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横刀夺爱
万籁俱寂,月色溶溶。
江稚趴在床尾,捧着手机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两三笔勾画出一只优雅小猫咪,脑门写上“章”字。
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回房前她跟程与淮打听章艺晗的相关信息,但他只笼统给了个大概,说是两人没怎么接触过,不太了解。
江稚对他的话表示存疑。
一是凭着直觉感知到来自章艺晗的敌意,二是他临时将她人设从女朋友篡改成未婚妻。
为什么偏偏要跟章小姐介绍她是他未婚妻呢?
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她得搞清楚。
江稚给程明朗发了条微信:“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章艺晗全部的资料。”
两分钟后,她收到长达60秒的语音。
江稚点开外放听完,筛选出关键信息:
程章两家世交,章艺晗小时候来澄园住过,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湖里,是路过的程与淮将她救起。
江稚在备忘录上概括:青梅竹马,英雄救美
仅凭这两点,似乎还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动用未婚妻的名号。
她点开下一条语音:“双方长辈有意撮合过他们,毕竟知根知底的嘛,各方面也都合适。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也知道我哥那性子,不愿意的事谁能逼得了他?渐渐就没人再提了。”
“对了还有一点,我哥的妈妈,也就是我二伯母,非常喜欢艺晗姐,可以说是认准她当儿媳了。”
江稚从床上坐起身,又问:“他妈妈这次会回来吗?”
既傻又白还甜:“应该不回吧。她目前定居澳洲,已经三年多没露过面了。但也说不准咯,我哥都把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了,你懂的【阴险】”
江稚无所谓地回复:“怕啥,反正天塌了有男朋友顶着。”
她回到备忘录,在【青梅竹马、英雄救美】后面补充:婆婆严选准儿媳
该不会……到时还要以未婚妻身份直面婆婆吧?!而且这个婆婆还有了属意的儿媳人选。
打住打住。
婆婆这条支线剧情还没展开,先忽略,现在的工作重点是章艺晗。
如果她是章艺晗,对有过救命之恩的竹马哥哥心生爱慕,也得到了未来婆婆的肯定,眼看离程太太只有一步之遥,凭空而降一个未婚妻,横刀夺爱,会是什么心情?
又怎样定位对方呢?
江稚面色凝重地想到六个字。
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被针对是逃不掉的了,她得提前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江稚写完应对策略,又复盘一遍晚饭时出的纰漏,整理出一份更详细的个人资料,打算发给程与淮,顺便再对对和他有关的细节。
发完一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他应该睡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晚餐没怎么吃,加上用脑过度,此刻饥肠辘辘,江稚翻身下床,想着到楼下找找有什么可吃的。
客厅亮着灯,吧台前立了道颀长身影,似月下雪松,莫名透出几分清寂。
听到脚步声,程与淮回过头:“还没睡?”
他视线忽地一顿。
她穿着芽绿色小吊带睡裙,领口不算太低,仍露出锁骨周围大片的莹白肌肤,犹如一捧雪栖着绿枝,格外生动惹眼。
程与淮目光一触即离。
“是啊,”江稚扶着腰朝他走近,“为了捍卫程总的清白,我可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呐!”
“好香,”她闻到一股香味,“你在煮咖啡?”
“要来一杯吗?”
江稚摆摆手:“免了。”
半夜喝咖啡,还要不要睡了?
她凑到他身旁,深呼吸,算是隔空喝了口咖啡过过干瘾。
“你今晚不睡觉了?”
程与淮倒好咖啡,顺手也斟了半杯温水递给她:“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江稚道谢接过,边喝边感慨,没想到堂堂程总位高权重,运筹帷幄,风光无限,私底下居然还要熬夜加班。
不过想想也是,她只管理一个山庄,事情就一大堆,各部门呈递的报表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有张副总分担,很难应对过来。
而程氏集团旗下产业覆盖众多领域,分公司更是遍布海内外,据说职工加
起来就有十几万,即使不必事事亲力亲为,需要由他做最终决策的事务也不会少。
江稚解锁手机,展示自己的加班成果,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章小姐把我视作情敌,一定会处处针对,可怜的我担了你未婚妻的虚名,处境堪忧啊。”
“是吗?”程与淮低头喝了口咖啡,唇边勾起不明显的弧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兴奋?”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江稚欲盖弥彰地拨了几缕头发遮住脸颊:“咳,是你的错觉。”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反问道:“作为女朋友,你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嗯?”哪里不对?
“自己想。”
江稚勉强动用了下脑子,回归到女朋友身份,面对觊觎自己男朋友的女人,且他们既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曾被双方长辈撮合过,她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吃醋?
“咕噜咕噜。”
“可我现在不想吃醋,”江稚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夜宵。”
她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有不少新鲜的食材。
“程总,你给我煮碗番茄鸡蛋面吧。”
她还真是使唤他越来越顺手了。
程与淮直接拒绝:“不会。”
“很简单的,”江稚备忘录里收集了不少菜谱,搜索出番茄鸡蛋面,“我给你当理论指导。”
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天生和厨房八字相冲,厨艺更是差得惨不忍睹。
见他完全没有动静,她叉腰振振有词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不把我喂饱,我哪来的力气干活?!”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
江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虎狼之词。
肯定是饿昏头了。
“啊我快要饿死了!”她拍拍额头,眼神飘来飘去,想偷偷看他是什么反应。
男人转身走向她,步步逼近,充满了并不陌生的压迫感。
江稚猜不准他的意图:“你想……”干嘛?
程与淮越过她,长手一伸,从冰箱里挑出两个番茄、一个鸡蛋,还有一盒手工蔬菜面,摆在料理台上。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子:“不是要理论指导?”
“你真不会啊?”江稚窃喜,悄悄比了个耶,走到他后面,“番茄划刀,开水烫开后,去皮切丁。”
他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露出的小臂,随着切番茄动作,肌理起伏,画面赏心悦目。
她直勾勾地盯着,连眼儿都忘了眨,甚至连他的话也没听进去。
于是程与淮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哦!”江稚回过神,“鸡蛋搅成液,炒散捞出备用。”
“……再倒入番茄,小火翻炒成沙。”
两人分工合作,十几分钟后,香喷喷的番茄鸡蛋面出锅。
江稚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双手合十:“感谢程总为我精心烹制的夜宵。”
“其实吧我都是为了你好,”毕竟吃人嘴软,她又语重心长道,“厨艺也是男人最好的聘礼之一,可以显著提高你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
程与淮盛出大半碗面给她,不太走心地说:“谢谢。”
但没有这个必要,他并不打算结婚。
江稚左手拿着瓷勺,先尝了口汤,眼睛一亮,酸甜比恰到好处!
小青菜油绿绿的,吃起来清甜可口,她听程明朗说,后山专门开了个园子,用来种应季的瓜果蔬菜,引山泉水灌溉,从源头上保证绿色食品。
哇面条也好好吃!口感劲道,裹满浓郁汤汁,美味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江稚埋头大快朵颐。
程与淮看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桌面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神情隐约透出伤感。
他眸底有一抹暗色闪过,某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也不受控制地浮现——
是不是曾有另一个男人,也在深夜里,为她煮过番茄面?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程与淮掐断思绪,端起杯子浅酌,咖啡凉了,喝起来更显苦涩。
他正要起身去倒掉,听见她喃喃地说:“到斯京的第一年生日,江女士给我煮了一碗番茄面。”
程与淮又坐回椅子:“江女士是?”
“不重要。”江稚忧伤地摇摇头,“重要的是,吃完她煮的面后,我当晚就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那真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程与淮:“……”
“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江稚偏过脸,强行忍住汹涌泪意,“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面了。”
久违的味觉记忆被唤醒,好吃到她都快要哭了。
如果诺贝尔设有美食奖,这碗番茄面绝对当之无愧。
江稚缓过来后,把面条连同汤汁全吃光了,心满意足地叹气。
“同样的食材、调料比例和火候,为什么我做出来就是黑暗料理呢?还特别贵!”
“贵?”
据程与淮所知,瑞典的消费虽偏高,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上贵。
江稚想起伤心事,痛心疾首:“在斯京,消防出动一次就要2500kr。”
折合人民币约1700元,能不贵吗?!
斯京在这方面管得特别严格,有一次她生病想喝粥,迷迷糊糊发着高烧昏睡过去,结果粥煮糊冒了点烟,立刻触发自动警报。
三分钟不到消防员就出现在家里,直接把她吓懵了。
更夸张的是,某晚她洗完澡拉开门,水蒸气涌出,烟雾报警器就响了,这玩意特别敏感。
“那确实挺贵。”
桌上手机接连震动,程与淮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屏幕显示一串来自国外的号码。
他双手环胸靠回椅背,再没别的动作。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电?
江稚不由得心生好奇:“你不接电话吗?”
“不用管。”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程与淮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到她半小时前发的文件,点开后跳出一份个人资料。
逐字看完,他深眸微敛。
他指着底下的一条自我评价,视线落在她脸上,低笑道:“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怎么算是乐于助人?”
江稚单手撑桌,杏眸发亮地看着他:“程总,你刚刚是笑了吗?!”
那笑声似从喉咙深处溢出,压得很低、很轻,像深夜里捉摸不透的月光。
但真真切切地,是笑了。
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不再那么疏淡,甚至有零星笑意,若隐若现。
仿佛雪后初霁,全世界都在这一刹那明亮,令人心神激荡。
程与淮眉梢微挑:“不可以?”
“当然可以!”江稚也绽开笑颜,“我只是担心,呃,担心你又要收费哈哈哈。”
她可没忘记之前想斥巨资买他一笑,他都不肯卖。
程与淮轻点手机,屏幕上还是她那条互相矛盾的自我评价。
乐于助人: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
江稚解释道:“是这样,我住的街区有位老爷爷,他每天都要带着一束花去妻子墓前,由于行动不便,走到一半人行道红灯就亮了,经常造成交通拥堵,司机们怨声载道,在我的帮助下,只需要闯2-3秒红灯,怎么不算乐于助人呢?”
程与淮眸中笑意更深,“嗯”了声给予肯定:“算。”
江稚在桌下点开微信,敲出一行字:“嘿嘿我赢了,赶紧给钱!!!”
程明朗之前和她打赌,赌一周内他哥会不会对她笑。
既傻又白还甜:“无图无真相。”
还想赖账?
江稚精准拿捏住他的七寸:“那我明天让你哥亲自跟你说。”
程明朗果然秒怂:“行行行我认输!”
“你要我跟他说什么?”
程与淮刚好站起身,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条聊天记录。
不好!
江稚心里一个咯噔,被当事人抓包了。
“就……”她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迅速开启头脑风暴。
程明朗再三提醒过她,程与淮最厌恶谎言,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撒谎,更别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换个角度,他为了让奶奶安心找合约女友某种程度上不也算谎言吗?虽然是善意的。
好双标哦。
算了算了。
即使她暂时蒙混过关了,程明朗肯定也撑不住,也许都不用他哥开口问,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滑跪招供了。
这种事那小子又不是没干过。
还是如实交代吧。
江稚简单说完打赌的事,空气突然凝滞,好像被什么冷冻住了。
四周静得可怕,她总算体会到了何谓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有种如坠寒潭,冷意贯骨的森然感。
难怪他们兄妹俩那么怕他呢。
江稚不敢和他对视,战略性喝了两口水,规规矩矩地坐直身体。
以前她经常和程明朗打赌,街尾暗处拥吻的情侣是男女?男男?女女?上山的台阶单数or双数,连飞过的鸟拉什么颜色的屎都要赌它一赌。
可眼前男人不一样,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明确分出三六九等的权贵圈,但凡有他出席的场合都被奉为座上宾,人人争相逢迎讨好,半分不敢忤逆。
也许正如外界传言,他本质上是漠然的,难以接近。
可能是在她控诉他对她太冷淡后,他调整了和她的相处方式,尽量贴合男朋友的角色。
其实,他向她展露的纵容和一些些柔意,只是演戏的一部分。
又或许是方才的氛围太好,让她产生错觉,忘记了他现在和她不熟。
他们之间横亘着协议,并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关系。
如今知道被她轻慢地当成赌约,他肯定会觉得受到冒犯了吧。
“赢了多少?”男人语调喑沉,难辨喜怒。
江稚心口发堵,好似塞进了一团乱麻。
颇不是滋味。
她沮丧地低下头,刚要道歉,然而还未开口,就见他把手机递了过来。
“既然是拿我当赌约赢的钱,是不是应该分我一半?”
什么???
江稚整个人愣住,她刚刚没听错吧?!
“怎么?”程与淮似笑非笑的,声音里含着淡淡调侃,“难不成你还打算独吞?”
江稚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般。
她唇角翘了又翘,实在忍不住了,愉悦地笑出声,甚至不小心笑出了泪。
江稚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意:“我才没有!”
说出去谁相信啊,身家数百亿的程总,居然会看得上这点儿小钱。
她大方地把打赌赢来的钱给他转了一半。
“五十块?”程总语气很是嫌弃。
“不少了程总!”
某位程总首次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又提议道:
“下次再有类似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真是奸商呐。
江稚默默同情程明朗两秒,朝他笑吟吟地点头,嗓音轻快:“好呀,那就这么说定咯!”
第15章 一怦然心动
夜宵吃得晚,怕积食,程与淮上楼后,江稚出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回廊两侧挂了灯笼,在风中摇曳,汇成蜿蜒的灯河,蔓延向天际。
她仰头望向夜空,繁星托出一轮趋满的月,周围晕染着浅金色,皎洁明亮。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月色。
凌晨两点多,江稚回到房间,睡了五个小时,被闹钟吵醒,她洗漱完过去陪奶奶吃早餐,回来继续补眠。
睡醒后又到主院花厅吃午饭,程与淮去公司了,并没有出现。
饭后,江稚闲得无聊,和程明朗到后山钓鱼。
他们在斯京时就经常一起约着去钓鱼。
日光丰盛,好在一路上都有树荫,不会太晒。
程明朗抱着钓箱走前面,她慢悠悠跟在后面,穿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隐约听到水声,拐了个弯,不远处出现一帘瀑布,积水成潭,深处青绿,浅处清澈见底。
跨过铺着不规则青石的小溪过对岸,就抵达目的地了。
程明朗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两副鱼竿,上饵料,挑好位置甩入水,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折叠椅上老僧入定。
水面波光粼粼,江稚还是困,打了个呵欠,偷懒用石头压住鱼竿,自己跑到树影处,铺好防晒衫躺上去。
又撑开遮阳伞,挡在头上,远远望去,就像草地里歪七斜八长出了一朵彩色蘑菇。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江稚依稀听到声响,睁开眼就看到程明朗激动地朝她招手:“有鱼咬钩了!”
江稚坐起身,定睛一看,钓上鱼的居然是她那副随意放置的鱼竿。
程明朗将鱼扔进桶里,她走过去,探头看了眼,桶内的鱼形单影只。
“不是吧,我都睡醒一觉了,你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还是她的鱼竿比较争气。
“运气问题。”程明朗强行挽尊,哼道,“我帮你换了好几次鱼饵,四舍五入这条鱼也算是我钓的!”
