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寡妇门前疯世子 > 9、身份
    容宁彻夜未眠。


    她向来浅眠,这一夜更是辗转反侧。甫一阖眼,脑中便反复浮现白日血腥杀戮的景象。


    她怕极了。


    怕姚员外不肯善罢甘休,怕那军爷会带着更多的人杀回来,怕下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她没点灯,漆黑的夜里寂静极了,窗外连虫鸣的动静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这种诡异的平静一连持续了好几日。


    三日过去,无人来寻仇,无兵踏门,村中安静如常,仿佛那一日的杀戮,只是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罢了。


    她有些恍惚。


    可每次替穆琰换药时,看到他身上那些血肉翻卷的伤痕,她才会恍然意识到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穆琰虚弱得厉害。


    那日爆发力竭后,他整个人像被抽尽了力气,又连着高烧不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里,他多半都昏睡着,即便偶尔醒过来,也多是躺靠在那里,神色疲惫,冷汗淋漓。


    不过,他似乎不再那么抗拒她的靠近了。


    容宁清楚记得最初替他上药时,他总是警惕如猎豹,恨不得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别碰我”。


    而如今,她解开他衣襟褪下他血湿的绷带时,他也只淡淡抬眸看她一眼,便阖眸继续睡去。


    这日清晨,难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洒进院子,透过窗棂照得屋子里生出融融暖意。


    容宁拧了热布巾,轻柔替他擦去伤口附近的血污,又重新敷上新药粉,仔细包扎好。


    他身子没那么滚烫了,她纤细指尖贴着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轻微颤动了一下,但到底是已经退热了。


    穆琰似乎清醒了一点。


    “退烧了......”她低声嘀咕,紧蹙的眉头微松,动作更轻了些,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往外走去。


    穆琰睁开眼,嗓音嘶哑:“你...去哪?”


    容宁身形一顿,回眸望向他,他神情不算清明,视线却牢牢锁着她。


    她轻声道:“家里金疮药都用完了,得再去买一些。还有你这身衣裳实在太小了,我再去裁些布回来,给你做身春装......顺便,也打听打听外头的风声。”


    穆琰的目光落在她微拧的眉心处,良久没说话。


    他其实知道,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怕那个军爷卷土重来。


    可她没有跑,也没有丢下他。


    反倒日日为他上药,照顾他饮食,连衣裳都惦记着。


    她走到门边时,忽而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乱动,仔细扯着伤口,我晌午前回来。”


    穆琰轻轻“嗯”了一声。


    容宁这才推门而出。


    风还是冷的,但阳光拢在身上,却暖融融的。


    她提了篮子往外走,穆琰抬眸,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静静地,沉默地,盯了很久很久。


    容宁提着竹篮走出村口,走得急了些,脚下生风似地,连一不留神踩入了一滩水洼,溅湿了裙摆都顾不得。


    沿街摊铺已经陆续开张了,包子铺门口的热油锅里,炸油条正滋滋冒着泡,转角处传来剃头匠的吆喝声,一切都热闹如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容宁心口压了块石头似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快速路过热闹的各种商铺,径直去了布庄,想挑些耐脏又舒服亲肤的布料给他做衣裳。


    店里的掌柜认得她,殷勤招呼了句:“哟,是容娘子啊!又来买布料做绣品吗?昨儿新到了几匹好颜色料子,看看吗?”


    容宁点头,近上前去,老板又说:“哎,你可听说了?姚员外一家,昨儿夜里跑路了,连夜卷铺盖,啥都没带就跑了。”


    容宁一愣:“跑了?”


    “可不咋的,”掌柜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他那个什么表哥被撤职了,说是徇私枉法,又是通奸又是杀良,真是现世报。姚家不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嘛,一知道靠山倒台,就赶紧跑路了。如今连宅子都变卖了,连夜抛了产业,谁知道是惹下了多大的事儿啊......”


    容宁心口蓦地一沉,没吱声。


    她强作镇定地指了几匹布,裁了料子匆匆付钱离开,一路走得飞快,竹篮在手中摇晃,她却浑然未觉,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姚员外竟然跑了?


    那个嚣张跋扈,仗着军爷撑腰在十里八乡横行无忌的恶霸姚员外,竟一声不响地,灰溜溜地跑了。


    那样一个荤素不忌,仗势欺人的恶霸,几十年来做尽欺男霸女之事,连县太爷来了都不曾低头,如今怎么会仓皇逃命?


    不知怎的,她脑中忽地浮现出那日柴房里,男人浴血而立的身影。


    他下刀狠厉,眸光幽寒,杀人时眼都不眨,像是根本不将性命放在眼里。


    那样的狠戾杀意,根本不是懦弱逃兵会有的。


    他......到底是谁?


    容宁蹙眉想了半晌,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只好先拎着布料往回走,刚拐进村口,远远地便望见自家院门前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衣着讲究,是姚家管事的老仆,容宁认得他。


    她心里一咯噔,脚步放慢了几分,那老奴正焦急地左顾右盼,一瞥见她,赶忙迎了上来,将手中的一只小木匣子塞进她怀里。


    “容娘子,姚老爷派我来,是想向您赔个不是。那日是他糊涂了,冲撞了娘子不说,还险些酿下大错。老爷...老爷他知道错了。”


    说着他一指那小木匣,“老爷托我把这宅院的地契送过来给您,聊表歉意,您可千万要收下,姚老爷眼拙,不识贵人,请容娘子千万高抬贵手,饶过他吧。”


    容宁皱眉,有些慌神要把怀中的小木匣递回给他:“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要。”


    “您千万收下吧。”管事显然不愿纠缠,急急忙忙将东西塞给她后便转身快步离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哎,你等等!”容宁喊他,想再问点什么,可那老仆却脚下生风,仿佛怕她反悔似地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只剩她站在春寒料峭的凉风里,风吹起衣摆,手里攥着那只小木匣,指尖微颤。


    她缓缓抬头,望向院中柴房的方向,只觉喉间发涩。


    这个男人,显然根本不是什么逃兵。


    而且很可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低头,看向竹篮中青灰色的棉麻布料,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