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进行一个买房大动作


    杨瑰司听完,四处张望了一番,问:“他不是说要守在你身边,这会儿不在吗?”


    常喜乐神色有些复杂:“他……”


    下一秒,她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视频电话邀请。常喜乐和杨瑰司示意了一下,就接通了电话。


    安平那边背景有些嘈杂,常喜乐还没来得及戴上耳机,就听见安平问:“买这栋可以吗?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把摄像头翻转,给常喜乐展示房子的样子:“这套布局最好,我觉得你会喜欢。或者我还是来接你,你再挑一挑?”


    杨瑰司在一边默默思索,她是不是听错了,安平刚才说的是“这栋”……吗?


    常喜乐小声阻止他:“这套最好你买这一套就可以了呀,买一整栋是有什么收集癖好吗?!怎么不干脆把这个小区都买了?”


    安平听不懂反话似的,若有所思起来:“我买得比较临时,同小区有几套都已经交房了,一定要买下的话……可能得去商量一下。”


    见他真的开始考虑起买下整个小区的事,常喜乐倒吸一口凉气,警告他:“你再这么挥霍无度下去,我除了学校宿舍哪也不会去住的哦!”


    安平笑了笑,隔着手机给她顺毛:“好好好,我有自己的考量。放心吧,晚点来接你。”


    常喜乐这下是真的有点后悔没跟着安平一起去。其实按她的想法,租个房就完全够了。但安平振振有词:“隔壁有别人的话,我会睡不着。”


    杨瑰司则沉默了一会儿,在“我请问他为何如此有钱”和“我请问呢!他为何如此有钱!”两个疑问之间纠结了一番,最后只提出“你要搬出去住啊?”的平淡问题。


    常喜乐点点头。


    安平后来与她约定,他会和她一起尽全力疏散山城人群,但她最迟在二四年底十二月二十二日必须离开,且必须每天都与他保持联系,待在一块最好。


    “二四年?”杨瑰司困惑了一会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农历啊。”


    毕竟现在已经是新年的一月初了。


    杨瑰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也就不到一个月,学校那时候说不定都放寒假了。”


    “你说的日期在二十四日,他往前多算两天。”杨瑰司眨了眨眼,理解道,“也许是为了稳妥吧。”


    常喜乐点点头,虽然她觉得,真到那个时候,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不愿意走。不过,一切都到时再说吧。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杨瑰司替常喜乐盘算起来,“疏散、搬迁都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说服人们也需要时间呀?哪怕现在是网络时代,官方发的信息都不一定能保证每个人都看到,更何况就算看到了,他们也未必信。”


    这也是常喜乐和安平主要担心的问题。


    “总之,我们还有段时间,尽力做我们能做到吧。”常喜乐说。


    “让我来算算哦……假如真像你说的,时间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么至少山城大学的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我们寒假过年期间是不允许留校的,基本可以放心。”杨瑰司和常喜乐分析起来,“并且山城的大部分外地人会回家过年,只不过与此同时,还会有一批土生土长的山城人回到这个老家过年。”


    她神色凝重起来:“是啊……你怎么可能阻止那些人回家呢?”


    “况且,你要说服我们这些身边人还算容易,但是对那些扎根在山城的居民,不说无凭无据没有说服力,你也根本来不及家家户户去通知到。”杨瑰司继续说。


    常喜乐点头表示赞同:“也许还是要依靠网络,或者比较具有公信力的渠道。”


    “前者感觉不大靠谱,现在互联网上的谣言太多了,大部分人都当笑话看看,不可能受到太大影响的。”杨瑰司混迹互联网多年,多网民的心态不说十分了解吧,也有七八分摸透了,“但后者的话,我们似乎并没有渠道……”


    说服普通居民固然难,说服上层人员才更是难上加难——别提说服他们了,能不能见上一面都不好说。


    常喜乐沉吟片刻,突然抬头:“我想到一个人。”


    杨瑰司有些惊奇地转头看她:“你还有这人脉?”


    “算是有吧?”常喜乐说。


    十几公里外,正在埋头吃火锅的李川流突然打了个喷嚏。


    两人正商量着,杨瑰司突然挠了挠头,嘀咕道:“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常喜乐附和:“我也是。”


    两人停顿了几秒,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手中打包的饭——几份饭几乎已经冷透,凝结的水珠子在塑料袋上将落未落。


    不知道谁爆了句粗口,两人一块儿向宿舍狂奔而去。


    “姐姐们……可算回来了,我差点就饿死在你们面前了呜呜呜。”方信艾饿得有些犯低血糖,但她一接过杨瑰司手上热乎的饭,立刻双手捧饭将其举高,虔诚道,“感恩有您!”


    “去。”杨瑰司被她这夸张的样子逗得受不了,笑着说,“快吃吧。”


    任清也弯着眼睛道谢:“下次我和小艾去买饭。”


    杨瑰司和常喜乐对视一眼,依然有些心虚——她俩刚才在宿舍楼下用微波炉给饭加热,试图抢救四个人的午饭来着。


    等吃完饭,常喜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方信艾反应很大:“诶?!你要搬出寝室啊?为什么!”


    “暂时暂时。”常喜乐思索了一会儿,对她们说,“快要期末了,我们等考完试就早点回家吧?”


    “嗯……而且期末周复习对脑力消耗很大的呀,我回头再买点零食补充,大家想吃就吃。”常喜乐摸了摸下巴,准备等会再去一趟超市采购一下。虽然到时候,学校应该已经放假了。但是……还是以防万一吧。


    “说的像临别礼物似的,你以后真的还回来住吗?”方信艾还是很悲伤。


    “呸呸呸!”常喜乐摇着方信艾的肩膀让她把刚才说的话呸掉,“太不吉利了,快呸掉,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好好好,呸呸呸。”方信艾配合地呸了三声,随后委委屈屈地皱着鼻子,含泪和拉行李箱出门的常喜乐道了别。


    安平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了,他原本把双手都背在身后,看见常喜乐之后才伸出右手接过她的行李箱。


    “藏什么呢?”常喜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探头看他身后,被安平巧妙避开了。


    但也是这一个闪躲的动作,让他手边响起了一串钥匙哗啦啦互相碰撞的声音。


    安平:……


    常喜乐:……


    “别告诉我你最后还是买了一整个小区。”常喜乐严肃地说。


    “那倒没有。”安平眨巴眨巴眼,把那串钥匙递到常喜乐的手里,“只买了一栋。”


    不要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啊喂!这也很夸张好吧!


    但毕竟这是安平的钱,常喜乐忍住自己对他人钱包的占有欲,冷静地跟着他去了新家。


    “那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是指什么?”常喜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他。


    “唔……没有邻居,所以不会有噪音?”安平说着,接过常喜乐的衣服帮她挂在衣柜里。


    有点道理。


    “还有呢?”


    “整栋楼都不会出现闲杂人等,我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这才是安平真正的目的。


    常喜乐叹口气:“但我总是要出门的呀。”


    “我陪你。”安平说。


    “那我下午要去找一趟李川流。”常喜乐说。


    “行。”安平答应得相当痛快。


    等两人收拾好后,常喜乐伸了个懒腰,问安平:“那你住在我隔壁房间吗?”


    让常喜乐有些疑惑的是,安平虽然买了整整一栋楼,但他挑来给两人住的这套房空间却不算很大——两室一厅一厨。


    安平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一副“啊住得更近一点我才能更好保护你啊”的模样。常喜乐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她拿出手机开始联系李川流。


    (^v^):[下午有空吗?]


    不息:[稀客啊]


    不息:[看你找我什么事]


    今天是李川流值班的日子,如果是公事,那绝对是有空的。


    (^v^):[十万火急,短信说不清楚。等我亲自来找你说吧。]


    不息:[那必须有空啊,老地方见!]


    (^v^):[我能再带个人吗?]


    不息:[跟你要说的这件事有关?]


    (^v^):[算是有]


    不息:[行,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地震?!”李川流坐在问询室里,声儿大得常喜乐怀疑外面的人都要听见了。


    过了会儿他才冷静下来,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说:“你确定吗?这不是可以闹着玩儿的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什么吗?”常喜乐问。


    李川流当然记得。常喜乐在生病住院时,她接触的两个病人都相继去世。甚至她写在纸条上的那一串人名都准确无误地在她预言的时间死亡了。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查明这些人的死的确与常喜乐没有关系。


    预言原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常喜乐确实做到了。所以李川流没办法把她的话当做在开玩笑。


    “可……你当时不是也只知道人名与死亡时间,现在已经到了能知悉死因的程度了吗?”李川流拿起桌上的座机,对话筒说了一声,“夏姐,来趟问询室,急急急急。”


    常喜乐摇了摇头:“地震的确是我的推测,但不算毫无根据。况且如此大规模的人群在同一天死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灾难。”


    夏徕开门进来时还有些不满地怼李川流:“李川流,你把我大老远叫回来,最好是有急事。什么急急急,你当自己是急急国王吗?你夏姐很忙的好不好。”


    等夏徕听完前因后果后,强势如她也和李川流一样陷入了沉默。


    第122章 踢馆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是谁吗?……


    “常同学啊……你说的这个事儿……我们不是不信,但……”夏徕说得很艰难,她转头看了李川流一眼,看到对方也是一样的反应,“但你说的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作为正式依据去发布撤离令的。你明白吗?彻底调离一个城市的居民,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决定。”


    常喜乐其实能明白。


    他们隶属异常事件管理局,算公家的人,但其实也只是两个普通的职员,并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为了这个只有一部分可能性的假消息,去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实在是困难的抉择。


    “但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管到底。”李川流突然说,“十二月二十四,农历,对吗?”


    常喜乐点头。


    话说到这,她和安平就准备离开了。常喜乐想再和杨瑰司商量一下,是否有可能通过网络途径作出一些努力。


    “喜乐,你再等等。”李川流又叫住了她,他边打开电脑边说,“前段时间的确有点忙,你今天如果不来,我也要找机会去和你聊聊的。”


    常喜乐坐回了位置:“是什么事?”


    “陈墨芯最近还有没有来找过你?”李川流严肃地问她。


    常喜乐摇了摇头,自从那次陈墨芯来教室找她的茬,却反而吃瘪走人之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他,也很久没再听到他的消息——直到听说陈家在开发常乐山的工程招标中拔得头筹。


    “嗯,虽说当时陈墨芯蓄意伤害你的事是在我巡逻期间发现的,但这种案件其实不在我管辖范围内,后续移交给了辖区的警方。只不过后来,陈墨芯这起案子又回到了异常事件管理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常喜乐和安平对视了一眼。


    她想,她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是发现了非自然因素吗?”常喜乐问。


    李川流慎重地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了会,回头看了眼夏徕的眼色。


    “看我干什么,人家是受害当事人,你告诉他是应该的。”夏徕说,“反正她早就签过保密协议了。”


    “不过。”夏徕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安平,对他说,“要么走,要么签保密协议?”


    安平扬了扬眉,挺配合地签了名字。夏徕把协议拿出去的时候,常喜乐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你的签名有法律效益吗?”


    他耸了耸肩,把常喜乐的身体扶正,示意她认真听李川流讲话。


    “陈墨芯的身上有相当庞大数量的亡魂气息,这是非常不正常的。”李川流说。


    常喜乐觉得这个说法很熟悉:“你之前好像也这么评价过我。”


    “不一样。”李川流摇了摇头,“这么说吧,你只是和那些亡魂待在一起,所以沾染了它们的气息,过段时间自己会消散的。但是他,他身上积攒了非常、非常庞大的怨气。亡魂的死与他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们的仪器已经这么精妙了吗?连这些都能看出来。”常喜乐面露惊讶,忍不住心想这种好东西是不是可以推广应用到地府。


    “啊,那是我们的一个编外前辈贡献的。她非常有才华,我们组长一直试图返聘她来当我们的技术指导。”李川流很轻易被带歪了话题,“不过听说她后来似乎是看破红尘出家了。”


    “咳。”夏徕咳嗽了一声。


    “哦哦,说回正事——经过多方查探,我们还发现他背后有一个很强大的灵魂状态的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还没有定论。他们非常警惕。”李川流说,“只知道那个东西在常乐山,不知为什么,似乎也只能待在常乐山。”


    “我见过,也知道那是什么。”常喜乐突然说,“陈墨芯对我动手那天,那个东西也在常乐山。”


    “真的吗!”李川流喜出望外,没想到纠结多天的疑问在常喜乐这里就有答案。也对,毕竟她是第一现场见证人,掌握着第一手资料。如果她能近距离接触陈墨芯和他背后那个强大的灵魂,所掌握的信息一定比他们要多得多。


    常喜乐把有关安平的那部分故事删去,只讲了佞狐大概是什么样的存在。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没有**,靠吸食亡魂存活的强大灵体?”李川流试着概括。


    夏徕说:“而陈墨芯就是它的那把刀,替它收集甚至创造亡魂。”


    常喜乐点头:“是的,虽然从之前的调查来看,陈墨芯主要靠虐杀动物……”说到这里,常喜乐闭了闭眼睛,她光是说到这件事就全身发冷。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可是谁能知道他手上究竟有没有沾过人命?”


