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时岁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她微微眯眼, 抬手将在颈部流连的安德的脸捧上来。


    虽然德米拉不受控、很恐怖,危险程度很高,但时岁并不是会一直躲闪的人。


    西奥多和安德在这里, 她并不担心德米拉会对自己造成太大的伤害。


    时岁的视线依旧落在玻璃的反光面上, 须臾朝着德米拉勾起唇角, 嘉奖般地在安德那张天使般的脸上亲了亲。


    西奥多若有所感,他向着后方投去一瞥, 正巧和德米拉对上了视线。


    两个亲王级别的血族谁也不避让谁, 西奥多被时岁扯了下,他微微睁大眼,注意力转移到贴在唇角的吻上。


    下课铃响了。


    前方的老师吟唱般的声音响起:“好了, 都回去吧。”


    ……轻飘飘的眩晕感骤然加重, 但时岁仍然可以保持清醒。


    屡次被施加能力, 时岁有点不爽。她正准备向前方看去, 西奥多动作很轻地按了按她的脑袋。


    “闭眼,”他声音很轻,难得地带了些安慰的意思, “会安全的。”


    等教室里的一切恢复原样,时岁听见舍友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被吸血的恐慌感, 不过声音有些虚弱:“好奇怪……怎么有点晕晕的?”


    这些血族倒还遵循着某种原则,咬痕并未停留在很明显的位置, 时岁站直后看向前方。


    那名老师笑眯眯道:“抽屉里有可以带走的饮料,做好的甜品也一起带走, 我们下周见。”


    安德拉开抽屉, 时岁看见里面红色的液体, 应该是补血的饮料。


    西奥多手环胸与时岁面朝的方向相反,他随意地垂眸看了眼:“正常的饮料, 没我上次给你的好。”


    时岁拿起来晃了晃:“嗯,那还是喝你给我的。”


    这个看上去就不是很好喝。


    被信任的西奥多抬了抬下巴。


    不过,这种混乱的吸血场景……该不会之后每一次烹饪课都要经历一次吧?


    时岁扭头看向窗户,后桌的暴君已经离开了教室——不过他出现在烹饪教室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挺惊讶的。


    德米拉穿行在校园中。


    今夜乌云密布,月亮被吞没在夜色中,路上遇见了几个下课的人类,他们想关注德米拉,但又下意识地避让。


    就算不知道他是血族的亲王……这位剑术社社长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不过德米拉从不都在意弱者的想法。


    弱者是该被淘汰的物种。


    血族向来都遵循着弱肉强食的道理,其中十字剑家系的血族是这个理念的忠实追随者。


    萨维靠在栏杆上看他:“哎呀,烹饪课结束了吗?”


    德米拉站定,猩红色的眼眸往上看。


    萨维轻笑着说:“哈哈,还以为你会翘课呢。烹饪课怎么样?”


    德米拉:“无聊。”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萨维想到了时岁,舌尖有些痒痒的。


    唉……时岁要是快一点就好了,否则暴君在那里,有些亲密的事情可不太方便做。


    “还要处理血包的事吧?毕竟填充食物库的工作就要开始了,下次来家里的血包可不能全都杀死啊。”


    萨维眯了眯眼,慢吞吞道,“毕竟还有一些新生儿需要用到呢……啊,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德米拉并不喜欢废话。


    对他来说行动大于言语,只是在萨维身上没必要耗费太多力气——这个不收管束的家伙像是泥鳅一样难缠。


    浪费时间。


    萨维:“……”


    他看着德米拉抬步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恶意慢慢地从心底泛了起来。


    ……真好奇啊。


    这家伙叫时岁主人的话,一定会感到很耻辱吧?


    德米拉并不在学院内久住,作为十字剑家系的亲王,他回到了家系的庄园。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白皙的躯体,血族亲王的肩比起萨维更宽一些,腰部则是典型的蜂腰,肌肉恰到好处的有力,呈现出介于更倾向于成年人的荷尔蒙魅力。


    水流汇聚到下水口,逐渐小了。


    德米拉出浴室的时候只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吹干的黑发垂落搭在额前,将因为狭长眼眸而呈现出不好接触感的脸柔化了不少。


    他随手抄起桌面上摆放着的高脚杯,血红色的新鲜液体在杯中晃动,呈现出怪异的弧光。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躁动感始终潜伏在德米拉心中。


    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底端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德米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里,旋即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阳光出来,到了睡觉的时候。


    血族的寿命太过长久,梦境对他来说并无太大的意义,那些情景总归会遗失在漫长的岁月中。


    但近日,德米拉的梦中常常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女。


    今夜也是如此。


    或许是烹饪课上的对视给了暴君些许暗示,被挑衅的亲王感到暴躁。


    而那样的情绪总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场梦境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


    孱弱的人类像是待宰的羔羊,她蜷缩在棺材的一角,被褥只能遮掩住半身,暴露在外的小半截腿白皙修长。


    但她的目光可不像是羔羊。


    面具后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明明处于弱势,那双眼中却隐隐约约可见挑衅。


    德米拉不喜欢被挑衅。


    他的父母死于他的手中,所有的教诲里,德米拉只记忆一句。


    ——弱者只会变成强者的食物。


    他站在棺木边,和那双浅棕色的眼眸对视,人类下意思地蜷起腿,像是躲避。


    德米拉并不喜欢漫长的狩猎。


    他没有耐心像是野蔷薇那些家伙一样引诱人类,暴君无法从那种迂回的方式中获得满足感。


    他更喜欢收割的一瞬间,爆开的血液是生命最完美的呈现。


    但这是在梦中,所以无所谓。


    他踏入了自己的棺材里。


    只需轻轻一带,人类就撞入怀中。


    她似乎有些懵懵的,在怀抱里并无动静,德米拉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了她的颈侧。


    指腹按下。


    人类少女死死盯着他,一副随便做什么,她也并不会害怕的表情。


    德米拉忽然想到落在那个混血种唇角的亲吻。


    ……这张嘴该塞点别的东西。


    冷漠的亲王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会让她合不上它。


    德米拉低下头,上挑的狭长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兴奋,尖锐的獠牙割开了血管,香甜的血液气味溢出。


    鲜活的人类血液比起酒杯中的要多几分甜美味道。少女的躯体颤抖着,心跳的速度很快,导致血液的芳香愈发浓郁。


    那是与野蔷薇家系血族身上恶心的气味完全不同的馨香。


    德米拉吞咽着。


    一双手抵在了暴君的胸前,抗拒地推动着。


    “害怕了?”德米拉的语气沉沉,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所以才敢来挑衅我。”


    暴躁的亲王让一切滑入了失控的旋涡。


    冰凉的皮肤接触,他攻城略地,吸血的同时夺走人类的呼吸,看她在窒息时候达到极乐。


    面具遮挡了半张脸。


    德米拉想掀开那张面具,但梦中隐隐约约有什么限制着他的行动。


    暴君有些不爽,但很快别的感官覆盖了那种感觉。


    她因为承载不住而抿起嘴的表情令亲王心中的暴戾因子兴奋的跳动。


    獠牙刺穿的伤口里,血液不断地溢出,被危险的血族尽数饮走。


    暴力、失控、从未有过的窒息感。


    德米拉似乎会因为征服她感到愉快,所以暴君并不施舍给她能够缓解疼痛的缓冲剂。


    “记住我。”他命令道。


    没有回答。


    她似乎完全失去了力气,没有被面具遮掩住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像是被热气蒸熟了。


    ……人类果然是孱弱的蝼蚁。


    饲养一个这样的宠物,难道还要束手束脚吗?


    鬼使神差地,德米拉想去看那双浅棕色的眼眸。


    在血液即将流淌完的时候,少女抬起手。她触碰到了德米拉的手臂,白皙的手臂顺着因为兴奋青筋暴起的手往上攀,最后触碰到了他的脖颈。


    收握。


    “……滚吧。”她轻声说。


    人类少女的力气并不大,但德米拉明显兴奋了,红瞳收缩,跳动着膨胀,露出的獠牙森白阴冷。


    “……人类,”他咧开唇角,撞了最后一下,感官炸开,“我会找到你的。”


    ……


    阳光落在了脸上。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时岁今天睡得晚,距离睡着还没过去一小时。


    窗帘没有拉紧,今天天气不错,光线刺眼。舍友还没醒来,她昨天被吸血又被催眠,今天估计会睡得很沉。


    时岁是醒了,但还有点懵。


    她一入梦就被拽入怀里,一切都是跟着德米拉的节奏走,梦中没有痛感,但代入以后还是有些微妙。


    ……怎么会有人喜欢边掐着脖子边做?


    还有,德米拉为什么做了那样的梦?


    第92章


    时岁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她扯了扯唇角, 起来把窗帘拉紧,室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入梦的时间太短,时岁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德米拉主导, 血族的力气本来就大, 更何况那是德米拉的梦, 当然很难反抗。


    作为床上对象,暴君身材确实很不错, 时岁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德米拉的脸和那明晃晃的八块腹肌。


    但对方那副自己被他征服的表情让时岁极其不爽。


    ……这个该死的暴君。


    认识的血族或者人类里, 哪一个敢在那种时候掐她脖子?


    时岁不喜欢被掌控,更喜欢自己主导节奏,而德米拉那样的家伙早就习惯了站在高位控制一切, 他当然不会在意眼中蝼蚁的感受。


    事到如今, 时岁觉得德米拉的气质就是和自己犯冲。


    不过有一点微妙——萨维的能力只能让时岁进入德米拉的梦境, 并没有办法改变太多。


    明明之前的梦还是会毫不留情的捅人, 今天德米拉会做这样的梦,代表他在现实中确实也受到了时岁的影响。


    ……只要能影响到他就好办了。


    时岁阴恻恻地笑了几声,翻身又睡了个回笼觉, 德米拉那边大概是醒了以后没再睡下,这次时岁没入梦。


    没睡到晚上六点, 时岁就被舍友戳醒了。


    舍友担心的脸出现在床边,她手扒拉着床沿, 眼巴巴看着时岁:“把你弄醒了不好意思啊……刚才看你刚才呼吸很急,是不是做噩梦了?”


    时岁撑起身, 摆摆手:“没有……没事。”


    本来不怎么晒太阳就烦, 现在德米拉还对她的睡眠造成重大影响!


    时岁觉得她得尽快了事。


    一方面, 时岁不想每周一的烹饪课都面对德米拉的死亡凝视。


    另一方面,再这么下去她的状态大概率会因为睡不好觉越来越差。


    由于不确定十字剑家系的那些血族究竟是什么水平, 她最近定期会抽取一些自己的血存储起来。


    积分都兑换成了银,在作为血包进入血族的庄园之前,那柄特质的武器应该能准备好。


    舍友心有余悸:“我也做了噩梦。”


    时岁下意识问:“嗯?你梦到了什么?”


