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弗兰肯斯坦14


    14


    这几天的调查进度大有进展, 任慈非常满意。


    目前已知,弗兰肯斯坦身体的所有零件,大概率与亚瑟·伯尼斯之死有关。


    他与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相识。至于为什么要用有关联的遗体拼成一个怪物, 他的诉求和动机是什么尚且不明朗。


    但现在的方向是没错的。


    任慈不仅拿到了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线, 还能随着调查,一步一步让弗兰肯斯坦的觉醒值增加。


    还得继续深入调查才行。


    不过,案子需要追踪,人也要吃饭。


    系统给了任慈生存包,光吃葡萄干面包能确保她活下去, 但任慈是真的要吃吐了!


    趁着克兰牧师还没传信的功夫,第二天一大早, 任慈就带着弗兰肯斯坦出门。


    她先去拜访了老乔,把洛伊斯小姐作为定金赠予的手镯兑成了现钱——整整二十英镑!


    哪怕任慈很清楚, 老乔压价压了一倍不止,但在十九世纪,十英镑就足够一名普通女工一整年吃穿不愁,二十英镑在手, 任慈瞬间富裕了。


    这不抓紧去买点好吃的?


    顶着伦敦难得的好天气,任慈直奔东区的市集。


    她先给弗兰肯斯坦买了足够多的面包,还不忘记购置土豆和萝卜, 以及其他便宜的蔬菜。


    好久没吃热乎乎的炖菜了,只是蔬菜还不行。


    任慈转了一圈,在鱼摊面前停了下来。


    买了几条新鲜的鱼,她刚付完钱,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童音。


    “任慈女士, 你们出来购置食物吗?”


    任慈扭头,正热情和她打招呼的, 不是鲍勃,还能是谁?


    几名穿着还算得体的绅士从街头走过,而鲍勃刚好一蹦一跳从他们的身边蹭到任慈面前。


    她莞尔:“这么巧。”


    弗兰肯斯坦同样转身。


    兜帽之下,怪物的视线却越过了鲍勃,看向街头后方。


    任慈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篮子。


    面上,她还是保持着和蔼笑容,从篮子里抓了个苹果递给鲍勃,毫不意外看到男孩眼前一亮。


    “我还得去买块布,可不能带着鱼进店,你先帮我拎着篮子如何?”任慈问鲍勃。


    “当然!”


    吃人手短,鲍勃立刻接过任慈手中的篮子。


    她弯下腰,笑眯眯地伸手:“怀表。”


    鲍勃:“什么怀表?”


    任慈:“你从那几名穿西装男人口袋里偷的。”


    鲍勃:“……”


    男孩兴致勃勃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了。


    怪聪明的小贼,一面偷东西,一面大声和任慈打招呼。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在任慈身上了,他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其中一人的怀表偷出来揣进兜里。


    “放心,我不没收,”任慈眨了眨眼,“你利用我,就得帮我,你帮完我,我就把怀表还给你。”


    真是难对付的女巫!


    现在把柄在任慈手中了,鲍勃吞了吞唾沫:“那,那要我做什么?”


    任慈:“拿着篮子,跟我来。”


    名义上说是要去买布,但任慈并没有往布店的方向走。


    她跟在鲍勃身后,一路指挥着男孩左拐右拐,最终拐进了一条小巷。


    任慈一手拉着弗兰肯斯坦,一手拎着鲍勃的衣领,敏捷地闪进小巷的角落。


    鲍勃瞪大眼:“任慈女士,我们是——”


    任慈:“嘘。”


    就在鲍勃噤声的下一刻,巷子之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两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该死,他们去哪里了?”


    “你走大路,我进小巷看看。”


    鲍勃惊恐地看着任慈:她是怎么知道的?


    迎上男孩错愕神情,任慈只是保持着平静姿态,弯腰捡起了角落中的一块木版。


    脚步声越来越近,任慈在心中默默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第四步的时候,她抄起木板,猛然现身!


    “哐当!”一声巨响。


    鲍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追上来的男人倒地。


    他从没想过,人的脑袋被木板打了,居然还能这么响!


    任慈则二话不说,直接扯着男人的手臂把他拽到脸朝下,反剪住对方的手臂,用膝盖抵住后脖颈。


    ——跟踪她?开什么玩笑,她上个世界可是FBI!


    “东西拿出来!”任慈厉声喝道,她经验丰富地往男人腰际摸索,先于一步抢过匕首,“是谁指使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始终亦步亦趋跟在任慈身后、沉默到像尊雕塑的弗兰肯斯坦猛然出手。


    宽大的掌心按住任慈的脑袋,直接将她压到了趴下。任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一声枪响。


    “砰!”


    任慈一个激灵。


    这下,连她都陷入了震惊状态。


    在巷尾处,任慈分明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举着手枪。


    那一刻任慈的冷汗都下来了。


    要不是弗兰肯斯坦反应及时,她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居然带了枪,他们不是来跟踪的,他们是要杀了她和弗兰肯斯坦!


    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啊。


    这么狠?为什么?


    任慈的脑袋飞快转动: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能被袭击,证明她的调查方向不仅正确,还足够深入。洛伊斯小姐说过,亚瑟·伯尼斯在生前就招惹上了不少麻烦。


    任慈就这么出现在洛伊斯小姐的家门前,肯定是惊动了亚瑟的竞争对手。


    是他的兄长吗?


    是发现了弗兰肯斯坦的脸,还是单纯对一名神秘的“东方女巫”产生警惕呢?


    任慈一面思索,一面紧紧盯着袭击者,记住了他的脸。


    而袭击者见一枪不成,也知道无法再继续。枪声响起会引起人群骚乱,他干脆收起配枪,转身朝着另外一个逃离。


    弗兰肯斯坦径直起身。


    任慈猛然回神:“等等,你不能——”


    可是怪物并没有听她的话。


    随着这么一扑倒、一站立,弗兰肯斯坦的兜帽随重力落下。他璀璨的金发垂落在肩头,在浓密的发丝之间,怪物抬起双眼。


    极浅的瞳仁冷如冰川,第一次他枉顾任慈意愿,朝着枪手的方向迈开步子。


    该死!


    任慈顿觉不好。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帮手,不能放任弗兰肯斯坦独自一人追上去。但是她也不能把身下这个家伙放走,任慈进退两难。


    关键时刻,她反应飞快。


    本来“没收”鲍勃偷来的怀表,是为了威胁他与自己同行,准备在关键时刻报信。


    没想到还真让任慈找到了用上的机会。


    她把怀表往男人的裤兜里一塞,故意装作没了力气松手。


    对方趁机抓住了机会,一把将任慈掀翻在地,连滚带爬跑出巷子。


    任慈紧跟而上,见他已经步入大街,当场大喊。


    “前面的几位老爷!”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拎着手杖、西装革履的几位绅士,慢吞吞走着,还没来得及离开集市。


    任慈这么一喊,他们纷纷回头。


    她指着狂奔不止的男人:“他偷走了你的怀表!”


    静默片刻之后,集市的街头顿时骚乱起来。


    “抓小偷!”


    “快,前面那个,按住他!”


    “我的怀表——谁抓住小偷,我给他两个便士!”


    鲍勃:“……”


    怀表还能这么用吗!鲍勃惊呆了。


    没功夫让他发愣了,任慈拍了拍鲍勃的肩膀:“去,跟上那个袭击者,看看他一会被扭送到哪个警局。”


    鲍勃:“那、那女士你呢?”


    当然是去追弗兰肯斯坦了。


    任慈转头之前还不忘记叮嘱:“拿好我的篮子!”天大地大,晚上的鱼汤最大。


    她头也不回,再次扎进巷子深处。


    幸而巷子的另外一头没那么热闹。


    巷尾连接河边,冗长的小路逼仄寂静。道路虽曲折,但岔路很少。


    任慈一路跟过去,从集市走到了河边。


    在一处堆着垃圾的角落,她终于看到了人影。


    本应腐臭冲天,而任慈屏住呼吸,却不是因为垃圾,而是因为那浓郁的血腥气息。


    她停了下来。


    “弗兰肯斯坦。”任慈低声喊出怪物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角落的弗兰肯斯坦转过身来。


    几乎是与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场景。


    比起人类,他的姿态更像是动物,以蹲踞的姿态停在角落中。当他转过头时,满身满脸的血污让任慈不由得绷紧了神情。


    殷红血迹染透了他的长发和皮肤,连衣襟和衣袖上都是。而他的手掌内,还捧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模糊肉块。


    只是这一次,迎上任慈的视线,那双浅蓝眼睛中浮现出几分笑意。


    纯粹、天真的欣喜爬上他的眼底。


    “任慈。”他张开鲜血淋漓的嘴唇,“没有受伤。”


    是说他,还是说任慈?


    紧接着,在弗兰肯斯坦身下,血肉模糊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还没死。


    任慈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头疼。


    “你不能吃了他,”她深深吸了口气,维持住平静的神情向前,“跟我来。”


    弗兰肯斯坦看上去有些惊讶。


    他看了看任慈,又转头看向被他踩着的男人。


    是那名开枪袭击任慈的杀手,她都不知道弗兰肯斯坦是怎么办到的——男人的腹部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皮肉外翻,血和组织液流淌一地,连肠子都被弗兰肯斯坦掏了出来。


    怪物的手中拿着的,恐怕就是从杀手腹部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肉。


    听到任慈的话,弗兰肯斯坦微微蹙眉,他反而将手中余下的血肉送到嘴边。


    开膛的杀手,眼睁睁看着怪物把他的肉吃进肚子里。


    弗兰肯斯坦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他很认真。和最初的无机质不同,会开口说话、拥有自我认知后,怪物吃下血肉的姿态像是在做什么非常郑重的事。


    犹如被教育好的孩子:吃饭很重要,所以必须认真对待。


    这般纯粹,更令人恐惧。


    等到将那块肉咽下肚子,弗兰肯斯坦才转过头:“为什么?”


    任慈阖了阖眼。


    他执着于答案,不肯放开男人,任慈也只好开口:“你为什么要追上他?”


    “他伤害任慈,”弗兰肯斯坦不假思索,“想带走任慈,不可以。”


    这个带头,怕是有“杀死”和“绑架”两个意义。


    不管哪个弗兰肯斯坦都不能接受就是了。


    “拥有彼此。”弗兰肯斯坦再次重复道,“只对我笑,只在乎我,他是威胁。”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觉醒值+1,当前觉醒值:45。】


    满脸血迹的弗兰肯斯坦说出这番话时无比温柔。


    清朗的声线微微放低,柔美的面孔含情脉脉,也许亚瑟·伯尼斯生前说情话时就是这番模样。可怪物的语句和系统提醒,却让任慈只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前半句话还好,后半句话,怎么听都不对劲啊!


    所以他不听她的,追上凶手、甚至将其开膛破腹,是为了她。


    至少男人是确实想杀了她。可弗兰肯斯坦是如何判断威胁的,如果不是坏人,让他也觉得阻碍二人“拥有彼此”了呢?


    坏了。


    任慈一时后怕。


    好歹是先碰到了图谋不轨的人,要是发现晚了,感觉要出大事的!


    “你做得很好。”任慈迅速调整思路,她鼓励性地拍了拍弗兰肯斯坦的肩膀,“但我需要他活着,我得问清楚是谁指使他来杀死我。”


    弗兰肯斯坦当然无法理解杀手还有幕后指使,但他听懂了任慈在夸赞自己。


    带着满脸血污,弗兰肯斯坦骤然扬起笑容。


    “好。”他笑着说,“任慈喜欢。”


    说完,弗兰肯斯坦终于起身,放开了被他踩着的男人。


    与此同时,巷子远方再次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任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然而下一刻,鲍勃的声音响起:“在这里,在这里!我——嗨呀!”


    小男孩走得快,莽撞上前,看到一地血迹,立刻连连惊呼。


    鲍勃年纪小,但街头见识可不少。他立刻急刹车,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紧接着,老乔的笑声响起。


    秃顶的贼首,难得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抓着自己的大衣衣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啧啧感叹:“真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啊,他还活着吗?”


    “活着。”任慈赶忙起身,“是鲍勃喊你来的?”


    拎着菜篮子的鲍勃抓了抓后脑勺:“我,我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追枪手呀!所以就把老乔喊过来了。”


    老乔帮忙补充:“被警察抓紧去那个,回头打听打听就是。”


    任慈长舒口气。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看到一个小贼和一个贼首而感到安心的!


    尤其是老乔对此见怪不怪,白教堂区的人怎会对血迹和争斗陌生呢?他无所谓地摊开双手,热切提议:“我来找人把他带走如何,任慈女士?放心,保证给你留个活的,你和你的……同伴,还是先行去洗个澡,等缓过气来,再来找他问话也不迟。”


    第082章 弗兰肯斯坦15


    15


    任慈带弗兰肯斯坦折返回公寓。


    当然, 她刻意避开了人多的道路,以及也没忘记自己的菜篮子。


    一进门任慈先行把萝卜和芜菁处理干净,与新鲜的鱼一起丢进锅里炖煮。


    然后烧水、把弗兰肯斯坦那溅满血迹的旧衣服直接扔到壁炉里。


    待热水烧开后, 她才转身看向站在门前的怪物:“把余下的衣物也脱掉, 进浴桶。”


    弗兰肯斯坦乖乖照做。


    枪手的出血量极大,不止泅透了他的外套,连衬衣都沾染着鲜血。一路走来,血迹干涸趋近于黑,更是粘连在他雪白的皮肤上。


    泡进水里, 已经成为粉末的血迹瞬间散开。


    但粘连在他头发上的血污依然顽固。


    唉!