江稚但笑不语,对着水桶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点击发送。
收到信息时,程与淮正在公司开会。
程氏集团投资逾百亿在桐城湾商圈核心区域内筹建集商务办公、高端奢品、酒店餐饮,特色休闲娱乐等为一体的大型商贸综合体,历时六年,终于进入竣工验收阶段,预计明年正式开业。
程与淮专注地听着汇报,桌上手机突然亮屏,进来新信息。
不用点开他也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是唯一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的人。
运营部长刚讲完基础情况,手机又接连震动两下,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听起来格外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
程与淮眼神示意继续,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我钓的鱼,厉害不?”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今晚的夜宵能安排吗程总【()】”
他面色平淡地将手机倒扣,放回原位。
江稚许久没收到回复,猜测他在忙,便没再打扰。
她坐在潭边石头上,双脚浸入清凉的水里,仰面吹着风,好不惬意。
野生的鱼儿很精,鱼饵都用光了,还是没钓上来第二条鱼。
眼看太阳移到头顶,热气逼人,两人决定打道回府。
过小溪时,程明朗提着桶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江稚看到石头边缘长了青苔,提醒道:“你慢点,小心别……”
她话都没说完,程明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连人带桶摔入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桶里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生无可恋的鱼儿,重获自由后,激动地打了个摆,一溜烟游远了。
费老半天才钓上这么一条鱼,哪能让它跑了!!
程明朗立刻扎进溪里,一通穷追猛寻后,只带回一个空桶。
他抹掉脸上的水,郁闷极了:“你这嘴巴绝对是开过光的!”
江稚哈哈大笑,捧起水泼他。
“你快赔我的鱼!”
会议进行到尾声,程与淮再次收到她的信息。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小草鱼,水里逃【大哭】”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装鱼的红色小桶横飘在水面,旁边是程明朗,浸在水里,浑身湿透。
他握紧手机,眉峰微蹙。
见状,与会的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助理高阳同样一头雾水,程总开会时向来心无旁骛,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又是分心看手机又是皱眉?
高阳在脑中飞速过了遍最近集团的重要事务,难道是海外分公司厂房扩建的地皮审批手续出了问题?
众人严阵以待,高阳也表情严肃,老板打字回复信息的间隙,他已经做好订票飞一趟巴黎的心理准备。
然后,手机一震,他点开新信息。
程总:“订一份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
怎么说呢?
高阳此时心绪就挺迷茫……且复杂的。
另一边,江稚刚踏入南院侧门,林管家正好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原来是老太太收养的那只奶牛猫腼腼不见了!
临近中秋,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早上佣人发现昨天给腼腼准备的猫粮和水一动未动,估计它是受到惊吓躲起来,或者离家
出走了。
老太太知道后急得不行,发话说无论如何都要把腼腼找回来。
江稚昨夜消食散步那会儿见过腼腼,它趴在池塘边的假山上,对她的示好爱搭不理。
“林叔,麻烦你让人给我拿一些猫条。”
林管家马上吩咐佣人照她意思办,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到后山找猫。
江稚折返水潭,在风口处打开猫条,钓鱼时她在水边发现了两种不同的梅花状脚印,水源附近肯定有野猫出没。
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程明朗和程则颖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
“别担心,腼腼肯定不会有事的。”程明朗说,“艺晗姐已经联系了专业的找猫团队,还有无人机,准备在后山进行地毯式搜索。”
江稚轻“嗯”了声。
“稚稚姐,你这是在做什么?”程则颖好奇地问。
“看能不能引野猫出来。”
野猫熟悉后山地形,行动敏捷,且视觉嗅觉灵敏,效率会更高。
程则颖想起她大学的专业是猫语研究,顿时被勾起兴趣:“你是想让野猫帮忙找腼腼?”
江稚点点头。
“来了。”程明朗压低声音,“咦,怎么是只狸花猫?”
程则颖也小声问:“狸花猫……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江稚之前养的猫胆子很大,连路过的狗都敢打,曾因沉迷约架走丢三次,都是拜托流浪大橘帮忙找回来的。
这家伙有“橘域网”,消息灵通,胖嘟嘟的小嘴又馋,很容易收买。
而狸花猫呢,生性不羁,警惕性高,即使在外流浪,也很有骨气,不太好贿赂。
果然,小狸花看到三人,立刻蹭蹭蹭爬上树,从树叶里谨慎地探出小脑袋,满脸戒备,做出攻击姿势。
“咪咪。”江稚惟妙惟肖地学了声猫叫,高高捧起猫条,奉上诚意和友好,“拜托,江湖救急。”
也许是没感受到威胁,小狸花观望半晌后,慢慢下了树,半走半停地靠近她。
江稚把猫条递过去,等它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看向另一根猫条时,她瞅准时机跟它谈判,点出手机相册里腼腼的照片,又让它闻了闻腼腼睡过的纸箱,指着猫条说:“找到它,猫条归你。”
小狸花猫扭头就走。
这就走了?!
程则颖瞪大眼,什么情况啊?
程明朗也看不太懂:“没谈拢?”
“小狸花已经答应帮忙了。”江稚对着它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希望它下手轻点,不要伤到腼腼。”
答应了吗?怎么答应的?不是头都不回就走了?!
程则颖满头问号,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还有,人居然真可以和猫这么顺畅地进行跨物种跨语言交流的吗?!
“别发愣了。”程明朗拍拍她肩膀,“我们也赶紧分头去找找。”
兄妹俩进了树林,江稚留在原地等狸花猫的消息。
不到半小时,她耳尖地捕捉到不远处林中传来一声愤怒的猫吼,循声小跑过去,只见两只猫扭打在一块,尘土飞扬,场面非常混乱。
小狸花一心想挣猫条,干劲十足,使出吃奶力气,猫猫拳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腼腼起初还能跟它正面对刚,后面只有挨打的份,很快败下阵来,灰溜溜逃到一截枯木后。
江稚松一口气,叫停干架上头还想继续追击的小狸花,径直往前走:“长能耐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啊。”
听到她声音,枯木后面,缓缓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猫猫脸。
这时,章艺晗突然带着一男一女出现,看清是江稚,她摘下墨镜,神情微妙地一笑:“这么巧,江小姐,你也来找猫?”
“不好意思,这只猫是我们先找到的。”章艺晗温柔笑着朝腼腼招手,“腼腼,对不起啊,刚才太激动不小心把你吓跑了。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跟我回家好不好。”
找猫团队里的鸭舌帽女生正想说什么,被那男人一瞪,又憋回去。
明明他们是听到猫叫声才追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雇主说的那样,但为了饭碗,她只能保持沉默。
江稚并不在乎谁找到了猫,反正找到就好,但听章艺晗话里话外意思,是在提醒她识趣点,别想抢走功劳。
章艺晗一点都不担心腼腼的安危,她只是想靠着找回它到老太太跟前邀功,刷好感度。
“是吗?”江稚笑了笑,语带讽意,“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先过于激动把腼腼吓跑,然后才被你遇到?”
章艺晗没想到她这般不识趣,提议道:“公平起见,让腼腼自己选吧。”
江稚懒得废话,朝腼腼勾了勾手指:“过来。”
腼腼不情不愿地从枯木后走出,往她的方向龟速挪了两步。
章艺晗开了个猫罐头,柔声唤道:“腼腼,乖,来我这边。”
腼腼鼻尖微动,嗅了嗅,犹豫两秒,掉过头,走向她。
江稚也闻到了香味,章艺晗倒是挺有心机,故意喷了含猫薄荷成分的香水,很少有猫能拒绝得了这种精神成|瘾的味道,怪不得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江稚不想再浪费时间,冲小狸花扬了扬手里的猫条,指着腼腼:“把它给我抓回来。”
小狸花收到雇主的指示,利落起跳扑向腼腼,一口咬住猫脖子,将它叼过来,放在江稚脚下。
江稚用猫条跟它结清了尾款:“谢谢你。”
小狸花女侠高冷地看她一眼,叼起猫条快速消失在山林中。
一旁围观的鸭舌帽女生简直叹为观止,看向江稚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崇拜:为什么野猫会这么听她的话?!
眼看就要到手的猫就这样跑了,章艺晗哪能甘心,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作弊,江小姐会不会太过分了?”
江稚不禁好笑,到底是谁在作弊啊?
“哦?”她红唇微弯,面露挑衅之色,“那又怎样?”
章艺晗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
留意到程明朗兄妹跑过来,她立时止住话,收起失态之色,整个人装回优雅端庄的壳里:“好吧,那我就让给你。”
让?
江稚险些被气笑。
轮得着她让吗?
“找到了!”程明朗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腼腼,心疼地摸摸它脑袋,“哎,你果然还是被揍了。”
腼腼轻蹭他手心,委屈地呜咽了声。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显示男朋友来电,江稚接通电话。
程与淮到家后不见她人影,问了佣人才知道她去找猫了。
“在哪儿?”
“后山,”江稚环顾四周,“水潭附近。”
“腼腼已经找到了,你跟奶奶说一下,让她别担心。”
余光里,章艺晗半低着头,腮帮隐隐耸动,明显还是心有不甘,先前愿赌不服输就罢了,还嘴硬装大度说什么拱手相让?
虚伪。
谁还不会装呢?
江稚眼眸一转,临时起意,开始自导自演:“你要过来接我?不用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程与淮:?
江稚继续沉浸式演独角戏:“才半天没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好吧好吧,那你快来。”
电话被挂断,几秒后,程与淮收到她信息:“等你噢~”
江稚按灭手机,随口抱怨:“怎么这么黏人啊。”
黏人???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说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三堂哥吗?
章艺晗蓦地冷嗤一声,江稚到底哪来的自信?
以她对程与淮的了解,他心高气傲,习惯了别人顺从迎合,即使谈恋爱也会是高姿态,掌控主动权的一方,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做这种无聊的事?
可能都想看程与淮到底会不会出现,在场没有人率先离开。
暮色渐起,落日熔金,霞光浸染。
在一片如梦似幻近乎失真的绚烂中,男人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徐徐穿行于林间,风姿卓然,清峻雅致。
章艺晗看得眼都直了,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
他竟然真的来接江稚了?!
听到程明朗和程则颖异口同声地打招呼,章艺晗心间酸意翻涌,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他已经越过她走了。
江稚站在原地,等他走到近前,她才去挽他手臂:“我们走吧。”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来。
但他还是来了。
程与淮垂眸,目光下移:“你的脚受伤了。”
江稚也看过去,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可能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之前居然都不觉得疼,经他提醒,她才感受到丝丝疼意。
“没事。”江稚不在意这点小伤,她才没有那么娇气。
程与淮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素色方巾,在她面前缓缓蹲下,用干净方巾缠绕住她脚踝,轻轻打了个结。
简单帮她包扎好后,他并没有起身。
“上来。”
江稚微愣,她让他来接,本意只是想让他配合秀恩爱,膈应下章艺晗。
结果他不仅二次创作,还超常发挥了?
难道是……因为章艺晗在,故意演给她看的?
男人肩线平直,腰线流畅,衬衫下结实的肌理若隐若现。
美色当前,江稚不再深想,双手搭住他肩膀,趴到他背上。
程与淮平稳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咱们也回家咯!”
程明朗正要弯腰去抱腼腼,江稚一记眼刀斜过去,“它没长脚吗,让它自己走回去。”
程明朗替腼腼抱不平,你自己还被男朋友背着呢,你自己听听,这话有说服力吗?!
腼腼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脑袋耷拉着,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跟在后面走。
章艺晗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程则颖走在最后,仍觉得不可思议。
三堂哥天资聪颖,过于出色的缘故,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加上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总有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她完全无法想象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哪怕知道他在和稚稚姐恋爱,也没有实感。
直到刚才,她亲眼看到他以那样低的姿态臣服在稚稚姐面前,侧脸被夕阳余晖晕染出一层柔光,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
又想到他们私底下会做各种情侣间会做的事,拥抱,接吻,甚至更亲密……
她光是脑补就羞得满脸通红。
事实上,走在前面的两人,并没有他们所见的那般亲密。
考虑到昨夜穿不算太性|感的小吊带睡裙,程总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她脸看的君子之举,江稚也没想占他太多便宜,所以和他后背是隔开距离的。
但走了一段路后,这个姿势让她的腰很不好受。
算了,接触是无法避免的,她索性环住他脖颈,上半身一点点地贴上去。
她胸腔里,忽然就多了他的心跳。
程与淮也感受到了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脊背霎时一僵。
面上却没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走着走着,他似乎偏离了路径,竟背着她斜向路边。
两人不可避免地和一截开满花的树枝擦身而过。
受到撞击后,浅紫色花瓣簌簌掉落,划过她眉心,落到他的肩侧。
程与淮听到一声轻笑,游离的思绪回笼,后知后觉,她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有如火烧。
他目视前方,心无杂念,气息却是渐沉。
江稚拿起一片花瓣,凑近鼻尖闻了闻,趁身下的人不注意,悄悄夹到他耳边。
回头看了眼,恰好和章艺晗视线撞上,对方的阴郁表情来不及收,显露无余。
又是专业找猫团队,又是出动无人机,声势弄得这么浩大,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风头全被抢了。
江稚暗自琢磨,一开始就把戏台子架得这么高,现在要怎么收场呢?
这时候最好用的是苦肉计,比如,不小心受个伤什么的?
然后到老太太跟前装可怜卖惨,虽然腼腼不是她找回来的,但她在亲自找腼腼的过程中受了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江稚预判了她的预判,拿出手机给程明朗发信息。
“山路不好走,多留意下你艺晗姐,别不小心崴到脚或摔倒了。”
既傻又白还甜:“好嘞!”
程明朗对她那张开过光说什么都灵的嘴巴深怀敬畏之心,虽没精准get到话中深意,但一点不妨碍他放慢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紧了章艺晗。
果不其然。
过了拐弯,上小坡时,程明朗发现章艺晗身形微倾,摇摇欲坠,还好他早有准备,在她失去重心前,他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了摔倒的惨剧。
章艺晗假摔不成,羞恼不已,但还是装作心有余悸地拍胸口:“好险,谢谢你,明朗。”
程明朗心想不愧是他稚姐,说啥啥灵,笑呵呵地摆手:“不客气,你没受伤就好。”
章艺晗强颜欢笑:“真是多亏了你。”
听到这里,江稚没忍住笑了,她没发出声音,但程与淮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她胸腔止不住的震颤,宛如惊蛰时分,春雷乍响,万物生长。
他忽然生出某种错觉,那雷声仿佛是响彻在自己的胸腔里,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回到南院,程与淮将人放在沙发上,取来医药箱,轻拍桌沿。
没等他开口,江稚就把脚搁上去,微侧着身调整好姿势,方便他清理伤口。
程与淮先用湿巾擦干净手,解开方巾,棉签沾上消毒水,刚碰上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江稚感到一股凉意,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他停住动作:“疼?”