    舍友捂脸:“国际班帅哥太多了……都是烹饪课的错,我的潮人恐惧症要犯了……”


    时岁感同身受地拍了拍舍友的肩:“我们颜控是这样的,懂你。”


    不过,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烹饪课的场面比较好。


    今天两个人醒得早,吃完早餐来到教室时,到的学生还不是很多。


    萨维靠在一年三班教室门口,几个别的班的小姑娘围在他面前,年轻的血族唇角虽然挂着淡淡的笑,但明显心不在焉,有些不耐烦了。


    萨维懒得应付这些人类少女,他正在脑中描绘时岁留下印记的形状时,敏锐地感知到了主人的到来。


    萨维迅速抬起头,朝着这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舍友小声说:“怎么感觉最近萨维学长跟花孔雀一样,一直出现在你面前诶?”


    而且这样好像摇尾巴的金毛哦。


    时岁偏头:“没事,你就当他在追我吧。我有点事要和他说,你先进去。”


    萨维从人群的包围圈中走向时岁,舍友很懂得看眼色地飞快走进了教室。


    萨维关切地问:“昨晚的链接波动特别强,暴君发现你是梦境的外来者了吗?”


    明明时岁比萨维年龄小许多,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时岁见得血族多了,变得成熟不少,时岁比萨□□重多了。


    时岁问:“如果被发现会有什么影响?你会被他追杀么?”


    萨维弯下腰靠近时岁耳边,小声说:“可能每次梦到你都会强制醒过来……其实这个能力只有你知道哦。”


    他靠近的动作太亲密,好像在告诉不远处那些偷偷观望的人,自己已经是时岁的所属物。


    这点小心思在时岁面前暴露无遗。


    萨维被她用食指杵着肩膀推远了一些:“不过你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德米拉那家伙那么兴奋?”


    时岁幽幽道:“你确定想知道?”


    萨维很聪明。


    从时岁的表情中,他迅速明白了这场梦境大概有关什么。


    那双小狗眼微微睁大,唇角的笑意落下一些,不太明显的妒意从那双眼中划过,又迅速消散。


    很快调整好情绪的萨维眼眸弯弯:“真没想到德米拉也会这样。”


    时岁感慨萨维对情绪的把控能力。


    ……变脸的速度真快啊。


    她往身后的墙壁上靠:“不说那个了,我需要带武器去十字剑的家系,要怎么避开血包的搜查?”


    既然暴君的内心不像是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坚不可摧,时岁就有一定的把握。


    无非就是看德米拉先露出破绽,还是时岁先露出破绽而已。


    萨维眼睛亮亮的:“你做好决定了啊……我可以带进去,再偷偷给你。”


    时岁点点头,随后从萨维那里得知了时间。


    她蹙了蹙眉:“正好碰上春狩日?”


    萨维:“对啊,正好。”


    他笑眯眯的,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这个家系中的一员。


    “不是正好吗?血族内部在争抢底盘,猎人协会出手救那些俘虏,你深入十字剑家系,一把火烧了那些老家伙的巢穴……”


    “哎呀,到时候我的同僚们一定会焦头烂额的。”


    虽然没想到是春狩日,但在发动大多血族和猎人一起大闹一场这点上,萨维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在只身入敌营之前,时岁还要做些准备。


    学院,天台。


    漫天的星星点缀在天上,交汇成流淌的海洋,天台上何时有过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竟然还有点诡异的热闹。


    西奥多不太高兴,少爷一不高兴就容易上脸,时岁瞥了他好几眼,都没露出一点乌云转晴的迹象。


    郁闷归郁闷,西奥多还是做事的:“……东区的地盘还没划分好,地下的那个竞技场被你们协会的一席查封了。”


    德米拉和代行者互相牵制,结果地面上的野蔷薇也遭了殃,好几家店铺被查处,东区目前还没确定能让谁吞下来。


    电脑随意地放在地上,大屏上显示着城市的地图。


    西奥多点了点郊外的某片区域,表示今年春狩的地点大概率在那里。


    时岁认得,那是别墅区,富豪榜上好多人都住在那片区域。


    时岁:“我还没去过那里,不会那一片全是你们血族吧。”


    安德接话:“周围基本都是,我家在那里。”


    时岁:“?”


    时岁疑惑:“你不是中途转化的吗?怎么住别墅区?”


    西奥多他们说就算了,毕竟本来就是富家子弟,但是安德怎么也……!


    安德偏头,眨了眨眼:“赚钱……很难吗?”


    时岁被他的发言镇住了。


    她收回思绪,随口一问:“春狩日代行者会参与么?”


    话音落下,周遭几个血族都没说话,他们彼此对视,旋即还是萨维开口。


    “啊,大概会吧。不过……谁知道他们会狩猎谁呢?”


    第93章


    以祁越为首的代行者, 只会遵循始祖的命令。


    人类和血族在数量上有着极大的差距,从代行者曾经的各种行为来看,始祖原本应该更倾向于让血族合理地融入人类社会。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 上次猎人协会都在说这次代行者对人类并不是很友好, 有挑起战争的可能性。


    时岁直截了当地问:“他们在什么状况下会杀血族?”


    萨维想了想:“如果有血族大肆杀害人类或是同类的时候……吧?”


    时岁:“?德米拉那样的不算吗?”


    萨维弯眸:“哎呀, 我指的是屠城的那种状况,那可是大场面。”


    比如世界大战那样的。


    时岁:“那还是算了吧……!”


    她坐在台阶上, 手肘搭在膝盖的位置, 颇为怅然地叹了口气。


    不太喜欢不定的因素,不过也没办法。


    “……你们知道始祖是什么样的血族吗?”


    萨维仰头望天。


    安德慢吞吞道:“……没见过。”


    近百年来,血族的始祖没有出现在人类或是同类的视野中。


    天台上的这几位全是年轻血族, 按照他们的年龄来算, 都还只是刚刚摆脱了“新生儿”标签的血族而已。


    对在场的几个血族来说, 那位始祖也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人物。


    萨维晃了晃手指, 他随意道:“可能是因为活的太久,觉得什么事都能掌握很无聊,所以才出现了代行者吧。”


    时岁觉得也是。


    活了上千年, 换做是她大概也对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世间的一切都运行在掌握中,就好像是火车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不会出现偏差。


    没看到萨维还是血族新生儿的年龄呢,就已经对很多事情感到无趣了吗?


    萨维:“永生也很不错……”


    时岁:“有些东西就是要少了才珍贵啊。”


    两人的话音同时落下, 三位血族的视线都落到了时岁身上。


    萨维弯眸。


    看起来还是很不情愿,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站在旁边的西奥多恹恹道:“……这次代行者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过长了。”


    时岁想到时年:“大概是因为新添了一个成员吧。”


    始祖的血液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只要能承载那种力量, 就能一跃成为血族中的佼佼者。


    代行者饮下的血液比亲王多得多, 实力暂且不提,但绝对不会比亲王级别的血族差。


    萨维:“哈哈, 这点倒是听罕见的……毕竟喝下始祖血液还不暴死的血族少得可怜。”


    时岁歪了歪头:“还会死?”


    那双蜜色的眼眸轻轻眨了眨。


    “当然,亲爱的,”他坐在时岁身侧,手按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身体微微向着时岁的方向侧,“否则始祖的血就在那里,大家为什么不都去喝一口呢?”


    萨维弯眸,朝着西奥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况且,这里不是有一位亲王嘛,你可以问问看?”


    西奥多原来不想搭理萨维,但对上时岁的目光,其中的好奇就差满溢出来。


    几秒后,西奥多忍受不了地避开时岁的目光:“……以往有继承者喝下血液后暴死。”


    时岁关切道:“会痛吗?”


    那时候西奥多身上还负伤呢,饮下始祖血液岂不是是伤上加伤?


    其实不怎么痛,但顶着时岁的视线,话语到口中转了一圈。


    西奥多别开脸,耳尖有点红:“……有点。”


    萨维皮笑肉不笑:“哈哈,真是新奇。”


    安德淡淡道:“是你自己给他表现的机会的。”


    时岁在这场和眷族的小型会议中迅速做好了规划。


    米迦最近都不在学校,不过野蔷薇本来和十字剑不对付,他们本来就是找到机会就要起冲突的两个家族,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不愿意针对十字剑。


    还有就是猎人协会。


    时岁对西奥多说:“最近可以带人去猎人协会逛逛……动手也没关系。”


    萨维眼眸微微睁大,飞快眨了眨:“对人类也这么残忍?”


    时岁偏头:“算残忍吗?”


    被血族这么说,感觉还有点微妙。


    不过时岁想了想,倒是赞成。


    ……说到底,她根本不在意人类和血族的恩怨。


    本来就只是为了弟弟才来啊!现在已经牵扯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


    “还是早点处理掉隐患比较好吧?毕竟你们家系很不可控。”


    这也是训练营训练年轻血猎时候的思维,时岁想了想,补充一句。


    “先从那些出来的高层下手吧。”


    得先让他们感觉到害怕才行。


    简单部署后,萨维站起身。


    他伸了个懒腰,身体舒展开,制服下摆向上缩,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腰肢。


    “啊,对了。德米拉对你的搜寻加大了……”萨维笑眯眯道,“不过我会帮你拖住他的。”


    时岁的视线从腰迹向上,落在那张好看的脸上。


    他说:“等事成之后,再稍微奖励我一下吧~”


    *


    朝暮按下电梯。


    他仰着头,刚刚修剪过的碎发晃动,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攀升。


    到达了时岁所在的楼层。


    他承认他对这个人类的情绪很复杂。


    在没有寄托的日子里,他把自己所有的期盼和渴望都寄托在了时年口中的姐姐身上。


    朝暮抬手。


    他走出电梯,指尖触碰着那只略显黯淡无神的眼眸。手下移,又碰到了被扇过的脸侧。


    朝暮:“……”


    在阴暗的心思冒出头之前,朝暮走到了时岁的房间门口。


    时岁拉开门:“啊,你来了。”


    她的黑发在脑后扎高,一副青春洋溢的姿态。


    有着精致纹路的匕首在时岁手中转了一个圈,手握的位置朝向朝暮。


    “这个,还给你。”


    猎人第二席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时岁手中的匕首。他不看时岁,开口别扭极了:“不要。”


    ……这个反应。


    时岁眯了眯眼,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朝暮。


    “之前不是说不愿意送给我吗?”


    时岁笑起来:“好了,不逗你玩了,我的武器做好了,你需要它就拿回去。”


    朝暮像是炸毛的猫:“……我说了不要。”


    时岁示意朝暮跟上自己,两人进了房间,时岁把他按在沙发上。


    平时行动敏捷度的猎人略微有些僵硬,他仰头看向坐在后方的时岁。


    “……有个有点冒昧的问题。”


    时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注入血族血液以后有什么区别?”


