锦时左右无事,便将春山等人找来的药材重新处理了一番,褚暄停不想一人待在屋内,便出来院中,坐在树下陪着傅锦时。


    “陆家派了谁去?”


    “陆琪。”春山道:“六皇子也在其中。”


    “陆晔倒是谨慎。”褚暄停没想到借由张庆全将消息传给了陆晔,他竟还是派了陆琪前去。


    本来是担心若是指向的人太明显会引起陆晔怀疑,所以便只是让扶清提陆家,却不想陆晔竟还是如此小心。而且看来陆晔并不信任陆琪。


    “另外,监视的沉铁卫发现梁慈崇给陆家传了消息。”春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除此之外,梁慈崇还给殿下写了一封信。”


    褚暄停手指轻敲桌面,毫不意外,他接过信后道:“继续盯着,派人保护他的家人。”


    “是。”


    春山走后,褚暄停拿着信没拆,一直等傅锦时又弄了一会儿药材,有些渴了,走到树荫下,拿起石桌上的白水喝尽,褚暄停将信往前边一递,温声道:“还得劳驾傅姑娘替我读封信。”


    傅锦时放下杯子,接过褚暄停递过来的信,褚暄停道:“不必全读,你看过后同我说说他写的是什么即可。”


    傅锦时应了一声,快速浏览完后道:“他感谢你告诉他当初梁家灭门实情,陈述一番自己的罪责,说明了一切乃是受陆家之命而为。还说他如今给陆家传消息是为了暂时稳住陆家。”


    说完这个,傅锦时也大概知晓了,她问道:“陆家对梁慈崇的救命之恩是陆家自导自演?”


    先前褚暄停查到陆家救过梁慈崇她是知道的,却不想还有这般隐情。


    褚暄停点头,“当初陆家所为,为的是在遂州安置一个忠心之人,而梁慈崇那时在祁州素有才子之称,陆家便选中了他。派了人灭他满门,随后借着巡逻之便,从歹徒手中救下了他。后来待到他春闱过后,便安排他来了遂州做通判,梁慈崇也在此处娶妻生子。”


    “畜生。”傅锦时神色顿时冷了。


    “但是仅凭几句话,梁慈崇会轻易相信?”


    “有周义的密信。”褚暄停说:“此事有周义的参与,当时周义还是祁州的守备军,因为知道陆家做事谨慎,害怕有朝一日被灭口,所以他一直留着当初的密信,本来是想要留着威胁陆家的,所以来了遂州后,也带在身上。但之后被陆家察觉了,陆家这才让梁慈崇杀他,周义心知活不成了,便背叛陆家,投靠白兴裕,也将此事一并告诉了白兴裕。连带着当初那个密信。作为交换,要白兴裕保住周信的命。”


    “但是白兴裕起先根本没想过保周信,而是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傅锦时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可若是我,我会怀疑是你们为了策反我而故意设计。”


    “但心中也会留个疑影。”褚暄停说。


    傅锦时明白了,“所以你一直派人保护他的家人。”


    褚暄停点头,“陆家出于谨慎一定会杀了梁府的人,只能赌一把梁慈崇经历陆家灭口一事会动摇,最后改主意。只是我没想到,他只是见了周义的信,便信了。”


    傅锦时道:“这样看来,梁慈崇或许早就有所怀疑,你派去的人不过是验证了他的怀疑。”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既然这样,那么白兴裕先前在顺安别院所说就是假的了。他那时还在防着人?”


    褚暄停颔首,“顺安别院有陆家的人,他那时不敢说实话,害怕节外生枝。”


    傅锦时不冷不热道:“他倒是聪明。”


    褚暄停抿了口水。


    傅锦时将手中的信装好,道:“虽然有了梁慈崇的这封信,你便有理由拿下陆晔与陆珏。但是如今陆晔派了陆琪来遂州,便是说明陆晔不信陆琪,也不完全信你失踪,所以陆晔即便来也是得等他真的确认你死了,才会迫于圣旨而来。怕是会等上些时日。”


    陆晔此番派了陆琪前来,应当还只是试探,等时间一久,陆晔才会慢慢相信太子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届时为了不让陛下治他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他就必须亲自来遂州。


    如此一来,时日恐长,而且时间拖得越长,意外越容易发生。


    但倘若是当即就拿人,也极难。


    陆晔与陆珏绝非是轻易束手就擒之人,若是去祁州捉人,不是件易事,只怕是褚暄停的人才到祁州,陆晔与陆珏便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之地了,他们本就有不臣之心,届时恐怕接着就能起兵。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要等陆晔与陆珏到遂州。


    傅锦时摆弄着石桌上的杯子,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褚暄停指尖夹着一片从上方落下的枯叶,道:“这就要看祈年的了。”


    傅锦时手中动作停住,抬眼看向褚暄停,分明此时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可傅锦时却好似看见了他的眼睛明亮且满含笑意。


    “你为何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傅锦时忽然问他。


    她一直没有细问过此事,但今日她想问问。


    “于我来说,那个位置是束缚。”褚暄停把玩着手中的枯叶,也没瞒着傅锦时,“比起困坐龙椅,我更喜欢外头的自由。”


    “你倒是同褚昼津像。”


    “别管像不像了。”褚昼津扛着人进来便听见傅锦时后半句的话,对两人道:“赶紧救命。”


    他本来是同沉七等人一块来的,但是后来发现了商邑的线索,便先去找商邑了,幸好他当时去了,若是再耽误些时候,商邑流血也流死了。


    褚暄停循着声音侧过头去,血腥气扑面而来,“受了伤?”


    傅锦时起身,“看样子两人都受伤不轻。”


    褚暄停同傅锦时一起进去。


    傅锦时先给商邑做了诊断,发现只是失血过多后,松了口气,给他把伤口处理了一下,而后写了药方喊了沉铁卫去煎药,自己则接着给褚昼津处理伤。


    “你的眼睛怎么了?”待到傅锦时给他包扎好后,他问褚暄停。


    他刚才一进来便发现褚暄停的眼睛蒙了布。


    “受了伤。”


    “还能好不?”


    “快了。”


    褚昼津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那便好。”


    “你竟还有这良心?”傅锦时随口道。


    褚昼津翻了个白眼,“我本来也心善。”


    傅锦时将手中的绷带用力一系,褚昼津没忍住痛呼出声,“轻点轻点。”


    “你与商邑是怎么回事?”褚暄停笑着给两人扯开了话题。


    说起这事,褚昼津正了神色,“商邑发现了戎国人的踪迹。”


    第156章 第156章


    “可确定?”褚暄停沉声问道。


    褚昼津点头,又想起来褚暄停看不见,于是解释道:“虽然他们是我大瞿百姓的装扮,但我杀的那几人,后背的图腾不会作假,是戎国的天狼印。”


    “有多少人?”