    任慈不得已拿起肥皂:“你坐下。”


    如果可以,她不想用工业肥皂伤害这头漂亮的金发, 但也没办法。打上肥皂后,第一遍、第二遍甚至没起泡沫, 等到了第三遍,他的长发才展现出原有的样子。


    这还不够。


    这家伙可是吃了人肉的!任慈都不敢想象生肉里面含有多少细菌,她找来了崭新的小刷子,在上面涂抹上盐:“张嘴。”


    坐在浴桶里的弗兰肯斯坦乖乖张开口。


    刷子探入他的口腔。


    这可不是牙刷, 粗糙的摩擦感让弗兰肯斯坦迅速拧起眉头。他下意识地想要合拢嘴巴,却被任慈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按住嘴角。


    任慈的拇指就在贝齿之前, 弗兰肯斯坦不敢咬了。


    她仔细地为他清理口腔,而怪物却不老实。


    出于好奇,他的舌()伸了出来,舌尖轻轻触碰着任慈的指腹。


    见任慈没有抵触,弗兰肯斯坦更为大胆。


    “哗啦”一声响, 他的手从浴桶中抬起,手腕、手肘关节处都缝着黑线的怪物抓住了她的手, 吐出刷子,沿着她的指尖向上探索。


    指甲、指节,然后是虎口,再到手腕。


    清理完口腔后,他的舌面还残留着没融化的盐粒,摩擦过任慈的皮肤。


    再往上——


    任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刚刷干净,”她说,“你想干什么?”


    见任慈表情严肃,弗兰肯斯坦缩了缩。


    像极了舔()舐主人、一心讨好,反而被训斥的小狗。怪物很是委屈地开口:“咸。”


    任慈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漱漱口。”


    弗兰肯斯坦接过水杯,却没送到嘴边,只是垂着浓密的睫毛:“任慈生气,我很伤心。”


    高大的怪物浑身湿漉漉的,金色长发贴着肩头。明明差点就生吃活人,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模样却像是任慈要因此把他丢出去一般。


    任慈顿感头疼。


    她甚至还得枪手。刚才的情景虽然危险,但若不是他负责追踪弗兰肯斯坦,也不会引导怪物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他不是为了保护她才动手的。


    弗兰肯斯坦动手的理由是他再三强调的那句,“拥有彼此”。


    人类一旦拥有了自我认知,才知道什么是你、什么是我。进而划分出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


    矛盾因此产生,随着社会发展,才出现了道德准则与法律法规,规定人类不能因此而犯罪。


    弗兰肯斯坦只有认知,却无从了解道德与法律。


    在任慈教会他什么是尺度之前,弗兰肯斯坦就对她产生了占有欲。


    幸好提前意识到了情况。


    任慈阖了阖眼,决定以毒攻毒。


    “我确实很生气,”她严肃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警察不允许杀人,你吃了他,他们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不允许。”


    和刚刚萌生出人性的怪物讲不通道理的。


    所以任慈选择用弗兰肯斯坦能够理解的方式阐述——他有占有欲,她也一样。


    果不其然,弗兰肯斯坦流露出讶然的姿态。


    他陷入沉思,片刻过后,认同般复读了最为在意的话:“拥有彼此。”


    “是的。”


    任慈很认真地开口:“为了我,你能不杀人吃人吗?我需要活口提供线索,下次把坏人绑起来就好。”


    这句话却让弗兰肯斯坦迅速拧起眉头。


    他重复道:“下次?”


    意思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分开他们。


    任慈:“……”


    不得不说,弗兰肯斯坦特别会抓重点。


    怪物从浴盆里站了起来。


    他身形高挑,高出任慈近一头。为了靠近任慈,弗兰肯斯坦不得不弯下腰,沾着水的掌心抚向她的脸颊。


    如此动作,近乎温柔。


    只是湿漉漉的长发随着他的行为扫过任慈眼前,遮住了视线。


    模仿着任慈的行为,他将拇指探进她的口腔。


    骨节分明的手碰触着她的嘴唇,用指缝撬开贝齿,像是探索、也像是爱抚般压着她的舌面。


    因为这般动作,任慈所有话语都被堵回喉咙里。


    弗兰肯斯坦甚至学着任慈的神情,严肃起来。


    亚瑟·伯尼斯的容貌无比精致,当弗兰肯斯坦以这种方式拧起眉心、绷紧面容时,像极了怒火中烧的小少爷,居然也展现出几分压迫与威胁来。


    “拥有彼此。”他再三强调,“我答应任慈,那任慈也得答应我。”


    “什么?”任慈抓住了他的手腕,含混开口。


    “他们不许看任慈,”弗兰肯斯坦寸步不让,“我不喜欢,我很难受。”


    “……”


    说不通道理了。


    明明身上的每个零件都来自人类,但弗兰肯斯坦的力量大的惊人。他能徒手撕扯开枪手的皮肉,甚至用牙齿咀嚼肌腱与骨头。


    如果他真做点什么……任慈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不能让他意识到这点。


    于是任慈没有直接回答,现在不是继续激将的时候。她垂下眼眸,任由弗兰肯斯坦抓着自己的下巴。


    谁不会模仿呢。


    任慈也学着弗兰肯斯坦的样子,用舌轻轻舔了舔他的指腹。


    怪物蓦然愣住。


    没什么味道呀,她卷起舌尖,尝到的只有清水。


    任慈索然无味地收回舌头,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系统提示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20,当前饱腹度:35。】


    嗯?


    自从两个人衣食无忧后,弗兰肯斯坦的饱腹度从未降到过50以下。


    他上次饱腹度这么低可是真的生啃尸体啊!任慈顿时警铃大作:“你饿了?还是觉得难受?”


    弗兰肯斯坦眉心深拧:“我……”


    那双浅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任慈的嘴唇,他看着她的唇瓣张合。


    舌()偷舔过的地方犹如过()电般酥()麻,一阵莫名的战栗直窜弗兰肯斯坦心头。他锁定住她若隐若现的舌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怪物继续拉近距离。


    他的长发几乎扫到了任慈的脸上,近到呼吸可闻。


    “我不知道。”


    弗兰肯斯坦垂眸看着任慈的嘴唇,只感到饥渴。


    任慈静静看着他:“你想吃掉我?”


    是的。


    她的舌头看起来如此诱人,弗兰肯斯坦想要去啃噬,去品尝。但他又觉得不是像刚刚那样,他不想伤害任慈,不想看到她痛苦难过。


    而且,吃掉任慈,他就不能继续拥有她了。


    那为什么会看到饿?


    前所未有的渴求席卷全身,在弗兰肯斯坦想明白之前,他就遵循着本能做出了行动。


    怪物俯身吃下了她的舌头。


    不是伤害意味的,也没有造成疼痛。当他的嘴唇贴过来时任慈无比震惊——这可不是她教会的吧,还能无师自通呢!


    然而紧接着弗兰肯斯坦的行为让她意识到,他并不懂亲吻。


    那更像是在进食。


    轻柔的吮()吸,仔细的舔()舐,舌面刮过她的舌尖,耐心的,一寸寸,品尝着她的味道和口感。


    弗兰肯斯坦还站在浴桶中,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氤()氲的水汽升腾了室内的温度。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0,当前饱腹度:45。】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20,当前饱腹度:25。】


    怎么升完再降,坐电梯吗!


    任慈从惊讶中回神,她旋即反应过来这饱腹度的含义。


    食欲、情感,以及性()欲,一切人类的需要和欲望,都被系统归类到了这个“饱腹度”数值上。


    弗兰肯斯坦不知道男女之间应该做什么。


    他对她产生了本能地需要,却错误地理解为“想要吃掉”。


    这家伙……


    浴桶遮住了他的腰腹以下,但任慈觉得他肯定有了反应。


    那也不能和他直接那什么!


    于是她一把推开了弗兰肯斯坦。


    怪物看上去很困惑,他不明白任慈为什么要推开自己。弗兰肯斯坦抓着她的脸颊,还想凑近,却被任慈直接抬手,轻轻按住了嘴巴。


    在他的头顶,好感度数值依旧是0。


    哪怕有了这样子的需求,好感度还是岿然不动吗。任慈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要达成某个条件才能解锁。


    “不行。”任慈认真开口。


    “为什么?”弗兰肯斯坦扒开她的手,不甘心地问。


    “那你想做什么呢。”任慈反问,“真的把我吃了?”


    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睛闪了闪。


    弗兰肯斯坦依旧诚实:“我不知道。”


    然而他的话音落地,又继续补充:“任慈一定知道,但任慈不肯告诉我。”


    也是依旧咄咄逼人。


    还挺聪明的,看来小少爷的大脑就是好使啊。


    任慈见他执着于要个答案的模样,忍俊不禁。


    “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不行,”任慈说,“等什么时候你知道了,就可以继续了。”


    说着,她温柔地用指尖蹭了蹭弗兰肯斯坦的脸颊。


    “我没办法让别人不看我,”任慈放缓声音,将话题扯了回去,“就像我也没办法让别人不看你一样。是为了你,我才认识了洛伊斯小姐、认识了克兰牧师,人与人就这么产生联系,他们会帮助我调查你的身世。”


    弗兰肯斯坦看起来很不赞同。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怪物坚持:“我就在任慈面前,任慈却要寻找我?”


    “就是因为我寻找到了你的手脚,你才会开口说话、会索要亲亲,不是吗。”任慈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得继续找,才能知道。”


    她的话让怪物微微愣住。


    从开窍到现在,弗兰肯斯坦不是没有记忆。


    不久之前他连话都不会说,现在却能和任慈沟通。这样很好,弗兰肯斯坦很喜欢,他喜欢任慈因为自己开口而笑起来的模样。


    所以……


    让别人看到任慈,也许也不是坏事?


    两天以来,酝酿在胸腔里的憋闷感,骤然散去大半。


    任慈见他眉心舒展开来,趁热打铁。


    “而且,你不是觉得大家不喜欢你?”任慈说,“我有个主意让大家喜欢你,你要不要试试?”


    弗兰肯斯坦猛然抬眼。


    浓密的睫毛掀开,他看向任慈。


    许久过后,弗兰肯斯坦点了点头:“听任慈的。”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3,当前觉醒值:48。】


    谢天谢地!


    总算把他跑偏的思路扯回来了,任慈只觉得起了一身冷汗。


    但觉醒值涨了,他的饱腹度还没涨。弗兰肯斯坦颔首之后,又很是一副失落的样子:“我还是很想……亲亲?”


    倒是学会了任慈的用词。


    才不行呢!


    不是任慈不愿意那什么,反正弗兰肯斯坦长得好看,尺码……之前见过,也挺不错,不亏。


    但她实在不想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做这种事,感觉自己趁人之危。


    因而任慈只是笑了笑,退后半步。


    火炉上的炖锅咕噜咕噜冒泡,炖鱼的香味充满了房间。大概就是因为香气引发了饥饿,才激发了弗兰肯斯坦的另外一种需要吧。


    “饭好了。你还没吃过炖鱼,不是吗?”她笑眯眯地说,“这可比生吃人肉美味多了!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明天该怎么做,才能讨人喜欢。”


    …………


    ……


    转天上午。


    任慈带着弗兰肯斯坦,再次来到老乔的办公室。


    兰赛尔办事处依旧破旧阴暗,她一进门,就看到鲍勃在门厅前来回踱步。


    “任慈女士,你来了!”


    见到任慈,鲍勃的双眼一亮:“老乔等你许久啦,他把那人带回来后就不让我进办公室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话,在弗兰肯斯坦主动上前后戛然而止。


    对男孩来说,总是披着头蓬、蒙住面孔的男人实在是高大。看不到表情、又无比神秘,自然是压迫感十足。


    平时蒙面人把他当空气,鲍勃也就勉强忍住了。


    而现在,他一双冰一样浅的蓝眼直勾勾看过来,高挑的身形遮住所有视野,让鲍勃本能地害怕起来。


    他紧张地吞了吞唾沫,然后——


    眼前的蒙面人,用无比清朗、纯粹的声音开口:“早上好,鲍勃。”


    鲍勃震惊地瞪大眼。


    第083章 弗兰肯斯坦16


    16


    鲍勃惊呆了。


    一直和任慈女士同行的蒙面人, 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他主动出言问好,让鲍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出于礼貌,他抓了抓自己破旧的帽子, 磕磕巴巴:“早上好, 早……”


    蒙面人叫什么来着?


    鲍勃求助般看向任慈。


    任慈莞尔:“喊他弗兰就好。”


    “早上好,弗兰!”鲍勃立刻大声喊道,同时扬起笑容。


    弗兰肯斯坦微微瞪大眼。


    怪物自己也没想到,一句简单的问候,居然能换来如此纯粹的笑容。


    任慈喜欢他, 所以总对着他笑。在弗兰肯斯坦的认知中,喜欢和笑容是画等号的。


    现在, 只是问好就能换来鲍勃的笑容,那……获得他人的喜欢, 好像也不是很难?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觉醒度+1,当前觉醒度:49。】


    听到系统提示,任慈勾起嘴角。


    你看,果然管用。


    而鲍勃得到了弗兰肯斯坦的“特别对待”, 显然心情也很不错。他压低声音:“任慈女士,你放心。老乔亲自看着枪手呢,他挺生气的。”


    任慈惊讶:“他生气什么?”这件事与老乔又没关系。


    鲍勃悄悄开口:“老乔说了, 女巫来了之后诸事顺利,连大家每天的收获都变多了。这人居然想袭击你,晦气!”


    任慈:“……”


    还真谢谢贫民窟内人均封建迷信了!


    她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说着任慈直接推开了办公室房门。


    弗兰肯斯坦亦步亦趋,二人进门之后,扑面而来的依旧是血腥气。


    老乔从办公桌上起身, 依然是一副客气又热情的姿态:“啊,任慈女士, 你来了!”