    朝暮:“没什么特殊能力,能让血族认为我是同类而已。”


    这样啊……


    怪不得能在狩猎日活下来呢。


    他开口,声音沉沉的:“你想做什么?我的情况特殊,就算你想办法找到十字剑亲王注入血液,变成血族的可能性大多了。”


    但时岁没有这种想法,她仰着头看向天花板,语速很慢:“没记错的话,你想向十字剑家系报仇吧?”


    朝暮:“……什么意思?”


    时岁:“我打算把他任务名单上还活着的那些血族杀光。”


    “对了,有谁虐待过你?”她语气轻快,“有机会我帮你一并解决,不过春狩日前后还是需要你来帮帮忙。”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朝暮愣愣的,时岁的话语像是天外来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入耳中。


    这家伙……以为去做血族的血包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可以去找应洵帮忙。”朝暮拍开了时岁的手,语气不善,“如果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卧底,想都不要想。”


    时岁:“啊。”


    她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向朝暮。


    “我没说过,要让你和我一起去做血包……你只要负责杀就行了。”


    反正萨维会带路的。


    就算他不行,时岁也能给那些血族注入血液,让他们变成被自己操控的傀儡。


    否则……最近抽的那些血不是白费了吗?


    时岁咧开唇角:“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


    第94章


    这座城市到了春天就多雨。


    窗外的雨拍在玻璃窗上, 把外面的景色都模糊了。


    朝暮走的时候时岁很贴心地让他带上了伞。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二席走时有点同手同脚,目光乱飞。


    大概是难得被关心, 还有点不习惯。


    ……年轻的男生真好懂。


    时岁从窗户外收回视线, 应洵在厨房忙碌。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冒出来, 今天大概有糖醋排骨,香味很浓郁。


    时岁坐在沙发上晃着脚, 心情还挺愉快。


    嘿嘿, 毕竟成功把猎人的两个战斗力都叫来,可以说把能用上的人脉全都用上了。


    要是这样还拿德米拉没办法……


    应该不会吧?


    正这么想着,应洵将最后一道菜放在了桌上。


    应洵今天做了三菜一汤, 他看向沙发上的少女, 时岁唇角弯起, 笑得像是一只得逞的狐狸。


    肩宽腰细的首席猎人一边低着头解下自己身上的围裙, 一边问:“在想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时岁麻利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餐桌前。


    “……我在想什么时间点作为血包进十字剑家系最合适。”


    易容的效果有七天。


    十月四号晚,十字剑家系内部会进行一场狩猎游戏, 有点类似于猫抓老鼠,是春狩日的热身活动。


    那时候, 时岁可以在整个庄园里随意活动。


    而春狩日在十月五号,大部分血族都会去春狩日的猎场。


    十字剑本来就是最好战的一个派系, 不对猎人进行屠杀有违他们的家训。


    ……这么说来,狩猎日还挺好用的。


    是血族血族宣泄暴欲的时候, 也入侵的好机会, 时岁让朝暮在这时候潜入家系和自己打配合。


    应洵:“最晚在春狩日结束后离开, 如果没能出来,我去找你。”


    时岁嚼嚼口中的饭, 含糊道:“可以。他们血族的活动还真是多。”


    ……确实挺多的。


    应洵默认了时岁的说法。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时岁大口干饭,放在桌下的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带着茧和伤的指腹小幅度摩挲着。


    “今□□暮过来……”他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准备搭乘电梯下楼的朝暮,“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时岁慢吞吞说:“没什么,就是邀请他一起去十字剑家系杀血族。”


    他不是本质上缺爱吗?回去躺在床上说不定会翻来覆去地想——


    啊,她这样做,会不会有一部分是为了我呢?


    应洵桌下交握的手更紧了:“岁岁,我也……”


    时岁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我来也可以”“朝暮不稳定”之类的话。


    应洵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责任心,这点倒是让时岁感觉有点微妙。


    “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交给你吧?人类和血族可不一样。”时岁看着一桌子的菜,在应洵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的时补充了一句,“把你累坏了可不行,谁给我做饭吃?”


    应洵缓慢地眨了眨眼,一抹浅淡的粉红染上了耳根:“……嗯。”


    时岁:这也太好哄了吧!!


    应洵埋头慢慢吃了一会儿饭,过了会儿抬头问:“……不害怕吗?”


    时岁望天花板:“其实还好?”


    可能是实战经验比较多了,加上上次拿下权杖家系时没废多少力气。


    只要做好了准备,剩下的就交给运气了。


    应洵做饭,时岁洗碗,两个人反正也没几个碗碟,收拾好厨房发现应洵正看着玄关处的不倒翁。


    猎人首席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这个是?”


    他之前来的时候,并没有在玄关处看见这个玩具,时岁不像是会专门买这种玩具玩的人。


    时岁走到他身边,抬手戳了戳不倒翁,小玩具前后晃动,像是在幽幽盯着应洵。


    “以前送给弟弟的小礼物。”


    ……


    虽然朝暮没把匕首带走,但时岁还是准备换一个武器带。


    不论是十字剑还是匕首都有点大,后者用来刺杀倒是可以,但萨维带进去不太方便。


    经历了半个月的事件,时岁交给夜莺设计制造的武器已经做好了。


    初春,血族明明不怕冷,但夜莺还是穿了一套很保暖的装束。


    设计感十足的高奢围巾围绕在美丽的银发血族脖颈之间,她捧着小小一束花,唇角的笑意温柔。


    店员在她面前放下一杯番茄汁,夜莺仰起头,朝着她露出一抹柔软的微笑。


    时岁:“……”


    要是换个发色瞳色,和人类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夜莺看向她:“你来了啊。”


    时岁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夜莺依旧用温柔的表情看着她,将怀中的花束递给时岁。


    夜莺盯着自己看的表情有点太潮湿黏腻,反正时岁感觉不太舒服。


    她眼尖地瞄到花中藏着的匕首。


    这柄匕首很小巧,设计了很隐蔽的储血凹槽,只要能在战斗中碰到血族就行。


    这样会比起专门抽一个针管出来快速很多,毕竟针管不能做对抗。


    夜莺一手撑着脸,一手用小勺子搅动着像是血液一样的番茄汁。


    “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时岁没管那一束花,她抽出匕首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随手手腕翻转,匕首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弧的形状。


    桌面上的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番茄汁有些溅了出来。


    夜莺从靠在桌边的姿势转变成了靠在椅背上,她唇角的笑意淡了不少,鬓角银白色的长发慢悠悠地从空中往下坠落。


    时岁将匕首收回。


    ……不愧是拥有武器制造能力的血族。


    这个匕首比朝暮落下的那一把轻得多,但只要速度快,杀伤力还是很充足的。


    夜莺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被割掉的一小撮头发:“……怎么忽然动手?”


    时岁毫无歉意:“啊,抱歉。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锋利。”


    她撑起身,收到入鞘。


    夜莺注视着她的所有动作。


    血族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时岁的脸上,透过她在看一个已死的灵魂。


    时岁想,看来自己表现的阴暗还不够。


    她说:“让你的下属准备好。”


    这话说的胸有成竹,好像德米拉的心血已经是时岁的囊中之物。


    “时岁,”夜莺声音温柔,像是春天的风,但时岁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并不像是表面这样为自己好,“注意安全,祝你成功。”


    时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夜莺的颈侧划过,随后笑了笑:“那这段时间里,和我弟弟有关的行程就要拜托你收集好,之后告诉我了。”


    ……


    或许是春狩日中的猎物是猎人,最近一段时间里,许多血族都不在学校。


    安德倒是24小时充当时岁的保镖,时岁则是在课业之余,做好了潜入十字剑家系的准备。


    咕噜咕噜喝下了易容药水,时岁问:“最近你们血族都干什么去了?”


    萨维正在看时岁交给自己的盒子。


    “大概都在忙着抓人吧……毕竟最近有一批新的猎人出来,说起来比起以前的那些废物还要强一些呢。”


    “……?竟然还是现抓。”


    萨维仰头望天:“毕竟之前一般都不会留活口嘛…不过最近抓的基本都不会折磨得太重。”


    毕竟要留着人在春狩日的时候折磨。


    猎人协会救起来应该挺方便……如果他们来救的话。


    按照萨维的记忆,猎人协会以往只会小范围的帮助一下猎人,成功逃脱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萨维低下头,看清楚了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里全是时岁密封储存的血。


    他拎着装了血液的瓶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明明没有气味泄露,但血族的喉结还是上下滚动,看上去咽了口水。


    就和看到辣椒会分泌唾液一样。


    时岁幽幽道:“不能喝,少一瓶你都给我以死谢罪。”


    那双狗狗眼下垂,萨维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感叹:“诶……这么香放在身边还不能喝,好残忍。”


    他把盒子捧在手里,微微弯腰打量时岁的脸。


    易容出来的脸略有攻击性,上挑的眼尾和较薄的嘴唇,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略带杀意。


    萨维撑着脸颊,望着时岁笑意盈盈的:“好有气势。”


    时岁:“这样的脸没事吗?”


    萨维笑眯眯道:“不,那些变态会很喜欢这样的血包……毕竟只会求饶的话,狩猎也会少很多乐趣的。”


    时岁点了点头。


    她记忆好了十字剑家系已知的所有地点,在进入庄园之前,时岁往回看了一眼。


    安德朝着时岁颔首,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春狩日的主战场,还是要给血族们多造成一点麻烦。


    萨维刻意放缓脚步等待时岁,不过没多久还是走到了管理血包的地牢门口。


    门口站岗的血族匆匆迎上来,语气中带有恭敬:“萨维大人,您来了。”


    萨维弯眸:“是,送来了几个参加猫鼠游戏的血包。”


    年轻俊朗的血族侧开一步,将身后五六个人类露出来。


    明明时岁站在几人后方,血族的视线还是立刻落在了时岁身上。


    他咧开唇角露出尖锐的獠牙:“……味道不错啊,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猎物。”


    时岁:……


    果然吧,猎人和血族是不是有什么相互吸引的能力,否则怎么总是能精准地一眼望向她。


    她不动声色,低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萨维轻咳了一声,笑眯眯地警告:“在游戏开始之前,我不希望看见她……他们身上出现任何伤口。”


    大约是感受到了杀气,那个血族一凛:“好的大人,我明白。”


    时岁和萨维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蜜色眼眸的血族轻轻眨了眨眼。


    像是在说“祝你好运”。


    铁门关上了。


    第95章


    时岁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或许是为了让人类血包弄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座地牢内没有任何窗户。


    仅有几盏挂壁的灯提供了昏黄的光线,整个地牢中的氛围和监狱也没什么两样。


    时岁想,大概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一两天还好, 待久了人肯定要变态。


    她的心跳速度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大概是门口那个血族没什么威胁性,


    时岁摸了摸袖口。


    耳夹临时改了一个样式夹在袖口内侧,只要没人扒她衣服一寸一寸检查, 那就没问题。


    奶奶要是知道自己这样只身入敌营, 肯定要劈头盖脸一顿骂吧?


