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古代言情 > 爹爹的内卷日常 > 60-70
    第 61 章


    见亲生儿子如此诋毁生父, 太上皇勃然变色,就要上来打他一巴掌:“逆子!”


    可惜这一巴掌根本落不下去。三十岁的秦严稳稳地抓住了太上皇的手腕,用力一甩开:“父皇可真够有意思。您的地位分明是从祖母那来的, 不惦记祖母, 倒是惦记生父,真是忘恩负义啊。”


    “你!”太上皇被秦严说中了心事,一张脸憋的通红。想教训儿子, 反而被儿子教训,他更觉得威严不在, 愤怒的一张脸扭曲着, 向恨透了的儿子宣泄着恶意:“若非你的祖父,如何有我, 又如何有你!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从哪里来的!”


    太上皇真是气狠了, 连“朕”都不自称了。


    秦严却眉目淡淡, 仿佛这些话根本攻击不到他。“有祖父有如何, 他不过是占了你生父的便宜罢了。你能登基, 也不过是因为祖母没有别的选择了。皇太女尚在时,谁个眼中看得见你?”


    太上皇:!!!


    比起生父与陆梁之间的斗争, 他更恨的其实是长姐秦照。只要有秦照在的地方,就永远没有人看得见他秦闻!秦照的名字这么好听, 光耀四地, 秦闻呢?呵呵,默默无闻的闻吧。


    分明他们只差了四岁啊!都怪母亲, 为什么非要这么晚生他,为什么早早就立下长姐做皇太女!母亲也是昏了头了, 自己做了女帝,居然还指望下一代还是女帝?


    后面证明,母亲果然是白日做梦,长姐一死,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秦闻才是这个胜者!


    想起当时长姐死时母亲的眼泪,他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快意。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有四十年了吧,他依然记得那种快感。是的,阿爹答应了他的,他们罗家和很多世家,都会为他撑腰的。


    铲除了长姐,很快就是他被立为太子了……然而,母亲到底查到了罗家的阴谋,女帝的屠刀落了下来,参与的人无一幸免,只除了他。他本就没有参与,只是听父亲说了一次。


    他父亲很谨慎,知道女帝并不愿意他们父子相认,便从来不接近他。他们只背地里说过两次话。一次是父子相认,一次就是父亲兴奋地告诉他,他马上就能做太子了。


    太好了,他终于不用活在长姐的阴影下了。


    父亲恨了母亲那个所谓的“心上人”一辈子,他也恨了长姐一辈子。为什么,长姐总是那么聪明能干,不管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是能得到母亲赞赏的目光!后来他才从父亲嘴里知道,原来长姐是母亲和心上人生下的,而自己只是一个残次品。


    父亲不知道母亲的心上人是谁,但他记住了。他无意中翻到母亲的书,看见了一个名字。是陆梁,陆将军。


    若非陆梁不愿意回长安,只怕女帝的后宫也要一键清空,他秦闻甚至还没有出生的机会呢。真可悲的,他的人生完全寄寓于别人的一念之差。


    父亲是爱母亲的,可惜母亲不懂得珍惜。事发之时,居然将他父亲家族去连根铲除,就连他父亲也因为“家族谋反”的罪名被赐了白绫。


    真可笑啊,分明是他父亲有罪在先,连累了家族,可母亲为了保住他,强行给罗家编织罪名,好像他父亲真是因为家族有罪才被赐死一样。


    这时候他倒应该庆幸了,幸好母亲没有对外公开他的生身父亲是谁,否则,有个家族有污点的父亲,他是绝对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与皇位也就无缘了。


    真讽刺啊。太上皇冷笑两声,问秦严:“你是不是疯了?你站在女人那一边?我看你做的这些事,又是帮女子改立律法,又是给你祖母的姘头撑腰的。你祖母疯了,你也疯了?”


    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秦严本来没什么反应,可听到“姘头”这个词,实在忍不住了。陆将军为国尽忠,守了边疆五十年,太上皇这种人受了他庇护不知道多久,居然还敢嘲笑他。


    秦严嘲讽地看向太上皇:“祖母与陆将军举行过昏礼,他们才是天经地义的一对。若说姘头,恐怕您的生父、我血缘上的祖父才是姘头。”


    “你!”太上皇眼睛里迸发出剧烈的光,恶狠狠的。


    “祖母没疯,我也没疯,疯的人大概是你吧。”


    秦严冷静极了,“父皇你但凡还有理智,就想得到,祖母在位时河晏海清,君臣相得,谥号是景宗文皇帝,这不止是好皇帝,而且是史无仅有的好皇帝之一。那父皇在位的时候呢?你做了些什么?想要迁都?还是求和?”


    奴颜卑膝,根本不像泱泱大国的君主。丢人,太丢人了!秦严此时心里和祖母是神同步的,祖母为有这么一个儿子感到丢人,自己也为有这么一个爹感到丢人呢。


    太上皇现在是明白了,这个儿子是要和自己撕破脸了呗。但他到底还是个父亲(自认的好父亲),有些道理还是得和儿子说个明白。“你自幼在你祖母身边长大,听了她许多歪理,所以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秦严:???


    但他不动声色,他倒是还想听一听太上皇能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这世上的蠢人这么多,他不可能一一去听蠢人都在想什么,但是这个蠢人是他阿爹,他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太上皇收了脾气,一脸诚恳道:“你祖母是如何与你说的?是,你祖父只是她后宫中的一员,可是他一直很爱你祖母,他是你祖母所有男人中,最爱你祖母的一个。”说到“所有男人”的时候,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狰狞。他恨透了母亲这水性杨花的模样!明明是一个女子,靠着极高的运气坐到了皇帝的位置,就应该更重品德,结果居然有这么多男人,简直是坏了纲常。


    秦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祖母可是皇帝啊,一国皇帝啊!她有很多男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要是真的只有一个男人,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独宠在身吧。就连他秦严爱极了长孙令,都不能做到名义上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


    “你后宫难道只有一个妃子?”


    太上皇:“我又如何与你祖母相同?”


    秦严冷笑:“你是皇帝,祖母也是皇帝,还是一个做的比你好得多的皇帝。她怎么就不能享受男色了?”


    他私以为,若是按照功劳来决定享用的话,很多皇帝都是不配享用的。那祖母凭借一己之力,将大周国运起死回生,怎么就不能有诸多妃子么?无非就是前面皇帝的妃子都是女子,祖母的妃子是男子罢了。这世道是听拳头大的人的话的,既然祖母有能耐,那想怎样就怎样。


    太上皇:……


    “阿严,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一点。好,就算你祖母可以拥有这么多后宫,但你祖母有多刻薄寡恩你知道么?你祖父跟了她那么多年,对她全心全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怎么说也为她生下了两个孩子之一吧?她是怎么对你祖父的?”


    太上皇还在企图洗脑儿子。儿子从前被他祖母给教坏了的眼光,他必须得纠正过来!说不定他们父子关系还能缓和,他还能有一线生机。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因此,太上皇的表情非常慈和,不管儿子说什么,他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保持慈父表情。


    秦严那个逆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时候男人还可以生子了?祖父要真有这能力,我看得被供起来,让工部好好研究一下。”


    太上皇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是极力忍住了。


    “我的意思是,到底你祖父也有功劳。”太上皇努力道,“你祖母心里却只有陆梁一人,现在陆梁死了,你还要把他陪葬入你祖母的帝陵。这让你祖父情何以堪?”


    说到这个秦严可就不困了。他试探道:“祖父的尸身还在么?”


    只听说赐了白绫,后续如何处理,他这个晚辈自然是不知道的。得问这个不中用的爹。


    太上皇哪里知道儿子是当吃瓜,只当他是真的想知道,就说:“你祖母是个狠心的,她栽赃你祖父家族当阳罗家造反,夷三族,你祖父被赐白绫之后,尸身也随便丢弃了,没有陪葬入皇陵。”


    秦严:……


    首先,祖母并不在永陵里;其次,祖母并不算完全栽赃;最后,祖父干了那等事,还想陪葬帝陵,想什么美事呢。


    秦严微笑:“父皇既然这么在乎祖父,当时怎么不站出来要为祖父收尸呢?”


    太上皇:“……”


    敲你娘!你听见了么!


    他脸色极为难看,他不站出来,难道是他不想站出来么?明明就是当时的情况下,他不敢站出来!母亲不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生父,他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当时母亲没有指出罗家是谁的父亲,显然就是要保他这个罗庭的儿子了,反正长姐已经被除了,不就只剩下他这一个选择了吗。他才不会出头让母亲嫌恶呢。


    秦严继续道:“还有,你怎么知道罗庭是你爹?你们之前联系过,这么说,罗家他们设计你长姐,你还在看热闹?”


    太上皇瞳孔狠狠一缩。秦严说的前面那点不要紧,但是后面那点,确实是他理亏。长姐对他着实不坏,他看热闹、放任自流,确实是丧了良心。


    偏偏秦严还继续道:“我听祖母说过,姑母和你感情不错,对你也挺好。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也不知道陆将军会不会后悔,没有人护着秦照,而秦闻这么个废物都有他那阿爹护着,还有家族背地里谋划呢。


    太上皇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替你祖母拷问我来了?”


    秦严也笑了:“当年祖母没查出来你也知情吧。”


    姑母出事,以祖母的爱女之心,自然是翻过来覆过去地查了一遍又一遍。但最后被定罪的人只是罗家和其他一些参与在内的世家,还被以谋反的罪名论处。秦闻一点事都没有,还被立为皇太子,最后登基为帝,祖母一定没有查到秦闻的痕迹。


    秦严猜想,要么是秦闻真的参与的太少了,只是被告知了此事,要么是罗家背后消掉了痕迹。祖母虽说为帝很多年,但神宗皇帝和她兄长为帝之时,宫里是权臣渗透,打成一锅粥,难保没有别的后手。


    事实上,在祖母晚年的时候,她其实也很累了,有时候也是强打着身子支撑的。她知道儿子根本不如自己,甚至还比不上她自己的孩子,一旦儿子上位,后果不堪设想,他说不定会让她人走政消,因此她其实是期盼在她之后是孙子即位的。至少要等,要撑到孙子也懂事成人,撑到孙子可以领会到祖母的政治理念。


    这是女帝的心愿,也是女帝将秦严带在身边的原因。秦严一向有八百个心眼子,自然懂得祖母的意思。但他丝毫没有觉得祖母在利用他,他明白祖母。祖母对他是有疼爱,但也有作为帝王对继承人的殷殷期盼。


    太上皇忍了一整日,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一甩袖子:“是又如何!她死了,处置不了我了!”又看向秦严,“至于你!我已经退位了,天底下岂有为难太上皇的儿子!”


    是啊。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待遇一直都是不错的。朝廷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帝王一家都无法践行,又如何要求百姓们践行呢?


    因此,历代帝王都对自家太上皇摆出了足够尊重的态度。无论心里情不情愿。第一位太上皇是刘邦的亲爹刘太公。之后的太上皇,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唐太祖李渊,那位天命杰克苏的亲爹,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还有宋徽宗退位为太上皇,还企图遥控指挥宋孝宗。


    没人敢对太上皇不礼遇。毕竟,不管是年岁大了,还是成王败寇,太上皇都已经这样了,又是当今天子的亲爹,谁敢慢待他呢?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要做出一个姿态来。


    太上皇对这一点,是有恃无恐。儿子可能对康太后不假辞色,甚至加害康家,但绝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就对他亲生父亲怎么样!他可还有一些心腹在朝中呢!不仅如此,他的臣子也都不是吃素的,秦严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那他就错了!


    秦严见他承认了,也闭了闭眼。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懦弱无能,自卑寡断,面对敌人畏畏缩缩,面对家人重拳出击,毫无感恩之心,自私自利,能看着亲姐姐去死。


    祖母没有查出,祖母没能加罪,就让他逞英雄到了如今。他成功过一次,难道……?


    秦严的眼神忽然锋利如刀,“莫非祖母也是你害死的?”


    太上皇从来没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也被他吓了一跳,更被他话中之意惊住了:“你胡说什么?”


    秦严自幼最擅长察言观色,当然看得出太上皇说的不是假话,看来在祖母的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心虚。若祖母真是秦闻给害死的,他定要将秦闻碎尸万段。


    太上皇被秦严唬了一跳,才不悦道:“你的皇位都是朕退位才传给你的。怎么,你对待你祖母倒比对亲爹还孝顺?”


    秦严嘴角带着冷意:“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了宋徽宗?”吓得退位给了宋钦宗。


    虽然太上皇的本意的确是怕做亡国之君,落得史书上被后人耻笑,但他也无法直视被人提起这段往事。在他看来,秦严这就是拿了皇位不认人,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义,他秦闻居然有这样的儿子!


    怪不得他一直讨厌他!他讨厌母亲,更讨厌这个一直和母亲一个性子的儿子。


    谁知道秦严犹嫌不够,直视着太上皇道:“不怕实话告诉父皇,我不介意再来个玄武门之变的。”


    玄武门,谁又不知道呢。太上皇被这话气得顿时大力咳嗽了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险些喘不过气。


    想逼谁做太上皇呢?当我是李渊啊。


    秦严确实没有撒谎,当时秦闻干的那些事简直天怒人怨,在朝廷中也有不少臣子背地里不满,百姓也都说他不如他母亲那么能干,没有能力、没有品德,却居于高位,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股灾难。


    不仅如此,景平年间,秦闻还对皇太子秦严多加打压,将他的心腹臣子全都剪除,还妄图离间武安侯和秦严。康太后对秦严也是面慈心苦,表面一副慈母样,实则恶计频出。她是一心想要让秦闻改立皇太子,好让她的亲生儿子吴王上位。


    秦严可不信什么都是康太后的主意,秦闻是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若是秦闻没有对康太后下过套,康太后和吴王难道会冲锋在前?他这个父皇,对他可一点也不仁慈啊。


    祖母的女官们被剪除,祖母的政策被取缔,眼见着再过几年,祖母的心血都要白费了。秦严当然忍不住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有祖母留下的旧人,有自己经营的势力在手,凭什么引颈就戮?


    他也有妻儿啊!祖母的臣子们也有妻儿,也有一辈子啊!秦闻凭借意气,一意孤行,这天下要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做好了逼宫的准备了,必要的话,也不是不能把吴王干掉的。


    弑父杀兄,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政治目的,又有什么做不得呢。——这是祖母对他说过的话。


    太上皇指着秦严,气得说不出话。这下他是真的相信,秦严绝对干得出这种事了。秦严对他,对他祖父,没有丝毫尊重之心,没有丝毫回护之意,他是真的被他祖母给带傻了,根本没办法改变固有的念头。


    更让他感到不妙的是,秦严说得出这种话,表明秦严可能真的要害死他了,否则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起了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念头。


    思及此,他脸色苍白,再也没有刚才在儿子面前色厉内荏的样子了。


    秦严这下真的搞明白他父皇的心态了,他分明从母亲那里拿的权力,仍要同情父亲,觉得父亲被背叛了,他父亲生活在陆梁的阴影之下,他生活在长姐秦照的阴影之下,因此他一辈子无法走出来。


    秦严不由反思起自己的教育,灼灼和阿大两个孩子之间,他是否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唔,似乎是没有的。但是阿大应该不至于处在妹妹的阴影中吧。


    太上皇小心翼翼地看向儿子。


    秦严忽然轻笑一声:“既然父皇病重,那就好好养病吧。”


    太上皇:???


    秦严一边离开,一边对守在宫殿外的守卫下令:“太上皇病了,你们须得好生看顾。”


    太上皇见门关上了,秦严也走没影了,疯狂大吼:“秦严,你这个不孝子!逆子!开门!你敢把你老子禁足,我可去你娘的吧!”


    污言秽语,直冲入守卫的耳朵里。


    但守卫们素质高,都当没听见。


    太上皇的心都凉了,他原以为他常宁宫中守卫和宫人全都是他的人,不说是他的心腹吧,但起码都是他自己挑选出来的,并不是那逆子的人。怎么现在全都听逆子的,当他这个太上皇是什么?寺庙里的摆像么?


    原来秦严说的曾经有过李世民之心是真的,他将这宫中渗透的全是自己人。


    就连他最相信的大太监李玟也对着他变了脸色:“上皇,您还是好好养病吧,莫要让官家担心哪。”


    太上皇:???