    褚昼津摇头,“不确定。”


    这才是他觉得棘手的。


    他当日一入遂州便放了信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商邑回应的信号,那时他想过商邑许是凶多吉少了,直到路过遂州一处县城时他发现了商邑留的标记。


    他同沉铁卫分开,带着商骞跟着标记去寻商邑,但在一处村落里,那标记消失了,后来兜兜转转几日,终于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浑身是血的商邑。


    然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遇上了那一行人。


    那行人一看到商骞背着的商邑,便二话不说朝着他们攻击。


    他起先还以为那些人是商邑在遂州城暴露后引来的梁家人,后来才发现是戎国人。


    那时他便猜测商邑的杀身之祸怕是因为发现了戎国人的踪迹。


    那些戎国人既然偷偷潜入大瞿,定然是要刺探什么,被发现后自然要杀人灭口,后来中途商邑醒来后,他问过情况,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刚找到商邑时,是在山上遇上的那些人,当时只有十人。”褚昼津神色凝重,“可后来,我怀疑那一整个村落都是。”


    那时商邑身受重伤,不能再拖,于是他与商骞便想到了先前路过的村子。刚入村时,他并未察觉异样,是后来那人过来给他们药时,他惊觉这个村落里的药有些齐全。


    按理说,一个偏远而又小的村落,不该有这么多药,他留了个心眼,同商骞商议半夜的时候悄声离开,然而还未等他们走,刚入夜的时候,收留他们这家人的儿子回来。那人正是先前在山上截杀过他们的人。


    褚昼津从有疑心开始便时刻留意着,发现那人后,他当机立断同商骞一起带着商邑走,他们走的迅速,那人发现后虽然带着人来追,但他同商骞抢了两匹马,兵分两路,很快把人甩掉了。


    他知道褚暄停如今不能被人发现,所以他没有直接根据沉铁卫留的标记找过来,而是又再外面逗留了半日,确定无能跟过来,才朝着这边而来。


    褚昼津缓缓将自己先前在村落里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傅锦时听完察觉到了此事的严重。


    戎国历来好战,从前土地肥沃,牛羊肥美之时还只是在冬春时节骚扰边境,掠夺物资,后来那边草地退化,气候恶劣,他们便越发垂涎大瞿的土地,时不时便来抢夺,陆家一直以来守的便是同戎国相接的边境。


    如今戎国那边派人偷偷潜入大瞿,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但是……


    傅锦时觉得不太对。


    遂州虽也在边境,但是同戎国接壤的那一处是一座极高的山,那座山极其险峻,至今也无人登到过最顶峰,而山脚下更是一片无法进人的密林,她不觉得戎国人有能力翻越。


    唯一的解释便是……


    “你也想到了。”褚暄停见傅锦时不出声,便知道她跟他想到了一处去。


    傅锦时道:“是陆家故意将人放进来的。”


    这些戎国人只可能通过祁州进入遂州。


    “他们将人放进来图什么?”褚昼津说:“戎国最近本就蠢蠢欲动,一旦开战,陆家腹背受敌,岂非是自找麻烦?”


    褚昼津的话也提醒了傅锦时,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陆晔既然同戎国合作,那么边境的动静会不会是他授意?”傅锦时说:“目的就是为了有这样一个借口。”


    褚暄停了然,“你是猜测陆家放戎国人进来,是为了顺理成章对遂州出兵,彻底占据遂州?”


    “嗯。”傅锦时不可避免的带了冷意。


    陆家一旦借口遂州发现了戎国士兵,便可先斩后奏,直接出兵遂州,而遂州守备军不明情况,只会跟随陆家作战,届时他们亲眼所见陆家将戎国士兵除掉,陆家再借着怕还有戎国人藏匿,要彻底搜查的名头大肆驻兵,遂州便彻底成了陆家的。


    此时定会有人疑惑戎国人是如何进入遂州的,一旦有人提出来,陆家便可借着褚昼津刚才这番话进行反驳,到时虽无法说明戎国人如何进入遂州,可陆家之言也十分有理,谁也无法说出半点不是来。


    倘若肃帝一定要借此机会治陆家的罪,陆家便有了起兵谋反的理由。


    一直以来陆家忠心耿耿,挡住了戎国人,在百姓心中本就极为有威望。而如今立下大功,却只因遭朝廷怀疑而获罪,完全可以说是被逼无奈。


    若是因此起了战争,天下人心中如何想?


    而一旦陆家成功,登上那个位置,有这个理由在,陆晔再趁机写一封声泪俱下的罪己书,天下百姓谁还会说他陆家是乱臣贼子?


    褚昼津因为受伤脸色有些苍白,此刻更是难看,“陆家一直同戎国人交战,不会不知他们做事的残忍,为了自己的野心,当真是毫无人性。”


    戎国人每次在边境抢掠,手段都极其残忍,是一群连孩子都不放过的畜生。


    他先前去的那处村落如今都是戎国人,村子里原本的人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进入遂州的戎国人。”褚暄停说。


    虽然要除掉陆家,但戎国人更为紧急。一旦陆家狗急跳墙,那么到时候腹背受敌的就是他们了,而且戎国如今不知进来遂州多少人,他们在一日,周遭百姓便危险一日。


    “我如今只知道那个村子。”褚昼津说:“中途商邑虽然醒来过,但没来得及说太多就又混过去了,他最开始在哪里遇上的戎国人我还真不知道。”


    傅锦时没等褚暄停问,便直接道:“他如今失血过多,一会儿药喝下去,最快也得夜里醒来。”


    褚暄停颔首,“如此只能先派人小心查探了。”


    褚昼津道:“笔墨在哪儿,我画个地图。”


    “那边就放着。”傅锦时朝着不远处指了指。


    褚昼津过去,凭着记忆很快将位置画了出来,交给了傅锦时。


    傅锦时接过后,见褚昼津脸上难掩的疲惫,道:“那边还有个榻,你不妨也休息一会儿。”


    褚昼津应了一声,指着图上的位置叮嘱道:“旁边那座山里也能藏人。”


    傅锦时点头。


    褚昼津去休息,傅锦时便同褚暄停一块出了房屋。


    因为褚暄停看不见,所以便由傅锦时根据地图来安排,褚暄停则是偶尔从旁补充几句。


    待到人都去了,傅锦时看向褚暄停道:“陆家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怕吗?”褚暄停的声音朗润,带着点轻轻的调子。


    傅锦时笑了一声,“怎会。”


    褚暄停虽看不见,但仅凭声音也能想象出,傅锦时说这话时的神情一定是自信张扬的。


    傅锦时总觉得他的眼睛好看,其实一直以来,他觉得傅锦时的眼睛才是最美的。


    面无表情时,那双眼睛总会透出一股清冷之感。似笑非笑时眼尾会上挑,那时则会带点凌厉之色,虽有攻击性,却让人移不开眼。而像如今这般笑起来,则是明媚张扬,顾盼生辉。


    陆琪到了遂州后,同褚祈年一起入了遂州城。


    律兰旭与应寒川皆在城门处等候。


    两人同褚祈年行礼,褚祈年下了马,对两人道:“不必多礼。”


    几个人一边往城里走,一边说着如今的情况。


    不过说的只是遂州表面的情况。


    一直到入了州府,等到厅内只有他们几人和把守的沉铁卫后,律兰旭才将白兴裕与梁慈崇的情况说了说,“如今白兴裕将梁慈崇放出来了,但为避免百姓动荡,所以梁慈崇此刻是藏在梁府。梁府如今一直派了人保护。”


    褚祈年问道:“白兴裕与梁慈崇如今可能完全信任?”


    “能信。”


    褚祈年得了肯定的答复,心中有了计较,他又问陆琪,“临走之前,陆晔可又交代过你什么?”