    时岁在心里毫无悔改之心地和奶奶说了声对不起,开始隐晦地环顾四周。


    虽说是血包,但在这里的人类其实并不算皮包骨头的那一类。


    由于十字剑家系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的血腥场面, 如果太孱弱那就是菜鸡互啄, 没什么意思。


    ……等一下, 该不会还有罪犯之类的吧?


    从监狱里捞人来做血包, 似乎也挺符合十字剑家系的风格。


    时岁的思绪还没发散一会儿,囚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皮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角落里有几个人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光线偏移,时岁看见了在伊莱学院的两位熟人。


    被西奥多成为“疯子双胞胎”的金发血族一前一后走进了这间牢笼。


    站在前面的那个环顾四周, 精准地发现了时岁。


    “这就是萨维送过来的几个血包?”


    “看着很普通……等一下,怎么觉得你有点熟悉?”


    时岁的心跳加快了些许, 她的视线随着金发血族移动。


    ……还好用了易容的药水。


    少年模样的血族身形颇为灵动,几步就来到时岁的面前。他凑得有些近, 时岁甚至能看见对方卷翘的浅金色眼睫。


    对视的时间稍微有些过久。


    站在门口处大气不敢喘一声的血族小声阻止:“大人, 德米拉阁下说这里的血包暂时不能动。”


    另一个咧开嘴:“不就是这样才有趣吗?”


    时岁:……


    真是够无组织无纪律的啊!


    面前的血族笑起来, 咧开嘴时露出一口洁白但阴森森的獠牙:“开玩笑的,我还等着玩猫抓老鼠呢。”


    危险和美丽并存。


    时岁没有说话, 她看着眼前的血族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几个状态不太好的人类被推搡着送进了这间巨大的牢房。


    几个血族像是环顾农舍里的小鸡崽子,绕了一圈(双子还很恶意地恐吓了角落里的几个人类)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大门关上,刚才凑到时岁面前的金发血族舔了舔唇:“还是觉得很熟悉……但那张脸没见过啊。”


    另一个血族眯起眼:“游戏的时候再去抓,反正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过血的味道很香,喝起来味道肯定很不错。”


    除了这个牢房刚进来的血包,还有许多人类被关在不同的地方。


    按照萨维的说法,最后大概会有将近两百人参加这场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


    时岁旁边的人凑近一些:“你……不害怕吗?”


    时岁的心跳已经完全平缓下来,她靠着墙:“还行。”


    好冷漠!


    对方不死心:“你是打算跑出去吗?要不要那天和我组队?”


    时岁侧目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大约是她易容之后的面貌太有气势,对方抖了抖,默默退开了些。


    要知道这里的血族丧尽天良,是要让人类和人类厮杀的,这人这样也情有可原。


    ——冷漠的时岁在想事。


    她没打算和其余人组队,毕竟她的主要目的不是逃跑,而是潜入血族的后方。


    不过狩猎日的前一天,那对双子到时候不会专门来逮自己吧?


    凭借朝暮的实力处理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剩下那个交给她。


    倒是不怕打不过,就是担心这两个家伙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在牢狱中的日子主要是在精神上折磨人。十字剑家系的这些血族傲慢,给血包安排的伙食也都不错。


    只是他们给餐分量会少一些,必要时候需要和其余人抢。


    在分不清楚日夜,面对多重死亡威胁的状况下,好多人晚上睡不着觉,偷偷地哭。


    而时岁倒是适应的还不错,她还没忘记做点简单的体能训练。


    ……不过还好易容了一张凶巴巴的脸,要是原来的脸,大概会被觉得是小孩子然后抢不到饭吧?


    时岁心态平和地等待着猫鼠游戏的开始。


    这场游戏简单粗暴,和秋季的狩猎日的模式相同,只要能跑出十字剑家系的范围,寻求庇护,那血包就能获得自由。


    “……不过基本上都会被抓回来的,”萨维朝着时岁笑眯眯道,一边将几个微型注射器和匕首递给她,“毕竟在这座庄园里的血族很多。”


    明明才几天,再摸到自己的武器时,时岁感触颇深。


    萨维调侃她:“我听说你都要成那群血包眼里心态最轻松的人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时岁:“这倒不是,只是有武器在身边让我比较放心。”


    萨维笑了两声。


    虽然在笑,但眉宇间有些郁色,在时岁看去时舒展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时岁:“德米拉揍你了?”


    萨维眨眨眼:“这倒没有,不过他受了挺重的伤……这不是要对他用能力,有点透支了嘛。”


    庄园内的声响逐渐多了起来,有慌不择路的人类往这边跑,萨维推了推时岁的肩膀。


    萨维:“里面总共有四个血族,其中两个没有行动能力……听说当年脑袋都被砍开了,所以陷入休眠状态。”


    时岁脚步一顿:“……?”


    好吧,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萨维站在门口的位置,颇为怅然地轻叹一口气:“这里有禁制,我不能进去了。”


    他那双狗狗眼中含着笑意,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去吧,这里的血族和人……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时岁并无留恋,她快步穿过长廊。


    建筑物内部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或许是在此杀害的人类太多,


    这些血族的评级大概是A-S级,没西奥多厉害。


    只不过参与的战斗多,实战经验比较丰富。但十字剑家系的血族大多受着伤都要打架,到了需要沉眠休息的程度,那一定是受到了重创。


    时岁掂量着手中的匕首和注射器,她朝着血族休眠的几个房间走去。


    时岁先是看到了两个仍然在沉睡中的血族。


    不知道他们修复了多久,乍一眼看上去都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看的有点生理性的恶心。


    不过死了化成灰就看不到了。


    时岁没有犹豫,信步走到棺材边,直接将匕首送入两个血族的心脏。


    她出了房间,换了一间继续。


    棺材中的血族中年人样貌,肤色苍白,大概伤不是那么重,除了腿部弯折以外,时岁并没有看见其余的伤口。


    ……真可惜。


    时岁想,本来看时年记录的文字里说腿断了很难受,还想先把这几个血族腿掰断以后再杀呢。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时岁将血液注射进了对方的躯体。


    血族似乎怔愣了一会儿,大脑才开始运转,他盯着自己手臂上愈合的伤。


    时岁站在棺材边,垂眸问:“你知不知道猎人协会三席,黑发棕眼,名字叫时年。”


    “呵呵……哈哈哈……你问我知不知道!!猎人三席,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把我们弄成这幅样子!!”


    时岁:“你们?”


    他冷笑:“人类,你以为血族被剁成肉泥这种事,是谁干的?”


    血族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闯入的人类的问题,他像直接出手拧断对方的脖子,让她知道挑衅血族的代价。


    但手无法动弹。


    这个认知让血族感到错愕,他将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的人类。


    ……年龄不大,戒备心不强,看着就是个毛头小子,浑身都是破绽。


    他好歹也在人类社会活了许久,一眼看出了对方对那个猎人的关心,满腹疑问。


    “小丫头,你和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情侣?”


    时岁:“他为什么没直接杀了你?”


    血族:“……”


    血族磨了磨牙,背在身后的手能动弹了,阴郁的情绪迅速涌上来。


    当初十几个血族去围攻那个该死的猎人,结果只是让他的腿受伤。而他们……除了这栋建筑里的四个血族,剩下的全都死了。


    想到这里,血族打了个颤。


    “因为……”


    时岁的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两下。


    血液控制的时间到了!


    面容狰狞的血族血口大张,满嘴尖锐的獠牙擦过时岁的袖口,她手中的匕首一转卡在了血族的口中。


    匕首削铁如泥,时岁手下施力,匕首割断了嘴边的皮肉。


    血族爆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这个非人类一手捂着嘴,另一手胡乱地挥动,尖锐的指甲擦着时岁的手背过去。


    划破了表层的皮肤,一点血液渗了出来,甜美的血液气味让血族更加兴奋,他的力气更大、但动作也更乱。


    时岁“啧”了一声。


    她抓住间隙,匕首捅入了血族的心脏。溅开的血液差一点就弄到了时岁的身上,只是在半空中就化成了灰烬。


    果然和她想的不一样。


    时年这几年究竟是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啊……


    她又转道去杀了最后一个血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座建筑物的侧门出去。


    正打算一把火烧了这里,一抹金色从余光中晃过。


    穿着猎装的年轻血族把玩着手中的弯刀,笑意盈盈。


    “哈,竟然在这里。”


    第96章


    血族生孩子的几率本来就小, 双胞胎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菲尔德和弗拉曼诞生时,他们的父母刚开始还觉得有意思,不过很快就把两个小孩扔给了保姆照料。


    双生子并不在意父母是否在身边。


    血族的亲缘关系很淡薄, “母亲”“父亲”不过是称谓。自出生起, 一些血族的知识就已经印刻在了他们的脑中。


    比如, 人类是最美味的食物。


    血族知道獠牙刺破哪些位置可以让人类迅速出血,用最快的速度吸收到大量新鲜的血液。


    比如, 血族是个弱肉强食的种族。


    对德米拉那样的血族, 最好是避其锋芒绕道走;而萨维那样的同龄人需要忌惮,维持表面的平和比较好。


    菲尔德和弗拉曼早早地融入了十字剑家系,漂亮的双胞胎在幼年时刻就展现出了极其恶劣的性格。


    ——他们非常喜欢捉弄猎物。


    在第一次参与血族的狩猎日时, 菲尔德轻松抓住了一个逃跑的血包。


    那名人类痛哭流涕, 乞求着只有小少年姿态的菲尔德饶过她, 穿着华丽的血族垂眸注视着趴在地上的人类, 露出一抹怜悯的笑。


    这宛如垂下的蜘蛛丝,获得了赦免的人类感激涕零。


    她说:“谢谢你小朋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血族了!”


    原来血族不全都是嗜血的怪物啊。


    那个刚刚进入十字剑家系做血包的人类这么想着,踉踉跄跄地跑远。


    菲尔德想, 这种“好人”的标签可不适合冷血的非人类。


    在故意把人放走,看着对方狼狈逃跑之后, 双子中的另一个又忽然出现,让以为自己成功逃脱的猎物重新陷入绝望。


    诞生在十字剑家系的双子继承了这个家族嗜杀和阴暗恶毒的本性。


    他们一致认为, 摧毁猎物绝境中的希望,那时候猎物的表情最为有趣。


    ——今天也是这样。


    他们猜拳决定了谁来应对这个血包, 再玩一次抓了放放了抓的游戏, 最后是弟弟胜出。


    弗拉曼掂量了两下手中的弯刀, 唇角上扬。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慢吞吞道:“果然, 这个味道很熟悉……”


    弗拉曼凑近了一些,手中形状弯弯宛如镰刀的匕首挡在了时岁有可能撤离的方向。


    血族问:“我知道了!你不是西奥多很宝贝的那个血包吗?怎么换了一副长相?”


