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 23 章
与其他人的高中时代比起来, 何乐知的高中上得相对松弛,何其对他的期许从始至终都不在成绩上,好在何乐知自己心里有数, 成绩稳定爬坡, 到了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 已经能考进一本线了。
当然这跟韩方驰的积极带动脱不开关系, 到了高三, 他俩凑一块儿的时候总学习, 何乐知跑步也不去跑了, 晚自习老师如果不在,韩方驰只要给个眼神,何乐知就拿着书和练习册老老实实坐他身后那张空桌去。
到了放学前的半小时, 同学们已经坐不住了, 教室里开始有嗡鸣声,韩方驰就坐何乐知旁边来,这是答疑时间。何乐知虽然成绩比不过韩方驰,但是物理成绩相当可以,偶尔还能反过来跟韩方驰讨论一番。
肖遥每次回头见他俩交头接耳都气哼哼的,韩方驰让他过来他又不愿意去,他的学习时间只在课上,都快放学了谁要听讲题。
“都明白了?”韩方驰问。
“明白了。”何乐知点头。
韩方驰:“还有问题吗?”
何乐知打了个哈欠问:“晚上来我家啊?”
韩方驰问他:“有事?”
何乐知:“不说今晚有流星雨吗?咱俩上楼顶看去?”
新闻都在说本次流星雨百年难遇,何乐知还没真的看见过流星呢。
韩方驰无语道:“明天不上课了?”
何乐知笑着说:“我妈让咱们劳逸结合。”
那时何其还没换房子,他们还住在何乐知以前的家。当晚,两个高中生一人穿套睡衣,拆了家里一片长沙发垫搬到楼顶, 何乐知还拿了两听可乐。
楼顶空空荡荡,角落处堆放着几个破旧的家具, 此外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借着手电的光,把沙发垫铺在中心位置,四周护栏高高围起来,夜空繁星满天,如果把脸高高仰起来,让视线之内只有星空,就会觉得孤独。
“好黑,方驰你害不害怕?”何乐知小声问。
韩方驰诚实地说:“有点儿。”
“我也有点儿。”何乐知也诚实地附和道。
韩方驰说:“咱俩好像有病。”
“没病,百年难遇呢。”何乐知往这边靠了靠,跟韩方驰胳膊挨着胳膊,“咱俩挨着就好点儿。”
预报说流星雨会在十二点后出现,十一点四十五分开始,他们就一直盯着星空。这时的星星已经没有小时候多了,跟童年时的星幕比起来,现在的星星变稀薄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肩抵着肩,等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流星。四周寂静无声,广袤的星空带给人无边的安静和绝对的孤独,宇宙之内,他们如此渺小。
十二点半了,他们一颗流星也没看见。何乐知轻轻地呼吸着,两个人的睡衣布料随着他们的呼吸断断续续地触碰在一起。
“方驰。”何乐知轻声叫他。
韩方驰在黑暗中转过头来:“嗯?”
“你有什么感觉?”何乐知问。
韩方驰转回去继续看着夜空,沉默了会儿,说:“感觉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我也是。”何乐知抱着膝盖,歪了歪头,跟韩方驰碰了下头说,“好像全世界就剩咱俩了。”
“它还能出现吗?”韩方驰说,“流星。”
“不知道。”何乐知又打了个哈欠,“要不回家睡觉吧?”
韩方驰“嗯”了声。
说是这么说,但两个人还是谁也没走,大概又过了五分钟。
“看。”
在何乐知昏昏欲睡的时候,韩方驰碰了碰他的胳膊,何乐知抬头看过去,一颗小小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画出奇妙的一截。
何乐知睁大眼睛,感叹地“哇”了声。
“流星就是这样的?”何乐知惊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韩方驰低声说。
那是对他们来说极深刻的一晚,到一点半回家睡觉前,他们一共看到五颗流星。有的画出一条短直线就消失了,有的会绮丽地穿过整片夜空,直到消失于天尽头。
而流星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天地之间仿若万物尽失,宏观和微观一齐激荡着少年正在渐渐成熟的灵魂。在这样的一晚,仍是星空之下渺小的他们俩,一起度过的。
其实放学前何乐知也约肖遥了,但肖遥出不来,没能参与进来。肖遥来了或许他们仨都不会有孤独感了,肖遥能让任何环境都变得活泼起来。
第二天一早,肖遥趴在桌上问韩方驰:“看到流星了吗?”
“看到了。”韩方驰说。
“很多?”肖遥问。
韩方驰:“非常多。”
肖遥撇着嘴又去趴何乐知的桌子,问他同样的问题。
“看到了啊。”何乐知笑笑说,“满天都是,太好看了。”
肖遥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耷拉着脸要走。
何乐知于是笑着说:“骗你呢,等半宿就看见五颗,我俩眼睛都要瞪瞎了。”
“啊!”肖遥回头高兴地问,“真的啊?”
“真的。”何乐知说,“没什么意思。”
后来何乐知长大之后看过很多次流星,在沙漠里露营的时候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眼前划过,但到底也再没能给他这“没什么意思”的五颗带给他的感觉。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呢,未来无限长。他们在高三忙里偷闲熬了个大夜,一个敢提一个敢跟,在楼顶无聊地看星星。
而这神经兮兮的半宿星星也没白看,第二天何乐知早上睡了一节课,韩方驰睡了一中午,到了下午,俩人开始双双头痛闭塞。
“咱俩是感冒了吗?”何乐知问。
韩方驰捏捏眉心说:“应该是吧。”
同时学校里正在涌起一波新的病毒流感,同学们相继感冒,他们俩这也不知道是看星星被风吹的还是让同学传染了,找不到根源。何乐知后知后觉地说他俩应该多穿点,韩方驰说是流感。
家里两个妹妹都还小,韩知遥还没上幼儿园呢,上一次感冒被妈妈抱着挂了一周的水,这次韩方驰怕传染她干脆没回家。
何其出差不在家,他俩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吃药睡觉,韩方驰睡何乐知房间,何乐知睡何其房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有一晚韩方驰烧得实在厉害,何乐知找了退热贴给他贴脑门儿上,韩方驰皱着眉,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受。何乐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地问:“要不咱们去医院呢?”
韩方驰不能摇头,只说:“不想动。”
他手心滚烫,攥了攥何乐知手腕,说:“乐知我冷。”
“我知道我知道。”何乐知整个人趴下去,隔着被子横着趴韩方驰肚子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怎么办啊……急死我了。”
那时何乐知心想,幸好他是个独生子,家里人又少,不然家里每个生病了都这么揪心。
韩方驰无意识地抬手,落下时顺着何乐知的后脑勺滑到脖子,滚烫的手心贴着他。
“不用急,没事儿。”韩方驰说。
何乐知闷在那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还烧就得去医院了,可别烧坏了。
韩方驰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烧得疼,他那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难受以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何乐知。
何乐知时而给他换退热贴,时而摸摸他手心的温度,或者摸摸脖子。每当何乐知在他脸旁边动来动去的时候,韩方驰都能闻到他袖子上淡淡的香味儿。是何其用的洗衣液味道,是一种很温柔的味道。
何乐知自己也有点发烧,但不像韩方驰烧得重,他转转悠悠地照顾了韩方驰半宿,直到后半夜烧退下来。
韩方驰睡睡醒醒,有时何乐知坐在旁边看着他,有时何乐知用酒精搓他手心,有时何乐知像个软趴趴的熊,趴在他肚子上。
韩方驰清了清嗓子,叫他:“乐知。”
“在!”何乐知坐直了说。
韩方驰看着他,“你睡觉去。”
“在睡呢。”何乐知又没骨头一样地横趴下来,肚子隔着被贴着韩方驰肚子。
他哼哼着问:“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韩方驰摸摸他的头发,说,“谢谢。”
“不客气。”何乐知趴在那里弯了弯眼睛,嘟囔着说,“只要你好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年里,他们无疑是彼此极重要的一环,是麻木的高中生涯里彼此的陪伴者和保护者,少年纯真善良,友情真挚透明。
韩方驰是班长,成绩又好,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总是默默地照顾人。表面上他照顾何乐知更多,能够跟随何乐知极少数的心血来潮,帮他补课,帮他分析成绩。而于情感上,是韩方驰对何乐知依赖更多,何乐知身上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东□□属于他自己。
类似一种恒温的包裹感,类似他袖子上缓慢释出的温柔香气。
那时的他总是长久而坚定地站在韩方驰左右,心思敏感而细腻,心怀怜爱地注视着韩方驰。
那时挺拔的少年还没有长成无坚不摧的大人,内心深处依然有着脆弱和茫然的角落。当韩方驰习惯站在哥哥的角度关照所有人,只有何乐知知道他的那些角落在哪里。
看流星的那一夜,韩方驰感到自己在渐渐流失,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他变成了虚空中的一个小小的光点。而何乐知总在他旁边窸窸窣窣地动,提醒他这儿还有个人呢。当第一颗流星在眼前浅浅画了条线,随着何乐知那一声声惊奇的“哇”,韩方驰又感到自己被重新注满了。万千星光流进他的眼睛,那也是此后很多年,韩方驰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星空。
即便彼时少年友情无关情爱,但他们不可分离。
第24章第 24 章
高考结束的夏天, 对考得还不错的大家来说,是最轻松的一个暑假。何乐知报了外省的学校,韩方驰和肖遥留在本地。
肖遥美滋滋地跟何乐知说:“以后方驰就归我喽, 我看你俩还怎么搞小团体。”
何乐知看了韩方驰一眼, 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还说:“恭喜恭喜。”
“我俩学校隔条街, 走个十多分钟就到喽。”肖遥嘚瑟地说。
何乐知配合道:“真好啊。”
肖遥满足地感叹了句:“我也感受感受三分之二的滋味儿。”
何乐知虽然配合他, 但还是和他说:“你很重要, 遥遥, 你不是被剩下的三分之一。”
“嗨呀我知道,”肖遥不在意地晃晃头,“我已经长大了, 不吃醋了。”
夏天的风虽然带着燥热的暑气, 可温柔而干净。
午后何乐知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风从窗户吹进来,房间里有着何其烤小饼干的甜香,舒服得令何乐知感到昏昏欲睡。
韩方驰端着一大碗切好的西瓜块儿进来放在桌上,也过来跟何乐知平行着横趴在床上。
群里消息嗡嗡响,几个玩得不错的同学说要出去玩,问他们去不去。
何乐知趴着问:“你去吗?”