    他真的从脊骨上都开始发寒了。李玟比他小几岁,从他八岁起就到他身边了,一向很得他信重,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始终跟在他身边。从他还是个光头皇子时,就为他挨过打,为他流过血。他成为太上皇失势之后,不管是留在常宁宫中还是前往昆山韬光养晦、意图夺权的时候,都跟在他身边。


    就这么个人,居然也能被秦严收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太上皇惊疑不定,感觉自己命不太长了。


    康太后听说太上皇病了,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到常宁宫来看望,一见这值守情形,就被吓了一大跳。


    她原以为进不去看望太上皇了,却见李玟亲自来请:“太后娘娘请进。”又给守卫递了几个眼色。


    守卫就放她进了。


    康太后还当是李玟奉太上皇之命收买了守卫,放心不少,跟着李玟入了殿内,才发现自己的心放得太早了。


    太上皇头发披散,两眼颓唐,殿内丢了一堆器物在地上,伺候的宫人都耳观鼻、鼻观心,并不如何说话。


    康太后心惊胆战的,上前问太上皇:“听说您病了?”


    暗示太上皇有什么赶紧说,她掌握了证据也好叫人出去救他。


    太上皇这会子脾气也发过了,脑补也脑补完了,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因此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见康太后这样过来,到底想到她跟了自己这么长,久违的良心开始运转:“你赶紧出去吧,以后也安安分分的,还能保的一条命在。”


    他话中的认栽和摆烂是如此清晰,康太后只觉得眼冒金星,这是怎么了?太上皇不是一向都主张夺权重新登基么?就算不重新登基,也要将权力握在手里,不能让秦严那小崽子如意的。


    别人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但她这个继母又如何不清楚呢。太上皇对秦严并没有太多父子之情,偶尔能有一点,但大多时候都是恨他与祖母亲近,与祖母性子相仿,而太上皇本人是最讨厌他母亲的。比起这个不肖子,太上皇更偏爱她所出的吴王多一些,因为吴王性子像他,长相也像他,又是最幼子,他当然疼爱。


    康太后心里有个隐秘的计划,还想最后皇位落于吴王之手呢。但无论是什么计划,都得依靠太上皇来充当前锋,否则她一个后宫的太后还能做成什么事呢,太上皇的那些心腹也不听她的啊。现在好了,太上皇决定放弃,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她着急起来,不急不行啊:“上皇,您真的病了吗?还是说——官家软禁了您?”


    她在等太上皇的一句答复。只要太上皇肯定了,她立刻就有了证据,还能找上不少人逼问官家,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在,看官家还能怎么圆场。


    太上皇冷笑:“你看呢。”


    康太后更加着急,他见宫里没几个人,就凑到太上皇耳边小声道:“上皇,要不叫吴王他们回来勤王吧?”


    官家昏庸无道,囚禁亲父,天下人共击之!只要将吴王从封地上喊回来,只怕就有戏了。康太后仍没认清楚形势呢。


    太上皇却叹了口气:“何必呢。你可消停点吧。”


    “上皇!”康太后执意要叫。


    太上皇冷了脸色:“天底下竟有你这般狠心的阿娘!你是要吴王活,还是要吴王死?”


    一句话问得康太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仅美梦稀碎,还面临生命的危险。康太后骇得面色发白:“真就到这般地步了吗?”


    太上皇到底是心疼儿子的,他儿子不多,吴王还是别以卵击石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一指在旁边听着的李玟:“你当他是谁的人?”


    康太后看向李玟这个太上皇的心腹太监。却见后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她心中疑窦越来越大,“难道……”


    太上皇点了点头。


    那就糟了!康太后急急地要出去,却被李玟拦了下来:“既然太后娘娘想要贴身照料太上皇,那官家也就放心了。娘娘放心,您的一切用度都和您在慈宁宫一样,只是您的宫人恐怕太上皇用不惯,您且将就些吧。”


    康太后:!!!


    李玟这一番话透出了极大的信息。他这个王八犊子,居然给她安上了照料太上皇的名头,不让她回去了!还要把她和她的心腹们隔开,不让她对外联系儿子和兄弟。


    她指着李玟咬牙切齿道:“你敢!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吗?秦严你胆敢威逼父母,天地所不容!”


    真够可笑的。实力为王的情况下,你出都出不去,还说什么“天地所不容”,不是骗人骗己吗。


    李玟还是微笑道:“娘娘您还是安生点吧。如果您不想吴王也来陪您的话。”毕竟官家并没有要拉吴王下水的意思,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康太后牙齿咯咯响,但是确实不敢再说话了。她生怕刚才说的“勤王”已经被李玟听见了,要对她儿子下手。她可以不在乎身边太上皇这个老帮菜,但不能不在乎亲生儿子。


    现如今,只能指望朝臣们发现不对劲了。届时,他一定要让李玟这个下贱人好看!


    太上皇冷漠地看了一眼李玟,又看了一眼康太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时候进来干嘛,一点智谋也没有,这下好了,他常宁宫又多了一位囚徒。他也不想和她相对两怨啊。


    第二日。


    朝会上,天子几欲落泪:“天不厚我。父皇昨日忽然发病,风疾入体,太医说父皇须得静养,否则……否则……”


    朝臣们都看着秦严,否则什么?您倒是说啊。


    都说男儿眼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涉及父亲生死大事,饶是天子也落下了一滴虎泪:“否则命在旦夕,也未可知。”


    朝臣们都吓了好一大跳。太上皇才五十多岁,身子骨就这般不好了吗?又想起曾经他还去昆山养病,只怕那时候就已经不好了,只是隐忍不发,还想着从儿子手中夺权,谁曾想这几日竟发作起来了呢。


    风疾啊,虽然不如一些疫病一样马上就死,但也是很危险的病。唐朝皇室基本上都有风疾,很难痊愈,唐太宗最后很可能是因此病去世的,唐高宗也深受其苦。本朝皇室倒是没有这个病,也不知道太上皇是怎么染上的。


    不少朝臣在心里撇了撇嘴,当皇帝的时候没点本事不中用,生病倒是挺厉害的,倒害得官家这个为人子的,是不是又要大赦天下为父亲祈福?还是要搞什么仪式?


    pó文<Qqún號jia 663=867=#589


    别耽误正经的朝廷大事就行。


    这些臣子们不着急,但多的是着急的。比如太上皇一党的,从前多依附太上皇和官家作对的那些臣子们,可急得不得了。


    “官家,那太医有没有说,如何治好上皇的病?”


    “我等可能去探望一下上皇?微臣实在担忧啊。”


    秦严虎目含泪:“太医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每日服药。”


    臣子们心思各异,就在这时,太上皇的心腹太监李玟请见。他向官家和众臣传达了太上皇的意思:“上皇刚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让奴才告诉官家,务必以天下为重,他这边有太医和太后娘娘照料就够了。”


    以天下为重?


    这还是他们那个太上皇嘛?病了一遭,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变得通情达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朝臣们腹诽着。


    别人或许会信,但房东泷这个太上皇的心腹臣子如何肯信?他上前一步道:“上皇如今身子如何?”


    李玟脸色悲哀:“上皇起来后,又咳了半天,太妃来求见,上皇都不欲见,只想静养。”


    这下好了,将康英、房东泷等人想见一见太上皇的企图都给挡回去了。他们其实心里怀疑得很,究竟是太上皇真的病了,还是官家忽然对太上皇发难,无论如何,他们都想见一见人再行商议。


    可是连李玟都说了,人家太上皇病了,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连平时宠爱的妃子都不想见了,难不成还想见他们这些臣子不成?


    秦严又对着李玟道:“父皇竟这般体谅朕,朕也不能不顾父皇啊!你回去与父皇说,朕下了朝就去看他。”


    李玟却忽然肃容道:“官家!上皇已经说了,请官家务必以百姓为念,岂能儿女情长,只顾他一老太翁乎?”


    秦严感动得又是落下泪来,嘴唇一张一合。


    李玟是代表太上皇在传话,他继续道:“上皇的意思是,官家若能治理好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大周无人可侵犯,那就是最大的尽孝了。”


    朝臣们:!!!


    我滴个乖乖呀,病了一场,还能脱胎换骨不成?太上皇那张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这,很难让人相信啊。


    但不管怎么说,像英国公、郑奇研这种官家的忠臣已经就驴下坡,下拜:“我等定尊上皇之意,辅佐官家。”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管他是为什么,总之走流程就是了!


    秦严又是“唉”了几声,才道:“李玟,你回去告诉父皇,儿臣定当夙夜奉公,不敢懈怠。”


    “是。”李玟恭敬一礼,就离去了。


    房东泷等臣子心里却悲凉一片,大势已去啊。太上皇若都称病不出,在常宁宫静养,时间一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今日李玟又代表太上皇出来传达了他的意思,就有太上皇全副信赖官家的意思了,他们再说些什么,也是来不及了。官家只要做好他该做的事,那就是“尽孝”了,甚至都不能打着这个幌子让官家伺候老父亲。


    他看向官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秦严回到太极殿,改了一会折子,就听朱银过来禀告:“官家,房相求见。”


    秦严微微一笑,这老狐狸也来见他了。真有意思。他父皇手下,虽然也有些人,但只有个别是需要注意的,就是金吾卫楚将军和参知政事房东泷了,其他都是小兵小将。至于曾经的户部尚书、现在的户部侍郎康英,不过是外戚上位,并未有太大本事。那些中立的,比如镇国公府出的三司使周明光,最是个见风使舵的,早就向他投诚了。这种人,他是不会去动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想必房相也不是什么蠢人。


    房东泷进来后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也并不绕圈子,直接先声夺人:“官家好手腕。”


    秦严好像不明白似的:“房相,你这是何意?”


    房东泷深深地看着秦严:“官家,敢问李玟是谁的人?”


    官家的这一步棋,埋的够早的啊。他们真是太小瞧他了。


    秦严也不装了,房相这种人今日问到了这个地步,一定不是来寻他晦气的。于是也坦诚道:“李玟五岁的时候,祖母让他到父皇跟前伺候。”


    房东泷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玟竟然是文皇帝的人!


    居然如此!竟然如此!文皇帝信任孙儿,比信任自己的亲生子还要多得多!那除了李玟,文皇帝还给官家留了哪些后手呢?他们这些年上蹿下跳的,真的都被官家看在眼里么?


    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得多。此时房东泷已经脑补了太多太多。


    他一人死就死了,但活到他这个岁数,其实身后一堆牵挂。他根本不能无条件地效忠太上皇,是以,哪怕他知道太上皇现在正在被儿子“禁足”,哪怕他和官家都心知肚明,他也只能跪拜道:“是微臣多言了。微臣从前诸多错处,有眼不识明主,还请官家恕罪。”


    秦严笑了笑,“房相多礼了。你不是一直都是朕的臣子么。”


    房东泷心里明亮,秦严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并未真的相信他,他还是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能让投诚变成真的,而不是儿戏。他早就不想跟着太上皇继续干了,只是苦于太上皇名分在那,他们又是已经上了太上皇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哪。现在太上皇“自己”病重,不能示事,那就没办法了。他们都是尊太上皇之意,全心全意辅佐官家,造福百姓罢了!


    “微臣回去就写下一些名字,他们都是从前与太上皇过从甚密的,只怕近期也会来打搅他老人家养病,还请官家多多注意。”


    秦严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这可真够大的啊。“父皇的事,朕一向上心。有劳房相了。”


    “不敢不敢。”房东泷擦了擦汗,就告退了,这可是他的投名状!


    和官家打机锋,到底是难啊。不过,这一次能下了贼船,也算是赚了!希望太上皇能一直静心养病,不要再出来了。


    “官家。”李玟走到秦严跟前行礼。


    秦严看向他:“李玟,你辛苦了。”


    李玟伏拜:“奴才为文皇帝效死。也为文皇帝选中的继承人效死。”


    秦严失笑。房东泷想的没错,李玟是祖母留的后手之一,只忠于祖母一人。祖母果然是极有人格魅力的人,都去世十来年了,依然有数不清的臣子和宫人记得她。


    “不必你效死。朕需要你,同朕一起记着祖母。”


    李玟微笑着:“是。”


    官家,您的孙儿有您的风范,您可高兴了吧。


    第 62 章


    房东泷为自己和家人准备了后路, 递上了投名状,自然就没有被官家收拾。不少臣子也见风使舵,见房相都这般“没骨气”, 自己又何必为一个中了风的老太翁摇旗呐喊呢?谁知道他还能不能从常宁宫中出来?


    回家后与幕僚说:“不管上皇他老人家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咱们形势都不好。不投还能怎么滴?”


    勤王?造反?


    不看看武安侯和几位大将军站的到底是谁?


    还有,就算真的说一千道一万,运气极好的打入皇宫, 解救出太上皇,那又如何?太上皇还能活个几年?他都五十多了, 平日里也是身体不算太好, 还有“昆山养病”的历史,又有“阵前退位”的黑料, 大家对他印象都不好。


    那太上皇不能二次登基,谁还能接过这个皇位呢?


    噢,你说太上皇的其他儿子啊。嗯, 排除掉当今的话, 首先是宁王, 娘是宫人出身, 自幼不得太上皇重视,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 太上皇登基后就把他打发到封地去了,一声不吭, 封地小得很, 倒也不敢违法乱罪,欺压百姓。虽说像个仁慈的, 但一点才能都没有,那怎么行?那不又是一个太上皇这样的么?


    要知道, 当年太上皇也是按照普通皇子养的,反正他前头有个皇太女姐姐在,又不指望他怎么出息,结果呢,一登基就想重复神宗皇帝的路线,迁都割地都想得出来,他爹的返祖现象别太离谱。


    宁王排除掉之后,再把长公主给排除掉。毕竟他们可不想又出一个女帝。那就只剩下吴王一个了呗。论出身,吴王有个当太后的娘,倒也不算差,勉强算个嫡子,只是在当今面前没有那么“嫡”罢了。又是幼子,太上皇一向疼爱,让他即位,太上皇也未必不点头。


    问题就在于,这位吴王——他也很拉胯啊。早些年还好,他阿爹景平帝在位时,为了和太子兄长夺嫡,这位吴王还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又有爹娘给他撑腰,也有一定的势力。


    后面可就不成了。他阿爹因为外族来犯,居然吓到退位给他哥了,好了,这下玩脱了。吴王这个曾经的争储人物,一下子就被边缘化了。他一开始还有些不识相,不肯到封地去,还是被官家狠狠锤了几次才认栽。


    到了吴地后,吴王也是醉生梦死,好好一个吴王府,弄的是乌烟瘴气,强抢民女的事情是时有发生,被官家摁头又撅了几次。


    请吴王来主持天下,还不如宁王呢。起码人家宁王只是摆烂,吴王则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这样没有敬畏心的人,让他来当皇帝,怕不是朝臣们集体嫌命长,想在奉天殿集体上吊算了。


    算了,歇歇吧,还是好好伺候官家,将功赎罪吧。别有别的想头了。不就是叛变嘛,不就是当二五仔嘛,谁没当过似的。


    再说了,二五仔们自我安慰道,造反也得有军队啊,现在掌握军队的全都站在官家那边,就算有勋贵因为袭爵法对官家有些不满,也不敢站出来真的造反。太上皇唯一染指的军权,也就是楚将军的金吾卫了。可就那么点人,能成什么事?


    太上皇的心腹们也不是都是十足二五仔,也有实在忠心耿耿的,但都被打压下去了。


    秦严有了房东泷的投名状,可以说是赚了个大的,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同党。其实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房东泷,而是金吾卫,他的大将军会不会冲动?