    夏徕严肃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照这么说,你可和他们结下大梁子了。”李川流皱眉,这段时间他了解了陈墨芯的行事作风,知道他压根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君子,“我不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


    常喜乐凝眉思索了会,随即豁达道,“但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怕。”


    她有勾魂锁,就算某天再和佞狐他们相见,也该是他怕她才对。


    “不能掉以轻心。”夏徕提醒道,“你还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遇上这种沾过血的家伙,很容易吃亏的。”


    “对,他们有些伎俩肮脏得你连想都想不到。”李川流表示赞同,“总之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陈墨芯他们不简单,你得多加小心。如果需要警力配合,可以随时和我们提。”


    安平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向常喜乐,目光里带着惊骇。


    “你怎么了?”常喜乐被他吓了一小跳,扯扯安平的袖子轻声问。


    “关于地下的事,能告诉他们吗?”安平问。


    常喜乐反应过来他在说地府的事,她犹豫了一会就说:“可以。”


    毕竟她没有和地府签过什么保密协议。有些不大讲究的无常甚至在执法的时候在生人面前现过形,把普通人冲撞得生个一周病也是有过的事儿。


    事到如今,要让异常事物管理局相信他们,首先他们应该要给予同样的信任。


    安平垂下眼睛,他说:“今天我出去那趟,就是去了地府。”


    不等常喜乐反应,他继续说:“路过奈何桥的时候,我遇到了孟婆。她说她认识你,所以我们聊了几句。”


    “……你们聊了什么?”常喜乐问。


    安平闯到地府和谢无涯打了相当惊天动地的一架,但两人没分出个胜负来。说来也奇怪,虽然这算是谢无涯的地盘,但谢无涯罕见地没有以多欺少,就这么让安平离开了。


    安平擦掉脸上的血,嗤了一声,就一路往外走,有些失魂落魄,差点踢到桥边老太太的锅炉。


    “哎呦,年轻人,你可仔细着点呐!”老太太的那锅汤看起来可熬了相当久,要是洒了可就浪费大发了。


    “对不起。”安平停下脚步道歉,只是声音有些闷闷的。


    老太太抬头看他,这才发现这年轻人脸上还挂了彩:“哟,是你啊。”


    上回有只猫妖孤身来地府大闹了一场,硬是和谢无涯账目上的一个人换了条命的事迹还偶尔在小鬼之间流传。没想到他还敢再来。


    “你的胆子可真大,上上回干出这种事的是谁你可知道么?”


    安平叹口气,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躬身坐在老人身边的石阶上,问她:“是谁?”


    老太太笑眯眯的,也不回答他,只说:“年轻人,还是得多看书。”


    她说完,看向奈何桥的另一头,喃喃道:“奇怪了。”


    安平问:“怎么了?”


    “最近,过桥的亡魂变少了。”老太太用她的大勺子搅拌着自己那锅汤,叹口气说,“这汤后面也不用做多少,看来我也快要下岗了。”


    “怎么会?”安平问,他刚才在谢无涯那边看到的生死簿,说是铺满了整间大殿的地板都不为过。为了不波及文书,谢无涯还专门喊他出去再打架。


    马上就要死人了,死非常多得人,孟婆汤只会供不应求才对。


    “那可就是怪事了。”老太太听完安平说的话,不是很相信,“我在这里熬了几千年的汤,每天该做多少,我心里门清,从没有一天出过错。”


    安平心里还烦躁着,他也无心和这个顽固的老太太多争执:“我说的话你不相信。那么,你就去问问那个姓谢的无常好了。不过他现在走不动道,估计得你亲自去看看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大步往桥的那头走远了。


    老太太常年守在这奈何桥边,哪儿都去不了,自然也没办法亲自去找谢无涯。她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沉不住气。”


    常喜乐听完,琢磨了会:“无常引入地府,孟婆送人往生。照你这样说,光有人死,却没有人往生吗?”


    她把凡事往好处想,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些人最后都没有死?说明我们成功了?”


    安平说:“我当然希望是这样。”


    但听孟婆说,孟婆汤供大于求似乎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是大部分时候,在几个月里有那么一两碗的。上报给地府,也都是觉得她毕竟老了,算错数也是有可能的事。


    因此,其实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可能。


    两人对视了一眼,常喜乐猜到了安平在想什么,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是觉得……和佞狐有关?”


    安平点了点头。


    佞狐的灵体修为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再增益下去,势必会引来天劫。而它如果没有修出躯体,就必定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因此,它一定会疯狂地去吸收亡魂,来保全它那半条苟延残喘的命。


    “它上次想要我的魂魄却没有得逞,却蛰伏了这么久都没有新的举动。这本身很反常。”安平说,“我该找机会去会会它了。”


    一旁的夏徕和李川流却没有跟上他们的思路。


    “恕我冒昧。”夏徕抬手问,“你们说的地府、孟婆、无常什么的,是什么暗号或者代称吗?”


    不然她怎么完全听不懂。


    李川流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他平常就乐意看点灵异志怪小说,对这类说法接受度特别高。只是虽然在异常死亡管理局就职,他们比平常人接触到更多非自然事件,对于地府这种地方的了解还是知之甚少——连这个地方究竟存不存在都没有定论。


    不过,他就知道常喜乐和她身边这位朋友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但没想到别人都是“上头有人”,这俩是“下头有人”啊。想到这,李川流用手肘撞了撞夏徕的肩膀,说:“哎,咱都干这行了,接受度高点。他们说的就是地府。”


    夏徕有点恍惚地转头,对上常喜乐肯定的眼神。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形势就相当复杂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李川流:“你晚点把手头的任务都清一下,转交给别人。你和我全权负责这件事。我会将情况报告给上级,届时可能还需要你们的配合。”夏徕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目光转向了常喜乐她们。


    “当然。”常喜乐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她们原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能引起异常死亡管理局的重视,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等她和安平一起出了异常死亡管理局的大门,常喜乐才问安平:“所以你这伤是在地府和谢无涯打出来的?”


    安平说:“他伤得更严重点,总体来说是我赢了。”


    常喜乐:我现在是在说谁赢谁输的问题吗!!


    第123章 梦你约不到的画家在给别人画同人哇……


    “你为什么和他打架?而且是你专门找上门去打,他惹到你了吗?”常喜乐还是想不通,谢无涯都社畜成这样,一天天要被他那个文书淹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能再和安平扯上联系?


    除非这件事和常喜乐有关,所以她必须要问清楚。


    “你到底说不说?”常喜乐双手抱臂。


    “你之前说要和杨瑰司商量事情,是今天吗?在哪商量?”安平答非所问。


    常喜乐不吃他这套,还要再问,但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用食指虚指了指安平,说:“晚点再找你算账。”这才暂时放过安平。


    发来消息的果然是杨瑰司。


    三人商量了一下后,就干脆把会面地点定在了杨瑰司家。


    “嚯,脸上这咋伤的啊?”杨瑰司一打上照片就注意到安平脸上这伤了。他模样生得好看,脸上的任何一点瑕疵都非常明显。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安平原本想微笑,但怕牵动伤口,于是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没事,不劳费心。”


    常喜乐则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为人要有礼貌。


    “哈哈……那我们进去聊吧。”杨瑰司从门边让开,招呼两人进屋。


    “其实单要传播范围广的话其实并不算难,我们有做自媒体的经验,也有粉丝基础。”杨瑰司打开电脑,但会议笔记那一栏却空空如也,她说,“难就难在你怎么能让人相信?以及必须要注意的一点是,如果我们空口无凭地去大范围扩散这些消息,是很有可能因为传播谣言被封号甚至被帽子叔叔找的。”


    的确如此,常喜乐思考了一会,提议:“我们兵分两路怎么样?”


    “怎么说?”杨瑰司抬头问她。


    常喜乐则转头看向安平,说:“还需要你来配合一下。”


    当天晚十二点,沉寂很久都没有更新的鬼司和蓝瞳又发布了合作视频。


    兴冲冲的粉丝们呼朋唤友地来观看,想欣赏下这两位主播又带来了什么灵异恐怖故事。


    结果视频开头一阵欢快的歌舞过后,出现的大标题却是“关于地震你需要知道的二三事”,这视频内容显然是精心策划过,而且视频画面由一幅幅手绘画制作成了精美的连环画。视频被分为地震前的准备、震中逃命知识、震后注意事项,讲述事无巨细,简直恨不得在地震来临时把观众朋友们揣在兜里一起逃生。


    [难道这就是我熬夜的报应?我竟然已经看视频看出幻觉了吗!]


    [主播你要是被盗号了你就眨眨眼]


    [我天呢,作为山城常住居民,这些知识真的已经烂熟于心了。外地朋友们可以仔细看看哈,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试图从这个视频里面找到广告的痕迹,但这竟然真的是个纯科普视频,主播是打算换方向了吗]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视频的,主播表达的方式很可爱,对我这种外地来的人特别友好。我老家那边一辈子都不可能地震的,我有时候真的没太大概念。光记住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的十字箴言了hhhh。]


    [楼上那位,不管怎么样该逃生咱还是得尽量往安全地带走的嗷,不能摆烂。]


    [只有我觉得这些画画得巨漂亮吗……考不考虑出周边啊?]


    看到这条评论后,才有人注意到这实际上是三人联合创作的视频。


    [Prosit?好耳熟的名字,是视频绘图的创作者吗?]


    [Prosit,那个每幅画都能卖到几千万的Prosit吗?]


    [?哈哈哈楼上你在说什么,这要是真的Prosit我就把鞋子吃了……我吃好了。]


    [卧巢,真是他啊?????]


    [你去看他主页就知道了。]


    名为Prosit的账号页面干干净净,只发布了这一条联合制作的视频。与别的账号不同的是,他的头衔处有官方认证的蓝v标志。


    一时间也没人在意鬼司的账号风格变化了,当晚热搜第一的标题是#朋友,你买不到作品的画家在给别人画连环画啊啊啊啊啊啊!!连带着几个关于地震逃生小tips的热搜也提升了排名。


    这条三人联合创作的小视频获得了鬼司账号从未达到过的播放量,而且一晚之后还不见颓势,一路飞升。


    这一晚之后,令人欣慰的是鬼司增加了直播和发视频的频率,让一直苦于没有视频“助眠”的观众朋友们大呼过瘾。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鬼司真的时不时在直播或者视频内容里穿插一些地震逃生小技巧。


    [很诡异主播你知道吗很诡异,不亚于我在听asmr的时候视频里突然开始播放南无阿弥陀佛。]


    [听着听着我已经习惯了hhhh,反正插广告也是听,听科普也是听,我宁愿听科普啦。]


    [专门为了Prosit来的,打卡]


    [天呐鬼司你居然认识Prosit,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脉之一了!]


    [其实,我最近也经常刷到说山城快要地震了的传言,但我一直觉得是无稽之谈来着。]


    [我们单位最近地震逃生的演练也增多了诶,我朋友说她女儿学校里最近一周能演练两到三次。]


    [不会是真的吧……]


    [相信这些的和当年信2012世界末日的那帮人不会是同一批吧?这都捕风捉影的事儿,能不能专注在主播讲的鬼故事上啊!]