    路上他们身边跟着陆晔的人,所以他一直没问,一直拖到现在。


    陆琪点头,“他要我将遂州城内的守备军全部换上陆家的兵。”


    褚祈年皱眉,“我记得你带来的全是你在瀚城的兵。”


    “你没记错。”陆琪眼中闪烁着冷意,“这一点有些奇怪。”


    屋内的几个人看向他。


    陆琪缓缓道:“我不想身边全是他们的人,所以只是试探性的同陆晔提了一嘴。”


    “父亲,瀚城的兵我用得会更顺手,所以此番我想带他们。”


    “你既用惯了,便带着他们吧。”陆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再带上王举,他在你身边,必要时能够护你周全。”


    “他派了王举监视着我,然而看似是能看住我,但其实除了王举都是我的人,我若要控制王举轻而易举。他不会这样疏忽。按照他的性子,应当是将我的身边全部安排他自己的人才对。”陆琪望着众人,声音有些低沉,“我能感觉到他想要整个遂州,按理来说,圣旨一下,他便能顺理成章往遂州驻兵。他更信任陆珏,此事该交给陆珏来做。而且最初的时候,陆珏应当的确是要来的,他在圣旨到前接到了张庆全的消息,确认了太子失踪的消息,立刻就让风汛点了兵。”


    律兰旭闻言感觉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还没等他抓住,便消失了,他无意识的翻弄着手边花盆里的叶片。


    褚祈年也再一次感觉到了陆晔的难缠。


    但此刻他们摸不透陆晔具体要做什么,于是他道:“先派人盯着王举,陆晔既然让他跟你前来,一定会让他做什么。”


    陆琪颔首,如今也只能这样。


    褚祈年又对律兰旭道:“律世子,这两日若是有刺客前来梁家刺杀,寻个机会,让梁家人假死,还有许邕。”


    陆晔既然要这两人死,那他就遂他的愿。


    陆晔那么谨慎,张庆全的消息都没让他放下警惕来遂州,恐怕是就是担心此番乃是太子做局,等着他来遂州好抓他。毕竟祁州是陆家大本营,即便最后一切暴露,他还有一搏之力,但是在遂州就不同了。


    而能定他的罪的只有梁慈崇与许邕,所以只有这两人都死了,他才会“无后顾之忧”地敢来遂州。


    律兰旭应声。


    几个人商讨了一番,便各自散去。


    然而就在此时,走在最后一直没出声的应寒川扫过众人的背影,忽然道:“整个遂州城内,除了王举可还有旁人是陆晔的人?”


    他的话落下,律兰旭先前一闪而过的思绪骤然明了。


    现如今,整座城内,都是他们自己的人,而且这座城,如今是只能进,不能出!


    第157章 第157章


    第二日,商邑精神好了许多,傅锦时给他换了一次药,商骞在一旁打下手。


    “多谢傅姑娘。”他脸色苍白,语气虚弱。


    傅锦时颔首,在手臂处系好后嘱咐商骞,“这次换了药,三日之内便不用再换,注意不要碰水。”


    商骞点头,将此处收拾干净。


    傅锦时这才坐到一旁,问起来商邑关于先前的事情。


    商邑道:“我那时发现遂州城有异后,跟着人找到了城东,发现疫病一事的同时自己也被人发现了,逃跑时受了重伤,被兴城的一个猎户所救,我在那里养了七日,那猎户每日出去打猎晌午必回,但有一日一直到到傍晚也没回来。”


    他先前听张应提过打猎之地,便出去寻人,后来在一处溪流旁发现了他身受重伤,还在与人打斗。他助他杀了那两人,而后想将人带回了城内找个大夫医治,却不想还没到城内,他便不行了。


    当时张应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拍了拍商邑的肩道:“放我下来吧。我同你说个事。”


    商邑道:“你坚持片刻,找到大夫就能救你。”


    张应也没再强求商邑,而是道:“刚才那几个人是戎国的人。我看到天狼印了。”


    商邑知道天狼印。


    戎国人信奉天狼,所以戎国的人大多都会在身上纹一个天狼印,平民百姓多在肩膀和手臂,军中之人则多在后背与小腿。


    “我曾在陆家的军中当过兵,认得那个标记,错不了。”张应的声音越发虚弱,“戎国人混进兴城乃是大事,你不要管我了,快去禀报官府。”


    商邑脸上带了一丝黯然,“他是在打猎之时发现一人被捕兽夹所伤,便上前帮忙,却在那人小腿上发现了天狼印。他认出是戎国人之后,本不欲声张,想要等回了兴城再上报官府,却不想一旁的同伙在天狼印露出来后直接对他下手。”


    “后来他还是没能撑到我进城。我将他埋葬后,打算直接回遂州去禀报太子殿下,却不想还是被戎国人盯上了。”商邑说。


    一旁的褚昼津问:“是先前那个在林中被捕兽夹伤到的人?”


    商邑点头,“当时他见情况不对就跑了。之后我便一路被戎国人追杀,一直到躲进了那个山洞,再之后便遇到了二殿下。”


    起先他在张应家里养伤时,想过找人去给太子传消息,却又怕走漏风声招来梁家的人,便想等养好伤后直接回遂州,谁成想后来一直在被追杀,更是无暇顾及了。


    “兴城……”褚昼津对傅锦时道:“我画的那个村子就在兴城附近。”


    褚昼津将那处位置稍作描述,商邑做了确认,“当时我背着张应从山上离开时,远远地的确瞧见过那处村落。”


    褚昼津与傅锦时对视一眼,傅锦时对商邑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出了房间。


    一出来,便见沉七在给褚暄停念消息。


    她走上前,待到沉七念完了,才出声,“是秦颂锡的消息?”


    昨日傍晚,沉铁卫中去探查的人回来禀报了,那处村落并不只有戎国的人,村里年纪大一些的老人都是大瞿的人,所以他们不能强攻,免得戎国人狗急跳墙,伤了村子里的老人。


    一番合计下来,她与褚暄停便决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解决,但显然他们人手不足。


    起先傅锦时想到了鹰卫,永州离着此地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但后来她又想到,若是私自调用,遂州这边的事情了了,可陛下那边就无法交代了,但若是先传消息给陛下,不仅容易走漏风声,一来一回也耽误时间,所以只能作罢。


    好在此番去祁州传旨的是秦颂锡,褚暄停便给应寒川传了消息,借着锦衣卫的海东青给秦颂锡传信,好及时将人从半道截来。


    “他已经带着数十名锦衣卫已经朝这边赶来了,晌午便能到。”


    傅锦时应了一声,将刚才屋内商邑说的转述给了褚暄停。


    “你觉得,兴城之内有没有戎国的人?”


    “此事谁也说不准。”傅锦时说:“为今之计,只有快。”


    迅速拿下村子里的戎国人同时不要走漏风声,兴城那处便只有加强防备,只要切断混进来的戎国人与陆家的联系,那么即便有漏网之鱼也翻不出风浪来,无非是派几个人耗上些时间找罢了。


    “你打算何时动手?”傅锦时坐下,给自己倒了水,又问褚暄停。


    褚暄停望着傅锦时,手上随便拨弄着茶杯道:“傍晚。”


    傅锦时一听便知道褚暄停做好了计划,她放下杯子问道:“你有何计划?”


    褚暄停停下动作,抬眼,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道:“我们扮成夫妻……”


    遂州城,州府。


    陆琪正要去找律兰旭商议事情,见到外面守着的王举。


    王举恭敬行礼,“公子。”


    陆琪点点头,看到他的手腕处露出的一点白色绷带,随口关心道:“王叔,怎么受伤了?”


    “这个啊……”王举笑了笑,“不打紧,是前些日子训练时不小心伤到的,如今快好了。”


    陆琪不疑有他,去了律兰旭那边,然而他前脚进去,后脚沉西边脸色难看地进来。


    “世子,顺安别院有人染了疫病。”


    律兰旭闻言豁然起身。


    “可能确定?!”


    沉西点头。


    发现那人时,他先是寻了借口将人单独安排进了一处屋内,而后寻了江舟前去查看,江舟一搭脉便确定了。


    他知道如今情况危急,所以示意江舟不要明说。


    江舟等大夫才医治好了几个症状较轻的人,可那药方并非对所有人都管用,所以如今城内百姓仍旧害怕。


    若是此时让他们知晓顺安别院当中出了疫病,只怕是要乱起来。而此时正是紧要之时,若是真有人闹起来,城中一旦大乱,一切就乱套了。


    律兰旭二话不说往外走,同时对沉西道:“去告知六殿下。”


    然而就在刚到门口之际,沉星快步走了进来,恰好褚祈年也出来了,沉星说:“顺安别院闹起来了。”


    “你且说说情况。”褚祈年边走边道。


    “沉西走后,顺安别院里便有人说先前进屋的人是染了疫病。而后不顾护卫阻拦,就要强闯。”沉星神色冷峻,“后来他们见闯不进去,便又有人拉起另一人的衣袖,那人衣袖下已然起了一片红疹子。”


    “不少人见后,想要强闯出别院。因为顾及到是百姓,守在外头的护卫不敢伤人,只敢稍作阻拦。”


    褚祈年三人到时,恰见应寒川从一人身上抽出绣春刀。


    长刀染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而一旁的百姓像是骤然被按下暂停键,静默一瞬后,立刻有人开始大喊,“杀人了——”


    场面一时更乱起来。


    应寒川直接冲进人群,将大喊的那人拎了出来,绣春刀直接抵在嘴边。


    “闭嘴。”他的神情冷酷,看人时近乎不带温度,不少人一下子就被他的神色吓住了。


    褚祈年面目严峻,问应寒川,“此人可是有异?”