    楚将军倒不是个莽夫,他其实一心报国,只是他是太上皇在位时提拔的,受过他的知遇之恩。因此一心效忠太上皇。可如今太上皇称病,将权力交给官家,那他能有什么说的。父亲不行了,儿子顶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楚将军半点都没有怀疑。房相这种人都想到了第五层第六层去了,楚将军他还在第一层呢。


    其实楚将军也对太上皇有那么一点意见,毕竟当初太上皇准备迁都,还吓得退位,这种行径,对文臣们来说,可能还好,还有很多可商榷的空间,但对于武将们来说,那简直太恶心了。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皇帝,好丢人啊。


    在他的带领之下,他们这些武将的共同努力之下,大周没有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烂;大周的国土没有变得更广更大,而是变得更窄更小;大周在诸国中的名头没有更响亮,而是更加龟缩。


    一整个大无语。谁要陪着他秦闻遗臭万年啊!又不是不能打,打不起,就是秦闻不想打,没骨气。要不是秦闻真的是皇帝,他们真的要骂人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熊,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以太上皇在勋贵和武将的心目中风评总是很差。


    这一次太上皇病了,要静养,要不是怕不礼貌,他们简直要集体点鞭炮了。本来嘛,太上皇这人退了位还不肯老实,时不时就跳出来给官家添堵。他看似是给官家添堵,实则是继续霍霍。


    只要没丧良心,就不想让他霍霍朝政啊。


    嘿嘿,真是普天同庆啊。希望太上皇能继续安安心心的养病,至于大周的未来,就交给我们英明神武的官家吧。


    到了这时候,太上皇一党才悲伤地发现,并不是太上皇的威信因生病一事下降了,而是太上皇,本身就没有什么威信可言。


    真的太让人难过了。


    楚将军对太上皇养病这件事,其实也是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再怎么迟钝,其实也可以品出来,太上皇和官家父子之间是隐隐出了问题的。如果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两边要打起来,说不准太上皇就要指挥他手底下的金吾卫将士去打仗。


    楚将军能接受打仗,但不希望打内战,内战的话,意味着国力要消耗。哪怕他并没有那些文人们那么忧国忧民,但也知道不是好事。


    他就希望太上皇老老实实地,安安稳稳享清福,那不是很好么。官家做得挺不错的嘛。就因为他说过几次官家的好话,太上皇看他的眼神都不对路了,但楚将军还是一腔忠心,他不希望自己一心效忠的君主最后出事。


    现在他病了那就正好了。好好养病,好好享受清闲时光。


    既然楚将军这么识趣,那秦严也懒得对他下手,仍让他掌管金吾卫。楚将军到底是有才能的,站错队不要紧,他已经铲除掉另一支队伍的头头了,楚将军不想选他也得选他。他相信楚将军的为人。


    英国公府。


    卢行溪和长孙质夫妻两个对坐下棋,一边下,一


    铱驊


    边讨论着近期朝中大事。


    二人都是很聪明的人,长孙质也不喜欢耍赖悔棋,于是也下得有来有往的。


    长孙质舒了口气:“如今朝廷局面一新,后宫也改变了。阿姐那边恐怕能舒坦一些了。”


    从前虽说阿姐一家独大,姐夫后宫的妃子也都安安分分不生事,不仅有写作妃嫔读作女官的柳贤妃,还有两个踏实度日的贵人,不踏实的康贵人也被收拾了。也就是康贵人,能仗着姑母是康太后,在后宫里无事生非,但也不敢惹太大。


    只是太上皇和康太后这两尊大佛都在,阿姐到底是不好随随便便就出宫。这下太上皇养病,康太后夫妻情深,亲自照料,阿姐可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卢行溪想起了阿姐的性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如此。”又说起了朝廷中几个官员的变动,长孙质频频点头。


    恰好卢照雪也下学回来,听见父母在说这些,就忍不住问:“阿爹阿娘,楚将军是太上皇的人?”


    长孙质点头:“他受过太上皇知遇之恩。”可以说,楚将军是在那时候才崛起的。


    卢照雪“啊”了一声:“那现在楚将军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有,楚将军还是很受重用。”卢行溪狐疑地看向卢照雪,“萤萤,你问这个干嘛?”


    “我替楚央关心着呗。”卢照雪无所谓道,“楚将军到底是他阿爹。”


    卢行溪:???


    “萤萤,你和楚央很熟?”


    卢照雪:“还行叭,说的上话,算得上朋友。”


    卢行溪的信息还停留在之前的故事:“他不是硬要和你争术数大赛的名额,还熬成了食铁兽么?”


    用阿质的话来说,那家伙可是个学婊啊。


    这种人可沾不得,比阿翡还糟糕。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那他选阿翡。啊啊啊不对,什么二选一,才不选呢,萤萤那么小,哪个臭小子都休想对她下毒手!


    卢照雪翻了个白眼:“阿爹,那都是一个月以前的故事了。”


    被鄙视了的卢行溪:……


    “那最近你俩怎么又好起来了?”


    卢照雪就奶声奶气地说:“因为我发现他其实本性不坏呐。他还特意来提醒我,《简易算林》的事呢。虽然他出发点不对吧,但是经过我的劝说,也认识到了。他还挺聪明哒。我认了他这个朋友。”


    卢行溪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哎,女儿大了,朋友越来越多,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又看向妻子,阿质,你倒是说两句呀。


    长孙质果然如他所愿的说了两句:“萤萤真棒,又交了一个新朋友。”


    卢行溪捂脸。


    卢照雪狂点头:“是的阿娘!”


    卢照雪忽然又问:“阿爹,上次是不是说过只要我够努力,就有机会继承爵位,成为女国公?”


    “是呀。”


    卢照雪转了转眼珠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阿姐呢,她有机会成为女太子么?”


    卢行溪和长孙质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萤萤,在阿爹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告诉阿爹,你是怎么想到问阿爹这个的?”莫非是萤萤和灼灼两个时常在一处玩,两个小女孩已经开始关心这种问题了?


    卢照雪愣了愣,“这不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是女孩子,有机会做英国公世子,阿姐是女孩子,当然也有机会做太子的吧。


    长孙质眼里带笑:“那得看你姨父的意思。”


    毕竟当初的袭爵法说的是袭爵,是适用于勋贵的,并不是皇位继承法。


    官家姐夫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呢,她也拿不准。


    事实上,如今局势如此明朗,倒让她都感到十分的意外。因为她本身还以为太上皇那方与官家这方还要相持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分了胜负。姐夫的本事是不小啊,背地里还有不少暗牌,连大太监李玟都是他的人。


    那明章女帝还给孙子留了多少底牌呢。


    她现在有些微微的担心,万一姐夫卸磨杀驴了怎么办?到时候她阿姐可就要遭殃了。多少一起合作的伙伴在打天下的时候兄弟情深,同舟共济,反而打下天下之后还能分道扬镳,兔死狗烹。


    长孙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长孙质微微垂眼。


    卢照雪也不解了:“姨父不是很喜欢阿姐么?”她看得出来,姨父虽然对两个子女没有阿爹对自己那么体贴入微,但也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对灼灼阿姐,显然比对阿大哥哥好。


    “那不一样。对子女的喜好和对继承人的考虑如何一样。”长孙质解释道。


    “这样啊。”卢照雪微微有些失望,捧着脸道:“好复杂哦。”


    “当然复杂。”长孙质见话都说到这里了,干脆对女儿说:“立储之事重大,只看你姨父现在还没有立储就知道了啦。你在外面可不要说这些话。”


    卢照雪点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知道哒阿娘。”


    卢行溪见女儿听话,摸了摸她小脑袋:“萤萤,你想阿大做太子还是灼灼做太女?”


    这两个孩子平日里都对女儿很好,不知道女儿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卢照雪也没纠结,一下子就给出答案了:“从我自身出发,他们两个谁来做太子都可以。”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来萤萤也知道哥哥姐姐都疼她,所以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吃亏。


    又听卢照雪继续道:“但我还是希望阿姐做太女。因为大周需要一个皇太女。明章女帝不能只有一个。”


    夫妻俩都被震住了。


    那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政治考量了。卢行溪问她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逗逗她,反正萤萤在外就算对着她哥哥姐姐也不会说出来的,没想到她的考虑是这样。


    大周需要一个皇太女!这是真的,因为明章女帝推行的就是女男平等,女子也不输给男子,所以她主张女子一样在外务工,让户部和工部共同想法子给女子创造出更多工作岗位,又试图给女子开辟更多的空间,自上而下,她自己是女帝,又弄出很多的女官,不是宫廷女官,而是能与男子官员一样站在朝会上的女官员。


    女官员们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一体的,所以不会背叛她们的阶级。不会再有伥鬼出现。


    她甚至考虑到了后代,她先有了一个女儿,立为皇太女,精心栽培,而女儿确实也很出色。唯一的问题是,女儿中途死了,没活到她继承皇位的那一天。


    后面就有了景平帝,有了当今。皇位一代代地传下来,看起来姨父这个皇帝做的也相当好,但卢照雪看来,大周需要再出一个女帝。


    她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


    对长孙质和长孙令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大周不能只出一个明章女帝,否则女帝永远会人死政消。


    将皇位传给儿子,就有被儿子背刺的风险。这一点在景平帝即位后就清晰可见了,他是如何背刺母亲的,大家都看见了。


    如果传给女儿的话,至少还可以多保障一代,还可以增加“女帝”这件事的概率,让女子即位这件事变得更加的“习以为常”。人是会有惯性的,接受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长孙质看向女儿:“萤萤,你是这么想的?”


    “对呀。”卢照雪道,“我这样想不对么?”


    “没有。阿娘觉得很好。”


    “阿爹也觉得很好。”卢行溪也肯定了女儿的想法。在男女平等这件事上,他和姐夫一样,愿意背离本身“应该”站的立场,他希望他女儿能够活在更自由的风气里,也希望像他女儿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活得更轻盈、更自由。


    他希望在朝堂上既看到“卢行溪”,也看到“长孙质”。


    景阳宫里。


    长孙令和秦严两个正在一起泡脚。朱银见此,撇了撇嘴,其实心里也挺开心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他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官家和娘娘两个时常有些平常人家的举动,他看了也是蛮欣慰的。


    总觉得官家并没有因为这个皇位就变成一头怪物。


    朱银也是读过书、有文化得很,不然不能让女帝将他安排到器重的孙子身边。朱银知道,历史上有太多太多登上皇位后就忘了初心的皇帝,也有太多被皇帝这个身份改变了本性的人。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旦握在手心,很容易就变了。


    共患难的夫妻,相得的君臣,都会慢慢褪色,在皇权的作用下,渐渐地偏离轨道。


    但朱银不希望,他的主子也会变成那样一个怪物。好在他身边有一个娘娘,他爱她,近她,他们两个之见永远亲密无隙。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


    他只盼着他二人永远好下去,这样官家身边永远有人,他也能够证明:看,并不是没有一成不变、善始善终的皇帝!我的官家就做到了!


    秦严也一脸兴奋道:“阿令,现在两个老东西出不来了,你又可以当武安侯啦!”


    没有俩人在那死盯,阿令的日子可以好过很多。他其实非常清楚妻子的性格,知道她待在宫中久了会很烦闷,她是需要偶尔在外打仗巡边放飞一下自己的。


    虽然说,阿令在外,就离他远了,他会很想她,也不太乐意。但是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可以牺牲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她快乐。只要到时候阿令奖励他就好啦!


    长孙令:“……”


    搞得好像这回控制太上皇是为了她方便溜出宫一样。好吧,确实一举多得,一箭多雕哈。


    但是这次居然是长孙令不想溜出宫了:“最近太上皇这事一出,虽然他们是不能盯着我们了,但朝臣肯定盯着我们夫妻行事。总不能太过放肆。”


    秦严大为感动:“阿令……”


    嘿嘿,阿令肯定是惦记着自己,所以才不出宫的。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舍不得分离!


    长孙令的脚指头在秦严脚上戳了戳:“我最近都有带着灼灼和阿大习武,你这个阿爹,怎么这般不尽责?”


    秦严立刻就嘟了嘴:“还要怎么尽责嘛。我也挺尽责的啊。只是比不上行溪罢了。”


    长孙令就数落起来:“你看看你,下了朝就批折子,孩子们从幼学回来了,你也不管不问的。”


    秦严不高兴了,用脚指头回踩她:“我每日处理朝政已经够累了,难得有点自己的时间,我只想陪陪你,和你一起看书写字、吃饭赏风景,还有做啊,每天光是做都不够时间……唔唔唔。”


    长孙令听不下去了,她又气又羞,干脆捂住了秦严的嘴巴:“做做做,你就知道做。还要不要脸了?”


    “食色性也,本就是常理。若非我们做,哪来那么可爱的灼灼?”秦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不知道多得意呢。他就是喜欢做嘛。


    “再说了,我也每日和他们两个小的一起吃饭啊。”秦严撇了撇嘴,两个臭小孩,简直是来给他添乱的。他真是只想要阿令,不想要他们来呀。


    长孙令都气笑了:“这也算尽责?”


    “反正我觉得我不是甩手掌柜。”秦严咬死了不松口。真奇怪那些遇上妻子难产时保小不保大的男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妻子才是陪同你一辈子的人诶,是和你白头的人,她愿意为你生孩子,结果在生产之时,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下,居然只要小的,舍弃大的。小的才多大点啊,甚至称不上一个生命,怎么比得上大人啊。


    那些男人真该死啊,这样的人还配有妻子,哎,若再让他发现一个,就统统拉去充军。


    长孙令实在无语了,还想劝几句,就发现秦严已经将她的脚包了起来,擦干水,又将她整个人抱上床榻,压了下来。


    长孙令:……


    算了,躺平,摆烂。


    可太上皇生病的这件事还有余波。因为正在封地的吴王上书,求见重病的父皇,请皇兄务必准允。


    吴王确实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父皇居然忽然就中风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母后也没有给他传出任何消息。他打听到的消息就是,母后还搬进了常宁宫,亲自照料父皇。


    结合长安探子传来的消息,吴王觉得越来越不妙了。必定是出了大事!父皇可能不是真的重病!


    吴王府幕僚不解道:“为何?”


    吴王斩钉截铁:“我母后绝不可能贴身照料我父皇!”他了解母后的为人,有好处她第一个抢,有坏处她第一个跑,照顾一个五十多岁青春不再的老头子,母后绝对不会有多么的乐意。


    幕僚抽了抽嘴角:“或许这一次太后娘娘愿意了呢。”


    吴王沉重摇头:“就算母后愿意,可李玟跳出来,当着朝臣之面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是我父皇说得出口的。什么,以天下为重,勿以我为念,根本不是父皇会说的。”


    幕僚再次抽了抽嘴角:“……说不定,太上皇这一次感触良多。”


    吴王再次沉重摇头:“不,父皇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我合理地怀疑,父皇和母后都被幽禁了。”


    凶手当然是皇兄。


    幕僚见他这么信誓旦旦,也只能无奈地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你可千万别说“造反”二字啊,咱们吴地一点兵都没有,也就吴王府的三百守卫,能顶个什么用。至于钱,本来吴地的赋税还是不错的,但自从吴王就藩后,这里也被吴王折腾了一遍又一遍,连商户都想找门路举家搬迁呢。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总不能拿头去造反吧。


    只要你敢说“造反”,我就敢连夜跑路。真的。


    吴王当然不是要造反,虽然他也很想造反,很想改换新天,但他也有点自知之明:“我想入京,看看父皇的情形。”


    如果不对的话,他再接受父皇的势力,借着这次事件对皇兄发难,说不定能把他拉下马来。


    听完了吴王的整个思路,幕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后悔,他格外的后悔,他究竟为何要贪图这点俸禄,跑来吴王府侍奉王爷呢。现在好了,吴王又要开始作妖了。他爹的,吴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当今官家手腕高超,用人得当,他们王爷根本就没有上位的机会啊。


    好好好,你说你质疑太上皇被关了,那我斗胆请问,连你亲爹都被关了,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封地,还想去长安,是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啊。


    我真服了这个大冤种。


    幕僚左劝右劝,劝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说服吴王。吴王还对他打包票说:“先生跟在本王身边多年,若本王有朝一日有大造化,必也送先生一场造化。”


    幕僚:……


    大可不必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他怕吴王是捆也要捆上他一起去,于是先应承下来,反正也还没那么快上路。


    吴王又回了内宅。这些年他后宅中妻妾成群,有了不少妾室。这一日,吴王妃请见。吴王妃是个性情温和、思维敏锐的女子,她早看出王爷最近有些小心思,又特意来劝他:“王爷这是何苦趟这一趟浑水?咱们就在吴地,好好地过日子,不好么?”