韩方驰说:“看你。”
何乐知又问:“遥遥去吗?”
“他去。”
“那就去吧。”何乐知像个海豹一样两只手放身体两侧那样趴着,下巴抵着床,说话时头跟着一动一动的,“咱们跟遥遥一起去玩。”
何乐知对草原并不陌生,何其已经带他去过好几次了。但是跟同学们一起出来玩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两辆商务车上装着闹哄哄的他们, 何乐知抱着自己的包坐在肖遥旁边睡觉,韩方驰坐在他俩后面。
草原上圈起来的一块地方, 做了露营基地,一顶顶现成的小帐篷支着,里面有铺好的地垫,并且支着小桌。
分帐篷的时候两两一顶,何乐知和韩方驰话也不用说,把各自的包往一顶帐篷里同时一扔。肖遥知道他俩必定这样,压根没往他俩这边来,早就学会了不给自己找气生。
记忆里那天的天气非常不错,不晒,还有小风吹着,把男生们短袖的袖管吹得鼓起来,显得少年们更瘦,热烈中带点单薄。男生们下午打扑克,玩狼人杀,晚饭吃的烤全羊。天黑以后别人接着玩,他们俩坐一边用一副耳机听歌。
因为多云,天上没有什么星星。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月光半遮半掩的。
俩人都支着膝盖蜷着坐,不远处是他们的朋友和篝火,身后是帐篷里昏黄的光。
何乐知手上拿着驱蚊水,时不时往他们身上喷两下。
篝火的光映在何乐知的眼镜上,在镜片上活泼地跳来跳去。
后来手机快没电了,他们就收起耳机,只静静地坐着。风吹在身上,微凉清爽。
“洗漱去?”韩方驰问。
“走。”何乐知胳膊拄地站起来,朝韩方驰伸手,把他拉起来。
洗漱后两人躺在草地上,腿在帐篷里,上半身在帐篷外,头枕着背包,平铺在旷野之上。
这么躺着有点扎,可又很舒服,不舍得动。
何乐知转过头,冲着韩方驰这边,两人中间有半米宽的距离。
草长得高高的,直直地立在他们周围。韩方驰脑袋底下枕着背包,何乐知从草的间隙里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高高的鼻梁。
“其实,”何乐知转了回去,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笑了下说,“一想到要自己去上学了,我会有点难过,一点点。”
韩方驰没转过来,“嗯”了声说:“我也是。”
他们似乎都有话想说,又都没说,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
高中毕业就等于告别了人生中一个如此重要的阶段,也同时要告别一些珍贵的人。上了大学就要开启新的阶段,认识新的朋友。
他们过往再紧密,可随着空间的拉远,随着新的朋友出现,随着恋爱,终究会和现在不一样。
对那时的他们来说,这种抓不着头绪的感觉很难准确描述,两个好朋友,因即将到来的分别而在内心感到空洞和惆怅。
后来何乐知腿一蜷一直地动了几下,像个虫子一样缩回帐篷里,晕晕乎乎地说:“困了。”
韩方驰也模仿他,拖着自己的包像虫子一样挪进来,拿了驱蚊水四处喷喷,说:“那就睡。”
何乐知双手叠着放在肚子上,安然地闭上眼睛。
韩方驰把帐篷拉好,躺在旁边跟着睡了。
夜晚凉爽,月光透亮地洒满草地,周围有种梦一样的静谧。半夜何乐知醒了一次,月光从透明的帐篷顶落下来,何乐知侧头看到旁边的韩方驰,见他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太舒服。
何乐知坐起来,以为他冷,从包里摸出明天要穿的衣服,盖在韩方驰身上。
韩方驰醒了,睁眼看过来。
何乐知朝他笑笑,说:“睡吧。”
韩方驰又把眼睛闭上了,下巴缩在何乐知的衣服里。
过了会儿,韩方驰开口叫他。
“乐知。”
何乐知小声回应:“啊?”
韩方驰说:“我饿了。”
何乐知笑起来,说:“饿也没办法,下次我得记着再出门得多带点吃的,咱俩老是饿。”
韩方驰还是说:“饿。”
何乐知笑着用膝盖磕磕他的腿,说:“别想了,快睡。”
韩方驰转过来,朝着何乐知的方向,闭着眼睛,后来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韩方驰醒了何乐知已经不在帐篷里了,不知道去哪儿了。等韩方驰洗漱完,见何乐知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跑回来。
“方驰!”何乐知喊他,跑过来把怀里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催促道,“快快!我抢来的!”
韩方驰低头一看,是一包牛肉干和一包红薯干。
后面肖遥跟着跑过来,喊道:“何乐知你还我!”
何乐知大笑着拉上韩方驰跑了,回头喊:“你要能撵上我我就还你!”
“谁能撵得上你啊!”肖遥崩溃地喊,“你俩想吃你俩管我要啊!我能不给是怎么的啊!你干什么要抢我的!”
“就抢。”何乐知哈哈地说。
何乐知喜欢男生,他在青春期里隐约地意识到了。对此他没有隐瞒,诚实地对何其说了。那时候他还小,何其没有敷衍他,而是认真地跟他聊了很久,然后让他不要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尝试恋爱,也不要为了确认自己性向而去恋爱,无论是和男生还是和女生。
同时何其告诉他,即便他真的只喜欢男生,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的家里没有男性,没有父亲,如果因此导致他在情感中更偏向男性,这不是他的错。
在知道儿子性向可能更偏男生的基础上,何乐知那么多次把韩方驰带回家过夜,何其也没有审视过他们。
何乐知在她的宽容之下从不说谎,因此他没有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那就一定没什么。
何乐知高中毕业以后,何其曾经问过他一次。
“你喜欢方驰吗?”何其问。
何乐知犹豫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自己也想过几次。”
“结论呢?”何其温和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有点分辨不清。”何乐知坦诚地说,“我们太好了,我好像怎么关心他都是正常的,他是我的朋友,我看着他、牵挂他,已经习惯了。”
何其又问:“会仰慕他吗?”
何乐知点头答道:“会的,当然会。他那么优秀,他也很温暖,又很善良,有时候也感叹他长得好帅,哈哈哈,尤其从侧面看他的时候,鼻子真好看。”
何其也笑起来,说:“方驰确实帅。”
何乐知又说:“不过有时候我也觉得肖遥可爱,嘴嘚吧嘚吧没完的时候觉得他像个爱叫的小狗,我也挺惦记他的,也关心他。不过他们俩完全不一样,所以我的情感也不一样。就像我不会仰慕遥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什么让我仰慕的,哈哈哈。”
“亲密接触呢?”何其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比如在一些时刻想要拥抱、亲吻?”
何乐知果断地摇头,肯定地说:“那从来没有的。想抱他的时候都是觉得他很难过,或者我难过了,亲吻从没有,别的也没有。我们很干净的,我从不幻想他。”
何乐知也并不困扰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喜欢不喜欢没有很重要。
何其笑笑,摸摸他的头,说:“如果不想和他谈恋爱,那就是不喜欢。”
“不想谈恋爱。”何乐知先是肯定地说。
他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盘着腿,侧脸枕着怀里的抱枕,再一次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他的妈妈说:“我还不舍得呢。”
“为什么?”何其失笑着问,“不舍得什么?”
“他是正常的,他不喜欢男生。”何乐知把下巴埋进抱枕里,笑着说。
那时候网络还没有很开放,对同性.恋的态度也没有很包容。何乐知虽然得到了何其的宽宥,但他对这方面了解得并不多,也没有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是正常的,哪怕何其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他仍觉得这不应该。他没有一次幻想过他的朋友。
而韩方驰确实是个直男,这毫无疑问。他根本没接触过同性.恋,也完全不了解,那是在他的世界里还不曾出现过的概念。
因此那时的他们俩绝对是坦荡的,没有人心怀鬼胎,也没有人想要突破友情的界限。
在那几年里,韩方驰是除了何其以外,对何乐知最重要的人。
第25章第 25 章
当距离被长长地拉开, 他们之间开始变得遥远,虽然不能每天见面,但关系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偶尔聊天, 闲来无事打个电话, 买什么东西如果也是对方需要的会一起买一份寄过去。
距离也使那些界限不清的部分渐渐变清晰, 不会再因过于亲密而混淆, 分别以后, 他们仍是一对默契的挚友。
第一年寒假, 何乐知回来的当天晚上, 韩方驰和肖遥就一起来了何乐知家。何其做了好大一桌菜,他们四个一起吃。
晚上何其也没让他俩走,四个人打扑克打到很晚。
何乐知左撞一下右撞一下, 说:“你俩就睡这儿呗。”
肖遥没在他家住过, 不确定地说:“不方便吧?”
何乐知又看向韩方驰,韩方驰说:“行啊。”
等到周沐尧出现,因为他的关系,何乐知跟韩方驰的联系非但断不了,甚至还比以往更多。周沐尧是个热情的人,他能在任何时间给别人打电话、发消息,在他跟何乐知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经常一个视频就给韩方驰发过去了。
韩方驰是何乐知最好的朋友,也是周沐尧的哥哥,而现在何乐知跟周沐尧在同一个学校,离得更近。
在这段可以两两组合的三人关系中,每个人都在某一视角里是一个插.入者的身份, 每一组合也都有着不可替代性。
肖遥性格活泼,上了大学彻底撒了欢儿, 他很快认识了许许多多新的朋友。在何乐知跟韩方驰还密切联系的时候,肖遥就已经找不着人了。
但每年何乐知回来,肖遥是必定要见他的,见了面也一如既往地热情闹腾。肖遥跟周沐尧性格很像,跟何乐知联系得没有跟周沐尧多。他俩经常一起打游戏,何乐知不玩游戏,只喜欢运动。
周沐尧迅速加入了原本的三人友情中,也把他们联络得更加坚固。当他开始表现出对何乐知的喜欢和追求,肖遥和韩方驰的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肖遥大学同学里有喜欢同性的男生,也是他的朋友,因此当他听周沐尧说喜欢何乐知,肖遥虽然惊讶,也没有特别震惊。其实在之前他就隐隐地感到周沐尧对何乐知有种不一样的热情,早有猜测。
而韩方驰表现出的是一种被打破了认知的难以置信,他怔怔地问:“什么意思啊?”