    血液的味道被认出来了。


    时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武器,一手背在身后将注射器推到掌心。


    时岁:“整容了。”


    “喔——现在这样凶凶的,不过也不错。”


    ……这家伙还评价上了。


    血族的话锋一转:“你带了银器?看这个构造,你是猎人吧。”


    如果说建筑物里那些血族时岁解决起来都没什么压力,那面前这个四肢健全,情绪高涨的血族危险性还是挺高的。


    “……那时候果然是你,”他并未把时岁放在眼里,甚至还开始闲聊,“不过真奇怪,西奥多怎么会帮你?”


    那时候才开学没多久吧?权杖家系的血族不都眼高于顶……


    哎呀!该不会是什么一见钟情为爱改变的烂俗戏码吧?


    弗拉曼笑眯眯地凑近:“说实话,我真好奇……”


    话音未落,时岁已经抬手抵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弯刀的中央处正好卡在时岁的匕首上,尖端差一点就碰到了她的脸。


    刀尖的部分从时岁的匕首上划过,尚未收力向前捅,正好向着她的胸口位置,时岁迅速调转匕首的方向向下扎。


    撞开了刺向心脏的攻击。


    时岁乘胜追击。


    他的金发如同绸带般柔软,伴随着后撤的跳跃动作轻晃,匕首和匕首碰撞时,弗拉曼微微睁大眼。


    这个人类…力气好大啊。


    时岁觉得有必要速战速决,毕竟她不清楚双子中的另一个在哪里。


    血族擅长隐匿自己的踪迹,要是冷不丁出现双面夹击,就算朝暮在暗处也不一定来得及反应。


    “我明白了!”他躲闪的同时,佩戴者分指手套的左手握成拳敲在另一手掌心,“西奥多之前差点被前一任亲王制裁杀死,就是因为你吧?”


    时岁边进攻,一边寻找着将注射器扎入的契机:“怎么,你对别人的关系这么好奇?”


    弗拉曼眼中闪过兴奋:“当然,当然。”


    身材颀长纤细,宛如精灵猎手的血族语调轻快无比:“既然你对他来说这么重要,要是让你死在那家伙面前,西奥多肯定会崩溃地大哭吧?”


    时岁想,果然是变态啊!


    弗拉曼并不在意人类的表情,对他来说,这场狩猎不过是比起平时更有趣一些。


    他的匕首和时岁的纠缠在一起,另一手向着时岁打来。


    时岁抬手去挡,注射器夹在指尖刺入他的手臂。电光火石之间,他们都攻击到了对方。


    明明已经卸掉了一部分力道,但打在肩膀上这一下还是让时岁觉得手臂要断掉了。


    ……草,血族的力气也太大了。


    血族的动作则是停了下来。


    那个小小的伤口自行愈合了,时岁的血液顺着血族的血管流动,温热的感觉蔓延在弗拉曼的身体中。


    弗拉曼盯着已经复原的手臂,他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


    注射器在刺入皮肤的瞬间就会将血液尽数灌入,时岁用的中等计量。


    她咳了一声,随意割下衣服的一角缠绕在手臂的伤上,手臂的痛感让她直冒冷汗。


    “……跪下。”


    弗拉曼长得太高,跪下的角度比较方便时岁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血族刚想嘲笑,但膝盖一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跪了下去。


    弗拉曼:“……”


    人类的能力?


    弗拉曼的脑子转得极快,迅速联系到了之前疑惑的西奥多的各种行为。


    ……有多少时效?


    “微型注射器,匕首就算了,这东西你是怎么带进来的……啊。”


    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亮得惊人,精灵一样的血族咧开唇角:“我明白了……原来萨维那家伙是叛徒。”


    时岁咽下喉咙中的血腥味,她的匕首抵在弗拉曼喉间:“真可惜,死到临头了才想到这一点。”


    弗拉曼笑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时岁手中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他颈侧的皮肤,血液渗出来。


    血族侧着脸,阴恻恻道:“你不会忘记了,我还有个哥哥吧?”


    ……话虽这么说,但弗拉曼隐隐约约有些心慌。


    这种极其罕见的情绪让血族不安,他试着动弹,但渗入躯体中的人类血液让他无法忤逆时岁的任何命令。


    事实证明,他的不安感没有预估错误。


    远处传来武器交锋发出声响,茂密的植被中闪过刀光,长枪横扫,树木的枝杈被纷纷扫落。


    时岁看着不远处的动静:“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现在杀了你吗?”


    弗拉曼:“你要用我威胁我哥?”


    时岁又摸了一管血扎进弗拉曼的颈侧,血族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朝暮没办法把双子中的一个解决,那时岁就注入更多的血液,让他和自己的哥哥厮杀。


    他们是双生子,能力差不多,知道彼此的弱点,血族的亲缘关系弱,就算对方不留手,局面也是三对一。


    时岁清楚,这两个不能活。


    远处的树木倒塌,视野骤然清明。


    朝暮在战斗途中投来一瞥,弗拉曼微微睁大眼,极佳的视力让他一眼认出那双异色的眼眸。


    是那个从狩猎日逃出去的人类。


    他怎么混进来的……?


    朝暮看着清爽,对面的血族已经满脸血液,匕首对上长枪几乎没有优势,朝暮没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


    伴随着重物砸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受到死亡威胁的另一个血族爆发出掺杂着惊恐和暴怒的喊声:“猎人……!”


    时岁感觉到自己锁着喉咙的血族挣扎起来,弗拉曼脸上的游刃有余消失了,他的眼眸睁大,獠牙凸显。


    只是视线并未落在时岁的身上,他始终都注视着自己哥哥的方位。


    时岁抬起头,她看得见不远处朝暮的长枪穿透了血族的胸膛,朝暮一脚踩着血族的脸,手中的长枪拔出,血液溅射开。


    “哥!放开我!该死的猎人!!”


    血液的效果明明还没过去,但弗拉曼显然有向前的趋势。


    ——血族对亲人没什么太深刻的概念,但对于双子来说,或许有些微妙的不同。


    时岁扣住弗拉曼的脖颈,匕首割开了喉咙,断掉的声带尚未自我修复,一声“哥哥”卡在喉咙中,像是未尽的呼唤。


    朝暮那一枪肯定刺穿了血族的心脏。


    血族强烈的情绪竟然有点影响到时岁,或许是联想到了不在这里的人,时岁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双生子对彼此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们有着差不多的外貌、喜好,知道对方会因为什么产生喜怒哀乐的情绪,世界上大概没有另一个人会这么深刻地了解对方。


    双生子就是有这样紧密不可分割的关联。一起诞生又一起死亡,或许也是不错的归宿。


    弗拉曼听见时岁轻声说:


    “……所以,我会让你们一起死。”


    第97章


    血族好就好在死的时候直接化成灰, 不会被那么快的发现。


    不用毁尸灭迹就是方便。


    月光冷冷地照射在庄园的建筑物上,这里很多建筑物都偏欧式,建筑物外表上雕刻着众多不知名的神像, 俯视着众生, 极尽冷酷。


    现在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三四个小时。


    朝暮持着武器时岁的方向走来。


    除了袖口被利器划开了两道, 朝暮没有受别的伤,或许这对双胞胎全部交给他解决也没什么问题。


    朝暮走近了, 发现时岁盯着手中的匕首, 明显正处于发呆的状态。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灰:“……怎么了?”


    时岁抬起手往脸侧拍拍,那点莫名奇妙的代入感很快消散了。


    “没什么,你还挺厉害的。”


    朝暮抱着长枪轻哼一声:“当然。”


    这孩子也挺好被满足的。


    时岁就这么简简单单夸一句, 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她没点出来, 直起身环顾四周, 没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蜜色身影。


    ……萨维呢?


    虽然今天十字剑家系要进行猫鼠游戏, 但他应该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地临时去抓人玩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隐蔽的地方走,风将地面上的灰吹散,双子血族存在的痕迹被吹得无影无踪。


    朝暮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


    时岁仰头望着月亮看了一会儿, 肩膀处的痛感比起刚开始强烈,手上渗血的那一点小伤也有很强的存在感。


    时岁问:“先等着……谁来就把谁干掉, 你不是和十字剑的血族有仇吗?正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朝暮手里塞了一些微型注射器。


    “这个你拿着, 等会儿如果遇见棘手的血族,直接往他们身上扎, 别恋战。”


    毕竟在主家的血族这么多, 别把朝暮累死了。


    朝暮有些呆愣, 双手捧着快十个注射器:“这个有什么用?”


    时岁揉了揉肩膀:“能让他们自己打自己人,我们收尾。”


    神奇的功效让朝暮歪了歪脑袋。


    “怪不得你那时候问我眼睛有没有其他作用…”他抱着枪慢吞吞说, “你是人类吗?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还没等时岁回答,朝暮的枪尖向前指向某处,异色的猫眼中满是敌意:“出来。”


    时岁的心跳很平缓,她循着枪尖指着的方向看去,草丛传来了沙沙声。


    乱糟糟的蜜色短发冒了出来。


    朝暮:“啊,是你。”


    之前他们就见过面。


    朝暮厌恶所有十字剑家系的血族,萨维当然不例外,上次在训练营吃了瘪,对这个笑面虎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萨维举起手,呈现出投降的姿态:“饶了我吧,现在我可打不动了。”


    时岁把朝暮的手往下按:“你干什么去了?”


    萨维弯眸露出一抹笑,坦然道:“被揍了。”


    时岁:……


    先不提为什么被揍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萨维看上去并不想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按照原定计划,春狩日那天的白天,时岁暂时先潜伏在萨维的房间。


    他的房间比起德米拉的要华丽许多。


    房间里有床,窗帘拉得紧紧地,一点阳光都透露不进来。


    时岁坐在床边,手臂上的那一处伤口已经进行了处理,半边的肩膀露出来,被弗拉曼打到的位置隐隐泛红。


    萨维在身后,他半跪在床上为她按揉肩膀,他的指腹抹了药,一圈一圈地打转。


    萨维问:“你就放任那个猎人在外面?不怕他出事?”


    时岁“嘶”了一声:“他说他知道哪里方便行动。”


    萨维合上药罐子,下床拉了个凳子到时岁面前,反着坐下:“……哈哈,估计有些家伙要遭殃了。”


    这家伙有种“房子着火我看戏”的幸灾乐祸感,时岁想。


    萨维撑着脸:“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我想想……是杀弗拉曼的时候想到了你弟弟?”


    萨维好歹比朝暮活的更久一些,迅速就推出了时岁情绪不太高涨的原因。


    时岁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们死前会想什么?”


    “如果是我,”萨维思索了一会儿,“之前什么也不会想,现在嘛……”


    萨维恰到好处的噤声,时岁甚至能够从那双浅色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模样。


    对视的时间持续得有些久。


    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明显的笑意:“现在会想,竟然让我遇见了特殊的人,好歹让我晚点死啊。”


    他不愧是能让学院里无数女生心动的角色,在讨外人欢心这一点上,只要萨维想,就能做的不错。


    时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萨维好奇问:“如果你弟弟死了,你会和他一起吗?”