    类似的话,幕僚都说过千百次了,吴王也听不见,更别提是吴王妃了。吴王自从吴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对她不假辞色。曾经有过的温情全都化为灰烬,后面有了更宠爱的妾室之后,对吴王妃母女就更看不上了。


    如今吴王府里,吴王妃虽然地位高,但她带着女儿在自家小院里过日子。其他妾室闹翻天,她也懒得管。妾室们为吴王生下了二女三子,在激烈的妾室斗争中变成了一女二子。


    这些妾室们打成狗脑子,连带着他们的儿女也自幼就很会争宠。她们争来争去,出了事,吴王要责骂吴王妃无用,连管束妾室都做不到;吴王妃一旦下了狠手去管,爱妾一哭诉,吴王又骂吴王妃不能容忍,心地不好。


    久了,吴王妃也心灰意冷。她是尽了妻子的本分了,吴王初初来吴地的时候,她是劝过的,让他爱惜百姓,做一个好藩王,可惜吴王听不进去。他失了储位,就一心荒唐。


    这一次,吴王妃是尽自己最后一次努力,劝说吴王。可吴王依然听不进去,让吴王妃尽早滚蛋。


    他要找死,吴王妃懒得搭理他,只是怕他连累自己的女儿,思虑良久,吴王妃写下一封信,头一次鼓起勇气,送入京中,给皇后娘娘。


    旧时娘娘曾对她说过,若有什么难事,只管送信给她。


    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


    于是秦严和朝廷得了吴王请见父皇的上书,长孙令也得了吴王妃的信。


    秦严本来都不记得吴王这小虾米了,没办法,朝中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起他们,吴王这没兵没权的能掀起什么风浪。之前李玟向他汇报,康太后本来还准备去信吴王,让吴王进京勤王的,秦严也只是一笑置之。不是他看不起吴王,而是吴王真的不像样子。


    这个弟弟虽然有过争储之心,到底没有杀过他这边的人,没有生死大仇,秦严本来也不想动他,可现在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死,让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也是挺无奈的。


    恰好长孙令也收到了吴王妃的信:“我曾经是说过,若有疑难可来找我。吴王妃人品好,配了吴王真是屈才了。”


    秦严想起了那个弟妹:“吴王妃确实浪费了。她说了什么?”


    长孙令拿出信给他看,一边说道:“吴王在封地也真够荒唐的。这一次他居然还想着趁机拉你下马,做得一手白日梦。吴王妃只是担心牵连她女儿,叫秦舒的那个小郡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人爹娘的,有吴王这种废物混账的,也有吴王妃这种一心为孩子中的。


    秦严看明白了,原来吴王妃是提前告密、保全女儿,她这么做也算是壮士断腕。她在信中也说明了,她是吴王妃,自然走不脱,若官家日后要清算,她悉听尊便,只希望能保住他们家秦舒,不要让秦舒落入教坊。


    “吴王妃这么有诚意,我们当然不会牵连到她闺女头上。”秦严现在越来越能体会父母的心情了。


    “官家打算如何回应吴王?”长孙令问道。


    “吴王那边,他愿意来京就来吧。”秦严微微一笑,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康太后也别怪他这个做兄长的狠心。


    来了再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然,吴王要找茬,秦严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讨着好。第二日早朝,秦严就说了这事,还表示:“吴王想是心有疑虑,这才一意入京。”


    端的是一副被弟弟伤透了心的兄长模样。


    朝臣们立刻就同情起来,官家也是不容易啊,摊上太上皇这么个爹,又摊上吴王这么个无事生非的弟弟。现在弟弟还来找茬,信不得我们官家是吧。


    就有臣子出列道:“官家,论理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吴王此举不妥。”


    “就是,官家,吴王实在太过分。”


    “臣请官家提防吴王用心。”


    极个别的吴王收买过的臣子:……怎么回事啊你们,这让我怎么开口。


    秦严却一脸伤感道:“到底吴王是朕皇弟,他想要入京看望父亲,也是人之常情。朕,准了就是。”


    天啊,居然有这么讲人情味的官家!就算心里有些难过,也依然给弟弟与父亲相会的机会。与他比起来,吴王简直太坏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们官家!


    不管了,看官家这副样子,显然是不会怀疑吴王这个小老弟了,那就只能是他们这些臣子紧盯着吴王动静了。


    卢行溪看着御座上的官家,心里暗道:姐夫,你真的戏好多啊。


    无论如何,吴王接到了长安那边的回应,可以入京,带上妻妾子女一起,理由是也好让太上皇承欢膝下。


    吴王喜不自禁,虽然要拖家带口的不太方便,但其实问题也不大,关键时刻要真的出事,他让暗卫先带他跑回吴地,大不了孩子们都不要了,他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生出很多的孩子。


    他相信,只要能让他入京,他一定能实现他的皇帝梦!这一次,他将把他从前所有失去的,都夺回来!


    当然,幕僚失踪这件事也让他很是生气,但现在更紧急的是赶紧入京,实在是分不出人力再去寻找失踪的幕僚了。


    等他登基那天,一定要把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幕僚抓过来,狠狠折磨致死。


    吴王兴致勃勃地到了长安,就先携带一家人拜见了皇兄。第一件事当然是请见父皇,这可是他的大旗,是他仁孝的表现。


    秦严便道:“父皇这些日子仍需静养,你到常宁宫门口问问父皇的意思吧。”


    吴王心里大喜,居然一点阻碍也没有。看来在这么多臣子的见证下,皇兄也还是要脸的。


    到了常宁宫门口,把守的卫兵变少了,吴王在门口道:“父皇,母后,儿臣秦徵请见。”


    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吴王不解了:“父皇,母后?”


    好久,才传来太上皇的声音:“朕要好好休养,就不见你们了。你一切只听你皇兄的就是了。”


    吴王:???搞什么啊,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和父皇你秘密见面,拿到你的势力了,现在不让我进去,这怎么行?


    吴王到底是有些急智,一边撞门,一边说道“不能见父皇一面,儿臣死也不能安心”。


    门,开了。


    吴王迫不及待地冲进里面。他带来的妻妾孩子不敢进去,只是在外等候。


    太上皇简直要崩溃了。他不想见这个儿子,全都是实话。他认命之后,在常宁宫中很是颓唐,很多天没有刷牙洗脸了,根本不能见人。康太后和他相看两厌,也不想伺候他。


    当然,两个人在吴王这件事上还是保持了一致的。现在这种情形,吴王来长安那就是送死,若是让他知道太上皇没病,到处去嚷嚷,说不定吴王最先丢命,太上皇也要被喂毒药,真的“病重”起来,康太后也是一样。


    他们现在的待遇虽然比原先的差多了,但是,经过吴王这么莽撞的进来,他们的待遇可能会变得更差!


    吴王惊呆了。他的父皇头发披散,面容蜡黄,看起来真的像是患了重病。


    “父皇,您真的病了?”他不敢置信道。


    太上皇没好气道:“朕的话,你为什么不听?都让你赶紧离开,给朕好好休养了。”


    吴王的心都要碎了:“父皇,母后,你们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皇兄把你们关在这的?”


    康太后几欲张嘴,可还是闭了嘴。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啊。


    太上皇摆了摆手:“浑说什么呢。朕在这养病,你母后亲自伺候朕呢。”


    吴王的脑袋僵硬的要命,艰难地转过去,看着他自己母亲:“母后,真的么?”


    康太后:……


    虽然此时很悲情,但她真的想要骂人了,这什么倒霉儿子,怎么了,你母后就是那么个嫌贫爱富、不愿意贤惠的人是吧。


    “真的。赶紧滚。”


    吴王再次和他父皇确认:“这么说,父皇您让李玟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您真的真的,让皇兄以天下为重?”他又小声道:“您若是不方便说,可以眨三下眼。”


    太上皇:……


    娘的,什么傻狗玩意。早些年看吴王这小儿子,也没有蠢成这模样啊。这么蠢,他当年居然真的动过传位给他的主意。


    “朕打死你个混账东西!眨你老娘的眼!”太上皇将手边的杯子往吴王身上砸去,口吐脏言。


    康太后:……


    气到模糊。


    吴王被打的嗷嗷叫:“别打了父皇。”


    “给朕滚,滚回你的封地去!朕不想再看到你!”太上皇指着大门。


    *


    太极殿。听到李玟汇报当时的情形,秦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个老东西,到底是疼儿子的。”


    不然不会让吴王赶紧回封地了。


    长孙令:“阿严,你打算如何料理吴王?”


    秦严一脸无辜道:“现在一家三口冤种聚齐了。可以瓮中捉鳖了。”


    第 63 章


    吴王自己跑来长安的, 又不是他秦严邀请来的,既然他自己作死,也别怪他不念兄弟情分了。


    秦严确实看吴王也挺不顺眼的, 倒不是因为他争储过, 毕竟就吴王这“聪明劲头”,也是很难给秦严带来什么压力,只是吴王在封地干的那些事, 实在是藏污纳垢。秦严早就想狠狠整治一通了。


    宗室里,不安分的人也很多。他们倒不像吴王这样做一些不合时宜的白日梦, 但也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 仗着自己姓“秦”,就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


    这一次若是能借机料理了吴王, 也能让宗室们收敛不少。毕竟杀鸡儆猴,连吴王这样太上皇亲子的身份都被收拾了,他们这些与皇家离得更远的, 说不定更容易被收拾呢。又有什么情面在呢。


    秦严这边准备狠狠收拾一顿吴王, 吴王这个大聪明还没料到呢, 他还不赶紧听他父皇母后的意思回封地, 还赖在长安不走呢。


    当然,身为藩王, 亲爹也探望过了,总不好一直不走。吴王这边的理由就是:臣弟想要多多地探望父皇母后。皇兄忙于政务, 恐怕不能照料周到。臣弟才薄智浅, 能在这事情上为皇兄分分忧。


    秦严乐得留他在京,左右收集证据也还要时间, 于是让他住在曾经的吴王府里。吴王不在封地的吴王府了,那边的百姓也没了忌惮, 很多话都可以实话实说;吴王府的人就算生气,也没办法,到底王爷不在家呢,平时他们是可以作威作福,这一次可就不行了。他们有心给王爷送信,可惜那些信全被拦截下来,送不到京城吴王的手里。


    吴王却在长安四处交游。他想借着从前父皇的威严,重新打开局面。他从前和皇兄争储的时候,不也有好些簇拥么。这一次,就先找上他们。这些簇拥大概率也是太上皇一党的人,可这些人早就归附了官家,不肯老实也被贬官,未必留在长安了。


    不但找人拉伙失败,吴王还发现,很多朝臣都死死盯着他,他感觉如芒在背的。怎么回事啊?这些臣子们没事吧,盯着他干嘛,没正事干了么?


    他哪里知道,官家演技超群,这些臣子都是自发替官家盯着吴王的,看看他到底想在长安做什么坏事。


    吴王既然带了儿女入京,王府孩子们的教育自然也得跟上。吴王妃是个聪明人,见帝后都将自己的儿女送入长安第一幼学了,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送就是了!


    她膝下只有秦舒一个小郡主,小郡主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此次上学能有所进益,多交些朋友,也是极好的。不知道自家那个王爷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但她已经提前和皇后娘娘打好招呼了,想必最起码能保下秦舒。


    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封地,能学一点是一点吧。吴王妃是这么考虑的。


    于是吴王妃为女儿申请就读第一幼学。吴王那时候还刚刚到长安不久,还没怎么碰钉子,听了还嘲笑她,觉得她捧官家和皇后的臭脚,见别人送孩子去,她也跟着学。他还说呢:“王妃要舒儿去就去吧,管好你自己的女儿,旁的孩儿都不许去的。”


    他有钱,请了专门的先生在家教几个孩子。至于秦舒,愿意听她母亲折腾,那就听吧。到时候别怪他这个阿爹就成。


    吴王妃听得好笑,也不知道王爷哪来的自信,他那些庶出的孩儿们,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呢,真以为她上赶着啊。她从前动过养一个男孩儿在膝下的想法,将来也好作为女儿的依靠。可惜孩子们都耳濡目染了母亲们的做法,哪有养的熟的,她也就打消了念头。


    吴王见她冥顽不顾,对这个发妻更是不满,明知道自己和秦严势同水火,还和自己对着干,真是吃里扒外。殊不知吴王妃心里也对他很不满:就你也配合官家势同水火啊,脸真够大的。我呸!


    秦舒来第一幼学的第一天,就被很多孩子们围观了。吴王妃知道女儿胆子小,性格比较腼腆,特意送她来上学。


    程密对每一个入学学子都很关心,见了秦舒母女一面,考虑到秦舒性格,就将她安排到了梅花堂。


    秦舒到了梅花堂,见到这么多同窗在一起,就有些怯怯。


    虽然卢照雪当时也是上到一半才入学,比其他同学都晚入学,但萤萤性格大方爽朗,大家都爱和她玩。本来大家听说又来了一个新同窗,心里都很感兴趣,见这新同窗不怎么吭声,也不和大家说话玩耍,也都散去了。没什么意思嘛,还以为是和萤萤一样可爱的人呢。


    秦舒感受到这一点,更加低头了。


    她在家里虽然有阿娘护着,但她很早就知道了阿爹并不喜欢她们母女,王府里其他侧妃和兄弟姐妹们也时常对她充满恶意。所以她其实并不乐观,既然阿娘让她来幼学,那她就来好了。


    只要阿娘高兴,她干什么都行。


    卢照雪和秦晔也在窃窃私语。


    秦晔小声对卢照雪道:“我阿娘说了,吴王在家里太不像话,对自己的发妻不尊重,对秦舒这个女儿更不好。”


    卢照雪这种“爹宝女”怎么听的这种惨事?而且吴王还不尊重妻子,这什么破人啊!她有点同情秦舒这个小女孩儿了。她也不过是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阿姐,我们去找她玩吧。”


    秦晔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个小崽崽一起到了秦舒跟前,“你喜欢玩什么?我们可以一起玩呀。”


    秦舒见她们面目和善,也鼓起了勇气:“我喜欢画画……”


    卢照雪小手一挥:“那好办。我也喜欢。”


    秦晔:……


    说实话,她有些怀疑。


    初来乍到的秦舒却不懂其中玄机:“真的么?”


    如果有同好,她也会很开心哒。


    卢照雪:“真的呀。”她揽过秦晔,“你看,这是小公主秦晔,你们都姓秦,她是你堂姐。我是她表妹,四舍五入,你也是我妹妹了。”


    秦晔也点点头,阿娘也曾叮嘱过她的,如果有人欺负秦舒,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不管。


    秦舒当然也知道她们两个的身份,梅花堂学子出身都很好,其中最出名的两个女孩子就是秦晔和卢照雪了。秦晔可以说是整个梅花堂的总指挥,在幼学也没有仗着公主身份为所欲为,反而很能和同窗打成一片。


    而另一个女孩子虽然身份上不如秦晔高,但也非常出名。她母亲出身武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她父亲则是英国公。这出身看起来不如自己,但卢照雪和她阿爹英国公的父女情深早就传遍了长安每个角落,就算是路边的一只狗,说不定都有所耳闻。因此秦舒刚到长安不久,也知道了传说中的“国公饼”背后的典故。


    秦舒心里好生羡慕卢照雪,她有一个那么好的爹爹。而卢照雪本人也非常争气,不仅在梅花堂甚至第一幼学中朋友很多,而且极有才能,尤其是术数一项上,还拿下了长安幼学大赛术数魁首呢。


    秦舒以前在王府,也只是刚刚学识字文章,另外就是她爱的画画了。


    现在见卢照雪和秦晔都释放善意,她也忍不住笑了笑。没有秦晔的授意,她是不敢直呼对方为堂姐的,她也知道自己父王曾经和官家是对头,还妄图争储位。她相信在秦晔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堂妹的分量远远不如卢照雪这个姨表姐妹的,她本也不想凑上去惹她不悦。


    可是见她们这般和善,就听了她们意思:“堂姐,卢姐姐好。”


    她长得格外瘦弱,看起来就像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卢照雪和秦晔两个年龄稍微大几个月的姐姐都生起了怜爱之心。尤其是卢照雪:“你要画画,我陪你吧?”


    秦舒笑着拿出自己的画笔:“太好啦。”


    两刻钟后。


    秦舒看着卢照雪画的梅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卢照雪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同样是画梅花,人家秦舒就画得精彩绝伦,自己就画得不太像样。好在她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马上就把擅长画画的周盈薅了过来:“你们一起玩。”


    周盈:……


    好在她是真的喜欢画画,不是萤萤这种半吊子,她和秦舒两个人很快就聊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投契。


    秦晔拉着卢照雪到一边去,不打扰那两个画画同好的切磋。她点了点卢照雪的额头:“看你吹牛,吹爆了吧。”


    也就是小姨父偏心眼,让萤萤对自己的画画水平没有太明显的认知,这不,被打击大了吧。


    “灼灼,不要说萤萤。”徐翡也凑了过来,认真地打量卢照雪的画,“我看这梅花就挺好,很别致。”


    卢照雪有小伙伴撑腰,立刻就挺起了小胸膛:看看,阿姐看看!还是有识货人的,我画的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本就是为了带动秦舒放下生疏,和同窗们都一起玩起来。秦晔当然知道萤萤的意思,看着徐翡出来睁眼说瞎话,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就你护着妹妹,显得我像个恶人,哼!我记住你了阿翡!


    “阿姐,你怎么还瞪人家阿翡啊。”卢照雪不赞同。


    徐翡忙摆手:“没事的萤萤,灼灼没有瞪我,只是看了我一眼。”


    秦晔:!!!


