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青春校园 > 春水夜奔 > 51、榴莲千层
    第二天上午,曾流观去医院陪外婆,她命令周漾春在家里负责盯着这只鸟,看它有没有成功飞出去。


    鸟命关天,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昨晚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周漾春听她的话留在家里,觉得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


    野生的鸟十分怕人,她只好安静地一动不动坐在角落,远离窗户。


    这天是工作日,清晨过去之后,日光汹涌地席卷了整个客厅,周漾春拿出电脑,坐桌前忙自己的事。


    她原本一大早要返回北城,可是曾流观似乎很怕晚上回来和这只鸟独处一室。


    周漾春看着这只鸟也有些害怕,但她没有说。


    这不是一只平静的鸟,在受到极端的惊吓之后,与其说是在寻找出路,不如说是在找死。


    她看着鸟三番五次撞在墙上和光亮的玻璃上,觉得生命是一件危险又可怕的事。


    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消耗,想活,或想死,都一样。


    与其做点什么,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一旦做点什么,就会迎来一场激烈的受伤和钝痛。


    曾流观像是逃命似的离开外婆的房子,快步往医院走去。


    耳边仍然回想着鸟的身体撞击在玻璃窗上的声音:砰!


    一声又一声。


    鸟似乎想不通,明明熟悉的天空就在眼前,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


    她觉得这只鸟和自己很像,明明窗户都打开着,却怎么也无法冲破牢笼。


    出口就在那里,所有人都看得到,唯有她看不到。


    来到医院,曾流观和护工阿姨做了交接。


    “小姑娘,你脸色不太好。”


    “是吗,可能是昨晚回去没睡好。”


    这一夜睡得很累。


    曾流观感到自己的意识一半困倦,一半清醒。


    她昨晚下定决心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和有毒的父母切断了联系,却依旧难以安眠。


    她好累。


    累到无法照顾身边人的感受和心情。


    周漾春没有发来告诉任何消息。


    鸟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一概不说。


    或许周漾春已经走了。反正她也不是她的谁,她并没有义务替她守在家里,等待这只棘手的麻烦找到出路。


    外婆依旧不能吃东西。


    胰腺炎是很残忍的病,曾流观靠在病床边东拉西扯地和她聊了一会儿天。


    她原本想要和外婆说,我室友昨天晚上也来仙城陪我了,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老一点的新室友。


    最后还是算了。


    说这些都没意义。


    说不定下次再回来,自己就又换室友了。


    周漾春可能真是去仙城的工厂忙工作上的事,然后顺便来看看她。


    是她太过自作多情,以为会有人关心她的感受和处境。


    外婆又在看书,其他病床都很热闹,大多是在追剧、看综艺,聊天,只有外婆这边安安静静。


    “这是你的书吗?”曾流观看了眼封面问道,感觉不太对劲。


    她看的是本漫画书,《她的山她的海》。


    “不是,是隔壁床的孙女昨天下了晚自习过来落下的,放在一边没人看,我就拿着看了。”


    “你想看书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回去帮你带几本。”


    “家里那些书我都看过了,你要去就去书店给我买点新书。”


    “小老太太还挺挑剔。那你都想看什么书呀?”曾流观打开手机备忘录,准备记下来。


    “就这个书,你去给我买剩余的续集,这本我都看完了。”外婆指了指手中这本漫画。


    曾流观无语地说:“………外婆,你知道这是讲什么的吗。”


    “讲两个女孩的校园爱情故事。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当我老糊涂了?”


    曾流观愣了半晌,盯着外婆看了好一会儿。


    她怀疑外婆话里有话,似乎是在点她,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一句话,没有其他意思。


    她盯着外婆打完针,输了新的点滴,这才动身离去。


    仙城最大的书店在一家电器城楼上,坐公交车去很方便。


    曾流观坐在公交站旁的长椅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泡在一场阴郁而漫长的雨季里。


    从头到脚都在往外渗水,又冷又难受。


    她拿出手机,给周漾春发去了信息:


    “你还在仙城吗,没走的话,中午请你吃饭。”


    周漾春秒回:“在哪儿吃。”


    曾流观想了想,把书店的地址发了过去。


    她想,周漾春可能在仙城呆不过今天了。走之前还是应该请她吃个饭,尽到地主之谊。


    周漾春迫不及待地换好衣服夺门而出。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出门转转,不能一直在家呆着。


    这只鸟还没成功逃离,周漾春想着应该给鸟一个单独的安静空间,让它感到一丝安全,得以寻到真正的出口。


    周漾春在仙城人生地不熟,出行全靠打车。


    她不理解为什么曾流观要在书店请自己吃饭,但还是尊重地输入了这个地址。


    是我理解的那个吃饭吗。


    是吃热气腾腾的饭还是精神意义上的饭?