    时岁秒答:“不。”


    如果不是手机上始终都有着“已阅”的标识,时岁最多只会伤感且难过一阵子。


    她会接受现实,不会这样费劲地到处找他,更不会和他一起去死。


    萨维:“那就更不需要共情他们了。”


    萨维撑着脸,慢条斯理地补充:“岁岁,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那对双胞胎一起下地狱,怎么不算是一种圆满呢?”


    时岁:“……你还挺会安慰人。”


    萨维晃了晃椅子:“好啦,这种时候可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刚才萨维去对德米拉用了能力,在太阳下山之前,时岁得进入暴君的梦。


    萨维整理好了头发,不像是刚才那样乱糟糟的,他轻声说:“你得先入梦,那样混淆的效果才最好。”


    *


    德米拉并不喜欢人类。


    主观上的不喜欢,他仍记得哭喊着求饶的人类瘫倒在地上,因为恐慌而失禁,恶心的气味弥漫在房间内。


    当时身侧的血族注意了德米拉的脸色,迅速将人拖了出去。


    人类的血液对他来说就是食物,好吃或者一般口味的差别,归根结底都只是为了饱腹而已,并无太大特殊。


    道理很简单,从小时候起,德米拉就从未迁就过他人。


    大象不会在意地上爬过的蚂蚁,他厌恶懦弱的生物,自始至终。


    而对于这位傲慢的暴君来说,春狩日不过是一场平常不过的血族团聚活动。


    他褪下黑金色的类军装制服,身上有着数道正在愈合、尚未完全修复的伤口。


    房内几乎没有光源,傲慢的暴君垂眸冷酷地扫了一眼那些伤痕,随意地将褪下的衣服扔到一边。


    代行者、野蔷薇、猎人协会……因为地盘需要划分,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冒出来。


    就算他们知道德米拉有着暴君的名头,手段残忍血腥,但并不妨碍他们想在新的暴君口中咬下一块肉。


    ……特别是在刚刚继位了亲王,第一次狩猎失败的状况下。


    就算表面表现的一如往常,德米拉在精神上也确实感到了些许疲惫。


    与往常一样,他躺进了棺材中。


    梦境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德米拉听见了悠扬的乐曲声,躁动的人群聚集在舞池中,声音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他梦到了那场舞会,又一次。


    在更深次的梦境出现之前,德米拉经常梦到这场梦。


    无知无觉的少女在黑暗中游走着,德米拉看得出来她想从舞池中离开。


    暴君几步走上前,所以在灯光亮起时,德米拉正正好好站在少女面前。


    “……”


    这一场舞步和现实中的一样烂,那副面具之后的浅棕色眼眸还是用那种会让人感到兴奋的目光看着他。


    在乐声结束的那一刻,德米拉想去掀开她的面具,但指尖尚未触碰到面具的一角,面前的少女弯腰躲过了这一下。


    她的尾音上扬,毫不客气道:“真没礼貌,这是假面舞会。”


    德米拉:“……”


    他用舌尖轻轻抵了抵尖锐的獠牙:“别忘记,你踩了我很多下。”


    少女只是咧开嘴角朝他露出一抹笑,宛如游鱼滑入了人群中,德米拉向前走了一步,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随后,他梦见了东区的那一次相遇。


    佩戴着面具的人类女性也有相似的浅棕色眼眸,她的反应速度很快,大概再成长起来,能成为猎人协会的十席之一。


    当时德米拉迅速做出了判断。


    最好就是在现场杀死她。


    于是长剑出鞘,原本朝着要害处去,但在刺入人类的身体一瞬间被格挡开。


    一些血族会通过血液的气味来辨别人类,德米拉不屑于去记忆弱者的味道。


    但那是暴君闻到的、最香甜的血液味道。嗅到的那一刻,一股微妙的战栗感弥漫在四肢百骸。


    那种感觉迅速擒住了他。


    现在,梦境再次复现了那一刻。


    站在面前的猎人微微偏头,她唇角微微弯起,像是挑衅、又像是诱惑。月光落在那副面具上,渡上一层光辉,德米拉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颤栗感增强。


    血族没有心跳。


    但是他们有情绪波动,这种状况很少见——尤其是在德米拉身上。


    因为的德米拉不喜欢被操控,他喜欢操纵别人,冷酷的暴君抽出十字剑。


    他面无表情,再次抬剑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曾经杀死的数不清楚的人类。这双浅棕色的眼眸会像是曾经所有的蝼蚁一样失去光泽,再不睁开。


    罕见的,暴君犹豫了。


    长剑差不到半厘米就会刺入血肉,人类却一动不动,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德米拉的心思,只是轻笑道:“真有意思。”


    “德米拉……你原来不舍得杀我啊。”


    月色被遮蔽,周遭再一次暗了下来。


    混乱的梦境重复着,有时候是他杀了她,有时候是他们在床铺上纠缠,每一次交锋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时刻伴随在身边,人类少女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会被杀死,偶尔冒出一两句话。


    德米拉睁开眼,大脑有着轻微的飘忽感,他刚想坐起来,很快就意识到身边还有人。


    他的感官绝对不会那么迟钝,并且……除了那些人类血包,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出现在十字剑的庄园里,门口的守卫没有发出声响。


    ——这还在梦中。


    这场梦境持续了太久,但傲慢的暴君并不着急,他享受交锋的快乐感,每一次。


    等到春狩日结束以后,他就要去把这个人类揪出来。


    没什么比驯服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家伙更有趣、更有挑战性的事情了。


    ……也就是暴君的傲慢让他将眼前真实的时岁当成了一场幻影。


    少女佩戴着面具,她的裙摆蜿蜒,那双手贴着他的手,指尖触碰时,人类躯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


    他迅速攥住了对方的手,并未用太大的力道,和第一次时不太相同。


    梦境宛如现实。


    德米拉稍稍施力,人类落入怀中。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眼中闪过的微妙情绪,黑发红瞳的暴君贴上前,冰冷的呼吸洒落在时岁的颈侧。


    ……德米拉很少穿着衣服睡觉。


    梦中也是如此,或许是梦到的次数太多,德米拉将眼前的这一幕合理化,他缓慢地嗅着时岁身上的气味。


    猎物被扣住的时候常常会颤抖。


    但她不会。


    德米拉缓慢地想,为什么?因为她不认为自己是威胁么?


    轻微的血液气味从她身上传出来,有些太清晰,只是有些混乱的大脑没有办法很好地处理这个信息量。


    这点微妙的变化很快被德米拉忽略,因为面前的少女用另一只手将他的脸拖起来,人类柔软的掌心触碰他的脸侧,勾到了他的短发。


    黑发缠绕在指尖,他掀起眼帘,和她的眼眸对视。面具之后的眼眸是黑暗中最亮的东西,引诱着德米拉坠入。


    少女说:“德米拉,看着我。”


    她的指尖在血族的脸侧轻轻摩擦,转而去握住他的手,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了德米拉的手背。


    第98章


    时岁着实没想到德米拉那么能梦。


    这家伙看上去只会做那种——


    底下尸山血海, 自己一个人坐在高位独享权利和无边的孤独的梦的家伙。


    结果他的梦里只顾着回忆往昔,加一些少儿不宜。


    虽然也有一部分萨维能力诱导的缘故,但总体来说算是他自我意识的放大。


    时岁没想到短短的几次接触就让他魂牵梦绕, 她对自己的个人魅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还真是血族诱捕器啊!


    要是在今天以外的场合暴露身份, 德米拉是会杀了她, 还是做出其余的举动呢?


    又是一场梦境结束,她睁开眼。


    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萨维抱着她穿过长廊, 向着某个方向走。


    走廊阴冷昏暗,两侧雕刻的蝙蝠形状石像幽幽注视着行走的血族和他怀中的人类。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郁, 萨维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 大概是不想打扰时岁入梦, 几乎没有颠簸的感觉。


    时岁盯着他那张无辜帅气的脸看了一会儿, 萨维低下头,露出一抹灿烂的浅笑。


    “怎么了?是我把你弄醒了?”


    时岁摇头:“没有,德米拉的梦刚结束了一个片段。”


    萨维心领神会地把她放下。


    时岁问:“这里的大多数血族都前往春狩日的活动区域了?”


    萨维:“昨天他们还没玩尽兴, 太阳一下山就都赶去了。”


    时岁点了点头。


    无组织无纪律也有好处,要是德米拉需要集合点人然后再一起出发, 那时岁就没机会了。


    时岁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按揉自己酸痛的脖颈和肩胛骨位置。


    “那就好,等一下你在门口等着, 如果听见不对就进来阻止德米拉。”


    为了靠近德米拉,在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状况下, 萨维不能出现在场景中。


    萨维当然没意见:“今天结束之后就能好好休息一阵子。”


    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时岁会失败的状况。


    时岁偷摸着进了德米拉的房间。


    由于梦中真的来过太多次, 时岁对此房间的构造无比清晰, 她迅速把脑海中的各种不和谐画面弄出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棺材边。


    她现在的穿着打扮和当初舞会时候的一模一样, 简单的面具随意地扣在鼻以上的半张脸上。


    白月光……这算吗?


    德米拉没穿上衣也没盖被子,他平静地躺在沉重的棺材中,英俊的外貌和过分白皙的肤色像是会发光一样摄人心魄。


    梦里看见和现实看见的感觉不太相同,时岁的表情变得些许复杂。


    ……怎么感觉这样子有点怪怪的?


    时岁站在偌大的棺材旁,她将耳夹攥在手心,尖端打开,蓄势待发。


    如果想要让米迦那样的血族单纯因为注射血液就被控制,大约需要20ml的血量,德米拉是亲王,那需要的量只多不少。


    杀了德米拉让萨维来做亲王?


    算了吧,他强归强,但看起来并不想要管理十字剑家系,并且其余的血族对他好像没什么敬畏。


    不如就留着他……时岁也确实想看这家伙屈居于人下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手刚刚碰到德米拉的手背皮肤,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


    时岁心脏都快跳停了。


    好在和梦中多次发生的那样,他攥住时岁的手腕将她拖入怀中。


    ……由于这家伙足够傲慢,所以很少会十指相扣,藏在手心的东西不会立刻被发现。


    德米拉还是很奇怪的。


    他既享受时岁被他制服的快乐感,又享受她冲撞他时不屈的眼神。


    他紧紧扣住时岁的腰。


    暴风似的亲吻贴了上来,短时间内迅速摄走了时岁口中大量的氧气,让人觉得迷迷糊糊。


    或许是在梦中学的次数够多,就算时岁一动不动,德米拉也能很好地掌控节奏。


    她的裙摆凌乱地散开,手冷静地找到了他的手背,贴上去的掌心藏着的卫星注射器注入血液的瞬间,时岁咬了德米拉的舌头。


    ……还不够。


    这个挑衅成功让德米拉松开了嘴,并且在萨维能力的帮助下,他并未发现这细微到几乎没有的痛感。


    只是他的手并不安分,时岁怕他像是真实梦境中那样对衣服做些惨绝人寰的事,她迅速后退一步,深呼吸重新摄入氧气。


    ……真难搞啊。


    时岁说:“为什么都是你主导?”