    卢照雪不懂这些眉眼官司,“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秦晔叉了叉腰:哼,我倒是要看看,这种画你收不收。


    谁曾想徐翡不仅收,而且是如获至宝地收了下来,他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作了个揖:“多谢美意。”


    卢照雪摆了摆手,语调高昂;“区区小事,不必相谢。”


    目睹了一切的秦晔:……


    不懂,真的不懂。小姨母说的没错,中二是种病,而且会传染。


    第 64 章


    卢照雪和秦晔是梅花堂人缘最好的两个人, 她们愿意带着秦舒一起玩,秦舒自然很快也融入了梅花堂。


    卢照雪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嘛!每一个人都要和和睦睦的。梅花堂决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小崽崽掉队。


    她回家之后, 自然也将秦舒的情况说给了父母听:“感觉她还挺腼腆的。”


    “萤萤。”长孙质捏了捏她鼻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总不能你活泼大方就不许人家腼腆谨慎了吧。”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也是一种偏执?


    卢照雪:“没有呀。只是想带着她和大家一起玩。阿娘, 你是不知道,她刚来的时候, 就在角落里坐着, 没人和她搭话,她也不和别人主动聊天。”


    这多可怜呀。


    长孙质心道, 这就是有些转学生的烦恼了。并不是所有转学生的到来都是“天空一声巨响,转学生闪亮登场”的。哪有那么多动辄就成为男神女神的,还是普通人多的。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自己玩呢。”


    世界上的e人那么多, 还不许人家是个内心平静的i人么。


    “我都看见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别的小崽崽玩耍了。”卢照雪扁了扁嘴。若非如此, 她是不会去干涉人家的人际关系的。之前阿翡也是不太爱动, 不与人说话, 她不也没管么,阿翡自得其乐, 又是一种情况了。


    长孙质这才亲了女儿的脸一口:“那我们萤萤真棒!”


    既然如此,那萤萤这个孩子王若能把秦舒带的活泼一些, 也是极好的。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亲爹尽是个惹事的。


    卢行溪看着母女二人, 也笑了。他的萤萤,是个心肠软的善良孩子。只要萤萤能护好自己, 善良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他的萤萤又不是个冒冒失失的傻大胆。


    几天后,秦舒却没有来上学, 甚至连告假的人也没有。


    秦晔和卢照雪都有些奇怪。她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吴王府里是人仰马翻的。


    前一天晚上。


    吴王妃抱着秦舒,脸色焦急地问身边人:“大夫来了么?”


    秦舒忽然高热不退,她急得很,幸好吴王府常年养着几个好大夫,其中有一个极其擅长小儿科和妇科的,这一次入京也跟着来了。她赶紧使人去请大夫来。


    大夫本也住在吴王府内,虽不是几步路就到的工夫,可侍女也出去快两刻钟了,居然还没回来。吴王妃怎能不急。


    就是病的眼冒金星,满脸通红,秦舒仍能小声地劝慰吴王妃:“母妃,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好了。”


    吴王妃见女儿这般乖巧懂事,病了还安慰自己,心下更是有如刀割。再等不及了,她放下女儿,自己亲自往大夫的院内走去,却刚好碰上了去请人的侍女。


    侍女脸色难看道:“主子,大夫来不了了。”


    吴王妃:“?府中小郡主生病,他如何来不了?”


    侍女想起了刚才的屈辱,也愤恨不已:“周大夫本是要来的,结果白侧妃那边也来人,说侧妃一觉醒来就头疼不已,硬是将周大夫拉走了。”


    吴王妃:???爱女心切的她简直无法理解:“阿舒是王府嫡女,她一个侧妃,怎么有胆子的?”


    侍女:“奴婢跟着去了,只想请周大夫看完侧妃娘娘再来给郡主看病,可王爷也在那……王爷说,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了,既然侧妃用惯了周大夫,就让周大夫一直待在侧妃那。”


    吴王妃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好好好,秦徵这个王八蛋!他怎么不去死!”


    说罢,一边安排人去外头请好的大夫,一边亲自往白侧妃院中去。她倒是要看看,这一对狗男女到底还要作什么妖!


    吴王没想到吴王妃这么不识趣,明知道自己正在侧妃这里,还要过来找茬。他不悦地看过去:“王府里难不成只有周大夫一个大夫了吗?和庶母争大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吴王妃冷笑道:“你这个做人父亲的毫无父亲的样子,怎么就不怕人笑话!阿舒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如今病得厉害,你还色欲熏心,只顾白侧妃。你看看她,像是病了吗?”


    她一进来就看见这两个人在嬉笑,那白侧妃看起来哪像是生病的样子。


    白侧妃见王妃发怒,忙劝道:“王爷,都是我不好,您就不要怪罪王妃了。我只是有些头疼,没有大碍,王妃也是爱女心切,小郡主是她的命根子。”


    吴王见一个妾室都如此通情达理,而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反而盛气凌人,对他这个夫君丝毫没有敬重,更加火冒三丈:“对着夫君尚且口吐恶言,本王都不知道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你是如何磋磨这些妾室和我其他儿女的!”


    吴王妃的火也被点燃了:“我何时管过你的那些妾室和儿女,有你这个好王爷在那撑腰,我哪敢逞什么威风啊!我现如今,不过是要将周大夫请走!”


    她吩咐两声,“请吴大夫去给郡主看病!”


    她是有备而来,特意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不怕不能抬走周大夫。


    吴王见她这么嚣张,完全不给自己这个丈夫颜面,更见侧妃可怜模样,在小妾面前让王妃请走周大夫,岂不是默认了自己这个王爷的无能?以后他在王府还有什么说话权?


    吴王气得扇了吴王妃一巴掌:“恶妇!”


    吴王妃静静地看着吴王一眼,没有说话,吴王却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他不由想起了二人也有过的美好时光。一开始不也是琴瑟和鸣的么,后来……后来是王妃越发多管闲事,也不贤惠,才让他们关系恶化的,都是王妃的错!


    吴王妃甚至还笑了出声,转头就走。反正周大夫已经先去女儿那边了,她得赶紧回去看着。至于这个狗男人,以后走着瞧!


    是了,她早该认识到,在长安她们母女本就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还是个混账王八蛋,靠他没用,只能靠自己。


    吴王却被她的笑声激得有些不寒而栗。


    到底周大夫一直给女儿看病,十分了解女儿的情况,一见就对症下药。“王妃不必太担心,郡主只是一时发热,吃过几剂药再静养几天就能无虞。”


    吴王妃听了,感谢不已,忙让周大夫去开药。


    周大夫却看向吴王妃:“王妃您的脸是否需要……”


    到底王妃这位主母处事厚道,待人尊重,周大夫虽然不敢妄议王爷和王妃的恩怨,但提供些祛疤的好药膏还是可以的。


    秦舒这时也注意到了吴王妃的脸,一个硕大的巴掌印,此刻都还红红的,“母妃,是谁打的您?”


    没等吴王妃回话,她就气哭了起来:“是父王是不是?”


    秦舒知道,肯定是母妃为了找周大夫来,和父王、白侧妃针锋相对,父王甚至还给了母妃一巴掌,白侧妃虽然恃宠而骄,但她也不敢打母妃的。


    她垂下眼,总有一天,她要父王付出代价,要让他头破血流,失去所重视的一切。


    诶?她的小脑袋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吴王妃看向周大夫:“我不需要治脸,我要保留这个证据,和王爷和离!”


    周大夫:诶?


    就连秦舒也瞪大了眼睛:“和离?”


    吴王妃说到做到,她从这件事上看出了吴王是一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又是多么不可依靠。有他生活在她们娘儿俩身边,比没他还要灾难得多。她必须要抓紧这个机会,如今他们都在长安,说不得还能说动皇后娘娘为她做主,若是将来要回封地上,吴王和她那些侧妃们说不定要磋磨死她们母女。


    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吴王妃拼了。她先是使人递信入宫给长孙皇后,又趁着吴王与妾室醉生梦死之时,连夜带着女儿搬出吴王府,到了她曾经的一处陪嫁别院。她怕吴王恼羞成怒之下,会把她们害了。


    长孙令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怒不已:“吴王简直欺人太甚!”


    手里还捏断了一个花瓶。


    秦严上完朝回来,听说此事,不由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阿令,息怒,息怒。”


    老天爷,分明那个做错事的人不是他,他也要变得极其小心,生怕惹怒了阿令,到时候又提起他这个父亲不太合格的旧事来。要他说,他比起秦徵那个王八蛋也算是好父亲了,只是人嘛,不能只和差的比,得和好的比一比。


    长孙令冷笑道:“阿严,到吴地调查的人回来没有?”


    秦严摸了摸鼻子:“还在路上。”


    长孙令沉吟一二:“阿岑既然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她。过几日大宗正必然会出来说起此事,你看着办吧。”


    说是“悉听尊便”,可秦严哪里不知道长孙令的意思。嘿!他秦严都是长孙令的小狗腿,指哪打哪,秦徵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哥哥不仅保不了你,而且不想保你。


    吴王妃到底聪明,她搬出王府之后,也已经派人四处散播舆论:吴王为妾对王妃动手,置亲生女儿性命于不顾,实在枉为人夫、又枉为人父。


    消息和一阵风似的吹到了梅花堂。梅花堂众小崽崽们得知此事,也是气恼不已。


    虽说秦舒刚到梅花堂不久,和大家感情并不很深,但大伙此时都义愤填膺起来。


    王临气得在地上连蹦几下:“天底下岂有这样的父亲!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不顾,那还做什么父亲!”


    那日与秦舒一起画画的周盈也皱了眉头:“宠妾灭妻也太过了些。”就是妻妾之间有所偏爱,连带着妻妾所出的儿女待遇也有偏差。


    小崽崽们为同窗的遭遇气愤不已,徐翡却注意到了卢照雪。


    以她平日里的性格,知晓了这种事,定会激愤,可现在却一言不发。


    “萤萤,你怎么想?”徐翡生怕她在心里憋坏了。


    卢照雪哪里不气,只是同窗们你一句我一句都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了。此时她只是咬牙道:“吴王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第 65 章


    卢照雪已经从这些传言以及此前爹娘告诉她的吴王相关事情中看出来, 这位吴王绝非善茬。他是蠢,但他也坏啊!这样一个又蠢又坏的人,能造成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反倒是一个聪明人, 有时候会瞻前顾后, 有所顾虑。


    如今这些传言传遍四处,恐怕吴王为了自己的声誉,也绝不会放过秦舒母女。


    不过, 这些尚且都是后话,首先是要确保秦舒平安。


    卢照雪看向秦晔:“王府大夫固然好, 到底不及御医。阿姐, 不如我们求求姨母,让御医去给秦舒看看吧。”


    秦晔点点头:“萤萤放心, 我今日来上学前,好像就听见阿娘吩咐下去了。”


    卢照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等晚上回到家中,她就一肚子不痛快, 小嘴撅的老高。


    知女莫若父。卢行溪一下值回来, 就看见女儿不高兴, 自己琢磨了一通:嗯, 自己和阿质感情很好,肯定不是父母不谐让女儿不高兴;那就是在幼学的事了?闺女在梅花堂人缘好, 和谁都玩得来,应该也不是谁惹她不高兴了。那还有什么可能呢?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噢, 他知道了。


    “萤萤, 怎么为旁人家的事不高兴呀。”卢行溪摸了摸她小脑袋。


    卢照雪见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扁了扁嘴:“阿爹,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阿爹啊!吴王是我见过最坏的阿爹!”


    她之前虽然也为其他小崽崽的阿爹生气,比如说王临阿爹采取棍棒教育, 秋迟阿爹是个甩手掌柜,那时候她也很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气过。因为她相信,就算是王临阿爹和秋迟阿爹,在儿子/女儿生病的时候,肯定也是悉心呵护,嘘寒问暖的。哪里会像吴王这么行事!


    卢行溪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吴王是吧,在外做些蠢事,勾搭朝臣,也就算了,那是姐夫该操心的事;偏偏也内帏不修,后宅不宁,搞出这么多事来,让我家萤萤也跟着操心。


    他才不管人家吴王会不会觉得你英国公父女多管闲事呢,反正吴王让他闺女不高兴,他就得让吴王吃亏。


    “好了,这种坏阿爹一定会遭报应的。萤萤不必为他心烦。”卢行溪安慰女儿。


    卢照雪终于高兴起来:“其实我也知道,不应该为别人家事不开心。上次阿娘已经说啦,过好自己最重要。但是听见这样的事,我心里还是会不平。”


    卢行溪:“阿爹明白你。你有一股侠气。”他和阿质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她所保有的不平,是她心中的正义感所在,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在她尚未成长起来之前,他们做爹娘的自然会保护好她;在她成长起来之后,自然也就更不用担心她啦。


    卢照雪本来超生气的,但见阿爹表扬自己,也弯起了眼睛:“我将来会不会是江湖上的一代女侠啊!”


    卢行溪:……“或许吧。那我们未来的女侠,是不是得多练功呢。”


    “是的阿爹!”卢照雪超大声。


    晚上阿爹在她床前,给她讲故事。故事倒不是卢行溪自己写的,但都是他百忙之中抽空去各大书铺搜寻的好故事,精挑细选,再认真不过了。


    什么儿女情长的,不要!萤萤还那么小,见识这些情情爱爱的做什么哦。


    什么打打杀杀的,不好!让萤萤见多了这些血腥暴力,恐怕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


    什么同窗互相关心的,本来卢行溪觉得挺可爱的挺温馨的,近来也不念给萤萤听了。徐翡、王临和楚央的出现,让他心里戒备起来。不能继续念这些啦。


    还是念一些阿质说的童话故事好了。虽然现在书铺里没有这种话本子卖,但——没有什么事是花钱解决不了的,一百两不够就二百两好了。只要银子到位,一切好说。


    今日这个故事已经是最后的存货了,卢行溪一心二用,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心里想着后续。


    他说故事,和别人读故事不同,别人那都是照本宣科,可卢行溪不同,他绘声绘色,时不时还有现场表演,看得卢照雪目不转睛,耳朵在听,眼睛也在看。


    卢行溪自然是得意不已。闺女听得满意,听得开心,那他这个阿爹所做的努力就不算是白费了。


    卢照雪听完了这个故事,还是没有睡着。卢行溪终于有些焦急起来,他的存货用完了,看样子只能现编一个故事出来了,嗯,得合适、得可爱。


    没成想卢照雪却不用他继续讲了:“阿爹。”


    “欸,宝贝女儿,阿爹在呢。”卢行溪看向萤萤,一闪一闪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她全神贯注盯着你的时候,哪怕她不说,你也是真想摘星星月亮给她。


    卢照雪很认真地说:“阿爹,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好爹很多,没想到,别的爹爹真的不如我阿爹。这可不是我女儿眼中出好爹,”她扬了扬嘴角,很真诚地说,“是真的这样。那些坏爹爹,他们应该羞羞才对!”


    卢行溪:!!!


    此时此刻,他心里好像点燃了几百个爆竹。噼里啪啦炸了个没完。但是面对女儿,他还是表面淡定的,之前高先生就说过了,他喜欢骄傲上脸,可不能让萤萤跟着他学坏了。


    卢行溪淡淡道:“是的,像你阿爹我这样的好爹已经很少了。”


    卢照雪哪里知道她阿爹其实心里快要乐疯了,见他这么淡然,还觉得阿爹经得起夸奖呢。“哎,阿爹你说,那些爹怎么这么不自觉啊,都为人父亲了,还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和女儿说其他“同行”的坏话,卢行溪一点也不心虚。“是啊,是啊。”


    没错,就是你爹我最好了!


    卢照雪没有注意到亲爹悄悄地挺胸了,见亲爹频频点头表示认可,她继续道:“要是为人父母也要考试就好了。不合格的,统统不许当爹娘。”


    要她看呢,就是有些爹娘根本不具备当爹娘的能力和爱,或者说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又怎么能做好爹娘呢。偏偏父母是最没有得选择的,生下来如何就是如何。越是看见小伙伴们的不靠谱爹爹,卢照雪就越觉得他们可怜。


    要是别人家的父亲听了女儿这番言论,肯定要暴跳如雷,个别迂腐的士大夫听了,更要气恼,骂女儿不孝至极,毫无孝道。


    可卢行溪是谁,别人最多是把女儿当同辈尊重,可卢行溪差不多是把女儿当祖宗一样供着。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要是真有这样的考试就好了。”


    卢行溪美美地想,那我肯定是榜首。


    卢照雪不知道亲爹在寻思这并不可能会有的考试的排名,她只觉得爹爹很赞同她,果然,她是爹爹带大的,和阿爹思路一脉相承!