“……嗯。”
大概怕她乱动,伤口再次流血,程与淮轻按住她脚踝:“那我轻点。”
他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皮肤上,热度从那处扩散,迅速蔓延开。
江稚的脸也隐隐发烫,她定了定神,望向窗外。
两秒后,视线又收回来,继续看他。
男人表情专注,长睫微垂,根根分明,如同两把交合的小扇,在下方印出清影。
她不止一次地怀疑,长着这么浓密的睫毛,真不会遮挡住视线吗?
江稚又看向他耳边的浅紫色长形花瓣,好神奇,居然还没掉,而且他也没发现么?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长得实在过分好看了!
五官立体,轮廓深邃,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要不是慑于他身上自带的凌厉气场,谁见了不脱口直呼一句绝色大美人啊?
程与淮贴好创可贴,见她仍失神地盯着自己,出声提醒:“好了。”
“发什么呆?”
江稚大着胆子调戏道:“我是在看程总貌美如花。”
不小心沉迷了一下美色而已。
程与淮看她一眼,起身走进洗手间。
身影映入镜中,他才发现别在耳边的紫花,抬手取下,捻在指尖,想到她说的貌美如花,不禁微微失笑。
她是什么时候把花夹上来的?他竟半分没察觉。
程与淮关掉水龙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疾步走出:“怎么了?”
江稚摸着空空如也的颈间,神色慌乱:“我项链不见了!”
明明出门找腼腼那会儿还在的,很可能丢在后山了。
“别急,我这就叫人帮忙去找。”
程与淮回忆了下那条项链的样式,银色细链,串着红宝石吊坠。
认识她以来,她衣服从未重样,项链却没有换过,一直戴着。
江稚下地时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皱眉:“我也去。”
“项链很重要?”他问。
江稚轻轻地“嗯”了声,点头:“很重要。”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她的。
“好,我陪你去。”
两人沿着回来的原路找过去,佣人们也分散四处寻找,然而直到天色擦黑,还是一无所获。
今晚不见月亮,树林里也没装路灯,黑黢黢的,几乎无法视物。
考虑到她的脚伤,程与淮提议说:“明天再来找吧。”
渐深的夜色中,长路望不到尽头,江稚垂头丧气地想,也只
能这样了。
由于他们找项链错过了主院的晚饭时间,厨房那边直接把晚餐送到南院,摆在江稚面前的正是她白天心心念念的,百年老字号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色香味俱全。
可惜她此时魂不守舍的,食不知味,只勉强吃了几口。
程与淮也没怎么动筷子,佣人来收拾时,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
等江稚回房后,他仍坐在客厅沙发上,陷入沉思。
手机的连续震动声打破安静,他接通电话,高阳的声音传出:“程总,今晚的跨区会议需要推迟,或者取消吗?”
每次会议程与淮都会提前就位,今晚时间临近却反常地没出现,高阳给他发了信息也没回,以为他临时被别的事绊住了。
程与淮语气淡淡:“不必。”
夜深如水,薄云消散后,朗月重现夜空。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半,程与淮洗完澡,准备下楼倒水,留意到隔壁房间门没关,透出橘色灯光。
这个点了还没睡?
程与淮轻敲了敲门,没回应,从门口望进去,床上的人蜷缩着身体,被子被踢到床尾,大半悬空,要掉不掉。
他走近床边,弯腰拉起薄被,盖到她腰间。
她眉心皱着,睡得并不安稳,肤色白皙的缘故,颊边泪痕清晰可见。
程与淮眸色微沉,调高空调温度,转身走出房间。
江稚正被一场沉甸甸的梦境拖着,她翻山越岭涉水,过了好几个春夏,终于抵达遥远的海边。
海风很大,吹得她东倒西歪。
她表明来意,想要赎回寄存的宝藏。
看守宝藏的恶龙狞笑着告诉她:“你钥匙丢了,赎不回去了。”
“你胡说,明明还在!”她惊惶地一摸脖子,竟然真不见了。
江稚猛然从梦中惊醒,喉咙干涩,冷汗涔涔,好像真的声嘶力竭过一样。
她按亮手机,四点四十二分。
天快要亮了,江稚决定再去后山一趟。
她披了件薄外套,经过隔壁程与淮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她没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难道他昨晚上去前忘了关?
江稚来到橱柜前,拉开抽屉,奇怪,她明明看到林管家把手电筒放里面了,怎么会不见了?
手机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有限,江稚又取了一盏门口的花灯,灯很亮,足够照清前行的路。
她走得很慢,仔仔细细盯住地面,一寸寸去找。
山里的夜,温度偏低,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江稚忍不住轻颤了下,连忙裹紧外套。
那冷意却透过涨热的眼眶直击心扉,凿出她掩藏的所有脆弱和不安。
项链,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这是她第三次把它弄丢了。
花灯被风撞来撞去,江稚压低重心,艰难地逆风前行。
忽然间,前方树林中远远地斜出一束灯光。
江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抬眸望去,依稀看到一团模糊人影,正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江稚握紧了灯笼,怎么会有人?
会是谁?!
很快,江稚就从对方行走间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悬着的心霎时一松。
紧接着,疑惑跃起: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后山???
该不会是来帮她找项链的吧?!
天色灰蒙蒙,仿佛清水里融了墨,随着距离缩短,男人英俊的面容逐渐清晰。
江稚眸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脑中闪过那部看过很多遍的电影《傲慢与偏见》里的某个经典画面——
达西先生从薄雾晨光里走来,带着满腔炙热爱意,坚定地走向他的挚爱。
江稚提着花灯,站立风中,裙摆纷飞。
视野尽头,也有一个男人,穿越黑暗,从破晓微光里,朝她走来。
他渐行渐近。
她心如擂鼓。
第16章 次勇敢的蝴蝶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还未醒来。
唯有群山静寂,明月清风,疏星流云,这些象征着永恒的事物,见证了这一场盛大而缄默的怦然心动。
随着男人步伐加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和平时的精致讲究不同,此时他短发微乱,衬衫和裤脚都有晨雾沾湿的痕迹,连眼眸也染上了一层雾气,格外地幽深。
他的目光透过薄雾,望向她。
江稚握紧花灯,逆着风,跌跌撞撞奔向他。
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两人身体。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她用力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与淮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但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而略感不自在,声音如雾色般轻哑:“睡不着,随便走走。”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凉风一吹,江稚面上热意缓缓散去,也慢半拍地感受到了男人衬衫下紧绷的肌理。
她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
想想也是,以他的性子,好像确实做不出半夜不睡觉,特地来后山帮她找项链这种事。
何况他也没有义务要这样做。
“那,”江稚没细究他话意,语气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低落,“不打扰你散步了。”
说完,她越过他往前走。
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一抹红光从眼前闪现,似拂晓时分朝阳破云而出,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男人竟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变出了一串项链。
细银链和红宝石吊坠,正是她丢失的那串!!!
项链在他手里、她眼前轻轻晃动,江稚刚刚强制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剧烈震荡,犹如湖面被投入巨石,圈圈涟漪扩散。
刹那间一双杏眸也被惊喜点亮,笑意星星点点,如同银河倒倾,令人见之而炫目。
江稚难掩喜色,冲到他跟前:“你在哪儿找到的?!”
林间小路并不平整,她又冲得太急,身体踉跄了下。
程与淮伸手扶住她,接过花灯。
等她站稳后,他将项链放回她手心,轻描淡写道:“物归原主。”
江稚珍而重之地双手捧住失而复得的项链,心口盈满了太多情绪,挨挨挤挤地涌向喉咙。
她咽了咽嗓子,唇瓣微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跟他说谢谢,但谢谢二字又似乎,太轻太轻了。
昨天,将暮未暮时分,他们和几个佣人在后山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项链。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入夜后难以视物的后山树林里,拿着手电筒一遍又一遍地找,极尽耐心。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又找了多久?
项链于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但对他来说却微不足道。
明明可以等到白天再让佣人过来找,不必他亲自来的。
不是吗?
先前山庄因高管集体离职深陷困境之际,他及时伸出援手,再来是封杀背信弃义的曾有德为她出气……
他的种种护短行为,都比不上他在深夜,独自来到后山,为她找回项链这件事,让她心生感动。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江稚有太多疑问,最后只问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程与淮却领会到了她意思。
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如果真要给这些反常的行为找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
他想起她睡梦中难过得泛出微红的眼眶,以及颊边残留的泪痕。
也许从相识以来,她一直是热烈明媚,鲜活生动的模样。
所以,他由衷地觉得。
她这双漂亮的眼睛,更适合盈满笑意。
见他沉默不语,江稚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直直地迎上他视线,她眼里也好似染了雾气:“你是不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抿紧了唇,没有
问出口。
风吹动她的裙摆,轻轻地,飘向他。
同时把落叶席卷到脚边,江稚忽地产生某种幻觉,它们仿佛化作了一群蝴蝶,正在风中起舞,缓缓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相比言语表达,程与淮更习惯行动,也不擅长煽情,只云淡风轻地说:“我怕你天没亮就自己过来找项链,加重脚伤,再让我报销医药费。”
又有一阵风吹来,那些涌向心间的蝴蝶纷纷四散,消失无踪。
江稚被托起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她想笑,却不知怎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平复几秒后,项链再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现,她眼底重新有了笑意,唇角也弯起来。
其实他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因为担心她再受伤。
林间薄雾散去,两人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太阳出来了,天地间骤然明亮。
江稚留意到他面上的倦色,前夜煮咖啡加班,昨晚又为找她的项链一夜未睡,她轻扯他袖口,推着他往回走。
“快点回去睡觉,要是有黑眼圈就没那么帅了。”
程与淮:“……”
清晨,山林青绿,鸟鸣声清脆,吱吱喳喳。
仍掩不住一道雀跃的声音,在林中回响:
“你在哪找到的?”
“什么?!鸟窝里?原来项链是掉地上然后被鸟叼走了啊,有的鸟确实很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咦,那程总是爬树了吗?”
……
回南院后,程与淮回房补眠,江稚洗漱完,趁着精神高涨,登上观景亭欣赏日出,顺便补了两节落下的网课。
七点出头,程明朗打着呵欠过来了。
江稚递给他个赞赏的眼神,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明明夜猫子作息,惦记着帮她找项链,一大早就爬起来了。
“项链已经找到了。”
只是锁扣坏了,得送去修理。
程明朗听她说完经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是说,我哥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后山帮你找回了项链?!”
他用力拍拍脸,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这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啊!”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江稚也有自己的怀疑,“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程明朗完全不过脑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哥这人,向来清心寡欲,只爱工作,不近女色,就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似的。
要是这么快就对一个女人动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明朗更倾向于,他哥是在演戏给大家看,证明他对女朋友的重视。
收到江稚的死亡凝视,他突然清醒,被困意绑架的脑子,终于卡顿地运转了下,想到某个可能性,立马改口:“也、也不是不可能吧。”
“甜甜,要不要来赌一下。”江稚想了想说,“就赌我三个月内能不能把你哥追到手。”
他性子是冷淡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帅啊,她有信心能把他捂热。
和她打赌这个习惯几乎刻进程明朗的DNA里,他毫不犹豫地应战:“赌就赌!”
江稚想到了某人的提议,言犹在耳:
下次再有类似的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她眼睛转了转,不负责任地挖坑:“不如这次我们来赌把大的,我押上所有零花钱。”
程明朗一点没防备就掉进了坑里。
“Allin,我跟!”
他哥要是那么容易能追上,就不会母胎solo这么多年了。
但如果是她来追……
程明朗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己可能会输得连底儿都不剩:“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江稚扬唇笑道:“你悔一个试试?”
程明朗马上举起双手投降:“小的不敢!”
两人插科打诨地聊着天,不知不觉日光洒满了庭院,老太太听说江稚的脚受了伤,吩咐厨房直接把早餐送来南院。
南院共有四个餐厅,位于主屋的面积最大,主要用来招待客人。
另外两个在侧院,分别观山景和湖景,还有一个在三楼露台,视野极佳,可纵观全院。
江稚懒得挪动,便请佣人将早餐送上观景亭,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早餐。
亭子斜对着主院花园,宽敞的停车场上停满了车,简直是豪车展览会,自成一景。
她看看时间,才九点出头,登门拜访的客人就快要踏破门槛了。
程家至今已有百余年传承,结交的都是圈内权贵,与政商两界联系紧密,人情往来非常复杂。
吃个早餐工夫,停车场里的车几乎又换了一波。
江稚喝完牛奶,瞥见一部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疾速驶入,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嚣张地打了个横飘刹停。
接着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
“这是谁?”
程明朗看了眼,脸上露出几分嫌弃:“舒宇,我哥舅舅的儿子,纨绔子弟一个。咦,他怎么来了?”
他啧了声,自言自语道:“难怪,艺晗姐在这儿呢。”
舒宇打小就爱跟在她后面跑,长大后更是不得了,直接进化成舔狗。
“前阵子不知道他惹了什么事,听说被程家名下的所有茶楼拉进黑名单了。”
红色兰博基尼,茶楼。
两个关键词勾起了江稚的回忆。
面试那天,茶楼南门路段,疾驰而来的红色兰博基尼,溅起高高水花,将女演员姜欣泼成了落汤鸡。
她一直记着这茬,后来还变着法儿跟程与淮告状,说接待这种没素质的客人,会玷污茶楼的高雅之风,严重拉低格调。
不会这么巧吧?!
肇事者居然是他表弟,而他竟不徇私,也没敷衍她,真的进行了处理。
舒宇老是打着程家的名号在外面横行霸道,程明朗早看他不顺眼了,难免幸灾乐祸:“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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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铃大作,他接通听了几秒,挂断后长叹一口气。
“我妈让我过去帮忙接待客人。”
“去吧去吧。”
程明朗走后,周围变得很安静,偶尔传来鸟鸣啾啾。
江稚吃完一块黑巧,打算写会论文,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写得很顺手,进入收尾,听到一声“嗷”的怒吼,她抬眼望去,两只猫激烈厮打着闯入视野中。
江稚猜测是腼腼昨天打输了不服气,又去找狸花猫约架,小狸花也不惯着它,硬是一路把它又揍了回来。
小狸花猫始终占据上风,腼腼不甘示弱又是一个飞扑,小狸花灵活地摆脱控制,反手给了它一个大逼斗,腼腼气急败坏,骂骂咧咧。
江稚头疼地过去劝架:“你们给我停下,别打了!”
俩猫打得正上头,撕咬得猫毛满天飞,谁都没有听她的。
最后,小狸花蓄力起跳,炮|弹般发射出去,将腼腼撞飞,又把它叼起来,放到江稚脚下,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腼腼颜面尽失,一跃跳上了长椅。
江稚试探性靠近,拍了拍它旁边的位置。
“腼腼,我可以坐这吗?”
