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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其实玉蓁也曾想过,京兆府的突然到访,可能是因为鄞王的示意。


    但她却没料到,他也会亲自前来。


    算起来,他们不过是几日不见。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玉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仍是在云端。


    而她自甘堕.落,早已坠向无尽深渊。


    一时间,玉蓁甚至不敢直视他的面容,睫羽微垂,目光落在交握膝盖的手上。


    她的手里还沾染着刺杀瑞王时的斑驳血迹,殷红刺目,昭示着她的罪行。


    她试图用指腹擦去那些鲜血,可越是摩挲,鲜艳的血色反倒越是大片,如何都抹不尽,欲盖弥彰。


    他的双眼依然覆着一条白绫,玉蓁明知他应瞧不见,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与心虚,还是铺天盖地而来。


    让她无地自容。


    他普渡众生。


    渡的,却不该是她这样背义忘恩、罪孽深重的蝼蚁。


    玉蓁垂目凝着自己的满手鲜血,不敢抬头看他。


    彼此沉默的车内,时间似乎都变得粘滞且漫长。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弹指之间的功夫。


    就在玉蓁怔怔出神之际,忽然有一方干净的绸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持着绸帕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如同冷玉雕琢。


    玉蓁甚至不用抬眸,似乎也能想象他此时的神情。


    他应当是不露辞色,疏冷的眉目间无悲无喜。


    递给她这方绢帕,也不过是悲悯众生的举手之劳。


    玉蓁看着他手持的洁白绢帕,倏然间,心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悄然迸发,溢满她的心间,让她不知所措,愧悔无地——


    她再怎么遮掩,也不能隐去她身上的血腥味。


    他既已前来,又怎会不知她的劣迹斑斑?


    玉蓁神情怔然,一时也不知是否要接过。


    她怕沾污了他的手,却也不敢轻易拂了他的好意。


    玉蓁久未回应,他便始终静待着,不见半点局促。


    最后,到底是玉蓁耐不住,在这阵僵持中率先动作,接过了他手里的绢帕。


    她指尖微动,小心翼翼地避过他的手指,没有触碰到他。


    绢帕转交至她手里时,她手上的血迹也瞬间将其染的脏污,洇出大团的血色。


    玉蓁的眸底充斥着鲜血的红,她睫羽轻颤,冷不防地鼻尖微酸,一阵没由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殿下。”


    她嗓音细弱,如同雨后的微风,瞬息即逝,轻得叫人以为是错觉。


    但和她近在咫尺的萧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反问道:“你何错之有?”


    玉蓁轻声呢喃:“我刺杀瑞王,罪不可赦。”


    萧渡道:“官府都尚未定论的事情,你又怎知是不可赦?”


    闻言,玉蓁神情微怔,终是茫然地抬起头,凝眸望向他。


    然而他面上仍旧是神色自若,玉蓁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她也不认为,他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会为她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事情。


    玉蓁怔然望着他的侧脸,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萧渡没有立即应话,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手中念珠,轻声反问:“凡事有果必有因,姑娘难道就甘愿认下这一切罪责么?”


    他嗓音清润疏冷,珠落玉盘一般,砸在她的心上。


    玉蓁也不禁自问,从始至终,她是否真的做错?


    过往的十六年里,她从来是循规蹈矩,不曾有过半点差池。


    忤逆父亲的意思逃婚,便是她这辈子做的最为出格的事情。


    然而一子失着,满盘皆输。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她的这个决定会牵连父亲命殒,致使她和安嬷嬷走到绝境。


    可她只是不想屈从命运,进瑞王府为妾,便当真是错了吗?


    不知是因为心里的委屈,还是因为这些时日始终未愈的风寒,玉蓁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陌生的热意自体内悄然蔓延。


    她只觉意识混沌,思绪发散,整个人都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这时,辚辚行进的轮毂恰好驶过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带起一阵颠簸。


    玉蓁猝不及防,一时竟是没能稳住身形,朝着萧渡的方向倾去,跌进了他的怀中。


    霎时间,独属青年身上清冽的沉水香,弥漫在她的鼻息间,几乎要将她的呼吸侵占。


    玉蓁的思绪纷乱芜杂,跌入他怀中的时候,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忘了保持距离。


    他襕袍的衣料是上好的云锦,柔滑轻软,带着些微的凉意。


    玉蓁整个人靠在他身前,体内躁动的热意竟是得以几分缓解。


    她明知这样不合礼数,甚至已经称得上是逾矩。


    可她手扶着他的胳膊,浑身却酥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根本无力起身。


    萧渡似乎也没想到她忽然间的投怀送抱。


    温香软玉盈满怀,萧渡不禁眉宇微蹙。


    他抬手扶住她纤薄的肩膀,欲要将她推开些许。


    怎知玉蓁在方才跌倒时,身上的大氅也不慎松散了系带,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西域舞裙。


    瑞王将这身舞裙送给她时,或许便带了折辱的意思。


    整条舞裙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宝石,布料却寥寥,缠枝牡丹纹样的抹胸,只能堪堪遮住胸.前部分的春.光。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白皙的肌肤在宝珠的辉映下,欺霜赛雪,晶莹剔透。


    萧渡的大掌甫一搭上她的肩膀,便直接碰到少女细腻的雪肤。


    以及,她身上那阵不同寻常的温度。


    电光石火之间,萧渡也倏然明白了一切。


    想来是她在瑞王府时,便不慎着了道。


    玉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意识混沌间,她不由得想起瑞王约她在暖阁的私会。


    她当时还不解瑞王的意图,如今她终是知道,瑞王之所以如此耐心,由着她称病,迟迟没有动她。


    原来是想在今日的宴会上,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思及那间暖阁弥漫的幽香,玉蓁心里回肠百转——


    可惜还没等到药效发作,她便因刺杀瑞王,又随京兆府离去。


    玉蓁试图找回几分意识,从萧渡的怀里起身。


    然而随着马车的又一阵颠簸,她反倒是更向他贴近了几分。


    萧渡为了扶住她,空出的另一只手也不得不扶上了她的腰。


    他不知她舞裙的单薄。


    一时间,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满手的温软。


    萧渡神情微怔,心跳似乎也有刹那的停滞。


    紧接着,一阵剧痛穿过他的脑中,拽着他的神思坠向无边无际的深渊……


    待黑雾散尽,他脑海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


    他似乎看到了眼前活色生香的这幕——


    美人身着异域风情的舞裙,坐在他的怀里。


    冰肌玉骨,眉眼如画,眸里秋波盈盈。


    她细白的玉臂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分明是和他耳鬓厮磨,可她朱唇轻启,唤出的却是旁的男子:


    “您能不能……放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