    只是他脸上鞠着的笑容,与吊在办公室内的枪手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场面。


    昨日偷袭不成反被重伤的袭击者,腹部被粗劣的缝合、消毒,身上还挂着血迹。他双手反绑,脖颈上拴着一根绳,双脚踩在摇摇欲坠的椅子上。


    但凡他脱力腿软,都面临着脖子直接被勒断的风险。


    这幅场面让任慈挑了挑眉梢。


    也就是……见识过数具尸体之后,任慈才会对这般场面保持镇定。


    “弗兰,”她放缓语气,“你出去。”


    弗兰肯斯坦浅蓝色的眼睛转向任慈:“为什么?”


    他自然不会觉得老乔把人吊起来残忍,口罩蒙住面孔,却没遮住他纯净的蓝眼。


    老乔略感意外:“他会说话?”


    浅色眼眸又看向老乔。弗兰肯斯坦回想起刚刚鲍勃的友善,有样学样,对老乔点头:“早上好,老乔。”


    老乔:“……”


    在房梁顶上栓根绳吊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弗兰肯斯坦这般认真又无所谓地开口,让场面变得更为诡异。


    “早上好,先生。”但老乔依然挤出一个笑容,“你先听任慈女士的,回避一下如何?”


    弗兰肯斯坦很是满意。


    两次问候都换来了笑容,映证任慈的教导没错:只要礼貌就能换来他人喜欢。弗兰肯斯坦高高兴兴地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多看险些被自己吃掉的枪手一眼。


    等到怪物离开,被吊起来的袭击者才松了口气。


    他站在椅子上摇摇晃晃,每时每刻都可能会摔下来。枪手痛苦地呻()吟出声,含混不清地向任慈求助:“饶了……饶了我,女士,我只是……我只是个被雇佣来做事的!”


    任慈看向老乔,后者摊开手。


    “这是你的人,”老乔说,“你拿定主意之前,我可不敢随便处置,只好让他罚站。”


    这是罚站吗!这就是纯粹的上刑啊。


    但十九世纪不讲人道主义,枪手袭击在先,落到白教堂区的人手中属实是叫天天不灵。


    任慈面无表情开口:“那么,是谁雇佣的你?”


    这一夜来,枪手忍着开膛的剧痛,还得被迫站在椅子上。他的体力和意志力早就到了极限,不用任慈做什么,袭击者就迫不及待开口:“是伯尼斯邮轮公司!他们花了大价钱要我杀了你!”


    话音落地,任慈和老乔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果然是亚瑟·伯尼斯的家人。


    洛伊斯小姐是小少爷的好友,小少爷失踪了,她自然会成为重点观察对象。


    亲自前往白教堂区,又请了一名中国人到家做客,引起伯尼斯家族的人警觉,无可厚非。


    不太好。


    任慈抿紧嘴唇。今天只是雇佣的枪手上门,明日万一是伯尼斯家族的人亲自来呢?弗兰肯斯坦的身份必然保不住了。


    比较幸运的是,他们没上门,证明还没摸到白教堂区深处,也就是在附近的集市蹲守而已。


    鱼龙混杂、犯罪率居高不下的贫民窟,居然成为了任慈和弗兰肯斯坦的保护伞。


    “你可真了不得,任慈女士,”老乔啧啧感叹,“居然能招惹到大公司。”


    “怎么,你后悔帮我了?”任慈笑着问。


    老乔嗤笑出声,对着枪手抬了抬下巴:“这人怎么办?”


    任慈想了想:“送警局吧。”


    反正当时集市全都是人,随便找几个摊贩老板就能指认枪手。至于他是依法处置,还是被伯尼斯邮轮公司杀人灭口,就不是任慈管得了的了。


    老乔却有不同意见,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万一邮轮公司的人再找上门怎么办?”


    也是。


    一波枪手不成,难免会再派人刺探。既然洛伊斯小姐说,亚瑟·伯尼斯的生死关乎继承权,任慈觉得邮轮公司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既然如此……


    她不免想到进门之前鲍勃的话。


    封建迷信震慑不到读过书的人,但这些被雇佣的枪手却和老乔一样,同样是底层人。


    任慈顿时有了主意:“你这里有黄纸吗?越旧的越好,再给我拿一些印泥过来。”


    老乔愣了愣:“什……当然有。”


    再怎么说兰赛尔办事处也是个名义上的办公室。老乔不经常用的印泥和纸笔确实破旧,任慈很是满意地连撕下来好几张,统统折叠成了长方条形。


    她回忆起穿越之前见过的道士符,印泥兑水当成原料,抄起来就往上涂。


    这就是在异国他乡的好处:不需要还原,画个囵吞就好!


    画完数张“符咒”后,任慈喊老乔把枪手脖子上的吊绳解开。


    她把“符咒”往男人的口袋领子袖口一塞,最后甚至还在他脑门贴了一张。


    还不太行。


    任慈干脆把手掌往印泥上一糊,直接在他露出的伤口处盖了个血色的巴掌印。


    反正十九世纪,指纹还没运用到刑侦手段上,查不出来是谁的!


    在老乔惊恐又敬畏的目光下,任慈擦了擦手上的印泥,满意地点头:“这就可以了,我想伯尼斯公司今后很难雇佣到人了。”


    亡命徒多的是,但更多的歹徒惧怕的是死后都不得安宁。


    这白人无法理解的符咒和血掌印,足够把其他图谋不轨的人吓个好歹了!


    具体管不管用,看看老乔的脸色就知道。


    中年男人掩饰的很好,但他额头的冷汗暴露了一切。老乔喊了几名年纪稍大点的男孩,将枪手扭送出办公室。


    任慈决定抓住机会。


    “别担心,”她的语气依旧热情,“不会把他怎么样,吓唬吓唬人而已。他只是奉命行事,我对他的怨气可没出卖同伙的大。”


    说着,任慈又认真补充:“我是说,邮轮公司的公子哥被自己人害了的事。”


    老乔这种滑头,怎么能听不懂任慈的敲打?


    听到她这么说,本来还有些紧张的贼头,反而慢慢松了口气。


    这可就进入到他熟悉的领域了。


    “你放心,任慈女士,”他重新露出笑容,“咱们下九流,谁不知道谁?我能把摊子经营得这么大还没出事,靠的不是热心肠,而是不管闲事。”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向刚刚枪手被吊起来的地方。


    “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老乔说,“拿到的越多,风险越大,很简单的道理。出卖你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任慈勾了勾嘴角。


    足够狡猾,才能在白教堂区站稳脚跟。


    老乔的意思很明显:他的钱都是盗贼匪徒给的,任慈是个女巫,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公司能给足够的钱,却不能保证安全。比起脸面干净的老爷们,老乔更相信同样穿着旧衣服的任慈。


    而任慈刚刚一通鬼画符,还真把他吓了个好歹。


    见任慈出言提醒,老乔甚至做出斟酌姿态:“也算是为了让你信任我,任慈女士,给你卖个好。”


    任慈侧了侧头:“什么?”还有意外惊喜。


    “你在打听伯尼斯邮轮公司的水手吧——别这幅表情,艾迪一家等着你消息呢,谁不知道?”老乔煞有介事地开口,“给你个提醒,那帮水手很是排外,恐怕你从他们嘴里打听不出任何消息来,不过……”


    他见任慈看向自己,露出一口镶金的假牙。


    “伯尼斯邮轮公司曾经爆发过罢工,暗中组织的人,据说是内部人员,还是个年轻人。”老乔说,“你可以从这里下手。”


    内部的年轻人?


    洛伊斯小姐曾经说过,亚瑟·伯尼斯是名工人运动支持者。


    难不成这位小少爷真到了支持工人革自己家命的程度?考虑到十九世纪的工人运动确实激进,要是真的,任慈倒也不意外。


    以及,他的兄长和公司股东想要他死,也顺理成章。


    任慈陷入沉思。


    她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弗兰肯斯坦正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在他的面前,鲍勃正兴致勃勃地追问着什么。


    “弗兰,你从哪里来的?”


    “你和任慈女士怎么认识的呀。”


    “你们是情侣吗?爱人?”


    听到“爱人”一词,弗兰肯斯坦猛然看向鲍勃。他浅色的眼睛内闪过几分满意之色:“是。”


    任慈当场清了清嗓子。


    直接肯定了还行,你知道爱人是什么意思吗!前几天还不会说人话呢。


    见她出来,鲍勃立刻住嘴,但小男孩脸上难掩八卦之色。


    “怎么样啦。”鲍勃好奇追问道,“任慈女士,知道坏人是谁了吗?”


    “大概清楚了。”


    任慈笑了笑,走到弗兰肯斯坦身边,看向他露在外的上半张脸。


    克兰牧师迟迟没有消息,看来确实在水手那边吃到了闭门羹。


    而如果支持水手罢工的真的是亚瑟·伯尼斯……弗兰肯斯坦这张脸,能够起到相当用处。


    弗兰肯斯坦迟早要暴露的。


    与其让小少爷的敌人发现,不如主动出击。任慈大可以像假装女巫一样把“亚瑟·伯尼斯还活着”的消息也装点一番。


    这样,既能恐吓到公司的人,说不定还能鼓励到罢工失败的水手们。


    只是……


    那就需要弗兰肯斯坦露面了。


    他不是亚瑟·伯尼斯,不是洛伊斯小姐口中完美的少爷。


    让他和水手们见面,也许还要交谈,他能做到吗?


    任慈陷入迟疑。


    第084章 弗兰肯斯坦17


    17


    转天晚上。


    任慈再次来到码头附近。


    她朝街头往左一拐, 拐到了码头的酒吧。


    夜晚的码头无比寂静,但酒吧里却热闹非凡。水手、工人聚集一处,唱歌的唱歌, 吹牛的吹牛, 倒酒的大妈来回穿行,时不时和客人们讲个讲话。


    好一派烟火气。


    喧嚣的场景让任慈不自觉地放缓了表情,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一推门,周遭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底层社会也是有“歧视链”的, 大家都是为温饱挣扎的人,可也不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华裔。


    任慈忽略了各种惊奇的目光, 直奔吧台前。


    “杰西?”她停在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衣着分外干净的青年身边,“克兰牧师说你找过他。”


    穿着白衬衣的青年抬头。


    水手尼克遗体失踪的消息, 就是眼前的同事转达给克兰牧师的。


    同样作为一名水手,他的衣物可谓干净整洁,而且青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比起做活的人,更像是名学生。


    光是这份气质就足以让任慈提起几分警惕了。


    而杰西一看到任慈的亚裔面孔, 立刻拧起了眉心。


    “我知道你,”他说,“在码头跑来跑去的中国女巫。走吧, 我不算命。”


    “即使克兰牧师说我要见你,你也不见吗?”任慈挑眉。


    杰西只是端起自己的啤酒杯:“我是唯物主义者。”


    那就……


    太好办了!


    来之前人任慈还在想,该如何劝说他开口呢。这一句话,就让任慈立刻认出对方的身份——在十九世纪,能坦荡荡说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的英国人可不多。


    “是吗。”她说, “马克思可没说过唯物主义者必须种族歧视。”


    杰西一口啤酒险些喷出来。


    他总算是肯正眼看向任慈了,衣着干净的水手错愕扭头, 上上下下把任慈看了好几遍。


    任慈只是报以微笑随便他打量。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和她比谁更懂马哲?


    “可以交谈了吧,”任慈抓住机会,“我不是来算命的,杰西,我是来替人传话的,有人想见你。”


    “谁?”杰西问。


    任慈压低声音:“亚瑟·伯尼斯。”


    杰西豁然起立,身后的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任慈,刚想开口,就被她抬手制止:“只见你,别声张,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你应该很清楚。”


    杰西立刻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跟我来。”任慈转身,迈开步子。


    猜对了。


    来之前,任慈就在想:听说克兰牧师在调查遗体丢失的事情,还能特地去通知。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而见到杰西之后,他的打扮、以及声称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更是映证了任慈的推测。


    老乔不是说过,伯尼斯邮轮公司爆发过罢工吗。


    十九世纪是工人运动的时代,杰西能自称唯物主义者,他至少是领头人之一。


    在酒吧客人好奇的注视下,任慈带着杰西离开。


    当然不能带杰西回白教堂区,那也太远了。


    任慈向码头入口方向拐过去,跨过大门,没有深入,而是走向门房。


    还是特地向看守人伯恩先生借了个地方。


    她推开门,室内一片幽暗。


    煤油灯燃到尽头,火焰摇摇欲坠,还不如投进窗子的月色明亮。待到任慈关上门,杰西才注意到门房的桌边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听到开门声,那个瘦削的影子转过头,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当那头璀璨金发出现在月光之下时,杰西周身剧震。


    “亚瑟少爷?!”


    他猛然激动起来,前跨半步:“你还活着,天啊,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不少传闻都说你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瑟·伯尼斯”只是平静地看着杰西。


    他没说话,浅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亮的分明。这份近乎漠然的冷静很快感染了杰西,他张了张嘴,高昂又震惊的情绪总算是趋于平静。


    待到他看上去能够理智思考了,任慈才轻声开口:“他希望我代为交涉。”


    杰西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水手看了看任慈,又看了看“亚瑟”,对着后者开口:“这半个月来你毫无消息,是中国人保护了你?亚瑟少爷,你消失后,罢工自然而然就失败了!你为什么不出面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够大的。


    果然老乔给的线索没错,亚瑟·伯尼斯曾经暗中支持水手罢工。


    “亚瑟”当然不会回答,是任慈打破了沉默:“前天的时候,伯尼斯邮轮公司的人雇佣了枪手袭击我们,袭击者已经被送到警局去了。这件事你可以去白教堂区调查。”


    杰西闻言,顿时不吱声了。


    白教堂区什么地方,伦敦人都心理清楚。又是中国人、又是躲藏进了贫民窟,还被枪手袭击。


    看来这段日子,“亚瑟少爷”也不好过。


    比起来,罢工失败后,几名带头的水手都没丢掉工作,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杰西想到此处,不禁感到悲凉,一声叹息。


    “抱歉,”他低头,“是我太冲动了,亚瑟少爷。被自己人暗算,想来你也很难受。”


    只是坐在椅子边的“亚瑟”没有给杰西任何回应。


    他依旧保持着淡漠的姿态看着杰西,目光直勾勾的,好似能看穿灵魂。


    “你说亚瑟消失后,罢工失败了,”任慈说,“是怎么回事?”


