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Day21 /
“大家到这边先集合一下！”
姜酝站在队伍最后排， 正抓着手里的塑料袋发呆。
她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压根就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方时和她对视时说的那些话，他的声音真的好温柔， 每每回想都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确认这种心动对于姜酝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感情上的事不像学习做题，基本上都有固定的格式和确定的范围， 感情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她会在里面不知所措。
“注意事项就这样，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植物学老师在队伍前排朝同学们挥挥手，姜酝这才回过神，大家各自组队， 跟在老师后面出发了。
“酝酝，想什么呢！走了！”
费洛安在一旁拍了拍姜酝， 拉着她跟上队伍。
大一的采集草药活动被安排在周六下午，地点就是A大， 才走了没几步， 老师就在草丛里揪了株草，停下来给大家讲解。
“看， 这个就是决明子。”
同学们都围上去看， 姜酝站在原地没动，扭头看向费洛安。
“我觉得今天不太适合学习。”她说。
“那可不，周末本来就应该休息的啊， 谁知道这小老头怎么想的。”费洛安也没动，前面的人都围成一堵墙了， 她就算踮脚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我问了学姐，她们说真正的户外采集是要等大二大三到外面山上去的， 这个就是惯例活动，还是陈樾聪明啊， 没报名跟她的小男友出去约会了。”
费洛安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玩了，姜酝随手在路边捡了片树叶，拿在手里转着圈。
“对了，你知不知道周览想跟你组队啊？”费洛安盯着手机，突然抬头看姜酝，又怕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组队，于是又补充道，“体育课。”
姜酝手上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陈樾跟我们说的啊！微信是她给袁思源，然后袁思源再给周览的。”费洛安哧哧笑起来，她挤眉弄眼地轻推了姜酝一下。
“桃花挺多啊，酝酝。”她说。
“别。”姜酝赶忙摆手，有点尴尬，“我对他真没什么感觉，你别学陈樾给别人乱牵线，她现在是一门心思只想着谈恋爱了。”
爱情可不是配平文学。
费洛安要笑死了，她这人心眼也坏，看见姜酝这副样子，非要调侃她几句。
“周览不错啊，你看他身材也好个子又高，小麦色皮肤健康，而且人家已经开始有这个追你的势头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八字没一撇，你们都疯了。”姜酝摇头。
那边植物学老师已经讲解完决明子，带着同学们继续往前，姜酝把手里的叶子放进塑料袋，跟了上去。
“大学嘛很正常，大家都有种我终于可以谈恋爱的想法，可不得狠狠谈上一段。”费洛安甩着袋子，一把勾住了姜酝的肩。
前面就是银杏大道，姜酝垂下眸。
植物学老师在这里停下脚步，他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朝同学们展示。
“大家看啊，这个就是银杏叶，特别漂亮。”
“等过几天这里就要开始臭了。”姜酝用鞋尖踩住一片落叶，小声说。
费洛安在一旁憋笑，说她破坏氛围。
“你能满足一下朋友的好奇心吗？”
“什么？”姜酝偏头看向费洛安。
她的眼角莫名抽了一下。
“你真的不喜欢方时？”费洛安眨眨眼，“你昨天晚上不是跟他出去吃饭了吗？”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姜酝没忍住瞪大了眼。
费洛安闻言抬了抬下巴，看起来像只傲娇的小猫。
“你少管。”
“太八卦了！”
“对啊，我们寝室最喜欢八卦的就是我。”费洛安一副谦虚的样子。
队伍继续向前，姜酝拉着费洛安的胳膊，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男生宿舍楼底下。
这里种了一大片桂花树，其中有不少金桂，桂花开得正盛，花香浓郁，直往行人鼻腔里钻。
姜酝站在树下，闷闷地说了句：“没有。”
算是费洛安那个问题的回答。
她说完，又在心里默默跟上一句——不知道。
她越思考就越分不清是因为片刻的温情而感动，还是真的心动，她不敢妄下定论。
方时的那些行为，她总不能自恋地认为是喜欢。
她正愣神，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吱啦响，费洛安突然被老师点名，她的身边少了个人。
此时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姜酝回头去看。
“是你。”
周览没想到会在宿舍楼下看到姜酝，因为周末，他才起床出门吃了午饭回来。
他朝姜酝腼腆地笑了笑，他的手里拿着杯咖啡，就要递给姜酝。
“啊，我不用，谢谢你。”姜酝拒绝了，“我咖啡因不耐受。”
“抱歉。”周览不好意思地把咖啡收回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也要上课吗？”他朝人群看了一眼，问姜酝。
“专业课实训，在采集。”
周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二人都不再说话，他站在姜酝面前，看着她突然说不出话，在心里盘算了半晌，才再次开口。
“那个，就是我昨天晚上和你说的换组，你有考虑好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姜酝想起了昨天晚上微信里没回的消息。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遇到一些事，忘记回消息了。”姜酝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接着说，“那个分组是老师排的，我问了方时，不能私自调换的。”
周览听完下意识皱起眉。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翻出手机，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老师排的不能调换，不可能吧，我明明记得……”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尽管在姜酝面前收敛了些，还是能让人听清他说的话。
姜酝这时候抬眸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没想到他突然住了嘴。
“我知道了……”他咬牙切齿地含糊了一句。
“什么？”姜酝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抓紧塑料袋。
周览哈哈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就问问，那你想换吗？”
他还是坚持不懈地问她，但这回听起来，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
姜酝的手指戳破了塑料袋，她朝周览笑了笑。
“不了吧，我们就按照老师排的组队好了。”
对面安静了片刻，姜酝才要开口说离开，就听到周览说“好”。
他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失落，姜酝低头看着鞋尖，没说话。
“那听你的。”周览说，“你先忙，我去找方时，他现在应该正在和女孩子聊天聊得起劲呢，哈哈。”
姜酝眉目微动，周览这一声笑听起来真奇怪，她点点头，看到周览转身朝宿舍大门走去。
什么叫方时现在正和……
她的目光悄然跟随着周览的背影向前，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时。
她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身边站了个穿着薄款风衣的女孩，个子小小的，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很活泼的样子。
那女孩正在和方时说什么，姜酝看到他笑了一下。
周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扯了一把方时，把他带到了身边。
这时候方时已经完全面对着她，但他没有看到自己，姜酝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了围起来的人群外。
“方时，你给孙朦备注也是sm？”
周览的声音太大了，连背后嘈杂的讨论声都没能盖过去，姜酝听到他大笑起来。
“太好笑了，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女生！”
姜酝眯了眯眼。
恰巧路过一阵风，树上的桂花被吹下来，零零碎碎落了一地，姜酝盯着他们三个人，心情突然很不好。
她想转身不再看，却发现那头的方时突然伸出手，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好像是帮那个叫孙朦的女生拿掉了头发上的桂花。
明明是礼貌且有分寸的笑和动作，在姜酝眼里却变了味道。
原来他对谁都这样，姜酝想。
她的心里突然酸酸的，好像有人在里面打翻了一杯柠檬水，淡淡的酸涩冒上来，她的喉咙一下哽住了。
她猛地转身，钻进了人群里。
寝室楼下的周览往姜酝这头看了一眼，发现姜酝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拍着方时的肩，问他要不要回去。
“这是你开学以来拒绝的第八个女生了，”他和方时说，“你以为帮人家把头上的花拿掉就能抚平你带给别人的痛苦吗？”
方时瞥了他一眼，又朝一脸悲伤的孙朦弯了弯眼。
“快回去吧，我们就先上去了。”
他总觉得刚才有人看他，等他抬头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
唯有靠近宿舍楼侧门的桂花树群那边，围了一群学生，他只一眼就挪开视线，和周览一起上了楼。
……
户外采集活动结束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姜酝回到寝室还憋了股气，她在跟自己较劲，因为昨晚那件事，她现在觉得好丢脸！
她把门狠狠关上，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费洛安去食堂买奶茶了，章怡冉也不在，寝室里只有刚约完会回来的陈樾叼着支冰激凌在追剧。
陈樾小心翼翼地瞥了姜酝一眼。
“酝，你咋了？”
姜酝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真的没事，她一点事都没有。
她这算什么啊，只是差点不小心掉进坑里，这不是还没掉进去嘛！
前段时间她误会方时养鱼，本来已经因为那通电话明了了，没想到又被她撞见其他的！
所以他就是！中央空调！对不对！
姜酝冷笑一声，陈樾大气不敢出，默默把追剧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寝室里一片死寂，过了几分钟，陈樾迟疑开口。
“酝酝，我在网上看到个特别好笑的帖子，网友说，打是亲骂是爱，那你猜，又打又骂是什么？”
姜酝把脚边的塑料袋揉成一团。
“sm。”她说。
第22章 Day22 /
方时觉得姜酝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明明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熟悉设备的， 但姜酝因为上课原因来晚了，学哥已经抽空教了他一遍。
姜酝来到播音室后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上午的体育课也是，沈老师把男女分成两大组， 分别在两间不同的舞蹈教室里进行教学，姜酝出门时明明看到他了， 眼神却还是径直略过了他。
方时一边整理着手里的播音材料，一边偷偷去看正在和学哥讨论设备使用方法的姜酝。
“这个地方闪红灯的时候要按静音键是吗？”
她的音色清醇， 也许是因为疑惑，尾音里带着一点点上扬。
姜酝对新鲜事物的求知欲很强，哪怕没有看到她的脸， 方时也能立刻想象到她说这话时的神情。
这不对劲。
她看起来很正常，但和他没有任何交流，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他。
难道是那天她哭过，所以在逃避他吗？
方时悄悄揉皱了手里的纸。
“方时， 你过来看一下这个。”学哥抬手叫方时过去， 指着设备上的几个字母键说，“你们俩千万记住， 不要按这几个按钮， 不然会强制关机的。”
二人点头应下，学哥就拍手说教学结束。
“好了，就这些， 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只要不乱按就行， 那你们俩再熟悉一圈，一会儿四点半有人来值班， 你们跟着学一遍就能掌握。”他把手里的稿子放在桌上。
播音室的门被拉开又关上，里面只剩下姜酝和方时两个人。
没有人开口说话， 气氛好似陷入了一谭死水里。
方时抬眼看向姜酝。
她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刚才被放下的资料，设备上闪烁的指示灯光落进她眼里，不停地闪着闪着。
就像他此刻不明所以之下的心跳。
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起来，犹豫着打算开口打破僵局，姜酝那头却突然出声。
“电脑好像有点故障。”
方时眉心一动，朝姜酝走过去。
“哪里？”
播音室里的两台电脑一旧一新，其中旧的这台已经用了好些年都没有更换，电脑屏幕已经因为划痕有些模糊了。
年久的电脑难免卡顿，姜酝说故障这话是故意的。
她觉得双双沉默太难熬了。
从周六采集结束回到寝室，姜酝就一直在想，她到底对方时是什么感觉。
她因为那天方时的安慰心动，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那么当她看到方时和别的女生站在一起，心里泛起的酸涩，也是因为喜欢吗？
可如果真的是喜欢，方时没有表明，所以都变成了她的一厢情愿。