    “我也知道我是胡思乱想。”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中二劲过去之后,理智回归。


    卢行溪却道:“谁说是胡思乱想呢。不能实现的不代表就没有意义。乖萤萤,你很棒。你明明自己不缺好阿爹,却还能同理别的小伙伴,阿爹为你骄傲。”不仅如此,他的萤萤也没有因为是英国公女儿就仗势欺人,也没有拿自己受宠这件事去炫耀。可见他的教育没有出问题,萤萤的心性自然是极好的。


    卢照雪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不是笨人,知道这些话是不能往外说的,就连他们长安六侠中也不能说,因为他们也有爹爹,听了这样的话,或许也会难过。但是她可以和爹爹说,爹爹也算是她的朋友,只是年龄颇大的朋友罢了。


    等卢行溪走了之后,卢照雪小朋友爬了起来,写下今天的日记。第一句话就是:阿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忘年交。


    卢行溪的心情依然激荡,等回到正房,才眉飞色舞地和长孙质提起来:“阿质,你知道么,萤萤她说我是最好的阿爹,别人的爹爹都不如我,他们应该羞羞才对!”


    长孙质:“……”


    她弯了弯唇:“怪不得郎君一路如风,这么高兴呢。”


    这家伙,最是在意亲人的想法的。他养到大的萤萤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这家伙不定多得意呢。看看,尾巴果然已经摇起来了。


    卢行溪还将萤萤那个关于“父母考试”的说法告诉了妻子,美滋滋地摸着下巴:“若真有考试,我第二,就没人拿第一了。”


    长孙质不语:若是有臭屁大赛,你拿第二,估计就没人拿第一了。


    吴王确实没有善罢甘休,他发现王府里王妃和郡主都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也怨他平日里从来不关注正院这边,加上府里不少下人平日里承了王妃恩惠、特意遮掩的,才会这么久了才发现。更让他生气的是,王妃居然连周大夫也打包带走了。


    可吴王为妾对王妃动手、连女儿性命都不顾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他气得吐出一口血来,要说这其中没有王妃的手脚,他无论如何也不信。


    可事已至此,如果他不想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差,只能去三顾茅庐将王妃请回来,暂时和好,待日后再算账!


    可他到达了王妃的陪嫁别院时,却连大门都进不去。门房还丢出话来:“王爷回府等着和离吧。王妃已经报至宗正寺了。”


    吴王:???


    第 66 章


    吴王简直不敢置信, 岑若她是疯了不成?她那家境也就普普通通清流,能够嫁给他做吴王妃简直是他们岑家得天之幸了。享受了吴王府的富贵好些年,连女儿都有了, 她居然还舍得不做吴王妃?


    不做吴王妃, 她也不年轻了,难道还想着再嫁?她带着女儿一起走,谁又愿意娶一个曾经做过吴王妃的女人?


    吴王到底还要些脸面, 他是准备将来登高的人,不可能不在乎名声。如今他宠妾灭妻的名声已经烂透了长安, 只有将王妃接回府中, 请吴王妃和女儿秦舒出面,才能扭转他的名声。


    本来他的支持者就不多, 再这样下去,谁还肯站在他身后?他连自己的发妻、为自己生育过孩子的人,都能如此无情, 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臣子, 岂不是更加倒霉?


    吴王继续争取和妻女见面的机会:“王妃, 王妃你出来啊, 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们都有女儿了,和离对女儿多不好啊。”


    其实他也知道, 他偌大一个王府平平稳稳的,也有王妃平日里的功劳。他的其他妾室又哪里有什么本事。不管是为了他的名声, 还是为了王府的稳定, 他都必须得劝得吴王妃心回意转。


    秦舒听说父王亲自来了,眼色一沉。搬出来住的这段时间, 是她这辈子最欢快的时候。虽然生了病,但皇后娘娘派来的御医医术高明, 很快就让她舒服了很多,想来病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里只有她和阿娘,没有偏心眼的自私自利的阿爹,也没有阿爹携带着的那些妾室、那些兄弟姐妹们。


    她不想这样的好日子再被打扰。


    “阿娘……”她看向岑若,她年幼做不了主,无论是回去还是强硬地留在这里,都得听母亲的意思。


    岑若沉吟片刻,问秦舒:“阿舒,你想回王府还是就跟着阿娘住在这里?”


    她的母族虽然无能,但她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呢。也不是什么都是你秦徵说了算的。你想我走就走,想我留就留,想什么美事呢!


    秦舒毫无犹疑:“我跟着阿娘。阿娘不要抛下我。”


    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她六岁多,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和母妃生活在一起,那个所谓的父王就没给她带来什么好事。每次都要和母妃吵架,每次都对自己不假辞色,偶尔才露出个笑脸来。


    岑若便没有任何问题了,她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在这等着,阿娘去把那臭不要脸的王八蛋赶走。”


    她们母女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已经以“阿娘”相称,不再用过去的称呼“母妃”了。这也意味着她告别了过去。


    院门大开,吴王迫不及待地要进门,就被岑若拦住:“王爷,事已至此,我不愿意再做你的王妃,你也未必需要我这个王妃,夫妻一场,不如和离。”


    她已经把吴王打人的相关证据一并呈给了宗正寺,想必判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估计还要引起百官的议论,但她不管,她就是要和离。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以她对吴王心胸的了解,若是这次走不脱,将来还得被他狠狠报复。她一个大人尚且受不了,更别提秦舒这个小孩子了。


    “王妃息怒。”吴王是做足心理准备来的,脸上露出愧悔,“那日是本王冲动了些,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你瞧,我把王府所有的大夫都带了来,让他们好好给阿舒瞧瞧病。”


    岑若冷脸道:“王爷可真会马后炮。不劳烦王爷了,宫中听闻此事,已经送了御医过来,如今阿舒已大好了。”


    吴王听见宫中插手此事,心头就不悦起来,但这不是今日的重点,他暂时可以放过,于是对岑若道:“既然阿舒已经大好了,本王也可以多多放心了,这便去瞧瞧她,阿舒也想父王了吧。”


    岑若伸手拦下:“还请王爷不要再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


    吴王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我是秦舒的父亲,我来看看女儿,又有什么错!倒是你岑若,身为吴王妃,居然私自带着女儿离开王府,你当这个王妃之位是什么?”


    岑若:“我当它一文不值。”


    吴王险些被气得嘴都歪了,到底重新缓和脸色:“阿若,别闹了。就算你不在乎王妃这个身份,阿舒呢?你若带着她离开,她就不再是王府郡主了。”


    岑若听得好笑,说的好像吴王府就能长久似的。她看啊,就吴王这作风,这政治素养,没多久连王爵也要丢了,她现在带着阿舒脱身,还是好事呢。就算要秋后算账,也算不到她们母女头上。王爷啊王爷,也别怪我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你先不仁不义的。


    “王爷不必想了,你府中不缺我一个,也不缺阿舒一个女儿。反正你之前也没多在意她。”岑若客气道,“王爷回去吧。”


    吴王恨得不行,既然好话听不进去,那就别怪他威胁了。“你想和离?你等着接休书吧!”


    岑若知道他是无能狂怒,也懒得理他,关门而去。


    吴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她们母女回去,见岑若是真的一脸淡定,心里更加不爽,干脆甩袖而去。他就不信了,宗正寺难不成会听她岑若的,不护着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太、祖苗苗?


    第二日早朝。大宗正确实站出来道:“禀告官家,吴王妃岑氏因吴王宠妾灭妻、不顾女儿死活,向宗正寺提出与吴王和离的请求。此事微臣以为,错在吴王,岑氏的请求并非无理,拟通过和离。”


    朝中官员的脸色都有了变化。好家伙,一个王妃说和离就和离啊,那也太不把皇室当一回事了。再说了,在家里宠爱一下妾室、对嫡女有些疏忽,这不是很多男人都会有的通病么?连这也要夫妻和离,如此下去,岂不是大周很多夫妻都要恩断情绝了?


    倒是为数不多的女官们,看着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为此事和离有什么问题。


    秦严打量着这些官员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立场,但他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转向吴王:“吴王,你怎么说?”


    吴王虽然没有职务,但到底也是王室,回京后自然也能参加朝会。可现在他脸色并不好,任是谁,家事被闹得那么大,现在眼见着还要和离,都会不乐意。更别提他最好名声最好面子,此事一出,他吴王管辖不住婆娘,简直是夫纲不振,他心里更是恼恨。


    现在见白莲花皇兄在看热闹,大宗正也如此表态,他不能不说话了:“臣弟以为,大宗正不公,偏心王妃,对臣弟恶意太大。臣弟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大宗正身为臣弟的长辈,理应为臣弟考虑,现在却要搅得臣弟妻离女散,臣弟不服!”


    他虽然话里话外避重就轻,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起码在场很多官员听得频频点头。虽说吴王不像话,他们得盯着吴王的言行,但此事分明是吴王家事嘛,这是两码事,他要是违法乱罪了合该律法惩处,朝廷也少了这么个藩王领俸禄,但他家里出事,婆娘闹事,这就不能不分说明白了。


    更有人出言赞同:“微臣以为吴王说的有理。吴王虽有错,但已经去请回吴王妃了。可吴王妃未经夫君允许,就离开王府,独府另住,还带走了吴王的子嗣。吴王妃如此横行霸道,大宗正不想着处置她,反而还支持她和离,依微臣看,此等女子已经不配王妃之位,王爷便是给她一封休书也说得过去。”


    吴王:……


    本来听到前面,他还是赞同的,可是后面这个人越说越偏,他就有些不乐意起来了。什么啊,谁要给休书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给王妃休书了?在他看来,要是能挽回还是挽回的好。王府还是要王妃来主持大局的。这个人怎么尽添乱啊!


    谁知道,下一刻又有一个臣子跳出来道:“若真让吴王妃开了和离先河,今后无论是百姓还是勋贵,但凡夫妻小有不合,便闹着和离,不知道造成多少是非恩怨,和离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日后后悔了又如何说?再有夫妻二人的子女,也是失去母亲。微臣实在不同意大宗正的态度,还请官家和大宗正为后世计,为长远计!”


    吴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和离什么和离!


    女官们纷纷撇嘴。这位臣子到底是站在男人那一边的,所以默认了和离之后孩子只能跟父亲、不能跟母亲,不然怎么会说“孩子失去母亲”呢。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附和,看向大宗正的眼神也颇为不满。原本大宗正做了几十年,行事也颇为利落公正,他们才会高看大宗正一眼。毕竟大宗正秦乐同时还是第一个女亲王,在明章女帝一朝时就有资历了。


    可现在大宗正因为她也是女子的身份,就偏颇吴王妃,断案如此不公正,他们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被众人围攻,大宗正也安安稳稳的,自带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她看向百官,笑了笑:“微臣按照《和离法》办事,又有何错?你吴王说我搅和你家妻离女散,也不知道是谁,宠妾灭妻,扇了妻子一个耳光!还抢了女儿的大夫,女儿发热许久也不管不顾!她们倒是合格的妻女,你又算得上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么!”


    吴王被喷的脸色发白。大宗正到底是他姑母,现在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姿态,他不敢乱说话。


    大宗正继续道:“吴王妃一个人就能开和离先河?可笑,和离之事早已有之。若是吴王妃和郡主继续待在吴王府,下一次郡主又生病,谁来管她?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事后后悔’?我倒是想问问反对的诸公,你们都是家中儿子,从未被父亲长辈薄待过,就算病了也有人嘘寒问暖,郡主呢?她父亲如何待她,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一个臣子正要出列说话,就被大宗正立刻拦截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要说,吴王是她父亲,做父亲的就算有错,女儿也不该指摘,更不能跟着母亲离开父亲。”


    那臣子脸色讪讪,显然是被大宗正说中了。


    大宗正:“性命跟前,和离又算得了什么!当爹的没有当爹的样子,又怎么怨得了女儿!在座的都听过《偏心爹爹恶毒哥》吧。”


    她冷喝一声,逼问道:“吴王!你是想一别两宽,还是想落得赵员外的下场?”


    第 67 章


    不愧是大宗正。昔日就能为官家舌战群儒, 逼得那些想让官家选秀立妃的人无话可说、节节败退。今日更是一逞风流,无论吴王和支持吴王不和离的人要说什么,大宗正都有话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道大宗正是不是有备而来。她说是禀告官家一声, 拿出来大家讨论, 可实际上节奏都掌握在她手中。吴王这个小辈被骂得脸上和上了色一样,又青又白又红。


    至于最后乱入的《偏心爹爹恶毒哥》,虽然有些突兀, 但大家确实都听过这个故事,此时也都有些不自在。为吴王说话, 就显得他们好像对小郡主秦舒的遭遇完全不同情, 失了同理心。


    不管怎么样,秦舒也是个人啊。性命面前, 提礼法,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吴王见短短几句话,大宗正就将了军, 支持他的人立刻没了声息, 心里已经凉透了。他只能硬着脖子狡辩:“秦舒是我的女儿, 我岂会置她于不顾。”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做的。”


    吴王:“我与王妃伉俪情深, 多年夫妻,还是父皇赐的婚。”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像夫妻情深。”


    吴王只能道:“就算真的要和离, 也不该是大宗正做主,应该请父皇母后做主才是。”


    这是他的杀手锏。也叫百官哗然。


    确实, 无论是贵族之间还是民间, 和离的夫妻终究是少数的。因此《和离法》其实并不那么详细具体,总有很多漏洞可钻, 往往也取决于想和离的究竟是男方还是女方。如果是妻子真要和离,男方不愿意, 那女方和女方家至少也得脱一层皮,才能顺利和离,而不是拿到一纸休书。只有真正疼爱女儿的娘家,才愿意接纳女儿回去,如果外家势大,才可能连带着外孙一道带走。


    但反过来,是男方坚持和离,不管是什么原因,和离总能很快完成,女方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往往还要被迫“感恩戴德”:毕竟你丈夫看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没有给你一纸休书,而是和你和离。


    不管是怎么和离,总是两方家族同意,由双方父母主张,再到官府备案,绝非两个夫妻随便一说就完成了。


    本朝还尚未出过宗室和离的官司,别说本朝了,前朝似乎也没有,因此也就无例可循。吴王提出这一点,无非也是拖延,让他亲爹娘出马解决问题罢了。其实就是以势压人,他自己站在没理的一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宗正瞳孔一缩,为了这点破事出动太上皇和康太后?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秦严本来事不关己,可提到父皇,他就忍不住有些落泪:“吴王,你回京之后也看过父皇,他身体不好,不能忧虑,若让他知道你宠妾灭妻,罔顾女儿性命,岂不让父皇身子雪上加霜?”


    吴王:“……”


    此话一出,刚刚不少为吴王说过话的臣子们都露出不赞成的神色,看看,官家多么难做啊!都怪吴王,让我们官家为难起来。我们官家是大孝子,现在都为了父皇的病痛难过呢,你这个吴王,不仅经常在吴地潇洒,不能在太上皇身边尽孝,现在还想劳动太上皇。


    程信作为御史,这时候就站出来阴阳怪气道:“想是吴王小题大做,仗着是太上皇的幼子,就想一出是一出。太上皇待王爷您是慈父心肠,您也不能恃宠生骄啊!”


    吴王气得咬紧了牙关。“臣弟并无此意。”


    群情汹涌,大家都想太上皇在常宁宫好生养病,而不是出来为吴王的这点破事“主持公道”。吴王没有办法,他也怕让父皇知道这事,到时候皇兄栽赃他一个“气死父皇”的名头,他可就全玩完了。


    和王妃和离不一定害的他和皇位无缘,但气死亲爹一定能害死他。


    秦严拍板道:“和离一事交由宗正寺处理。”又转向群臣:“可还有本要议?”


    群臣们才反应过来,吴王的瓜吃一吃就算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手头要奏的本。至于吴王家事,管他呢。


    大宗正也微笑点头。好小子,好你个吴王,居然敢说你姑母我偏心、不公正?好,那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偏心的。


    其实宗室里倒也不是没人想为吴王说话,只是宗正寺被大宗正这个女子捏在手上多年,上次驸马都尉出来劝官家选秀,都已经得罪了大宗正一次,事后大宗正也给了他一些暗亏,因此,识趣的宗室们不敢再激怒大宗正了。谁让大宗正背后有官家给她撑腰呢。


    哎,官家也真是的,总是为女子撑腰,皇后是这样,大宗正也是这样。不过想到官家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想到明章女帝的英姿和她打出的大周风骨,也都释然、理解了。


    吴王不肯认宗正寺的回应,愣是入宫请见官家,要求官家做主。秦严也想看看这个废物弟弟到底有什么好说的,一见他,吴王就卑躬屈膝的:“皇兄帮我!”