    [我也刷到那个传言了其实]


    [1]


    ……


    常喜乐看着直播间弹幕里数不清的“1”,知道她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部分,但是还不够。


    又一场直播结束后,杨瑰司从书包里拿出了书本和笔记,马上要期末周了,为了避免挂科惨案的发生,她不得不忙里偷闲地复习一下。


    但常喜乐却没有这个时间,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做。


    她站起身的时候,一旁正在画稿的安平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点了点常喜乐有些青黑的眼底,有些不赞同地说:“你这几天睡得太少了,今天还是休息吧。”


    常喜乐笑了笑,神色之间却没有妥协的意思,只是对他伸出手来。


    安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整理好的那一沓材料递给常喜乐。


    里面涉及到人名和住址,涉及到的名字全都是山城有头有脸、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注意安全。”安平嘱咐。


    常喜乐挥挥手:“我知道。”随后她的身体就歪倒在安平怀里。她走得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躺好。


    杨瑰司在一旁复核第二天要发布的稿子,常喜乐不在,她和安平之间没有一点话题可说,于是只好更加沉默地工作。不过安平也无心顾及别的,他这一天天的赶稿强度简直快把指纹磨没了。


    常喜乐在大街小巷穿行,一路畅通无阻。她目的地里的那些门户非富即贵,但她进门后连眼神都没分给那些在黑夜里都闪闪发光的珠宝财物,而是径直走到了户主的房间里——开始托梦。


    没错,身为灵魂,常喜乐得以轻易造访别人的梦境。不过她肯定不能就照平常的模样去,为了逼真,常喜乐特意去找戴山雁借了一套无常的制服穿。


    “怎么不去找小谢大人领一套穿,他应该算是你的mentor吧?不管你的吗。”戴山雁二话不说借了常喜乐一套,一边还不忘八卦。


    “什么mentor,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上班的大人的感觉了”常喜乐摇头,“我哪敢再去找他呀。”


    也不知道安平当时到底怎么和人打的架,听说场面非常惨烈。真怕谢无涯和她见面后,一时想不开揪着她付伤药费。


    “上回地府那场决斗该不会跟你有关系吧?”戴山雁虽然经常要出外勤,和地府本部联系并不多,但这么劲爆量级的新闻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不能吧……”常喜乐打了个哈哈,看了眼时间后连忙和戴山雁告别,“好了我赶时间,听我下回和你讲嗷,晚点见。”


    当晚,有数个官员外加一些身居要职的干员不约而同地梦见一位白衣无常来引渡自己去地府,死因是地震,时间则赫然是十几天后的凌晨三点。


    这梦实在过于逼真了,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自己这么早就死了的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能不能不走,直到梦醒了都有些恍惚。


    其中一位叫周郡的人反应最为激烈,他醒来后还不住喘着气,摸黑去儿女房间查看了一遍。


    直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周郡还有些心神恍惚。


    等到面前的下属又对他招了一次手,周郡才回过神来,说:“抱歉,昨晚没睡好。你刚才说什么?”


    “地震?”听到这个词,周郡只觉得太巧了点。他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跳了跳,问,“地震监测不是我们异常管理局的活,你们什么时候还管起这个了?”


    但不等回答,周郡又捏了捏眉头:“你们说的地震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


    听到部长和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李川流没忍住和夏徕对视了一眼。他有些惊讶地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周郡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


    之后的讨论结果还是那样,没有切实证据,就算一层层往上提这情况,多半也是很难推进居民迁移计划的,这对当地的财政可能造成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但是。”周郡想起昨晚那个逼真的梦,叹了口气,说,“我可以帮你们向上说明一下情况。”


    李川流和夏徕原本都不抱希望了,听周郡这么说,高兴地差点抱在一起:“谢谢部长!”


    第124章 你在找谁佞狐吗?


    迁移的决定的确很难落下,但是山城最近的地震逃生演练频率的确变高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常喜乐在某天入完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威瑟尔依然戴着兜帽,他站在一条小巷的巷口,对常喜乐说:“喂,你怎么还待在山城?”


    常喜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威瑟尔,她原本想把地震预警的事说一遍,但心里莫名觉得哪里奇怪,于是又把这个提醒保留下来,先只回答他:“学校还没放假呢。”


    “还上个屁的学。”威瑟尔嗤了一声,说,“你没听说山城最近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常喜乐明知故问。


    “地震啊。”威瑟尔说,“那不是传闻,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常喜乐有些惊讶,但转念想到他毕竟原形是只黄鼠狼,能察觉到大自然的意动大概也正常吧?


    “我不仅知道,还要告诉你,**,而是……”威瑟尔张了张嘴,但他的话音在句子的中间戛然而止,他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最后那个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制止了他。


    “你怎么了?”常喜乐追问,“地震不是天灾,那是什么?”


    “算了。”威德尔苦笑了一下,说,“总之你快离开山城吧,我就只能说到这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向她报恩。


    随后他把兜帽又戴得严实了些,消失在漆黑的小巷中。


    常喜乐还在思索他的话,奈何这人已经不在了,只好先往家去。天色已经很晚了。


    时间过得的确很快,转眼常喜乐她们就已经考完了期末考试。


    走出考场的时候,安平已经等在门口了。这人说了要一直陪在常喜乐身边,最开始时还偶尔会放常喜乐一个人待会儿。但到了这几天,他几乎寸步不离陪着她,连离魂去托梦也不被允许了。


    方信艾对这形影不离的两人组合已经见怪不怪。她伸了个懒腰,对他们说:“今天因为考试,难得没有组织逃生演习,我还怪不习惯的。”


    “已经到寒假了,宿舍囤了这么多零食,看你怎么处理。”任清说她。


    “哎,我买的大部分零食保质期都很长的呀,就算寒假之后回来也绝对没问题。”方信艾笑眯眯地用肩膀搡了搡常喜乐,“特别是喜乐给我们买的那些,什么压缩饼干还有一堆矿泉水,哪怕是丧尸围城,也够我们吃上很久了是吧?”


    常喜乐呼了口气,她没像平常那样跟几人谈笑,只是不动声色地催促:“你们不是说买了今天下午回家的票吗?快回去收拾东西吧,省得赶不上车。”


    “哎,知道啦。这一放假要好久都见不着你们了,怪舍不得的。”方信艾突然有些感伤。


    “会见面的。”常喜乐很认真地说,“我们都要好好的,等到再见面那天。”


    方信艾又想吐槽常喜乐这句话像在诀别,但常喜乐最近避谶的意识非常强,于是她努力把这句“不吉利”的评价咽了回去。


    几人去食堂路上还遇见了钟缇梦,她笑眯眯地和常喜乐几人打招呼:“好久没在学校见到你了。”


    “放寒假了,要不要加入摄影社的寒假特别活动?”钟缇梦笑眯眯地问。


    “什么?”常喜乐问,原本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我们准备寒假晚点再回老家,摄影部组织了一个为期五天四夜的露营写生活动。”钟缇梦说,“地点还没确定好,大概就在山城的几座山头选吧。常乐山大家去过太多次了,还在讨论要不要加入行程呢。”


    “那怎么行!”常喜乐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任清看了她一眼,也附和道:“最近都说山城快要地震了,以防万一,还是早点回家吧?”


    “谣言你们也信呐?”钟缇梦笑起来,感叹道,“我小时候也相信2012世界末日,那天晚上害怕得睡不着。但第二天醒来,什么也没发生啊。”


    常喜乐冷静了一点,继续劝说:“常乐山不是快要被开发了,不太适合写生吧?”


    “你说得对。”钟缇梦的神色没刚才那么热情了,“那更应该去了,等我们来年开春返校,也不知道常乐山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学姐!”常喜乐还要说话,被安平握住了手臂。


    “哎,反正我邀请你了,要是不方便来也没事。我先忙去啦。”钟缇梦也没多和她争执,温柔地告别后就离开了。


    “怎么了?”常喜乐注意到安平有些紧张的神色,问他。


    “常乐山那边,有点奇怪。”他说。


    “什么意思?”常喜乐不明白。


    安平走到大楼外的草地上,俯身把手掌贴在草地上,山城大学离常乐山很近,同根同脉。


    他说:“大地在缓慢震动,从地底传来了哀嚎。”


    安平的声音放得挺轻,方信艾她们没有听到,还在讨论等会去买东西吃。常喜乐蹲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会?难道地震提前了?”


    现在才腊月十八,离他们预警的那个日期还有整整一周。


    “我去看看。”安平站起身。


    “我也去。”常喜乐坚持要跟上,安平原本希望她留下,但最后想到什么,还是牵起她的手往山城大学西边方向去了。


    “欸,这两个人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方信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点委屈地说,“马上要一个寒假都见不到面了诶,喜乐都不跟我们一块吃顿饭。”


    杨瑰司摸了摸方信艾的头发以示安慰,没有说话。她看向远处那座沉默而熟悉的常乐山,神色间忧心忡忡。


    “我也得去一趟。”她突然说。


    等安平他们靠近常乐山山脚的时候,不需要再触碰地面就能听到从山里传来的轰隆巨响。


    常喜乐有些犹豫:“地震不是这样的吧?”但她毕竟没经历过,因此不敢确定。


    “不是地震,是人为发出的声音。”安平握紧了常喜乐的手,继续往声源处靠近。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有一批工人在山间平坦处架起了机器,几台挖土机已经在开始运作了。林间的鸟类惊叫一声四散飞开,有些不大好运的鼠类被挖掘机连着土壤铲到半空,一部分从高空跳回地上,原地抛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陈家,开始动工了。”安平说。


    新闻上有报道过,这项开发工程预计在次年一月完工,远晚于常喜乐他们所知道的地震时间。


    “怎么可以这样?”照这个方式,常乐山的生态环境会遭到极大的破坏。常喜乐想起以前见过的那些被挖掘机挖得光秃秃的山,很难想象同样的景象会出现在常乐山上。她不禁想起几个月前的晚上在观月台附近的萤火虫群——萤火虫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很高,也许之后,它们就不会再出现了。


    常喜乐使劲眨了眨眼,现在更需要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她仰头对安平说:“山城还是没有发布撤离通知。”


    这些天,他们已经非常努力了,也的确看到了上层做出的动作。越来越多人有了预防地震的意识,做了预防准备,也有人干脆趁着快要过年,准备离开山城回家去或者旅游一趟。


    但是还远远不够。在真正的灾难面前,熟悉逃生路线或者在房间角落放好物资储备都只是下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这座城市。


    她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传播更加具有指向性的预言消息,但这些言论都会迅速被封禁,原因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也试过跟遇到的人提起这场灾难,但大部分人都当做玩笑来看到。还有些人会急眼,警告他们不要随便传播谣言。


    隐隐的,也有人发现了不对。譬如最近天边的云霞颜色异常绚烂,以及路边的猫狗数量大幅减少,家里养的鱼总是跳出鱼缸。人心也浮躁,大家总是动不动就发火。


    可是为了一个根本没切实消息的预言离开,对一些普通人来说,代价还是太大了。


    于是这些在外务工的人,也许因为合同限制、也许为了挣钱养家,在本该回家的过年时间也会留在这里参与施工。


    在这些机器彻底破坏常乐山之前,大山会先将他们吞噬的。


    安平其实可以理解:“这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假如是误判,全城损失的财产数以亿计,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如果连生命都不存在了,还去管什么钱财!”常喜乐语气愤怒,眼角却隐隐含泪。


    安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工地的方向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喝一声:“谁在那边!”


    工头走过来,看见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挥手让他们快走:“施工重地请勿靠近啊,谈恋爱去别的地方。”


    常喜乐还想说什么,被安平拉住了手腕。


    “哟,稀客啊。”一道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


    他挥挥手对姓王的工头说:“没事,这是我的两个朋友。开工第一天来捧场的。”


    王工这才缓和了脸色,笑了笑就又去看施工的情况了。


    “哎呀,你们俩可来晚了,没赶上剪彩仪式呢。可惜。”陈墨芯盯着常喜乐,嘴角微微勾起。


    “谁是你的朋友。”常喜乐冷冷地说。


    “你这么说话,可真是伤人的心。”陈墨芯夸张地用右手捂住了心口,他语气里不乏恶意,提醒道,“劝你还是少得罪我,等以后再见面,我会看在你这双漂亮眼睛上留你个全尸哦。”


    安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反方向掰下,痛得陈墨芯痛叫一声。一旁的工人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警惕地看了过来。


    陈墨芯笑起来,对他说:“而你,我到时候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安平冷冷地问他,没把另一边慢慢围过来的那群人放在心上,反而警惕地望向了四周。


    陈墨芯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他虽然吃痛,在注意到安平的视线后,却笑眯眯地问,“你在找什么?”


    “佞狐吗?”


    第125章 讨水喝他是怎么看见的?


    安平听完,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三分,陈墨芯极度痛苦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佞狐!”


    这下他不再是以第三人称指代这个名字,而是在呼唤。


    安平的目光迅速锁定了西北方的一个角落,他利索地松开了陈墨芯的手,在众人包围上来之前揽着常喜乐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诶,人呢?”


    “见鬼了,他俩刚还在这呢。”


    工人们还在挠头找人,陈墨芯则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他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笑着轻声道:“嘁,等到了那一天,看你们怎么向我求饶。”


    与此同时,工地另一边的年轻男人叫了声工头的名字:“小杨不见了!”


    “散了散了,干活去。”王工把这群工人轰开,走向刚才叫他的那个年轻男人,“怎么回事?”


    “小杨不见了,手机也联系不上他。”年轻男人有些焦急地说,“是不是迷路了?”