他们并不是什么需要表明态度说明原因的关系，她这样不说话，不仅让方时难堪，同样也让她自己感到难堪。
她是不愿意在这样虚无缥缈的感情里浪费时间的。
“应该就是卡了，没关系。”
方时抓着鼠标在电脑屏幕上晃了几次，确定就是电脑卡机，于是指了指那台新的电脑。
“我们俩搭班的时候，你就用那台新的。”
“不用。”姜酝摇头，“我们换着来吧。”
方时盯着电脑没说话。
外面走廊路过两位老师，谈话声由远到近，在楼梯口逐渐消失。
方时的喉结滚了滚，他转眸，目光落在姜酝搁在桌上的手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到屏保是只黑色的小猫。
就是那天在ktv，她发给他的那只。
“姜酝。”他开口时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干净，如同一股暖风融进听者的耳朵里。
姜酝下意识抬起眼，和他对视。
“是因为体育课分组吗？”方时问。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姜酝微微愣了愣：“什么？”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方时说，“是因为体育课的分组吗？”
方时问这个问题，其实是事出有因。
周览在周末里反复问他分组是不是他分的，到底能不能私自调换，他问几次，方时就回答几次。
“不是，不能。”
但是事实是——分组是他排的，可以调换。
那又如何。
方时不怕周览死缠烂打地问，但思来想去，今天姜酝对他的态度，让他怀疑是不是……她是想和周览一个组吗？
耳边突然发出一声“砰”响，方时转头看见眼前的电脑屏幕倏然黑了，姜酝在后面拉了他一把。
“注意安全。”她说。
电脑不是卡了，是寿终正寝了。
姜酝松开拉着方时的手，然后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
她终于注意到方时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才想到他原来早就发现了她的疏离，并在因此内耗。
姜酝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这个，周览和我说要换组，我拒绝了，没有不想和你一个组。”
姜酝的话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看起来心情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的确是她自己的原因。
就像昨晚她在搜索软件里查询“怎么判断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又打开邮箱想要给陈酒发份邮件问一问ta的想法。
最终还是选择删除所有查询记录，邮件开头欲盖弥彰的“我有一个朋友”也被她敲着键盘删掉了。
姜酝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这样她无法解开的难题。
她又想得心烦，也不再理方时，蹲下去查看电脑主机的情况。
电脑屏幕坏了，主机顶端还在闪着亮点，她伸手想去按灭它，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
“我来吧。”方时怕主机也会有问题，姜酝蹲在一旁，看着他把亮着的开关按掉，又紧接着拔掉插头，检查了一下主机。 “这台电脑用不了了。”
他们俩蹲在桌底下，盯着眼前的电脑发呆，姜酝怔愣了许久，忍不住开口：“方时。”
“嗯？”
她这个时候已经压不住嘴角的笑，也无暇顾及心里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她指了指电脑主机。
“我发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我们俩可能有点克这个播音室。”
上次是跳闸坏电梯，这次是黑屏烧电脑……
方时那边明显哽了一下，姜酝听到他说：“那真是太神奇了。”
她咬住唇，再次和方时四目相对。
播音室里很安静，设备偶尔响起几下滴滴声。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桌子底下传出哧哧的笑，姜酝抬手捂住了眼睛。
心里的阴翳消散了一些，她在黑暗里眨了眨眼。
“可能是我，我高中每次帮老师拷ppt，教室里的一体机都会莫名故障。”姜酝觉得好笑，她把手拿掉，嘴角咧开来。
方时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嘴角停留了片刻，随后悄然移开。
她的心情看起来好一点了。
“不是你。”他摇头。
“这就不用跟我抢了吧。”
姜酝的腿有点麻，她动了动，打算站起来。
播音桌不算矮，她伸手扶住了桌边，才起来半个身子，腿猛地一软，又栽回去。
桌下的方时及时伸出手，姜酝感觉到他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腰。
“……”
如果现在有地缝，姜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先坐一会儿吧，等腿缓过来了再起来，我扶着你？”方时撤回手。
姜酝不自然地坐回了桌底，随后她发现方时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腿也麻了？”她问他。
“嗯。”
绝对是胡扯，姜酝想，他刚刚扶她的时候手臂力道这么大，肯定借了腿上的力量才能稳住。
她瞥了方时一眼，也没揭穿他。
二人无话，就只剩下周遭设备运行发出的噪音。
落日西垂，恰好路过，余晖还灿烂，从落地窗那头洒进来，停在了他们的脚边。
姜酝晃了晃还在发麻的腿，她和方时坐得很近，中间就隔了一支笔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看来他入秋后很喜欢用这款香水。
她稍稍敛眸，目光定在方时垂于身侧的左手。
他的指甲剪得很干净整齐，甲面上微微泛着红色，手指都很修长，加上肤色白皙，让他的手看起来更加漂亮。
姜酝默默咬住舌尖，想起了她在男寝楼下看到那一幕。
萦绕在鼻尖的雪松香气突然变得浓郁了一些，姜酝微微动眸，方时不知是何时凑近她的。
“电脑的事情，我们得和方瑜说……小心！”
姜酝因为他的靠近蓦地往后仰了仰，她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方时的话，后脑勺就撞在了桌脚上。
方时阻止不及，听到一声闷响。
“嘶。”
后脑勺传来一阵痛，姜酝捂住了脑袋，她疼得眯起眼，连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她被撞得懵圈，这时一只手从她眼前掠过去，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对，就是刚刚她看过的那只手。
“你……”
方时见姜酝傻了，赶忙伸手，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开始轻轻揉她的脑袋。
姜酝仰头看向他。
她的眼尾因为生理性落泪有点红，眸子湿漉漉的，像只受了伤就委屈的猫。
方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没事。”他边揉边安慰她，“一会儿就不疼了，马上就不疼。”
他像是在哄孩子，姜酝吸了吸鼻子，本想推开他，却没动手。
桌下的温度悄然攀高，方时轻轻抚慰的声音让姜酝莫名心安。
她在内心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明明知道这只是表面，然而还是不免溺进了这场温柔乡。
没人注意到播音室大门被推开，直到脚步声传来，最后停在设备桌前。
姜酝抬头看见方瑜抱肩站在桌旁，朝她挑了挑眉。
“哎呦！”
她听到方瑜开口，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方瑜就啧啧调侃道——
“我来得不巧，扰了二位雅兴啦！”
第23章 Day23 /
姜酝没想到， 她还来不及整理清楚自己凌乱的感情，陈樾和袁思源的试用恋爱关系就先出现问题了。 时间才过凌晨五点，姜酝迷迷糊糊地起来上了个厕所， 眯着眼在桌上抽了张纸巾，听见桌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呜咽。
她这才注意到寝室里微弱的光线并不是阳台外的曦光， 而是陈樾书桌上的台灯光。
陈樾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早已黑屏的手机。
“陈樾？怎么了？”
姜酝一下子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凑过去。
桌面上湿漉漉一片，看来是陈樾渗开的眼泪， 她拍了拍陈樾的肩，看到她才缓缓回头。
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酝酝……”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啪嗒啪嗒落在睡裙上，姜酝抽纸帮她擦掉， 她吸了吸鼻子， 哽咽着没出说话。
姜酝悄声搬了椅子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抚她， 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陈樾摇摇头， 她把手机翻面放下，看向姜酝。
“袁思源，我跟他吵架了。”
她转过身时不小心带起椅脚， 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寝室里骤然响起。
“嗯？”费洛安睡眠浅，被这声响动吵醒了， 她掀开床帘朝外望了一眼，和床下同时抬头的二人对视。
“怎么回事， 陈樾你的眼睛怎么了？”
……
姜酝没想到她们寝室有一天会在凌晨讨论“渣男”话题。
费洛安和章怡冉都醒了，大家围坐一圈， 陈樾带着哭腔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袁思源被隔壁学院的女生要微信，他给了，然后那个女生找他聊天他也没拒绝？”
陈樾点了点头。
“这也太过分了吧！”
费洛安觉得太无语了，她翻了个白眼，说：“你怎么发现的？”
“我，我和他在食堂吃饭，那个女生给他送了一杯奶茶，问他前两天发给他的电影他有没有兴趣。”
陈樾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水，她哭过一轮，现在平静多了，朋友们都在身边，她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是？”章怡冉觉得不可思议，“你就坐在他旁边，那女的看不见？那奶茶呢？他收下了？”
“奶茶他没有收，他说电影要和我一起去看，其实是表明了我和他的关系，但是回来的路上我跟他吵起来了。”陈樾抱腿坐着，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叹了口气。
“他居然也会跟你吵架。”姜酝试图想象了一下，可惜没想出来，她摇摇头。
陈樾把他们俩半夜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室友们看，她继续说：“他加对方好友我不想小气去计较，但是和别的女生聊天，还聊电影，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连加好友都接受不了。”费洛安捂住脸，“我真是个妒妇。”
“我看你们俩聊天，他还算理智，但这个事有过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不解决完你们俩心里都有芥蒂，这样不好。”姜酝把手机还给陈樾，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住了腿。
“而且我最理解不了的是他为什么会觉得拒绝别人会伤到别人的自尊，我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吵起来的。”陈樾也许是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她眼睛酸涩起来，“他有女朋友，拒绝其他女生的邀请难道还需要支支吾吾吗？他就不能像方时拒绝女生表白一样明确一点吗？”
“伤人心了嗷！”章怡冉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躺枪。
陈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抱歉我忘记了，是上周末，袁思源跟我说的，他们专业有个女生跑到男寝楼下和方时表白，当场就被拒绝了。”
上周末？
姜酝心头一动，她盯着陈樾睡裙上的小花，听到章怡冉附和道：“确实，这我可以作证，方时连好人卡都不发的，你们别看他平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这样才对嘛……”
姜酝敛眸，眼皮轻轻挑了挑，她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把自己又抱紧了些。
所以那天，她看到的，是方时被表白后拒绝了别人，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又误会方时了。
“酝酝。”
陈樾突然喊她，姜酝回过神来。
“我在呢。”她应声道。
“我这两天想冷静冷静，正好我和他的一个月时间也到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让方时找你的话，你就不要管了，之前麻烦你们这么久，不用担心我，我这两天会调整好的。”陈樾把脸埋起来，说话声音闷闷的。
姜酝和其他二人对视，她点了点头，说“好”。
今天是周五，时间才过六点，陈樾让她们赶紧再睡个回笼觉，一会儿九点还有实验课。
提到六点，姜酝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瞪大了双眼。
“要命，我今天值早班！”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超过六点半了，而播音室周五早上的值班是七点！
几分钟紧急洗漱完毕，姜酝从桌子上捞了几个小面包，套上卫衣换了鞋就往寝室外跑。
“酝酝别忘记衣服，不然那老头又要发火了！”
费洛安让她记得带上实验课要用的白大褂，她摇了摇手里的纸袋，把门关上了。
路上有不少赶早自习的同学，姜酝一路狂奔，踩点到了播音室门外。
她扶着门把手喘气，抬头看到方时正在里面懵懵地看着她。