腼腼只是羞耻地藏起脑袋,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她坐下来,简单检查了一遍,看来小狸花嘴上留情了,并没有咬伤它。
“你啊你,打不过非要打,猫菜瘾大……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现在说都不能说了?上次你把我床尿了还没跟你算账呢。行,那咱们聊聊别的。”
腼腼耳朵突然动了动。
江稚也听到一声猫叫,是感知到危险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循声走出去,只见侧门外,小狸花毛发竖立,弓着腰,做出攻击性姿势。
对面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端着玩具枪,不怀好意地追着它不停扫射。
“住手!”江稚赶紧上前喝止。
小胖墩根本听
不进去,甚至因为有了观众而射击得更起劲了。
小狸花虽然反应灵敏,可也挡不住密集的攻势,不小心被塑料子弹射中,痛呼一声,急急地蹿上了树。
江稚看得心火起,一把抢过玩具枪丢出去。
小胖墩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抢,懵了下,急赤白脸地握紧拳头扑过来锤她。
江稚已经很久没打过架了,但意识还在,一个灵活走位闪避开,快狠准地揪住他衣服。
小胖墩被她拎在半空,不停挣扎扑腾,可都无济于事,趾高气昂地冲她吼道:“你死定了!竟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稚反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要拼靠山么?
行啊,那就看谁拼得过谁。
程光曜眯眼打量她,没见过,不认识。
奶奶说过,在澄园里除了三堂叔和太奶奶,其他人都不用怕。
他嘴巴一嘟,一大口口水即将喷出。
江稚察觉到他意图,直接把人丢到草地上。
毕竟是小孩子,她有分寸,是收敛着力道的,何况草地很软,摔不疼。
谁知小胖墩竟趴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很快把一个中年女人吸引过来:“曜宝,你怎么摔地上了?!”
“疼不疼?”她心疼坏了,抱起小胖墩搂在怀里哄,“奶奶呼呼,不疼了。”
小胖墩见有人撑腰,顿时假嚎变真哭,抽抽噎噎地指着江稚说:“是她,大坏蛋!她摔我,提起来……丢出去!”
闻言,冯雪梅立即扭头看向江稚,目光极为不善,仿佛淬着寒光。
江稚不清楚对方身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解释:“是这个小朋友先拿玩具枪射猫。”
冯雪梅变了脸色:“我的小祖宗哎!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那只奶牛猫你太奶奶宝贝着呢,怎么偏偏就去招惹它了?”
小胖墩指着树上的小狸花说:“不是奶牛猫。”
冯雪梅定睛看去,松口气:“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
她又用多管闲事的眼神斜睨江稚,阴阳怪气嗤笑道:“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这话江稚听得尤为刺耳,这女人打扮得人模人样,能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嚣张,想必也是身份不凡。
万一得罪了程家的贵客……
管她是谁呢,先得罪了再说!
“这位大婶,”江稚掷地有声道,“请问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没教养小孩,打了我的猫,我好心帮忙教育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叫我什么?!”冯雪梅保养得宜的脸被难以置信的表情撑开,好像地面出现了裂痕,“你是哪家来的客人,这么没礼貌?!”
路过的佣人见她们起了争执,哪个都得罪不起,躲得远远地围观。
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提醒冯雪梅江稚的身份。
冯雪梅重新拿正眼打量一遍江稚,犹豫两秒,抵不过一搓火快顶爆肺,不吐不快:
“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没有教养?!我家曜宝只是和猫玩一下,她竟直接动手打小孩!好歹成年人了,还和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瞧这黑白颠倒,避重就轻的,江稚简直无语了。
“大婶,照您说法,我也只是和您孙子闹着玩而已,而且您好歹也是奶奶辈的中老年人了,不也和我这个懂事的年轻人计较么?”
“你!”冯雪梅被再次精准踩中雷|区,快气炸了。
“听听,这还只是与淮女朋友呢,就敢目中无人顶撞长辈!将来真要成了程太太还得了,不得闹翻天去啊?”
“不过,某些人可别太得意忘形,我们程家的门槛高着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能不能坐上程太太位置还不好说。”
江稚正要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坐不上那位置,转念又想到她和程与淮协议结束后,就会“和平分手”。
现在把大话放出来,万一她没把他追到手,到时他们一拍两散,岂不丢脸?
她还挺爱面子的。
心里又有个声音说,想那么长远干嘛?
能否成为程太太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气势拿出来,怼回去!
“哦?你又怎么知道……”
江稚刚说了几个字,便听到男人磁性低沉,带着穿透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第17章 遇我想你了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不用回头,江稚也知道是她的靠山来了。
大伯母?
原来不是客人,是程家的人啊。
她单手撑住腰,等着看好戏。
看清来人,冯雪梅面色骤变,不由得暗恼,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这下要怎么收场才好?
“与淮,”冯雪梅满脸堆着笑迎上前,“我刚才那些话,是、是在……开玩笑呢。”
身为程家之主,他的婚事,哪轮得到她来插手?
江稚觉得还挺有意思,明明是长辈,在程与淮面前却摆出一种低姿态,语气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小胖墩更是夸张,小松鼠似地“嗖”一下追蹿到奶奶后面,都快闪出残影了。
江稚耸耸肩,看向程与淮,他神色依然淡淡的,如往常般无波无澜。
有这么……可怕么?
“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程与淮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女朋友,这话自然是在问她。
他这一问等于把解释权给了她,偏袒的意味很明显了。
江稚也不添油加醋,就事论事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话声刚落,冯雪梅就连忙接道:“误会,都是误会。”
程光曜躲在她身后,怯怯地露出半张肉嘟嘟的脸,很快被她一把揪出来,推到前面:“还不快道歉!”
程光曜还两眼泪汪汪的,根本不敢看三堂叔,颤动着肩膀嗫嚅半晌,才声若蚊呐地说了声“对不起”。
“不需要跟我道歉。”江稚指指树上的小狸花,看着他说,“你该道歉的,是它。”
程光曜立刻看向奶奶,被她一个锐利眼神压回来,只好委屈地噘起嘴巴,又向小狸花猫道了歉。
心不甘情不愿。
冯雪梅也赶紧赔着笑脸:“与淮,曜宝还小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顶不住周遭笼罩而来的无形低气压,她说完就连拉带扯地把人带走了,灰溜溜快步离去。
江稚花了几分钟将受惊的小狸花猫哄下树,检查没发现受伤,喂完猫条就让它离开了。
她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一点十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生物钟定了。”程与淮向来睡眠浅,一般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近来可能工作强度大,偏头痛有隐隐复发的迹象,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入眠。
太阳有点晒,江稚转身往里走。
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她曾听程明朗提过,南院是澄园位置最优越的,造景也颇费心思。
目之所见,白墙黛瓦,绿树掩映,古朴大气,处处秉承了澄园富而不露的低调风格。
江稚停在池塘边,躲进树影里。
池塘是半月形,风水学上说有利于藏风聚气,池水呈深绿色,折射着日光,有些晃眼。
卧在池边的老皮山石,表面附着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
她忽然心生好奇:“澄园有多久历史了?”
程与淮站到她身后,沉吟道:“从建成至今,有124年了。”
澄园曾陪伴国家经历过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被炮轰火烧,被大肆劫掠,仍在崇山屹立不倒。
百年间澄园一共有过三次大规模的重建、修缮,形成如今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69个院落,环绕主院而建,由九曲回廊连接的园林式格局。
“124年?!”
江稚觉得不可思议,刚好比她大100岁。
漫长的一个多世
纪,在这座澄园里,有过多少阴晴圆缺,生离死别?
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有人站在同样的地方,说起它久远的故事?
而她和他,或许也是故事里的一部分。
那大概也很好。
江稚望向不远处,他们之前一起种下的月季“家书”已经安全度过缓苗期,细弱而坚韧地在阳光下迎风生长。
“对了程总,”想到什么,她收回目光,“你该不会有续约打算,让我演到程太太吧?”
从合约女友到合约未婚妻,再顺延成为合约程太太,直接一套流程走到底?
程与淮原先并没有协议结婚的计划,但……
他定定地看着她,模棱两可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行!”
江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回视他,认真地说,“我绝对不会把婚姻当儿戏,一定要找到两情相悦的那个人,确定彼此真心相爱才会结婚。”
程与淮唇线微抿,好一会后才沉声问她:“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伴侣?”
“首先一定要长得特别好看!”江稚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数着手指说,“其次要很爱我,只爱我,温柔体贴,还有,做饭要好吃!”
“长相有这么重要?”
“当然了!”江稚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想半夜醒来,身边躺着个丑老公,还要再和他生一个丑孩子。”
她从小就是颜控,外婆没少打趣,说她小时候一见到美女和帅哥就走不动路。
有一次甚至抱着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不肯放他走,还想用两颗橙子把他买下来。
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对方的模样了。
也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她想结婚,还想生一个孩子。
程与淮默然垂眸,这两项都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天空蓝得格外纯粹,太阳越过树梢,到处是金灿灿的光。
吃过午饭,高阳送来需要签字的文件,程与淮进书房忙碌去了。
江稚则是回到房间,窝进摇椅里,听着舒缓的轻音乐,给宋雅南发了条微信。
在应对情敌上她没有经验,需要理论指导。
宋雅南很快就给她推荐了几部热门小说。
江稚随手点开链接。
一章: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二章:我给你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儿子!
“…………”
三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四章:我命都给你,好不好?
“??????”
她怀疑人生地关闭页面,点进另一本小说。
一开头就是刺激的“啪啪啪”名场面,女配先打了女主一巴掌,女主虚弱倒地。
男主心疼,你敢打我的女人?!然后他打了女配一巴掌,女配震惊,你竟然为了那女人打我?!
接着男主妈又打了男主一巴掌……
江稚忍不住摸了摸脸,唔,好疼。
没想到合约女友居然还是份高危职业!
小说还是先不看了,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她打开备忘录,开始起草【免责协议书】。
刚写完,屏幕弹出程明朗发来的微信:“观景亭,速来吃瓜!”
江稚特地抄了近路,从二楼露台的楼梯下去。
书房里,程与淮若有所察地往窗外一瞥,便见她下了楼,走上观景亭。
亭子里坐着晃晃悠悠的程明朗,她悄悄走到他身后,明明站在右边,却伸手去拍他左肩。
程明朗果然上当,立刻扭头往左边看,她为成功捉弄到他而乐不可支,他也开心地摸头大笑。
程与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这就是你说的瓜?”江稚指着桌上的黄色条纹瓜问。
“我特地去后山菜园摘的,放井里浸老半天了。”
这是一种礼品西瓜,名叫黄皮爱娘,单个才五六斤重,皮薄瓤甜,程明朗一掌劈下去就裂开了,掰一半递给她。
江稚用勺子挖了小块吃进嘴里,凉丝丝的,清甜可口。
“甜甜,你大伯母为什么会那么怕程与淮啊?”
程明朗清了清嗓子:“让我先为你介绍一下程家的基本情况。”
“奶奶一共育有三儿一女,大伯父娶了三任老婆,生了五个儿子,二伯父只有个独子,也就是与淮哥,三伯父家呢有四朵金花,小颖是老幺,至于我家情况你是知道的。”
江稚点点头,他也是独生子,由于父亲入赘,从母姓,今年一月份父母感情破裂离婚。
因为他爸婚内出轨,在外面养了一对和他同岁的双胞胎私生子。
程明朗继续说:“我哥虽然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十来岁爷爷就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但他正式接掌集团时仅24岁,这样的年纪,担任分公司总经理都称得上年轻有为,何况是偌大的程氏集团?”
“起初他没少被倚老卖老的董事们为难苛责,顶着巨大压力,他硬是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扫清所有阻碍,在集团年度盈利报告中交出一份漂亮成绩单,从而堵住了悠悠之口。”
“后来就逐渐在集团掌控实权,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程家家主,成为程家人依附的主心骨。”
“大伯父家儿子是多,但不是同个妈生的,面和心不和,内斗严重,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我哥可不会惯着他们,该开除的开除,该降职的降职,久而久之大伯父一家便基本远离了集团的管理核心。”
“你想想啊,大伯母怎会甘心?一开始到处哭诉卖惨说我哥冷血不近人情,可眼看他把三伯父家的三位堂姐扶持起来,在集团担任要职后,大伯母又起了心思,对他一面敬畏,一面讨好。”
江稚吃了口西瓜,想起宋雅南说过,程氏集团新入职的员工里女性比例高达80%,据她所知,这样悬殊的男女录取比例是不常见的。
“你哥是不是对人事部下达了什么指示,比如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女性之类?”
“不清楚。”程明朗摇头说,“但我哥确实一直以来都很支持家族里的女孩子去进修金融、商业管理,也会给她们机会进集团历练。”
江稚若有所思,抬眸看着二楼书房方向,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被他们背后议论的当事人,刚签完一份合同,目光不经意透过落地窗望向观景亭,看到两人又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他不由得眉峰微紧。
几秒后,他拿起另一份文件翻看。
办公桌对面的高阳见老板对着文件凝眉沉思,许久都没翻页,难道是不满意上面的利润点?
可这已经是他们团队和对方磨了两个月才争取到的最高利润了。
“高助理。”程与淮合上文件。
高阳笃定老板有重要事务交代,打起精神,严阵以待:“程总,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我……”程与淮轻咳了声,话锋一转,“程明朗长得好看吗?”
高阳:“???”
揣测不出老板用意,他斟酌着用词:“程家的基因尤为出色,明朗不仅外形帅气,性格也很好,阳光开朗,温柔体贴。”
“好了。”程与淮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离开书房后,高阳仍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高阳前脚刚走,江稚后脚就进来了。
她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组真皮沙发,此时男人就倚坐在沙发上,只露出肩线部分的深色衬衫,衣领挺括。
他姿态闲适,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翻阅文件。
其实,江稚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他。
那年他还在麻省理工念研究生,经济危机席卷全球,市场低迷,他剑走偏锋,完成了一桩所有人都不看好,风险极大的投资,绝处逢生,一夜之间成为轰动华尔街的传奇人物。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是投资界最耀眼的存在。
五年前,他学成归国,还带回来一支精英团队。
他们选择漂洋过海追随他,除了职业发展机遇,更多是折服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商业谋略和手段,以及远见卓识。
当然事实也验证了他们的正确选择。
他接手程氏集团后,在全球人才招揽上几乎是虹吸式的,短短五年时间里,商业版图不断扩张,
拥有非常可观的海内外市场份额,市值也水涨船高。
直到现在,国内仍鲜少有人知道,全球排名top5的LR资本,由他创立,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是他。
之前孙粼暗中使手段得罪他,被杀鸡儆猴,前车之鉴,商业对手们心存忌惮,不敢迎其锋芒。
江稚收回心神,如今他已韬光养晦,收敛棱角,变得沉稳内敛,成熟稳重。
但这并不意味着锋芒消失了,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她难免有些遗憾,没有亲自见证他那段过去,只能从别人盛赞不断的口中听说他。
好在,此刻他就真实地近在眼前。
江稚像只蛰伏暗夜捕捉猎物的猫儿般,蹑手蹑脚靠近他。
其实从她一出现,程与淮就发觉了,不动声色,极有耐心地等她走近。
等她停在身后,他脑中浮现她之前捉弄程明明的画面,站在右边,却伸出手去拍左肩。
也许她是想着故技重施?
