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吆喝的摊贩正摆弄着推车内的物品,偶尔有行人路过的时候就开始推销,暮秋的天气微凉,便多了很多贩卖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商家。
站在高大的树木下面,青雀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正低头发着呆,忽然眼前就滚过来了一个足球。
抬头看去,只见马路对面站着个小孩,小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两只小手攥得泛白,正手足无措的望着道路上飞速疾驰的车辆。
青雀垂眸思索了两秒,就弯腰拾起了滚到脚边的足球,赶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快速朝着对面走过去。
“这是你的吗?”他蹲下身子,轻声对那个小孩说道。
听到他声音的小孩愣了愣,红扑扑的脸颊像是熟透的番茄,半晌才伸出手接过足球,小声嗫嚅道:“谢谢你,漂亮哥哥。”
这句话就像是落入深潭中的石子,从小到大,青雀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他微不可闻的怔愣,眼睫轻轻颤抖,嘴角勾起一抹笑,站起身说道:“没关系的,快回去找你的妈妈吧。”
“我请漂亮哥哥吃糖。”小孩肉嘟嘟的手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水果糖,踮起脚想要塞到青雀的手中。
青雀刚想拒绝,小孩二话不说直接塞了糖果后拔腿离开,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闪烁着,甜意仿佛已经流入了心间。
他把糖果放到了书包的隔层中,难得的休息日对他来说也不算放松,周末的时间他一般会选择去帮人补课或者去清吧酒吧之类的地方兼职。
选择这些工作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些地方来钱比较快。
但一般来说,青雀都会选前者,因为后者,靠着他之前那张脸,实在是销售不出去什么东西。
傍晚的天空,晚霞铺了漫天,残阳低垂,喧嚣嘈杂的昏暗街道,不少店铺都挂着绚烂的霓虹灯招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最深处的那家“唇色”,过往的客人精准无误地踏入这方灯红酒绿的世界。
青雀抵达时,正好看到领班在教导新来的人,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侧身拉开衣柜准备拿换的衣物,指尖刚触碰到衣架,冷不丁听到了领班严肃又冷漠的质问。
“青雀,今天怎么来的这么迟啊?”
握着衣架的手指猛地收紧,青雀缓缓转身,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住,往日因迟到被责骂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领班是个年过三十的男人,身材瘦削,眉骨突出,看起来就是一副尖酸刻薄不好说话的样子。
“领班,我不是……我只是听到你们在说话,所以进来晚了些。”青雀垂着头,解释的声音细若蚊呐。
领班明显不满意青雀的回答,他眉头紧皱成“川”字,张嘴就要开口骂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青雀低垂的面庞,明亮的光线下,少年光洁的下巴和殷红的唇一览无遗,竟让他将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青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青雀久久没有听到人的回答,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衣摆,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份工作的时候,领班却一改之前尖酸刻薄的模样,上前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领班?”他有些不解的疑惑出声。
“青雀啊,我之前对你还是挺好的吧,你长的这么普通,我都把你收下了。”领班循循善诱的引导人,好提出自己的要求。
青雀在心中想,领班把他留下来还不是因为他的要求低,薪资也不高,但是嘴上却还是肯定的回应:“嗯,领班对我很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哎,那就对了。”领班咧嘴笑,他的视线流连在人的侧脸上,勾唇说:“好些日子不见,变得好看了很多啊,今天二楼的包厢有个大单,你要不要去试试啊?”
“我吗?”以前这种好事从来轮不到青雀的,但是现在领班却主动问他,甚至都不需要他争取。
领班挥挥手把那批新人给打发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刚刚教过你们的可都别忘记啊。”
偌大的休息室内就剩下了两人,安静的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青雀很想避开人的触碰,鼻息间萦绕的都是烟草的刺鼻味道,他不太喜欢。
可现在的处境好像不允许他推开人。
青雀故作认真思考了片刻,才给出回答:“谢谢领班,我会努力的。”
“哈哈哈好,那我可就指望你了。”领班仰头大笑,眼角挤出细密的鱼尾纹,发自内心的笑声得意,掌心贴着人的肩膀,他感受着单薄衣服下的温度,悻悻然收回了手臂。
被放开的青雀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的和人拉开距离。
他从柜子里翻出刻着烫金名字的铭牌,别在胸口上,这才鞠躬弯腰出门。
走廊外的空气混杂,廉价香水与陈酿酒香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青雀皱了皱鼻子。
银质的托盘上放着店铺送给二楼包厢的果盘,车厘子哈密瓜都是切好的,青雀端着果盘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里开着的音乐声太大,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略微思索了两秒,青雀握住了把手推开门。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打扮成各种模样的人,就像是什么大型表演秀现场,振聋发聩的音乐声流淌,桌面上已经堆积了很多空酒瓶了,大概扫了一眼,全都是价格昂贵的品种。
看来领班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个大单子。
灯光昏暗朦胧的房间内,大家都在尽情的释放自我,青雀把果盘放到了正中间的长几上,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刚走出两步,就被地毯给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还好旁边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