姜酝和他的眼神撞上，一口气猛地憋在喉咙里，她咳嗽起来。
这是继上次被方瑜碰到她和方时在桌子底下那回事后再次见面，姜酝知道之前都是自己对方时的偏见，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趁着咳嗽把目光移开了。
方时把手里的资料放下，朝她走过来。
“你不用急，值早班我会提前到的，以后你可以慢慢来。”
他在门边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水，递给姜酝。
姜酝接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的，没有下次了。”她悄然捏紧了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走到设备桌前，“这次是意外，下回我早点来。”
周末播音社统一休息，所以周五早上安排了成员值班并做好相关的检查工作，二人在桌前坐下来，方时打开了校园清晨广播。
今天只要等着广播放完，他们再把设备都关好，就可以结束了。
方时偷偷瞥了姜酝一眼，她还在平复呼吸。
“你吃早饭了吗？”
这么早跑过来，如果没吃……
他看向窗台的豆浆。
“没有，不过我出门拿了这个。”姜酝从卫衣口袋里掏出小面包，拿在手里朝方时挥了挥，问他，“你吃了没有？”
她利落地撕开包装，把面包叼在嘴里，手又往口袋里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她出门的时候拿了这么多小面包？
姜酝乐了，她把面包推到方时面前：“你要是没吃，也一起吃点吧，这个小面包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吃。”
方时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随后他看向那堆面包。
熟悉的外包装袋，很熟悉。
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面包，所以这么些年，他买面包也只买这一种。
“我吃过早餐了。”他还是盯着它们。
姜酝又撕开一个面包，她伸手从那堆面包里抓了两个塞进方时手里，看到他有些慌乱的眼神，连忙收回了手。
还好这次他耳朵没红，姜酝心想。
“那个，谢谢你早上来得及时，暂时无以为报，先拿两个小面包作为感谢，一会儿结束我请你喝楼下的咖啡。”
“没关系。”方时摇头笑了笑，他手指微蜷，把手里的面包拿住，“其实我是想说，我早上多买了一份早饭。”
姜酝看到他起身。
今天没有太阳，窗外阴沉沉的，姜酝还没回过神，手里就多了份热乎乎的早饭。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煎饼果子，才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一声惊雷，二人同时看向窗外。
大雨骤降，瞬间模糊了窗玻璃。
已经11月，居然打了雷，姜酝眨了眨眼，听到方时说：“豆浆，甜的，趁热喝。”
“我把钱转你。”她说。
方时没接话，意思是不要。
“那我下次给你带？”
“好。” ？
姜酝咬住了舌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
……
不过姜酝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值班结束后她要赶去实验室上课，但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出门急没有带伞，播音室里的备用伞也早就不见踪影了。
“我送你去吧。”熟悉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姜酝回头看见了方时。
他把伞撑开，走到了姜酝身边。
“走了，姜酝。”
伞将雨水隔在外面，雨势大又急，只听见伞面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雨滴拍打声。
姜酝悄悄抬眸。
伞下的阴影落在方时的眉梢，她看不清他的目色如何，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着，哪怕是很小的弧度，她也捕捉到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握起来，伞沿落下一串串雨珠，有些溅在她的裤腿上，她感觉到方时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
雨一点都淋不到她。
实验室的启程楼离宜新楼有段距离，他们走了近十分钟才到，姜酝要和方时说谢谢，手里却空空，她的心倏然一缩。
她的白大褂！
她居然把装白大褂的袋子放在播音室里忘记拿了！
姜酝懊悔地敲了敲脑袋，她今天是不是没带脑子出门，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方时还站在伞下，见她面露难色，问她怎么了。
实验课已经快上课了，现在再赶回去一定会迟到，姜酝想到实验老师发怒的脸就忍不住皱起眉。
迟到还会被扣平时分……
“没事，我把白大褂忘在播音室了，”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烦躁，“你快回去吧，我去楼上借把伞再回去一趟，钥匙是不是在你那？给我吧。”
方时没动，开口说：“是不是门边那个纸袋？”
“嗯。”姜酝点头，她朝方时伸出手要钥匙。
“你先上去吧，不然要迟到了。”方时转身就往回走，“我去帮你拿，你先去签到。”
“方时？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姜酝还没反应过来，方时就走远了，她看着方时渐行渐远的背影，犹豫了几秒，抬步往三楼实验室跑。
不能让他白跑，姜酝想。
……
然而抓马的是，因为暴雨，实验老师迟到了。
姜酝站在窗边望着天，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同学们的议论声从身后不断传来，她终于看到楼下熟悉的黑伞。
她拔腿就往楼下跑。
“方时！”
递到姜酝手里的纸袋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滴雨水都没沾到。
但是……
姜酝看着方时被雨水淋透的衣服和裤腿，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投来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额发微微湿了，垂顺下来，姜酝手忙脚乱地找身上的纸巾，听到他说——
“姜酝，没事，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可以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姜酝的动作一顿，她抬眸，对上他含着笑意的清澈的眼。
他，他到底，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第24章 Day24 /
杭城的秋日走得飞快， 昨天下了场大雨，气温就降下来，才11月出头， 大家都穿上了毛衣。
过了周末就是A大的运动会，今年的运动会恰好选在天晴的日子里， 太阳出来晒得人暖烘烘的，这天的开幕式相当热闹。
……
“你拿着嘛， 我正好买了四杯，都是热奶茶。”
相对冷清的主席台后，姜酝的手里捧着四杯奶茶， 她面露难色，想把奶茶递回去。
周览往后退了一步， 表示不接。
“谢谢你周览，但是真的不用， 我们寝室会自己点奶茶的。”
“我都点了， 没关系的。”
姜酝最怕这种人情往来，原本室友调侃她说周览要追她， 她且当做笑话听过， 但看眼下形势，她是逃不掉了。
她执着地把手往前伸：“你这样会让我有压力。”
“这有什么压力！害！”周览觉得不解，他挠了挠头， “我就随手一买，你和你室友分一下就好了。”
他完全不理解， 也可能是，他假装不理解。
姜酝看着怀里的奶茶， 微微蹙起眉头。
“袁思源前两天不是和陈樾和好了吗，你就当是我替袁思源给你们寝室买的， 这不就行了！”
“这哪里一样。”姜酝摇头。
周览心想这些学霸是不是都有点轴，在这些事情上有着一板一眼的严肃，他盯着姜酝头上的针织帽半晌，随后笑了笑。
“一样的，反正是一样的。”
他要追姜酝，如果成功了，不就和袁思源追陈樾成功了一样？
言罢，他不等姜酝再次开口拒绝，迈开脚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喝吧，别有什么负罪感！”
“不是，那我把钱转给你！”姜酝几步追上去，可周览走得飞快，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姜酝望着远处，两肩无力地沉了沉。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姜酝回头看到三个室友站在墙边，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被我们抓到了吧！”
姜酝也懒得解释，手里的奶茶肯定是还不回去了，她叹了口气，认命般把奶茶递给了室友们。
“我看一下价格。”她扒着袋子看，“我要把钱转给他的，就当我请你们，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憋着。”
费洛安乖巧地点点头，小老鼠似的蹲下来选了杯波霸椰椰，她抬眼去看正在算账的姜酝，还是没忍住好奇道：“酝酝，你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姜酝刀一样的眼神扫过来，费洛安闭嘴了。
四杯奶茶正好60，姜酝微信转账给周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聊天框里显示——
对方已经退回您的转账。
“这个功能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手机屏幕。
章怡冉喜欢喝甜的，她选了杯七分糖，听到姜酝的话，她摇了摇手里的奶茶，提议说道：“下次请回去吧，这样就不欠他什么了。”
再请回去吗？姜酝摸了摸眉心。
不太想再有往来了呢……
“那万一他以为有希望又送了咋办。”费洛安眨巴眼，她戳了戳正在低头玩手机的陈樾，“你跟袁思源说一声呗，让他看看周览最近啥情况。”
陈樾点头：“我跟他说。”
微信那头钱被退了回来，姜酝正愁，主席台那边有人喊她名字，她出声应了，就要走。
费洛安把袋子里最后一杯奶茶塞到姜酝怀里：“你自己买的就可以喝。”
姜酝手里覆上一片热，她没低头，抬步走了。
开幕式结束就迎来了各个体育项目的比赛，大**动会不像高中那样有秩序，各个学院之间的关联性也没那么强，只见草地上东一处西一处堆着人，远方一声枪响，姜酝踏上了主席台。
台上都是播音社的成员，三三两两坐着，刚才叫她的是大二的学姐。
“姜酝，一会儿中午你和方时值班哦。”学姐身上还穿着开幕式的西装，她把手里稿子递给姜酝，继续说，“中午没什么事，只要坐着就行，下午我和方瑜学姐会来接班的。”
姜酝点头接过，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方时。
“方时被那几个男生叫去搬备用设备啦，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吧。”学姐看透她的心思，笑了笑，搬了把椅子给姜酝。
姜酝谢过，才坐下，就看到学姐凑过来，问：“你和方时关系很好？”
“嗯？”姜酝愣了一下，不置可否，“我们认识得比较早，开学没多久就认识了。”
“哦！”学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起来，“你这个帽子真漂亮，可以给我个链接吗？”
姜酝闻言解锁手机，去翻购买记录。
她其实并不喜欢戴帽子，气温下降，戴了帽子还容易有静电，但她的黑头发长出来了。
真是灾难的布丁头，她边滑着手机边想。
帽子是上个礼拜到的，所以找起来很方便，姜酝把链接分享给了学姐，想站起身去台旁晒晒太阳。
楼梯那头传来一声响，她抬眼望去，方时正放下手里的设备仪器。
他直起腰，恰好撞上姜酝看过来的眼神。
晚秋的阳光带着金黄色的璀璨，融在凉爽的秋风中，藏进心上人的漂亮眼眸里。
目光相撞似乎擦出点微妙的火花，方时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攥住了裤边。
操场那头又是一声枪响，姜酝回过神，她连忙移开眼，想到了那份没还给方时的早饭。
“那我们先走啦，盒饭等会儿会有人送来的。”学姐拍了拍手站起来。
姜酝朝她弯起眼，应了声“好”。
方时不知是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姜酝没注意，她挪着椅子到了桌前，感觉到身边坐下熟悉的人。
她偏头，看到方时也正好看过来。
也许是因为刚刚搬过东西，他的双颊微微泛红，可嘴唇却有点白，姜酝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
“谢谢你，还是你喝吧。”
“午饭要等好一会儿呢，你唇色看起来不太好看，当心要低血糖。”姜酝皱了皱眉，把奶茶给他，“还是喝点吧。”
她把吸管拆开一半放到他手里，脸上就是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方时看了她一眼，乖乖把吸管接了过去。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大概是哪位同学拿了这次200m短跑比赛的冠军，姜酝伸了个懒腰，听到方时小声说了句：“原来你喜欢喝这么甜的奶茶。”
什么？
姜酝闻言凑过去看奶茶杯子上的标贴，上面写着七分甜，那确实很甜。
她摆摆手：“不是我买的，周览买的。”
方时抓着杯子的手一僵。
他的心头突突跳了跳，自觉不好。
周览居然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么？
口中的甜味莫名变得奇怪，他忍了忍，还是咽下去，把手里的奶茶放到了桌子上。
“难怪不好喝。”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假笑来，“不如豆浆。”
姜酝正捏着手指发呆，听他说到豆浆，指甲掐在指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他。
阳光稀疏落在他肩头，姜酝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
似乎是……对那杯奶茶。
她装傻，哼哼一声：“你觉得豆浆好喝？”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姜酝听到方时轻笑，这声笑仿佛一片羽毛拂过她的脸，让她心痒痒。