    秦严艰难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吴王手中拔出来:“说事就说事,少来这一套。”


    搞什么,他们兄弟感情塑料得很,何必来这一套恶心人。


    吴王认准了这事是大宗正和皇后在背后搞鬼,要知道秦舒那边的御医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皇兄,你管管嫂子吧,插手弟弟我的家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秦严脸色一变,刚才只是恶心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攀扯到他皇后身上。“放肆!”


    吴王被他这双威严的眼睛瞪着,险些想跪地求饶。不知道从何时起,皇兄身上居然给人渊停岳峙的感觉。


    “臣弟无意说皇嫂坏话,只是请皇兄与皇嫂好生说说,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王妃是我的发妻,我也想好好待她,请皇嫂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吴王一脸真诚。但心里想的却是:哼,皇兄都当皇帝了呢,还是如此惧内,简直可笑。


    秦严终于不再严肃,而是也叹了口气:“朕管不了啊。这件事上,朕也得听你皇嫂的。”


    吴王:……


    这、这么没用的么?吴王有些怀疑地看向秦严。


    秦严继续道:“这事无论如何是你不对,没看大宗正作为咱们老秦家长辈都不站你这边么,你这边没理啊。”


    吴王:她不站我这边,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女的么?还有皇嫂,也是因为她是女子,才如此同情岑若母女。


    看出秦严死活不肯沾手的心思,吴王只能悻悻而去。


    他走后,朱银忍不住笑:“官家这是拿吴王逗趣来了。”


    秦严似笑非笑:“还当他有什么要说的。”一会儿又想起去往吴地查案的大理寺众人快要回来了,吴王好日子也到头了,又感慨道:“吴王和离,也算是他平平无奇的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朱银:?官家您在说什么?


    秦严:“视犯事情节大小,轻则夺爵,重则流放,家中女眷难免不受牵连。能在出事之前与岑氏和离,当真是无心插柳。若非知道吴王不是这等好心人,还当他提前知道了朕查他的事呢。”


    朱银:……


    他面无表情。是的,他早就知道官家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嘴毒人,可每一次听见,依然觉得新鲜。


    秦严摸了摸下巴:“朕也算仁慈之君了。”


    朱银立刻接上:“官家若还不算仁慈,谁又能称仁慈呢。”


    吴王又去找了吴王妃母女谈判,和离可以,但女儿必须跟着自己。她姓秦,是宗室女,不能流离在外。


    吴王这也是被逼急了,他料定岑若一定舍不得女儿,他们成婚这许多年,他是有不少儿女,但岑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以此逼迫岑若放弃和离,还是有可能的。


    但岑若这次半步不退:“王爷还是少做白日梦了,你看看阿舒,这么些年了,你可正眼看过她?”


    吴王看见女儿的神色,难得有了些愧意。“阿舒,父王现在改过了,往后再不会忽视你们母女,你跟着父王回去好不好?”


    秦舒躲在岑若身后:“不要。”


    吴王继续利诱:“跟着你阿娘,能有什么前途。你在王府里是郡主,和离后你的爵位就没有了,每年没有俸禄,你阿娘如何养活得了你们母女二人?就算她忍心你吃苦,阿爹也舍不得。”


    秦舒恨死她这个亲爹了:“我不要当郡主,我宁可吃野菜,也不要在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吴王见女儿如此烈性,和她母亲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怎样的母亲就能养出怎样的女儿来,他已经给过她们机会了,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了。“你们可别后悔!从今往后,不许打着本王名号在外生事!”


    岑若觉得好笑,难不成他以为秦舒往后还会打着郡主的名头?


    秦舒年纪小,但已经很明事理,见母亲神色犹豫,又加了一把火:“阿娘,郡主也没什么好的。我们娘儿俩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阿舒说的是。”岑若展颜笑道。好在她还有大笔嫁妆,当年她嫁入王府,阿娘疼她,给了她很多陪嫁,这次和离自然也是能带走的。从来没有和离还会被夫家侵吞财产的,吴王他如今在长安也丢不起这个脸来,有心也无力。


    吴王夫妻和离一事就这样落下帷幕。刚开始还有不少人议论吴王妃,那位岑氏,说她没有德行,而且横行霸道,自己要走就走了,怎么还将夫家的子嗣带走?可是没多久,街头巷尾就新出了一出戏,名唤《和离后王爷追悔莫及》。


    故事中的王爷可恨的要死,听得老百姓都巴不得那王爷早点去地府报道。


    与此同时,吴王和离一事的始末也流传开来。好家伙,原来是你吴王自己作死啊,宠妾灭妻、为了妾室连女儿都不顾,你没事吧没事吧?


    大家不再议论吴王妃此行是否稳妥,而是转而议论吴王此举有多作死。


    卢照雪和徐翡听着舆论,都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第 68 章


    这一次吴王与吴王妃的事情, 卢照雪他们不能出力,毕竟究竟如何判决,能否和离, 都得宗正寺那边做主。虽然阿爹阿娘都说, 那位大宗正一向是最公正明理的人,可卢照雪还是有些暗暗的担忧。


    万一那位大宗正不能扛事呢?宗正寺也不是她老人家的一言堂。那么多朝臣,肯定都有自己的意见, 大部分肯定都见不得吴王妃和离的(朝臣们的灵活变换原则,卢照雪在之前的几件事情中已经领教了。)


    就算大宗正真的明理, 可是牵扯到自家事, 她万一偏心同样姓秦的吴王呢?


    卢行溪听了就笑道:“绝无可能。萤萤,你不知道, 那位大宗正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不是贬义词。她很会上船,如今她上了官家的船, 吴王又是曾经有过夺嫡之心的, 就算官家容他, 大宗正这样稳站官家的人也不会容他的。”


    卢照雪一点就通, 原来大宗正是姨父的人啊。也是哦,她可是女子, 应当最能体恤吴王妃和秦舒的。


    果不出卢行溪判断,大宗正很快就下了决断, 而吴王也有苦难言。卢照雪还与小伙伴们说:“我们还得在舆论上推一把, 省得大家都说是吴王妃和秦舒的错。”


    小伙伴们都是热心人,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不到三天, 效率极高的长安六侠重出江湖!


    又是一个起承转合的故事!又是一个由超人气写书人长安六侠打造的爽文!


    王爷追悔莫及,母女重获新生, 凤凰涅槃,啧啧,每一章回都卡准要素,听得观众们抓心挠肺的。


    也进一步搞坏了吴王的风评。谁都知道,这是在影射吴王。吴王气得要手下人去抓这所谓的“长安六侠”,却被手下人告知:王爷您之前在封地上,你是不知,这并不是长安六侠第一次顶风作案了,他们之前就写过一出《偏心爹爹恶毒哥》,不知道戳了多少男人的肺管子,甚至还有举子上书官家要治罪追究这长安六侠,可惜官家认为无伤大雅,民间舆论也觉得故事十分好。更有甚者表示,想追究的人是不是自己对号入座啊,莫不是您就是那偏心爹爹或是恶毒哥吧。


    在朝为官的,哪个不要脸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吴王听得脸色发黑,长安的这些人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就这么被一个小说书人骑在头上不成?


    不过,他到底是外来的,这时候该韬光养晦,而不是惹是生非。吴王只得忍下这口气。


    他是忍了,他母后可忍不了。


    康太后虽然在常宁宫和太上皇相对两厌,但皇帝仍然时不时让李玟过来传递一些消息,好让他们不要太过“与世隔绝”。


    听着李玟笑着说“这也是官家的一片孝心哪”,太上皇和康太后二人恨不能一金瓜子砸死了眼前的人。


    不过,被关在宫中的日子实在无聊,太上皇无法再贪图享乐,也无法再与妃子行欢作乐,对着康太后这张老脸也是看厌了,只能听一听。索性就当是听说书了。


    这一日,李玟给他们夫妻俩带来的重磅消息是,吴王妃与吴王和离,带走了郡主秦舒。


    太上皇咂咂嘴:这儿子,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事。


    康太后则不然,她可没有身边这个老东西那么淡定。毕竟老东西儿女加起来四个,他是天生冷心冷肺,只在乎自己享乐的,她可只有吴王这么一个孩子啊。


    虽说婆媳是天生的敌人,她也不大喜欢岑若,但若是闹到要和离的地步,必然事情不小。她赶紧问李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玟见康太后是真的想知道起因经过结尾,太上皇虽然躺在椅子上,但耳朵也竖着,显然也想知道全情,他也就大方地满足了他们。


    听到吴王宠妾灭妻,连女儿都不顾的时候,太上皇就忍不住骂了:“这是什么傻子!女人怎么比得上女儿?”


    女儿虽然是女儿,但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肉血脉,没看他这个当爹的,就算再怎么样和秦严争夺权力,也没有要置他于死地么。就算之前想要重夺皇位,也没想过要秦严的性命。


    秦徵真的是太蠢了。幸好当时没有把皇位给他。太上皇心中陡然升起诡异的庆幸。


    康太后和他的思路只能说是南辕北辙:“就为了一个女儿的事,岑若那贱人就要和我儿和离?就她这样不守妇德的人,合该我儿给她一纸休书才是!”


    李玟有些同情地看着康太后。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子,他见多了文皇帝这样的,还有皇后娘娘、林相、孟将军这样的,实在见不得还有这样的女子,简直是女子中的败类、卧底。她虽然身体是女子,但思想上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子,从头到尾都在为男子着想。她就不想想,秦舒摊上个这样的阿爹,下一次生病可还有救?岑若摊上这么个丈夫,下一次是不是就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条命了?


    感受到李玟目光中的同情,康太后居然有些脊背发寒,但她很快强打起精神来:“难道不是么?我儿天潢贵胄,能娶她岑若都是她祖坟冒青烟了,如今还敢闹和离,让我儿丢丑。哪家男儿


    依譁


    不是三妻四妾的,她身为王妃只生了个女儿,我儿还让她好好地当着王妃,这难道还不算善待她?”


    李玟:……


    他揉了揉眼角,果然,和脑子不清的人是说不通的。


    康太后继续说:“官家就这么任由吴王和岑氏和离了?那可是他亲弟弟!”


    李玟微笑:“是大宗正的意思。”


    “天啊,还有天理么?大宗正身为我儿的长辈,都不帮他做主。”康太后唱念做打,一套组合拳下来,结果根本没人接茬。反而是太上皇看得津津有味的:没办法,活动空间就这么大,就当看戏好了,别说,这个康氏演技不太行。算了,也没得挑,忍忍吧。


    “本宫要官家给吴王做主!”康太后威胁道,“否则本宫就出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李玟根本没把她这威胁放入眼中。


    又是太上皇“指点迷津”:“你想什么美事呢,消停点吧。你看看咱们像是出得去的样子么?”


    康太后:……


    她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一国太后的端庄:“这日子没法过了!”


    *


    秦严和长孙令听说了康太后闹事,也只是一笑置之。


    秦严还说呢:“不过是儿子和离,就能发愁成这样。日后吴王论罪之时,老太婆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长孙令:……


    秦严托着下巴:“朕可真是太善良了,提前让人将话传给他俩,也算是循序渐进,不叫他们一下子知道个大的。”


    朱银赶紧跟上:“官家说的是。他们虽然不仁不义,但您一向是孝敬他们的,还有这份善心,谁又能不感动呢。”


    长孙令看着这主仆二人,原来他们是如此投契,怨不得当时文皇帝将朱银拨给了秦严,想必就是看中了朱银的这份性情。


    秦严继续道:“感觉朕最近一直在做好事。”眼睛偷瞄妻子。


    朱银:“可不是嘛。”


    长孙令捂脸:真的够了。


    吴王这个坏爹的名声烂透了街头巷尾,与此同时,某位国公爷的名声再次传遍长安。这倒不是他故意的,而是英国公为了给女儿睡前讲故事,存货已经严重不足,他自己又没有时间亲自来写故事,干脆一掷千金,包了几个出了名的说书人,专门给女儿写故事。


    昔日前朝有位王爷为了妻妾,专门雇了个戏班子来写戏本子,让她们高兴。今有英国公为女儿雇人写童话,让女儿高兴。


    写书人们拿了银子,自然是费心费力地创作,只盼能写出更多符合英国公父女心意的故事,到时候就能拿更多的奖励。他们忙了这头,自然就无法接其他的创作了。偏偏这些写书人在之前都有没完结的话本子,都在书铺里连载中。


    就好比这几个人中最厉害的一个,叫“寒山居士”的,是个专门写清官破案的写书人。他开创了一个系列,叫《诸大人断案记》,如今已经出到了系列九,在第九本中,诸大人才刚刚为官不久,年方二十三,可见之后还能写很多个系列。读者们却是不嫌烦的,盖因寒山居士文笔犀利、故事精彩,每一个系列都写得极为动人,让读者们欲罢不能。


    最过分的是,寒山居士每本书的最后一章回都会留下悬念,激得读者们经常写信到书铺去催下一本。


    如今寒山居士被英国公包了去写那劳什子童话,那谁来负责《诸大人断案记》?书铺老板没奈何,只能将实情说给了读者们听。


    读者们肯定不干啊,但人家寒山居士又不是卖给了书铺的,只是合作关系,如今他弃坑而去,一心只奔着钱,读者们也拿他没办法。


    好在寒山居士也有点良心,对外广而告之:我还是会回来的,《断案记》第十本很快就要出来了,只不过最近在忙而已。


    这才让读者们心里好受了许多。不过经过这么一发酵,全长安都知道了英国公花了大钱雇佣写书人给女儿写童话。


    呜呜呜又是为父女情深落泪的一天。


    英国公这样的阿爹,谁不想要啊!


    再想起前阵子吴王爆出来的黑料,吴王和英国公站在一起,简直高下立判啊。


    老百姓私下底都说,吴王真应该给英国公提鞋才对啊!


    第 69 章


    英国公的好名声和吴王的坏名声居然暂时被捆绑着了。要其他当爹爹的来说呢, 吴王也是真倒霉。


    不过也不怨他,谁让他来长安不久呢,他常年在封地上, 哪里知道出了卢行溪这么一个好爹爹。英国公不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而且对这个女儿又珍重又疼爱,比起之前那话本子《苏府女儿如珠似宝》里的一个爹和七个兄长疼爱女儿还要疼爱。


    吴王不明内情,到了长安, 又对妻女做出那等事来,这不就正好撞枪口上了吧。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跑去偷偷问卢行溪:“国公爷, 您这雇人写童话的事闹得那么大,是不是有心贬抑吴王?”


    卢行溪立刻肃容:“胡说什么。我还奇怪呢, 怎么些许小事就闹得那么大。”


    和吴王这种人渣父亲比,他还嫌晦气呢。自古英雄惜英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那才叫比较呢。和一个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来比较, 简直是太晦气了。


    来问的人也自讨没趣, 心道, 谁让你一掷千金,花了那么多钱呢。又一想, 人家英国公府底蕴深厚,这点钱估计也算不得什么。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吴王府上。吴王果然闻声大怒, 居然有人拿他和卢行溪作比?是, 卢行溪确实小有能力,出身也不错, 大周唯二两家国公之一,但也就那样了。和自己这个亲王, 又如何能比?


    怎么现在长安的风气这么恶劣啊!和离在他们眼中都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反而是谁当爹当得好,也要拿出来比较。他就搞不懂了,这到底有什么好比较的?难不成当爹当得好,还能给他升官?


    吴王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到底是不敢找卢行溪的晦气。毕竟人家现在也算重臣,很得官家器重,还有外戚的裙带关系,他可是知道他皇兄的,他这个亲弟弟还比不上卢行溪这个连襟呢。


    前有国公饼风靡长安,后有一掷千金包说书人写童话,如今啊,英国公爱女的名头更加响亮了。老百姓也是奇怪,他们就喜欢听这种朴素接地气的贵族故事,多新鲜哪,多像我们老百姓啊!虽然我们不能一掷千金,但我们爱孩子的心,和国公爷是一样一样的!