果然,熟悉的茉莉香风袭来,程与淮感觉到左肩被轻拍了两下,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右边侧了侧头,正好是能捕捉到她的方向。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理智压住,他选择偏向了不会正面对上她的左边,回看过去。
甚至分神去想,要不要配合做出被捉弄到的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就站在他左边,几乎同一时间,朝他俯身凑近。
两人鼻尖相对,差点就这样亲上。
江稚先是怔了下,长睫轻颤,清影如蝶翼扑飞。
男人呼出的热息若即若离,大概是他在刻意地敛住呼吸,却又克制不住。
一缕缕热息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来,紧挨着她的唇擦过去。
江稚面颊连带着耳根都在发烫,心脏更是跟害了病一样,砰砰砰咚咚咚,简直快要跳疯了!
男女之间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显得太暧昧了。
真的……太暧昧了。
察觉他略微偏了偏头,似是要吻上来。
江稚心口猛地一跳,嗓子发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程与淮目光跟随着下行,落在她的唇上。
她本就长相秾丽,令人过目不忘,此时唇色莹润,仿佛两瓣殷红的玫瑰,正微微张合着。
他眸色骤深,迅速别开视线,坐正身体。
风吹开窗帘,有一束阳光照进来。
光影浮动间,他的喉结不受控地,轻轻滚了滚。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似乎变得浓稠,暧昧在不停发酵,热意层层叠叠,朝他们围剿而来。
四下静谧。
程与淮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受。
她没有像捉弄程明朗那样捉弄他,是因为她和他,并没有她与程明朗那么熟稔。
程与淮压下眼睫,覆住所有的陌生情绪,问她:“有什么事吗?”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里浸着黯哑。
江稚也回过了神,心跳仍不止不休,她想起正事,划开手机,连接了打印机。
趁着打印的时间,她总算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努力散热,平复心跳。
打印好后,她将文件递到他眼前,故作淡定道:“程总请过目。”
程与淮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眼。
“免责协议书?”
“是啊。”江稚认真考虑过了,既然当他女朋友不可避免会树敌,比如章艺晗,以及他大伯母,往远了想还有他那未露面的母亲。
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有的是手段和力气,肯定要回击的。
“我怕自己出手没轻没重,万一不小心伤了你和章小姐青梅竹马的情分,进而影响到两家世交的情谊就不好了嘛。”
又想到小说里那些打来打去的耳光,要是把她惹急了,她是真会动手打人的!
“我再确认一下噢。”江稚试探性地问,“你和章艺晗真的没有其他关系?如果我真对她做了什么,应该不存在你突然心软,怜香惜玉的可能性吧?”
程与淮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有半分迟疑,拿起钢笔,在协议书的指定位置,行云流水地签了名字。
然后交还给她。
这一纸协议的签订意味着:
她以后可以在澄园肆无忌惮横着走,即使到处惹祸,他也会无条件地给她兜底。
江稚伸手去接时,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似有电流蹿出,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撞入一双深眸。
仿佛近在咫尺地直面神秘黑洞,里面有无数的漩涡,蕴藏着未知的诱惑,或者危险。
还未完全平息的燥热轰地复燃,以星火燎原之势,再次吞没了她。
等反应过来时,江稚已经跑出了书房,手里攥着协议书,抓出一团褶皱。
她靠在墙上,面红耳赤,心跳怦然。
一墙之隔。
程与淮远眺窗外,日光丰盛如撒碎金,风吹树叶,婆娑作响。
他似是有些不耐,单手解开了两粒衬衫扣子。
***
江稚回房间洗脸降温,佣人来敲门,说是老太太请她过去喝下午茶。
她跟着来到主院花厅,里面很是热闹。
程明朗和程则颖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两侧,对面是章艺晗和舒宇,桌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点心,还有一副扑克牌。
“小稚,”老太太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坐。”
江稚穿着藕粉长裙,颊边染了薄薄红晕,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舒宇看得两眼发直,目光难掩惊艳,在江稚身上停留了好几秒,被章艺晗踢了下脚,他才回收视线。
程明朗自觉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江稚,自己则坐到隔壁的单人沙发。
江稚刚落座,老太太便关切地问:“脚伤好些了吗?”
“奶奶,只是一道小划伤,现在已经不疼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多亏了你把腼腼找回来,不然我真怕它在外面流浪,会遭遇不测。”
江稚很清楚,流浪猫的寿命一般都不太长,一来生存环境恶劣,食物短缺导致营养不良,二来缺乏医疗条件容易生病感染,而且还可能遭遇交通事故。
“奶奶,腼腼近期可能还会再次离家出走,但它只是想吸引注意,您别太担心,它会自己回来的。”
老太太应了声好:“我让人多盯紧些。”
毕竟是老闺蜜的孙女,她也得顾虑一下章艺晗的感受。
“艺晗,昨天你为找腼腼劳心劳力,也辛苦了。”
“不辛苦,奶奶。”章艺晗摇摇头,“应该的。”
她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浅浅附在皮肤表面,并未抵达眼底。
“小稚,”老太太又问,“你的项链找回来了吗?”
江稚轻快地“嗯”了声:“找到啦。”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程明朗赶紧抢过话头,替他们把恩爱大秀特秀一番,“我哥昨晚觉都没睡,大半夜拿着手电筒去后山,费了好大工夫才把项链找回来的!”
这话明显取悦到了老太太:“真少见哪,难得有让他这么上心的事。”
程明朗挤眉弄眼调侃道:“主要是对人上心吧。”
“没错。”老太太赞同地看着江稚,笑得合不拢嘴。
江稚也赧然笑了笑。
佣人上了一杯明前龙井,茶色清亮,香气浓郁,她端起茶杯浅酌小口,杏眸微弯,好喝。
舒宇忍不住又看她了一眼:“奶奶,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好啊,小稚你也一起来玩,可有趣了。”
江稚没玩过国王游戏,程明朗跟她介绍规则,比如他们有六个人,每人从包含黑桃1-6和红桃K的七张扑克牌中随机抽取一张,抽到红桃K的即为国王,需要亮牌。
大家抽剩的最后一张牌自动归国王所有,该牌号数保密。
国王可以任意命令几号去做什么事,或者命令几号和几号共同完成什么任务。
但由于国王拥有一张保密牌,所以也有可能整蛊到自己。
程明朗介绍完规则,眼神暗示江稚:
小心来者不善。
舒宇是牌桌上的常客,出
老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得提防他和章艺晗联手作弊坑人。
江稚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灵光一闪,提议道:“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不如设置一些金手指卡。”
“那是什么?”老太太问。
江稚简单讲了下内容,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程则颖也觉得很好玩,举手赞成,跃跃欲试。
程明朗取来便签纸,一口气写好了十张金手指卡,混入十张空白卡提高难度,每人限抽一张,抽到的空白卡无效,金手指卡每把仅限使用一次。
升级版的国王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把:老太太抽到红桃K,命令2号做30秒鬼脸,2号程明朗用了金手指卡【逃脱】,最后是舒宇受罚。
第二把:程则颖成为国王,命令7号保持笑脸吃柠檬,结果整到自己。
第三把,5号舒宇公主抱1号程明朗做15个深蹲。
……
章艺晗不甘心计划落空,悄悄给舒宇使了个眼色。
“最近发生了件好玩的事儿。”
舒宇故作不经意地以闲聊语气说道,“我有个哥们,为了应付长辈催婚,竟花钱雇了个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不过很快就被拆穿了。”
老太太先是惊讶,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居然还有这种事?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奇地问:“怎么被拆穿的?”
“这个雇来的假女友吧,”舒宇吊儿郎当地往沙发背一靠,“她不知道我那哥们对海鲜过敏,吃饭时剥了虾喂他,当场露馅。”
章艺晗意有所指地接道:“假的始终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处处都是破绽。”
卧槽!
程明朗暗暗捏了一把汗,协议女友的事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
江稚淡然自若地喝了口茶,点头附和道:“章小姐说得有道理。”
章艺晗本想借机试探一番,看江稚会不会自乱阵脚,没想到一记重拳出击,竟轻飘飘地就被化解了。
她深感窝火,可又不得不忍耐。
游戏继续。
靠着好运气每把都抽到金手指卡,安全苟到第七把的江稚终于败下阵来,被国王程明朗命令给微信最近的联系人发【我想你了】
这简直是送分题。
她微信置顶是程与淮,一点都没心理负担地编辑好【我想你了】给他发过去。
玩到第十把时,程与淮突然走了进来。
他又换了件白衬衫,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半分春光都不漏。
他一出现,也许是气场太强大,花厅里原本火热的气氛明显降温不少,原本没什么形象瘫靠着沙发的舒宇飞速挺直了腰板,坐得规规矩矩。
舒宇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被拉入茶楼的黑名单,只好努力减少存在感,免得又触他逆鳞。
程与淮环顾一圈,直接在江稚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了下来。
如同一座巍峨高山似的,正好隔在她和程明朗之间。
江稚疑惑侧眸看他,对面长沙发明明还有空位,他怎么就坐这儿了?
不嫌挤,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转念一想,哦,观众们都齐了,戏台子也是现成的,他在演亲密戏给大家看呢。
她也迅速进入女朋友的身份,面露惊喜:“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程与淮凑近,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收到信息,以为你在跟我求助。”
江稚也轻声跟他解释:“我们是在玩游戏啦。”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耳语,老太太欣慰地笑了。
对面的章艺晗装作扭头欣赏花园的景色,飞快翻了个白眼。
程则颖则是怔怔看着,连眼都忘了眨。
稚稚姐好厉害呀,与淮哥那么疏冷严肃,她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怕他,还敢跟他撒娇的?!
“与淮,”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你既然有空,也一起玩吧。”
程与淮对游戏不感兴趣,又不忍扫奶奶的兴,只好应了下来。
久坐的缘故,江稚有点腰酸,她悄悄揉了揉,没想到腰后突然被塞了个软枕。
她一愣,看过去,旁侧的男人正和奶奶说着话,若无其事般,仿佛刚刚给她塞软枕的人不是他。
察觉到异样的注视,江稚一抬眸,便发现章艺晗正盯着他们看,显然是撞见了方才那幕。
江稚歪头,朝她粲然一笑。
章艺晗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国王游戏再次开始。
碍于程与淮在,舒宇不敢再造次,没有他暗中做牌设陷阱,游戏平平无奇地过了两把。
新一轮中舒宇抽到了国王,命令3号和6号喝交杯酒。
程明朗拿着1号牌,左右张望:“谁是3号和6号?”
江稚看了眼自己的牌,4号。
她忽然有种强烈直觉,舒宇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果然,章艺晗缓缓地翻开了她的牌,黑桃3。
舒宇兴奋地“哇哦”道:“那谁是6号?!”
他、老太太和程则颖陆续亮牌,分别是5、2和7。
那么,谁是要和章艺晗喝交杯酒的6号,已经完全没有悬念。
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与淮。
他眉眼低敛,将扑克牌放到桌面,赫然就是黑桃六。
气氛顿时凝滞。
虽然是游戏,但让程与淮和章艺晗喝交杯酒,老太太觉得尤为不妥,考虑到金手指卡还没出,说不定有转机,她打算先静观其变。
程明朗和程则颖隔空对望,默契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没有抽到金手指卡,根本帮不上忙。
程与淮表情没什么变化,江稚脸上闪现一抹慌色,目光闪烁,又欲盖弥彰地强装镇定。
舒宇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中,得意地掩唇笑了。
“有谁要出示金手指卡吗?”
老太太率先出了张【顺位】卡。
3号6号顺位之后,喝交杯酒的就变成了4号江稚和7号程则颖。
程则颖也不想看到自己磕的cp当场被拆被乱配,挺乐意接受惩罚。
正要去拿杯子,舒宇立刻阻止了她,原来他也抽到金手指卡,按兵不动,就是专门等在这儿。
他出示【消除】卡,直接抵消了老太太【顺位】卡的作用。
这样一来,又回到了3号和6号喝交杯酒。
老太太见情况不对,正打算豁出老脸装身体不适不玩了。
舒宇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手起哄道:“交杯酒,交杯酒!”
程明朗气得牙痒痒,真想给他踹一脚。
程与淮眼风淡淡扫过去,夹杂着警告意味。
舒宇讪讪地坐回沙发,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这时,一直沉默的章艺晗站起身,主动邀请道:“与淮哥,要不我们以茶代酒?”
江稚气鼓鼓的,眼神已经冰冷得快要刀人了,当着她的面和她男朋友喝交杯酒,和小说里的啪啪打耳光有什么区别?!
就知道他俩没安什么好心!
耳畔忽地袭来一阵温热气息,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说,要誓死守护我的清白?”
江稚不禁红了耳根。
这人啊,不愧是纵横商界的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眼睛。
好吧,其实她刚才的慌乱是故意演出来的,吃醋生气也有演的成分,为的就是迷惑舒宇和章艺晗,让他们放下戒心。
江稚检查过抽剩的金手指卡,本轮只有三人抽中,老太太的【顺位】卡,舒宇的【消除】卡。
而第三张金手指卡,不巧,正好在她手里。
但看到他一副从容泰然的样子,江稚忽然就不想那么轻易出手帮忙了。
她眸光微动,起了坏心思:“你求我啊。”
“嗯,求你。”
男人的薄唇压得更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
江稚感觉耳朵都要酥了,这也太犯规了吧!
她本以为他久居高位,难免放不下姿态,怎么也得和高傲自尊什么的对抗
一下吧,谁能想到他居然半分犹豫都不带地就说出来了?!
章艺晗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起茶杯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与淮哥,请。”
江稚红着脸和他拉开了距离,揉揉发烫的耳朵。
又该她上场表演了。
“等等。”
江稚打了个响指,“不好意思,截个胡。”
她翻开抽到的金手指卡【替身】,局势再次来了个大逆转。
见舒宇瞪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程明朗心里那叫一个爽啊,笑得前俯后仰。
章艺晗拿着茶杯,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按照规则,【替身】的持卡者可以任意替换掉其中一个受罚者。
江稚自然不会想和章艺晗喝交杯酒,只能选择换掉她,勉为其难替她受罚咯。
章艺晗坐回沙发,被这反转气得忘记掩饰,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
旁边舒宇的脚被她高跟鞋尖踩着,大气不敢出。
“我酒量不好,”江稚不忘往她伤口上再撒把盐,“就像章小姐说的那样,以茶代酒吧。”
这一次,程与淮格外配合地拿起茶杯,勾住她的手,拉近距离,俯身低到和她齐平的高度。
彼此眼神对上。
她眸里溢满晶莹笑意,一闪一闪的很是勾人:
怎么样?我表现得不错吧?