“你觉得哪个更好喝？奶茶，还是豆浆？”她听见方时这样问她。
但姜酝没回答这个问题。
上午的两场比赛结束，台下的观众纷纷散了，她起身去关音响，她走了几步背对着方时，才把运动员进行曲关了，方时那头突然传来闷声一响。
姜酝回头，第一眼看到流了满地的奶茶。
她略微一怔，随后注意到了垂头靠在桌上的方时。
“方时？”
姜酝连忙走上前去，她顾不得地上的奶茶，手却在触到方时的那一刻猛地顿了一下。
他怎么这么烫！
……
“三十八度五，看来是着凉了，你说他前两天淋过雨？那么大的雨，难怪了。”
校医把帘子拉上，看了床上的方时一眼。
因为体温太高，他的脸现在红扑扑的，眉头也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这瓶药快挂完了要叫我，还有一瓶药得给他换上。”她嘱咐坐在床旁的姜酝，“但是这瓶流得很慢，估计要一个多小时，你注意点就行。”
姜酝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她在手机里设置了两个闹钟，和校医姐姐说了感谢。
“没事，一会儿醒了让他喝点水，我就在外面，有事来叫我。”
医务室里很安静，姜酝盯着眼前的白色床单，她没想到方时居然会因为周五那场雨发烧。
好在医务室离操场很近，方时很争气地撑到了这里才晕过去。
她先前居然还以为他脸红是因为搬了东西。
原来他早就发烧了，他自己没有发现吗！
姜酝看向闭着眼的方时，她小心翼翼地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找了个方便看到药量的位置。
这样的话，感觉更对不起他了呢……
方时睡得很沉，姜酝呆呆地看着他，发现他睫毛又密又长，鼻尖也红红的。
她有点想伸手戳他一下。
周遭静谧，唯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姜酝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果然啊，长得好看的人，睡着了也很好看。
她收回手时速度飞快，像个贼似的，又把手背到身后，发了半天的怔。
因为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得很慢，姜酝听着外面时钟转动的声音，困意慢慢袭来。
她的头一点点垂下去……
床上原本酣睡的人偷偷睁开了眼睛。
第25章 Day25 /
姜酝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手麻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摩挲声，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下从床边抬起头来。
方时正在回寝室群里的消息， 被姜酝的动作惊得一愣，他的烧还没退， 看向姜酝的眼神里带着茫然。
“做噩梦了吗？”他的声音因为发烧变得有些哑，尾调落下去， 让人捕捉不到他疑问的语气。
姜酝怔愣地和他对视一眼，随后目光上移，看向了头顶的输液瓶。
药已经被换过了。
“我让校医老师换的。”方时解释道， “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闹钟刚响起来就被我按掉了， 不是没有响。”
姜酝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中午容易犯困，所以平时到点会午睡， 尽管方时解释过原因， 她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方时。
“已经好多了，有点低烧。”方时朝她笑了笑， 脸色却不太好看， “今天多亏了你。”
姜酝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温水。
“不用客气，还好你路上没晕过去，不然我得背你到医务室。”她说完没忍住乐了。
她把一次性纸杯递给方时， 没听到方时回答，于是抬眼去看他， 正巧和他投来的目光相撞。
姜酝不知道体温高是否会让一个人的眼神也变得炙热，她和他四目相对， 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微微热起来。
“你背不起来我。”
姜酝不自然地移开眼，听到方时这样说。
“是……”
“所以我会靠在你身上， 坚持到医务室的，很相信你。”他没等她开口说完话，又继续接上一句。
他这话讲得有点暧昧，好像她是个多么值得他依靠的人，姜酝咬住了舌尖。
她还在心里思忖如何回复，医务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随后门被推开，周览第一个冲进来拉开了帘子。
“方时，你脆皮啊！淋个雨就发烧……”
周览的话猛地一顿，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姜酝。
“姜酝？”
袁思源跟在后面，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听到周览喊姜酝的名字，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两位军师又待在一起呢。
姜酝朝他们笑了笑，没说话，她把椅子往床尾挪了挪，坐了下来。
“原来你小子说的救命恩人就是姜酝。”周览见姜酝不说话，干笑着上前拍了拍方时的肩。
看方时状态还可以，他也搬了把空椅子坐下来，试图找个话题和姜酝聊一聊。
“我没事，你可以回去打游戏了。”方时瞥了周览一眼，见他坐下，眉头皱了起来。
“来都来了，我们接你回去啊。”周览司马昭之心，却还要用方时当借口，他摆了摆手，“就你现在这个虚弱样，难道你还想麻烦姜酝再送你回去？”
方时抿唇未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头咳嗽了一声，像是坐实了“虚弱”二字。
再回眸，他的眼尾带着一点点红，果然见姜酝朝他看过来。
“我没事。”他压低了嗓子，于是出口的声音变得更哑，姜酝又要起身去给他倒水，他抬手阻止了。
“还是很难受吗？”姜酝凑过来问他。
在场只有她和方时知道这次发烧的原因，姜酝心中有愧，当然见不得方时难受，周览还在一旁说方时太虚弱了，她径直略过了周览。
方时垂着眸，摇了摇头。
二人之间的气氛周览融不进去，姜酝注意到他清了清嗓，转头去问袁思源在干什么。
“又在和女朋友聊天？”
“嗯。”
姜酝抬头看了一眼药瓶里的药水，还有一大半，她又坐回去。
“嘿呀，说到女朋友，在场除了袁思源都是单身男，像我，要是生病了也没人关心呀！”
姜酝翻着相册里的照片，装作听不见。
这样的话题又尴尬又没意思，姜酝不想去理解他话里的弯弯绕绕。
“你呢方时？”
姜酝眸光微动，把眼前的照片删除了。
“什么？”方时没想到会被点名，他压着嗓子问。
“你生病了如果发条朋友圈，你的白月光应该会来关心你吧？”
“……”
姜酝眼皮抽了抽，悄然抬起了眼。
白月光？
“什么白……”
“哎呀你还瞒着我们呢，就是你置顶那个啊，我们上次都看到了好不好。”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姜酝接起来，床那头的话题被打断，她没注意方时又说了句什么，只听见电话里传来播音社学姐焦急的呼喊。
“姜酝，你在哪里，这边需要你来帮个忙好吗？”
“好的，我马上过来。”姜酝说着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方时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有急事要先回去。
周览早就朝她挥起了手：“你快去吧，放心方时这里有我们在。”
电话里的催促声还在继续，姜酝来不及再说话，她推门出去，方时在屋里的咳嗽声变得越来越轻，她自然没听到那句急促的挽留，往前走的步伐里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什么嘛，搞半天他没钓鱼，但是他有白月光啊。
人家还置顶了呢！
姜酝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碟剩菜，被反复回锅重热又冷掉，端上桌又撤下桌。
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喜欢上了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人，她才刚想要试图多了解对方一点点，就被告知自己没有访问权限。
感情不像分数永远在一个区间里波动，感情是无定数的存在，她无法控制。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点慵懒缱绻，如同一条毛茸茸的毯子裹在身上，姜酝心想要及时止损，脑海里却浮现出方时的笑容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如果他做了坏事，好像别人也能轻饶他。
姜酝咬了咬牙。
才不。
她这次真的不要喜欢他了！
……
——
姜酝发完誓后的确没再遇见过方时。
她两天前在微信上问过方时，他的烧早已经退了，她就托陈樾让袁思源带去了几盒止咳的茶包。
中途方时似乎是想跟她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她客套的话让他迟疑，对方正在输入了半天，姜酝也没有收到想看到的消息。
运动会总共开了四天，她忙前忙后，中途还帮方瑜整理了一份设备报告。
运动会结束后，专业课强度也跟着起来了，一周的实验课从两节增加到了四节，姜酝连轴转着，周六下午才发现电脑邮箱里未读的新邮件。
邮件是陈酒发来的，送达时间是周五上午九点。
仔细一算，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姜酝放下手中的笔，点开了邮件。
“展信佳，我是陈酒……”
姜酝慢慢滑着手里的鼠标，眼睛却逐渐瞪大了。
她将邮件反复看了三遍，又不确定地退回去看了一眼发件人。
的确是陈酒。
陈酒在邮件里说，ta有一个朋友。
姜酝几乎在瞬间就确定这是无中生友，也在同时猜测到她的电子笔友的性别——大概率是个男生。
她看着邮件里的内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神奇。
“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了些问题，我想分享给你，也许你会有好的建议。我的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对他有好感，他本想鼓足勇气表白，然而那个女孩似乎因为一些事对他产生了误会，你觉得他现在是不是该去解释清楚？”
姜酝盯着眼前的字，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但下一秒她又将其打消了。
邮件里说，女生跟他的“朋友”是同学，他想制造机会坦白。
姜酝用手指戳着键盘上的空白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这封邮件。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阳台上停下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了半天才扑腾着翅膀离开。
姜酝终于敲下第一行字。
她说：“我也有个朋友……”
第26章 Day26 /
方时的情绪一向很稳定，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情绪失控。
起因是周览带回来四杯奶茶。
周二下午的课被调到了周六，所以下午没有事，方时正在桌前整理笔记， 明天就是周三了，姜酝疏远他已经好几天， 明天他要抓住机会和姜酝解释清楚。
毕竟在邮件里她说“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被信任”。
方时当然知道周览那几句话是故意说给姜酝听的。
可他才没有什么白月光，置顶明明一直都是她。
“来来来！”
寝室的门被轰然撞开， 方时飘忽的思绪被抽回来，周览从外面跑进来，怀里满满地揣着什么。
“大家自己拿吧！”
方时转头看过去， 周览的桌上立着四杯奶茶，余寺凡凑过去， 问他：“突然请客？遇到什么好事了？”
“嗨呀！”周览挠挠头，脸有点红， “这不是姜酝买的嘛， 上次我请她……”
“哦——！”余寺凡看他脸红，于是笑着起哄道， “所以你们俩这是进一步了？”
寝室里安静了一瞬， 周览假意捶了余寺凡一下，余光去瞥旁边的方时，嘴里说着， “我们两个现在是有来有往。”
周遭的气压明显低下去，他没再往下说。
袁思源从床上探出半个头， 左右看了看，他谈了这么久恋爱， 差不多能看出来现场局势，于是悄悄朝着余寺凡挥了挥手。
“我要那杯冰的。”
他话音才落， 方时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椅脚擦过地面的滋啦声。
“周览，楼下有人找你。”方时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他知道周览会来，果然才出寝室门，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没回头，踩着楼梯下去，一直到一楼走廊，身后的人才开口和他说话。
“方时，别走了，直接说吧，你想干什么？”
走廊尽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方时觉得自己应该平静一点。
他转过身和周览对视，目光相撞，似乎在空中嘣出几颗火星子。
如果在场还有局外人，一定会好奇为什么会这里会有火药味。
“需要把另外一杯冰奶茶留给你吗？降降火。”
“最后一次。”方时没有理会他的话，出口带着警告意味，他的眼里没什么温度，周遭的空气在渐渐凝固。
“什么最后一次？”周览装傻。
“那天周六，姜酝他们在男寝楼下路过采集，你和她碰见了，是不是？孙朦来找我，我原本要走，你拉住我的手往前推，是故意的吧。”
如果不是费洛安先前巧合提起，方时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周览笑了笑，却没否认。
“在医务室，你说有没有人关心，提到白月光，又算不算是挑拨？”
“追女生嘛，有对手总得用点手段。”周览不在意地耸耸肩，“你也可以先发制人，我不介意。”
他这话说得无耻，他太明白方时做不出这种事。
“竞争就光明正大一点。”
“我不想光明正大。”周览敛了笑，他看着方时的眼神有些沉，“光明正大我怎么赢你？开学是你先和她认识的，你们俩又在一个社团，她还和你单独出去吃过饭。”
他长得比他好看，学习也比他好，这要怎么赢？