    亲眼见到“亚瑟·伯尼斯”,杰西心底的疑虑彻底消失。


    虽然他觉得亚瑟少爷怪怪的,他可不是这么冷淡又寡言的人。但考虑到最近的变故,杰西自然而然将其理解为亚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想开口。


    至于这名华裔姑娘……


    都能说出马克思的名字,应该也不是敌人。


    杰西阖了阖眼,同样向任慈道歉:“对不起,同志(comrade)。”


    一句同志让任慈不禁汗颜。


    怎么说杰西也是实打实的工人运动者,而她在当下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这可担当不起!


    好在杰西没有等任慈回复,出言解释。


    “亚瑟少爷一失踪,不少人都在说他是后悔了,毕竟是自己家的财产,亏损对他没好处。”杰西情绪很是低落,“我们几个根本控制不住流言传播,很快不少人就开始犹豫。”


    他揉了揉额角,尽力保持平静的姿态。


    “紧接着,公司就放出话,说再不复工,就要请爱尔兰人到船上,他们的工资更便宜。这下立刻就有人反悔,要去麦西亚女王号复工。有一个,就有第二个,没有亚瑟少爷,我们根本拦不住。”


    又是麦西亚女王号。


    一切不都连上了吗!


    这名已死的小少爷,认定了麦西亚女王号有问题不能投入使用,因而亚瑟·伯尼斯才会支持水手罢工。


    “所以,麦西亚女王号究竟有什么问题?”任慈问。


    “亚瑟少爷,你没告诉她吗?”杰西看向端坐着的“亚瑟”。


    而沉默的影子当然不会回答。


    杰西绷紧了神情,他似乎还想再对“亚瑟”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水手还是回答了任慈的问题。


    “因为造船厂因为这艘该死的船,死了不少工人,”杰西说完又忍不住问,“你和亚瑟少爷究竟什么关系?”


    死了不少工人?!


    任慈一愣,而后豁然开朗。


    “乔纳森、尼克,都不是自然死亡,”她喃喃自语,“他们是不是都在船厂参与过麦西亚女王号的制作过程……?”


    听到这话,杰西的脸色才好看了点。


    “我不知道你说的乔纳森是谁,”他接道,“但尼克的家人就在船厂工作,他曾经去帮过忙。”


    “工人们,以及尼克,都是因什么而死?”任慈追问。


    “我不知道。”杰西摇头,“但是亚瑟少爷说过,麦西亚女王号在制造过程中,换了一家新的材料供应商。他从头到尾都不同意,紧接着就出现了工人乏力、眩晕,乃至突然死亡的情况。亚瑟少爷认为是原材料有问题,但公司否认了这个说法。”


    原来是这样。


    乔纳森是从码头回来的路上累死的,这么想来,尼克的死也有蹊跷:头顶的钢筋松垮,他难道毫无察觉吗?


    要是在此之前因接触了船厂而感染同样的病症,在疲惫乏力之下意识不到,就说得通了。


    工业原材料有问题,这在十九世纪太过常见。


    不止是造船,炼钢、织布,乃至火柴厂,但凡是与化学工业相关的产业,都出现了工人健康受损的情况。


    在这个年代,别说医疗保障,工人们连换取生存保障都很艰难。


    也许是有毒,也许是有细菌,或者其他情况,总之既然原材料有问题,那麦西亚女王号肯定不能起航。


    罢工必然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甚至……


    任慈低了低头,陷入沉思:洛伊斯小姐的情人亚历克斯·怀特,是因为帮忙洗黑钱陷入麻烦。


    既然他跑到码头,会不会也与更换原材料的供应商有关?


    情况越来越明朗了,任慈心中已有大概——


    弗兰肯斯坦身上的所有零件,大概都是麦西亚女王号制造过程中的受害者。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不是在拼凑一件自己的造物。


    他拼凑出的,是关乎整个码头、乃至邮轮顾客性命的案件真相。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该如何让真相公之于众呢。


    还挺嘲讽的,任慈在心中腹诽,让尸体复活肯定不属于科学范畴,但“炼金术”背后组成的,却是个无比现实的故事。


    任慈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得找到所有遗体。


    只差博士的实验室地址了。


    当然了,任慈也没忘记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先拿到水手尼克的遗物再说!这么大个弗兰肯斯坦,觉醒值还没过半呢。


    于是任慈认真地看向杰西:“我与……他现在做的,是追回所有死者的遗体。”


    “所有死者?”杰西讶然。


    “不止是尼克,码头教堂的无名尸体,以及我所说的乔纳森,大概率都与造船厂有关。”任慈说,“很蹊跷,他们的遗体都被盗走了。”


    哪怕是无神论者,也讲究死者安息。


    杰西自然支持任慈:“当然!尼克的遗体必须找回来。至于麦西亚女王号……”


    他看向沉默的“亚瑟”,很是无奈。


    “木已成舟,”杰西说,“还是按照轻重缓急,一件一件解决。”


    “感谢你的理解。”任慈笑了笑,“我得去检查一下尼克的遗物。”


    “这个,我明天同玛丽安大妈说一声,”杰西一口答应,“然后你再过去就是。”


    有朋友担保,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杰西许诺后,迫切地盯着“亚瑟·伯尼斯”不放。


    他仍然执着于要一个答案。


    “亚瑟少爷,”杰西对沉默之人开口,“你能回来吗?或者至少……能允许我把你还活着、我亲自见到你的消息告诉同伴吗!我们,我们还有希望吗?造船厂的事情不公开,会有更多的人死,工人、水手……都会白白去世的!”


    只是回应他的,仍然是“亚瑟·伯尼斯”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


    死一般的寂静一寸一寸蔓延开来。


    杰西燃起熊熊希望的目光,在这寂静之中,一寸一寸又黯淡下去。


    任慈抿紧嘴唇。


    她该替“亚瑟”打掩护的,可是话到嘴边,任慈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场大公司掩饰太平酿造的悲剧,任慈一个没有经历其中的人,实在是没有资格。她阖了阖眼,甚至有些后悔来演这么一出戏。


    ——连这份亚瑟·伯尼斯还活着的希望都是假的。


    没人回答,没人开口。


    最终是杰西收敛了所有焦急。


    “罢了。”他的语气非常冷静,“连伯尼斯家的小少爷都生死难保,我怎么能强求?亚瑟,请你务必小心……一定要活着撑过这关。”


    他接受了现实,但目光之中难掩失望。


    “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而后杰西对着那端庄的面孔深深鞠躬,而后戴上自己的水手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门房。


    房门咔嚓打开,又咔嚓合拢。


    脚步声远去,房间内重归安宁。


    待到杰西离开,任慈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看向桌边的瘦削身影。


    弗兰肯斯坦的眼睛动了动,陪着任慈演完这出戏,怪物精致柔美的五官之中,终于浮现出了属于人类的情感。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任慈,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怪物抬手,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看起来既悲伤又困惑。


    “为什么?”弗兰肯斯坦问。


    第085章 弗兰肯斯坦18


    18


    “为什么?”弗兰肯斯坦困惑地发问。


    他的话音落地, 系统提示在任慈耳畔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1,当前觉醒值:50。】


    觉醒值居然已过半了。


    任慈看着他垂眸悲伤的样子,放轻声音:“你说难过, 是怎样的滋味?”


    弗兰肯斯坦侧着头想了想。


    没有面罩遮住容貌, 月色之下,他精致的面孔苍白,微微拧起的眉心叫瘦高的怪物看上去徒增几分脆弱。


    “他很失望,”弗兰肯斯坦斟酌半天,迟疑出言, “看到他失望,我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刚刚离开的杰西。


    任慈闻言莞尔。


    不含恶意的笑声让弗兰肯斯坦带着几分惊讶抬眼:“任慈在笑?”


    觉醒值过了五十, 思考方式就是不一样了。


    她走向前,弯下腰, 伸手抚摸着弗兰肯斯坦的脸颊。


    “这是共情,”任慈低语,“人之常情。”


    弗兰肯斯坦不是亚瑟·伯尼斯,他没有亚瑟的记忆。


    一切都是因为, 怪物察觉出了杰西的期望落空。


    “人类的情绪有感染力,”任慈说,“看到我高兴, 弗兰也会高兴。同样的道理,看到你高兴,我也会感到高兴。”


    弗兰肯斯坦似懂非懂。


    他侧了侧头,回想着刚才杰西的表现。


    水手见到他的面容后,情绪几度激动。却因为弗兰肯斯坦听任慈的话, 他全程按照她的要求保持沉默和平静。


    所以杰西激动之后,才跟着平静吗。


    这也是“共情”吧。


    弗兰肯斯坦向来善于一举反三。


    浅色的眼眸端详着任慈的眼睛:“所以他难过, 我看见了,也会难过。”


    任慈点头。


    “那……”弗兰肯斯坦抬手,抓住任慈的手腕,“我喜欢任慈,任慈也喜欢我。”


    任慈:“……”


    还挺会联想的!


    她忍俊不禁地摇头:“嗯,这个比较复杂,但我确实很喜欢你。”


    听到任慈承认,弗兰肯斯坦才勾起笑容。


    刚才的难过与失落一扫而空,他剔透的蓝眼再次浮现出纯粹的喜悦。


    只是,弗兰肯斯坦的头顶,好感度依旧是零。


    是要等人性觉醒值满值后才会发生变化吗?


    任慈想了想,觉得很符合逻辑:他得具有高等生命的智慧和特征,才能拥有系统判定的好感度,合情合理。


    弗兰肯斯坦并不知道任慈心中作想,他反握住任慈的手,非常认真地开口:“检查……尼克的遗物?”


    这是刚刚任慈与杰西讨论的,他居然听了进去。


    任慈有些惊讶了:往日弗兰肯斯坦从不关心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她叫他做什么,弗兰肯斯坦就做什么。


    看来人性觉醒越高,他的行为越符合人类的认知。


    这还是弗兰肯斯坦第一次主动提出接下来的调查呢。


    “你想去检查尼克的遗物,”任慈很耐心地问,“为什么?”


    “我不是他要找的人。”


    弗兰肯斯坦慢吞吞地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以为我能帮忙。任慈和我,确实在帮忙,所以……也可以?”


    意思就是,虽然他不是杰西想找的亚瑟·伯尼斯,但如果能帮杰西解决问题,找谁都一样。


    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任慈可以帮助杰西追查回尼克的遗体,但……


    和这么个大公司对峙,她行吗?这已经不是寻找真凶的难度了。


    她心中也没底。


    “也许吧。”任慈不想同弗兰肯斯坦说谎,叹了口气,“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


    ……


    转天上午,任慈带着弗兰肯斯坦重新敲响了玛丽安大妈的家门。


    这次,健壮的中年妇女拉开公寓房门,并没有辱骂对待。


    她看向任慈和蔼的神情,很是愧疚地一声叹息。


    “进来吧,”玛丽安大妈主动招呼,“杰西和我说过了,上次我是气坏了,真是对不起。”


    谁能和一名痛失孩子的母亲计较呢?


    任慈摇了摇头,示意没放在心上,和弗兰肯斯坦一同进门。


    玛丽安大妈的屋子很是简陋,能看出来母子二人的生活并不富裕。


    而尼克死后,只余大妈一人,估计今后的日子很是难捱。


    “随便坐就好,”玛丽安大妈说,“你们也看到了,尼克他爸早早去世,如今就我一人,不用和我客气。”


    “杰西告诉你我们的来意了吗,夫人?”任慈问。


    “说是说了,但是……”


    玛丽安大妈似乎在犹豫:“一定要拿走尼克的遗物吗?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衣服洗干净。”


    任慈身形微顿,旋即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金量。


    与乔纳森,与亚历克斯不一样,尼克是更换了衣服下葬的,他意外身亡,出事当天的东西还在。


    总算是能见到受害者的私人物品了!


    “我不会全拿走的,”任慈说,“只是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到这话,玛丽安大妈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她搓了搓手:“我把他的衣服拿过来。”


    儿子的衣服再重要,也不如遗体本身重要。玛丽安大妈恋恋不舍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物,放在了破旧的椅子上。


    “这是尼克最喜欢的一身衣物,外套是他拿当水手的第一份工资买的,穿回来的时候,在家里和我炫耀了好久,”玛丽安大妈絮叨着,“当然了,尼克是个好小子,买外套只花了一半钱,另外一半则给我买了匹新布,说让我给自己也做一身。”


    任慈闻言,神情不自觉放缓:“你很骄傲吧,夫人。”


    玛丽安大妈:“可把我气得够呛。”


    任慈:“……”


    “败家子,一个月的薪水都这么花光了,要不是家里还有我做活,他吃什么?”玛丽安大妈骂骂咧咧,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起来。


    可见孩子为她购置布匹,大妈很是高兴。


    她抚摸着椅子上的外套:“就是这身,你看——”


    玛丽安大妈的话没能说完。


    站在任慈身后的弗兰肯斯坦突然伸手。


    骨节分明的掌心落在了外套边沿,他的指腹沿着衣领的位置反复摩挲。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只用肥皂,很难将干涸的血痕彻底洗掉。


    弗兰肯斯坦沉默地抓住了外套。


    这就是关键道具吗?