在何乐知跟周沐尧在一起之前,何乐知在一个节日假期里自己回了家,周沐尧没回。
自从周沐尧加入以后,何乐知跟韩方驰已经很少单独见面了。
何其已经换了新房子,房子里不再有韩方驰很熟悉的小床,似乎也换了新的洗衣液,即便香气仍然温柔,可不是之前韩方驰依恋的那种了。
何其在何乐知的床上给他们摆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咖啡和一盘小饼干。
只有小饼干的味道仍是韩方驰熟悉的。
何乐知有了周沐尧,韩方驰也有了关系不错的女生。
他们俩坐在床边厚厚的地毯上,像从前一样。
“方驰。”何乐知叫他。
“嗯?”韩方驰看过来。
何乐知叼着小花形状的饼干,含含糊糊地说:“如果我和小黑在一起了,你会怎么觉得?”
韩方驰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说:“我会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我们是同性.恋?”何乐知问。
“不。”韩方驰停顿了会儿,不确定地说,“我说不清楚。”
韩方驰比高中时更加健朗、英俊,肩膀变得更宽,言行间给人一种正派的可靠感。此刻他像高中时一样盘腿坐在地上,试图厘清思路,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会觉得我失去了你……你们,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何乐知也比从前变得更加温润,稚气散了,转而变得成熟,戴着眼睛,一副干干净净的大学生样。
“不会的。”何乐知说,“你谁也不会失去。”
韩方驰“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何其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化了美丽的妆出门上课去了。房子里又空下来,跟以前的房子比起来,现在的显得过大了,一旦没有人说话,就觉得空。
过了片刻,何乐知趴了下去,枕着床边,静静地说:“可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当时何乐知承诺韩方驰的“谁也不会失去”,最后也不好界定他食言了没有。
韩方驰确实没有失去任何人,在之后的这些年里,何乐知和周沐尧依然在他不远处,他们仍是很好的朋友,可以经常见面。
可他没有失去吗?
……
何乐知现在跟韩方驰住得近了,两个人几乎每天见面,这些被封存的记忆都被一一翻新。
但他们都没有过多地提起从前,如果不是那晚跟肖遥一起喝多了酒,韩方驰可能也不会提。酒醒之后韩方驰也没再说过,似乎不提从前也是他们之间默契的一种。
韩方驰没有质问何乐知,他当初说的“不会失去”算不算食言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十几岁、二十出头的事,似乎也很难开口了。
只有肖遥这个从小就没眼色的才经常在他们面前说起从前,每次何乐知和韩方驰都对视一眼,然后闭口不提。
偶尔韩方驰能在如今三十岁的何乐知眼睛里看到二十岁的他,好像隔着中间的这些年,又和那时的何乐知见了面。
眼睛明亮,总是温和地注视。那是韩方驰极熟悉的眼神,是他十几年前所依赖的,即便在后来成年已久,每当情绪有起伏时还下意识想看到的。
似乎随着距离的消失,随着恋爱的结束,当初打破那段关系的一切因素都退了出去,也把他们拉回了原点。
何乐知中午开始思索晚上做什么菜,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韩方驰。
何乐知:房东,晚上带你饭吗?
韩方驰午休看见何乐知的消息,回他:你自己吃,晚上回我爸妈家,小魔王生日。
何乐知:!
何乐知:你空手回去?
韩方驰:啊。
何乐知:不得给你撵出来。
韩方驰:我带钱就行。
何乐知一边吃午饭一边订了个小小的冰淇淋蛋糕,家里估计订蛋糕了,这个冰淇淋蛋糕两个小姑娘吃。
何乐知把店铺地址发给韩方驰,跟他说:下班你去取,留的你手机尾号,取货人韩先生。
韩方驰:好。
韩方驰:我需要谢谢吗?
何乐知看见这条笑了下,回复:不必不必。
韩方驰没怎么送过两个妹妹礼物,给钱可以,费心去挑小姑娘喜欢的礼物对他来说就不现实。尤其韩知遥喜欢的那些对他来说好像是其他世界的东西,他小时候都没见过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因此当韩方驰拿着个极美丽的五寸冰淇淋蛋糕回来,里面还有一张手写卡片,上面写着——
to遥遥大王:恭喜离长大又近一步,无论是否长大,我们只需要做自己的大王。
韩知遥看见蛋糕和卡片,先是震惊地看着韩方驰,接着喊道:“韩方驰,你谈恋爱了!”
餐厅的爸、客厅的妈一起朝他看过来,还有从卧室探头出来的韩知墨。
“你指定有女朋友了!!”韩知遥肯定地说。
“没有。”韩方驰想捂她嘴。
“不可能!”韩知遥拿着那张卡片,“你个大直男,你还知道这些?你少骗人。”
韩方驰说:“不吃还我。”
“这是嫂子心意!嫂子人美心善!”韩知遥心情相当不错,拿着蛋糕去冰箱前倒腾半天,腾出地方来冷冻上。
另外仨人都不吭声,只悄悄打量他。
“你哪来的嫂子。”韩方驰平静地说,“乐知哥给你买的。”
“啊!我说呢!”韩知遥对没有嫂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落情绪,爱有没有。
韩知墨笑着回卧室,爸妈纷纷转开眼,不再对他感兴趣。
韩知遥把卡片拿回卧室夹在笔筒前,扬声跟韩方驰说:“你谢谢乐知哥。”
“他说不用谢。”韩方驰说。
虽然韩方驰家里不催婚,但韩知遥这一嗓子还是喊出效果了,吃饭的时候庞女士和老韩相继向他提问。
庞女士问:“最近有谈恋爱的想法吗?”
韩方驰说:“我没什么想法。”
庞女士点点头,倒不劝。
老韩又试试探探地问:“方驰,你和小方还有联系?”
韩方驰干脆地答:“没有。”
老韩“啊”了声,过会儿又问:“你要是还放不下,要不再联系联系呢?”
“——啊天哪!天哪联系人家干吗!”韩知遥崩溃地叫道,“圈圈姐在北极摸熊呢谁要谈恋爱啊!”
韩知墨笑着说:“我哥不着急,你们别催了吧,不敢回家了。”
“就是啊,这家还能不能待了!超过三十岁未婚是有罪吗!”韩知遥无语地说。
韩方驰心想这时候看出有妹的好处了。
“随口一问,不催,不催。”老韩笑呵呵地说。
“谁催了,”庞女士也说,“就问问。”
韩方驰从上段恋爱分了到现在再没谈,家里聊起他的时候,老韩和庞女士分析他是旧情未了。
但也没怎么当他面提过,主要这也没法提,韩方驰不等说话,两个妹妹都给堵回来,干脆不让问。
他们仨平时基本上各过各的,到了这样的时候又拧成一股绳,家里孩子多就是难管。
也正是因为这样,上次韩知遥和庞女士的战争哥哥姐姐都没回来帮她,她才那么生气,要跟他们绝交。
饭后韩方驰把碗洗了,又坐了会儿就要回去了。
庞女士问:“不在家住?”
“不了,上班远。”韩方驰说。
他这几年除了过年基本不在家住,有时过年也是吃了年夜饭就回去了。现在不习惯在家住了,知墨知遥都长大了也不方便。
他临走之前韩知遥朝他招手,悄悄说:“你来。”
韩方驰进她房间,问:“干什么?”
韩知遥关上门,小声说:“这次家长会你去。”
韩方驰当即说:“不去。”
韩知遥眼睛一竖,“你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韩方驰。”
“你又惹什么事了?”韩方驰问。
韩知遥:“没惹事,但我预感到老师不会说我好话,妈去回来我俩还得吵,你要想让家里消停你就去。”
韩方驰神色不变:“我不去。”
“哦好好好。”韩知遥点点头,“那我等会儿就告诉圈圈姐,说你想她,想跟她死灰复燃。”
韩方驰抱胸靠着墙,微挑起眉,“你试试?”
“试试呗。”韩知遥掏出手机来,“我现在就发。”
韩方驰:“时间。”
韩知遥手机一扔:“下周五下午!”
韩方驰开门出去,说:“你想发就发。”
“我不发,我永远跟你一条心!”韩知遥追着讨好地喊了句。
“你敢反抗魔王大人,”何乐知笑得不行,“你不要命了。”
“我给她开完家长会都可能做噩梦。”韩方驰生无可恋地说,“有一次家长会开了两个小时,我自己占了半小时,这辈子没让老师这么冷嘲热讽过。”
何乐知问:“她真能发吗?我觉得不会。”
韩方驰说:“她不能。我就是不想家里又吵起来,我懒得断官司。”
说完想想韩知遥,又补了句:“也不一定,可能真发。”
何乐知又笑起来,问:“发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韩方驰说,“我会收到一条消息,问我又被威胁什么了。”
韩知遥嘴里的圈圈姐,是韩方驰上一任女朋友,一个有点内向的女孩,但是熟了偶尔又有点跳脱。在韩方驰和她在一起那两年多里,何乐知跟她见过挺多次,和她关系不错,也很喜欢她。
第26章第 26 章
韩方驰周五下午做足了心理准备, 提前换了班,老老实实去开了家长会。
倒比他以为的好一些,韩知遥最近除了早恋以及月考故意数学考了个三十分以外也没闯什么祸, 因为她早恋的事是被数学老师告的班主任。
韩方驰对此已经相当知足, 老师连三分钟都没说上就换下一位同学了。
庞女士晚上发微信问老师怎么说, 韩方驰润色了之后转达了一下, 最后加了一句:最近挺听话。
庞女士:出息了。
韩方驰回了句:你教育得好。
庞女士:正话反话?
韩方驰笑着回:当然是正的。
庞女士在韩方驰和韩知墨身上没操过的心都在韩知遥身上补回来了, 前两个孩子的成长阶段她过得顺风顺水, 韩方驰不用说, 韩知墨虽然偶尔小小地叛逆一下,但成绩不用人操心,大体上也是个乖孩子。
到了最小的韩知遥这里, 她这些年攒的省心全没了, 好在韩方驰和韩知墨能帮她分担一些,比如韩方驰去开家长会,韩知墨管成绩。他俩不管也不行,当时怀上韩知遥是个意外,在征求他们意见时两个孩子都给了支持的意见,所以后面每次庞女士找他们俩协助管教的时候都会说他俩有责任。
因为这个,韩知墨长大以后被人问意见时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保留意见”,她已经早早的被上过一课,就是意见不能乱给。
数学只考了三十分的事被韩方驰润色掉了,转头给韩知遥发消息:需要谈谈吗?关于三十分。
韩知遥马上回:不需要。
韩方驰:实际能得多少?