    他也算了解应寒川,锦衣卫的应司印虽然冷的像块冰,不近人情,却也不是滥杀之人,更不会随便对百姓露出如此狠厉的神情。


    “手里有刀,恶意挑事。”应寒川将刚才倒下的那人踢开,一把匕首赫然攥在尸体的手中。


    那人匕首一经露出,一旁刚才阻拦的护卫心中顿感一阵后怕,刚才那人是朝着他扑来的,若是应司印动作慢些,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搜他的身。”褚祈年对身后跟着的护卫道。


    护卫立刻上前,从应寒川那里将人接手,三两下便也从他身上搜出了匕首。


    褚祈年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下令道:“挨着搜!”


    很快,顺安别院的人被重新安置回去,护卫总共从五个人身上搜出利器。


    护卫将人押到褚祈年面前。


    “殿下饶命!”有人求饶。


    “谁指使你们的?”


    “是……是梁大人。”其中一人回答。


    “锦衣卫有许多法子能让人说实话。”褚祈年沉着脸说。


    “的确是梁大人!”


    褚祈年抬眼看向应寒川,应寒川腰间绣春刀一闪,先前说话那人的嘴巴骤然裂开。


    他捂着嘴倒在地上,凄厉的声音响彻整间顺安别院。


    一旁同样受审的一人见状连滚带爬地到了褚祈年脚边,他哆嗦着说:“是……”


    然而他还没说完,一旁离得极近的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上前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紧接着一声脆响,那人顷刻间毙命。


    因为这两人紧挨着,应寒川在另一侧,甚至来不及阻止。


    与此同时,站在褚祈年身旁的陆琪看到了那人露出的手腕上同样缠了白色绷带。


    他微微皱眉,想到了王举的手腕。


    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巧了,于是上前,拿过旁边一把搜出来的匕首,又对一旁的护卫道:“压住他。”


    他上前,挑开白色绷带。


    绷带落地,露出的位置赫然一片溃烂。


    律兰旭站在旁边,看到那人的伤口后,一下子便认出是染了疫病的人才会出现的,但同时他也发觉这两人的伤口起先应当是先被利器割伤的。


    “来人,拿下王举!”陆琪赫然转身下了命令。


    秦颂锡来的很准时,他进了屋后,褚暄停同他说了说大致计划,傅锦时在一旁听着,不时补充一下,安排好一切后,便各自散去。


    一直到傍晚,褚暄停同傅锦时上了马车,沉七与春山一同赶车。


    一行人很快到了那处村子。


    戎国的人很谨慎,在村子口安排了几个唠嗑的老人。


    “大娘。”春山下了马车,笑盈盈地喊了村口坐着的老人,“天色晚了,我家主人想借宿一晚,此处可方便?”


    其中一个老太太阴沉出声,“不方便,你们另寻他处去。”


    傅锦时闻言,掀开车帘,柔声道:“夜里赶路怕是不安全,还请行个方便。”


    旁边另有一个老太太笑着道:“姑娘,村中贫瘠,房屋太小,贵人怕是住不习惯,还是尽早离去吧。”


    “什么事?”老太太话音才落,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粗狂的声音,傅锦时明显看到先前还带着笑容的老太太忽然沉了脸。


    那人上前,傅锦时收回目光,朝着他微微一笑,“我与夫君二人路过此处,想要借宿一晚。”


    她说着,露出了身后的褚暄停。


    那人看到褚暄停眼睛蒙着布条,问道:“你们是要去哪里?”


    傅锦时说:“夫君眼睛不好,听说祁州有一位刘大夫医术高明,所以想要去祁州求医。”


    “随我来吧。”


    “多谢。”傅锦时才刚道谢,先前一脸阴沉的老太太出了声,“君岚,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


    被唤作君岚的人道:“娘,只是一晚,不妨事。”


    春山上了马车,赶着车跟着君岚往村里去。


    第158章 第158章


    一行人很快到了君岚的家,傅锦时小心地扶着褚暄停下了车,跟着他进了院子。


    此处院子不小,院子里东西不少,但是收拾的干净整洁,靠墙的位置还放着砍好的柴,一切都像是平常百姓家的样子。


    “你们便在此处休息。”君岚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单独的房屋里。


    傅锦时轻声道:“多谢。”


    一旁的春山从怀里掏出银钱来,递给君岚,傅锦时说:“算是我们的借宿费用,还望不要嫌弃。”


    君岚接过钱道了声谢便走了,出了门遇见从外面回来的老太太,老太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银钱,君岚放下手,低声吩咐道:“给他们弄水。”


    说这话时,他目露凶光,带着威胁之意,“不该说的别说。”


    老太太应声,君岚又道:“装地像些,你们的小孩能不能活就看你们。”


    老太太目露恨意,可她却无法反抗,只能照做。


    屋内,傅锦时找了个位置让褚暄停坐下,而后道:“伪装的很像。应当来了此处很久了。”


    这个君岚无论是从说话的语调还是从举止都很像大瞿的人,便是长相也偏向大瞿人脸廓的柔和而非戎国人的粗狂冷硬。


    但是此处村落既然有戎国人,那么剩下年轻力壮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大瞿的人。


    再者,那人接钱时,露出来的手一看便是常年用刀的样子,而且是戎国军中用的双头弯刀。


    那种刀的刀柄在中间,常年用这种刀的人手中茧子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看来此事陆家谋划许久。”春山道。


    褚暄停说:“村口的大娘想劝我们走。”


    他虽看不见说话人的神情,但仅凭听的几句话和语气也察觉了其中的意思。


    “这说明,从外头进来村里的人下场都不会好。”傅锦时推测。


    褚暄停道:“或许可以从她的口中探查些消息。”


    既然想要劝他们走,便说明没有坏心。


    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傅锦时下意识摸向腰后的短刀,手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为了不被发现,她的短刀暂时放在了马车底下。


    春山警惕地去开门,来的是刚才村口开口赶他们的一位老太太,傅锦时记得当时那个叫君岚的人唤她“娘”。


    老太太端着两碗水径直进了屋,放在桌上道:“喝完就走吧,贱地不留贵人。”


    说完,也不等屋内的人说话,便要走。


    傅锦时却拉住了她,“大娘,我与夫君有些饿了,不知可否借灶台一用,做些吃的?”


    “做不了。”老太太拂开傅锦时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此处离着兴城近,趁着城门未关,投宿客栈也还来得及。”


    “既然如此,我与夫君也不好打扰。”傅锦时扶着褚暄停起来,神色温柔地问:“只是不知,此处去兴城可有近路?万一赶不及被拦在城外,怕是会有些危险。”


    “从村前出去往东有条小路。”


    此话同沉铁卫探查的消息一样,傅锦时心中有了数,确认了老太太可信。


    她道了谢,扶着褚暄停往外走去,刚到门口,遇上了君岚拎着一只鸡走了进来,“这是作甚?”