    德米拉扬眉,他那双极具攻击性的眼眸从上到下扫了时岁一遍。


    像是慵懒的野兽,他背靠在棺材的一侧,猩红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时岁。


    他说:“讨好我。”


    ……事真多!


    时岁压着裙摆靠近,她一手隔着裤子挑拨,另一手环着他的脖颈。


    暴君的兴奋很少表现在脸上,或者说在梦里很少见到,他喜欢在后面,并且大多数时候是为征服感到愉悦。


    时岁看似亲昵,实际上面无表情的蹂躏着脆弱的部位,他的肩颈处紧绷了,细微的针扎下去,那些微不足道的伤口很快就能够复原。


    萨维的能力真是好用。


    德米拉垂眸。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移动,掠过白皙的手背,来到小臂。


    袖口晃动间,伤口的前半段若隐若现。


    他忽然攥住了时岁的手腕。


    暴君靠近了一些,他的视线冰冷中藏着兴奋,像是潜伏在草丛中许久的狮子。


    时岁:“怎么了?这样就不行了?”


    德米拉空余的那只手抬起来。


    时岁本来就快的心跳声骤然加快,她迅速摸出裙底的匕首。


    “谁送你进来的?”他更快一步,血族扣住时岁的脖颈,一只手随时都可以拧断时岁的的喉咙,“……用了那么劣质的易容手段,猎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时岁的心跳声快得吓人。


    手中的匕首调转方向,向着德米拉的胸口心脏处刺去,暴君没有带武器,硬生生用手攥住了匕首,尖端刺入皮肤,血液一下子就逸开来。


    暴君嗤笑一声:“……比我想的要笨一些。”


    被说笨的时岁:……


    她并未抽回匕首,在心中默数了四五秒,德米拉松开了时岁的武器。


    那柄匕首落在了棺材内,发出“噹”的一声。


    她的后背抵在暴君的胸前,德米拉的手扣着她的脖颈用力,时岁攥住德米拉的手腕,她明显感觉到呼吸不上来了。


    “……是吗?那有的家伙为什么总是梦到我?”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


    大约是心情不错,德米拉竟然回答了时岁的问题,“人类,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时岁咧开唇角:“猜啊。”


    德米拉手上的力气重了一些:“我的耐心有限。”


    他确实不舍得放下这样一个香甜的猎物,但是十字剑家系从来都不缺少折磨人类的手段。


    时岁:“先把你的手放下。”


    德米拉:“没到和我谈条件的时……?”


    冷酷的暴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指尖动了动,时岁立刻有了喘息的时机,她真想先拉开距离,沾了血的那只手覆上来,钳制住了她。


    果然亲王等级的就是要麻烦一点!


    之前权杖家系那个亲王吸走的血液很多,时岁没办法推算。


    不过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前期扎入的血液和匕首中的血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起到了作用,德米拉的动作稍显迟缓。


    血族的血液在时岁的脖颈处抹开,像是她自己流出来的血,棺材中的活动空间并不大。


    德米拉将她带倒在了棺材里。


    ……就是现在了。


    之前能控制卡缪半小时,就算只能控制德米拉六七分钟,那也足够她给他刻下烙印。


    德米拉的手仍未放开,暴君的呼吸声很浅,空气中人类的血族的血液汇聚在一起,棺材中弥漫开小小的血泊。


    “……你会为你的举动付出代价。”


    他低下头,獠牙刺入时岁的肩颈。


    时岁去掰他的指尖,失败。


    时岁干脆放弃,耳夹的尖端从中指的后端开始,一路向后划拉。


    顾不上什么纹路是否好看的问题,夹在指尖的耳夹和补充的微型针管同时扎入德米拉的手背。


    ……她得把新的纹路刻在德米拉的手背上。


    这只手正好是德米拉拿剑的惯用手,血色的痕迹蔓延出一条很长的痕迹,在尾端留下一个圆形的点。


    德米拉的声线中压抑着怒意:“你想死?”


    时岁眼睛盯着天花板,回怼:“不想,你想杀我也动不了,省点心吧。”


    “你不是喜欢战斗吗?”


    时岁的笑也是血淋淋的,好不狼狈。


    德米拉这样骄傲又傲慢的家伙,每次抬起手看见这个,都要感受一次羞辱。


    “怎么样……这可是为你量身选定的位置。”


    第99章


    夜幕之下, 富人区一片死寂。


    刚刚结束一场血族和猎人的冲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蝙蝠盘旋在高处。


    夜色中不断有身影飞速掠过, 如果仔细观察, 还能看见隐匿在阴影中的血族。


    在以往的安排中, 会将那些猎人投放在别墅区的中心地带,较低级的血族游走在别墅区外线。


    但这次的春狩日状况有所不同, 猎人协会的十席众人以及前三个部门倾巢而出, 春狩日变成了乱战。


    应洵手持长刀。


    这柄武器看起来很沉重,但猎人首席握着它的样子却很轻松,他行走在建筑物之间, 并未掩饰, 但周围隐匿踪迹的血族竟一个都没敢上前偷袭。


    应洵神色镇定, 他穿过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小道, 站定在某处。


    高处传来了声音:“……你没去十字剑家系。”


    首席猎人抬起头,和站在屋檐之上的血族亲王对视。


    西奥多肩披着绣有金色纹路的披风,他居高临下, 垂眸看向经常在时岁身边出现的首席猎人。


    这还是第一次时岁不在的时候,应洵和他碰面。


    他们两个在时岁面前是一副面孔, 换在别的地方又是另一副面孔。


    血族和血猎本来就是死敌,更何况他们还要多一层关系,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能平和地说上几句话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应洵淡淡回复:“她不用我过去。”


    西奥多嗤笑一声, 阴阳怪气:“是么, 没想到猎人的一席会是那么听话的类型。”


    “嗯。”应洵并没有被他打断, “况且,我相信她能解决。”


    这句话让西奥多浑身不舒服。


    话语间潜藏着的信任感, 应洵本身的气质就非常沉静,他见惯了人类和血族被屠杀,情绪波动原本就不大。


    年轻的血族抿唇,他先是想到应洵是人类,他们拥有在血族眼中等长的寿命,也可以一起去晒太阳。


    应洵算是时岁的老师,加上家住在时岁家附近,有许多近水楼台的机会。


    ……不是说人类对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非常避讳么,这家伙能不能早点滚远点?


    由于短短的几秒内想了太多,表面冷酷无情的西奥多难得迟疑片刻,开口询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需要亲王的心头血液么?”


    今晚猎人协会救走了不少血猎,那几个代行者并未出现,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西奥多觉得有些许诡异。


    应洵敛眸:“据说是夜莺家系的亲王需要亲王的血液,是为了去见血族的始祖。”


    西奥多:“……”


    西奥多微微蹙眉:“是夜莺要去见始祖?她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


    应洵:“……什么?”


    人类和血族一个站在高处,一个站在低处,沉默在两人之间无限蔓延。


    西奥多说:“不对劲……很奇怪,明明只需要四个家族的信物,亲王就能见到始祖,她为什么要让时岁大费周章?”


    应洵握着长刀的手一紧:“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和她说?”


    西奥多有点炸:“我以为是她要去见始祖,人类和血族的体质本来就不一样!我以为她是要报复始祖让她弟弟变成了血族!”


    如果计划没有出错,时岁现在应该正在取德米拉的血液,夜莺家系的血族向来擅长隐匿,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将心头血送到夜莺的手中。


    应洵的语气急促一些:“让你的人去拦截。”


    在涉及到时岁的事情上,西奥多并未计较应洵类似命令的语气,他迅速让不远处的下属上前。


    他从高处跳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应洵面前的土地上,他掩去眼中的焦虑,翻找出萨维的联系方式。


    应洵提着刀就要走:“我现在去十字剑家系找她。”


    黑夜中一道身影闪过,落在了西奥多身边,血族脸色惨白。不过察觉到附近的猎人首席的一瞬,权杖家系的血族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西奥多:“不用管,说。”


    “野蔷薇的亲王死了。”


    血族说话时声线颤抖,他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看向眼前的西奥多。


    “我、我看到她的心脏被挖走了……”


    *


    时岁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在血液灌入德米拉的躯体之后,她的心跳已经平缓了很多,但此时此刻仍未完全放松。


    这个祖辈留下来的能力让时岁能够控制住比自己强大的血族,但在奏效之后还有一段难以控制的时期。


    时岁坐在棺材边缘。


    虽然并未高出太多,但她的目光是向下的,仿佛本身就处于高位。


    “萨维都能忍,你也一定可以吧。”


    德米拉和时岁的血液几乎交汇在一起,她瞥了一眼肩侧的伤口……结束以后得去找卡缪修复一下伤口。


    血液不断的向下流淌,浸入衣物。


    在和血族接触的这半年来,时岁被血族咬的次数并不多,更不用说整段獠牙刺入血肉。


    ……好痛啊!


    刚才他绝对是因为手上不能动,所以选择了用獠牙咬下去,时岁避了一下才没让德米拉碰到脖颈处。


    不过暴君的反应速度应该没那么慢。


    是不是手下留情,这点时岁就不知道了——反正换做她,她肯定要第一时间把德米拉咬死。


    德米拉撑起身。


    暴君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他注视着那一长条血线,宽大的手掌张握,除了略微有些红的眼尾外,似乎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时岁原本看着他有点怵,但成功在他身上刻下烙印以后,隐隐约约的兴奋感迅速占据了上峰。


    之前因为他受过几次惊吓,起码,要让他受到惩罚。


    时岁随意地将手中的面具扔在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影响,伪装的假面消失了,她脸色略微有些白,但看不出任何紧张无措的模样。


    德米拉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觉得事态的发展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所以行为变得游刃有余


    少女咧开唇角:“怎么?看到是我你不满意?”


    德米拉的呼吸变快了。


    血族掀起眼帘看向时岁,他的视线一寸一寸的掠过唇齿鼻,最后停留在了时岁的眼睛上。


    “啧。”


    时岁翻了个白眼:“干什么做出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德米拉。”


    晚上做梦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克制,别告诉她暴君喜欢的其实是那副面具。


    德米拉又一次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背:“你在那几个蠢货身上也留下了这样的东西?”