韩知遥:120左右。
韩方驰:下次能正常考试吗?
韩知遥:好的哥哥,一定一定。
要是从韩知遥嘴里听到声“哥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韩方驰为了避免中圈套, 及时结束了聊天。
宁肯的消息这时发过来,问韩方驰周末打球不。
韩方驰:可以。
宁肯:乐知去吗?
韩方驰:稍等。
何乐知正在接受零零后整顿职场的洗礼, 被新来的实习生上课。几个实习生都是凭领导的私人关系过来的,一个有点经验的,两个刚毕业的,本来何乐知跟他们不太接触得上,刚开始一段时间也没怎么碰面,后来总有人让他们过来跑腿,时间长了才把人和名对上。
早上何乐知出门晚了点,路上还堵了会儿,到公司已经过九点半了。他不用严格打卡,没活儿的时候来去自由,在一楼等电梯还碰上领导了,也刚来。
“吃过了吗?”领导问。
“吃了,你呢?”何乐知说。
“我没有,早上家里没饭,等会儿让谁给我订个麦当劳,真饿了。”领导跟何乐知私交甚好,也没架子,说起话来很熟络。
何乐知从背包里拿了个保鲜袋,里面装着根早上煮的玉米,递过去给他。
这本来是给韩方驰煮的,煮完才知道韩主任一大早就走了,于是带来准备下午饿了吃。这会儿领导倒不挑,笑着说:“那我不用等麦当劳了。”
电梯到了,这会儿上班高峰已经过了,电梯里七八个人,门刚要关上,外面传来大嗓门儿的一喊:“哎等等等等!”
何乐知按了下开门键,一个穿着粉色背带裤的女生撞进来,抬头看见何乐知,喘着气说:“谢谢何工!”
何乐知随口打了声招呼:“早,才来啊?”
“闹钟定错时间了!”女生一看就是跑着来的,小声跟何乐知说,“我从地铁站一路飞奔,累死我了。”
何乐知笑了下说:“下次别弄错了。”
公司正常八点半打卡,睁只眼闭只眼的可以到九点,这已经够宽松了,领导不怎么抓考勤。
到了公司楼层,实习生站在门口最先出去,刚要跟何乐知说话,一回头看到大领导也从电梯里出来,表情登时魂飞魄散,转头开门跑了。
领导拿着玉米去了自己办公室,何乐知刚开了电脑,收到了实习生的消息。
先是态度诚恳地道了歉,关于今天自己的迟到。何乐知看得一头雾水,最后看到一句:下次请当面批评我,不要阴阳我。
后面还跟了一个“求求了”的表情。
何乐知看完消息脑中只有一个问号,回复:不管是哪句话让你有了这种感觉,不是我的本意,抱歉。
过会儿对面发来: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您别介意。
何乐知没有再回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和如今的职场新人有了深深的代沟,他时常对现在的新人感到不理解,要说不礼貌也挺礼貌的。但转念想到了韩知遥,想想再过几年她当了实习生,那肯定也能把职场整顿得明明白白,就又理解了一些。
何乐知茫然中拿起手机,给韩方驰发了条:新同事请我不要阴阳。
韩方驰的消息同时发过来,问他周末打不打球。
何乐知:好的。
韩方驰:什么阴阳?
何乐知:阴阳怪气。
韩方驰:你都会阴阳怪气别人了?
何乐知心想他还没有韩方驰会呢,可不敢这么说。
这段时间里,他们又变成了彼此的联系人第一顺位,两个分享欲都不是很旺盛的人,偶尔把想要分享的发给对方,不会占据太多时间。
他俩小时候也不是两个特别爱说话的人,经常都是默默地待在一块儿,不一定非要聊点什么,就一起安静地坐着也觉得挺舒服的。
宁肯刚出门回来,有段时间没跟他们一起打球了。在门口跟韩方驰的车遇上,他们仨一起进来的。
何乐知就一套衣服,都装韩方驰包里了,他俩只拿了一个包,何乐知拎在手里。
宁肯问:“你俩是不最近又偷着练球了?”
“我们偷着练干什么。”韩方驰说。
“你们想赢我的饭。”宁肯笑着说。
“那说不定快了。”韩方驰说。
今天宁肯的队友是个新的朋友,他俩看起来没什么默契,加上何乐知进步飞快,今天这场球的确把宁肯赢了。
何乐知坐一边喝水,朝宁肯晃晃球拍,笑着说:“宁哥,吃饭吃饭。”
“吃吃吃,”宁肯第一次输给他俩,还有点不服,“今天我俩第一次玩,等下回的。”
“等呗。”何乐知明显心情很好。
“下次咱俩一伙。”宁肯说。
“不跟你一伙,”何乐知笑起来,“玩一半你再给我撵回来。”
“你不道歉就不撵你,”宁肯又说,“那下次我跟方驰一伙,你跟小尚一伙。”
何乐知马上又说:“那也不行。”
韩方驰把他俩球拍装起来,在旁边说:“你是不是输不起。”
“你俩天天一起打,打顺手了。”宁肯说。
“谁天天打了。”韩方驰把俩人各自要换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何乐知。
“下次换换。”宁肯跟他俩商量。
“不换。”韩方驰东西都收拾完了,站起来说,“洗澡去了。”
何乐知也站起来跟着过去了。
韩方驰提醒他:“隐形摘了。”
“好的,记得。”何乐知说。
之前经常去的球馆装修,今天换的是个新地方。到了更衣室何乐知一蒙,推了下洗澡间的门,又是一蒙。
这儿的更衣室和洗澡间没有隔间,都在一起,跟澡堂一样,里面有俩人正在洗澡。
何乐知跟韩方驰对视一眼,韩方驰问:“还洗吗?”
何乐知无奈地摇摇头。
不认识的人还稍微好点,跟认识的人赤.裸着面面相对着洗澡,这对何乐知来说是不可能的事。韩方驰无所谓这个,进去快速冲了下,出来换上衣服,宁肯和他朋友刚过来。
何乐知在门外站着,衣服也没换,宁肯看见他,问:“不进去呢?”
何乐知答说:“你们洗吧,我南方人。”
宁肯和他朋友进来,韩方驰已经穿完了。
“乐知没去过澡堂啊?”宁肯笑着问。
韩方驰“嗯”了声说:“从小就不去。”
高中那会儿何乐知就不去外面洗澡,高中毕业那年特别热,男生们经常去澡堂待着,看电影吃饭打扑克汗蒸,能待一天,晚上还能在那儿过夜。何乐知只去过两次,汗蒸服都是去楼上房间换的,不进公共更衣室。汗蒸服极宽松,动作大了领口顺着肩膀往下掉,让人非常不自在,后来何乐知就再不去了。
韩方驰那时候不知道别的,只以为他脸薄不好意思,那也没劝过,没觉得他扭捏,每次都跟他一起去楼上房间换。
对那时的韩方驰来说,何乐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反过来也一样。
夏天衣服薄,不洗澡的话上外面风吹一会儿也晾干了,挺着到家也能将就。现在天凉了,运动这身衣服穿不出去,得把外套和裤子直接裹外面。
何乐知今天穿的还是件连帽卫衣,韩方驰没让他直接往身上套,等宁肯他们出来,里面没人了,韩方驰让他进去,说:“我给你看着门,你快洗。”
“不让别人进啊?”何乐知失笑,“那能行吗?”
“能,三五分钟的事。”韩方驰把他推进去,“快去。”
何乐知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还真有两个人跟韩方驰一起站在门口,都低头看着手机。
何乐知头发还没干,只用毛巾搓了几下,这会儿乱七八糟地顶着就出来了,整个人感到非常清爽。
“可以用了。”韩方驰平静地跟那俩人说。
“好的,谢谢。”
那两个人进去了,他们俩一块朝电梯走,何乐知小声问:“你怎么说的?”
“就说里面在清洁,稍等。”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起来,“可我也不像啊。”
“不管。”韩方驰理所当然地说。
他们上学那会儿韩方驰也经常会说“没事儿,不管”,现在他一这么说,就让何乐知感觉到非常熟悉。
何乐知抬眼看看他,韩方驰现在要比上学时大上两号,更壮一些,没那么单薄。单看脸的话,也更成熟了。
韩方驰感应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来。两人视线一碰,在他们曾经无比习惯的角度上,都从对方视线里看到了恍惚的熟悉感,那种归位感在一瞬间里让人感到非常舒服,也非常踏实。
何乐知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
韩方驰说:“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何乐知问。
“很多。”韩方驰说,“梦到一起上学的时候。”
“高中?”
“嗯,也会梦到你跟我一起上大学。”韩方驰牵了牵嘴角,可能觉得有点好笑,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27章第 27 章
韩方驰在说完这句话后转开了视线, 何乐知仍看着他。
韩方驰说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何乐知每一次梦到高中,梦里都有韩方驰。如同刚才韩方驰说的, 也会梦到他们一起上大学, 包括现在。梦不讲逻辑不讲道理, 偶尔何乐知梦到工作以后的韩方驰, 却仍是他高中时的模样。
但何乐知已经是个被认定了的恋爱脑, 他忽略了他们的关系在前, 现在这句“我也是”含在嘴边, 没法说出口。
“其实我……”何乐知笑笑,咽下了后半句。
“你也是?”韩方驰接上他的话。
何乐知问:“我可以这么说吗?”
韩方驰没回答,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何乐知看着他问:“你信吗?”