    可是……


    任慈不忍心地看向玛丽安大妈。


    强壮、大方,看起来大大咧咧又市侩无比的中年妇女,意识到弗兰肯斯坦的意思后,一双眼睛骤然浮现出斑驳泪光。


    “你,你换一件吧。”她强撑着开口,“裤子、鞋,什么都行,把外套留给我。”


    可是弗兰肯斯坦不肯放手。


    一时间,任慈陷入两难。


    看上去,外套是玛丽安大妈怀念儿子的最后念想。可拿不到外套,弗兰肯斯坦就没法增加觉醒值。


    这该怎么办?


    要一名母亲悲伤,任慈实在是不忍心。


    她抿紧嘴唇,思来想去,好像只要弗兰肯斯坦接触到关键道具就好,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我们只是暂时借用,夫人,”任慈宽慰道,“我答应你,我会把尼克的遗体和他的这件外套一起送回来。”


    “真、真的吗?!”


    玛丽安大妈一听,粗糙的面孔顿时绽放出光彩。


    她狼狈地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一把抓住了任慈的双手。


    “孩子,我给你道歉,上次是我太粗鲁,”玛丽安大妈哽咽道,“你真的能把尼克的遗体找回来吗?求求你,只要你能做到,让我给你做什么都行!我,我给你当仆人,我做奴隶都好!”


    这句话说得任慈既感到好笑,又有些心酸。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要奴隶做什么!”任慈连连摇头,“你放心,夫人,酬劳有人替你支付。我要找回的不是一具遗体。”


    都穷成这样子了,任慈实在是没法开口要钱。


    反正有洛伊斯小姐的允诺了,她也不缺这仨瓜俩枣的。


    于是任慈只是在玛丽安大妈放手之后,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


    任慈以尽快的速度带弗兰肯斯坦折返回自己的住处。


    她并没有急于喊弗兰肯斯坦接触外套,而是先从街边喊来了老乔手底下的孤儿。


    衣服并不难找,倒是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杰西、知晓了亚瑟·伯尼斯和麦西亚女王号背后的事情比较重要。


    可惜鲍勃不在,面包和1便士便宜了其他孩子。


    “帮我把纸条传给洛伊斯·格林小姐,”任慈把写好的字条塞给一名小女孩,“一定要亲自交到她手上。”


    “我会的,任慈女士!”瘦小的女孩点了点头,攥紧字条,拔腿飞奔。


    “谢谢你——”


    任慈的笑容还在脸上,就听到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15,当前觉醒值:65。】


    啊??


    她吃了一惊,赶忙送走女孩,折返回屋子。


    一进门,任慈就看到尼克的衣服已经被弗兰肯斯坦穿在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穿上受害者的遗物。


    而且……


    不得不说,有一张漂亮的面孔,穿什么都好看。哪怕夹克破旧、还带着血迹,也让他穿出了几分贵气。


    弗兰肯斯坦站在公寓里,他低着头,反复端详着自己的袖口。


    任慈不由得紧张起来。


    “弗兰?”她喊出了昵称,“你觉得……怎么样?”


    那张漂亮的面孔抬了起来。


    精致深邃的浅色眼眸蓄满泪水,他抚摸着手腕处的缝合线,然后掌心又摸向了脖颈。


    “任慈。”


    弗兰肯斯坦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看上去震惊又茫然。


    “我是……使用尸体拼接起来的吗?”弗兰肯斯坦问。


    第086章 弗兰肯斯坦19


    19


    弗兰肯斯坦的话音落地, 任慈愕然顿住。


    沉默在二人面前蔓延开来。


    站在原地的“怪物”,依旧在簌簌落泪,精致的面孔呈现出破碎的痛苦。


    “任慈为什么不说话, ”弗兰肯斯坦打破了寂静, “我是怎么拥有的生命,任慈知道吗?”


    他说话变得无比流畅。


    不再是艰难地吐词,也不再是简单阐述。过往空洞冰冷的双目,不止是蒙着泪水,更是写满了悲痛与难以置信。


    而任慈的沉默, 让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明晰的慌张。


    “任慈是……”弗兰肯斯坦迟疑道,“嫌恶我吗?”


    任慈猛然回神。


    “当然不是!”她不假思索地摇头。


    人性觉醒值过了65, 他居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与众不同。


    弗兰肯斯坦这几句话说得无比顺畅,听不出与寻常人类的区别。


    一时间转变这么快, 任慈有些……没跟上思路。


    类比一下就是,昨天捡回家的小狗还刚刚学会和人握手呢,突然就站起来来了一首诗朗诵。


    有些惊悚了不是!


    但对任慈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带个活人上街, 总比带个怪物容易得多。


    只是,看到弗兰肯斯坦难过的神情,她心里也是酸酸的。


    还有什么比认知到自己“与众不同”,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呢。


    “是的。”


    但任慈不打算隐瞒,她也没法隐瞒。尽管弗兰肯斯坦没有死者的记忆,可他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刷新断片。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他自己也会把各个遗体丢失的情况,与自己联系到一起的。


    因而任慈放缓语气:“你是由尸体拼接起来的, 弗兰,你知道是谁的尸体吗?”


    弗兰肯斯坦垂下眼眸。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视线, 缝着黑线的手腕微微翻转。


    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两条腿,而后是躯干。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观察出他的躯体组成:明明有一张无比精致柔美的面孔,可弗兰肯斯坦的双手却分外粗糙,甚至因为长时间工作,有些细微的变形。


    最后,弗兰肯斯坦骨节分明的、长时间劳作的手,再次停留在脖颈的缝合线上。


    “乔纳森,亚历克斯,尼克,还有亚瑟,”弗兰肯斯坦的声线听起来无比绝望,“是所有任慈要找回的遗体。我就是那个偷尸体的人吗?造成大家失望、痛苦,乃至痛哭流涕的,是我吗?”


    说到最后,他清澈的声音几近哽咽。


    弗兰肯斯坦看起来快要碎掉了,他轻轻啜泣着,泪眼婆娑地望着任慈。


    但任慈却在他哀求的视线下勾起了嘴角。


    “不,弗兰。”


    她迈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你不是,你是一个希望。”


    弗兰肯斯坦浓密的睫毛抖了抖,他微微瞪大眼:“什么?”


    任慈昂起头。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经由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精心挑选过,他的造物虽然是拼接而成,但身材比例却相当完美。


    弗兰肯斯坦瘦削高挑,任慈这娇小的华裔身躯才堪堪到他肩膀。


    她不得不伸出手,才能触及到他的侧脸。


    “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因为麦西亚女王号的制造过程出了问题,”任慈耐心地向弗兰肯斯坦解释,“接触了原材料的工人和水手患病出现了意外,试图曝光真相的贵族被逼上绝路,至于亚历克斯……大概也是中间环节中被推出去挡枪。你不是偷尸体的罪犯,弗兰,你是整个案件里,行走的证据。”


    任慈说着,指尖徐徐向下。


    沿着弗兰肯斯坦碰触自己的路径,到他的下颌,到脖颈的缝合线,再到躯干和手腕,然后是腰际。


    “亚瑟·伯尼斯可是伯尼斯邮轮公司的继承人之一,连他都无法公开真相,甚至因此而死,”任慈说,“能将一切公之于众的,就只有你了。”


    事到如今,哪怕还没彻底还原真相,任慈已经猜到了弗兰肯斯坦存在的意义。


    把这么多受害者,拼成一个生命,博士并非随机选择。


    “想想看,如果你的存在被公开,一个……从死者之中萌生的人。”


    任慈把“人”这个单词说得分外郑重。


    “他们得多么震惊?”


    虽然任慈怎么也想不通,弗兰肯斯坦博士是如何做到的。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除却眼前的……现在可以说是一名“人类”,任慈没碰到过任何超出常识认知的存在。


    别说是十九世纪,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够举世哗然了。


    “人们一定会重视你,因而所有死者,隐藏在之下的案件,麦西亚女王号的问题,都会被看见。”


    最终任慈牵起了弗兰肯斯坦的双手。


    “所以,弗兰。”


    她无比真诚地开口:“你是一个巨大的,希望的载体。”


    只是,这个希望对弗兰肯斯坦本身来说,太过沉重了。


    如果他的存在是为了揭露真相,那……真相揭露之后呢?


    任慈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觉醒。


    从只知道吃喝的“生物”,变成艰难开口的“幼童”,再到现在,能够流畅开口说话,能为自己的存在意义而悲伤。


    他已经是个基本的人了。


    而真到了不得已公开的时候,他会被视作怪物,或者单纯的实验品。


    任慈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如果可以,能用其他方式揭露真相,还是别走到最后这步。


    “看看你,”任慈始终保持着笑容,“进步多大。”


    她的一番话发自肺腑。


    弗兰肯斯坦自然能感受到任慈的真心,悲伤的眼泪逐渐停止。他任由她擦去泪水,神情虽然忧郁,但不再痛苦。


    紧接着——


    他漂亮的脸蛋僵硬瞬间,弗兰肯斯坦退后半步,双手从任慈的掌心抽离。


    捂住嘴巴,弗兰肯斯坦干呕出声。


    任慈:“怎么了?”


    弗兰肯斯坦弯下腰:“我,呕……我吃过……尸体,呕!”


    任慈:“……”


    那确实挺恶心的!


    挺好的,自己能反应过来。


    任慈看着他的脸色因反胃变得苍白,回想起初见时弗兰肯斯坦生吃死狗的场景……她的脸色也微妙地扭曲。


    “那,死狗是挺臭的,”任慈勉强安慰道,“但都过去了。”


    弗兰肯斯坦却疯狂摇头。


    他直接蹲了下来,眉心深拧,比刚刚看起来还要痛苦。


    “不是狗,”弗兰肯斯坦艰难开口,“是人。”


    任慈微凛。


    这说的当然不是之前枪手袭击那次,受雇而来的杀手人还活着呢。那他说的自然是遇见任慈之前。


    原作电影中的第一个死者是弗兰肯斯坦博士本人。


    ——任慈猛然反应过来。


    她还在这儿拜托各路人马打听博士的实验室做什么?


    弗兰肯斯坦自己,就是从实验室走出来的啊!


    “弗兰,”任慈赶忙蹲下()身,她一边替弗兰肯斯坦拍着后背顺气,一边追问,“弗兰肯斯坦博士是怎么死的?”


    “博士?”


    “那个你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


    仔细想来,记忆中的原作镜头是有误导性的。


    电影中先是弗兰肯斯坦博士大喊一声他收集到了原材料,这就开始进行手术。而下面镜头一转,就是“怪物”登场,鲜血淋漓地蹲在博士的尸体前。


    那么问题来了,原作里可没说清楚博士是怎么死的!


    “我……”


    弗兰肯斯坦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我吃的就是他的尸体,我太过饥饿,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于是就……呕!”


    他疯狂干呕起来。


    果然。


    弗兰肯斯坦没有杀过人,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博士就已经死了!


    回想起电影镜头下的血腥场面,任慈实在是不知道这该不该算作是好消息。


    他不用经受法律的审判,但悬而未决的命案又多了一件。


    而任慈追问这么久,弗兰肯斯坦也反应了过来。


    他接过任慈手忙脚乱递来的清水,一口一口喝下去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


    “我记得那具尸体在哪里,”他嗓子都呕哑了,弗兰肯斯坦开口,“我可以带任慈去。”


    太好了!


    任慈长舒口气。


    不管怎么说,调查到现在,终于有了关键线索。


    弗兰肯斯坦记得实验室的地址,这意味着她有希望找回所有死者的遗体了。


    “不着急。”任慈赶忙出声安抚,“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明天过去。”


    也刚好等洛伊斯小姐给回信,叫个出门带保安的靠山总归安全得多。她可不想碰到什么雇佣来的枪手。


    弗兰肯斯坦深吸口气,勉强由任慈扶起身来。


    听起来明天的行动很是重要,必须好好休息。


    任慈铺好床单,特地抱来了两床被子,为的就是两个人都能暖烘烘睡上一觉。


    可当她钻进被单,还没来得及躺好,弗兰肯斯坦就已经掀开任慈的被窝钻了进来。


    行,行吧!


    他结实的臂弯环住了任慈的腰肢,轻而易举就将她带进怀里。


    黑色的缝合线隔着单薄布料摩擦过任慈的肌肤,不一样的触感犹如触电般。她本能地挺直脊梁,更是紧贴弗兰肯斯坦的胸膛。


    高挑瘦削的“怪物”蜷曲身体,金色的长发纠缠着任慈的黑发,他将头颅埋进了她的脖颈。


    “我好难受,任慈。”


    弗兰肯斯坦紧紧抱着她,而他语气中的哭腔,更是让任慈无法狠下心推开对方。


    “胃里烧,心口也烧,脑袋晕晕的,为什么?”


    干呕会烧胃,难过会心痛,长时间的哭泣后,头脑会缺氧眩晕。


    而倘若弗兰肯斯坦不通人性,他始终是那个只知道满足基本需求的怪物,这些身躯的异样就不会发生。


    任慈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


    她慢慢抬手,柔软的指尖同样攀附到弗兰肯斯坦的脊背上。


    二人相互依偎,她枕在他的肩头,用几不可闻的声线开口:“做人,就是这么痛苦。”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3,当前觉醒值:68。】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当前饱腹度:24。】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当前饱腹度:23。】


    …………


    ……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当前饱腹度:10。】


    系统提示在任慈耳畔叮叮当当响起,饱腹度一点一点下降,直至停留在10上。


    饭是吃过的,而弗兰肯斯坦的饱腹度从来没降到这么低过。


    这次不用推测,任慈也知道数值降在了情感需求上。


    于是她捧住了他的脸颊。


    “弗兰,看着我。”


    近在咫尺的柔美面孔抬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洒进室内,刚好照在了弗兰肯斯坦的脸上。光芒之下,他的浅色瞳孔几乎和月亮一样的洁白无瑕。


    “乖,”她温声命令,“张开嘴。”


    弗兰肯斯坦困惑地眨了眨眼,但他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薄唇微启,而后任慈俯身上前,消磨掉了二人唇瓣之间最后的距离。


    第087章 弗兰肯斯坦20


    20


    任慈轻轻捉住了弗兰肯斯坦的嘴唇。


    当她贴过来时, 那浅色的眼眸微微张大,明晰的错愕掩盖过一切痛苦。


    显然,弗兰肯斯坦并不懂任慈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但他仍然本能地听从她的话, 分开双唇, 任由任慈的舌灵巧地撬开贝齿,探进口腔。


    逡巡,品尝,明明如此像是在进食,却又不一样。任慈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到了半路,突然伸手。


    她没睁开眼, 也能感觉到弗兰肯斯坦的灼灼视线。


    那有亲吻睁着眼睛的!