方时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你知不知道追她，选择权是在她手上？”他努力压制着心头翻滚上来的火气。
“对啊，选择权在姜酝那里，我只是制造了一点小插曲，她要怎么想是她的事，方时，你不过是发现自己没有胜算，才跟我说这些的吧？”
周览指了指口袋里的手机：“她今天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拿奶茶，你看……”
一阵风从耳边擦过，周览感觉到眼前黑了一下，脸上传来痛感。
“方时，你他妈的疯了是吧！”
方时出拳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他看着周览，眸色深深，那眼眸深处似乎燃着火。
他的手关节红了一片，再次开口时连嗓音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周览，你骗她是不尊重她。”
周览这个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尊不尊重，他只知道自己被打了，现在脸又肿又痛，打他的人还是方时，他气得半死，抬手就往前要打回去。
方时挡住他的拳头，往前推了他一把，二人之间又拉开距离。
“你冷静点，要追人就公平竞争。”
“冷静个屁，公平个屁！你都打老子了，还要老子冷静？我告诉你方时，我他妈就是骗她了，你有种自己去解释清楚，我还跟她说你和你白月光谈过！你猜她信了没有！”
“……”
二人回到寝室后被余寺凡绕着左右看了好几圈。
“不是，你们俩干嘛去了？跟谁打架了？”
怎么一个脸肿了，一个嘴角破了？
方时从桌上抽了张湿纸巾，他擦掉嘴角的血丝，目无表情地望着周览桌上的奶茶，说：“没事，在外面摔了一跤。”
谁能说说怎么摔跤能摔成这样？
余寺凡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脑子一根筋，居然真的信了方时的话，他又戳了戳身旁吸奶茶的袁思源。
“你看周览把脸都摔肿了！”
袁思源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受伤的两位男士身上，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头开始敲手机键盘。
“哦对周览，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余寺凡朝周览挥挥手。
周览气还没消，没接话。
“好消息是，奶茶很好喝。”
方时拉开椅子坐下来，背对着他们，翻开了书。
“坏消息是……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到奶茶袋子里的纸条？”
“什么纸条？”周览捂着脸走过去。
“就是姜酝说让你以后都不要给她送东西了，她说她不喜欢喝奶茶，其他的东西也都不喜欢。”
方时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外面路过一阵风，吹开了阳台的门，书页被风吹起，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方时偏头，突然笑了。
嘴角扬起扯到他的伤口，他伸手摸了摸，有点疼。
那，这一架算是白打。
……
——
姜酝没忍住又偷偷抬眼看向方时的嘴角。
他目视前方，大概没注意到姜酝投来的目光。
沈玉文在队伍前面交代注意事项，还有五节课他们就要迎来期末考试，从这一次课开始不再实行分区练习，队员需要相互配合联系准备考试。
也就是说，姜酝要和方时一起上课了。
课上教的双人华尔兹并不算太难，是入门的基础课，所以考试重点就放在了二人之间的配合上，姜酝不确定她是否能在五节课内和方时磨合好。
不过，姜酝有些出神地想着，他是和谁打架了吗？
“哎周览，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疑问从身后传来，姜酝目光呆了呆，她往后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周览肿起来的侧脸。
沈玉文让大家按照组队排好，姜酝来不及细想，她往窗边走了几步，见方时也走过来。
她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低下头，盯着鞋尖发呆。
“来，大家按照我说的，组员之间面对面站好。”
终究还是逃不过，姜酝转过身，她的视线平平向前，掠过方时肩头，停在不远处的沈玉文身上。
方时垂眸看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得出来憋着股劲。
“手，放哪里？轻搭肩，男女手的位置不一样哦，大家记住了，来！”
姜酝的手指蜷了蜷，尽管来上课前已经做了好几轮心理准备，她伸出手时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来啊小朋友们，我就教这一次，后面你们自己练习，双人舞有简单的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不要害羞，该放的放好，不该放的不要放啊！”
姜酝伸出左手，看到方时朝她微微俯身，她的手轻搭在他肩头。
他垂着眸，看起来像个优雅的骑士。
前方传来几声笑，姜酝强压着加快的心跳，感受到方时的手极有分寸地落在了她的背前，只轻轻的，姜酝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触碰。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方时，他也正巧在看她，对视时他朝她笑了笑。
姜酝倏然移开了目光。
“好的，那么现在男生的左手和女生的右手握紧，大家记住左脚换步右转步，右脚换步左转步，不要伸错脚了，不然你们的搭档可要遭殃了。”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姜酝心里记着步调，将右手伸了出去。
气温渐低，她的手指冰凉，被一片温柔包裹住。
“好，大家开始练习吧。”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听到方时问她：“现在开始吗？”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扑在二人肩头，姜酝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带着往前走了半步。
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落下，姜酝的手指猛地缩了缩。
方时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他稍稍用力，二人几乎十指相扣。
“方时。”姜酝想让他放开，“手不是这样的。”
“左手，应该搭在我的肩上。”方时好像没听到姜酝的话，他往后退，就带着姜酝往前走。
“我说的是右手！”
脚步蓦地停住，姜酝的腰靠在窗台边，她被方时带到了这里，身后无路可退。
“右手，是对的。”方时低头，凑近她。
热气在她脸颊扫过，快速染红了她的耳尖。
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他们很熟吗！
“你不练就算了。”姜酝去抬脚踢方时的鞋尖，好在这个位置并不显眼，她被方时高大的身影遮住，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有件事，我要说明一下。”方时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满是认真，“姜酝，你看着我。”
他偏偏要姜酝和他对视。
“干什么，快说，老师要看过来了。”姜酝心慌意乱的，两眼一抬，看向他。
“我没有什么白月光。”
姜酝愣了愣。
原来他是要说这个。
“没有，从来都没有那种人，那天是他故意说给你听的，不是真的。”
姜酝把头一扭。
他们的手还交叠着，阳光将其包裹，姜酝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方时的。
她的嘴角悄然扬起，却不看他。
“哦，那怎么了，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她动了动手，食指指尖被方时捏了一下，她咬了咬舌尖。
反正她又不在意的。
方时盯着她，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放在姜酝背后的右手稍一用力，将她从窗台那边带离。
“就是觉得，要和你解释一下。”他借着动作低头，凑在姜酝耳边，温柔问她。
“然后我想问问，你把给他的奶茶还了，那我的早餐呢？什么时候还？还是……”
他不继续说，故意停顿，姜酝转眸，看到他无辜的眼神，心头突然一热。
“还是什么？”她顺着他的话，问。
“还是欠着？等到下次，或者下下次？”
这样就能多多见面了，对不对？
第27章 Day27 /
为时两小时的中医学导论的课终于结束， 半个小时后还有中药学基础，同学们进入短暂的休息阶段，安静的教室在老师的离开后轰然嘈杂。
姜酝坐在第二排， 桌上的书被她随手合起来，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弯了弯嘴角。
“我今天下课早，需要帮你带午饭吗？”
她在手机键盘上敲了几格：“不用的， 我早饭吃多了，中午先不吃。”
聊天框那头秒回：“那么咖啡？中午值班会困，美式还是拿铁？”
眼前突然冒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恰好遮住了手机屏幕，姜酝一愣， 见费洛安朝她做了个鬼脸。
“酝酝！重色亲友！根本没有听到我叫你！”
“喂！别胡说。”姜酝赶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怎么了？”
费洛安笑着躲开了， 才要开口， 教室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姜酝，叫她出去。
“辅导员找你。”
喊她的是班里的文娱委员， 姜酝和她不熟， 于是朝她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抬步往外走。
她上了三楼， 敲响办公室的门。
大学管理不再像高中那样严格，班主任随时随地会出现在班级里， 辅导员平时和同学们没有什么接触，这个时候找她， 会有什么事呢？
“进来吧。”
姜酝带着疑惑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天气冷下来， 办公室里已经开了暖空调，她进门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辅导员的工位就在门边，她看到姜酝进来，朝她挥了挥手。
“来了？坐吧。”
“王老师，您找我有事？”
姜酝坐下来，辅导员把手上的平板递给她，见她接过，于是用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信件。
“这个，是你写的吧？”
姜酝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
“学院今天早上联系我，叫我和你沟通，看你是否愿意参与学校的招生视频拍摄活动，然后又发给我这份信件，说追踪到的是你本人，让我来做一下你的思想工作。”
A大每年都会组织学生拍摄招生视频，各个学院都要举荐一个优秀学生作为代表参加，不论是高考还是大一的期中考，姜酝的成绩在专业一直都稳居第一，学院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但这封一个月前的信件，不知是谁发现的。
当时官网邮箱明明写的是匿名，怎么会追踪到她本人身上呢？
姜酝看着屏幕上的字没说话。
“你愿意去吗？”辅导员问她。
“王老师，我想知道思想工作是指？”姜酝把平板还给辅导员，她垂了垂眼。
辅导员看了她一眼，把平板收了回去。
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也就有话直说：“学院的意思是，招生视频的拍摄内容和网络当下流行的传播内容是有关联的，大家都在这么拍，也只有这样拍才有更好的流量，视频内容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叫你不要多想，以后也不要再发类似信件了。”
“不是匿名吗？”姜酝放在膝前的手微微缩起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匿名有假，毕竟从前十二中就喜欢搞这一套。
明明说是匿名评价老师的教学质量，最后差评的同学总能被找到。
而姜酝发送这封信件的起因，是班级群里分享了A大公众号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A大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招生视频拍摄准备，希望同学们踊跃报名，如果有相关建议可以直接将其发送到学校官网的邮箱。
姜酝抱着好奇的态度去围观了A大官网的视频号。
置顶是再正常不过的官方宣传，可姜酝发现，账号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视频。
比如……只有女同学跳舞的视频，文案内容却写着——“欢迎报考A大，学姐在这里等你哦”。
又或者是……只有女同学鼓励高考加油的视频，文案内容是“A大某学院校花送来祝福”。
她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为什么全都是女同学？为什么要她们跳舞？为什么要让她们穿着短裙子，说“学姐等你”这样的话？
为什么男同学不穿着短裤衩来跳扭腰舞呢？
为什么男同学不光着膀子说“学哥等你”呢？
于是她抱着赌的念头在一个月前写了封匿名信件，提出了这个问题，建议停止拍摄此类视频，或者转换视频拍摄理念，寻找新的拍摄方向。
果然这次，也如同曾经提出某位老师的教学方法有问题那般，她被找到了。
姜酝轻轻叹了口气。
辅导员看着她摇摇头，“以后记得，不要填了，这些账号都是大四传媒专业的学生在管理，他们只注重流量，只要内容不违规他们就不会停的。”
“王老师，如果学校依旧坚持拍类似招生视频，那我就不去了，麻烦您和学院说一下，再另外推荐其他同学吧。”姜酝揪紧了毛衣袖子。
辅导员没立即回答她，姜酝稍稍抬眸，却见她无奈地看着自己。
“官方的主视频也不去吗？可以加分，对绩点有帮助，那些杂七杂八的视频，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辅导员劝姜酝，“其他都是小事，如果想保研……”