“信啊。”电梯里只有他们俩, 韩方驰按了关门键,眼睛平视前方,平静地说了句,“你应该的。”
何乐知点点头,说:“是的。”
最近的生活对他们俩来说应该都在一个非常恰当的舒适区内,生活平稳,没有动荡,工作、运动、社交,都在这个舒适的区间,尤其对何乐知来说,有一种平静的安逸。
如同他们俩共同构建起的一处安宁的居所,这里不被打扰, 处处妥帖。
在近距离的相处下,他们表现出的是一种成长以后的熟稔。是有边界的亲近、沉默的观察以及不动声色的包容。
从何乐知跟周沐尧分手以来, 韩方驰一直是这样的。
他像十几年前的何乐知一样,以一种持久而坚定的陪伴和注视,用几个月时间,托着何乐知过了那段难堪的、不能言说的戒断期。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淌,一切尖锐的、深刻的都变得平滑和迟钝,它将被打磨、填充、抚平。
周沐尧仍偶尔联系何乐知,只是不再执着地想要和好了。他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强迫自己接受了他已经失去了何乐知,他似乎也成熟了。
他的戒断期比何乐知来得晚,何乐知从分手那天开始,而他是从那场暴雨之后。
他不再去公司楼下等何乐知,也不再请任何人帮他挽回。只有在两次喝醉失去清醒以后,给何乐知发消息,说了自己的想念和痛苦。
他的戒断期一定比何乐知要长,因为在这八年里他得到的更多。疼痛和后悔不可避免,他必须承受。
“周沐尧”也不再是一个不能当着何乐知的面提起的名字,他总会在时间之下变成一段记忆。
所有那些强烈的情绪终会归于遗憾,只是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些在变故之下竖起来的防备和疏离,那些刻意表现出的冷静和沉默,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了。在这个过程里,韩方驰一直表现得成熟又得体,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哥哥一般的角色,一个被信赖的治愈者。
即便是何乐知把他划分到周沐尧那边的事,韩方驰也再没提过,大度地原谅了。
因为何乐知在韩方驰眼里是透明的,韩方驰能够一眼看穿他。何乐知一直表现得理智,跟周沐尧的歇斯底里比起来,他要冷漠很多。而那些强行斩断一切的果决,在韩方驰看起来,就像一种应激反应,出于保护自己的下意识行为。何乐知在一个柔软的环境中长大,他并不善于应对伤害。
而当何乐知真正意义上地从容下来,回归他本身,韩方驰在这段时间内偶尔的欲言又止也开始不忍着了。
韩大夫确实是个沉稳可靠的哥哥,他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他宽厚善良。可这不妨碍他松弛下来以后本质上非常记仇。
韩方驰的生日在冬天,已经很冷的时候。
他生日这天,何乐知一早过来,还端了碗面。韩方驰还没起,卧室门没关,何乐知没过去,脱了外套在餐厅叫他:“方驰,早起会儿。”
韩方驰“唔”了声,也没个动作,当没听见。
何乐知又叫“方驰”,韩方驰不起他就隔几秒一声“方驰”,持续了好多声,念经一样。
韩方驰终于睁开眼睛,平躺着侧过头来,朝着门的方向,说:“你自己跑去。”
“不是叫你跑步。”何乐知哭笑不得,“我过来了?”
韩方驰出个声算是答复了。
何乐知走过去,倚着门,眼睛弯弯的,看着他说:“生日快乐。”
“谁生日?”韩方驰像是还没醒,有点蒙蒙的。
“你啊。”何乐知说。
“我生日?”韩方驰穿着睡衣,脑子也不知道转了没有,又问,“今天吗?”
“是的。”何乐知又说,“请早起一会儿,把面吃了。”
韩方驰拿起手机看了眼,还真是。
手机上有几条消息,半夜韩知墨韩知遥发来的,还有早上庞女士发来的,让他晚上回家吃饭。韩方驰一一回了,并收下了韩知遥66元的生日红包。
“可以起了吗?”何乐知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韩方驰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睡衣和被子都睡得乱七八糟的。
“礼物呢?”韩方驰问。
“没准备。”何乐知说。
韩方驰光着脚下床,找了一圈拖鞋,穿上说:“要不你准备一下呢?我没有深灰色衬衫了。”
何乐知先是眨了下眼睛,随后笑起来说:“你有。”
“坏了。”韩方驰说。
“唔。”
何乐知每年都会给韩方驰准备生日礼物,从高二知道他生日开始。何乐知能记住身边每一个重要的人的生日,虽然没有几个。
韩方驰洗漱后过来吃早餐,他的早餐是何乐知起早煮的长寿面,宽宽的面只有一根,何乐知不让他咬断。
“不咬断怎么吃?”韩方驰找到面的一头,夹着它问。
“可以咬断,只能一口一口断,不能断得乱七八糟的。”何乐知坐在一旁,拄着脸说。他穿了件浅色毛衣,整个人看着暖洋洋的。
韩方驰在他的视线下把一根面全吃完,以及一颗圆圆的荷包蛋。
“明年还给我煮这个吗?”韩方驰问。
“应该会的。”何乐知想了想说。
“那你少煮一截,这么长我强吃完。”韩方驰深吸了口气说,“很撑。”
“好的。”何乐知先答应下来,又说,“不是你睁眼就饿的时候了。”
韩方驰垂眼看着碗里的汤,低头喝了口,随口道:“我什么时候睁眼就饿了。”
高中时代还在长个子的男生总像吃不饱一样,胃就像个无底洞。何乐知那时候总怕韩方驰饿,书包里总备着吃的。
他们同时想到了那次草原上的露营,何乐知抢了肖遥吃的,把肖遥气得大喊大叫。
何乐知还在那儿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后半宿我老惦记你饿醒了的事儿,都没睡踏实,满脑子都是方驰饿了。”
韩方驰把碗里汤都喝完,站起来拿着自己的碗和筷子去厨房洗了。洗完碗走出来,一手的水没擦干。
何乐知说这事韩方驰一直没接他的话,只沉默着听。
何乐知以为他真记不清了。
然而韩方驰走到他背后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一把兜住他下巴,满手的水蹭他脸和脖子上。
何乐知没防备,脱口而出一声低呼,被卡着下巴不得不仰起头。
“你还记着呢?”韩方驰挑着眉问。
他跟个高中生似的,幼稚地用虎口卡着何乐知下巴,另外一只手还故意把水都掸他一脸,何乐知“唔唔”地反抗。
“你不都忘了吗?”韩方驰盯着他。
何乐知后脑勺被迫顶着韩方驰肋骨,嘴被捏着说不了话,眼睛气得亮晶晶的。
“不想搭理你这事,你自己还往这上面提。”韩方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生日,强势起来了,哪还有半点儿平时沉稳的样,手上的水全都糊何乐知脸上,说:“我看看你怎么忘的,我帮你回忆回忆。”
何乐知头发和脸被他磋磨得乱七八糟的,又反抗不了,这事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何乐知怎么也没想到韩方驰到了现在还翻出来说。
“你再忘一个我看看。”韩方驰放开他的时候扔下一句。
何乐知一被放开马上站起来,凳子刮地磨出长长的一声。
“韩方驰!”何乐知无语地说,“你几岁了啊!”
“比你大半年。”韩方驰大摇大摆地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何乐知一脸的水只能用袖子擦,眼睛睁圆了瞪着韩方驰背影,说他:“这点气你忍到现在才撒啊?”
“我还没撒完,你等着吧。”韩方驰进了房间说。
何乐知气笑了,把门口的两个纸袋拎着扔韩方驰房间去,往地上一扔,也不朝里看,转身走了。
韩方驰捡起来看看,分别是一件外套和一件灰色衬衫。
“谢谢。”韩方驰很有礼貌地说。
“生日快乐!”何乐知不情不愿地说完,拎着外套关门走了。
韩方驰好像一下子年龄倒退一半,何乐知回家重新洗了脸换了衣服,到出门上班都感到不可思议,这点仇竟然能记半年。
何乐知没准备带他晚饭,他过生日肯定有地方吃饭。
下午韩方驰发消息来,说晚上要出去吃饭,问他去不去。
何乐知暂时不跟他好了,没回他消息。
方驰:去吗?
何乐知手机放一边,当没看见。
方驰:小黑应该得去。
何乐知不会去,但韩方驰还是每次都问问他,走个流程。
何乐知一直没回,到了下班时间,韩方驰问:你是没看见还是不回?没看见我还得给你打个电话。
乐知:。
方驰:知道了。
韩方驰下班先回家吃了个饭,然后才去肖遥他们那儿,他又不喝酒,过去也就发挥个寿星到场的价值,起不了太大作用,坐了会儿就要回家了。
临走前肖遥朝他说:“周末我要去你家吃饭。”
“我家没饭。”韩方驰说。
肖遥说:“那我去乐知那儿。”
周沐尧坐得远,在跟别人说话,没注意他俩这边。
韩方驰说:“那你得问他,周末有事儿没。”
肖遥:“干吗?你不知道?”
韩方驰无从说起他俩早上由他而起的幼稚的冲突,笑笑说:“你自己问吧。”
“你俩咋了?”肖遥说。
“谁啊?”周沐尧坐直了,看过来。
“别问,你不认识。”肖遥头也没转过去地说。
“啊。”周沐尧又转开头。
“走了。”韩方驰抬了下胳膊,开门出去了。
第28章第 28 章
何乐知跟韩方驰比起来就是完全不记仇。韩方驰一点事能记半年, 何乐知记一天。
到了第二天早上,何乐知起来,洗漱完估计韩方驰醒了, 发个消息问:三明治?包子?玉米?
韩方驰:玉米1, 鸡蛋2, 豆浆1。
何乐知:好的。
韩方驰:谢谢。
何乐知:不客气。
昨天短暂地不好了一天, 睡一觉就忘了。
何乐知拿着韩方驰那份早餐过去开了门。一个保鲜袋装了玉米, 一个保鲜袋装了俩鸡蛋以及一袋没冲的豆浆粉, 另外一个乐扣盒里装了半盒洗好的车厘子还有一个剥完的橙子, 这些往玄关柜上一放,转身要走。
韩方驰正在刷牙,从洗手间探头出来, 咬着牙刷说:“早。”
“早。”何乐知见他出来了, 跟他说,“豆浆你自己冲。”
“好的。”韩方驰说,“谢谢。”
“不客气。”何乐知回应道。
韩方驰打量他,叫他:“乐知?”
何乐知温和地转过来,扬了扬眉:“嗯?”