    于是柔软的掌心覆盖住了他的双目,浓密的睫毛像是上下翻飞的蝴蝶, 被任慈扣住。


    “蝴蝶”的羽翼剐蹭着她的皮肤,痒痒的,这是弗兰肯斯坦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似乎明白了任慈动作中的含义。


    “怪物”向来学习很快。


    弗兰肯斯坦模仿着任慈的行为, 同样动用自己的舌头。


    和上次不一样。


    不是掠夺,不为饥饿,他小心翼翼地碰触, 无比谨慎地舔()舐。舌尖犹如带电,蹭过任慈的舌与上颚,酥()酥()麻()麻的。


    弗兰肯斯坦的呼吸逐渐紊乱节奏。


    任慈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她抬起眼,放下蒙住他双目的手。


    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睛中蒙着一层水雾, 苍白的面孔晕染开淡淡的红。弗兰肯斯坦气喘吁吁的,他看上去很是迷茫:“这是……什么?”


    不错, 至少不再难过了。


    心痛之时,没什么比一个吻更能转移注意力。


    “感觉怎么样?”任慈问。


    “我……”弗兰肯斯坦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出言,“任慈肯定不是想要吃掉我。”


    他的话音落地,任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迎上她忍俊不禁的神情,弗兰肯斯坦的态度却分外认真:“任慈凑过来时,我不感到饥饿,我只感到满足。”


    很聪明嘛。


    任慈奖励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没错,”她点了点头,“因为这和食欲没关系。”


    虽说人类也经常把食欲和性()欲混淆,但弗兰肯斯坦不一样,他的一切需求本就混沌,任慈反而要指引他将其区分开来。


    弗兰肯斯坦追问:“那与什么有关?”


    任慈撩开他散落在枕侧的发:“你自己再体会体会,就知道了。”


    眼前柔美的面孔不再迟疑。


    这一次,是弗兰肯斯坦主动亲吻过来。


    他学会了。小心的碰触是那么温柔,见任慈不抗拒,弗兰肯斯坦才一点一点的变得热情。


    不是饥饿,却比饥饿更为渴求。


    浅啄、深()吻,唇舌纠缠,贝齿碰撞,弗兰肯斯坦本来还谨慎的姿态逐渐放松。


    他终于从“模仿”变成了“体验”。


    只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吻的弗兰肯斯坦,还不知道怎么换气。


    近在咫尺的呼吸吹拂到任慈脸上,越发破碎、越发急促,直至任慈没能忍住,贴着他的唇瓣笑了起来。


    稍稍拉开距离,她看向他彻底红透的脸。


    弗兰肯斯坦的指尖都在颤抖。


    因为心绪激动,或者其他的什么,他犹如捧着珍宝般捧起任慈的脸颊。


    “我……”弗兰肯斯坦气喘吁吁地低喃,“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因为这是治疗心伤的灵丹妙药。”任慈莞尔,“现在能好好思考了吗?”


    沉溺在痛苦之中,是没法进行理性思考的。


    不过,几个热吻,足以他找回被忧郁淹没之前的情绪。


    “刚刚我很痛苦,”弗兰肯斯坦的嘴唇仍然在轻啄着任慈的嘴角,吻与吻的间隙之间,他轻声出言,“是因为……我好像背负了太多悲伤。”


    亲人的离别、爱人的违约,还有同僚的“背叛”与失踪。


    他因数起死亡而诞生。


    意识到这点,弗兰肯斯坦又怎么能够不痛苦呢。


    “但是,你的未来不一定是悲伤的呀。”任慈抚摸着他的脸颊说。


    “任慈说我是一个希望。”弗兰肯斯坦重复了一遍她的措辞。


    而后,“怪物”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伦敦的夜晚依旧很冷,单薄的被褥遮不住寒气,但他将她紧紧相拥,弗兰肯斯坦的体温毫无保留地温暖了任慈的身躯。


    “我该怎么做?”他虔诚地问,“任慈,教教我。”


    “做你想做的。”任慈不假思索,“弗兰已经知道自己是由什么组成的了,不是我来教你,而是看你想怎么做。”


    “我……”


    弗兰肯斯坦看起来有些迟疑。


    他沉思许久,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不想看大家那么难过。”


    任慈循循善诱:“为了什么难过?”


    弗兰肯斯坦:“因为遗体丢失而痛心疾首……是造就了我。我想把余下的部分还给他们,然后再道歉。”


    意思就是,弗兰肯斯坦想把自己的存在坦白给所有委托人。


    这……有待商榷吧!


    先别说接受不接受,任慈更怕尸体大变活人这回事,把玛丽安大妈和艾迪一家吓出个好歹。


    不过,遗体是要找回来的。


    不用任慈多说,弗兰肯斯坦眼底的迷茫逐渐拨开云雾。


    “任慈的计划是对的,”他说,“我要回到……我诞生的地方。”


    “弗兰对实验室还有什么记忆吗?”任慈趁机问。


    弗兰肯斯坦侧了侧头。


    他的长发散落在二人之间,和任慈的黑发交()叠()于一处。弗兰肯斯坦伸手碰触着他们发间的联结:“很冷,到处都是白色,空空荡荡的。我记得我从冷冰冰的床上离开,走出门,四周全是很大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那时我饿极了。”


    话到此处,弗兰肯斯坦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肚子。


    “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动物,”他垂下眼眸,“我朝着有水汽的方向走前行,到了河边,然后就见到了你。”


    一切顺理成章。


    这么听起来,当时弗兰肯斯坦并没有走多远。


    所以,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就在码头附近?


    意识到这点,任慈的心跳骤然加快。


    能嗅到河边的水汽,也许就在码头之间。只是码头附近可没有居民区,连居住最近的水手尼克,公寓相距码头也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而根据弗兰肯斯坦的形容……


    一栋挨着一栋的房子,码头哪里来的如此密集的建筑——


    任慈猛然瞪大眼。


    是仓库区。


    只有仓库,才能做到建筑密集,而且夜晚全然无人。


    “弗兰,“她一个激灵,直接起身,“我们找到洛伊斯小姐发簪的位置,距离你离开的房子远吗?”


    “我不知道。”弗兰肯斯坦摇了摇头,他仔细回想着当初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还没开窍,自然不会刻意观察周遭的环境。


    但是——


    水汽的位置,以及一栋一栋的房子……


    “好像是的,”他不确定地回答,“在我们抵达小巷的,另外一个方向。”


    另外一个方向,刚好就是仓库啊!


    任慈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切都兜兜转转,绕回了断掉的线索。


    亚历克斯·怀特就死在仓库附近,难道他的死,与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有关?


    她终于可以给洛伊斯小姐一个交代了!


    “任慈,怎么了?”


    弗兰肯斯坦自然不会错过她激动的神情,他的眼底也染上几分希冀:“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吗,可以抹平大家的悲伤吗?”


    任慈看向他纯粹的眼眸,骤然绽开笑颜。


    “也许真的不远了。”她说。


    …………


    ……


    转天上午,任慈与弗兰肯斯坦来到码头的仓库区。


    洛伊斯小姐一早就在等候了。


    这次,贵族小姐总算是长了个心眼,她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衣服,一瞧就是借于自家女仆。身边跟着的三名男佣,也是换上了工人一样的服装。


    “怎么回事,”洛伊斯小姐一见到任慈,拎着女仆裙摆就冲了过来,“麦西亚女王号的事情,和码头仓库有什么干系?今天早上跑来我家的报童说的不清不楚。”


    鲍勃可不是报童!任慈干笑几声。


    不过事出紧急,天还没亮,任慈就抓鲍勃来跑腿,喊洛伊斯小姐在码头的仓库区见面。


    估计他太急了,没有传达好消息。


    人到了就行!任慈也不计较。


    “你带够钱了吗,小姐?”她直奔正题。


    “什——当然,”洛伊斯小姐一愣,“要做什么?”


    “去找仓库管理。”任慈吩咐道,“就说你替主人租赁仓库,如果可以,再塞管理一点零花钱,拿来所有的仓库租赁清单。”


    洛伊斯小姐立刻明白了。


    “如果与伯尼斯公司有关,”她迅速跟上思路,“你要找的实验室,很可能就在仓库区。”


    任慈拼命点头。


    有个神队友就是好啊!洛伊斯小姐虽然纯爱又天真,但她不傻。


    “包在我身上。”洛伊斯也不客气,拎着裙摆转身就走。


    任慈只能在原地等待。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亲自上阵——但显然,一名穿着旧衣服的华裔姑娘不可能租赁得起仓库。她出现在管理面前,反而会徒增怀疑。


    好在洛伊斯小姐办事足够利索。


    没过多久,她就拿着一叠纸张回来了。


    “名单册,”洛伊斯小姐二话不说,把册子塞到任慈怀里,“你看看,是否有眼熟的名字?”


    “管理居然让你拿出来了?!”任慈错愕开口。


    “相信我,任慈女士,”洛伊斯小姐假笑出声,“在这方面,没什么是钱做不到的。”


    “……”


    可恶,这句话多少有些伤人了!


    不过还是案件重要。


    任慈不再迟疑,径直翻开名单册。


    码头的仓库太多了,数不清的名字看得任慈眼花缭乱,但她足够有耐心。


    一页一页翻找,任慈最终在近几个月的位置,一眼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站在她身畔的洛伊斯小姐周身剧震。


    那一页的角落,写着仓库的租赁人是亚历克斯·怀特。


    第088章 弗兰肯斯坦21


    21


    租赁仓库的人, 是洛伊斯小姐的那名银匠情人,亚历克斯·怀特。


    仓库是第220号。


    在看到亚历克斯的名字时,洛伊斯小姐的双手都在颤抖。


    任慈赶忙抓住她的手腕:“你得冷静, 洛伊斯小姐, 我们得想办法劝说管理打开220号仓库。”


    洛伊斯小姐深吸口气。


    “没关系,交给我。”她的声线也在抖,但因激动苍白无比的面孔还算冷静,“任慈女士,请你们二位稍等。”


    说着, 洛伊斯小姐拿起租赁名册,拎着裙摆朝着仓库办公室走过去。


    好、好吧。


    任慈本来是想, 先去220号附近打探一下再作计划。但见她神情和步伐决绝,任慈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 洛伊斯小姐就折返归来。


    这次,她手中的租赁名册换成了一串钥匙。


    洛伊斯小姐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双手已经不抖了:“220号仓库的钥匙。”


    任慈挑眉:“……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她重复了一遍刚刚洛伊斯小姐的说辞。


    对方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一行人不再迟疑, 直奔220号仓库。


    沿着马路走过去,220号的仓库,刚好就是亚历克斯被刺伤倒下位置的另外一个方向。


    任慈越往深处走, 越觉得不对劲。


    不得不说,仓库地址是精心挑选过的。


    220号仓库的位置很靠外,这里距离码头遥远,显然不是囤货的好地方。因而周遭的其他仓库都是空着的,街道上左右无人。


    但——


    停在220号仓库所在的街面, 熟悉的臭味若有若无,顺着海风吹到任慈的鼻腔。


    坏了。


    经历过两个世界, 又在下水道附近苏醒,任慈太明白这腐臭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真的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那么在“怪物”吃掉尸体离开后,多日无人问津……


    “洛伊斯小姐!”


    她猛然叫住拿着钥匙的贵族小姐:“让我和我的同伴先行进去,你们在外等。”


    洛伊斯小姐扭过头:“怎么?”


    “你没有闻到臭味吗。”任慈干笑几声,“别让你和你的仆从见到那种场面。”


    “什么场……”


    洛伊斯小姐愣了愣,而后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是变得毫无血色。


    她可不知道弗兰肯斯坦博士的下场,只是想到任慈在调查遗体丢失的案件,不免想到了其他死者。


    对贵族小姐来说,尸体、死亡,仍然是非常恐怖的事情。而见任慈依旧神情冷静,一副推测到什么又无所畏惧的模样,不免心生几分惊惶和敬佩。


    “那我,”洛伊斯小姐吞了吞唾沫,“我在这里等你。”


    “非常感谢。”


    任慈接过洛伊斯小姐递来的仓库钥匙,走到了220号门前。


    钥匙入锁,咔嚓一声。任慈推开封闭的大门,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任慈仍然忍不住捂住口鼻。


    ……谢天谢地,她已经见过了数具尸体,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吐出来。


    好在仓库的窗子是开着的,不至于空气完全不流通。


    偌大的室内被分隔成了好几间,外面的房间放置着无数置物柜和书柜,任慈继续向内,恶臭更为明显。


    她在其中一间的房门上看到了“手术室”的牌子。


    手术室?


    这可是仓库,哪里来的手术室!


    而且这走廊两侧的陈列,不是生物学的书籍,就是各种各样的哺乳动物标本,分明是实验室的模样。


    几乎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


    这“手术室”,大概率就是创造出“怪物”的地方。


    但为什么是亚历克斯·怀特租赁的呢?


    最初的推断是错的,任慈抿紧嘴唇:她以为小银匠为了赚钱,去帮人洗脏钱,卷入黑吃黑被杀。


    而如今看来,亚历克斯也认识弗兰肯斯坦博士。


    能以自己的名义租赁仓库,两个人也许不止是相识这么简单。他也被牵扯进案件中,那么杀了他的人,会是伯尼斯邮轮公司雇佣的杀手吗?