程与淮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微微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程则颖作为头号cp粉,看得激动地涨红了脸,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将来在婚礼上喝交杯酒的画面。
男帅女美,在高朋满座的簇拥中深情对望,互相许诺誓言,交换戒指,然后接吻……
好期待啊。
游戏最后一把。
章艺晗当上国王,用了金手指卡【明牌】,该卡可以亮明其他玩家的数字,再量身定做惩罚。
江稚是5号。
“江小姐,”章艺晗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请出示你手机相册里和与淮哥的合照。”
江稚这把没抽到金手指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内心天人交战,犹豫徘徊纠结。
照片她不是没有,然而出于内容太不可描述的特殊原因,眼下根本无法对外展示。
好在程明朗及时伸出援手,出动了【援救】卡,并快刀斩乱麻地解锁手机,点进相册,想找出那张全家福。
“等一下!”舒宇紧急叫停,亮出【重置】卡。
于是惩罚重回原点,烫手山芋又回到了江稚手上。
怎么办?
她轻扯了下程与淮袖子,但他也没有金手指卡,爱莫能助。
老太太看出江稚的为难,猜测她是脸皮薄害羞了,估计小两口的合照过于亲密不方便展示,她只好紧急救场,使用了手上的【豪夺】卡。
豪夺是最霸道的金手指卡,可以直接夺取国王的身份。
老天保佑,有惊无险,渡劫成功。
江稚刚要松一口气。
冷不防地又听到老太太笑眯眯丢出重磅炸|弹:“与淮,我想看一下你手机相册里和稚稚的合照,当然她的单人照也行。”
“!!!”
江稚瞬间头皮发麻。
他手机里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照片?!更别说合照了!
淡定淡定。
就算心里再怎么乱,面上也绝对不能慌。
程明朗很了解她,表面越是平静,越说明没有把握。
如果胜券在握,她眼尾早就流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光彩了。
这下事情大条了!
要是他哥拿不出照片,又有舒宇故意铺垫的假女友事件当引子,奶奶肯定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心了。
章艺晗也看出端倪,更加验证了某个荒唐的猜测,她故作疑惑地笑着问:“你们谈了这么久的恋爱,难道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吗?”
“是啊,”舒宇假模假样地摸着下巴搭腔说,“这不太正常吧。”
“该不会你们也……”
他有意引导话题走向,夸张地捂住嘴,不再往下说了,给其他人留足想象空间。
在他们你唱我和的质疑声中,老太太看着程与淮,难免联想到舒宇说他朋友雇用假女友应付家里的事。
她笑意微收,眼神里似乎有了几分不确定。
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格外压抑。
江稚屏息凝神,感觉耳朵里全是乱糟糟的心跳声,也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男人。
见他神情微冷,似蒙了层薄霜,她意识到什么,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的脸挨在他肩侧,轻蹭两下,又往里边藏了藏。
准备准备。
今晚就要吃散伙饭了。
第18章 见我想让你赢
暮色一层层地压下来,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稚提前设想过很多章艺晗针锋相对的场景,也分别做好了应对策略。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闭了闭眼,实在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好办法。
如果她的脑电波能隔空传送照片进他手机里就好了。
要不,装晕试试?
不行不行。
这不正好说明她心虚吗?!
余光里,男人侧脸笼着橘色柔晖,轮廓有些朦胧,但那独一份的气定神闲,格外出尘,无形中给人安心感。
他们在同一条船上。
只要有他在,就无惧任何风浪。
江稚定了定神,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拿不出照片并不能证明他们恋情作假。
谁怀疑谁举证,有本事就把证据亮出来!
她缓缓坐直腰身,无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气势上不能输。
章艺晗看了看老太太,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口茶水,唇边噙着一抹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只是捕风捉影,都有可能成为丰盈的养分,助长它生根发芽。
又斜睨了眼江稚,长睫低垂,将那转为几分不屑的冷笑深藏眼底。
等假女友的真面目被揭穿,看她还有什么可嘚瑟的,说不定还会被程家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目的达到,章艺晗出声打破沉默:“奶奶,您还不知道与淮哥呀,他一心专注集团事务,工作繁忙,哪有时间精力分去谈感情?何况他也不是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性子,手机里没有情侣合照再正常不过了。”
表面上为程与淮打圆场,实则明嘲暗讽江稚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他也没有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章艺晗说完,有意无意地瞥向程与淮。
见他微低着头看手机,全程都没看她一眼,心下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
作为合约关系的知情人之一,程明朗不得不承认章艺晗说的是事实。
目前对他哥来说,稚稚只是合作伙伴,顶多因为工作内容特殊,比寻常的雇佣关系亲近了些。
他哥的某些举动看似对她动了心,但也不排除是特意演出来给大家看的可能性。
也许,她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老太太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问清楚,便打算先顺着章艺晗递的台阶走下去,将这一页翻篇:“与淮,要不你就自罚……”
她话还没说完,程与淮已经点进手机相册,从个人收藏里找到一张照片,点击放大。
“这是?”
看清照片里的人后,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霎时间笑意重现,光泽涌动。
程则颖长长地“哇”了声,捧着脸赞叹道:“好可爱啊!”
“我看看我看看。”程明朗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关键时候竟又峰回路转,同时觉得疑惑不已,他哥手机相册里怎么会有和稚稚的情侣合照?!
难道他们未卜先知算到会有这一招考验,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咦,不是情侣照,是稚稚的单人照,还是缩小版的。
不过也算符合奶奶的要求了。
程明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胸腔。
江稚整个人还懵着呢,云里雾里的。
不是,他哪来的照
片啊?
她慢半拍地挨着程与淮手臂凑过去看,杏眼瞪大,这不是……她的周岁照吗?!
照片里,她穿着粉色公主裙,扎了双丸子头,手里抱着个橙子,笑意盈盈地望向镜头。
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后五官也没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是她本人。
江稚想起来了,她之前以加深了解的名义给他发过电子相册,这张照片正是从上面截图的,边缘的白边被截掉了,底下的批注还留着:
“一周岁,抓周,稚稚对橙子情有独钟。”
江稚心念微动,他居然把她的周岁照截图,保存在相册的个人收藏里。
为什么呢?
未雨绸缪?还是别的?
竟然真有照片,难道他们猜错了?!
舒宇不到黄河心不死,走过去一看,直接黑了脸。
他给章艺晗递了个眼神。
章艺晗坐在原位没动,眸色沉得发暗,心里也堵得慌,面上却还浅浅笑着。
“稚稚的抓周礼物是橙子,”程明朗猛然发现了意外之喜,“橙和程同音耶!奶奶,您说这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江稚抿抿唇忍住笑,戏过了啊朋友。
老太太疑虑彻底打消,喜笑颜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缘分天定啊!”
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程与淮的手机,反复欣赏未来孙媳的周岁照。
瞧这团团的小脸,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还有眉毛鼻子耳朵,哪哪儿都长得好看。
江稚又有惊无险地踏过了一个雷区,紧绷的神经得以松缓。
她在程与淮后腰处的衬衫抓了抓,等他偏头看过来时,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真有你的,还留了后手。
程与淮眼尾微扬,以作回应。
江稚好奇得不行,被勾得心痒痒的,可又不方便当场问他。
等吃完晚饭,两人走出庭院,明月当空,清辉熠熠,与澄园里的一条条蜿蜒灯河交相辉映。
周围不见人影,只有不知名的虫儿鸣叫,江稚谨慎地把他拉到一棵树后,压低声问出心中疑惑:
“程总,你为什么会保存我的照片?”
程与淮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当时是何心境已无法细究,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面不改色道:“有备无患。”
这不是江稚期待听到的答案,却很符合他沉稳谨慎的行事作风。
说实话,她有一丢丢失落,但被迎面夹着好闻植物气息的晚风轻轻一吹,就全散掉了。
谁让她眼光太好,想要摘下的这朵是高岭之花呢?
他清冷禁欲,生人勿近,且不解风情。
不要急,慢慢来。
她还有的是时间。
夜色掩映中,江稚看见程家大伯母牵着孙子行色匆匆地穿过花园,直奔主院客厅。
“程总,要不要打个赌?”
她指着那道略显鬼鬼祟祟的身影说,“我赌你大伯母应该是为白天的事来跟奶奶告状。”
程与淮清楚大伯母为人,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明知必输无疑,但他还是应下了赌约。
他想让她赢。
“那,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话是这么说,江稚自信满满,已然胜券在握,眼角堆积着狡黠笑意,补充强调,“没有条件限制,什么要求都行哦。”
她想过了,如果三个月后没把他追到手,那就直接提要求,强行将他占为己有。
“走吧。”江稚挽上他的手。
“去哪儿?”
“当然是去听墙角。”
考虑到他可能从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她忍着笑解释道,“江湖规矩嘛,听自己的墙角不算听墙角。”
江稚拉着他悄悄向客厅靠近,藏进门外的灌木花丛,探出头去,侧耳倾听。
程与淮单手插兜站在后方,陪她一起听墙角。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女孩子近在眼前,长发如瀑,微微散开,露出一小块颈间的皮肤,莹白似玉。
晚风徐来,周围满丛繁花一簇簇开得绚烂,浓郁香气四溢,却怎么也压不住她身上的茉莉幽香。
月色朗朗下,花团锦簇中。
她兴致盎然看热闹。
他一瞬不瞬地看她。
不出江稚所料,冯雪梅神情激动,比手画脚,果然是在说上午的事。
白天从南院离开后,冯雪梅越想越气不过,回到西院发了一大通脾气,又不敢闹大,免得明面上再得罪程与淮。
可一开始就和江稚结下梁子撕破了脸,万一她将来真成了程太太,枕边风随便一吹,到时集团就更没有他们大房说话的份了。
冯雪梅不甘心,便想着迂回地到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破坏江稚在她心里的好印象,顺带留根刺。
毕竟程与淮的婚事,老太太是有话语权的,只要她这关过不了,江稚就别想再做什么嫁入程家的白日梦了!
“那只小野猫脏兮兮瘦不拉几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病菌,曜宝怕它把病菌传染给腼腼,万一再传染给您,这才想着把它赶走的。”
“妈,曜宝这么有孝心为您着想,结果与淮的女朋友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教训人,那凶巴巴的样子您是没看见,跟要吃人似的,曜宝当时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程光曜也是小戏精,“嗷”地一声扑坐到老太太腿边,嘴巴一扁,两行委委屈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太奶奶,曜宝怕怕。”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时常犯浑,到处兴风作浪,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添油加醋的,不可采信。
门外。
江稚简直叹为观止,瞧瞧这一老一小炉火纯青的演技,说哭就哭的眼技,她都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程总,你听到了吗?”
“……什么?”
程与淮应得心不在焉。
江稚疑惑地回头看他:“你都没在听吗?”
随着她的动作,花枝被撞得轻轻晃动,一朵粉紫色的花落了下来。
她裙子是V领,勾出胸前曼妙的弧度,花朵正好坠入空隙,在V形的底部卡住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程与淮,目光瞬间凝住,两秒后,才平静地挪向别处。
虚拢的长指慢慢收紧。
江稚低下头,觉得这朵花卡得还挺好看的,就没管。
继续伸长了耳朵听墙角。
“妈您评评理,”冯雪梅没收到预想效果,咬咬牙继续上眼药,“就算曜宝真做错了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江稚作为程家的客人,失礼顶撞长辈,污蔑曜宝没教养我就不计较了,但她凭什么动手打人?!”
老太太神色微动:“打人?”
“可不是,心疼死我了!”
冯雪梅哭天抢地扑上前,一把掀开宝贝孙子的衣服,白花花肚皮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像是遭受过一场毒打,看起来尤为可怖。
从江稚的角度,看不到程光曜身上的伤,她默默感慨,这小胖墩小小年纪演技就不得了,长大后要是有意往演艺圈发展,将来影坛未必没有他一席之位。
“看到了吧,你大伯母确实是来告状的。”江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侧过身,漂亮杏眸亮晶晶的,“我赢啦!”
“还不算赢。”
“怎么,”江稚曲起手肘给他来了一下,警惕道,“你想赖账啊?”
她那点力道砸在腰间不痛不痒,却牵动得肌理紧绷。
程与淮没再说什么,顺势轻扣住她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入客厅。
“既然大伯母对白天的事还有异议,那就调监控吧。”
江稚愣了下,他这是在为她出头,要和他大伯母当场对质。
冯雪梅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她是故意等到晚饭后人都散了才过来的,他们怎么还在这儿?!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冯雪梅难免惴惴不安,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与淮,小事而已,就不用调监控了吧。”
程与淮淡淡道:“能让大伯母几次三番忧心的怎能算小事?”
江稚强忍笑意,他这句话一出,打着为大伯母分忧的名义,让她怎么拒绝这份好意呢?
冯雪梅果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这副护
短的架势不能再明显了,势必要追究到底。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只是想偷偷告个状,怎么偏偏就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冯雪梅想不出办法,转而向老太太求助:“妈。”
老太太把她的心虚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吃点教训她长不了记性。
“就照与淮说的做吧。”
澄园的公共区域都装有监控,中控室收到指示后,没多久值班的保安就把监控视频送过来了,连接设备,投影到墙上。
事情的经过一目了然。
程光曜拿着玩具枪一路追着小狸花猫扫射,江稚过来阻止,他不肯停,她只好去抢他的枪,他恼羞成怒扑上去打她,还想朝她吐口水,被她丢到草地上,嚎啕大哭……
从头到尾,她都没主动打过人,所谓的动手,也只是防卫手段。
画面又是一转。
冯雪梅看到自己出现在上面,记忆重现,骤然脸色发白。
一阵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彻客厅:“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大儿媳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老太太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傲慢地轻贱生命,心肠简直糟透了!
老太太又想到什么,掀起了程光曜的衣服。
看见那圆滚滚的肚皮上密布青紫痕迹,江稚难掩惊讶,只是在草地摔了下,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碰瓷吧这是。
程与淮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不露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隔了几秒,才轻轻扣紧,掌心相贴。
无需语言眼神交流,只一个动作,江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晃了下两人的手算是回应,然后等着看热闹。
老太太在肚皮的青紫处摩挲两下,指腹果然沾了一些粉末。
原来所谓的伤痕,是人为伪造的!
眼看假伤被识破,冯雪梅登时双腿发软,跌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对她失望到了极点,疲倦地揉着眉心说:“从今晚起,你到祠堂面壁思过,抄一百份经书,没抄完就别出来了。至于光曜,我会找人帮忙教,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好的孩子,跟着她只会养废了。
“妈,我知错了!”冯雪梅这下是真慌了,声泪齐下,“求您了,不要啊!”