韩方驰垂眼笑笑,说:“没事儿。”
“没事儿叫我干吗,”何乐知说,“上班去了。”
“拜拜。”韩方驰说。
何乐知“嗯”了声,关门走了。
何乐知从小就是个没脾气的小孩儿,亲近的人怎么都行,这点也是像何其,总有一种宽和纵容的姿态, 不爱计较。
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会有矛盾,他俩高中的时候也有过摩擦, 有两次何乐知学习态度不端正,韩方驰给他讲题的时候他总说闲话,韩方驰脸撂下来,他俩也闹了点别扭。
撑不到第二天,何乐知就会跟没事人一样过来,再说话依然是笑呵呵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韩方驰也差不多,那会儿也没脾气,看他笑就跟着笑,俩傻小子就和好了。
何乐知这一点特别好玩,自己待会儿就跟重启了一样,前面事都忘了,一种迷迷糊糊的好玩。
他关门走了之后韩方驰笑笑,吐掉了嘴里的泡沫,漱了口。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晚,除夕夜在公历二月。
年前公司结算了几笔项目费,何乐知拿了不少的奖金,填补了他买房后干瘪的账户。何乐知拿了奖金后给何其买了个包,当作新年礼物。
往韩方驰家里买了个洗地机。
给肖遥买了两瓶气泡酒。
这两瓶酒相比其他人的就略显敷衍了,不是何乐知不愿意好好买,是肖遥自己要的。
何乐知发消息给肖遥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吗,肖遥当时正在看直播,直接甩个链接来,说:那你买瓶这个,下次上你那儿吃饭我尝尝。
于是何乐知花了398买了两瓶,还送了一堆杂七杂八,就这么解决了一份新年礼物。肖遥给何乐知塞了两张超市购物卡,让他买年货。
何乐知说:“我不要,我妈都买完了。”
肖遥“啧”了声说:“别人送我好多,也没有时间限制,你就留着呗。”
“你要吗?”肖遥问韩方驰。
韩方驰反问:“我家不过年?”
“哦好好,有话你不会好好说。”肖遥于是也给他两张,问,“那你给我礼物了吗?乐知给我礼物了,你没给你凭什么要我卡?”
韩方驰:“你不就让他给你买一瓶酒吗?另外一瓶我买的。”
“订单拿来我看看。”肖遥伸手说。
“删了。”韩方驰说。
“一共398你俩套我两千的卡。”肖遥说,“我这辈子跟你俩算不明白。”
“我让你算了?”韩方驰问他。
“好好好,行行行。”肖遥蹲那儿研究洗地机,说,“服了服了。”
何乐知在一边笑不行了,说:“要不我再给你买个洗地机吧?”
“等我什么时候换房子吧,现在我那房子乱得它磕脚。”肖遥说。
后来临到节前,何乐知给他约了次家政,把他的房子做了套精细清洁和收纳,据说窗明几净,锃光瓦亮。
除夕当天各回各家,韩方驰回家给家里每个成员发了红包,又收下了父母的红包。家里仪式感很足,节日和生日都会好好过。
韩方驰和每年一样,吃完晚饭就走了,说困了。
手机上一堆拜年消息,还有各种群里乱七八糟的消息,韩方驰迅速扫了一眼,没有医院的消息就行。
何乐知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上车,用车上蓝牙接起来,说:“乐知?”
“我!”何其的声音从音响里透亮地传出来,她嗓音极好听,毕竟是唱歌的嗓子。
“阿姨过年好。”韩方驰笑着打招呼。
“好着呢,方驰你在哪儿呢,你家吃完没?”何其问。
“吃完了,刚从我爸妈家出来,准备回去睡了。”韩方驰答。
“来这儿来这儿!小姨他们一家都走了,家里就我和乐知好没意思,快过来。”何其笑着喊他,“我俩说要守岁,马上要守不住了,这么干干巴巴的咋守,你过来咱仨斗地主。”
她说话快起来跟唱歌似的,听着节日氛围更浓了,衬着外面不断爆开的烟花,有一种很热闹的感觉。
“我……”
不等韩方驰话说完,何其接着说:“等你呢,扑克都拿出来了。”
韩方驰只得笑笑,说:“好的,阿姨。”
他在电话里听见何其跟何乐知说:“搞定!”
何乐知小声说:“真厉害,还得是你。”
韩方驰不是第一次来何其这儿过年,甚至不是两次三次。
大学的时候或者再后来何乐知跟周沐尧在一起以后,他也来过。那会儿周沐尧跟家里也还没重新联系,他爸还没原谅他的大逆不道,那时候就何其、何乐知、周沐尧和韩方驰一起在家过年。
他开车到了何其家,除夕夜小区不关大门,车可以随意进出。韩方驰直接把车开到何其家门口,刚一停好车,何其已经开门在等他了。
韩方驰笑着打招呼,何其朝他招手,等韩方驰走到了把他拉进去,拨开他头发上的鞭炮屑,说:“谢谢你的礼物,正合我意。”
何其的新年礼物是一套瑜伽服和一罐面膜,都是她常用的。
“乐知帮我挑的,我不会。”韩方驰诚实地说。
“你出钱就是你买的,你要实在不会下次你直接问我也行,缺什么我告诉你,哈哈哈。”何其说。
何其家供暖非常不错,即使是一楼也热得不行。何其跟何乐知都穿着睡衣,韩方驰脱了外套,里面是件黑色加绒卫衣,腿上牛仔裤坐下膝盖也绷得紧。
他坐了会儿就开始出汗了,地暖快把人烘干了。
何乐知问他:“我找套睡衣给你穿?”
“行。”韩方驰点头。
“那你跟我上楼换。”何乐知说。
何乐知房间在二楼,何其也在二楼,此时正在给韩方驰收拾今晚的房间。
何乐知打开衣柜,蹲那儿拨来拨去。
“这还留着呢?”韩方驰指着一套蓝色的睡衣说。
“哪个?”何乐知顺着他的方向看,笑着说,“我从小到大的睡衣都在,我妈都不扔,说看着就能想起我穿它们时候多大。”
那套是高中时韩方驰每次来何乐知家穿的那套,还在衣柜里板板正正地挂着。
“现在你穿它可穿不上了。”何乐知弯着眼睛说。
睡衣宽宽大大,哪怕韩方驰比何乐知高点壮点也能穿。
换了衣服以后就舒服多了,韩方驰洗漱之后下了楼,他们仨还真团在沙发上玩了半宿斗地主。何其说白玩没意思,得真赢的,仨人面对面建了个小群,每局有输赢就在群里互相转账。
最后算总账只有何乐知自己输,何其和韩方驰都赢了他不少。
何乐知抗议道:“你俩打伙牌了吧!”
何其伸胳膊抻懒腰,搓搓他头发,大笑着说:“就你那臭牌吧,谁跟你一伙谁输。”
何乐知输了半宿,输得气急败坏,坐那儿盘着腿。
韩方驰站起来去拿了瓶水喝,再回来时从后面把两个红包放在何乐知身前松了手,红包顺着何乐知滑溜溜的睡衣布料丝滑地落进口袋。
何乐知仰起头看他。
韩方驰喝了口水说:“我爸妈给的,给你了。”
“这是弥补我吗?因为赢我那么多?”何乐知问。
韩方驰“嗯”了声,拧上瓶盖放一边,说他:“你别输哭了。”
“你轻点寒碜我吧,韩方驰。”何乐知哭笑不得地说。
韩方驰在他脑袋顶敲了敲,“睡觉去了,困不行了。”
何乐知揣着两个红包从沙发上站起来,也跟着上楼了。
沙发、茶几包括地毯上的扑克和果皮都没收拾,毯子胡乱堆着,灯也不关,明天睡醒再说了。
好像过年就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手忙脚乱,再一起把家里弄得乱糟糟,不这样就没有除夕气氛。
何其很喜欢这样,何乐知也喜欢。
韩方驰进房间之前跟何乐知说:“睡了,晚安。”
“睡吧。”何乐知笑笑,“明早不叫你起来吃早饭,你自然醒就行,我俩也不吃,你不用起来。”
“好的。”韩方驰说。
韩方驰关门之前,听见何乐知又开了口。他声音里带一点点笑意,还有熬了大夜后的惫懒。
“谢谢方驰。”
韩方驰回头看他,何乐知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笑着看过来,在走廊的小灯下面,显得非常温柔。
韩方驰挑起眉,“谢什么?”
何乐知牵牵嘴角,单侧脸上浅浅地有个窝。
“你知道。”何乐知抬抬下巴,看着他说,“我想说的你都知道。”
在一年里最欢庆的一夜过后,所有热闹和喧嚣都重归寂静,放了一宿烟花的夜空只剩下模糊的白烟和朦胧的月亮,街道上只余人群散去后的冷清。
对何乐知来说,这是有些波折的一年。
当这一年里的一切变动和波折都只剩余烟,此刻何乐知在一个极安静的空间内,认真地跟韩方驰说谢谢。诚恳地、感激地谢谢他的朋友。
韩方驰站在原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何乐知从小就比别的男生多点敏感和感性,这是韩方驰从认识他的最初就知道的。这些特质也正是当初韩方驰所需要和依赖的。
两个人隔着半条走廊静静地看着彼此,韩方驰渐渐在何乐知的视线下挑起眉。
“这会儿又我都知道了。”韩方驰说。
“我不知道,”韩方驰转开视线,进了房间,“跟你不熟。”
第29章第 29 章
对韩方驰这张嘴, 何乐知已经习惯了,接受度良好,并且善于应对。
何乐知回自己房间之后给韩方驰发了条消息。
韩方驰看了一眼, 表情还像是有点嫌弃, 锁屏睡觉了。
乐知:咱俩第一好[拉钩/]
韩方驰初二就要上班, 何乐知跟何其初三的机票, 出去玩了十天。年后何乐知就得忙起来了, 春天他们总闲不下来。领导主动给他延长假期, 让他元宵节后再上班。
出去玩的时候何其经常发消息, 偶然还接个电话。
何乐知问她:“哈哈,你谈恋爱啦?”
“有段时间了。”何其说。
“这个怎么样?”何乐知问。
“就那么回事吧,”何其思考了下, 判断说, “不算特别喜欢。”
何乐知笑起来,何其在谈恋爱这方面一直是游戏人间的态度,从没想过结婚。这些年何乐知虽然没见过她的男朋友们,却也知道不乏有人想和她定下来,长久在一起。何其并不需要一段婚姻,在何乐知还小的时候她都没选择靠一段婚姻来帮她养大儿子,现在就更不需要了。
“之前给你送花那个,戴眼镜那个。”何乐知回忆了下,评价说,“看照片挺帅的,是他吗?”
“不是,那个不真诚, 表演成分太重了,我讨厌虚头巴脑的男的。”何其嫌弃地说, “演什么演,拍电影啊?”