“我会在其他地方多多努力的。”姜酝说。
谈话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姜酝瞥了一眼办公桌上已经黑屏的平板，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但还是谢谢您。”她还是朝辅导员笑了笑。
她还是再一次打了场无人在意的、灰溜溜的败仗。
……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空调突然停止运行，内里陷入一阵沉寂。
平板屏幕骤然亮起，辅导员瞥了一眼屏幕，偏头咳了几声。
她身后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一位矮小的中年妇女，只见她笑着伸手拍了拍前面人的肩。
“院长，您看见了吧。”辅导员转过头去，“这小姑娘性格就这样，劝不动的。”
“我倒觉得挺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自己的思想。”院长笑眯眯的，走到桌前，把平板拿起来。
那封信件出现在亮起的屏幕里——
“拒绝女性被评价和被凝视。”
“姜酝……”院长看着信件里的内容，兀自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今年就推荐个男孩子去吧。”
——
姜酝一言不发地上完了中药学基础，下课后和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播音室。
今天中午是她和方时值班，她提前十分钟出发，结果还是方时早到一步。
她沉默地走进去，方时正在窗边拆咖啡包装，听到脚步声，他唇角微微扬起。
“你来了。”他回头，瞧见姜酝耷拉着脑袋，不禁愣住了。
“姜酝？”方时歪头看她，她的睫毛颤得厉害，他心猛地一缩，轻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几个小时前还和他聊得很开心，这是怎么了？
姜酝没接话，她摇了摇头，走到窗台拿了杯美式就往嘴里灌。
“你，不是说今天喝拿铁？”
方时的目光停在她捏着杯子的手上，见她又仰头猛喝了一口。
“命苦。”姜酝丢下两个字，走向设备台。
中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一次次叠在地面上，播音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驱散了午间的疲惫和困意。
姜酝托着下巴，扭头去看方时。
注意到她的目光，方时也朝她看过来。
“姜酝？”
听见他喊她，姜酝两眼微微热起来，她敛了敛眸，掩去了眼中的湿润。
“今天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她开口。
也许他……
“我愿意听听。”
如果需要安慰或者拥抱，也都可以，都为她准备。
方时把座下的椅子往姜酝那边挪了一些，坐得离她更近，二人呼吸有一瞬重合。
他认真地看着她。
他背光而坐，阳光在他身后铺展开一片金黄色，光线此刻仿佛化作柔软的笔触，将他的身形轮廓深深浅浅地勾勒出来。
姜酝最怕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无尽的温柔又要将她再溺死一遍。
她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会下意识将心里话都说出来。
“我没有问题。”
姜酝以这句作为结尾。
“当然没有。”她听见方时这样回答她。
“那你呢？有没有被叫去拍视频？”
他的成绩也是专业第一吧？
方时摇摇头：“找了其他人，女生。”
“姜酝。你是对的。”他随后又说，“任何开放自由都应该建立在平等和尊重的基础上，我支持你，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写一封信件提交上去。”
“嗯？”姜酝和他对视，有些不解。
电脑响起提示音，该切换下一个频道了，姜酝去找鼠标，注意力微微转移。
“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陪你。”
姜酝咬住了唇。
她低落的心情似乎因为这句话好了不少，她偏眸看向方时，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鼠标。
“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她扬了扬下巴。
她讲这些其实不是为了寻找陪伴，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价值观，她只是无奈于当前的无能为力。
方时当了她的情绪树洞，她刚想说感谢。
“我陪你一起，只要你愿意的话。”
就好像在说，他永远、永远站在她这边。
姜酝拿起手边的咖啡，快速抿了一口，她想借此掩饰眼中的波动，手却突然被方时按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时把她手里的咖啡夺走了。
“姜酝，你喝错咖啡了。”
“……”
姜酝已经把咖啡咽下去了，她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
第28章 Day28 /
浓郁的奶咖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温热淌过咽喉流下去，心跳突然加快。
砰砰……砰砰……
姜酝抬眸对上方时的眼神——黏腻的，如同梅雨季节才落下来的雨。
她的耳尖一点点红起来。
方时的目光擦过她微微湿润的唇， 最后移开，她看到他悄然捏紧了拳。
细密的暧昧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
姜酝偏过头， 从梦里醒过来。
怎么又把播音室的那一幕梦了一遍。
指尖带着颤抖，她的手贴在心口的位置上， 感受到加速的心跳在手心不停跃动。
中午果然不该喝咖啡的，她明明咖啡因不耐受。
困意还未完全消散，姜酝两手抓住枕头边， 盯着床顶的印花图案发呆。
为什么现在脸红耳热的人变成她自己了？
如今夜晚的温度降得低，寝室里早就开了空调， 姜酝热得掀开被子，听见室友们在床下轻声聊天， 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不是酝酝？她才是最合适的啊。”
“是啊， 酝酝期中考试也是第一的。”
“小声点，小声点， 谁知道老师怎么想的， 而且酝酝上镜肯定好看，居然不让我们姜酝去。”
“我去问问班长……”
姜酝偷偷掀开帘子，低头往下望去。
“什么不是我？”她打了个哈欠。
三颗脑袋同时抬起来， 姜酝看到她们脸上一模一样的吃惊神情，没忍住笑了。
“从实招来， 要去问班长关于我的什么问题！”她用手指了指三个人。
坐在中间的费洛安把手机屏幕按灭，打了个哈哈。
“其实也没什么， 我们就是……”
“官网的宣传视频？”姜酝问。
寝室里安静了一瞬，姜酝的胸膛贴在床栏上，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们觉得你更合适。”陈樾点头，“但是学院推荐了另外的同学。”
她把手机举起来，给姜酝看学院公众号上的文章。
姜酝被眼前的白光晃了一下眼，她略微愣神，随后看到了屏幕里的男同学。
她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学院找了隔壁班的专业第二，就是上次专门来班里跟你说期末一定会让你丢掉专业第一的羊头男。”
姜酝抬手捂住眼睛，笑起来。
“这是什么外号啊。”
“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一头羊吗！”
陈樾把手机收回去，摇了摇头：“还是你合适。”
姜酝的脸压在手背上，她歪头看着对面费洛安书桌上的风暴瓶，没有接话。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她和辅导员说的那些话或者那封信件影响了学院的选择，但姜酝不得不承认，当看到推荐的同学是男生时，她还是很高兴。
也许，也许会有一点点，是因为她吗？
姜酝没说话，室友们也不在意，反倒话题一转，主角换了人。
“哎怡冉，你们学院怎么不是方时？”
姜酝眉心一动，紧接着身体后仰，躺了回去。
“我也奇怪呢，按照惯例确实应该是方时。”
“咳。”
费洛安在旁边故意咳嗽了一声，随后姜酝听到她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真可惜。”
她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床上的姜酝听的。
姜酝知道她在“可惜”什么，要是不阻止她，她估计就要说出“差点就能看到某两个人同框”之类的话了。
“哎呀，差点就……”
姜酝在上面重重地翻了个身。
床下还没说完的话骤然顿住，费洛安低声哧哧笑起来，寝室的灯突然灭了，姜酝在黑暗里眨了眨眼。
“十一点了！看直播！”
台灯光轻柔地洒在白色墙面上，姜酝去摸枕头边的手机，消息栏里都是各类推送，她一条条翻着，在最底下看到了方时的微信消息。
“方瑜和我说，你咖啡因不耐受？抱歉，以后给你带奶茶。”
姜酝看着消息挑了挑眉。
这话说的，好像是为了他才喝的咖啡，姜酝想了想，开始敲键盘。
“偶尔也会喝咖啡，没关系。”
方时的消息是晚上八点发来的，姜酝睡到现在才回，她的消息才发过去，那头就立马回复。
“还是注意一点好。”
紧跟着的是发糕的表情包：盯你.jpg。
姜酝用手把屏幕一遮，弯起了眼。
她开始期待下周三了。
……
时间在忙碌之中总是走得飞快，姜酝周末回了趟家，再回学校时已经穿上了羽绒服。
12月份的气温已经降到个位数，西北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大家猜测今年也许会下雪。
周三这天却下了场雨。
姜酝站在舞蹈教室的窗边，一直到上课都没有等到方时来。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让人心情都跟着往下坠了坠。
章怡冉站在她身边，有些不解：“昨天还来上课了呀？今天有事请假了吗？酝酝你和我一起吧。”
沈老师在铃声结束后才踏进教室，她四周环顾，姜酝果然见她朝自己走来。
“姜酝，方时请假了。”她的话顿了顿，又说，“你需要找个新同伴吗？”
新同伴？
姜酝眉头微蹙：“沈老师，什么意思？”
“方时的期末考延到下学期初补考了，或者你也申请补考，如果不想补考我就给你单独考核。
“单独考核是指？”
“我当你的舞伴。”
姜酝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体育老师。
“放心，这只是个选修课考试。”沈玉文朝她笑了笑，“因为情况特殊，我会酌情放宽考核要求的。”
“方时什么时候跟您请的假？”她更想知道为什么她才被通知到。
为什么不早些跟她说呢？
“今天早上，就半个小时前。”
姜酝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松。
看来是紧急情况。
“下节课就考试了，这节课你和同学一起练习巩固一下，我要去开个会，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上和我说。”沈玉文抱着书走了。
章怡冉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下凑过来，看了一眼姜酝的脸色，在她耳边轻轻说：“没关系酝酝，你跟我一起练嘛，可能是有紧急情况了，我觉得方时应该不是那种会随便失约的人，而且老师说了会酌情放宽要求的，你别担心。”
姜酝摇了摇头：“我不担心考试，怡冉，我去旁边坐一下。”
她恰好碰上生理期，小腹有些坠胀，既然没有舞伴，正好借此休息一下。
姜酝的确一点都不担心考试，她在之前的课上已经把每一个动作都练得很熟练了，无论舞伴是谁，她都能保证自己可以拿到漂亮的成绩。
她在意的不是这些。
舞蹈室里的凳子都缺胳膊少腿的，姜酝选了把看起来正常的坐下来，盯着地面上的划痕发呆。
这几天她很忙，又要上课又要实验，晚上在寝室又看书看到半夜，几乎没和方时聊过几句。
播音社排班也因为期末临近重新进行了调整，她和方时只需要每周五早上过去值班就可以了。
方时是今天早上临时请假的，甚至连考试都申请了延期，她是他的考试舞伴，如果他不来考试，也应该要……
姜酝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眼前突然压下一片阴影，一双耐克运动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抬起眼，看到周览站在她身前。
“你需要新舞伴吗？”他问她。
向上仰望的姿势不太舒服，姜酝动了动脖子，垂下眼：“不用了，谢谢你。”
“他今天早上接了电话就买高铁票回家了，你没有舞伴怎么考试？”周览也找了把凳子，他在姜酝左手边坐下来。
姜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突然后悔没选我了？”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又别扭，姜酝却觉得有些好笑。
她偏眸看向周览，发现他正拽着毛衣上的银色拉链头玩。
“没有。”她回答。
她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选择。
周览沉默了一下，低下头：“那你知道我和方时打过一架吗？”
姜酝愣了愣。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之前在医务室，我说他的白月光，其实是故意讲给你听的。”周览捏紧了手里的拉链头。
“我知道。”
“他跟你说了？”周览挑眉。
姜酝看着他，才发现他下巴处居然还有一块很淡很淡的乌青。
“那你也知道，我喜欢你的。”
正在练习的同学从他们两个人眼前晃过去，姜酝的视线跟随着旋转的身影往前，稍稍愣了神。
她那时候还在因为方时所谓的白月光和自己暗暗较劲，又想起周览那四杯奶茶，觉得用错地方的感情就应该及时纠正。
所以她点了奶茶给周览，还在里面塞了纸条。
纸条里的话一点都不委婉，她的意思就是：我不喜欢你。
后来周览没再找过她。
“抱歉啊。”姜酝不再看他。
“你跟我说什么抱歉，我和方时自从打完那架就没说过话，结果今天早上他接完电话，走之前居然把课堂笔记放我桌上了。”周览拍了下膝盖，脸上有点愧疚，“这样倒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想来想去觉得也应该和你来道个歉。”
周览说着，从凳子上站起来，朝姜酝笑了笑。
“他不像我这么直接，但我觉得吧，哎我马上就过来了！”周览的舞伴在叫他，他应了一声，又回头和姜酝说，“他是太喜欢你了，所以什么都不敢说。”