把孙子从她身边夺走,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光曜也吓得直哭,被佣人抱走了,冯雪梅连忙起身去追。
闹剧结束,客厅恢复了安静。
老太太看向江稚:“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改天得让大儿媳和光曜正式给她道个歉。
江稚笑着摇头:“奶奶,让您费心了。”
老太太摆摆手,本想和他们多说会话,无奈实在体力不支。
江稚和程与淮送她回房休息后,也离开了主院。
一路无话。
走到湖边,江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那句“还不算赢”是什么意思。
被人背后污蔑中伤,受了委屈,就不算赢。
所以,他带着她去当面对质,调取监控,还她清白,让她赢得彻底,赢得光明磊落。
其实,从小到大被人背后抹黑,泼脏水这种事,江稚早已习以为常了。
毕竟长得太漂亮、人缘太好、成绩又优异,往往会引得某些心胸狭隘,只敢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发红眼病。
他们影响不到她,她只会站得更高,变得更好,更耀眼。
父母离异,定居异国,江女士醉心事业,很少在家,她几乎是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独立,已经好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了。
江稚心底涌现一股暖意,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明明……
远远地瞥见章艺晗舒宇两人迎面走来,江稚临时起意,决定加场夜戏。
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抱住他。
好像一阵风,撞入一座料峭雪山的怀中。
很快,积雪消融。
他的体温隔着衬衫传递给她。
卡在胸口的粉紫小花,因他们的拥抱,挤压得变形,又不知被谁剧烈的心跳,撞得花瓣乱颤。
江稚张开双手,颇具占有性地环住他腰身。
然后,她抬眸看他,以示意配合的眼神。
“玩游戏时,我给你发了条信息,还记得内容吗?”
程与淮低低地“嗯”了声。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放软了声线,重复一遍:
“我想你了。”
同样内容,看文字和听声音是有区别的。
程与淮微怔,被她紧贴的心口竟莫名生出一丝震颤。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搂着她的双臂。
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像一阵风般消失。
见他没反应,她提醒:“作为男朋友,你应该怎么回答?”
程与淮尽量忽略那陌生而异样的感受,略作思索:“我也想你了。”
“有多想?”
这个问题程与淮从没想过,毫无应对经验,他抬头望向夜空,月已接近圆满。
在月亮背面,有一座环形山,被命名为“祖冲之山”,以纪念南北朝时的著名数学家祖冲之,他一生中在数学上的重要贡献是算出了圆周率七位小数的精确值。
程与淮收回视线,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笑吟吟满含期待的模样胜过世上所有的月色。
他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催促,热息如兰。
“有多想我?快说。”
“3.1415926……”程与淮回过神,声线低沉,“大概有这么想。”
江稚:“???”
第19章 你借醉逞凶
有多想我?
3.1415926……
大概有这么想。
这串数字不是圆周率吗?
一路上江稚都没琢磨明白圆周率和想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回到房间后,她输入关键词,点击搜索,页面跳转。
π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寓意着:
思念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江稚不禁心花怒放,原地转了两圈,飘飘然的,仿佛在云端漫步,原来他是这么这么地想她啊。
这就是属于数学系高材生的浪漫吗?
洗完澡躺到床上,江稚仍神思飘忽。
说起来湖边那个拥抱,表面是故意演给章艺晗看的,其实是她起了私心,想抱他。
手机一震,屏幕弹出新信息。
男朋友:“要不要吃夜宵?”
江稚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饿,秒回。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马上就到!”
男朋友:“在三楼露台。”
露台有风,还好江稚披了件薄外套。
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木桌上支了个小炉子,烤盘里盛着的正是她好想好想吃的烤鱼。
由于昨晚丢失项链,又没找回来,心情低落,他特意给她带的招牌秘制烤鱼没吃出什么滋味,怪遗憾的。
江稚心念一动,他特地准备了这份夜宵,是在弥补她的遗憾?
她看向桌边的男人,他仍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只是袖子叠了几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无形中削弱凌厉气质,多了几分随性。
他正低头去看炉火,斜后方有一盏灯,橘色柔光投落,以高挺鼻梁为界,整张脸分出了明暗的界限。
江稚在他对面坐下,烤鱼只有巴掌大小,表面炸得微微焦黄,浸在浓稠汤汁里,不知他放了什么调料,味道香得霸道,极其勾人食欲。
江稚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外酥里嫩,裹着汤汁,一口咬下去,简直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也许考虑到她的脚伤,口味偏清淡,但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良辰美景,心悦的人陪伴在侧,江稚觉得只吃烤鱼未免单调:“程总,可以来点红酒吗?”
斯京的冬季寒冷而漫长,本地人
有喝酒御寒的习惯,她偶尔也会在下雪的夜晚,独自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喝着小酒,放空思绪,什么也不去想。
看着窗外雪花一片片从天空飘落,缓缓穿过橘黄灯光,落到树上,覆在地面堆成厚厚的白。
程与淮在她前面放了半杯温水,淡声道:“你脚上还有伤,不宜喝酒。”
“就那点伤口,还没到医院就愈合啦,不碍事的。”
江稚尝试着说服他,将小腿伸出来给他看,“我愈合能力很好的,世界第一好!”
程与淮垂眸看去,从淡紫裙摆里露出的一截小腿纤细柔软,肤若凝脂,白得晃眼。
他将视线挪到她脚踝,伤口确实已经结痂了。
莫名其妙生出某个荒唐的念头。
她脚踝这么细,他一手就能握住。
程与淮立即收回目光,同时驱散突如其来的绮念。
“今晚喝不到酒,我肯定会睡不着。”江稚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程总忍心让我失眠到天亮吗?”
她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歪理。
程与淮妥协了,起身往屋里走。
江稚在他背后窃笑,得寸进尺道:“要最贵的哦!”
程与淮先下来一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喝了大半瓶,也没缓解心间莫名的燥热。
他又解开一粒衬衫扣子,往两边拨了拨衣领。
片刻后,他才来到地下酒库,挑出了一瓶年份还不错的红酒。
她应该会喜欢。
果然,江稚看清他手里的红酒,霎时眼睛一亮:“哇,程总好大手笔。”
如果没记错,这酒在市面上已经绝迹了,仅有的几瓶也成为珍藏级别的收藏品,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
程与淮不忘提醒:“你只能喝一点。”
江稚乖巧地比了个“ok”手势。
红酒醒好后,程与淮只给她倒了小半杯。
江稚轻摇玻璃杯,酒液晃荡,色泽澄澈,散开独特而馥郁的香气。
她举杯凑近他的杯子,轻轻相碰,响声清脆。
浅酌小口,细品葡萄的一生,连带着在她还未出生那一年它们沐浴过的阳光雨露和吹过的风,红酒咽下后,唇齿留香。
不愧是精品中的精品,口感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对面的男人姿态闲适,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一粒,白皙锁骨若隐若现,要露不露的,显得很欲。
他那冷玉般指节分明,漂亮得过分的手,正微晃着红酒,动作优雅,散发出独特男性吸引力。
尤其是他喝红酒时,仰起头,喉结微微滑动,特别性|感,特别特别地勾人。
江稚目光牢牢锁在他的唇上,染着水润,充满了蛊惑,引人采撷。
她见色起意,忍不住动了邪|念,如果亲上去,一定会非常美妙……
江稚咽了咽嗓子,无论亲到了,还是被拒绝,她都可以用喝醉断片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为借口不是吗?!
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红酒没两口就喝完了,根本达不到醉人的程度。
风一吹,江稚暂时冷静下来,继续吃鱼肉,发现对面的他都没动过筷子:“你不吃吗?”
程与淮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朝她举了举酒杯。
意思是他喝酒就好。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烤鱼,我很喜欢。”
江稚开心得在桌下微微翘起脚,有了和他闲聊的兴致,“当年初到斯京,我吃不惯当地的饮食,学校食堂里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一个都不占,勉强靠着大使馆送的老干妈和榨菜撑了半个月。”
“还好后来在住处附近发现了一家中餐馆,但老板娘做的菜也不符合我口味,于是我就自己带着菜谱和调料去找她做,第一道就是蒜香烤鱼。”
“理论指导?”
“是啊。”江稚点点头笑道,“我们配合得相当不错,我吃上了喜欢的菜,她也因此打响招牌招来不少客人,生意火爆。”
“不过,老板娘是个脸盲,我那时在她家餐馆吃了一个月饭,她都没记住我长什么样。好不容易记住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板娘还an和ang不分!”她鼓着脸颊,气呼呼地说,“每次见面她老是喊我煎小姐,后来熟了就是煎稚。”
程与淮环住手臂往后靠,不由得哑然失笑。
“很好笑吗?!”江稚板起脸做严肃状,故意学老板娘en和eng不分,“陈与淮先生?”
“抱歉,没忍住。”他眼中笑意更甚,低笑了声,“煎稚小姐。”
也许是醉意微醺,江稚失神地望着此时冷峻眉眼舒展开,神情柔和的男人,卸去了淡漠和距离感后,无比地光华摄目,无比地……让她心动。
她口干舌燥,心脏扑通乱跳,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江稚暗暗做了个决定,豁出去了。
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强行亲上,非亲不可!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伸手去拿醒酒器,没想到小动作又被他发现了,她难免心虚:“刚刚都没怎么尝到味,我再喝小半杯。”
程与淮按着醒酒器不让她动:“不是酒量不好?”
“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两口就醉吧,”江稚据理力争,反应过来马上找补,“怎么也得三四口吧。”
“程总,别这么小气嘛。”
“就一点点,”她拿出杀手锏,用甜腻腻的嗓音跟他撒娇,“好嘛好嘛。”
程与淮拿她没办法,只好往她杯里倒酒,真的就只有浅浅一层。
“这么少?”
男人淡淡睨来一眼。
江稚反应极快地护住自己的酒杯,口是心非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见她将红酒一饮而尽后,两片殷红唇瓣中间浅浅露出一截舌尖,又意犹未尽般轻舔了舔唇心沾的酒液。
程与淮呼吸微滞,喉结不自觉地向下滑动。
心底却有复杂难言的情绪春日迷雾般漫上来,胸口也跟着有了不规律的起伏。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朝他甜甜一笑,眼神迷离,唇红齿白,分外妩媚动人。
他想,她大概是喝醉了。
这时,一道猫影撞破月色,灵活地跃上假山,在高处观望四周后,找了个舒服位置趴下。
江稚站起来朝它挥手:“嗨,腼腼。”
腼腼连脑袋都没动,敷衍地甩了甩尾巴。
她用两根猫条雇了只野猫找回腼腼的事程与淮也略有耳闻:“你真的能和猫交流?”
他这副怀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当然。”江稚不满地轻拍桌面,“我可是拿到十级猫语研究证书的!”
其实猫之间一般不靠发音语言交流,而是通过眼睛,耳朵等身体语言和标记气味的方式交流。
所谓喵喵语,只是猫和人类交流的方式,它们很清楚发出喵喵叫可以快速有效地得到想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猫咪们对铲屎官的一种操纵行为。
每只家养猫都会根据主人的特质量身定制一套喵喵语体系,行为模式也会趋同。
她所学专业主要是研究猫的身体、动作和神态语言,当然对发音语言也有所涉猎,对于做过针对性训练,培养了十足默契的猫,她可以通过双向的语言和动作指令,进行顺畅交流。
“不信?我试给你看。”
“腼腼,”江稚双手比了个“×”,“你不要再去找小狸花打架,也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听见没有?”
假山上叛逆的奶牛猫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
只有风卷起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呼呼而过。
“……”
“呃,它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江稚强行挽尊。
她语气微顿,有点泄气,“它只是……不想理我。”
程与淮不置可否。
手机接连震动,他看了眼屏幕:“我接个工作电话。”
“去吧去吧。”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估计是有正事要忙,江稚单手撑着下巴戳了戳桌上的红酒,无声叹息。
看来今晚亲不上了。
他不在,夜色再美,红酒再好喝都失去了吸引力。
江稚简单收拾了下桌
面,收好红酒,下楼来到假山旁,强行拉着腼腼进行月下谈心:“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嘛?”
“哼,心狠的小猫咪,猫条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腼腼似乎嫌她聒噪,耳朵动了动,伸个懒腰,扭扭屁股走猫了。
江稚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食,有些渴了。
她回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水喝,惊讶地发现厨房居然有使用过的痕迹,该不会,烤鱼是他亲手做的?!
她还以为是吩咐厨房那边送过来的。
很快,江稚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证据。
一张厨房纸虚虚盖着,底下是两条惨不忍睹的鱼。
一条下锅时没到火候就翻面,皮开肉绽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另一条鱼又炸得太久,表面焦黑,面目全非,连鱼头都被炸掉了。
江稚默哀三秒,将厨房纸盖了回去。
没有它们的牺牲,她今晚吃不上那么美味的烤鱼。
想到程与淮在厨房里忙碌,一遍一遍又一遍耐心做烤鱼的画面,江稚轻笑出声,废了那么大劲自己一口没吃,就是为了满足她想吃烤鱼的心愿。
还有,他发信息给她,问的是:要不要吃夜宵?
他当时已经做好她回答“不要”,浪费掉今晚全部心意的准备了。
江稚心生感动,从露台搬了张藤椅,决定去书房陪他加班。
来到书房门口,她看见端坐办公桌后的男人微仰着头,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
“程总,你在吃什么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在背着她偷吃什么好吃的。
程与淮就着温水咽下两粒止疼药,沉默一瞬后,不着痕迹道:“高钙片。”
江稚瞥了眼药瓶,看不懂是哪国文字。
“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补钙了啊?”
“……”
程与淮轻按太阳穴,压下隐隐的不适。
“找我有事吗?”
“来陪你加班。”
江稚放下藤椅,和他隔着办公桌面对面而坐,调整好舒服姿势,捧着手机看小说。
程与淮定定看着她,目光深静,但没说什么,继续处理公事。
其实,说心无旁骛也不尽然,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分神,哪怕回复着邮件,偶尔余光也会控制不住地瞥向对面。
酒意上了脸,她颊边红扑扑的,正玩着手机,长睫忽闪,不知看到什么,时而锁眉,时而沉思,有时又会心一笑,表情鲜活生动。
程与淮向来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格外注重隐私,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多了她的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程总,借用一下你的笔。”
程与淮回神,拿起手边的钢笔打开笔盖,递给她。
江稚接过钢笔,万宝龙大班系列经典款,笔身较粗似雪茄,沉稳大气,她又到打印机那儿抽了张A4纸,埋头奋笔疾书。
写完后,她满意地检查了一遍。
“程总,你看看。”
“这是什么?”
程与淮先注意到她写得一手好字,柔韧中可见风骨,成长于书香世家,又有那样一位以书画闻名遐迩的外公,应该会督促她从小练字。
“我写的剧本。”
“程总,你发现了吗?!”江稚惊喜地指着纸面,“我的【稚】和你的【淮】长得好像耶。”
程与淮好整以暇地反问道:“那江小姐有没有发现,你写的这个字是【准】?”