“哈哈哈,所以你没跟他在一起?”何乐知笑着问。
“狗都不谈。”何其说。
何乐知跟何其别的都像,就恋爱观不像。何乐知长情又乐于包容,何其就非常挑剔,并且眼里不揉沙子,懒得磨合,心烦了直接拜拜。
或许她对男的本来也没什么期待,谈个恋爱当个生活调剂,并不特别上心。对身边其他人都上心,就谈恋爱不。她身上有种跟何乐知不同的矛盾特质,本性细腻善良,一谈恋爱又冷漠犀利。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矛盾,一切违和的存在必定事出有因。
何其也从来没对何乐知隐瞒过他的出生,他是何其被欺骗之下的产物,她拍过婚纱照的男友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未婚妻,两相选择之下最终回归了那个知性温婉的女孩儿。
小姨何故当时拎把铁锤去那男的家把他家砸个稀巴烂,车也砸了。
等到何其发现自己怀孕了,身边人都不让她留,何其却没犹豫过一次,坚定地生下他。
“他选择我做他的妈妈。”何其说。
所以何乐知从来不劝她好好谈恋爱,找个人定下来。何其后来说当初那场欺骗其实是好事,她过了一段不常规的,除了相夫教子、回归家庭以外的人生,看到的是不同的风景。到了现在依然是想和谁谈和谁谈,不想谈拉倒,不用跟谁相看两相厌。
何乐知听何其吐槽笑得不行,韩方驰的电话这时打过来。
“方驰。”何乐知声音里的笑意收不住,招呼了声。
“聊天呢?先等会儿再笑。”韩方驰问,“你快递有两个泡沫箱,生鲜吗?需要我拆开放冰箱不?”
“我不记得买的什么了。”何乐知自然地说,“那你拆开看看呗。”
韩方驰从玄关柜拿了剪子,蹲何乐知家门口拆快递,电话免提放一边,问:“跟阿姨玩得开心?”
“挺开心的。”何乐知问他,“你晚上吃什么?”
“单位吃完回来的。”韩方驰说,“盒饭。”
“饭搭子不在自己吃没意思了吧?”何乐知笑着说。
韩方驰“嗯”了声,说:“没意思。”
何其在洗手间涂精油按摩头皮,能听见何乐知跟韩方驰打电话。
“这什么?冰淇淋?圆筒的。”韩方驰拆开快递说。
何乐知想起来了,说:“应该是黄油,这个要冷冻。”
“知道了。”韩方驰又说,“另外一箱是个瓜。”
“那你吃了吧,吃不完冷藏。”何乐知说。
韩方驰看着旁边几个快递,问:“别的我给你放门口,你回来拆?”
“你都拆了呗。”何乐知不在意地说,“顺手了。”
这些都是何乐知年前买的了,年后才发货,买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韩方驰蹲那儿拆了半天快递,杂七杂八的。
何乐知说:“袜子你拿一盒,黑色是你的。”
“嗯。”韩方驰说。
快递都拆完,韩方驰把它们各就各位放好,带着拆完的包装和他该带走的东西关上门。
“进电梯了,挂了。”韩方驰说。
“好的。”何乐知说,“晚安。”
电话挂了,何其散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笑着说:“你俩过上日子了。”
何乐知说:“离得近呗。”
何其坐在床边,低头回手机消息,一边说:“方驰最近谈恋爱没。”
“没,”何乐知说,“总有人给他介绍,他不太想看。”
何其又说:“他以前的女朋友呢?”
“小圈吗?”何乐知回答,“小圈下个月回来,我看她朋友圈说的。”
“方驰跟她感情挺好是不?”何其问。
“好,小圈特别好。”何乐知笑笑说。
“那怎么分了。”何其回完消息,手机扔在一边,看着何乐知问。
何乐知摇摇头,“我没问过,方驰不喜欢被问私事。”
说完往下一躺,打了个哈欠,“说不定小圈回来他俩还能好呢,他们很合适。”
何乐知回来的时候韩方驰没在家,临时被派去出两天差,元宵节当天才飞回来。
假期还没过完,何乐知反正没什么事,开车去机场接他。
韩方驰落地后收到何乐知消息,说在停车场等他了。
“你怎么来了?”韩方驰上了车,意外地问他。
“我闲着也是闲着。”何乐知笑笑,“好久不见。”
“明天上班了吧?”韩方驰问。
“是的,明早我会准时把早餐送达。”何乐知点点头,又说,“请留出早饭时间。”
韩方驰笑笑,“吃什么?”
“汤圆儿。”何乐知说,“单位发的。”
“我单位也发了,放你冰箱了。”韩方驰说。
“说的就是你单位,我单位我还没去呢。”何乐知笑着推推眼镜,“一猜就是单位发的,总不可能买那么多。”
何乐知没在的这段时间韩方驰根本不吃早餐,晚饭也都是外卖或者单位吃。在何乐知没搬这边住以前韩方驰虽然不是每天都做饭,但也经常做。何乐知搬过来之后好像两个人一起吃惯了,突然又剩一个人就不想做也不想回家吃了,确实就是像在电话里说的,觉得没意思。
何乐知在外面玩的那些天韩方驰总有种假期还没过完的不正式感,就像别人都在放假只有他上班,实际上只有何乐知还在放假,其他打工人都上班了。
现在何乐知回来,韩方驰终于有种生活回归的感觉。
午饭吃完,韩方驰回办公室吃水果。乐扣盒里装着切好块的蜜瓜和凤梨,还有十几颗蓝莓。
牙体牙髓的王主任过来串门,见韩方驰端端正正地坐着吃水果,手机也不玩,“扑哧”一声就笑了。
“吃什么呢?坐姿这么端正。”王主任问。
韩方驰从抽屉里又找个叉子,拿纸擦擦递给他。
王主任也不客气,往桌边一坐,跟着一起吃。
“这么甜呢,”王主任爱吃凤梨,满意地说,“一点不涩。哪买的?”
“我家楼下水果店。”韩方驰说。
“蜜瓜也好甜。”王主任称赞道。
“瓜网上买的。”韩方驰说完又补了句,“应该是。”
何乐知喜欢吃水果,家里水果不能断,韩方驰时不时去楼下水果店充个卡,具体每天能吃到什么不一定,水果盲盒一样。
王主任吃了人半盒水果,还交代说:“明天上班给我带俩凤梨,多谢韩主任。”
韩方驰答应下来,一边漱口一边给何乐知发消息:同事让明天带俩菠萝。
乐知:你今天吃的吗?
韩方驰回:是的。
乐知:好的。
之前何乐知每天在家的时候感觉不明显,这次何乐知出门加上韩方驰出差,俩人前后半个月没见着,何乐知再回来韩方驰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踏实感。
早上还没醒,何乐知开门的声音响起,听见他在门口放东西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保鲜袋的声音、外套布料的摩擦声、车钥匙和保鲜盒的磕碰声,都让韩方驰在醒来那几秒钟奇妙地感到很安稳。
何乐知上班又不着急,有时他来早了不急着走,会在外面磨磨蹭蹭地转来转去,或者在沙发上坐会儿。
韩方驰半睡半醒间要是听不到他声音,会睁眼叫他一声:“乐知。”
何乐知要是没走就会平静地答应:“在。”
韩方驰就会在那一瞬间被一种感觉卷起来,类似一种很舒服的安全感,在蒙眬中被接住了。
其实这种感觉韩方驰并不陌生。
如同高中时代每次进了教室下意识的一眼,看到何乐知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如同长大以后每次聚会,进了各种场合时看到何乐知在笑着朝他打招呼。
是一种“熟人”在的感觉,睡觉也好、沉默地坐着也好,都在一个人的视线之下,是被看着的。
韩方驰睁开眼睛,缓了几秒钟。
“乐知。”
房子里没传来回音,有一种空荡荡的安静。
韩方驰坐起来,冬天日出晚,光还没强到能从遮光帘外透进来,房间里有种昏暗的沉闷。
“方驰?”何乐知温和的声音突然从阳台的位置传过来,带着属于他的语调,带着一点点疑惑,“叫我了吗?”
韩方驰看向门口,出了个声。
他能听见何乐知慢悠悠的脚步声,走到门边停下来,停在一个看不到房间里面的位置。
“方驰,”何乐知声音里带着清晨的笑意,在门口说,“我刚才发现窗户上面有个小鸟窝,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去年你发现了吗?”
第30章第 30 章
韩方驰从这时发现自己很喜欢何乐知语调扬起来叫他“方驰”。
他总是这样的, 用一个称呼开头,带着等待回应的尾音。后面无论接什么都有种互动感,在讨论或商量, 哪怕跟个简单的需求也不像命令。
如果韩方驰晚两秒应答, 他就会下意识看过来, 目光里是一种平和的寻找, 直到两人视线碰上他再说话。
每当这样的时候, 韩方驰就会看着他, 到他把话说完。
“方驰?”何乐知抬起头, 看着在泡茶的韩方驰。
韩方驰看向他。
“小罗他们下月10号有一次徒步,”何乐知说了个山名,在一个距他们城市坐高铁需要三个小时的地方, “他问我来着, 我报名了。”
小罗是上次一起徒步的那两个领队朋友之一。
“去。小罗挺好的,你们可以一起玩。”韩方驰说。
“你去吗?”何乐知问他。
韩方驰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又看看自己的排班,说:“我去不了,10号我出诊。”
何乐知点点头,说:“好的。”
韩方驰除了第一次带何乐知跟他们认识上之后就再没一起去过了,他时间不自由,周末也不是每周都能休。何乐知单独跟他们去过一次,当天来回,后来时间没合上过。
现在天还没暖下来,山上还有雪,平时下了雪连室外跑步都不能常跑, 何乐知有阵子没痛快地跑过了。
“你注意防滑。”韩方驰知道他有经验,还是说, “尽量跟他们一起,别跑太快。”
何乐知“嗯嗯”地点头,“知道了。”
小罗其实已经问过何乐知好几次了,周围徒步的多,越野跑的少,包括小罗自己也没尝试过跑山,他想让何乐知带他跑一次,只是冬天不合适。
他们有个徒步群,群还挺活跃的,何乐知潜水看他们张罗去这儿去那儿的,有点蠢蠢欲动。韩方驰不在群里,他根本不玩户外。
这次去徒步的一共就十几个人,临时建了个小群,都是朋友关系,食宿和车都是小罗一起帮订的,之后看花了多少再算钱给他。
订房之前小罗在群里搞了个接龙,让大家报数住单人间还是双人间,双人的话要把谁和谁一间也报给他。
何乐知在群里报了个单人间。
“这你要吗?”韩方驰手机递过来让他看。
何乐知拿过来看,是刷到的一个骨传导耳机。
“我不怎么用耳机,我喜欢风从耳边吹过去的感觉。”何乐知把手机还给他,又笑了两声,“不过你要是想给我买的话我也可以收下,我的坏了。”
韩方驰问:“什么颜色?”