    卢行溪当然也知道百姓们没有恶意,于是也没有多干预什么。花了钱果然就是不一样,几个写书人不到一天就呈上了几个故事,主打一个“包君满意”。卢行溪在审稿的同时,这群写书人还在继续创作中。


    他们住进了英国公府内,相当于英国公雇佣了他们,这里的创作环境也比较好,衣食无忧,于是灵感就爆棚。


    经过卢行溪的筛选,很快,寒山居士的《三崽走天涯》就脱颖而出。一棵桂花树成了精,到人世间磨砺,途中还遇见了一个江湖世家的小女侠、一个朝廷官员的小公子,三个小崽崽结伴闯荡江湖。小桂花天真可爱,小女侠武力担当,小公子智商担当。三个人分工合作,一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卢行溪看得堪称津津有味,第一章已经结束,他又立刻翻到了第二章,三个小崽崽结识之后还颇有些生疏,小桂花时不时就会露出本体,两个小崽崽找不见她,还会有些着急……笔触温馨可爱,浑然天成,就连卢行溪这种大人都觉得趣味盎然,给萤萤看,肯定会更加精彩的。


    咦,第二章末尾他们几个就碰上了一桩人命案了?


    卢行溪正要看下去,就翻完了:……


    他皱着眉头,让人请来了寒山居士。寒山居士是个洒脱的年轻男人,经过他调查,还是个举子,只是中举之后就没去考下一关,一直原地踏步。一开始卢行溪问他原因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呢:“为官哪有写书有意思。以我之能,做官未必有益于百姓,写书却说不定能留名呢。”


    他就是喜欢让自己的故事被众人看见,这也是“立言”的一种嘛。虽说小说家是下九流,但这是他的兴趣爱好,千金都换不回的。《诸大人断案记》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天资和文采,广获好评呢。愿意来英国公府创作,也有些感动于英国公的爱女之心呢,顺便积累一下素材,写完《诸大人断案记》的许多个系列之后,他还准备再写一个亲情为主的故事。


    卢行溪问寒山居士:“第三章呢?”


    寒山居士虽然是客居英国公府,但不卑不亢的,他见多了英国公这样的读者了,别看他表面看着挺淡定的,实则心里急得很呢。“回国公爷的话,在下正在酝酿中。”


    卢行溪眼角一跳。他一点也不急,不就是这个故事精彩了一点么:“人命案能不能写的别那么吓人?我是读给小女听的,不是给我这个年龄的人看的。”


    这个寒山居士也真是的,老毛病真是改不了,写破案小说写顺手了,居然还带到童话中来。


    寒山居士想了想,最后点头:“可以。命案少点,别的案子多一点。”


    别的案子?卢行溪有些狐疑,那不是坑蒙拐骗?这些东西,这么早就让萤萤接触,真的好么?转念又一想,这故事其实问题不大,让萤萤知道一些人心难测,对她将来好。


    按照故事的进度,他每天都要读一章,所以寒山居士要保障每天都提供一章出来。卢行溪问他搞不搞得定,寒山居士一脸骄傲地表示没问题。


    卢行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生要是写得快的话,可以先拿给我……咳咳,审阅一下。”毕竟是要给孩子看的嘛。


    寒山居士露出“懂的懂的”的脸色。其实这位主子才还挺好伺候的,也没有太多的要求,虽然说是定制,但还是给了他很多发挥的空间。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好,他有很多脑洞都可以付诸实践了。


    卢行溪最后还多嘴问了一句:“先生的故事写到最后,这三个崽崽之间是什么关系?”


    目前看来,三个崽崽都是纯洁的友谊,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写到他们长大。这小桂花是男是女,也没有提,好像就说是小精灵来着。


    寒山居士露出了警惕的神色,难不成想套他的大纲?很快就缓和脸色,对面的人可是英国公,上朝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来套他大纲。再说了,他又不是他的竞争对手,而是他的金主。


    于是他指点江山,说起了他的奇思妙想:“国公爷请看,我是这样设计的。”他顺手就在纸上写出来,“剧情大概是这样这样这样……至于感情,我最后打算让小女侠和小公子互明心意,小桂花是从旁感受到的那个,她也很为她的朋友们高兴——”


    “打住打住!”卢行溪听到这里就连忙喊停。他一脸严肃地建议寒山居士:“先生,他们三个小崽崽本来是纯洁无瑕的友情关系,现在这样,你不觉得变质了吗?我建议还是不要写超出友情之外的东西了。”


    寒山居士不解:“变质?”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国公爷放心,当然不是长大了就忽然两情相悦了,我的设计是这样的,在早期我就埋下伏笔——”


    “不不不不。”卢行溪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看他们三个一路友情明明就很好嘛。你这样搞特殊,搞得小桂花显得很多余啊,明明三个人都是主角,现在小桂花就没位置了。”


    寒山居士还当他在和自己探讨剧情,更加心神激荡起来,声音都变大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小桂花的定位完全不输给另外两个人,她可是唯一的桂花树成精啊!难不成,国公爷就非要让小桂花插入他们二人之中,变成庸俗的三角关系?”


    这可不行啊。这不符合他心中感情的标准啊。要是国公爷非要这样,在金钱面前,他很难保持自己写文的节操啊。


    寒山居士皱着眉头,卢行溪干脆实话实说:“故事是读给我女儿听的,不许有任何友情变质,你明白么?”


    噢,原来如此。寒山居士脑袋瓜又灵活起来了:“那我写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您读给令爱听,另一个版本我放到外面去卖,收益都归国公府如何?”


    他敢保证,一旦拿出去卖的话,这有圆满大结局的《三崽走天涯》一定会爆火的!就和曾经短暂出现过的《偏心爹爹恶毒哥》一样!寒山居士虽然也成名许久了,但是他的《诸大人断案记》是长篇,往往追不到头。不像是一本完结就可以摆烂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就属于那种短、快、爽的故事,他也要创作这种故事,让短篇和长篇的舞台都插上他寒山居士的大旗!


    卢行溪微笑:“你觉得行么?”


    寒山居士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呜呜呜给国公府创收,国公爷还有意见。


    他哪里知道,卢行溪心中始终有个隐痛:他非常担忧女儿和几个臭小子的关系,决不允许他们偷偷地变质了。若是让萤萤接触了不良话本子,那岂不是他的苦心全都打水漂,还是自讨苦吃?


    除了寒山居士写的这个之外,其他几个写书人也都有所突破,但卢行溪不是太满意,都不如《三崽走天涯》的立意好,因此又请他们继续写。写书人们就继续改呗,反正好吃好住还有工钱。国公爷还说了,寒山居士的那个故事可以讲挺长时间的,所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卢照雪当然也知道家中来了几个写书人,都是阿爹请回来写故事的。她和小伙伴们的“长安六侠”也是写故事的,同行相逢,她当然也很是好奇。等晚上阿爹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听得格外认真。


    听完了一章,她还兴致勃勃的:“阿爹,下一章呢,下一章呢?您继续啊。”


    卢行溪看着手中仅剩的存货,抵不住女儿的撒娇,又读了一章。


    卢照雪听得津津有味,还带解读的:“这写的好好玩呀!”又催促她阿爹读下一章。


    卢行溪摊开手:“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卢照雪嘟嘴:“肯定是阿爹骗我。”


    卢行溪只能拿自己的人类身份来保证:“骗你是小狗。先生今天才开始写第三章呢。”


    “好吧。”卢照雪信了他。哎,只能等着明日的那一章啦。明天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卢行溪擦了擦冷汗,走出萤萤的房间时,望着苍白的月色,才想起一事:怎么回事?没花钱雇人的时候,我为手里没存货而感到空虚;怎么现在都花钱了,我还是那么空虚呢?


    第 70 章


    第二日。文章课上的徐先生正好请学子来说一说自己最近的见闻, 这也是极为锻炼孩子的说话能力的。


    卢照雪恰好就被点到了。她也不慌,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我今天要讲的, 是我昨晚睡前阿爹说的一个故事。”


    “哇!英国公还给萤萤讲故事!”


    “我阿爹从来不给我讲故事!”


    “我不用阿爹讲故事, 他来哄我睡觉我都心满意足了。”


    “呜哇,怎么萤萤就有这么好的阿爹啊!”


    卢照雪的故事还没开始,底下的小崽崽们就议论纷纷起来, 徐先生一脸黑线,只能一再整顿纪律:“你们就不想听一听, 萤萤的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么?”这才让这帮小崽子安静下来。


    卢照雪擅长讲故事, 因为她阿爹讲的绘声绘色,而她一贯很会模仿。因此, 这一段小桂花、小女侠和小公子相遇的情形,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让小崽崽们如痴如醉的。他们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桂花精、一个冷脸傲娇的小女侠、还有一个热心肠的小太阳小公子。


    他们相遇的时候, 小桂花蹦出来差点把小公子吓坏啦, 还是小女侠强装镇定, 才拉住了小公子。


    卢照雪硬着头皮讲完了第一章, 见小崽子们一脸兴趣,想到昨日的自己, 懂的都懂,她赶紧将剩下的第二章也讲了。


    就是这样也还没完, 她明明都说了“故事到此结束”, 同窗们还是不依不饶:“还有么还有么?”


    就连徐先生也听得频频点头,满脸兴味, 完全不像个大人模样。


    卢照雪:……


    她可算是懂她阿爹昨日的感受了。


    摇了摇头:“没有啦,没有啦。阿爹就讲到了这里。”


    哎。小崽崽们没奈何, 都有些小失望。


    等卢照雪下台后,徐先生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大大地夸奖了卢照雪的语言能力,说她的故事精彩极了。


    下课之后,不少小崽崽都围到了卢照雪身边,问她:“萤萤,我听我阿娘说,这故事是你阿爹雇人写的,对不对?”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


    卢照雪当然不会撒谎啦:“是的。我阿爹每晚都要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之前的故事都是他自己挑的,但最近他太忙啦,有点挑不过来,干脆就请人来写他满意的故事。”


    有人感觉酸溜溜的:“萤萤,不只是你阿爹满意吧,你也挺满意的吧。”


    卢照雪点头:“这个故事叫《三崽走天涯》,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呢,我感觉还要写很久呢。我也可以听很久的故事啦。”


    “哇!”小崽崽们都羡慕不已。


    就连秦晔、秦曜这身份最尊贵的两兄妹,听了都觉得心生羡意。小姨父对萤萤也太好了,他不仅愿意花钱,还愿意花时间,又是挑故事,又是讲故事哄她睡觉。他们的阿爹嘛,倒也不算坏,在花钱这方面也很舍得,毕竟君王富有天下嘛,只是不大乐意花时间陪伴他们。


    阿娘倒是好很多,没有阿爹那么讨厌。


    秦晔小声在兄长耳边道:“我看在阿爹心目中,阿娘第一,他自己第二,我们只能排第三。”


    秦曜摇了摇头。


    秦晔狐疑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秦曜字正腔圆:“阿娘第一,自己第二,妹妹你第三,我最后。”


    秦晔:“……”她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聊做安慰,又说:“可是在小姨父眼里,肯定是小姨和萤萤并列第一,他自己第三的。”


    秦曜也觉得差不多是这样的排位,哎,没办法,同人不同命啊。萤萤的阿爹就是那么疼她,愿意给她花时间,那才显得可贵。因为对他们这种出身来说,给钱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比就比最难得、最罕有的那些,那就是时间了。无论是他阿爹身为官家,还是小姨父身为三司副使,都是大忙人,可是怎么小姨父就能忙里抽闲跑去给萤萤挑故事呢。还不是阿爹不行!哼!


    兄妹两个回宫之后,都一脸不高兴。长孙令来带女儿练腿脚功夫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两个情绪还没下脸呢,这倒是挺稀奇,上个学还能上出一肚子气来了?


    长孙令左手提一个,右手提一个,“怎么了这是?”


    秦曜是哥哥,一向又好脸面,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和妹妹都在羡慕人家萤萤。


    秦晔却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更何况是她最爱的阿娘。她就是要把她的委屈说出来嘛,萤萤都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秦晔小公主不需要吃糖,但她想让爹娘明白她在委屈什么。


    “小姨父给萤萤一掷千金,雇了好多厉害的写书人,写的故事可好了。小姨父还每天晚上都给萤萤说故事,哄她睡觉。”秦晔的嘴撅得老高,“阿爹不如小姨父远矣!”


    长孙令一听,原来是这事。她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又愣了愣:明明是小女儿的合理需求,她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呢。灼灼这么勇敢地表达了自己,她作为母亲,难道还要取笑她么。


    “灼灼放心,阿娘也给你说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长孙令笑了笑道。


    秦晔的目的才不是这个呢:“我要阿爹给我说故事!”


    长孙令倒不生气,只是奇了:“怎么非要阿爹不可?”


    秦晔还振振有词呢,可见这些怨言早憋在她肚子里许久了,只是今日不吐不快:“阿娘每日也要带我习武,有花时间陪我。反而是阿爹,简直是坐享其成。哼!”


    长孙令失笑。灼灼说的确实没错,秦严这个阿爹当得未免也太轻松了些,怀孩子不用他怀,生出来他也老偷懒不陪伴孩子,好家伙,这是要她一个人丧偶式教育啊?阿质说的没错,男人就是不能惯着,否则长期发展下去,丧偶式教育教出来的孩子多可怕啊。


    “走,阿娘带你找阿爹算账去!”长孙令牵起女儿的手,又见儿子在那探头探脑,显然也是想要加入其中,将儿子的手一并牵了,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太极殿。


    秦晔尤其高兴:阿娘肯给她做主诶!哼,看这一次惧内无比的阿爹,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极殿。


    秦严忽然感觉自己的背有点凉:“朱银,是不是冰盆放多了?”


    朱银看了看:“回官家,没有啊。”


    秦严正纳闷呢,就见皇后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了。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脸:“你们来了。”


    长孙令不说话。


    秦晔倒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阿爹,少嬉皮笑脸的!好好听我说。”


    秦严:?


    嬉皮笑脸的亲爹立刻收起笑脸,将女儿提了起来:“反了你了,怎么和爹爹说话的。”


    秦晔势必要和亲爹的恶习作斗争,反正她现在已经将亲娘和亲哥这两个同盟都争取过来了,阿爹才是被孤立的那一方,如果他不识趣的话,休怪她这个做女儿的翻脸无情!


    “阿爹,你看看你,下朝之后,批完折子,明明还很多空闲时间嘛,也不知道为我和哥哥做点什么。”


    面对女儿的指指点点,秦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做点什么?”


    秦晔一腔正气:“你看看人家小姨父,闲着没事就给女儿挑选话本子,下了值还要去接女儿下学,甚至还请专门的写书人,比如那出了名的寒山居士,都被小姨父请了来,给萤萤写故事。不止如此,小姨父晚上还给萤萤说故事,哄她入睡。”


    她看向秦严,痛心疾首:“阿爹啊阿爹,我不求你和人家小姨父一样,事事做到完美,好歹学到人家一两样好的,成不?”


    秦严:……


    好家伙,又是卢行溪惹的事。他就知道,凡是和卢行溪有关的,他就该提高警惕了。上次阿令为着卢行溪的事就说过他,现在女儿又来。他凤眼瞥向儿子,儿子虽然没出声,但也一脸认同,看来他们两个孩子是一伙的咯。


    没关系,我还有阿令啊。就算所有人都不懂我,阿令肯定能懂我的。


    秦严给长孙令递去“帮帮我”的嘴型。


    长孙令点了点头,给秦严送去安心的眼神,下一刻却严厉地看着他:“阿严,你看看你这个阿爹,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秦严:……


    泪,炸了出来!


    不是,怎么回事啊。今天都来说我不好。秦严心里有些委屈的,被儿女说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阿令,她也觉得我不是好爹爹。


    自古以来,都是爹娘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好叫家中儿女懂事上进。怎么到了他们家中,就变成“别人家的阿爹”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秦严委屈,秦严还不敢说。现在他们娘儿仨表了态,就连儿子秦曜也说:“阿爹得向小姨父见贤思齐。”


    秦严心里撇了撇嘴,只好说:“好,阿爹从明天开始改,就从睡前故事开始好不好?”


    “好!”秦晔和秦曜都弯弯眼睛。


    长孙令也满意地点点头:到底还是有救的。


    秦严等长孙令带着儿女去练功后,赶紧把朱银叫了进来:“现在,立刻,马上,去把那《三崽走天涯》的话本子买回来!”


    朱银知道事关重大,刚刚官家的怂样他也是亲眼所见,立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过来禀报:“官家,那话本子还没开始卖呢。奴才派人打听过了,那是英国公请回家里的一个先生写的,才写了没多少呢。”所以萤萤小姐才说得出来。


    他出主意:“要不奴才再去书铺买点其他好看的话本子回来?”


    “不行,就要这个!”秦严记得闺女和儿子都说这个桂花树成精的故事特别好,他一定要让他们满意,决不能再让他们说他这个阿爹不争气!


    秦严踱步来踱步去,最后灵机一动:“朱银,宣英国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