    老太太见他这么快就回来,心中一慌,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恶声恶气道:“只给那么点钱,还挑三拣四,咱们家供不起大佛!赶紧走!”


    傅锦时推断这些混进来的戎国人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不敢去做生意,那么他们平日里吃饭等开销必定局促,所以一旦看到外地来的还算富贵的人定然要劫财,因此她此番同褚暄停扮做了去祁州求医的富贵之人。


    如今他们既然已经进来了,戎国人就更加不会放过他们,此时绝对不会允他们离开。


    这样想着,傅锦时扶着褚暄停要上马车,果不其然,君岚抬手拦住了他们。


    “娘!”君岚沉了语气,细看能看到他眼中的威胁之意。


    老太太没再说话。


    君岚转头看向傅锦时道:“对不住,我娘不喜外人打扰。”


    傅锦时温声重复了一遍刚才同老太太说的话,“既然如此,我与夫君也不便打扰。”


    “贵人别生气。”君岚提了提手中的鸡,“贵人既然给了钱,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他说完看向老太太,“娘。”


    老太太恨恨地扫了几人一眼,“多事。”


    “沉七。”褚暄停开了口。


    沉七将怀中的银钱给了老太太,褚暄停道:“一点心意,多谢大娘。”


    老太太接过钱直接扔给了君岚,“收着。”


    说完,转身往里走去,同时对傅锦时没好气地说:“灶台在柴房,要弄吃的自己弄。”


    傅锦时道:“我在府上未曾做过粗活,还得劳烦大娘帮忙。”


    她说着,脱下了手腕上的玉镯交给老太太,那是为了演戏,让人临时从城中买来的。


    老太太抬眼看她,既不会做饭,又要用灶台,如此矛盾……


    “跟着过来。”老太太对傅锦时说完,又吩咐君岚,“去把柴火拿来。”


    君岚眼底的难看一闪而过,但碍于傅锦时在,他不想引起怀疑,便没有反驳。


    傅锦时对他道:“有劳。”


    君岚低声应了。


    傅锦时对春山道:“扶着夫君回去。”


    “是,夫人。”


    傅锦时就要走,褚暄停却拉住了她的手,嘱咐道:“小心些,别让刀具伤了手。”


    “夫君放心。”


    待到到了灶房,傅锦时道:“大娘可会做汤面?”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去舀面放进盆里打算和面,傅锦时扫了一眼外头还在弄柴火的君岚,往里靠了靠,而后抬手在面上写了一个字“戎”字。


    她此番其实完全是赌一把的心态,她并不能确定老太太是否认字,甚至白面很快塌下去,字形已经看不出来。


    可喜的是老太太不仅识字,还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骤然激动地看向傅锦时,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但傅锦时明白她想问什么,她在上头写道:“救。”


    老太太颤抖着手也在面上写道:“孩子,险。”


    傅锦时没想到竟还有孩子能活下来,昨日探查的沉铁卫只探查到这里除了老人其余皆是戎国人,再加上她从进来便没见过一个孩子,她还以为村子里的孩子已经被戎国人……


    她写道:“地。”


    老太太写:“走。”


    傅锦时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是先前她让他们走的那个“村前小路”,她几不可见地点头,紧接着她余光瞥到君岚已经往这边走了,她连忙又小声道:“戎人。”


    说完,她转身去舀水。


    老太太趁着这个时候在面上写道:“三十三。”


    君岚走进来时,傅锦时将水倒进了盆里,溅到了老太太身上一些,老太太反应也快,“笨手笨脚。”


    傅锦时此番脸色不好看,君岚也知道这老婆子三番四次这般,迟早将人惹恼,于是放下柴火,上前道:“我娘脾气不好,还请贵人见谅,贵人不若先去歇息,我与娘做便是。”


    傅锦时借着袖子遮掩擦掉自己手上沾染的白面,而后从一旁拿过四个碗来,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随后当着君岚的面倒出一些褐色粉末放进碗里,尽量缓和着语气道:“劳烦一会儿捞出面来后,往里加些汤水,莫要太烫,免得损了味道。”


    说完,她收好瓷瓶,朝灶房外走去。


    “她同你说过什么没有?”待到傅锦时离开,君岚一边往面里撒了些药,一边问道。


    老太太和面的手一顿,道:“没有。”


    “没有最好。”君岚敲了敲盆沿,“嘴严些。”


    老太太没应声,君岚望着她道:“别忘了那些孩子。”


    老太太在盆中缓缓揉面。


    君岚嘴角勾起。


    遂州城,州府。


    “应司印就不怕也染上疫病?”王举躺在干草堆上,咧嘴笑道。


    他的手腕处和脚腕处连着锁链,但因为染了疫病,褚祈年没有安排人对他用刑,身上倒还算干净整洁。


    应寒川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游四死了。”


    听闻此话,王举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应司印在说什么?游四是谁?”


    “张庆全为了保全自己,设计了游四。”应寒川说:“起先为了不拖累陆家不牵连你,游四刻意将自己的身份往卫家身上引。”


    可游四忘了,那时二殿下还在京中,卫家许多事情二殿下知道的比游四要清楚,游四既然称自己是卫家人,多少也该知晓一些卫家的事情,可他对于二殿下的问题全然无所知,很快便被拆穿了。


    再后来游四扛不住药刑,想要求个痛快,便将自己替张庆全做的所有事情供认不讳,连带着自己的身世。


    任谁都没想到,游四不叫游四,他叫王游,是王举的第四子,也是陆家派去协助张庆全的,张庆全毕竟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有时候脱不开身,所以便主动同陆家提出送来一个人,陆晔欣然同意,王举为了表忠心,主动送上了自己的第四子。


    然而游四表面是协助张庆全,实则是监视,陆家也怕张庆全反水,而张庆全提出此举,恐怕一是为安陆家的心,二则是将来做替死鬼用,便如同先今这般。


    “他没抗住药刑,全招了。”应寒川说:“录完口供,画押之后便被杖毙了。”


    王举目眦欲裂,忽然暴起,朝着应寒川攻击,应寒川反应极快,手中的绣春刀隔着刀鞘顶在王举的手肘,而后趁他脱力之时,绣春刀向下一别,勾着锁链一转,两人位置瞬间调换,王举被反扣在墙上。


    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送他入宫,便能想到今日。”应寒川垂眼,声音冷如冰,“净身之痛与杖毙之刑哪个疼?”


    “你闭嘴!”王举眼神怨毒,脸色狰狞。


    应寒川继续说:“因犯了大罪,按律法,既不能成全全尸,还要扔去乱葬岗。”


    “我让你闭嘴!”王举不顾手腕磨出血,咬着牙竭力反抗。


    “京城外的乱葬岗你大约不是很清楚,那里有髭狗。”应寒川眼中没有半分温度,“死人半日便能只剩一副白骨。”


    王举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去想。


    应寒川知道差不多了,没再出声,而是从锁链中抽回了自己的刀,静静地看着王举跌落在地。


    这间牢房的窗不大,但此时月亮周遭的云散开些许,便也有银辉洒了进来。


    王举遮了遮眼,良久后他哑声问道:“陛下要你问什么?”