    曾流观在仙城轻车熟路,比周漾春先一步到达了书店。她无心闲逛,在书店直奔畅销书展区,很快就找到了这本漫画。她拿着书走到门口的收银处结账。


    她正打算给周漾春打个电话,问问她死哪儿去了,再一转身就看到了她。


    周漾春拎着一盒刚买的榴莲千层,站在漫画展柜前翻开一本新上市的书籍,翻了两页觉得很有意思,又看了看价格,马上把书合上了。


    许多年不买实体书,她还是被这个价格惊到了。


    怎么这么贵!


    这和我用的是同一种货币吗。


    曾流观快步走上前,拍了拍周漾春。


    “你还买了蛋糕啊。”


    你还有心情吃蛋糕啊。


    “给你买的,你应该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周漾春下了车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家甜品店。


    她记得曾流观曾经在北城的家里买过一次榴莲千层,买回家还不肯马上吃,非要放进冰箱慢慢吃。


    整个冰箱几乎都被那块小蛋糕污染了,一打开门就是一股复杂的榴莲味,到今天都难以散去。


    这蛋糕是新出炉的,曾流观一走近她身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的榴莲臭味。


    两人昨晚都没睡好,都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满脸憔悴。


    “你呢,你买了什么书。”周漾春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


    “女同漫画。”


    曾流观叹了口气说:


    “我外婆非要看。”


    周漾春笑而不语,她一直都觉得外婆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思想活络,对许多事情都包容开放。


    “鸟呢,还在家吗。”


    “我走的时候还在家,只不过好像飞累了,安静了不少。”


    周漾春满怀希望地说:


    “希望它休息好了以后能尝试成功吧。”


    从书店下来就是一整条商业街,处处是餐厅。


    周漾春不熟悉这里,曾流观也不是很熟悉。


    这么多年过去,商业街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


    那条最著名的小吃街竟然被整改了,热闹的烟火小摊全都不复存在。


    两人随意选了一家仙城的特色菜餐厅,周漾春还没尝过这里的特色鱼火锅。


    这家餐厅冷冷清清,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只有一两桌客人。


    曾流观这才想起,周漾春也是需要上班的人。


    她自己这么多年做自由职业,在时间上自由惯了,别人放假她在家睡觉,别人上班她出门旅游,一向是和大多数上班族反着来。


    周漾春那么忙,还是放下北城的工作,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陪她。


    “周漾春。”


    “嗯?”


    “我昨天,我昨天心情不好,对你说了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周漾春放下手机,她依旧在忙着回复工作上的事。


    她不在公司,公司全员应该都是摸鱼状态,好多事情都无法及时处理。


    “那你吃个蛋糕吧,吃了蛋糕就不气了。”


    周漾春把榴莲千层的盒子拆开,把小叉子递给曾流观。


    北城。


    陈思遥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决定去找游静央当面道歉。


    那天是她太冲动了,是她的错。


    陈思遥打车来到熟悉的商场,她记得在三楼有一家高端甜品店,很多网红和艺人都来这边吃下午茶,打卡拍照。


    她走到柜台前,选了一份榴莲千层蛋糕,打包带走。


    陈思遥一向最讨厌榴莲,可游静央以前最爱吃榴莲千层。她最后给陈思遥的留言,也说她想吃榴莲千层。


    买好了蛋糕,她慢悠悠地搭乘电梯往楼上走去。到了和牛烧烤餐厅的门口,她又不敢进去。


    曾经张牙舞爪的气势全都没了,只剩下唯唯诺诺和小心翼翼。


    她在心里思考着等下要怎么说:游静央,对不起,虽然我按倒了你,但是你当初也卷走了我们的钱,就当是扯平了。


    陈思遥在餐厅所在的楼层徘徊了快一个小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是进去吃饭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好,欢迎光临,请在这边入座。”


    陈思遥还在之前吃饭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把小蛋糕放在桌上。


    负责点单的服务生却换了个脸圆圆的小姑娘,不再是游静央。


    陈思遥随意地点了个双人烤肉套餐,她在店里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相见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店长面前询问道: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游静央的人,我找她有事。”


    “有,但她已经走了。”


    “走了?这才,这才几天就走了!”陈思遥声音都高了一个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兼职的,每天只上晚班。”


    “你们有人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好像一直都独来独往,我们这里的服务生都年纪小,和她聊不到一起去。”


    陈思遥绝望地回到座位上,糟乱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


    游静央又不声不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