    那么那些血族怪异的行为就有了解释,猎人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超能力者。


    他的反应比起时岁想象中的平静一些,时岁刚想说话,脚腕忽然被拽住,这家伙拽着她的脚踝将她重新拖回了棺材中。


    被戏耍的愤怒在那双眼眸中燃起,时岁对他下达了不能伤害自己的命令,德米拉无法违抗,但这样的举动仍然可以进行。


    萨维的声音冒了出来:“啊……可不能对女孩子这么暴力啊,德米拉。”


    转瞬之间,德米拉撑起身子离开了棺材,时岁听见武器碰撞的声音,她慢吞吞撑起身看见德米拉正压着萨维打。


    时岁:“德米拉,住手。”


    于是这一次,萨维的武器刺入了暴君的肩膀。


    萨维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时岁疑惑的视线投过来,萨维只是笑了笑:“他现在肯定很冲动,要不要顺便解决一下?”


    “让他自己憋着。”


    “啊……那大概会引起十字剑家系的大震动。”


    时岁手撑在棺材边缘,从上到下打量德米拉的身材:“好麻烦的男人,踩踩的得了。”


    那时候萨维不就是一个人扛过来的,既然他可以,那德米拉按理来说也行啊,亲王增加的力量又不在那种方面。


    “是啊,”萨维笑意盈盈,“这不是在奖励他嘛,不过……正好可以和采集心头血一起完成。”


    德米拉再次被命令。


    他平躺在棺材中,匕首的尖端剖开他的胸口,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时岁。静止不动的心脏躺在血肉之中,时岁忍住了想要将其剖出的冲动,只是取走了心头的血液。


    他大概习惯了疼痛,连眉都没皱一下,只是身体复原的速度很快,所以时岁得循环剖开血肉的操作。


    像是在切割某种动物。


    时岁抬起手,晃动了两下瓶子中的血液,重新坐到棺材边缘。


    “现在,就算我让你像是狗一样爬过来在我面前汪汪叫,你也只能按照我的想法做。”


    时岁用手背用力拍了拍德米拉的脸:“所以老实点,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里。”


    德米拉和米迦完全不同,如果被这样拍脸的是米迦,这时候绝对会变得非常兴奋。


    但德米拉不一样,他脸侧的青筋鼓动,这样的动作对于傲慢的暴君来说确实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羞辱。


    时岁却并不恐慌。


    她勾起唇角,脚下的力道不断加重,几乎将他的完全压下。


    对她来说,在咒印的保护下,做什么都有恃无恐。


    他抬手攥住时岁的手腕。


    由于“不能伤害”的禁令,他的力道并不大


    德米拉阴冷冷道:


    “……时岁,你会后悔把我留下来的。”


    第100章


    十字剑家系, 亲王的房间。


    时岁掂量着手中的鞭子,沉默许久后问道:“……你哪来这些东西。”


    萨维扬起一抹灿烂阳光的笑容:“审讯室里面什么都有,我随便拿过来的, 怎么样?用在他身上很不错吧?”


    时岁没用过鞭子,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暴君。


    他的手背在身后。


    镣铐扣住了他的手腕, 血族亲王大概从来没向着谁下跪过,所以双腿微微分开, 还有些微妙的色气。


    偶尔一抬眼, 猩红眼眸中满是不快和挑衅。


    ……野蔷薇的血族大概还要几分钟才能到达,距离日出也还有一段时间。


    正好,既然他这么不屈, 就用这些时间来让她熟悉一下鞭子的使用方法。


    萨维脚步轻缓地来到时岁的身边, 手顺着她小臂的方向往下滑, 轻轻握住了时岁的手:“……小心些, 别让鞭子抽到自己。”


    他盯着德米拉就要杀人的目光,教导着时岁如何使用这个对德米拉来说杀伤力不是很大,但极尽羞辱的武器。


    时岁很快掌握了鞭子的用法。


    制服裤子下的肌肉会伴随着每一次抽打紧绷, 那些伤口复原之后会再次被抽开,德米拉流汗了, 那些汗珠浸湿了额前的刘海,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滚过伤口浸入。


    他闷哼一声。


    时岁用手中的鞭子抬起他的下巴,强迫傲慢的暴君同自己对视, 恶劣的少女慢吞吞道:“德米拉, 我有很多时间教训你。”


    萨维耸耸肩, 他明明看见鞭子抽下去时,德米拉无意识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就算处于下位者的位置,他也依旧不觉得自己处于下峰。


    时岁说:“我觉得你该高兴点……”


    她手中的鞭子落在了暴君的身上。


    “毕竟我还不熟悉这个武器,所以打在身上的鞭子不会非常痛。况且,你还可以留着这条命,不是吗?”


    她带着这位眼高于顶的血族回忆起前几次见面,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听得旁边看戏的萨维不断眨眼。


    时岁还没忘记他几次都想杀了自己呢。……正好是报仇的时候,反正只是羞辱几下,又不是要让他去死。


    “梦里不是觊觎我吗?”她抬起他的脸,“之前,在梦里想往我嘴里塞什么,嗯?”


    德米拉仰起头。


    时岁命令:“张嘴,在我说之前不许闭上。”


    指尖摸索着进入口中,她触摸着他的獠牙,往里深入,想要干呕的感觉迅速席卷了德米拉的大脑,他死死盯住时岁。


    舌尖被控制住了,她的手上没收着力道,痛感和窒息感让血族的眼眶微微泛红,显出几分破碎感。


    德米拉的喉间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嘶吼声,但时岁还没有停下。


    她说:“叫主人。”


    含糊干涩的话语从暴君口中传出,他身上并未有太多的伤口——那些鞭子的痕迹已经完全复原了,剩下一副白皙的躯体。


    时岁抽出手。


    时岁笑了一声:“受不了的时候就喊主人,听到了吗?”


    朝暮从窗外跳了进来。


    安德紧随其后,金发红瞳的少年随手扔下了手中的血族,那个夜莺家系的家伙抖着腿来时岁手中取走了她家亲王需要的血液。


    全程,德米拉要杀人一般的视线都落在那个血族身上,对方拿了东西和时岁鞠躬好几下,连滚带爬地走了。


    他难得开口说了句话:“你和那个废物家系的家族合作?”


    时岁嘬嘬两声:“想知道?可以啊,叫声主人我回答你的问题。”


    德米拉当然不会叫。


    ……或者说现在不会叫。


    时岁挑选着桌面上萨维带过来的道具,她的指尖抚过那些刑具,视线又落在德米拉有力的躯体上。


    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叫才最有存在感。


    房屋另一边传来了声音。


    安德向着时岁汇报:“春狩日那里,猎人协会救走了一部分猎人,大概一半人数获救,他们行动效率太低,不太有用。”


    被瞥了一眼的朝暮:“哈?你也不是什么有用的家伙。”


    安德:“提醒你,她先一步认可的我。”


    萨维:“喔,在争宠吗?”


    朝暮阴冷冷看去:“关你什么事,滚远点。”


    萨维并不受他话语的影响,露出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别忘记这里是十字剑的地盘……另外,这里有一个人没有留下她的痕迹,猜猜看是谁?”


    朝暮:“……”


    他攥着长枪的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时岁看着他们彼此一来一往地说话,脑袋从左边移动到右边。


    真热闹哇。


    有压力焦虑的时候看这些帅哥血族和人类吵架只会觉得烦躁,现在解决了一大隐患,时岁觉得挺有意思的。


    而德米拉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场面?


    在他面前,大多数血族都会夹紧尾巴做血族,就算是其余家系的血族也知道要避开德米拉行事,这类型的吵闹往往都是私下进行。


    而现在,他的威慑力明显已经降低了不少。


    ……就因为时岁在他手上刻下的这个印记?


    这群家伙乱糟糟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他背在身后的手几次想要使劲解开那副碍事的镣铐,但小动作被时岁发现。


    德米拉被时岁踩了一脚。


    “别动,”她说话比起平时要更慢一些,但大概也是因此,整个人的气势更足,“做我的狗也是要有社交的,明白吗?”


    她说完自己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啊,说这样的话还稍微有点羞耻。不过能很好地羞辱到德米拉,说就说了吧!


    德米拉没有说话,他脸侧与脖颈的连接处,鼓起的青筋搏动,血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前方一小块地面。


    朝暮垂眸看了眼:“要留着他?”


    时岁点点头:“嗯,他起码能控制住十字剑家系其余的血族,先用着。”


    最难搞的亲王已经被搞定了,现在没什么别的阻碍


    一放松下来,时岁觉得有点不对劲。


    头脑有些晕眩感,她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稳住重心,肩膀上的刺痛感这时候才反馈给了大脑。


    时岁攥住朝暮的手腕:“让萨维帮我叫卡缪……或者先送我去医院,哪个都行。”


    朝暮迅速伸手要扶住时岁,但她晃了两下。


    在这么一众已经成为自己眷族的血族和人类猎人面前,时岁眼一翻,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时岁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外倾泻进病房,长方形的光洒落在床铺上,好久没这么直面阳光,时岁有些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


    她意识到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做好了处理,除了还有些疼痛外没什么其余的影响。


    手背上有输血的针孔痕迹,毕竟流了不少的血、还没有卡缪来帮忙修复,只能按照人类的方法治疗。


    时岁默默叹了口气。


    唉……还是不能太依赖队伍里的奶啊。


    想归这么想,时岁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说其余人如何,就是他们一句话不说且没有在身边陪护,这点就稍微有些奇怪。


    先问问护士吧!


    时岁侧了侧身,按下床头的铃。


    好一会儿没有人过来,时岁又按了两次,都没人答复。


    时岁:“……搞什么?”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抬手活动了下,觉得自己目前应该是有行动能力的,干脆翻身下床站了起来。


    鬼鬼祟祟凑到门口,时岁推开门四处张望,这里的装潢显然就是医院的模样,灯光开的很足,倒不是恐怖片里那种阴暗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明显是医院才会有的气味。


    只是医院的走廊上什么人都没有。


    时岁警惕地绕了一圈,四处寻找也没找到人,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无影无踪。


    情况变得诡异了起来!


    该不会在亲王和第二强血猎都在的状况下,还有人能把她给绑架了吧?


    时岁没找到楼梯间,她先绕回了原来自己所在的那间房间门口,推开门后顿住了。


    房间里有一个人。


    这间病房就在时岁的房间隔壁,她从另一侧绕过来,没注意到自己开错了门。


    对方盖着病床上的被子,一本书在腿间摊开,他听见声音微微抬起头,蓬松柔软的金发小幅度动了动,像是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时岁:“抱……”


    道歉的话语还未说出口,时岁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像是遇上血族那种感受到危机的心跳,房间里的阳光充裕,那名青年也没表现出攻击性。


    她的手依旧放在门把上,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吸引住时岁的是他身上那种柔弱且温和的气质。


    柔软微卷的浅金色短发搭在额前,他的眼眸色泽很浅,是天蓝色的。他斜靠在病床上,阳光洒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发色相同且浓密的眼睫清晰可见。


    神明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和精力。


    青年抬眸看来,这一眼像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轻飘飘地落在了时岁眼上。


    他朝着时岁笑了一下。


    “……你好。”


    在这么一个瞬间,宛如暴风席卷而过,时岁的心跳频率骤然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