“谢谢。”青雀低着头和人道歉,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笑。
他猛地抬起头寻找来源,出乎意料的居然看到了被围绕在中间的人,那人留着头栗棕色的卷发,翘着二郎腿,姿态散漫,旁边全都是恭维他的人。
“哦呦,这是谁啊?”路扬显然也注意到了青雀,他微扬眉,朝着青雀所在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青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他放轻声音说:“各位玩的开心,有需要再喊我。”
他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开,可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路扬懒洋洋的打了个响指,阴影中就有几个高大的男人出来,宽大的肩膀跟双开门一样,拦住了后退的路。
青雀僵硬地转过身,面色苍白了几分,“路少爷,我没得罪过你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得罪过我?”路扬好像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两人的距离骤然间拉近了,路扬站在青雀面前的时候,目光像是淬了毒似的,语气微冷,“你和熙阳关系这么好,我看的可是心烦的很。”
“……”青雀抿唇,路扬是把他当作情敌了。
他深呼吸两口气,攥紧了衣摆,轻声道:“抱歉,我会离他远点的。”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说一句吗?”路扬咄咄逼人:“我看你不如退学或者转学,眼不见心不烦,多省事,对吧?”这话轻飘飘落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他并没打算给人拒绝的机会。
可青雀却不这么认为,他抬眸看着路扬的眼眶都有些泛红,咬了咬唇,声线都在颤抖:“除了这个,路少爷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见到青雀那双含着雾气的眸子,很少会有人不为之动容,路扬也承认,就算他不喜欢青雀,这双眼睛也的确漂亮的让他沉沦,他忽而伸手捏住了人胸前的铭牌,凹陷的纹路刻着的是人的名字。
“在这里打工啊,这么缺钱的话,你推销的什么酒,我都要了。”路扬开口。
听起来是件好事,可是看到堆积在桌上的酒水时,路扬又说:“陪我们喝几杯吧?喝多少的销售额都算你的。”
现场也有人不知道路扬和青雀的关系,围绕在旁边调笑着起哄,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要是喝了或许能赚的确实不少。
青雀犹豫了片刻,端起了距离最近的酒杯,仰头就喝,辛辣的酒水入喉,流入胃中像是在灼烧。
他喝了三四杯就开始有些头晕了,可路扬明摆着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喝。
“酒量不错啊。”路扬虽然是夸赞的语气,但其实内里包含的全都是不屑。
青雀捂住嘴,实在是喝不下去了,玻璃杯和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手都在颤抖。
“喝不了了?”路扬的指尖叩着桌面,目光扫过小山似的空酒瓶,眯了眯眸子,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还想要怎么报复人?”
报复?
迷迷糊糊听到这个词的青雀还有些懵,恍惚间,他终于看见了躲在暗处的汪斌,霎时间,心跳剧烈加速,耳畔都响起了一阵空鸣,吵得他头疼欲裂。
“路哥,还是你有手段。”汪斌立刻狗腿地凑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我都不知道青雀居然还在这里兼职。”
青雀听着两人的交谈,心已经凉了半截,可偏生现在的他软的像是滩泥,要集中注意力才能维持住清醒。
他晃了晃头,含糊的说:“我先走了。”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又被拦住了路。
这次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路扬,而是汪斌,汪斌有了靠山之后嚣张的很,拽着青雀的领子就朝着外面拖去,力道很大,青雀被拉的站都快站不住了。
走廊上那些探究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缠在后背,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领子突然遭松开,青雀踉跄着栽倒在地,掌心擦过冰冷的瓷砖,火辣辣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
低头一看手心,已经破皮流血了。
“你想干什么?”他咬牙抬头,几缕碎发露在额前。
汪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他的角度很轻易的就可以把青雀此刻的模样给收入眼底,湿漉漉的睫毛下,漂亮的眸子盛满了水气,苍白的脸色因为饮酒而泛红,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汪斌之前最是看不起青雀,可他忽然发现,这人长的好看,留在身边玩玩也不错。
于是他蹲下身,用指尖挑起人凌乱的发丝,直白道:“我干什么?青雀,你跟着我吧,以后我就不欺负你了。”
青雀愣住了,记忆里这人总是带头嘲讽自己,此刻却用近乎炽热的眼神打量他。
之前这么讨厌他的人现在说要让他跟着?
“我不要。”他猛地挥开那只手,摇晃着撑着洗手台站起来,找了个隔间关上门后就开始呕吐,吐了半天也都是酸水,呛得眼眶发红。
在洗手台漱了口又接了捧冷水冲脸,他抬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流淌,深黑色的制服穿在身上,衬的他肤色更为白皙。
脖颈上的那颗痣更是平添几分诱惑色彩。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大老远领班就注意到了青雀,看到人的时候,立马就站了起来。
“领班。”青雀有气无力的喊道。
领班看着青雀泛白的脸色,说道:“你能不能多吃点,怎么这么瘦。”
青雀不知道自己工作能力还要跟胖瘦挂钩,他敷衍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避开人伸过来的手后,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柜子的钥匙。
把外套脱下来,换成自己的,手机泛起光亮,上面是领班给他的转账,不算多,但也不是很少了。
“谢谢领班,我先走了。”
青雀没有力气再应付人,丢下一句话就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