    “咱们这动静这么大,什么小兔崽子都能循着声找过来,你还怕小杨迷路?”王工一巴掌拍在年轻男人的脑袋上,哼了一声,“这下子怕不是躲懒去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年轻男人被打了这一下就不吭声了,只是嘟囔着:“这常乐山不是说得可玄乎了,半山腰往上迷雾环绕,进去就鬼打墙么……”


    “哈?”王工一凶,年轻男人就缩着脑袋干活去了。


    “安平,安平你在找什么?”常喜乐跟着安平向西北方向一路赶去,她的脚程太慢,一路上都是被安平带着走的。见安平的神色实在太紧张,常喜乐意识到什么,问:“你察觉到佞狐的方位了是吗?你……你带着我不方便,要不你先走吧。”


    他反而握紧了她的手,闷声道:“不可以。”


    等两人赶到一个山洞面前,安平在原地默了一会,才说:“他跑了。”


    这山洞漆黑异常,从洞穴里散发出恶臭的血腥味,常喜乐望向里面,感到一阵恶寒:“刚才,佞狐就待在这里?”


    “嗯。”安平神色凝重,“他可能已经有了一具肉身。”


    “什么?”常喜乐讶然。


    “否则他没有东西依附,应该很难转移阵地才对。”安平说。


    “只是这具身体对他来说大概还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对他来说难以驱策。”安平看着黄土地上一深一浅的一串脚印一路消失在草地上,下了判断。


    “要顺着脚印再找找吗?”常喜乐问。


    安平看了一眼天色,说:“要在日落之前下山才行。”


    快要起雾了。


    没想到就在两人下山的路上,两个人就遇到了大雾。安平皱着眉,他熟悉路线,不会因此迷路。但雾遮挡了两人的部分视线,他时刻警惕着周围,谨防佞狐偷袭。


    大雾尽头,隐隐露出一个人的身影。说是人似乎不大准确,因为在他的头上,长着尖尖的一对耳朵。


    安平把常喜乐护在身后,抬手就准备迎战,对面的人忙不迭道:“手下留情!”


    常喜乐愣了愣,叫了声:“威瑟尔?”


    随着距离拉近,面前这人的模样也显露在两人面前,的确是威瑟尔没错。


    “你的耳朵……之前不是?”常喜乐有些犹疑。


    “修炼不大到位,这耳朵时好时不好的。所以我才一直戴着兜帽嘛。”威瑟尔笑了笑。


    安平这才收回手,但眼神里依然带着警惕。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威瑟尔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修炼成人的地方,我在这有什么奇怪的?”似乎看出安平的想法,威瑟尔说。


    “喜乐,你怎么还在这?”不知道是不是常喜乐的错觉,迷雾之中,威瑟尔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


    “你之前不是说了,很快要离开山城吗?”


    “快点回答我。”威德尔眨了眨眼,没给常喜乐说话的机会,只吐出一个字,


    “跑。”


    常喜乐迅速把安平往后一拽,堪堪躲过威瑟尔挥过来的爪子。


    “黄鼠狼的耳朵没有这样尖,威瑟尔。”常喜乐紧盯着他,“或者说,我应该要叫你佞狐?”


    威瑟尔笑了起来,叹口气:“哎,我就说这具身体不中用,改天还是得换个新的。”


    “你把威瑟尔怎么样了?”常喜乐问。


    “他好着呢,刚不还偷摸提醒你来着,一点也不听话。”佞狐笑着,说,“这一点倒是很像人,狡猾。”


    “我看你们关系似乎不错,不如留下来和他做个伴吧?”佞狐没给他们回答的机会,立刻向两人打来。


    原本佞狐作为灵体的力量就已经非常强大,只是苦于没有躯体供他驱使,只得依附在死物上。但此刻他占据了威瑟尔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就发挥出这幅身体十成十的力量,与安平不分上下地缠斗起来。但安平还需要顾及常喜乐的安危,一时有些束手束脚,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看来不用等到那一天,今天我就可以要了你们两个的命。”佞狐相比起来游刃有余得多。


    常喜乐尽量不让自己妨碍到安平,一边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陈墨芯说得果然没错,你们打算在小年夜那天害死全城人。”


    佞狐果然警惕起来:“陈墨芯怎么可能知道?我明明……”


    安平就趁着这个机会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佞狐吐出一口血来。


    “不对,你在诈我。”佞狐反应得很快,他的嘴唇虽然被鲜血沾染,嘴角的笑容弧度却变得更加大,“虽然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如此,今晚你们是非留下不可了。”


    说罢,佞狐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凌厉,而且他完全不保护自己的要害处,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安平和常喜乐立刻意识到不对。每一处伤实际都打在了威瑟尔的身上,佞狐根本不在乎这具身体。


    不要命的碰上惜命的,安平这边逐渐落在了下风。


    “呃啊!”迷雾越来越浓,佞狐突然惨叫了一声,随后一转眼,两人面前就没了动静。


    “什么情况?”常喜乐愣了愣,发现佞狐真的离开了。


    安平看着自己的手,对她说:“我刚才那一掌没有碰到他。”


    “两个小鬼,不乖乖回家,跑到这里找死吗?”两人身后传来声音,安平立刻绷紧了身体,被常喜乐按下手。


    她说:“我好像听见我小姨的声音。”


    迷雾仿佛有意识般散去,面前这个一身道袍,插着腰端详他俩的女人,不就是唐柚吗!


    安平拦住了常喜乐,给她使了个眼色。


    有个威瑟尔的例子在前头,在这山上不能随便相信身边的人。


    “你这只猫妖,还挑拨起我们姨侄的关系来了?”唐柚嘴上这样说,语气却带笑,倒没有责怪的意思。


    在她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师父!”


    杨瑰司气喘吁吁地跑上前,问:“找到喜乐他们了吗?”


    唐柚朝常喜乐他们努了努嘴。


    安平又仔细感受了面前这两人的气息,这才放开手让常喜乐靠近她们。


    “瑰司,你们怎么会在这?”常喜乐走上前,她拽住唐柚,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


    “我听到山上的动静,不放心隽意她们。”杨瑰司上山后,告诉唐柚常喜乐也在。只见师父掐指一算,说了句“她遇上事儿了。”,就往西北方赶来了。


    常喜乐看了眼杨瑰司,就猜她一直清楚唐柚在哪,先前还假装不知道。杨瑰司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唐柚反握回常喜乐的手,带着她们往常乐观去了。


    这一回常乐观的大门口空荡荡的,没有杨隽意和书念两个小孩出来迎接,怪让人不习惯的。


    等几人进了屋子坐下,安平才收起保护的姿态。常喜乐把事情大致经过和唐柚、杨瑰司说了一遍。


    “安平,我觉得不对。”常喜乐想起刚才从佞狐那诈出来的话,试着把这些天来他们所获得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刚才这一路太赶,她来不及思考,等现在沉下心来,她才说:“小年夜,就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他们对这一天的灾难不仅是熟知,甚至可以说很期待。”


    唐柚沉默了会,突然问:“你说,看到生死簿上的人名都在闪烁?”


    “对。”常喜乐点头。


    “不同名字之间闪烁的频率相同吗?还是说,此起彼伏?”唐柚接着问。


    常喜乐之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肯定道:“所有名字闪烁的频率,完全一致。”


    唐柚告诉她:“那你们努力的方向就错了。”


    常喜乐的猜测本身没错,生死簿上闪烁的性命,说明其命运还未完全定下。假若某一批人的死因相同,干扰其命运的因素也相同,那么其名字闪烁的频率也是一致的。


    来不及想唐柚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地府的事情,常喜乐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之前,她一直觉得人为因素系在她们身上。如果她们能努力让山城人都离开,就可以救下所有人。


    “可是一个城市有这么多人,在他们连日的努力下,可能有人听劝离开了,也可能有人最后会留下来。但他们的名字闪烁频率完全一致,说明牵动他们命运的是同一件事?”常喜乐问。


    唐柚点头,表示赞成。


    可是,究竟是哪件事情呢?几人都没有头绪,一时房间陷入了沉默。


    “师父!师父!”门外突然传来稚童的呼喊,几声象征性的敲门声响后,书念领着隽意一同闯进门来。


    常喜乐好久没见这俩小孩了,惊喜地挥手和她们打招呼。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唐柚淡淡看了两人一眼,不怒自威,两个孩子立刻站直了。


    “说吧,什么事?”唐柚问。


    书念先开口,他指了指观门外,说:“有个老爷爷进门来,说想讨碗水喝。”


    唐柚立刻站了起来。


    常乐观设置了重重禁制,寻常外人别说踏进观门,应当连看都看不到这座观才对。


    第126章 地龙地龙睡相好点


    几人一出门就看见书念说的那位老爷爷了。老人家一身白色太极服,双手背在后面,在进来的路上左右张望着。


    常喜乐莫名觉得他眼熟,但仔细再看看,这张脸她又的确不认识。


    一旁的安平只是很随意地靠在门框边上,他望着那脚步略有些蹒跚的老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柚眯了眯眼,率先走上去,问:“老人家,请问你来常乐观有何贵干?”


    老人一笑,对她拱了拱手,说:“凑巧路过,想进来讨碗水喝。”


    唐柚沉默两秒,转头吩咐书念倒水去了。但她眉宇之间的警惕没有减少半分——说白了,在这儿,就没有“路过常乐观”这个说法。


    常乐观从不向普通人开放,在唐柚有意藏匿后,更是非请勿入。这一路奇门遁甲、迷雾重重,竟然都没拦住这位老人,这人不简单。


    书念很快接了水回来,但他走得太急,跨过门槛时差点绊一跤把水全泼了。好在几近倾倒的碗在一刹那被安平顺手扶正,他一转手腕就把碗稳稳地托在了自己的掌心,连一滴水也没洒出来。


    他慢悠悠拿着碗走向那位老人,递给他后笑了笑:“您慢喝。”


    “多谢。”老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接过碗仰头把一碗水咕嘟咕嘟全喝完了,随后把碗面往下一倒,意犹未尽道:“烦请再来一碗。”


    书念看了看唐柚,得到她的眼神授意,就乖乖接过碗又去跑腿了,这回他把隽意也给捎上了。


    等老人家喝过三碗水,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才对唐柚说:“多谢。”


    “还喝吗?”唐柚问,“不够还有。”


    老人家摇头,说:“这水囫囵咽下,只解得了一时半会的渴,真要喝个痛快,怕是把你们观喝空了也不够呢。”


    常喜乐正听他们在这有来有回地说话,被老人家这牛饮的豪气震惊之余,就被杨瑰司悄悄扯了扯袖子。她指指那老人的影子处,对常喜乐做了个口型:你看。


    只见那个老人家脚下的草地全被水洇湿了。常喜乐疑惑地抬头看,天明明正晴着呢,过去几天更是连雨都没下。


    “是水鬼吗?”书念个子矮、视线低,很容易就注意到地面上的不对劲。他注意到之后也偷偷嘀咕起来,直到唐柚看了他一眼才噤声。


    杨瑰司则对他摇了摇头,虽然水鬼所到的地方会有大量水渍,但因为其死于水中,因此身上也必定是湿淋淋的——尤其是衣服与头发。然而这位老人的衣服却干爽得很,院子里有片落叶悠悠地飘到他衣领和发顶,须臾之间就落到了地上,昭示着此人身上没有一点水痕……


    杨隽意“咦”了一声,像是觉得有意思。她这回不怕远也不怕累了,哒哒哒跑去小厨房拿了个海碗,盛满了水来捧给老人家,说:“喝,管够。”


    老人家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儿,接过水后摸了摸她的头,说:“真是个乖孩子。”


    杨瑰司眨了眨眼——他居然能成功碰到隽意。


    随着他仰头开始咕咚咕咚地喝水,常喜乐这回看清楚了——他所喝下的水,一点也没进他的肚子,悉数落到草地上、被泥土吸收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呐……


    老人喝完后就把碗递回给杨隽意。他也没急着走,反而开始四下打量起这座道馆来。


    杨瑰司、书念和杨隽意三个人都很惊讶地看了眼唐柚,她很耐心地由着这老人参观道观——换做平常,给完水之后老早就可以送客了。


    “你们道观为什么没有供奉神明呢?”老人问。


    唐柚淡淡地说:“干了点神明不大支持的事,就不去碍她的眼了。”


    常喜乐腹诽:是指携手(挟持)三百多位魂魄跳出轮回这件事吗。这是可以随便跟外人讲的吗?


    “哎,那不如来信奉我们笑语娘娘如何?她为神宽厚,不论你做了什么,笑语娘娘都会包容你的。”图穷匕见,这位老人终于把他那幅相当长的“燕国地图”铺完了,堪称突然地开始招揽信徒,“不过如果改信笑语娘娘,那得迁观,这常乐山是待不得了,其实山城也不该再待——不瞒你说,咱们在遥远的南方也有分观呐,考虑一下不?”