江稚愣了好半晌:“……好像还真的是哈。”
在国外需要手写汉字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正如人会脸盲,她也会字盲。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分不太清【淮】和【准】。
江稚在所有【准】的偏旁里都多加了一个点:“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内容。”
程与淮大致扫了遍剧情。
场次1时间日场景澄园内
人物江稚程与淮林管家(可有可无)
△程与淮不小心脚下一滑,将要摔倒时,江稚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拉住。
△两人抱住,转了两圈后停下,对视。
程与淮:(回神)好险,还好有你。
△江稚羞赧地把头埋在他胸前。
△程与淮轻抚她头发,宠溺地笑。
林管家(甚是欣慰):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
看完后,程与淮沉默了大约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怎么样?”江稚第一次写剧本,心里也没底,“写得不好吗?”
宋雅南推荐她看的几本小说里都有类似情节:
女主假摔、真摔或者遇到其他危险,男主马上出现英雄救美,慢动作抱着转圈圈,暧昧对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些情节都是精华,加深感情秀恩爱必备,不然怎么每个作者都不约而同写到了呢?!
何况她已经很收敛了,没有加上后面深情相拥再接吻do.i的剧情。
“你是不是觉得假摔会影响你的形象?”
在这点上江稚确实有些纠结,“按照套路,一般都是英雄救美,可我腰不太好,不能摔嘛。”
程与淮冷静地在下方给她画出受力分析图:“照你描述的情形,你拉不住我,只会被我带着一起摔倒。”
江稚想象了下画面:“也行吧,反正殊途同归。”
怎么摔,谁摔都只是引子,重要的是后面的暧昧,眼神拉丝,抱啊吻啊天雷勾地火什么的。
程与淮将纸对折叠好,在她额头轻拍了下。
“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不行,那可是我的理论指导!”
“下午玩游戏时舒宇说了他朋友带假女友见家长被拆穿的事,章小姐又针对性那么强想看我手机里有没有情侣合照,明显已经对我们的关系起疑心了,接下来她肯定会拼命找出破绽。”
“我们最好演得真假难辨,混淆视听,让她毫无破绽可找!”
江稚燃起了熊熊斗志,“可是只靠临场发挥有很大变数,所以我就写了下剧本,我们提前对好戏,到时演起来就得心应手了。”
“过犹不及,不予采用。”
程与淮不可能配合她在人前上演这种离谱又荒谬的戏码,拉开抽屉,把她首次创作的单页剧本放进去,顺手上了锁。
“知道吗程总?”江稚瞪他一眼,语气幽怨,“你刚刚扼杀了一个伟大的编剧!”
“是吗?”程总无情地说,“相信将来观众会感谢我的。”
江稚看着他微微启合的薄唇,不由得想起了小说里男主角的某句台词,心中默念:
“这张漂亮的小嘴只知道气人,还是别说话了,用来做别的事正好。”
此时此刻,他就近在咫尺。
江稚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不知道她装醉站不稳,然后摇摇晃晃跌坐到他腿上,再故作不经意亲到他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呢?
第20章 宇致命打鸡
江稚匆匆逃回房间,反锁好门,靠在上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好像正被一团火烧着。
她面染红潮,又是害羞,又是懊恼,还有几分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
过程比较失败,结局很是意外。
一开始,她如计划的那样,装醉没站稳,成功地坐到了程与淮腿上。
然而坐上去她才发现,以他们的身高差,要不经意亲上还是有点困难的。
那不坐都坐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可周围实在安静得过分诡异了,她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
几乎同时,男人暗沉的眼神居高临下压来,犹如黑天倾覆,极具压迫力。
她迷离的眸光还未对上,就不争气地溃不成军,晕乎乎的,真坐不稳了。
不知他是有意看她闹笑话,还是没反应过来,居然坐视不理,任由她往下滑。
江稚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拉他手臂,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但这个位置坐得不太舒服,可能是他肌肉绷得太紧了,硬邦邦的。
她想调整下,得先找到一个支撑点,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竟然按在了,按在了……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闯祸后江稚逃得
飞快,根本就顾不上去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深深地调整呼吸,拍了拍热度惊人的脸。
冷静,冷静。
突发意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要是他主动提起,她就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行,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好吗?!
江稚看着自己“罪大恶极”的右手,欲哭无泪。
当时她应该没用太大力度吧,要是按坏了可怎么办?
她哪里赔得起啊。
掌心潮热出了汗,黏糊糊的,像握过火棍般,热意迟迟不散。
江稚走进洗手间,将右手放到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镜子里的人脸上密布红晕,杏眸含着水光,看起来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
江稚擦干手,重新刷了牙,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书房还亮着灯,不知此时他在做什么?
她倚着门站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便躺回床上,阖眼酝酿睡意。
脑中却开始自动回放当时的画面。
尽管隔着布料,但能感受到非常可观,一只手都按不过来。
啊啊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停停停!!!
不准再想了。
江稚裹着薄毯在床上滚了几圈,仍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窗帘没拉,窗外是一轮圆满得很美的月,皎洁明亮。
中秋快到了,想必很多人将要奔赴一场团圆。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怎么躺都不得劲,怀里搂着的枕头换去垫腰,没几分钟,又换回来,再翻个身,循环往复,翻到了床边,重新睡回中间……
睡意堆积,江稚意识渐渐地涣散,跌入一场美妙梦境。
还是斯京的住处,她窝在落地窗前看雪,屋里只留了一小盏橘色壁灯。
属于男人的体温从后面覆上来。
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到他腿上,喝她杯里的红酒。
她侧过头去亲他。
他们就这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吻住彼此。
冬季的斯京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天黑,这个夜晚还很漫长,男人不急不躁,耐心十足地扫清阻碍。
“想不想我?”
她咬着唇抵御那蚀骨的颤意,没有回应。
大片的雪花从很高的地方飘下来,落在任何它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他也从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地方来到她身边。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我很想你。”动作侵略性十足,他的声音却很温柔,温柔得让她想落泪。
他低头再次吻住她。
终于进来。
明明是凛冬,她却仿佛被包裹进暖春里,正经历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春日暴雨。
慢慢地,升温成了夏天,从初夏到盛夏,暴雨还在下。
一滴热汗从他眉心掉落,划过她同样滚烫的颊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不了两句,他又吻上来。
全世界都陷入安静,只有窗外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不知疲倦地飘落。
最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道熟悉的低哑声音,隔着浓雾般朦胧,好似来自遥远虚空——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他。
江稚整夜都做着同一个梦,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梦中人的脸,但她的心知道那一定是他。
她伸手想去抱他,只抱到了一团冰凉的空气。
天亮了,窗外传来各种鸟的叫声,清脆悦耳。
江稚醒来,额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坐起身,双手环住膝盖,抱住自己,长发披散着垂落。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般。
原来是一场梦啊。
这一觉睡得也太累了,白天兢兢业业工作,夜里还要被他拉着加班加点,体力严重透支。
江稚揉了揉腰,软软地倒下去,回忆着细节,发现枕头上居然湿了一大片。
梦里,他不知餍足,弄哭了她好几次。
“……”
这个梦,这么真实的吗?
要不是身体没什么异样,浅绿色床单也没有人为口口的痕迹,她都要怀疑,他昨晚真的来过了。
江稚赖了好一会儿床,洗漱完,准备到主院吃早餐,半路被章艺晗拦住,她住在西北角的客院,和南院隔着大半个澄园的距离,明显是特地绕了远路过来。
章艺晗几乎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眯了会,却做了个特别晦气的梦。
她梦见江稚和程与淮结婚了,婚礼很是盛大,他们在宾客面前喝交杯酒,拥抱接吻,江稚还故意朝她张开手,炫耀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
章艺晗直接被气醒。
她内心笃定他们就是在演戏,但江稚的存在还是让她有了危机感,万一他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了呢?
她默默守候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被一个后来者捷足先登?!
程太太的位置只能是她的,其他人想都别想。
于是,章艺晗一大早就来堵人,开门见山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假的。”
江稚直觉章艺晗是在试探,如果真有证据,应该直接捅到老太太那儿了。
她面上不显山露水的,装傻充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艺晗嗤笑了声:“昨晚在湖边,你们明明一前一后走着路,连话都没说半句,怎么一看到我和舒宇出现,你就急急忙忙地投怀送抱了?”
江稚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夹到耳后,淡定以对:“他是我男朋友,有时候感觉来了,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装得还真像。”章艺晗斜着眼打量她,“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连与淮哥不吃姜这种事都不知情?未免太不敬业了吧江小姐?”
又步步紧逼道:“那你知道他最中意的是什么?对什么过敏?偏好哪种口味的酒,喜欢单数还是双数?”
江稚理直气壮:“他最中意的,当然是我!”
她心知就算百分百准确地对答如流,章艺晗也会找到理由说是她提前背好的答案,索性反其道而行。
“那章小姐是否知道,他解衬衫扣子是喜欢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
“帮他吹头发时,他是喜欢我在他后面,还是在他怀里?
“还有,他喜欢睡床的左边,还是右边?”
字字句句如黄蜂尾后针似地往心里戳,章艺晗听不下去了,阴阳怪气道:“既然都这么亲密了,怎么听说你们还是分房睡的?”
“一般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24小时如胶似漆地黏着吧。”
“不在同个房间睡,并不代表不在一张床上睡。”江稚反应极快,答得滴水不漏。
想起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她不禁脸红心跳,眸中涌现羞意,“章小姐懂吗?”
这副故作羞赧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刺眼,章艺晗深吸口气,忍住上前撕碎她伪装的冲动。
“你我心知肚明,假的就是假的,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
江稚无所谓地耸耸肩:“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对方防守得铜墙铁壁,半点破绽都不露,章艺晗表情僵了两秒,想到什么,抬手轻抚颈间的项链,吊坠是一枚偏黑色的纽扣,在她指尖泛出莹润光泽。
“这是与淮哥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他把它送给了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江稚还真不知道。
“第二颗纽扣最靠近心脏,”章艺晗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意味着把深藏心底的爱交给意中人。”
“每个贝壳都有不同的天然色泽和花纹,这枚黑蝶贝扣,由精挑细选出来的南洋黑珍珠贝制作而成,世间独一无二。”
江稚盯着她的纽扣项链,真诚发问:“既然他十八岁就送纽扣跟你表白,怎么如今十一年过去了,你们还没在一起?”
章艺
晗再次被戳中痛处,笑意僵住。
“那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这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可谁都比不过他。
“江小姐可能有所不知,”章艺晗话锋一转,“舒伯母,哦也就是与淮哥的妈妈,她非常喜欢我,已经认定我是她未来儿媳妇了。”
无论谁和她争,都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江稚差点笑出了声,一针见血道:“他妈妈再喜欢你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你。”
章艺晗紧咬住唇,恼羞成怒地回击:“那他也绝不可能会喜欢上你!”
“程先生简直不要太爱江小姐了好吗?!”
几米开外的墙后,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是晨扫的佣人们凑在一起八卦:
“江小姐项链不是丢了吗?听说程先生半夜一个人去后山找到天亮才帮她找回来的。”
“程先生完全可以送江小姐更好更贵的项链,多省事不是?可他偏偏要自己亲自去找,心意难得啊。”
江稚赞同地点点头。
“还有,听说大太太背后诋毁江小姐连夜被罚去祠堂思过了……啧啧,程先生也太护短了吧!”
“看来江小姐坐稳程太太的位置毋庸置疑了,之前还以为章小姐有戏呢。”
“她力气用错地方了,先是讨好二夫人,现在又厚着脸皮赖在程家讨老夫人欢心,但要娶老婆的人是程先生啊,这不本末倒置了吗?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要是最后当不上程太太,那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
江稚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瞧这接二连三的隔空耳光打得啪|啪响,脸疼不?
见章艺晗冷着脸,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怒意,可又要在人前维持住章家千金的体面和修养,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江稚心想,这么装,不累吗?
如果不是领着程总工资,帮他挡桃花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她真懒得应付章艺晗。
这是打定主意把她当成突破口了是吧,有本事怎么不去当面找程与淮麻烦?!
就只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真没意思。
章艺晗负气甩手离去后,江稚来到主院,冯雪梅和程光曜已经等在饭厅,郑重地跟她赔礼道了歉。
陪老太太吃完早餐,又听了一场戏曲,她才慢悠悠回南院。
刚踏入客厅,那道桌前的挺拔身影便直直地撞入视野中。
男人一身白衫黑裤,眉眼沉静,气质清雅,不可亵|渎。
江稚难免联想到昨晚她借醉跌坐在他腿上,那惊心动魄的一按,以及梦境里这样那样……
她心虚地顿住脚步,将右手藏在身后。
唔,好像没办法直面他了。
“愣着做什么。”
男人声音清清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江稚却听得心头一跳,怦然作响。
她本来想趁他没发现,悄悄溜上楼的,没想到竟被他看到了。
啊啊啊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不知道她脸皮薄,正害着羞吗?!
江稚察言观色,他的表情、眼神和语调都很自然,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嗯,没错。
她昨晚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稚做好心里建设,暗暗松口气,走到他对面坐下,挺直了腰身,严阵以待。
程氏集团涵盖了不少欧洲和北美的海外业务,跨时区会议难以避免,久而久之,程与淮的作息和其他人不同,早餐基本凑不到一起。
他早餐吃得也简单,通常就一杯黑咖啡。
程与淮垂眸浏览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端起咖啡喝了口,见她盯着自己看。
“有什么事?”
嗯???
江稚一下懵了,不是他叫她过来的吗?!
不对,他好像没叫她过来。
真是昏头了。
她找他能有什么事?
她躲他还来不及。
江稚神色微妙地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决定没事找事。
“听说,你把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的第二粒纽扣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章小姐了?”
程与淮动作微顿,放下咖啡:“什么纽扣?”
他从来没有以私人的名义给章艺晗送过任何东西。
“章小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章艺晗总不可能拿这种事撒谎吧?
只要她和程与淮求证,不就被拆穿了?
“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只会送给心上人。”
江稚浑然不觉声音里浸着醋意,酸溜溜的,“难道程总当初是真的对章小姐动过心,连定情信物都送了,后来不知怎么就移情别恋,万花丛中过遍后发现还是忘不掉白月光……”
她编不下去了。
即使明知可能性不大,江稚心底还是涌出一丝酸涩。
他和章艺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章艺晗见证过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也曾情窦初开托付少女心事……
这些都是事实,是她永远无法参与的时光,注定要成为遗憾。
果然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吗?
始终处于下风,一有风吹草动就患得患失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见他带着研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稚快速整理好心绪,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沉浸式代入了女朋友的身份,走流程吃一下醋。”
腰挺得太直,有点难受,她伸手轻揉了揉。
程与淮眸色瞬间深沉如墨,浓得化不开。
昨晚她从书房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在门口摔了下,他当时因为某些突发的特殊状况不太方便起身去扶她。
很快她就自己站起来,消失在眼前。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摔伤,是不是腰伤又复发了?
程与淮克制着情绪,低声问:“昨晚……”
江稚本来就心虚得不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听到他主动提起关键字,她马上触发抵御机制,连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而出道:
“昨晚我就是故意按在你那儿的!”
话音落地,四周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