“都行。”何乐知说,“谢谢好朋友。”
“不熟。”韩方驰毫无波澜地说。
何乐知探身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了颗橙子摆韩方驰面前,示意他吃吧。
最近领导出去谈个大项目,何乐知手里有个小活儿,他得在出门前赶出来。他一忙起来又开始加班到很晚回家,晚饭各吃各的,韩方驰买了水果放何乐知冰箱,再把他快递取了。
快递站的小哥都记得他了,看见他就直接报了何乐知的尾号,问他:“对吧?”
“对。”韩方驰笑笑,“谢谢。”
何乐知又一次加班到半夜,出来时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雪下得不小,落在身上能清晰地辨认雪花的形状。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小层,还没有把路面完全遮住,被风一吹就像被子掀开的一角,一点点扩大范围卷到另一边。
何乐知把拉链拉到顶,手揣兜迅速跑着上了车。
街面上安静得只有风和雪,唯余何乐知一辆车在黑夜里吃力地穿行,雪粒把车灯打得斑驳,冬天的确很冷。
冻了一天的车,即便已经开到家了也暖不起来。
在这样瑟缩的冬夜里,当何乐知一打开门,迎面的不是本该有的满室黑暗,而是玄关一盏夜灯散着暖色的柔光,拥着地暖的温度包裹上来。这一刻何乐知直观地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归家感。
韩方驰走之前留了灯,还在玄关柜上贴了张便签,何乐知换完鞋拿起来看,上面是他从高中起就极熟悉的字体,和本人一样的板正英俊。
——水果装好了,冰箱里。明天我早走,不用早餐。买了面包,冰箱里,明早复烤三分钟,可以晚起。
短短三行字,何乐知看了好半天。看完又把便签纸贴了回去,就着门口的小灯,拿出手机,对着它拍了张照片。
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屏幕里,如果要给这张照片命名,何乐知或许会叫它“幸运”。
冰箱里放着韩方驰洗好的葡萄和草莓,像何乐知平时那样装在保鲜盒里。
旁边放着何乐知非常喜欢吃的一家面包店的全麦奶酪牛角,何乐知偶尔前一天去买了就会拿它当早餐,但是不经常去。
韩方驰还在这家面包店里买了两瓶自制酸奶,也放在旁边。
何乐知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睡衣把脸埋在被子里,干了一天活儿脑子早就昏昏沉沉,可躺在床上却半天都没能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他和韩方驰都各自谈了恋爱的那年。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何乐知甚至记不清韩方驰当时女朋友的长相了,只记得是个可爱的、很敢说话的女孩儿。
睡前脑子里凌乱闪过的这些,让何乐知当晚做了一些关于那时的梦。
梦里有方驰,有周沐尧,还有那个女孩儿。那时他们都还非常年轻,梦里他和方驰仍是最好的朋友。
外面的雪下了整夜,连绵地铺满世界,使凌厉的边沿都变得柔和,像是包了层防撞海绵。
何乐知沉沉地睡了一夜,再睁眼时已天光大亮,早过了平时的起床时间,但并不急着起。他陷在床里,周身都是自己的体温,实在非常舒服。
面包复烤过后,表皮变得更焦脆,何乐知坐在餐桌边,慢悠悠地吃完了他的早餐。
一只手举着面包,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把昨晚那张照片发给了何其。
何其:方驰?
何乐知:[愉快/]
何乐知没有地下车位,车要停在小区外面,车位倒是好找,就是遇到这种天气时麻烦一些,得先把车上的雪清掉。
吃过早餐何乐知拿着除雪铲出了门,然而到了车边,发现他的车已经被清过了,每一片玻璃上都干干净净。
何乐知坐进车里,想起上学时经常他跑步回来,书桌上、桌斗里的书和发下来的卷子都已被整齐地各自归类,偶尔上面还附带已经被做好的笔记。
这次何乐知倒不跟韩方驰说谢谢了,点火启动了车。只是几天不见,有点想念他的朋友。
工作虽然赶完了,但因为好几个人有事,原定9、10号两天的行程有变动,要推迟三天。
何乐知发消息问:方驰,12、13号你有空吗?
韩方驰:没有门诊,可以安排,怎么了?
何乐知:小罗他们后延了几天,你想去吗?
韩方驰:你想让我去?
何乐知肯定地回答: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群消息。
何乐知:@luo 我更正一下房间,乐知1,方驰1,谢谢小罗。
小罗:方驰也去啊?
何乐知:是的,哈哈。
小罗:okk。
因为韩方驰的加入,让何乐知莫名地对这次徒步增加了一点点除了他喜欢的运动之外的期待值。
韩方驰没有越野装备,何乐知之前给他买过,但是没有冬天的衣服。冲锋衣何乐知有好几件,里面的速干层和保暖层赶紧给他买了套。
“太麻烦了,找套运动服穿可以了,我又不跑。”韩方驰说。
“不太行,出了汗很难受,尤其冬天。”何乐知说,“没让你自己挑,别嫌麻烦。”
“那你拿我手机买。”韩方驰把自己手机扔过来。
何乐知瞥了眼他手机,刚开始没管,过会儿沉默地把自己手机放一边,拿起韩方驰手机,没有密码不用解锁,打开购物软件。
“好的啊。”何乐知说。
韩方驰在一边坐着看书,听见何乐知又平静地开口:“房租你和你同事怎么算的,我转给你吧。”
韩方驰看向他,何乐知一脸正常地买着东西,看起来毫无异常。韩方驰探身过去把手机从他手里一抽,锁了屏揣起来说:“没电了,拿你的买吧。”
何乐知就又换成自己的手机,“好的。”
韩方驰时间紧,别人是11号去,13号回,韩方驰11号走不了,他俩得12号起早走,目的地是一个县城,到了直接跟其他人会合就得上山了。
韩方驰身上就背了个包,放了水袋,其他东西何乐知什么都不让他背,把他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帽子手套也戴好了,还戴了护目镜。一套蓝黑色的装备下来,把韩方驰平时的严肃大夫气质全改了,变成了一个运动系长腿帅哥。
“好帅。”何乐知笑着说。
韩方驰看着何乐知,也这么觉得。
何乐知这次没怎么跑,冬天跟夏天不一样,他没让韩方驰跟着他跑长段,只一起低速跑了几段,多数还是快走下来的。
只是这样也觉得挺痛快的,冬天有独属于冬天的凛冽干冷,冰凉的空气不等吸进肺里就被周身的热度烘暖了,在萧瑟之中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寒冬将尽的希望。
“要歇会儿吗?”何乐知问。
他虽然有点喘,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雀跃。
韩方驰说:“不用。”
“冷吗?”何乐知又问。
“热。”韩方驰说,“我想把外面这层脱了。”
何乐知摆手不让他脱,“别,防风的不能脱,里面那个薄羽绒一吹就透了。”
如果不是何乐知,韩方驰绝不可能在冬季参与任何户外运动。对一个喜欢在恒温条件下运动的人来说,这种时冷时热的户外环境实在麻烦。
可当何乐知语气轻快地问:“方驰,你有没有一种……像是被干净的冷空气洗了一遍的感觉?变得很轻松。”
韩方驰按照他说的仔细感受了片刻,还真的这样觉得。
“有。”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起来,“我好喜欢这样。”
在持续不间断的运动中,时间的流逝先是会变得很快,再渐渐放缓。到达最高点之前的一段路很陡,何乐知没给他俩带登山杖,像这样不太好走的地方他就会先上去,再回头朝韩方驰伸手。当两人的手隔着手套碰到一起,何乐知会攥紧他,把他拉上来。
“你冬天经常出来跑?”韩方驰问他。
“偶尔,不经常。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何乐知失笑,“冬天咱们那儿封山了,去外地至少得三四天,我在上一个单位不能随便请假。”
何乐知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下,接着又说:“小黑回来的话我也出不来,或者去见他。”
现在何乐知已经能很平常地说起周沐尧,提起以前的事也没什么。
韩方驰“嗯”了声。
这些话他们本不该像现在这样问答,按照他们的亲近程度,何乐知冬天出不出来越野、都干什么了,韩方驰不应该不知道,他不该需要问。
可偏偏就是存在这么一段长长的空白期。说不熟也熟;说不是朋友,仍是很好的朋友。但对彼此的日常一无所知,除了在人群中以外不会单独见面。
到了最高点,俩人找了片空地歇了会儿,吃了点东西补充体能,其他人在他们后面隔着一小段距离。
接下来都是下山,歇过之后何乐知从包里拿出个东西来,说:“你把这个戴上。”
“什么?”韩方驰看了一眼。
“髌骨带。”何乐知说,“正常你用不上,臀腿肌肉肯定够的,但是冬天下山还是戴上,稳妥一点。”
韩方驰伸手要接,何乐知已经蹲了下去,说:“我来。”
他动作自然地蹲在韩方驰侧旁,把髌骨带绑在韩方驰膝盖周围,不断调整位置。
韩方驰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帽子和一截下颌线,呼出的白气散在周围,画面里有一种又冷又暖的质感。
一侧戴完,何乐知挪了点位置,去给他绑另一侧。
韩方驰沉默地看着他。
“何乐知。”
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名字,何乐知手上动作没停,回应道:“嗯?”
韩方驰问:“你还谈恋爱吗?”
“啊?”何乐知抬起头看他,哭笑不得道,“这是什么问题?”
韩方驰不说话。
“目前没有想法,以后我不确定。”何乐知仍是认真地回答了。
“还像上次那样吗?”韩方驰问。
何乐知顿了下,问:“什么样?”
两个人隔着眼镜静静地对视半晌,韩方驰开了口,淡淡地说:“谈了恋爱就不跟别人好了。”
何乐知轻声问:“谁是别人?”
韩方驰直接说:“我。”
何乐知没有回答,他错开眼,不再仰着头,只继续把手上动作做完,仔细地调整了半天,确认两侧都绑好了才站了起来。
“你不是别人。”他转身之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