    常喜乐突然明白这人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非常震惊地指着他,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是那个……”


    笑语观的老道人啊!那天她第一次来常乐山,和杨瑰司、安平走散后,就是这位老道人给她指明了去往常乐观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长相变化了这么多,但这熟悉的台词和揽客似的神情,以及絮絮叨叨的说话风格,终于还是让常喜乐认出了他。


    老道人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和她打招呼:“小姑娘,好久不见了。”


    唐柚却突然耐心告罄,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传教就免了,您喝够水就请回吧。如果没喝尽兴,出观右转走两百米有条小溪,管够。”


    老道人没生气也没挪步,他笑说:“年轻人,性子还是太急啦。”


    “有什么想嘱咐的,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一边的安平终于开口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卖关子。”


    老道人突然被拆台,他用食指虚点了点安平以示警告,看了眼打算亲自上手赶人的唐柚,这才清了清嗓子说:“我说实在的,你既然能带着如此大的一个观宇到处行走,想必实力一定非凡。但不管你多么厉害,常乐观又藏得多么隐蔽,它毕竟是天地之间的一份子,立足于山头,就不可能不受山的影响。”


    唐柚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没有接话。


    “老爷爷,你说了好多,但我没太听懂。”杨隽意勇敢地发问,“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山路十八弯。”


    她前段时间刚学会唱“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会儿化用一下歌词句子,却没办法正常地表述,只能以歌曲原本的调子唱出来。


    “地龙翻身——也就是地震要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早点离开山城,否则小命不保。”老道士被她逗得好几次喘气都没缓过来,最后还真换了个最简单的表述。


    他说完,也不管这观里的人究竟什么反应,转身便打算告辞。唐柚还有话没问完,她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居然扑了个空。


    唐柚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才她的指尖径直穿过了这老道人的手臂。


    他的肉身居然不是真的,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在和他们对话而已。


    “这天灾的风声都走漏到您这了?”安平扬眉,语气里带了点微不可察的惊讶。


    “谁告诉你这是天灾?”老道人看他一眼,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脑壳,“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安平低头默默被打了一下,他挠挠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分明是人祸。”老道人蹲下来,把手掌紧紧贴在土壤上,他说,“地龙一直在沉睡,几百年、几千年都未必醒一次。我夜观星象,相当仔细地算过一遍,它下次翻身分明是三十二年后,怎么会突然提前?”


    常喜乐学着他把双手贴在地上,但没有感觉到什么。她想起来就在半天前,安平也做过这个动作,随后他们就见到了陈墨芯那一帮人。


    她问:“你想让我们听到什么,陈墨芯雇的那帮人施工的声音吗?”


    老道人笑了笑,摇头道:“是也不是。”


    杨隽意看大家突然开始玩把手贴地的游戏,也兴奋地蹲下效仿起来。但没过一会她就跟被烫到似的松开了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这是?”书念被她吓了一跳,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隽意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哭……有好多人在哭……在尖叫……好可怕……”隽意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她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不许别人再碰她。


    “陈墨芯他们对常乐山动工,大兴砍伐,是惊动地龙的一个原因。”老道人说,“但最大的原因在他背后的佞狐。”


    常喜乐眼看着并没有反应的杨瑰司和唐柚。在看到书念也试着以掌心触碰大地、感受地面,却突然被刺激到一般缩回了手时,突然福至心灵,问:“这是只有魂魄才能听到的声音吗?”


    老道人点点头:“他们造孽太多,不计其数的魂魄被其拘禁甚至食用,日日在这片土地上哀嚎痛哭,实在太苦、太深重。地龙听到这样的声音,哪有好眠可说。它过得不爽利了,哪怕只是小小地翻动,也可能毁灭一方土地。”


    常喜乐抬头,问:“你刚才说,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搬走。那第二好的办法呢?”


    老道人看了她一会,笑了笑:“挺细心。”


    “其实很简单,只要别再让地龙被吵醒就好。”


    这结论听起来很简单,理论上来说,只要解决了陈墨芯和佞狐,地龙就不会被吵醒。


    “就这样?”常喜乐原本做足了冒进危险后生离死别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要达成的条件比她想象中简单很多。


    “你以为这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么?”老道人看了常喜乐一眼,说,“那只破狐狸的修为已经如此精进,不要说处理了它,你甚至未必能找到它。”


    “找不找得到的,先找了再说。”常喜乐干劲十足地站起身——老实说,这比说服全城人搬离山城要容易得多多了。


    第127章 决定我没有资格


    常喜乐和安平又起了争执。


    起因是那位老道人说的话:


    “小姑娘勇气可嘉,品性也令人赞叹,只是救世之道不在匹夫之勇,得有个章程才是。”


    常喜乐请教他:“您说。”


    老道人掐指算了算,告诉他们:“二十三日晚,山城天空会出现红月,彼时那佞狐一定会现身于山头。”


    “怎么确定它一定会出现呢?”杨瑰司问。


    老道人瞥了她一眼:“狐狸拜月的故事你可听说过?”


    杨瑰司眨眨眼,她只听过这个典故的名字,但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


    “月亮属阴,每到月圆之日,狐狸便可吸收月华增进修为。红月每五十年才出现一晚,跪拜红月,可大大增益修为。你们说佞狐躯体已毁,只能借体还魂,它怎会错过这么绝佳的时机?”


    “那你又怎么知道它会出现在常乐山的山头呢?”书念举手。


    “常乐山是山城海拔最高的一座山,离月亮也就最近。”老道人说着说着,还是摇了摇头,“但二十三日晚上,与你们提到的那最后一日间隔实在太近。一但失败,恐怕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罢了,我劝你们还是直接离开为好。至于剩下仍旧守着山城不愿离开的人,那都是天命啊。”老道人叹口气,不再和他们多说,自顾自地走出了道观。


    常喜乐已经和杨瑰司讨论起到时究竟如何制服佞狐。


    “到时如果能把他逼出来,我们可以……”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安平拽着手拉了起来。


    “我等会来和你说。”常喜乐不明所以地顺着安平走的方向走,两人走到了另一处无人的院子里。


    “你不能守到那天晚上。”安平说,“你答应过我的,在二十三日之前一定会离开山城。”


    “可是安平,你没听见那个老道人说吗,如果能成功,整个山城的人都可以免于灾祸了。”常喜乐眼里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激动,“我们可以救所有人!”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去做,但你必须走。”安平却不为所动,依然坚持。


    常喜乐听完他说的话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那股兴奋劲突然冷却下来,她轻声问:“你是认真的吗?”


    安平点头。


    “你是担心我在地震来的时候遇到危险吗?”常喜乐还在试着说服他,“但只要我们在红月那一天成功了,就不会有事。这一点风险,我可以接受……”


    “你太天真了!”安平拧着眉,常喜乐从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么低沉的表情。他的眉眼原本如湖水般,美丽、幽深,然而此刻却愁云惨淡,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你以为这是什么赌局吗?为了1%的胜率押上99%的筹码,这不是勇敢,是赌徒。”


    安平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急,他伸手想去揽一揽常喜乐,放缓语调同她讲道理:“哪怕只有1%的几率死,对你、对那些爱你的人来说也是百分百,你明白吗?”


    “所以这些危险你统统不需要去承担,有我来就够了。”安平又想到一句话,想让常喜乐宽心,“反正我还有两条……”


    常喜乐原本还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却突然发了火。


    她挥开他的手反问:“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丢下,自己当逃兵?”


    “安平,这么多年,每次遇到危险你都要把我摘开,留自己一个人置身险境。等你受了伤后就独自离开,一别十几年不见。这次还要再重复一次不成?”


    常喜乐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问:“什么叫风险由你承担就够了?难道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肤浅,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吗?”


    还有段话,安平没讲完,她也不愿意讲。


    刚才的话安平没说完她也大概知道了——所有危险有他一个人来面对就够了,反正他还有两条命,可以再死一次。


    ,


    常喜乐越哭越伤心。到底谁是赌徒啊?是谁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啊?生命是可以这样随便挥霍的吗,难道她费尽心力想救下全城的百姓,最后却连安平的那一份都守不住吗?


    安平听完后有些发怔,他很快又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像是非常为难地想了很久很久,到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好,不论你去哪,我都会陪你去。”


    常喜乐任由自己掉了一会眼泪,最后才点了点头。他们本来就一直待在一起,以后也会是这样。


    只是彼时她还没有安平这句话背后包含的意思。


    一直在一起,不论生死。


    等常喜乐回来和杨瑰司她们继续商量的时候,杨瑰司偏头朝站在观门口的安平努了努嘴,问:“你俩吵架啦?”


    刚才这两人说话声音不小,想不听见都难。


    常喜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算了,也是关心则乱吧?”


    唐柚慢悠悠走过来,听她们商量策略。


    常喜乐抬头看她,问:“小姨,要不你带着她们回老家吧,我不向地府检举你们。”


    唐柚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哇……”常喜乐吃痛地捂住了额头,委屈道,“你干嘛打我。”


    “哟,哭了?”唐柚看见她眼眶泛红,寻思自己也没使多大劲儿呢,“我是你妈委托在山城的监护人,你不走我当然也不会走。”


    “可是……”常喜乐听她这样说,又想起了那两位天天在家念叨他们的贴心小棉袄怎么还不回来的唐女士和常先生,她有些神伤——是不是该和他们说一声?可又怕他们平白无故地为她担心。


    唐柚摸了摸她的头,难得露出温和的神色:“没事的……你还是个孩子呀……想回家当然也是可以的。”


    常喜乐摇了摇头:“我要留下。”


    杨瑰司看她们两个人说完,也立刻表态:“我没有家可回了,我要和你们一起。”


    几人都深知对方留下来的决心,尽管心里依然还有很多担忧和放不下,但最后都没有再劝说,这也是对彼此的尊重。


    当晚,杨瑰司失眠了,她抱着枕头来敲常喜乐的门,开口撒娇:“喜乐——人家一个人不敢睡,能不能和你一起……”


    这段话的后半句在她看见常喜乐身后的那只白猫时戛然而止。


    “可以呀,我把房间收拾一下。”常喜乐回头,对安平说,“你,出去。”


    白猫卧在躺椅上,懒懒地看了她们这个方向一眼,纹丝不动。


    “不不不不用了。”杨瑰司按住打算亲自过去拎安平的常喜乐,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我想起来作业没煮,饭还没写,不是……还没有洗隽意呢,先回去了,你当我没来。”


    不等常喜乐再说话,杨瑰司就飞一般离开了。


    常喜乐关上门,回头看安平,他已经变回人形坐在了躺椅上,正在拆屋子里原本就放着的一团毛线。


    “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常喜乐微笑。


    “我说了,你去哪,我去哪。”安平抬头看她。


    形影不离应该也不包括饮食起居吧?她请问呢!这家伙简直恨不得连洗澡都跟着她,当晚常喜乐出浴室门的时候就看见安平靠在她门边,吓得心猛地一跳。


    假如他真的只是一只猫,那也就罢了!无非就是可爱的宠物在和主人撒娇增进感情而已。


    然而常喜乐从头到脚扫视了安平一眼——面前这个人身形颀长、五官俊秀,一双蔚蓝的眸子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可他不是!


    “那你能不能变成猫,你这幅样子看着我,我睡不着。”常喜乐和他打商量。


    安平想了想,从善如流地变回了那只人畜无害的狮子猫。只是得寸进尺地从躺椅一跃跳到了常喜乐的床尾,随后团吧团吧自己,躺下了。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常喜乐默了会儿,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不过这么一来她的接受度的确就高了很多,于是常喜乐掀开被子,和安平说了一声晚安后就睡了。


    未来几天可有一场硬仗,她得养精蓄锐才行。


    等到女孩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后,她床尾的那只狮子猫才睁开了眼。它看向窗外,树影因这月光倒映在窗上,此刻正值深夜。


    它重新变回人形,随后向着床上吹了一口气。青年离开房间后,女孩的床尾依旧卧着一只精神的狮子猫。


    “你今天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院墙外,安平看着面前的人,话语虽然平常,语气里却透露出些许不满来。


    “说话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连句师父也不叫了。”那人从树荫下走出来,赫然就是白天造访常乐观的老道人。


    安平顿了顿,才补上那句:“师父。”


    “诶。”老道人很是受用,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扇子,展开摇了摇,随后反问他,“看来,你很希望她干脆就离开这里?”


    “是。”安平没有犹豫。


    “哪怕她走之后,全山城可能死伤过半?”