    解开了一部分谜底,又找到了更多的谜团。


    算了。


    这浓郁的腐臭,让任慈不开门就知道里面有什么。


    任慈下定决心,拧开房门。


    果然是个实验室。


    室内窗帘紧紧拉死,墙壁贴着白色瓷砖,几个药柜和器械柜放置一旁。


    而在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手术台。


    浓郁的恶臭,几乎凝固成了某种实质,粘连在任慈的鼻腔挥之不去。她掏出了上个世界作为FBI的职业素养,才勉强在室内站定,硬着头皮冲到手术室的窗边,打开了窗户。


    与此同时,任慈也看到了横在手术台下的尸体。


    从弗兰肯斯坦离开实验室到今日,已经有十余天了。


    地上的尸体被这么放置了十几天,早就腐坏到不成人形。满地的蛆虫、苍蝇,还有被真菌融化成汤汤水水的腐化物质,已然渗透进了水泥地里。


    任慈低头,端详片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死者的面部特征全部消失殆尽,衣物也被腐化的血水和组织液泅透。别说是十九世纪,这就放百余年后,现代刑侦技术估计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唯独任慈能确认的是,仰躺在地面上的死者,胸口开了个一个巨大的窟窿。


    破损的创面完全变成黑色,但能看得出里面的器官不见了。


    “弗兰。”任慈捂着口鼻,倒退出手术室,“你离开的时候,他就没了心脏吗?”


    “……我没有吃。”弗兰肯斯坦站在手术室外,看上去很是委屈。


    面罩遮住了五官,但他露在外的浅色眼睛却垂了下来。弗兰肯斯坦愧疚地低下头:“太硬,很难咬动,即使是过去……我也不会选择心脏。”


    从自然界的角度来看,恐怖故事里的怪物都爱挖出人类的心脏吃,其实有些不科学——人类全身上下锻炼最得当的肌肉就是心脏,这块肉可不好嚼得动。


    弗兰肯斯坦的话无疑证明了任慈的推测。


    他没有杀死这名疑似博士的人,当弗兰肯斯坦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怪物”因为饥饿,吃下的是他的遗体。


    但……


    是谁杀了他?


    尸体的腐化程度过分严重,甚至污染了周遭的环境。任慈实在是不想就地展开调查。


    也许其他房间里能有线索。


    任慈关上手术室的房门,才觉得肺部得救了。


    她转头走向仓库内部。


    每个房间门上都贴着牌子,写明了房间的用途:器械仓库、书房,以及办公室。


    任慈不假思索,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这里距离手术室比较远,气味没那么浓郁。任慈一面开窗,视线一面瞥向了办公桌。


    办公桌上的文件和纸张排列整整齐齐,最上方的文档封皮,分明写着“V.F.”的字样。


    果然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


    对此,任慈毫不意外。


    能看得出来,博士是名相当有条理——甚至有些强迫症的人。纸张和文件按门类分好,桌上的摆设横平竖直,连铅笔钢笔都放置在了不同的笔筒里。


    任慈迅速翻找起来。


    她看不懂生物学的知识,但任慈推测,弗兰肯斯坦博士肯定会记日记。


    这样有条理的人,怎么会不把每天的事情记录下来?


    果不其然,在第三个抽屉里,任慈找到了一个牛皮本。


    扫了一眼,她直接拿起本子,因为这牛皮本和亚历克斯·怀特的本子是同个款式。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替他租赁了仓库的小银匠,刚好买了和博士一样的日记本?


    任慈把日记本往怀里一揣,又继续翻找。


    在文件最下方,找到了仓库的装潢地图。


    整个仓库被分成了三个大部分——前面是研究室,中间是办公室和博士的卧室,后面的位置,则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库。


    任慈抿紧嘴唇。


    鉴于弗兰肯斯坦是被遗体拼起来的,那这冰库的作用,不言自明。


    她从办公桌前起身。


    站在门口的“怪物”,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任慈复杂的神情。


    “任慈,”他轻声开口,“怎么了?”


    任慈抓紧了手中的装修图纸,抬起头。


    办公室的日光照射进来,弗兰肯斯坦刚刚好就站在这光斑之下。璀璨的日光为他浅到近乎白色的金发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颜色,哪怕只露出了山根和双目,也能看得出他有一张多么俊美的面庞。


    望向她时,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关怀。


    几乎像一名天使。


    而这名天使是人造的,用数具死尸拼凑而成,衣物之下,他的躯干上遍布丑陋无比的黑线。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任慈接下的委托即将结束。


    “仓库里面,有个冷库,”她低声说,“里面放置的,大概率是所有丢失的遗体。”


    只是,当缺失零件的遗体展示给洛伊斯小姐看后,弗兰肯斯坦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我担心……”


    任慈阖了阖眼,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洛伊斯小姐会迁怒于你。”


    甚至是受到惊吓,把他直接送到警察局,或者什么研究学院手中。尽管任慈想,这会获得一个完美的结果,弗兰肯斯坦身上承载的秘密会彻底暴露。


    但是,对他个人而言呢?


    弗兰克斯坦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清朗的笑声从面之后响起,浅色的眼眸眯了眯。伫立在日光下的“怪物”用含情的目光看向任慈,而后他转过头。


    “走吧。”


    就像是最初二人相遇时,任慈紧紧抓着弗兰肯斯坦、指引他前行一样。


    “怪物”朝着任慈伸出了手:“洛伊斯小姐等待很久了,我们不能就此逃避。”


    弗兰肯斯坦清澈的眼睛折射着日光,近乎绚烂。


    “必须把留在我这里的希望,还给他们。”


    第089章 弗兰肯斯坦22


    22


    洛伊斯小姐拎着裙摆直接冲进仓库大门。


    “这……”


    她迅速环视四周, 流露出震惊表情。但洛伊斯小姐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任慈身上,她赶忙追问:“怎么是个……实验室?!任慈女士,你发现了什么?”


    任慈站在冷库的房门前, 深吸口气。


    在洛伊斯小姐进门之前, 她迅速进去看了一眼。


    “小姐,”任慈神情肃穆,“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贵族小姐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了任慈的意思。


    她抿紧嘴唇,沉默许久, 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洛伊斯小姐轻声说, “开门吧。”


    任慈拉开冷库的房门。


    干燥的寒意涌出冷库,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任慈拦住了想要一起进门的仆从, 紧接着,就听到先行进门的洛伊斯小姐一声惊恐尖叫。


    恐惧之后,则是悲伤。


    待到任慈和弗兰肯斯坦步入冷库时,洛伊斯小姐已经跪在了地上。


    寒冷也抵挡不住她双眼落泪, 清秀、精致的大小姐,彻底丧失了自幼学习的礼仪和风度。她倒在地面,痛哭失声:“怎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洛伊斯·格林正对着的,是四张冰冷冷的金属床。


    每一张床上都放置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缺了手臂的工人乔纳森,少了躯干的水手尼克,还有失去双腿的亚历克斯·怀特,以及衣着精致, 却没有头颅的无名男尸。


    “亚历……亚历!”


    洛伊斯小姐捂住面孔,嚎啕大哭。


    自从知道爱人死去, 已经过去了数天。


    死讯已是致命打击,更遑论亲自见到亚历克斯的尸体。而且,他的遗体甚至缺失了一部分。


    “是谁这么残忍,要盗走你的遗体,还要破坏掉,”洛伊斯小姐哭到近乎断气,她求助般昂起头颅,看向任慈,“女士,你是否调查到了什么,你找到真凶了?!”


    话到最后,她几乎破音,语气凄厉。


    看到洛伊斯小姐这幅模样,任慈很不忍心地别过头。


    她都不想再继续坦白了,可是不行。


    更大的打击还在之后,任慈必须先行让洛伊斯小姐平静下来。


    于是她只能绷住心中酝酿的难过情绪,维持着接近冷淡的语气:“洛伊斯小姐,我需要你擦干净泪水、鼓起勇气来,那具无头男尸,你看到了吗?”


    洛伊斯小姐抽噎一声:“什、什么?”


    一生富贵的大小姐,哪里敢直面尸体。也就是爱人死去的打击太大,让她忘记了恐惧。


    听到任慈提醒,她才谨慎地转过视线。


    当洛伊斯·格林注意到那具失去头颅的男尸时,更是身形剧震。


    没有头颅,自然看不到面孔。


    可身为亚瑟·伯尼斯的好友,洛伊斯小姐怎么能认不出他的身量和穿着呢。


    跪在地上的洛伊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在哭到崩溃之际,居然挣扎着从地面站了起来,扑到了那金属床边。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向尸体冻硬了的双手。


    “这胎记……”


    洛伊斯小姐瞪大眼睛。


    她眼眶中的泪水坠落在尸体手背的胎记上:“是、是你吗,亚瑟?”


    震惊之余,洛伊斯小姐的理智从悲痛中回归。她猛然起身,看向任慈:“任慈女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的遗体都缺失了一部分?”


    任慈苦笑几声。


    “有件事我要和你道歉,洛伊斯小姐,”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弗兰肯斯坦身边,“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出于我和弗兰的人身安全。也请你稳住心神,别太激动,免得伤神,好吗?”


    洛伊斯小姐蹙眉:“请你务必说明清楚。”


    任慈没有开口,而是昂起头颅看向弗兰肯斯坦。


    沉默至今的“怪物”,等的就是她的目光。


    弗兰肯斯坦一手抓住了任慈的手背,将起包裹其中,而后他微微俯首、垂下头颅,用另外一只手摘下了兜帽和口罩。


    浅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皮革口罩揭开。


    看清那熟悉又亲切的面孔后,洛伊斯小姐瞳孔骤缩。


    “……亚瑟?”她难以置信的声线在冷库内回荡,“不,不对!”


    洛伊斯小姐看向弗兰肯斯坦的脸,又扭头看向那具失去头颅的男尸。她再次扭过头,这次,洛伊斯小姐的视线落在了弗兰肯斯坦脖颈上粗糙的缝合线上。


    她本能地退后两步。


    仿佛是为了映证洛伊斯小姐的猜想,任慈伸手,替弗兰肯斯坦撩开袖子。


    “怪物”的手臂,同样有黑色的缝合线。


    头颅、胳膊,都好似用这些线拼接缝合的。


    “他的躯干和双腿上也有,”任慈说,“我就不方便展示给你看了,小姐。”


    “这——”


    洛伊斯小姐甚至顾不得悲痛了,她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用尸体拼接成的“活”人。


    这放在现代社会都是恐怖故事,更遑论十九世纪!


    “怎么可能,”洛伊斯小姐喃喃自语,“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任慈长舒口气,“但我捡到弗兰时,他就是这幅模样。”


    “究竟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事实太过超前,以至于洛伊斯小姐反而镇定下来,她眉心紧蹙:“这个实验室,还有遗体盗窃,还有……你口中的‘弗兰’,任慈女士,你都调查到了什么、知晓些什么?”


    没什么需要和洛伊斯小姐隐瞒的。


    况且,弗兰肯斯坦才是当事人,他选择坦白,任慈没有立场替他粉饰太平。


    “实验室属于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任慈说,“亚瑟·伯尼斯少爷曾经的私人医生,而仓库的雇佣者是亚历克斯·怀特,他们三个相互认识。”


    洛伊斯小姐情绪激动,但她的脑子和没停止运转。


    “亚历克斯不是卷入了意外,”她开口接上,“而是被伯尼斯邮轮公司的人杀死的……就像是他们也曾经找了枪手袭击你一样。”


    “我也是这么推测的。”任慈颔首。


    “那,那他呢?”洛伊斯小姐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她看都再看弗兰肯斯坦,“他……为什么要用所有人的遗体,拼成他?”


    弗兰肯斯坦的睫毛颤了颤,无声的悲伤蔓延到他浅色的眼底。


    任慈一声叹息。


    也不怪洛伊斯小姐。这么一个“怪物”,长着自己竹马的面孔,却又不是他本人,换谁都是这幅姿态的。


    只是对弗兰肯斯坦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所以任慈反握住弗兰肯斯坦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转了过来,但弗兰肯斯坦没有开口。“怪物”安静地等待任慈出言解释。


    “麦西亚女王号,从原材料就出了问题。”任慈说,“乔纳森、尼克,以及亚历克斯和亚瑟,都因此而死。”


    一句话足够洛伊斯小姐明白了。


    贵族小姐接受过的教育,让她能够飞快地将一切串联起来。


    “要用更为惊世骇俗的方式才能解开真相,”洛伊斯小姐低语,“世人知道了尸体能拼出一个活人,自然会引起轰动。”


    “到时候,麦西亚女王号的问题就会公开。”任慈接道。


    任慈觉得,这件事一定是亚瑟·伯尼斯亲自策划的。


    走上绝路了,没关系。


    人死了不意味着无法发声。


    洛伊斯小姐自然能想通其中关键。


    她彻底从悲伤中冷静下来了,贵族小姐抓紧了腿侧的裙摆。


    “遗体必须交还给家属,”洛伊斯小姐垂着眼说,“我这就喊人进来,实验室我会封锁,以防被伯尼斯邮轮公司的人发现。”


    “我拿走了弗兰肯斯坦博士的日记本,”任慈提醒,“其中也许有关键线索。”


    洛伊斯小姐点头。


    而后她说道:“如果亚瑟被公司的人灭口……”


    话到最后,她有些哽咽,但洛伊斯小姐克制住了情绪。


    “被灭口,理应是发现了关键证据,”洛伊斯小姐说,“按照我对亚瑟的了解,他一定将证据藏了起来。如果要把麦西亚女王号的原材料问题公开,我们必须拿出证据才行。”


    “如果博士的日记里有证据,我一定会告诉你。”


    “……好。”


    洛伊斯小姐深吸口气:“咱们先出去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金属床上的亚历克斯·怀特,眼泪再次蒙住了温柔的眼睛。


    曾经鲜活的爱人,在被冷冻多日后,即使尸首没有腐烂,也呈现出了灰败的色彩。


    但洛伊斯小姐没有停留,她毅然决然,走出了冷库。


    任慈不由得心生几分佩服。


    不说别的,能见到尸体后还冷静对待、沉着思考,甚至她都没有对弗兰肯斯坦表现出任何憎恨和恐惧。


    这种心理素质,不说别的,怕是她那位上议院的父亲也做不到吧。


    “也请你小心,任慈女士。”


    走出仓库,洛伊斯小姐勉强松了口气:“越是深入调查,邮轮公司的人越是警惕。尤其是他们已经——”


    “——砰!”