    他不傻,应寒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告诉他,游四的尸首还有挽救的机会,但京城传信之时,显然还不知道他在遂州城做下的事情,如此便能猜到,是陛下要问。


    应寒川也不意外王举能猜到,他能在陆晔手下做这么久,就不可能蠢。


    “陆晔这些年所做之事。”


    “我一家老小皆在祁州,陛下为何觉得我会为了一具尸首而搭上活人性命?”王举闻言,心中瞬间有了衡量。


    应寒川知道他的意思,他直言道:“叛国乃是诛九族大罪,但若戴罪立功,陛下也不会赶尽杀绝。唐世子亲自带人前去。”


    此话既是利诱也是威胁。


    他若招了,唐明珂便会将他的家人带出祁州,他若不说,待到来日陆家事败,唐明珂便是奉旨抄家。


    而依目前局势来看,陆家显然已然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他闭了闭眼,道:“我说。”


    君岚没有让老太太跟他进去,而是自己将汤面与炖好的鸡送了进去。


    “贵人趁热吃。”君岚道。


    傅锦时笑着道谢,没有立即吃。


    君岚见状道:“贵人的汤面里我额外放了一点家里的调料。贵人尝一尝,若是不合胃口,我再去换给换了。”


    傅锦时知道这是要看着她吃,“那我便先尝尝看。”她说完,挑起面条尝了尝,而后夸赞道:“很好吃。”


    “这便好。”君岚拿走托盘道:“贵人有事,便再喊我。”


    傅锦时点头。


    君岚走时贴心的关了房门。


    很快,月上中天。


    房屋外面围上来六个人。


    君岚指挥着三个人去后面,他带着三个人从正门进去。


    轻轻推开门,屋内的油灯早就因为灯油燃尽而灭了,君岚借着月光看见了屋内的四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一旁是打翻在地的汤面。


    君岚踹了一脚离得最近的沉七,见他没半点反应,放了心,他喊了外面守着的三个人进来,人后吩咐道:“这女子有些姿色,送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别伤着脸,好卖个好价钱。男的还是杀了,扔山里那处悬崖底下去,利索点。”


    “是。”


    第159章 第159章


    傅锦时今日见君岚如此挽留他们,便猜测他会在饭食里面动手脚。


    那瓷瓶里倒出的粉末是她下午配了几十种药材磨出来的,既可涂在伤口解毒,也可沾水捏成小药丸或者溶在水中内服。这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恰好用上。


    她的药平日里常见的毒都能解,寻常迷药就更不在话下了。


    而她当着君岚的面放,又说是调味,君岚便是为了不惹她警惕,也不会随便换了。


    傅锦时听着几人靠近的脚步,心中计算着大致距离,等到估摸着能够一击即胜之时,她陡然睁眼,藏在袖中的峨眉刺在手中打了个旋,径直刺入了那人的颈间,鲜血瞬间喷洒而出,傅锦时侧身避开,那人捂着脖颈后退两步轰然倒下。


    春山与沉七也在同一时间迅速出手制伏离得最近之人。


    来的六人,三人瞬间毙命。


    离着褚暄停最近的一人见识了几人的武功,知道他们不是对手,于是想要朝着褚暄停这个瞎子下手。


    然而褚暄停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其他感知却尤为敏锐。他感受到细微的风速流动,耳中传来细微摩擦的声音,精准判断出了那人攻击的方向。他抬手以小臂抵住那人的手腕,借力后撤的同时手腕翻转将人的手压下,而后抄着先前藏在另一手中的筷子,直接刺穿那人手掌。一旁的春山眼疾手快撕了自己的衣裳下摆团了几下塞进那人嘴里,防止他叫喊出声。


    君岚见状当即转身要逃,傅锦时反手甩出手中的峨眉刺,君岚反应也快,偏头躲开,峨眉刺直直插/入门框,尾端甚至颤了颤。


    沉七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闪身上前,一脚踹在君岚的腰腹,将人踹了进来,君岚的后背撞在先前吃饭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间四分五裂,他呕出一口血来,沉七反手关了门。


    春山上前,手中的峨眉刺干脆利落地穿过君岚先前踢沉七的那只脚上,沉七有样学样,撕了下摆塞进了君岚嘴里。


    “可以啊,小七。”春山笑着赞了一句。


    他们沉铁卫别的不敢说,护短是第一。


    另外一人眼见着几人的注意都在君岚的身上,想要趁机从窗户逃走。


    傅锦时虽然在看君岚,却也一直注意着另外两人的动静,见这两人动作,她俯身从地上四分五裂的陶碗碎片中捡了一片,借力甩出。


    那人后颈刺中,瞬间倒地。


    也在此时,房门轰然被推开,老太太身上还挂着绳子,手中拿着剪刀,见到屋内场景,松了口气,靠着房门才没跌倒,嘴里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锦时上前扶着她,将她身上的绳子拂落,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大娘,抹在手腕上,好得快。”


    “这可使不得,怎好要你的东西。”老太太道:“还有你给的银子和镯子,皆在那恶人屋内,你离开时一并带走。”


    “您拿着便是,就算作谢礼。”傅锦时说:“多谢您来救我们。”


    老太太一看就是被君岚绑起来了,解开绳子不容易,手腕都破了一圈,甚至明知不是戎国人的对手,却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来。


    “那老婆子也不推辞了。”老太太接过瓷瓶,揩了揩眼角,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她庆幸道:“我先前以为又要搭上人命,好在你们无事。”


    褚暄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温声问道:“先前可有外人来过?”


    傅锦时见他过来,小心的扶住他,免得他被脚下的狼藉绊倒。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刘家老两口偷偷收留了三个受伤的人,本是看他们武功高强,想要借他们之口去兴城报官,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戎国人发现了,那三人逃出了村子,可我看到过他们,其中一人重伤未醒,怕是凶多吉少。”


    褚暄停与傅锦时一听,便知老太太说的是褚昼津三人。


    “所以您才会在一开始就赶我们走?”褚暄停温声道。


    老太太道:“已经连累了旁人,又怎能再牵连无辜。”


    所以宁愿就这样挨着,也不愿再有旁人因他们丢了性命。


    褚暄停听出老太太言语中的自责,于是道:“大娘,你可知我们是如何知晓的此处?”


    老太太是聪明人,一听这话,霎时懂了,她颤抖着声音问道:“莫非是他们?”


    “是他们,都活着。”褚暄停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听闻此话,老太太眼眶倏而红了。


    “刘家老哥、刘家婶子,你们在天之灵听到了吗?”老太太扶着门框,眼中含泪,“他们没死。”


    傅锦时与褚暄停闻言,心中顿觉不是滋味。


    刘家两位老人为何会死,显而易见,甚至他们去时,怕是都在愧疚自己连累了人。


    傅锦时望着悲伤的老太太,轻声说:“大娘,我们给他们报仇。”


    老太太含泪道了三声好。


    傅锦时和褚暄停与老太太说话的功夫,春山也绑好了君岚,拎着走了过来,顺手拔了门框上的峨眉刺。


    他问道:“殿下,此人如何安置?”


    褚暄停对君岚道:“你若肯配合,我便给你个痛快。”


    君岚面目凶狠。


    “他不愿意,先把指甲拔了吧。”傅锦时的声音幽冷,带着寒意。


    褚暄停明显感觉到傅锦时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他下意识侧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刚才的感觉不会错,那种缩紧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傅锦时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他心中倏然有了一个猜测。


    虽说锦衣卫的十八道酷刑中没有拔指甲,可陆家的刑罚中不一定没有。


    想到这里,褚暄停指尖的血霎时冷了。


    春山就要动手,君岚剧烈挣扎,使劲地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傅锦时神色冷厉,“若是假话,就废了你的双手。”


    君岚忙不迭地点头,春山上前把他嘴里的布撤了出来,君岚垂眼,待到嘴巴得了自由,他立即就要大喊,傅锦时俯下身,掐住君岚的脖子,淡淡道:“你想清楚,你们在此处有许多人,总有人愿意配合。”


    “而你,大瞿的锦衣卫有许多酷刑,你应当听过。”她的语气很淡,可眼中戾气分毫不遮,君岚更是见过她杀人时的样子,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傅锦时说完松开了手,问道:“你们的首领住在哪?”


    君岚双手握拳,不甘心道:“中间那户。”


    傅锦时微微眯起眼睛,先前还一副凶恶表情,像是不惧死,这会儿仅仅她几句口头威胁,竟就这么干脆的回答,她端详着君岚的表情,问道:“你们在村中有多少人?”