    “那些人的生死,不该由她来背负,也和她没有关系。”安平淡淡道。


    “那她的生死也不该你来管,照你说的,人各有命嘛。”老道人笑了笑。


    安平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忍了忍,才终于把白天没说出的那个理由宣之于口:“如果她和山城人同样因为地震而受生命威胁,那根本不算什么,我虽然不说法力无边,保下她还是绰绰有余。”


    “可是,我在生死簿上看到她的名字了。”安平说。


    死期白纸黑字地在名字后面写着——和常喜乐所看到的那一堆名册上的人是不同的日期,不多不少,正好早了那么一天。


    她不是因为地震死,而是因为任何可能出现的天灾、意外、人祸。安平再厉害,也难面面俱到地照看到她。


    那一天,安平干脆想把常喜乐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因此和谢无涯大打出手。


    “你疯了?你以为名字从生死簿上被划去是什么好事么!你如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恨你。”谢无涯护住那本册子,死也不肯叫安平碰到。


    安平须臾之间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他没再执着抢生死簿,只是依然和谢无涯痛痛快快地切磋了一场。


    “她很重要,对整座山城来说。”切磋到了尾声,谢无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安平临走时,谢无涯提醒他:“劝你最好别把这件事告诉她,也别想着逼她离开山城。”


    安平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问原因。


    谢无涯则难得放下手上的公务,在一片狼藉中坐在地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向天,原本是要敬给明月,然而地府的天上全是漆黑的云,他就干脆又仰头喝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呐……”


    安平没有告诉常喜乐这件事。只是既然她的名字出现在谢无涯的生死簿上,就说明她死后由该地界的地府管辖。所以才要她答应自己在二十三日之前离开山城——人不在山城,自然也就不会死在山城。


    “那么,你怎么又同意她留下了呢?”老道人笑着,语带调侃,像看见一路带大的晚辈终于长大了。


    安平沉默一会才说:“她是自由的。我怎么能替她做决定呢?”


    就像谢无涯提醒的那样,假若安平将常喜乐的姓名从生死簿上划去,那她从此就跳出轮回,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人。


    这究竟是福是祸,安平又怎么能为了保住常喜乐的性命替她做下决定呢?


    安平低头一笑,笑自己和师父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堪不破,最后只是说:“我说过,她去哪,我就去哪。大不了就再去地府抢一回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道人笑着叹了口气,神情之间并不意外。他这个徒弟,外表看着最乖顺不过,内里却极为桀骜不逊,有主意得很。


    安平只出来这么一会就要回去了,临走时,他看了眼老道人,问他:“你的身形越来越模糊了,我找时间去修缮你的道观吧?”顺带再供奉一下他这师父天天倾情安利的那位神女。


    “都是这月光太暗了。”老道人摇头,摆摆手对他说,“你管你的去吧,有空时来给笑语娘娘塑个金身,我就阿弥陀佛了。”


    安平进门前,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阿弥陀佛是佛教的说法吧?师父您这修行是否有些混杂。”


    回应他的是砸在门框上的一把扇子。


    安平笑了笑,他走回房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床上的女孩依然熟睡,他望着她的脸颊,眼中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第128章 第三个愿望她分明没有开口


    陈家的工程是最容易解决的一件事。常喜乐和李川流他们大致讲了事情经过后,一纸通知直接到了陈家。


    陈荣坐在沙发上,把那张纸随手扔到地上,看向站在一边的儿子——陈墨芯:“说吧,怎么回事?”


    “我们工程队的动静大,附近的学校和居民觉得扰民,向警察举报了。”陈墨芯低着头,冷静地向自己的父亲汇报。


    “施工哪里有不吵人的?这简直荒谬!难不成这工程还不做了不成?”陈荣听完就发飙了,手上没东西扔,就从茶几上拿了个杯子扔出去了。


    “已经协商过了,我们就等到附近学校的学生全都考完试,未来控制好施工时间就行。”陈墨芯解释情况。


    “那是什么时候?”陈荣不耐烦地问。


    “小年夜后,学生们就都回家了。”陈墨芯恭敬地俯身把杯子捡起,随后在茶几上放好,他意有所指道,“施工时间延长,对我们也不是坏事。”


    陈荣一想,也笑了笑。


    施工周期越长,能拿的“补贴”就越多,捞到的油水也更多。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墨芯的肩膀,叮嘱他:“你大哥不在,我这段时间忙着别的事,你多盯一盯。”


    “当然。”陈墨芯应下,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陈荣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的这个小儿子,最近不知结交了什么大人物,不仅日进斗金,就连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从前最多是喜欢装装样子,自从那次进局子被他捞出来后,整个人都显得越发阴森冷毒了起来。


    啧,一点也不像他陈荣的儿子。


    尽管争取到的结果只是延缓动工,但常喜乐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二十二日晚,常喜乐和安平就已经提前来到了距离常乐山头一百米的树林间。


    出发前,杨瑰司还有些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去呀!”这种危险的事,常喜乐居然要撇下他们自己孤身前往,简直太见外了。


    常喜乐正要解释,书念已经抢答:“笨。佞狐又不是傻子,我们这么多人杵过去,它岂不是一下就发现了!”


    杨瑰司有些担忧地问常喜乐:“那你去的话,没事吗?”


    常喜乐亲身给她示范了一遍。


    在常乐山某个小山谷内有一条蜿蜒下流的小溪,山谷中有许多蝴蝶翩飞,因此称为蝴蝶谷。常喜乐走进去找了块石头坐下,蝴蝶们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一般,甚至有几只停留在她的头顶和肩膀栖息。好像对它们来说,常喜乐和山间的一块岩石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做到的……”杨瑰司她们远远看着,不禁咋舌。


    这件事还是安平发现的,常喜乐似乎和自然间的许多东西都相性很好。就像观月台采风那次她轻易就遇到了萤火虫;两人在林环湖相遇,常喜乐为安平拍下那张照片时,路过的鸟儿也随意停在她的肩头。她的出现就像轻风拂过一般寻常,好像她原本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似的。


    杨瑰司服气了,随后她又指了指安平,问:“那他为什么可以陪你去?”


    常喜乐指着安平,挑挑眉:“你还记得他是什么吗?”


    猫类,行走间悄无声息,擅长隐蔽。


    “好吧。”杨瑰司这才点了头,“一定要平安回来。”


    “当然!”常喜乐和她拥抱了一下,转头看向靠在观门口的唐柚,张开双手问:“抱一下不?”


    “肉麻。”唐柚说着,上前抱住了她。


    随后她直起身,在常喜乐的掌心画一个手势术法,问:“有印象吗?”


    常喜乐感受了会儿掌心的触感,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不是在你给我的册子上有记载过?”


    “行,你认真读过我给的书了。”唐柚说。


    常喜乐闲来无事时经常拿这书翻看,看也看熟了:“但我不太了解它的作用?”


    “遇到人被鬼魂附身时,该手势可以驱逐不属于原身的魂魄。”唐柚言简意赅。


    “好!”常喜乐用力地点点头。虽然她原本是打算用勾魂索把佞狐从威瑟尔的身体里赶出来的——只是这样也许会对身体原主造成一定损伤。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唐柚冷哼了一声提醒她:“别太依赖地府给的东西,一堆三无制品,还年久失修,什么时候坏了都不知道。”


    常喜乐汗颜——看来小姨虽然和谢无涯是旧相识,但真的和地府关系很差呢。


    “我没法跟去,你要多保重。”唐柚拍了拍常喜乐的肩膀,说,“去吧。”


    常喜乐和安平在一个灌木丛里提前一晚坐下了。这期间,哪怕有蚂蚁咬她的手心,有蛇从身边经过,她都没有动弹分毫。


    于是露水打湿她的衣襟又随风被吹干了,枯叶和落花掉在她的发顶,引来蜜蜂光顾。


    她的身上完全是这座山的气息,哪怕安平来了也未必能感受出这里正坐着一个人。


    到了二十三日傍晚,日与月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等夜幕逐渐占领天空,天边悬挂着的果真是一轮红月。


    常喜乐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与安平手拉着手,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戴着帷帽的男人出现在了山头。他凝望那红月许久,随后举起双手,弯下身体,做叩拜状。


    如此反复了几回,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白楞楞的东西顶在头上。常喜乐眯着眼睛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间觉得全身汗毛倒竖。也就是这一刹那,安平紧紧攥住她的手,是在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常喜乐直直地瞪着那个男人,他头顶上赫然是一具头骨,那头骨上原本的血肉已经被啃噬得相当干净,此刻那空洞洞的眼眶仿佛和常喜乐遥相对视一般。


    那会是人骨吗?常喜乐不敢细想。


    红月慢慢转移到了夜空的正上方,显得极为大和圆,这也是其月华最盛的时刻。山头的那个男人虔诚地跪拜在地上,全身轻轻地发着颤。


    这是距离佞狐变强之前,最弱的一刻。


    安平的指尖在常喜乐的掌心轻点了一下、两下。


    三下。


    就是现在。


    安平率先发难,他从侧方绕去斩向佞狐的腰侧。佞狐反应很快,他立刻回身架住安平劈下的手。也就是这时刻,常喜乐已经靠近至他十米范围内,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迅速写画了什么,隐隐间几个带着幻影的字随风砸在佞狐的面部,他痛苦地大叫一声,身体便立刻瘫软了下来。


    常喜乐拽住这具属于威瑟尔的身体,避免他直接从山头跌落。此时威瑟尔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常喜乐抬头看安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吗?”


    佞狐已经从威瑟尔的身上离开了?可她和安平都没看到它的魂魄。


    安平凝重地看了威瑟尔一会,突然说:“不对。”


    他一把揽过常喜乐,顺带拎着威瑟尔的领子,堪堪躲开了从他们斜后方如巨浪倾泻一般涌来的极具伤害性的术法。


    常喜乐惊讶地顺着安平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从不远处的一颗巨石后面慢慢走出来一个男人。他轻拍着手走到月光下,微笑着说:“哎呀呀,从哪里跑来两只小东西,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陈墨芯?”常喜乐叫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原本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却被安平拉住了手腕。


    “不对。”安平说。


    这人的五官长相虽然是陈墨芯不假,但他的表情、他微笑的嘴角弧度,都偏离了人类的习惯,反而像野兽那样狞笑着露出了獠牙。


    “佞狐。”安平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找到了更满意的一具身体。


    可怎么会?安平刚才非常确定,在此拜月的就是威瑟尔的身体不假。


    “真是聪明。”佞狐笑着笑着,突然变得面无表情,“有没有人告诉你们,聪明的人总是短命?”


    他疾步攻上前来,常喜乐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两秒后就让他逼近到了面前。


    安平将常喜乐推开,立刻与佞狐交起手来。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谁也分不出多的精力去伤害或者照顾常喜乐。她得以喘息一会,先把威瑟尔扶到一旁的石头边靠着,等她再抬起头,安平已经有意将佞狐向远处树林引去。


    常喜乐一抬手,腕间的勾魂索就直直地飞了出去,它精准地缠住了陈墨芯,或者说佞狐的手腕。但等她要收回勾魂索时,却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阻力,随之而来的是陈墨芯原本魂魄的凄厉尖叫。


    如果要把魂魄拽出,会连带着佞狐和陈墨芯的一起拽出来。


    就在这犹豫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佞狐啧了一声:“这幅身体还真是没用。”


    下一秒,安平发现佞狐的气息从面前消失了。他立刻转头,对常喜乐大喊:“小心!”


    常喜乐的勾魂索一时无法收回,她听到安平的提醒,下意识向前一扑,躲过了身后挥来的凌厉的一爪。


    威瑟尔不知什么时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微笑着舔了舔自己的手,说:“果然,还是这副身体最合我意了。”他的眼睛泛着红光,赫然又是佞狐占据了这幅身体。


    他一击不成,打算再出手。常喜乐和他的距离太近,等勾魂索收回或是重画一次驱魂手势都来不及。而安平的距离太远,等他赶来更是来不及。


    常喜乐来不及多想,从怀里掏出临行前杨瑰司和唐柚一起给她写的各种符,有什么扔什么。


    下一秒,一阵飓风拂过,等安平来到山崖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都不见了。而山边那道陡坡上的杂草则有被倾轧过后伏倒的痕迹。


    安平想都没想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常喜乐落到了一片草坪上,她被这阵法带出来的大风扇得七荤八素。但她没有时间缓一缓,凭着直觉向右翻了个身,下一秒在她原本躺着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深入地底三分的手印。


    常喜乐抬起双手挡住佞狐的手臂,他尖利的爪子就悬在她脸颊上方三寸,另一只爪子则已经抓破了她的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她眼睛边,顺着鼻梁滚落。


    他们在树林里,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雨。雨水打在常喜乐的身上,与她的血液混在了一起。


    佞狐闻到鲜血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吸取月华让佞狐的实力大增,如果他使尽全力要杀死常喜乐,她是拦不住他的。


    他端详了她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觉得已经胜券在握,起了逗弄猎物的心思。他微笑着恍然大悟道:“对啊,我得让你死在那只猫的面前才行啊,可不能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常喜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她看向他束缚住自己的手,注意到其右手的尾指是缺失的。


    她紧盯着面前这人的表情,分明是威瑟尔的五官,可是却和她印象中的威瑟尔完全不同。她问:“威瑟尔死了吗?”