因为太在意，所以害怕会失去。
姜酝出神的片刻里，周览已经走了，舞蹈教室里的空调热气终于把周遭的冷空气融成温暖，姜酝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因为羽绒服太厚，她没有注意到手机震动。
微信聊天框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时间是早上八点四十，在她来上体育课之前。
方时给她打过电话。
她点开和方时的聊天框，对面躺着两条20秒的语音，她略微犹豫，却没有选择转文字。
手机贴在耳边，姜酝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姜酝，实在抱歉，今天我接到家里的电话，需要回一趟淮州，你要一个人上体育课了。”
“姜酝，也许我下周也赶不回去，我和沈老师联系过了，你不要担心，如果要扣小组平时分，都扣在我这里，你安心考试。”
最后一条，是方时三分钟前发来的，语音条的时间很短，只有五秒。
姜酝眨了眨眼。
“姜酝，对不起，希望你不要生气。”
也许是因为急促，手机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气，他应该在室外，说话声和风声贴在一起，灌进姜酝的耳朵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姜酝捕捉到他尾音难以抑制的一抹颤抖，她的心跟着紧了紧。
不知是谁在教室里喊了句“下雪了”。
姜酝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窗户，窗外模糊一片，她只能看见阴沉的天。
有人推开窗户，冷冽的风猛地冲进来，她捏住手机，看到了窗外飘摇的雪。
没有生气，姜酝心想。
但这个时候，本来是可以一起看雪的。
第29章 Day29 /
姜酝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
部分非专业课的考试提上日程， 专业课的考试安排也接踵而至，期末考试没有重点内容，问就是整本专业书。
医学专业书厚如板砖， 根本无从复习起。
寝室每晚的灯光不再是为了追剧看直播亮起，而是为了熬夜复习。
姜酝转着手里的笔， 在笔记上圈了个重点，听到身后的费洛安深深叹了口气。
“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这些化学元素看得我好头疼，要是挂科是不是得明年重考了？”
“啊啊啊不要啊！”陈樾抓着头发，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还在家里看书复习。”
翻书声此起彼伏，姜酝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阳台窗边的章怡冉， 她正埋头在书里写着什么，看来法学专业期末考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微微愣神， 想起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有和方时联系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处理好家里的事、什么时候会回来？
姜酝起身倒杯热水，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 她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 把桌上划完重点的笔记分成两份，递给了费洛安和陈樾。
“我草！”
费洛安接过笔记，差点没泪流满面。
姜酝把几门专业课的重点内容归纳整理， 并且复印出来给了她们！
“再生父母，简直是再生父母……”
陈樾感动地抹了把眼角渗出的眼泪， 看到章怡冉幽幽地回过头。
“酝酝，明年转专业来我们法学系。”
“绝对不可以！！！”
寝室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姜酝正端着杯子喝水，被水呛了一下， 她偏头咳嗽起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有人给她打微信电话。
她眉心微动，好像猜到了是谁。
室友们自顾自还在争夺姜酝的“专业权利”，姜酝抓起椅背的毛绒睡衣，披上就往阳台走。
她解锁手机，果然看到了小黑猫头像。
室外的温度很低，她下意识裹紧外套，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姜酝愣神的片刻里，听到方时开口喊她名字。
“姜酝，是我。”
他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进耳朵，仿佛带着热度，姜酝觉得他应该是在笑，因为她在同时也勾起了嘴角。
“嗯，我知道。”
小黑猫头像，除了他，还能是谁。
寒风凛冽，冷意偷偷攀上姜酝裸露的脖子，她眯着眼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
“没有。”她吸了吸鼻子。
“你在外面？”
姜酝望向远处的操场，草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她的话顿了顿：“在寝室的阳台上，正好空调吹得犯困，出来清醒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杯底和桌面摩擦的声音，姜酝捕捉到一声很轻的吞咽声。
方时在喝水。
她垂下眼，盯着拖鞋上的纽扣，没说话。
“你们的期末复习很累吧？”方时的嗓音因为喝了水变得清冽，听来如同山泉潺潺淌过，“周三的考试怎么样？”
姜酝闻言挑眉笑了笑。
“分数挺高的，和沈老师跳双人舞简直是太幸福了，她的动作很标准。”
方时那头闷笑了一声。
“那看来还是我不够好。”他说。
他讲这话时故意放低了声音，尾音悄然落下，听起来好像个受了委屈的人在故作坚强。
姜酝的话说了一半，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张了张嘴，突然接不上话了。
“我，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啊……”
听他这语气，可别在她手机里掉眼泪呀！
姜酝虽然这样急促地解释着，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了，口袋里的左手揪着睡衣，悄然勾起了嘴角。
“嗯……”方时那头拖长音，问她，“那既然你得了高分，下个学期补考，能不能帮帮我？”
“我帮你？过完年回来忘记了怎么办？”
“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忘记的，我相信你。”
方时那头似乎关灯了，姜酝这才想起看时间，居然已经过了晚上一点。
“这个时间点你该休息了，姜酝，明天我就回学校了，播音社那边的学期收尾工作我会去处理，你好好复习，考试加油。”
姜酝记得章怡冉和她说过，法学专业的期末考试比医学专业的要晚一周，她对着电话里点了点头，才想起方时看不到她。
“好啊，我会加油的。”姜酝扭头看向寝室里的章怡冉，发现她已经重新坐回到书桌前，愁眉苦脸地盯着专业书。
“看来你们专业的期末考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她补上一句，又想起什么，“方时，你……”
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姜酝却忽然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有没有到能问这个问题的程度呢？
“什么？”
姜酝深吸了一口气：“没……”
“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谢谢关心。”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姜酝抬眼看着漆黑的天：“杭城前几天下雪了，可惜你没看到。”
怕半夜吵到周围寝室，她的声音压得很轻，此时仿佛化作一颗细小的雪粒，掉落在听者心头，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方时感觉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坐在床头，闭了闭眼。
“会再看到的。”
……
姜酝本以为能在考前和方时见上一面，却没想到期末考彻底将她压倒，复习期间隔壁班的羊头男又来找她宣战，说这次期末的专业第一肯定不是她。
姜酝最烦别人三番四次和她比考试成绩，她表面没理睬羊头男的挑衅，暗地里已经加快了复习进程。
想赢她？没那么简单。
姜酝每天看手机的时间被她压缩，方时也不打扰她复习，偶尔会提醒她起来走动走动。
现在陈樾她们只要一进门，就能看到姜酝握着笔在唰唰做题。
“不愧是学霸啊。”章怡冉在一旁吓地张大了嘴巴，她指了指姜酝桌前堆成山的专业书，“太猛了，我感觉她一个礼拜能把我大学四年的知识全学完。”
“你别这样。”费洛安摇着头，她拍了拍章怡冉的肩，“有没有可能，该自卑的是我和陈樾。”
三人对视，默默坐回去复习。
姜酝几乎忘记了元旦的存在，期末要考三天试，第一场考试就安排在一月四号上午，她没空理会手机里的跨年祝福，这一拖居然就拖到了期末考之后。
她抱着厚厚的病理书，在寝室楼下碰到了来找她一起回家的许炳。
此时的宿舍楼下热闹非凡，计算机学院也在今天结束期末考放寒假，姜酝侧身躲过陌生同学的行李箱，朝许炳挥了挥手。
“我在这里啊，上去帮我去搬一下东西吧！”
许炳妈妈站在车边，推了推许炳，叫他快点。
“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姜酝见许炳好像不情愿，瞪了他一眼，“我要把被子带回去晒几天，不然才不叫你帮忙呢！”
许炳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哎呦，不是啊，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期末没考好？”
“不是，不是，小孩子不懂别问了，快带我去搬东西吧。”许炳拉着姜酝的袖子往楼梯走。
姜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抬步带他上了楼。
宿舍楼底下人来人往，私家车停在路边，恰好遮住了些许过路人的身影。
方时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看着姜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里，他垂下眸，叹了口气。
一号凌晨的消息这家伙还没回，看她的样子一定是熬夜复习过猛了，脸色有多不好自己都没发现。
他偏眸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私家车，心想今天大概是没戏了。
原本他是特意过来给她送奶茶的。
方时看着手里的纸袋，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等回淮州吧，总有机会和她见面的。
……
——
姜酝搭许炳家的顺风车回淮州，到家就被通知下一周要去给姜兰领导家的孩子补课。
“人家拜托好几次了，你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就上两个礼拜英语课，每天一个小时，小孩很听话的。”
姜酝看着手机里的地址，确定就是眼前这家，她抬手按响了门铃。
她的脑子里还反复循环着姜兰的话，叫她不要和领导多说话，上完课就跑。
“补课费都是你的，我一分不拿，你放心好了。”
想到这里，姜酝扬了扬嘴角。
门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瞬间站直了身体，抓着手里的单肩包肩带，姜酝眼前的门被打开。
“刘阿姨好，我是姜酝。”
“啊，是酝酝来了。”来开门的是个穿着长裙的高挑女人，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弯腰给姜酝拿了双拖鞋，“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姜酝说了声“谢谢”，换了鞋进屋。
“本来要叫司机去接你，但是今天孩子爸爸有事把司机带走了，我又不会开车，让你一个人过来真不好意思。”刘年倒了杯热茶，递给姜酝，让她在沙发上休息一下。
姜酝接过去，在一旁的沙发客位上坐下来。
“撒撒在上数学课，还有十五分钟就好了，酝酝你要吃点什么？阿姨给你洗点葡萄好不好？”
“不用麻烦了刘阿姨。”姜酝客气摆手。
怕一会儿上课上着上着会饿，她在来的路上吃了个煎饼果子，现在饱得很。
“那吃点零食。”刘年把茶几上的零食推给姜酝。
她上下打量了姜酝一番，笑着说：“我和你妈妈说了几次，还好你愿意来，我们家撒撒跟着你学，到时候有你一半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姜酝张了张嘴，开口时有些机械：“刘阿姨您过奖了，撒撒妹妹肯定比我优秀。”
她咬住舌尖，心想这十五分钟真是太难熬了。
老师可没教过怎么应付这种场合。
刘年知道姜酝的是客套话，可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她才要再开口，次卧的门被打开了。
“妈妈！我上完数学课啦！”
稚嫩的童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刘年起身。
“我去跟她说上英语课的姐姐来了，酝酝你先坐着吧，她估计要休息一会儿。”
姜酝点点头，目光随着刘年的脚步往前，看到侧卧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她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抬眸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男生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单肩背着一个黑色书包，不是方时还是谁？！
姜酝眨了眨眼。
他不是昨天才考完试回淮州吗？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酝想起自己刚刚在路上感慨也许年后开学才能见到方时，却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她见方时朝她走过来，于是起了身，刚想说话，刘年就在房间里喊了她一声。