    “二十。”


    傅锦时重复问道:“你们在村中有多少人?”


    君岚一顿,“二十五人。”


    褚暄停听到这里,敛了心神,冷声说:“春山,废了他的双手。”


    君岚恶狠狠道:“大瞿的人果然不能信。”


    “你们原本还有三十三人,如今加一个你还有二十八。”傅锦时平静道:“是你先说了假话。”


    她先前问老太太消息,一是为了提前打探消息,好有所准备,二便是为了审讯戎国人时用来诈出实话。


    “你怎会知?!”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凶狠地看向老太太,“是你!”


    老太太朝他啐了一口。


    君岚就要大喊,想要将人都引来。春山想也不想,捡起先前扔在地上的破布堵上了他的嘴,君岚惊恐地看着春山手中峨眉刺出击,他想躲,拼命地往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春山挑断了他的手筋。


    他痛的倒在地上,却一声叫不出来。


    这次换了褚暄停来问:“你们的首领住在哪里?”


    君岚疼的满头是汗,傅锦时蹲下身,“这次要想清楚再说。再错的话,就是脚筋了。”


    君岚的眼里流进去了冷汗,刺地眼睛发疼,可他还是看清了傅锦时眼中的冰冷和杀意。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地牢里,训练他的那人那双森寒的眼眸,那人就是这样看着他们,而后挑断了想要逃跑之人的脚筋,最后将那人扔进了狼群里,他记得那个人被狼群撕咬时的凄厉吼声,也记得那摊刺目的鲜血。


    他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恐惧,忙不迭地慌乱又惊恐地点头。


    反正他本也因为有一半大瞿人的血脉而在戎国备受歧视,曾经连天狼印都不配纹在身上,他不必忠心,他死死咬着嘴里的破布,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他告诉自己,是戎国先对不起他与他父亲的。


    他在戎国学到的从来都是保全自己。


    此番既然活不了了,那么他只求一个痛快。


    春山用峨眉刺挑出他嘴里的破布,君岚眼睛猩红,哑着嗓子说:“村尾,在村尾最后一户。”


    “二十八个人分别在哪?”


    “门上有刀痕的。”


    春山闻言,轻轻敞开门,果然见上面有一道刀痕,他小心地关上门,回来同褚暄停道:“的确有。”


    “你还知道什么?”


    君岚咬了咬牙,抬眼望着褚暄停,“我若说出来,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不能。”褚暄停神情冷冽,“你得赔命。”


    君岚脸色煞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斩断,他低声将关押孩子的位置说了出来,“……有五人看着他们,除了此处,兴城的玲珑坊里也有四个戎国人,两男两女。”


    褚暄停问道:“你把先前路过此处的姑娘卖去了哪里?”


    “玲珑坊。”


    “你们是如何来的此处?”


    “我只是跟着首领走。”君岚说:“首领同一个人达成了协议,我只知道这么多。”


    褚暄停闻言,没有出声。


    “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君岚心中的恐惧近乎淹没了他,他不想被挑断脚筋。


    褚暄停道:“春山。”


    傅锦时见状下意识抬手去遮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却轻轻挡开,问道:“姑娘,我能亲自动手吗?”


    傅锦时放下手,褚暄停对沉七道:“沉七,把你的短匕给大娘。”


    沉七将手中的短匕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缓缓走上前,君岚下意识想喊一声“娘”,可话还未出口,就猛然咽了回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老太太毫不犹豫地将短匕捅进了君岚的腹部,来回三次,直到君岚缓缓失去声息,向后倒去。


    老太太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她拿着短匕又哭又笑,“君岚,娘给你报仇了。”


    傅锦时撇过头去,褚暄停眉间一顿,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拂蹭,给她无声的安抚。


    傅锦时低声道:“陆家此番当真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嗯。”褚暄停面目清寒。


    因为有了戎国那六人的行动,褚暄停与傅锦时商议一番,为了避免有其他戎国人在等这六人的消息从而察觉异样,他们决定立刻行动。


    沉七与春山趁着夜色悄悄潜到村外,找到了已经藏好的沉铁卫与锦衣卫,将门上有刀痕一事说了说,一干人等迅速分工。


    傅锦时打算让褚暄停上马车等着他们,褚暄停拒绝了她,“我在大娘的院中等你。”


    傅锦时想了想,此处也算安全,便也同意了。


    她正要走,褚暄停嘱咐道:“小心些。”


    傅锦时想到了褚暄停先前嘱咐她小心用刀,于是戏谑道:“殿下,我擅用刀,不会伤到自己。”


    褚暄停也想起来自己当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句叮嘱,他笑了一声,“这次是别让旁人伤了你。”


    傅锦时眼中漾开笑意,她说:“我记得了。”


    话落她出了门。


    听到那道轻轻的关门声,站在院中的褚暄停抬手缓缓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白色布条。


    他寻着光亮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朦胧的银光映进眼中,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


    第160章 第160章


    傅锦时离开院子后,上了马车,她迅速脱掉为了演戏套在外面的衣裳,露出了里面常穿的轻便衣裳,连带着将头发上两个会作响的步摇拆了下来,又从马车底下找出了自己的短刀,而后直奔村尾最后一户。


    这个村子不算大,有五十二户人家,但如今许多房屋已经空了,再加上此时已经接近子时,整个村子格外安静,连虫鸣蛙叫之声都似有若无。


    不过此时若是细听,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是沉铁卫与锦衣卫开始行动了。


    傅锦时扫了一眼两侧屋舍,抄了近路,几个起落,到了最后一户房屋。


    她到时恰好秦颂锡也从另一旁饶了过来。


    傅锦时知道自己如今还未彻底恢复,所以不敢托大,便让春山通知了秦颂锡来此处。


    两人碰面后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傅锦时朝秦颂锡打了手势,示意他们二人从左右两侧进去。


    秦颂锡颔首,两人从此处分开。


    傅锦时从右边一处蹬着墙借力翻进院内,迅速扫视院内环境。


    此处院落并不大,只有一间大些的主屋和一处矮一些的屋子。傅锦时贴着墙慢慢靠近,看清了主屋前的两个人。


    从那两个人的角度,若是秦颂锡再往前,很容易被发现,傅锦时看向秦颂锡,示意他不要动,而后抽出腰后的短刀,放轻脚步,慢慢靠近,秦颂锡则是站在墙下的阴影处,借着黑暗暂时遮掩身形。


    今日夜里天色并不好,月亮时常被云遮住。本还有些许亮光的院子,在月亮被遮住的一瞬间,彻底陷入黑暗。


    傅锦时放缓呼吸,利用这刹那间的黑色闪身上前,一手捂住那人的嘴,一手短刀横切,呼吸之间便放倒了离着她最近的那人。


    然而尽管傅锦时的动作很快,可清晰的“扑哧”声还是引起了另一人的警惕,那人迅速摸向自己腰间的弯刀,傅锦时比他还快,手中短刀直接甩出,正中心脏,秦颂锡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那人倒下的尸首。


    傅锦时上前,轻轻推开主屋的门,村子里的木门,年岁久了,便会有些下沉,此时一推,发出“吱呀”声音,不算大,却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出。


    “什么人!”


    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傅锦时想也不想,直接踹门而入,秦颂锡紧随其后,屋内迅速响起刀剑相碰的声音。


    穆勒虽武功高强,可他终究不是傅锦时与秦颂锡的对手,很快便显露出了败势。


    他将弯刀横在身前,拖着断掉的一条腿,看着屋内的两人,疾言厉色,“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两位!”