    上一次见面,威瑟尔尚且还有自己的意识,提醒她和安平快跑。


    佞狐笑了笑:“怎么,你们关系很好么?他好几次不知死活地想救你,可是让我狠狠教训了一通,现在听话多了。”


    “也就是说,他没死,是吗?”常喜乐说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一只手,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


    下一秒,佞狐听到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铃铛声,仿佛很远又似乎相当近,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命令之意。


    随后一道声音响起,是常喜乐的。佞狐死死盯着她的脸,确信她没有张口说话。


    [威瑟尔,别让佞狐掌控你的身体,包括你的意志]


    第129章 滚烫轮流拿吧


    常喜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个黑色铃铛。也许她下意识觉得,和威瑟尔第一次见面在常乐山,因此也有可能在常乐山把铃铛还给他吧。


    威瑟尔原本涣散的瞳孔突然恢复了清明,他感到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令他不堪其扰。然而仔细分辨,却发现这叫声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他的灵台之中。


    他在意识迷糊中听到的那道女人声音反复在识海中回荡,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这是他曾经许诺给谁的契约,只要对方许下愿望,哪怕是死他也要遵从。


    耳边的惨叫逐渐微弱,威瑟尔原本沉重的身体突然一松,无形中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


    常喜乐手中的黑色铃铛化为雾气消散了,随后威瑟尔的右手尾指以肉眼可见的长好。


    “佞狐从你身上离开了吗?威瑟尔,威瑟尔?”


    听到来自现实世界的呼唤,威瑟尔才终于恢复了清醒。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把常喜乐压倒在地,而他的尖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威瑟尔来不及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尾指,立刻将常喜乐拉了起来。


    但常喜乐来不及和他叙旧了,她急急地问:“你之前说过,哪怕不是许愿,单纯作为朋友找你帮忙也是可以的,对吗?”


    威瑟尔愣了愣,说:“那是自然。”


    “那好,帮我照看一下身体。”常喜乐说话就身体一斜,如果不是威瑟尔及时扶住了她,恐怕这人就要以头抢地了。


    她的身体温度以可观测的速度变低,威瑟尔有些心慌,但也不能就这么把她的身体撇下。于是他在原地画了一个圈,和常喜乐一起坐在里面。


    尾指回来后,他已报完了恩情,法力终于可以完整地施展出来了。只是威瑟尔深知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伸手扔了个法阵,保护常喜乐不被雨水淋湿,而他自己却抬头静静地感受这场大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师父……下了这么大的雨。”书念正说着,天上闪出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闪电,吓得他一哆嗦,“喜乐姐姐她们不会有事吧?”


    唐柚坐在道观门口,没有回答,只是吩咐他:“进去,把门关上。”


    “可是……”


    书念还想再说,被唐柚横了一眼:“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他就立刻猫回道观里头了。


    唐柚收回眼神,随后一抬手,方才占地百亩的偌大一座道观就被她收在了掌心。


    杨瑰司站在一边为她撑伞,问:“师父,怎么了?”


    唐柚把变小后的观宇交给她,说:“你带着他们走,越快越好。”


    杨瑰司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却知道现在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她用力点点头,带着镇纸观宇快步离开了这里。


    杨瑰司离开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个人,他看到唐柚时先是意外了一瞬,随后笑了笑说:“原本想说好巧,但看上去,你似乎在等我来?”


    “是的。”唐柚淡淡地回答他。


    “不躲我了?”谢无涯又问。


    “躲了这么多年,没意思了。”唐柚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夜空,问他,“你来做什么?”


    谢无涯抬起手指了指他腕间的勾魂索,此刻正闪烁着红光:“如果我说,我的后辈似乎有情况,我来看看,你会信吗?”


    唐柚偏头:“所以你还有另外一副说辞。”


    谢无涯应得干脆。


    两人在雨中静默了一会,谢无涯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冷漠而机械,仿佛排演着舞台剧上表演过无数次的那句台词一般:


    “常喜乐,女,阳城人士。生于二零零二年十月廿一,卒于二零二四年十二月廿三。地点,山城笑语山。”


    唐柚缓缓转头看向他,只觉得口中干涩:“你说什么?”


    谢无涯没有再说一遍,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说:“你已经听清楚了。”


    地府的规矩,有些广为人知,甚至被写在话本上成为乐谈。但还有一些规矩,只靠口口相传,活人、甚至刚死不久的无常都未必知道。


    活人在阳间走无常,称为活无常。假若活无常在阳间寿命已尽,引他进门的那位无常会负责接应其魂魄。在这一天,活无常处于活人与死人的交界,也就不再隶属于无常。


    须臾之间,唐柚已经消失在他面前。谢无涯在原地顿了顿,蹲下身,他能感觉到此地就在刚才还容纳着百余游魂。


    他清楚地感受到那群游魂离开的方向,但却闭上眼睛,没有去追。


    “今夜我只接一个魂魄回地府,且放你们一马。”


    而正在赶路的杨瑰司,也感觉到怀里的观宇不大对劲。它虽小巧,却从刚才开始一直不停地发光、震动,让人想忽略都难。


    “安静点,安静点!师父现在没空管我们。”杨瑰司低声呵斥。


    但从观宇里传来百余道更加喧闹的声音。杨瑰司侧耳认真听,隐约听见“喜乐”“救人”“危险”的字样。


    不知发生了什么,观宇突然爆发出一阵异常刺眼的光亮,晃得杨瑰司睁不开眼睛。等她再睁眼时,那镇纸观宇已经不再发亮也不再动弹,只有周遭的空气温度骤降。


    另一厢,常喜乐正死死地追着佞狐的魂魄不放。


    威瑟尔的身体它已经回不去了,另一具陈墨芯的身体还在山头放着,佞狐一定是要赶回去抢占那句躯体的使用权。


    常喜乐要在这之前以勾魂索将它缚住,押回地府正法。


    佞狐的灵体虽然已经相当强大,但它依然不能在外停留过久,因此它虽然知道常喜乐在身后紧追不舍,却无暇与她周旋。


    常喜乐看准了时机,抬手以勾魂索缚住佞狐的灵体。这一下真真切切将它锁住了,佞狐愤怒地吼叫了一声,随后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它真的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又或者红月的月华让它突然变得强大,常喜乐刚缚住它没多久就明显地感受到力不从心。眼看腕间红绳的颜色越来越淡,在下一秒竟然直接凭空消失了。


    佞狐此刻已经凶性上头,它说到底是一只野兽,并没有修炼出人形。此刻它甚至顾不得尽快赶回躯体中,只是凶恶地扑向常喜乐。


    [你身上有天地灵气,是福气聚集之所在。我真是被蒙蔽了眼睛,才落下了你这么个宝贝。这么多年了,我可真是想你想得紧呐!]


    佞狐的眼睛泛着凶光,它想,虽然没有躯体十分难熬,但如果吃掉常喜乐这一缕魂魄,大概就能再多撑一段时间。


    常喜乐察觉到它的意图,她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局势,应该以自保为主。于是立刻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常喜乐察觉自己与地府之间的联系似乎突然被切断了。她的魂魄不能在外久留,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拥有勾魂索时,常喜乐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但此刻的她就如同满身财富却没有能力自保的孩童,招摇过市间,不止是佞狐,恐怕随便什么孤魂野鬼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了。


    何况佞狐的魂体又是如此得强大,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天无绝人之路。


    常喜乐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她回头,看见佞狐已经扑在了她的后背,留着涎水准备饱食一顿。


    这和普通的受伤完全不一样,灵魂受伤的疼痛比起**同等的损伤要痛上几百倍,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瞬间都溢散了。


    常喜乐忍着剧痛,回头想把佞狐甩开,可它就像蚂蟥一样绝不放手。再这样下去,被它完全吞噬只是时间问题。


    但一眨眼的功夫,常喜乐感觉后背一轻。佞狐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打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是安平赶来了。


    “又是你!”佞狐愤怒地朝他低吼一声,“每次都是你来坏我的好事!”


    安平将常喜乐护在身后,他来不及多说,指向西南方,嘱咐她:“朝着那跑,你会看见自己的身体。”


    常喜乐知道现在回到身体里才是真正的帮忙,也没有和他多说,忍着痛向他指的方向赶去。


    安平看向常喜乐的目光非常复杂,她现在实在太虚弱,也太容易被鬼怪觊觎,如果可以,他应该亲自送她回到身体里的。


    但他转头,看向那只食髓知味,已经发了狂的狐狸鬼魂。它在吸收月华、又啃噬了一部分常喜乐的魂魄后,变得更加强大。靠安平一个人,也只能勉强拖住它而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翻滚的雷电出现频率越来越频繁,声势也愈发浩大。


    安平对佞狐说:“以你现在的灵魂强度,能抗住了天劫吗?”


    佞狐顿了顿,立刻恶声道:“怎么,你又想故技重施?少拿天劫那套来吓我,等我收拾完你,再回那陈姓家伙的身体里,什么东西都再奈何不了我!”


    “是吗?”安平冷冷地说,“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回去了。”


    常喜乐一路跌跌撞撞地向西南方向跑去,她不知道目的地究竟有多远。看起来似乎不长的路因为疼痛,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更糟糕的是,她看了眼周围,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对她虎视眈眈。


    似乎注意到她毫无还手之力,渐渐得那些妖魔鬼怪已经按耐不住出手。它们在常喜乐的身体上抓住了很多伤痕,她的灵魂灼热,碰到她其实是有些痛苦的事情。


    但实在太美味了。鬼魂们犹如飞蛾扑火,常喜乐在它们的拖延下脚步越来越迟缓。


    过了不知多久,常喜乐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袭来。她无力地抬腿迈步,甚至没有办法抬头去确认又来了一批什么鬼魂。


    “大胆妖魔鬼怪!”


    “你们对我们常乐观掌上明珠做什么!”


    “受死吧!”


    “等着我们师姑来把你们统统给收咯!”


    常喜乐脚步一个踉跄,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她抬眼,对上念慈师父温柔的双眼。


    “孩子,我们送你回去。”


    三百游魂挟道而行,场景极为壮观,也让寻常鬼魂没有丝毫办法靠近。如果当天有路人经过,大概会看见林间闪烁着数不胜数的鬼火吧。


    只是从这群游魂中时不时传来点声音。


    “烫烫烫烫,她的魂魄怎么这样烫?”


    “轮流抱她吧,师姑不在,我们做长辈的怎么能让小孩一个人留在这?”


    “她受了好重的伤,哎,小可怜儿。”


    威瑟尔坐在常喜乐身边,他一直在留意她的气息——几乎微弱不可闻,说是死了都不夸张。


    但他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从东南方向传来数人说话的声音,他警惕地直起身,揽住常喜乐的身体,随时准备带她转移阵地。


    但很快他就看见了那一堆泛着幽幽蓝光灵魂之间的一簇红色身影,正是几近失去意识的常喜乐。


    “哎!找到她的身体了!”众人欢呼着把常喜乐接过来,妥善地把她的灵魂放回身体里。


    但常喜乐并没有立刻醒来。


    “她受伤太重了。”有人叹息。


    威瑟尔听完,立刻说:“我送她去医院。”


    “医院只救得了皮外伤,灵魂上的残缺,再好的医生也修补不了。”念慈师父说着,神情有些哀伤。


    威瑟尔还待再说什么,突然从树林之间劈下来一道闪电,差点让一个道姑的魂魄灰飞烟灭。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那块被雷击中的地一片焦黑。


    无独有偶,另一道闪电又劈在了距离她们五十米处的树上,引起惊叫连连。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雷雨天气。


    她们在常乐山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念慈将手贴在地上,随后又挪向身边的一棵大树,她在这里活得最久,也最见多识广。她说:


    “山神发怒了。”


    第130章 神来神无视众生


    “山神发怒,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年龄更小的道姑怯怯地问。


    “此刻的狂风暴雨闪电就是一件。再严重些,地动山摇、山洪暴发也未可知。”念慈叹了口气,“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识过此山神明的怒火。”


    她是十里八方,最和善的一位神明。


    雷电还是一刻不停地落在众人周边,引起尖叫连连。原本聚在一起的魂灵被迫散开,很快,念慈就发现雷电的目标是常喜乐。


    威瑟尔屈膝,把常喜乐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雷电以两人为圆心下落,形成一个无法进出的包围圈。


    “就算山神有怒火,那也应该去找那帮胡乱开垦的混账麻烦,在这围堵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威瑟尔阴沉着脸,不时抬手防住几道向他们劈来的闪电,对这不知道在哪的所谓山神质问起来。


    “不,等一等。”念慈却抬起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慌,她凝神观察,过了会才提示她们,“你们看。”


    几人仔细观察了这落雷的方向,才发现它没有一道是真正劈在常喜乐身上的,只有最开始几道往威瑟尔身上劈,后来也就停歇了。


    不像是要伤人,反倒是护着谁似的。


    而她们上空的天气还不算最为恶劣,遥望更远处的东南方向,那里被暴雨倾袭,高大的树木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甚至有几棵树木上空冒起了滚滚浓烟,隐约还能见到火光。


    “起山火了!”