“酝酝，你过来一下好吗？”
姜酝和方时对视一眼，方时朝她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难道没有看出来她要跟他说话吗！
姜酝这样想着，脚步却没停，径直走向了侧卧。
“这个就是妈妈和你说的状元姐姐啦！”刘年在书桌前安抚撒撒的情绪，她抬头无奈地看向姜酝。
姜酝的目光望向坐在桌前的小女孩。
五年级的孩子个头还小，气鼓鼓地坐着，她长得像个洋娃娃，脑后的马尾因为动作晃来晃去。
“妈妈大骗子，放寒假前明明说一天只上一节课的！现在变成两节了，我不上！”
“我们上到过年前好不好？妈妈只找了哥哥姐姐帮你补习数学和英语，保证没有其他的了。”刘年愁得很，她拿出手机打开了旅游app，“撒撒你看，我们上完课就去三亚过新年好不好？”
听到要去旅游，撒撒终于安静下来，刘年乘胜追击，招手让姜酝过来。
“撒撒你看啊，姜酝姐姐的成绩可好了，她每一门课成绩都特别棒，但是呢，她的英语成绩在所有成绩里是最突出的，所以妈妈请她来给你上英语课，你认真和姐姐学，妈妈现在去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蛋挞，保证你一上完课就能吃到。”
“妈妈快出去！我要和姐姐学英语了！”
吃喝玩乐在前面诱惑，撒撒早已抵挡不住，她挪了挪椅子，好让姜酝坐下来，接着把书架上的英语书递给了姜酝。
“姐姐，我最不喜欢写作文。”
房间的门被关上，姜酝余光瞥过，方时还在外面，等她上完课出去，他一定已经走了。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管这些，姜酝接过英语书，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来。
“我这几天整理了一份五年级英语的学习重点，你先拿着。”
撒撒乖巧地说了句“谢谢”。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写作文吗？”姜酝翻开书，发现书里夹着两张英语试卷。
试卷只剩下作文没有写，那里空了一大片白色。
撒撒苦着脸：“因为太难了，我写的和班级同学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作文！”
姜酝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因为家庭教育突出，撒撒更早地接受了外语学习，当班里的其他小朋友还在写“My name is……”的时候，她的作文难度已经提升到了“Story about love”。
她垂眸思考了片刻，抓起了手边的红笔，用笔在“love”上面画了个圈。
“那我们尝试先用中文把作文题目理解并且拓展一下吧？能和我说说你对爱有什么看法吗？”
撒撒的房间朝南，阳光从窗台洒进来，铺在白色纱帘上，看起来和她梦幻的房间很般配。
姜酝耐心地等待着她回答，顺便看了看另一张试卷上的作文题。
“姐姐。”
姜酝看向她：“有答案了吗？”
“嗯。”撒撒点头，“我觉得爱是无懈可击的，比如父母对我的爱。”
这样的话从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口中说出，姜酝愣了愣，随后她朝撒撒笑道：“没错。”
她抽了张白纸，在上面写下“Parents‘ love”。
“还有其他的吗？”她问撒撒。
撒撒皱起眉，不说话了。
房间外面路过几次脚步声，姜酝捏着手里的黑笔，说：“没关系，如果写作文，Parents‘ love就够了。”
“但其实还有很多，比如朋友的爱，小猫小狗的爱，最重要的是，自己对自己爱。”
姜酝安抚般轻轻拍着撒撒的肩，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白纸上。
“自己对自己的爱？”撒撒很疑惑。
“People must regard for oneself first， then people love it.”姜酝在纸上写下这一行字，随后又道，“不过自爱对撒撒来说可能还并不好理解，我们这次作文还是以父母的爱为主题展开。”
撒撒盯着白纸，突然说：“姐姐，你说的话和刚才的小时哥哥好像。”
小时哥哥？姜酝的笔尖稍顿，她眼里闪过笑意。
挺可爱嘛。
“我刚刚问他这个作文，他就说写自己的爱。”撒撒摇摇头，“我没听懂，不过现在有点懂了。”
她脸上的神情很是认真，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姜酝。
“姐姐，我想写两个，因为我也很爱自己。”
姜酝笑起来，她点头说“好”。
“那我们写两篇吧！”
……
辅导结束已经十一点了，刘年果然要留姜酝吃饭。
姜酝找了借口婉拒，说今天还有急事要去办，刘年让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撒撒跑来给她送蛋挞，她很满意今天的英语课。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姜酝换鞋，坐电梯下了楼。
她怀里的蛋挞们还热乎乎的，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电梯“叮”一声到了一楼，门打开。
电梯门外的少年似乎已经在原地等了许久，姜酝踏步出去，他恰好转过身来。
姜酝脚步一缓，没想到方时会在楼下。
他这是……在等人？
等谁呢？
姜酝抓着蛋挞盒的手悄然捏紧。
方时和她对视良久，正要开口，却见眼前晃过一个人影。
带着雀跃笑意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小时哥哥，你在等谁啊？”
方时的脸猛地烧起来，他微微垂眸，看到了姜酝眼中的揶揄。
第30章 Day30 /
姜酝的笑容没能维持几秒。
她看着方时因为“小时哥哥”四个字又红了耳朵， 才要笑出声，小腹突然抽痛了一下。
怀里的蛋挞盒歪到一边，姜酝皱起了眉。
这个感觉， 不好！
“姜酝，你怎么了？”方时耳尖的潮红尚未褪去， 却见姜酝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紧接着她伸手捂在了小腹处。
“我……”姜酝摆摆手， 刚想说没什么，抽搐痛意再次传来，酸胀感蔓延到大腿，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方时。
方时和她对视， 似乎在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朝姜酝走近半步， 脚步又猛然顿住。
他犹豫的片刻里， 姜酝抱着怀里的蛋挞们缓缓蹲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附近， 有没有药店？”
痛意来得强烈且急促， 姜酝在下蹲的过程中，想起了她在期末周因为熬夜复习喝过的每一杯冰茶。
她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出口的声音就更虚弱。
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此时揽住了她的肩， 姜酝半抬头，看见方时手臂上微微暴起的青筋。
“最近的药店在小区外面。走过去至少还需要十分钟。”方时让姜酝借着他手臂的力站起来， 他盯了一眼姜酝苍白的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开口说，“我家就在隔壁栋楼， 家里有止痛药。”
姜酝咬着牙，掀眸和他投来的目光撞上。
他说话的时候好认真，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姜酝忽然想起了外婆家里的小金毛。
“我家里没有人的，如果你介意，我现在去药店给你买……”
但看她的样子，现在更需要休息才对。
方时蹙了蹙眉，姜酝身上的羽绒服很厚，他注意到手中微微晃动，低头才发现是她的手在颤抖。
一定很疼的。
他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姜酝，你需要休息。”他说着，不等姜酝回答，伸手抽走了她怀里装着蛋挞的纸袋，又将她站不稳的身体往自己这边轻轻拉了一把。
他把双肩包放下来，想要背她回去。
纸袋摩擦发出呲啦声响，方时听见怀中人轻轻说了一句：“我自己可以走，方时。”
她不倔强也不扭捏，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此刻只有方时在她身边。
疼痛中姜酝感觉到方时宽大温热的手心贴住她的，她往前迈了一步。
……
钥匙插进门锁发出咔嗒一声响，方时阻止姜酝换鞋的动作，把她带到了沙发边。
他家里果然没有人，客厅被收拾得很干净，沙发看起来宽大舒适，姜酝却没坐下去。
她还没说话，方时就转身去了内里的房间，他脚步匆匆，又飞快走回来。
“这个，是吗？”姜酝见他递过来一片粉色，稍稍愣了愣，随后点头接过。
“卫生间在那里，我找一下止痛药，走路慢一些，小心台阶。”方时指着左手边，见姜酝进了，才走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
他把客厅的暖空调打开，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毛毯。
止痛药就在备用药箱的最上层。
“我自己可以。”姜酝半倚在沙发上，伸手去接方时手里的水杯。
“你手太抖了，水会洒。”方时将手移开。
姜酝现在还哪有力气和他争这些，因为疼痛，她的身上出了层薄汗，思绪也因此紊乱，她眨了眨眼，就着方时手中的杯子抿了口热水。
睫毛擦过杯沿，微微颤动，她在痛楚中找到一丝清明，大概是因为方时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他们两个人现在离得好近好近。
这次的药效起得飞快，才过去十分钟，姜酝就感觉腿上的酸楚消失了大半。
但小腹的坠痛依旧强烈，她在上面堆着毛茸茸的毯子，方时问她要不要再放个热水袋。
姜酝摇了摇头：“很暖和。”
“那就睡一会吧，或者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方时将掉落在沙发边的毯边拾起来，看向姜酝惨白的唇。
她是不是每次生理期都会这么痛苦？
从前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也许是止痛药完全起了效果，痛意减轻的同时，困意如潮水般逐渐袭来、姜酝偏头打了个哈欠，双眼慢慢眯了起来。
不要睡，她还在方时家呢……
姜酝心里这样劝说自己，抓着毛毯的手悄然松开，她把身体埋进沙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鬓边的碎发落在脸旁，有人抬手将其温柔拂开。
方时看着姜酝熟睡的模样，怔愣了许久，指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眉心。
他好贪婪，如果此时此刻能暂停有多好。
……
姜酝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厨房里传来碗筷撞击的轻微声响，她闻到了好香的葱油味道。
她有点饿了。
小腹还有些许胀痛，但已经不影响姜酝正常行动，她掀开了身上的毛毯，缓缓站起身。
厨房的门这时恰好被推开，方时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瓷碗，他看到姜酝站在餐桌边，愣了一下。
“好些了吗？”他把碗搁在桌子上，问姜酝。
姜酝的目光跟随着瓷碗停留在桌面上，她朝方时点头：“好很多了，今天谢谢你。”
捕捉到姜酝的游离眼神，方时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拖开餐桌旁的椅子，让姜酝坐下来。
“葱油面，快吃吧。”
姜酝背在身后的手交叠在一起，她的眼睛亮了亮。
“给我嘛？”
她眸光闪烁，脸上露出点笑容，看起来像只可爱的猫，让人想上手捏一把她的脸。
方时心软了一下，嗓音有些哑了。
“都是你的。”他说，“里面还有。”
蛋挞冷掉了，方时又拿去微波炉里加热了一遍，他看着姜酝认认真真地把蛋挞芯挖出来吃掉，还是没忍住笑了。
姜酝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我吃到脸上了吗？”
“没有。”
“那你笑什么？”姜酝伸手摸了摸脸。
方时把桌上剩余的几个蛋挞推给姜酝，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小侄女，她也和你一样只吃蛋挞芯。”
“觉得浪费吗？”姜酝眨眨眼。
“不。”方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许多东西，姜酝听到他继续说：“如果和她吃蛋挞，都是我吃蛋挞边。”
姜酝咬着蛋挞边，沉默了几秒。
随后她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那她剩下的蛋挞边呢，总不能也叫他收拾了吧！
——
淮州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气温却常常降到零摄氏度以下。
姜酝从出租车上下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朝方时说了句感谢。
“你总是那么客气，好像我们俩一点不熟。”方时轻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摆正了她身后歪斜的帽子。
姜酝的身体僵了僵，随后她说：“那，谢谢小时哥哥。”
“……”
方时像个橡皮泥似的被她随意拿捏，他真拿姜酝拿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酝掩嘴笑起来，双眸弯弯，她抬手朝方时晃了晃手机。
“今天知道你的厨艺也很好，不知道下次还有有没有机会能再吃到。”
“有。”方时没有一丝犹豫。
姜酝扬了扬嘴角，心情颇好。
她慢吞吞地往小区大门走，方时非要送她到门口。
正值下班高峰，门口人来人往，姜酝去找口袋里的通行钥匙，耳边却传来尖锐的女声。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告诉你，这里面是我老公的房子，五单元三零六，你现在打电话给业主，现在打！”
不远处的保安室外站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年轻女人，她踩着高跟鞋，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姜酝手里捏着钥匙，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