    “你觉得呢?”秦颂锡玩味地看着他,神情中还带着点笑吟吟的样子,但若是熟悉他的人,便能知道,他杀人前都是这幅德性。


    “若是在下无意中得罪了两位,在下愿意补偿。”穆勒一边说着话,一边后退朝着窗户一点一点靠近。


    “可以。”秦颂锡唇角微勾,说出的话却带着血腥气,“赔命便是。”


    “你!”穆勒一听,便知此人在戏耍他,他心中火冒三丈,但是眼见着离窗户越来越近,他压住心中不悦,继续拖延道:“不知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秦颂锡一眼便看穿了穆勒的意图,他闪身上前,绣春刀出鞘,顷刻间废了穆勒的另一条腿,刀刃抵在穆勒颈间,秦颂锡道:“大瞿的人。”


    穆勒瞳孔骤缩。


    “你……你们……”


    傅锦时没出声,她觉得不太对。


    戎国人尚武,且以实力为尊,此人怎么也是这批人的首领,即使此番来的是她与秦颂锡,他也不该落败如此之快。


    傅锦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望着那人,直接道:“你不是真正的首领。”


    她只是试探,却不想穆勒闻言,脸上的神情陡然换了,他忽然咧着嘴笑开了,“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他的话音才落,外头传来了春山的声音。


    “姑娘,殿下失踪了!”


    傅锦时神色骤沉。


    穆勒“哈哈”笑了起来,“早就防着你们这**诈的大瞿人。”


    遂州城,顺安别院。


    已经是子时了,但整个顺安别院内无人睡得着。


    “殿下,顺安别院内总共四十六人同染病的这几人直接接触过,五十一人接触了这四十六人。”沉西沉着脸禀报,“另外,根据王举的口供,他还曾与遂州城内施粥棚的一人接触过,那人也是陆晔的人,他以同样的方式染上疫病,而后将少许自己的血混在了粥内。”


    沉西的话音落下,整个屋内鸦雀无声。


    任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王举此番跟着陆琪前来,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利用跟着褚祈年与陆琪去空宅的机会,划伤自己的手腕,而后刻意用受伤的位置去接触染病之人,这样的直接接触,染病与发病都快,不过半天伤口处便开始溃烂,因此他才缠了绷带,顺安别院那几个人都是白日里王举去时用同样的方式染上的。


    “是我的错,没盯住人。”陆琪自责道。


    他应当多派几个人的。


    “王举既然铁了心要这般,便是防得了今日防不了明日。”褚祈年分得清缓急,如今不是问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防止事态继续严重下去。”


    他也没想到,陆晔此番为了要他们的命不惜用整个遂州城内的百姓来换。


    当真是禽兽不如!


    “顺安别院的人都已经隔开了。”沉西说:“但是白日里前来领粥的百姓还不能彻底排查,甚至他们接触的人只会更多,此事颇为棘手。”


    一旦大肆排查,百姓之中必起恐慌,整个遂州城顷刻间就能乱做一团,而喝了那一桶粥的人必定是会染病的,届时一旦乱起来,疫病就会彻底控制不住。


    律兰旭手指轻敲桌案,他沉吟片刻道:“不若这样,就说刺杀太子的凶手逃了,事关重大,沉铁卫要挨户搜查,所以这几日任何人不得外出。”


    减少接触,至少能防止事态继续严重下去。


    褚祈年闻言,眉间总算松开来,他对沉西道:“照做。另外,将预防的汤药掺在和面的水中,别太多,莫要让百姓察觉出异样来。”


    沉西应声。


    “还有一事。”律兰旭道:“遂州城内一直没能彻底将陆晔的人清理干净,想来他很快便能得到如今消息了。”


    褚暄停假死一事后,他一直在清理陆家的人,但是这些人在遂州城已经潜伏太久,有些人虽有嫌疑却并不能确定,所以此事一直进展缓慢。


    “此事无妨。”褚祈年眼中闪过冷色,“就怕他不来。”


    祁州,陆家。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陆晔饮了口浓茶,见陆珏举棋不定,他道:“瞻前顾后,不能成大事。”


    陆珏闻言,一咬牙落了子,陆晔撩起眼皮道:“冲动鲁莽,大错特错。”


    陆珏苦笑,“我自认为算无遗策,可每每到了父亲跟前,却总是不得章法。”


    陆晔执白子落在了一处,陆珏本就露了颓势的黑子瞬间溃不成军。


    “是不得章法,还是故作藏拙?”陆晔抬眼,神情淡漠。


    陆珏一顿,抬头,对上陆晔的眼睛,此时陆晔的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但陆珏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压迫之意。


    他垂下眼,“父亲英明。”


    此话便是承认。


    “为何?”陆晔出言问道。


    陆珏抿唇,片刻后才道:“若我事事都能自己解决,父亲还会同我说这般多的话吗?”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陆晔生性冷漠,无论是对他,对陆照还是对陆琪,都很少有温情的时候,陆照与陆琪是一母所生,他们二人是嫡女与嫡子,而他不同,他是庶子,还是庶长子,本就不受主母待见,若要出人头地,自然要另寻出路,于是他将注意打到了自己的父亲身上。


    他知道父亲喜欢聪明人,所以自小他便展现出这一面来,虽然因为聪慧,他的确得了父亲青眼,但一个孩子,谁能不渴求点父亲的爱,于是他便会适当的藏起一点聪明,借机同父亲多说上几句话,每到这个时候,他便能体会一点父亲的温情。


    虽然是他自己以为的,但有总好过没有。


    陆晔想过许多答案,却唯独没想过是这个,他一时间有些错愕。


    “父亲,我只是想借此获得一些您的注意罢了。”陆珏道:“我与陆琪不一样,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陆晔此时也收敛了先前的错愕之情,他难得语气没有那么冷硬,“若是怀疑你背叛,此番便不会问了。”


    陆珏闻言给陆晔添上茶问道:“父亲是何时察觉的?”


    “你在京城那几日,做事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将几处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为父都看得到。”


    陆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还要从瀚城召回陆琪?”


    他知道父亲因为陆照的原因,对着陆琪总有几分补偿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不追究傅别云的事情,但陆照的事情已然过去多年,总不能每次陆琪都因此而获利。


    “放肆。”陆晔淡淡地看着陆珏。


    陆珏闻言,却没像从前那般认错,而是径直道:“父亲明知陆琪已经背叛陆家,投靠了太子,为何还留他?”


    陆琪是他最大的绊脚石,一直留着他总是不能安心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机会除掉他,却不想每次都能让他逃脱。


    陆晔也没再追究陆珏的质问不敬,他看着陆珏阴沉的脸色,想到刚才他说的那番话,他叹了口气,终是告诉了他,“只要他的母亲还在陆家,他便是为父在太子那边留的后手。”


    得了父亲这番话,陆珏安了心。


    “将军,公子。”外头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进来。”


    “将军,遂州城传来信息,事成。”


    陆晔倒不意外,此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下去吧。”


    管家应声退下。


    陆珏道:“父亲,恭喜。”


    陆晔轻笑,“消息等到了,去睡吧。”


    “父亲也早些休息,儿子告退。”


    傅锦时让秦颂锡安排此处后续的事情,自己则是直接带着人去了老太太先前同她说过的关押村中孩子的地方。


    不论他们是怎么暴露的,但是就她从老太太那里赶到最后一户时的情况来看,至少其他戎国人是没发觉的,由此可以推测真正的戎国人首领是在她与秦颂锡进入此处院子之后才察觉到情况不对。


    在他的人都死的差不多的情况下,只有看不见的褚暄停和那群孩子是他逃出生天的机会,所以此人必定带着褚暄停去了关押孩子的地方。


    傅锦时带着春山等人迅速朝那边赶去,等到靠近了,果然看到褚暄停被人挟持在身前,他们的距离不算近,即便此处还有五人握着火把,但光线其实并不好,然而傅锦时还是看到了褚暄停颈间被刀刃划破的血痕。


    傅锦时猛地冷下了脸,眼中戾气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