    这是常喜乐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一醒,身周的落雷就逐渐平息下来。常喜乐艰难地以手撑地起身。威瑟尔见她恢复了意识,扶了她的背一把,急急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常喜乐摇了摇头,但下一秒就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不多,但顺着嘴角下流,染红了衣领。


    威瑟尔的眼神迷楞了一会儿,下一秒他甩了甩头,神智恢复了清明,接着问:“哪里觉得痛吗?”


    常喜乐这架势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她吐完血后,反而觉得胸口压抑的感觉减轻了。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他:“你们说哪里着火了?”


    威瑟尔抬头,念慈师父她们的眼神落在常喜乐身后。


    常喜乐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过了会意识到——那是安平与佞狐缠斗的方向。


    佞狐这样强大,留下安平一个人面对它怎么行?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没有注意到四周树林深处出现了循着血迹而来的,蠢蠢欲动的黑影。


    威瑟尔拽住她的手臂,意识到常喜乐打算去的方向,不可思议地问她:“你好不容易才平安回来,难道还打算去送死?”


    常喜乐回头看他,说:“你刚才也大可离开这里,可还是选择留下照看我。”


    威瑟尔眼神微动,才意识到——是啊,这个地方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他摆脱了控制、也无需再报恩,可却从没想过溜之大吉。


    这和以前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威瑟尔沉下心看了眼四周,当即决定:“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陪你。”


    常喜乐点了点头,随后径直向隐隐出现火光的地方跑去。


    威瑟尔紧随其后,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刚才有平息趋势的落雷又开始随着常喜乐奔跑的方向不断落下。


    他靠近不了常喜乐,不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不行的呀……”一个圆脸的道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担忧道,“山火不像普通的火灾,一但烧起来,把人困死也说不准的呀……”


    山火是最令人忌惮的灾害之一,必须尽早干预。因为树林之间随处都是易燃物,一但火势起来,就会像四面八方蔓延,越往后就越难遏制。严重的山火连着烧上几个月不带停也是有可能的。


    而人相比于山林实在太过渺小,一但进入树林,也许当下还平安无事,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火焰包围了也不一定。


    另一个瘦瘦的道姑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书念牵着隽意的手,原本一直迷茫地跟着众人行走,此刻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们此刻是魂魄呢?


    他呆呆地望着远处树林中隐隐传来的火光,眼中却缓缓浮现出一场更为严重的大火。四处是绝望的哀嚎、惨叫,原本精美华丽的飞檐翘角在火光中显出阴森肃穆的气氛,最后轰然塌下。他记得自己被某个女人抱在怀里,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隽意抬头看他,平常最喜欢叽叽喳喳和人说话的小女孩,此刻只是默默握紧了书念的手。


    念慈拍了拍两人的肩,叹息一般说:“让他们去吧。”


    然而等两人赶到刚才佞狐所在的地方,安平和佞狐都已经不在原地。四周燃着大火,地面一片焦黑,树边仅存的几朵花被火焰灼烧得弯下枝叶,等待枯萎。花瓣被血液溅红,几滴血珠悬而未滴,可见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一起恶战。


    佞狐以魂魄形态存在着——那么这鲜血只能是安平的。常喜乐觉得心脏被大钟狠狠地敲了一道,连着脑袋都嗡嗡的。


    地上还有一长串血滴,但沿着路径消失在了大火之中。威瑟尔拦住还想往前冲的常喜乐,觉得常喜乐已经为了救人失去了理智。


    他皱眉,心想要不要强行将常喜乐带离这个地方。


    至少他们不能都死在这。


    常喜乐被他拽了一下,突然回神。


    她想,现在着急没有用。她必须沉着冷静,尽快找到安平。


    树叶被火焚烧的红屑漂浮在空中,像银河,也像萤火虫。


    常喜乐眸光一闪,跟着威瑟尔撤出这片被火焰包围的林区,她从包里摸了几下,拿出一个瓶子。


    瓶中萤火虫数量还是那么多,但它们的光芒已经很黯淡。常喜乐没有着急,她凝神观察萤火虫聚集的方向,便向那边赶去。


    等常喜乐她们找到安平时,他和佞狐正在陡坡边缠斗。四周的树木上燃着颜色不正常的红焰,倾盆大雨竟然也没有将其浇熄。


    不远处的空地上就躺着昏迷的陈墨芯。随着夜幕中翻涌的电光不断照亮大地,佞狐几乎疯了似的要往陈墨芯的身体里钻。


    安平的白衣服上已经鲜血淋漓,他喘着气,以手腕锁住佞狐的脖子。


    佞狐再强大,此刻也是一道魂魄,它没有实体,假若寻常人想要触碰到它,必须同样献出魂魄。


    常喜乐看见,安平的身体周围有一道白色带两尾的影子在慢慢变淡,他快要拦不住佞狐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先以手指虚空对着他们的方向画了一道咒。这道咒既不是冲着安平,也不是针对佞狐,而是直直地飞向了陈墨芯。


    是唐柚教她的驱魂咒。


    也就在那一秒,佞狐挣扎着扒拉到了陈墨芯的身体。然而它却发现自己与他之间似乎突然有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隔阂,佞狐立刻转过头看向常喜乐,眼神里带着凶光。


    下一秒它就往常喜乐的方向扑去,她的灵魂亦有缺口,衣领上的鲜血对它而言比安平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威瑟尔嗤了一声,空气中传来“喀拉”一声物体被折断的声音,随后一道小小的黑影飞出,将佞狐暂时钉在了土地上。


    佞狐在原地挣扎着,声音凄厉,震得人耳朵发疼。


    常喜乐看向威瑟尔,他竟然又一次掰下自己的尾指作为骨钉。


    安平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以一尾再次从腹部将它贯穿。


    佞狐再次发出痛入骨髓的嚎叫,它看着安平,又看向不远处的常喜乐和威瑟尔,神情怨毒。


    “那……你们都来给我陪葬吧。”佞狐平静地说。


    不等几人反应,它一甩尾巴,四周的树林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将他们围困在了其中。


    “咯咯咯咯……”佞狐一边咳血一边笑,“小毛头们,不知道遇到天劫时要离得远远的吧?”


    在很久很久之前,人世间道法昌盛的时候,天劫这种东西,虽然只为了一个人而来,但实际落下时,却是无差别的攻击。普通修士但凡遇到一点迹象,都要立刻通知方圆百里的人撤离,以免被波及。


    毕竟没到飞升的时候,却强行承受飞升雷劫,必然会魂飞魄散。


    只是现在,能触发天劫的人越来越少,百年也未必有一例。更何况一些心向正道的人,会特意去荒无人烟的孤地渡过雷劫。


    佞狐把几人圈在这,就是为了把所有人一起耗死在这。他细数几个人的伤情:“你们几人的魂魄,一个比一个虚弱。假如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恐怕连转世的机会也没了吧?”


    “闭嘴。”常喜乐冷冷看着它,没想到死到临头佞狐还这么嘴硬。


    常喜乐眼中的怒火却成了佞狐的兴奋剂,它补充道:“不止你们,还有这山间乃至所有的生灵,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浓烟逐渐将几人包围,常喜乐作为这里唯一的凡人,最早有反应,她捂住口鼻,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这山火是因佞狐的邪念而起,普通雨水无法浇灭。安平方才那一击几乎已经让佞狐完全失去还手之力,但想要火焰熄灭,却必须要让佞狐的魂魄彻底死去。


    然而想要让一道魂魄消亡谈何容易?这里除了再次献出一条尾巴后已经力竭的安平、灵魂受创的常喜乐和刚被附身的威瑟尔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可只要山火焚世,有亡魂因佞狐诞生,佞狐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逐渐恢复。


    倘若它能耗死常喜乐几人,甚至有机会在雷劫中撑到最后,吃掉他们所有人的魂魄,说不定真能以灵魂成圣呢?


    佞狐眼神发亮地舔了舔嘴唇,尽管它的伤势极重,却不见其神情中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四周原本笔直的树木在大火中逐渐扭曲,常喜乐面色苍白,她虽然被安平护在怀中,但在他的法力已经难以为继,因而挡不住外界如此灼热的温度。


    它想让人世间变成炼狱。


    常喜乐看着眼前这只形为狐狸的恶鬼,咬着牙,忍着剧痛慢慢站了起来。


    在她往佞狐的方向走去时,感觉自己的尾指被轻轻勾住。常喜乐回头看了一眼,是安平。他几乎没有力气坐直,但还是下意识想让她远离佞狐。


    “危险……”他的嗓子里咯血,连说话声音也沙哑,只剩一道气音。


    “休息吧。这一路,你辛苦了。”常喜乐温柔地摸了摸安平的头,随后扔出一道气符,将他和威瑟尔两人都包围在内,免受火燎。


    佞狐见常喜乐向自己走来,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它目光贪婪地打量着她——尽管常喜乐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被烟熏得黑了一片,她头发散乱,满身不知属于她还是安平的血,狼狈至极。但它在回味方才浅尝到的,属于她灵魂的滋味。


    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没了那勾魂索,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自己?不过是盘中餐罢了。


    常喜乐深吸一口气,问:“我杀不了你,那神可以吗?”


    佞狐愣了一会,不可置信地嘲笑起她来:“怎么?你这区区凡人,还想用神明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来吓唬我么?”


    天道这种东西也许是存在的,它是万物的法则,不为意志所动摇。所以佞狐害怕天劫,一刻不休地寻找逃避天雷的办法。


    可神明?呵,神明高高在上,才没空管地上这片蝼蚁之间厮杀争斗的事情。哪怕信徒们自以为虔诚地日复一日奉上贡品,在神明眼中也不过渺小如蝼蚁般,转眼便忘了,连姓名也未曾记住一个。


    佞狐避而不答,以嘲笑带过话题。常喜乐从它原本嚣张的神情中看出那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她笑了笑,问:“那就是可以,对吧?”


    “你想干什么?”佞狐不笑了,它看着常喜乐从腰间又抽出一道空白的黄符。


    她在身上又找了一会,最后干脆咬破自己的食指尖,以指尖血全神贯注地在符纸上连笔写起字来。


    这是常喜乐自从学会画符以来写得最慢的一次,她伏在地上,以身体重力压下指尖,指尖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几乎要浸透这张符。


    如果唐柚或者杨瑰司在场,就会发现,常喜乐画的不是她们教她的任何一种符。


    这两个字的笔画其实不难,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写了很久,等到最后一笔勾完,常喜乐才力竭一般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写了什么?说话啊!”佞狐似乎预感到什么,它越来越紧张,想要去看她写的字。但因为被钉在了原地,无论它如何仰头翻滚,都只让魂魄中那道裂口越来越大,却始终看不清那张符纸上的字。


    大雨倾盆,那张符纸没有被沾湿分毫。


    “不可能……不可能的。神不可能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神高看一眼么?”佞狐说话逐渐癫狂。


    常喜乐感觉到雨水滴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没有去猜测神迹是否会降临。


    有人曾经说过,当你向神借运时,应该毫不动摇地相信自己。


    神明会倾听的,她知道。


    乌云聚拢在这一片天空,近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之间翻涌,随后毫无预兆地落下。


    令人目盲的光芒充斥在这片土地,耳边有无数利刃破空狠狠插进泥土的声音。常喜乐忍受着浑身的剧痛,死死地看着佞狐的方向,确认它的魂魄被碾碎成了齑粉。


    常喜乐在昏迷之前,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一双手托住。她用最后的力气回头,轻轻叹了一声:“傻瓜……”


    谁让你出来的……


    安平跪在这片土地上,将奄奄一息的常喜乐拢在怀里,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以自己的后背面对空中的万钧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