    洛伊斯·怀特的话甚至没能说完。


    仓库的街头,一声枪响划破寂静。


    这下,别说是贵族小姐,连任慈都吓了一大跳。


    她还没看清开枪的是谁,双腿就失去了重心。身后的弗兰肯斯坦直接将她抱进怀里,护到了死角。


    与此同时,洛伊斯小姐带来的仆从也有了动作。


    “找掩体!”


    “小姐,小心!”


    “枪手在东边,我看到了,跟我去追!”


    任慈的脑袋靠在弗兰肯斯坦的肩头,惊魂未定地昂起头颅。


    “你的口罩呢?!”她手忙脚乱替弗兰肯斯坦拉起兜帽、戴上口罩,还不忘记看向墙壁另外一侧,“洛伊斯小姐,你没事吧?!”


    洛伊斯小姐同样被两名仆从拉到了墙壁死角,刚刚还冷静的面孔总算是浮现出几分惊惶。


    “我没事!”她惊魂未定地摇头,“怎么有枪手,难道他们不知道是我吗?!”


    如果是邮轮公司的人,连继承人说杀都杀了,洛伊斯·怀特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被逼到这份上了……


    麦西亚女王号就这么重要吗?!


    “小姐,”任慈脑子转的飞快,“他们并不知道仓库里有什么,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必须离开,以免打草惊蛇。”


    得给洛伊斯·怀特留出清空实验室的时间!


    洛伊斯:“什么?!不……你说得对。”


    她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但洛伊斯小姐也认识到这是唯一的法子。


    “亨利、查理,你们护送任慈女士和他的同伴到安全的地方,确认无恙后,其中一人回来汇报情况,”洛伊斯小姐迅速点了两名仆从,“也请你放心,任慈,他们两个从小就在我身边,不会有问题!”


    任慈:“谢谢你,小姐!”


    没什么比多了两名帮手更令人安心的了。


    任慈拍了拍弗兰肯斯坦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双脚落地之后,任慈指向仓库的另外一个方向:“我们走——”


    弗兰肯斯坦却狠狠推了她一把。


    “砰!”


    第二声枪响回档在上空之中。


    “在上面!任慈女士,小心,请走这里!”


    任慈失去重心,直接倒地,而那颗子弹,堪堪擦着任慈的身畔落空。


    她冷汗都要下来了!


    因为摔倒,任慈怀里的日记本掉落在地。


    “我来拿,”弗兰肯斯坦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与此同时,“怪物”同样拿起了日记本,“我们快——”


    可是变故再次发生。


    任慈勉强站直身体,而抓着她的弗兰肯斯坦身躯却猛然僵硬在原地。


    下一刻,他瘦削的躯干轰然倒下。


    “怎么了?!”


    任慈没能支撑住他,她死死抱着弗兰肯斯坦的手臂,只见他跪在地上,长发垂在地面,发丝的缝隙之间,柔美精致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


    弗兰肯斯坦抓着日记本的那只手,牢牢地按在心脏的位置。


    系统提示毫无征兆地自任慈耳畔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15,当前觉醒值:83。】


    啊?!


    怎么就突然增加了十五点,也没有接触什么……


    任慈的视线落在了弗兰肯斯坦手中的日记本上。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日记本也是关键物品。


    所以,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身体一部分,也被缝合在了他的造物身上。


    第090章 弗兰肯斯坦23


    23


    弗兰肯斯坦的心脏, 来自于制造他的博士。


    怎么可能?!


    任慈从地上爬起来,无比震惊——她推测出了博士并非弗兰肯斯坦杀的,但要是他贡献出了自己的心脏, 那该是在手术之前就死掉了啊。


    怎么会死在手术室旁边。


    以及, 又是谁完成的手术?


    她在原地发愣瞬间,洛伊斯小姐的两名男仆已经冲上前,将地上的弗兰肯斯坦搀扶起来。


    “任慈女士。”较为年长的仆从冷静开口,“请跟我离开这里!格林家有个避难处,离开码头, 我带你们前往。”


    “不,不用。”任慈猛然回神, “回白教堂区。”


    并非任慈不信任洛伊斯小姐的家族,而是既然她与亚瑟·伯尼斯是青梅竹马, 两家肯定是老相识。


    说不定什么避难处,早就被追杀亚瑟的人盯上了。


    这种情况下,没什么地方比鱼龙混杂的白教堂区更为安全。


    何况,任慈同样认识地头蛇。


    于是任慈就这么狼狈地带着一行人, 再次拜访兰赛尔办事处。


    老乔见两个穿着昂贵的仆从架着弗兰肯斯坦进门,一句话都没问。秃顶的贼头直接从办公桌后起身:“这什么情况,闹得这么难看?!快跟我来。”


    他从门边拿起钥匙, 引领任慈走向后门。


    出去之后,在逼仄的巷子里绕了三个弯,然后推开一间破旧的木门。


    打开内屋的门锁后,他又掀开床底的门板。


    “躲进去,”老乔好整以暇地说, “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面躲过了整整三波人的追杀。”


    任慈特别想知道,他一个小偷头子, 做了什么能招惹到三波人。


    但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其中一名男仆立刻开口:“我回去同洛伊斯小姐报信。”


    他的话音落地,死死按住胸口的弗兰肯斯坦,发出一声无法忍耐的痛苦喘()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路过来,弗兰肯斯坦精致的面孔被汗水彻底泅透。金色长发粘连在脸颊上,眉心紧紧拧起。


    虽然之前拿到关键道具时,弗兰肯斯坦也会手痛或者腿痛,却没有像这般痛苦。


    到底是脏器。


    “老乔,”任慈当机立断,“你能弄到药物吗?让弗兰好好休息。”


    老乔欣然点头:“当然,我去拿止痛片。”


    任慈:“……”


    算了,十九世纪的药物滥用就是这么随便。


    也不能放任弗兰肯斯坦继续痛苦下去,吃一次药物,应该不会有问题。


    任慈帮忙搀扶着他,二人钻进地下入口。


    她本以为会是个地下室,没想到居然是条暗道。


    楼梯下方是个十来平米的歇脚处,东边的位置是条长廊,远处有风吹进来,甚至还有光,理应是另外一个出口。


    任慈勉强扶着弗兰肯斯坦靠在墙边躺好。


    没过多久老乔就带着止痛药回来了,喂弗兰肯斯坦服下后,洛伊斯小姐派来的仆从便离开通道,去地上查看周遭情况。


    服下药物,弗兰肯斯坦痛苦的呜咽终于停歇,高大瘦削的体型蜷缩在任慈身畔,显得非常可怜。


    任慈抽出帕子,替他擦去额头与脖颈之间的汗水。


    似乎连贴身的衣物都叫汗水泅透,但目前也没有更换的条件,只能暂时委屈一下。


    “现在,”老乔见弗兰肯斯坦不再痛苦,才慢吞吞出言,“你该和我解释解释,到底碰到什么了,女士。”


    说着老乔从怀中抽出火柴,点燃了地下通道的油灯。


    任慈盯着那亮起来的火光,幽幽一声叹息。


    “依旧是伯尼斯邮轮公司的人,这次他们的枪手当着洛伊斯·格林的面袭击我们。”


    老乔闻言,露出笑容。


    中年男人并不出言关心,反而拍起了手:“恭喜你!任慈女士,若非你查到了关键,这帮富人是不会如此狗急跳墙的。”


    见他这幅夸张姿态,哪怕还有些紧张,任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老乔,”她由衷说,“最初就是你为我和弗兰提供帮助,如今又是协助我们躲过追杀。”


    “邻居间应该做的,”老乔挤眉弄眼,“何况你可是搭上了格林家族的独女,我可不想得罪未来的靠山。”


    白教堂区的犯罪率高得可怕,贫民窟内藏匿了不知道多少通缉犯呢!对老乔来说,他是真的随手帮忙,稳赚不赔。


    “好了,你们也需要休息。”


    老乔把火柴放到了歇脚处的桌子上:“一会我会喊那个男仆把晚饭送下来,不叨扰你们。”


    他虽上了年纪,腿脚却相当灵便,熟练地爬上梯子,同样离开了地下。


    歇脚处瞬间安静下来。


    任慈扭头看向弗兰肯斯坦。长时间的痛楚消散后,失去力气的“怪物”终于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


    他仍然怀抱着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日记本。


    一想到在弗兰体内搏动着的心脏,属于他的“父亲”,任慈不免心情复杂。


    她伸手,把牛皮本拿了过来。


    煤油灯光线昏暗,却也能用。借着这抹火光,任慈翻开了日记本。


    和亚历克斯·怀特不同,弗兰肯斯坦博士就算记日记,也写满了任慈看不懂的专业知识。


    只是偶尔在大篇幅的论述当中,会出现一些关于研究进度的记载。


    生物学知识看得任慈那叫头晕脑胀,很可惜的是她没看懂把尸体拼成大活人的原理,但任慈也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在亚历克斯出事前夕,弗兰肯斯坦博士的日记中,也多了许多非论述的内容。


    “理论知识很到位,前期实验也很顺利,但找志愿者可不容易。”


    “刚拿起碗,亚瑟就递来了筷子。只是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亚瑟给我说,他能提供足够的遗体。我本来很是高兴,可转而他开口,告诉我亚历克斯死了。


    “我……该死,当时笑容都没能停下来,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扭曲。可是亚瑟根本不在乎,他继续说了下去,告诉我所有的遗体由他提供,但有个条件:造物要使用他的头颅。”


    “不信上帝,这会儿我都不知道该向谁感叹。他说他本就活不久了,可麦西亚女王号即将投入使用,必须将事实公开。亚瑟苦口婆心说了很多,我向来说不过他,浑浑噩噩就这么答应下来。直到刚才……天啊,我究竟答应了他什么。”


    当天的日记就到这里。


    看来,亚历克斯·怀特遇难在先,只是任慈不明白,什么叫“他本就活不久了”?


    好像亚瑟·伯尼斯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样。


    任慈本以为他是被伯尼斯邮轮公司的人刺杀了,难道不是吗。


    她紧接着翻页,继续看了下去。


    “亚瑟真的带来了三具遗体,他向我介绍了所有人——包括我们的朋友亚历克斯。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所有的死者都与麦西亚女王号有关,乔纳森和尼克接触过有毒的原材料,因此而死。至于亚历克斯,则是在帮助亚瑟暗中调查威廉·伯尼斯时,不慎被发现,招惹杀身之祸。


    “唉,我劝过他的,朋友的钱哪能这么好赚。虽然连我也没想到,赚好友的钱,得把命搭上……好吧,这一点也不好笑。


    “尤其是亚瑟最终告诉我,他也接触了麦西亚女王号的原材料。”


    ——看到这里,任慈猛然瞪大眼。


    “他说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和所有工人一样,某处器官僵硬、失活,是感染的最初征兆,很快他就会像乔纳森一样横死在接头。亚瑟坦言他不怕死,他只是希望能最后做点什么。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慈看到这里,同样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看起来,制造邮轮的原材料像是有毒,并且毒()性极强,会缓慢的破坏接触者的身体。


    不太妙啊,任慈的心沉了下来:麦西亚女王号已经起航了,邮轮上可是载了数千人!


    她抓紧继续阅读。


    中间很长时间,博士并没有记日记,似乎是在为最后的手术紧锣密鼓的做准备。直至任慈翻到了最后一页。


    纸张上遍布干涸的泪痕。


    “亚瑟自杀了。


    “为了保证头颅完好,他将枪口对准了心脏,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那该多痛苦?到这儿我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好朋友都死了,就算能完成这场实验,快乐与成就又该与谁分享?亚瑟临死前对我说,我该对此感到高兴,他会成为我一生心血的一部分……我明白了。


    “既然是我心血的一部分,我的造物,理应有属于我的器官。这场手术不能由我进行。”


    到这里,日记戛然而止。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言,任慈也能猜到:弗兰肯斯坦博士找来了另外一人,完成了这场手术。


    只是日记里也没说完成手术的人是谁。


    任慈心情复杂地阖上日记本。


    看博士的叙述,他和亚瑟、和亚历克斯,三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一场邮轮公司想要隐瞒的事实,最终导致了三名好友的死亡,这也太唏嘘了。


    任慈把日记本收了起来,她微动身躯,靠在肩头的弗兰肯斯坦轻轻动了动。


    “醒了?”任慈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系统提示弗兰肯斯坦的觉醒值已过80,他的头脑应该有所变化的。


    弗兰肯斯坦似乎不再疼痛,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浅色的眼睛转过来,第一时间捕捉到任慈的身影。


    而后他拧起了眉心。


    “我……”弗兰肯斯坦抬手摘下了面罩,他的表情很是复杂。


    过往时刻,任慈从未在“怪物”的脸上看到这般神情。


    痛苦、难过,以及迷茫,扭曲交织,却都掩盖在了可以称之为平静的理智之间。


    弗兰肯斯坦吞了吞唾沫,压低声音:“任慈,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