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压力
第41章
则修院内,跟着纪霆的小厮青竹坐在石凳上跟大黄玩。
十七岁的青竹从外院调到内院,基本是跟着霆少爷一起,不过霆少爷不喜欢别人伺候,读书的时候更是如此。
所以他一般都在外面候着,坐着躺着也没人管。
这会儿看到大老爷过来,连忙起身。
纪伯章是个不在意这些的,只道:“霆哥儿在书房?”
青竹连忙答是,纪伯章点头,不用他跟着,自己去书房找人。
八月的天气,傍晚甚是凉爽,书房窗户都大开着。
里面十三岁的少年头发扎起,穿了窄袖的衣服,正在奋笔疾书。
他案前是无数书籍,有的翻开着,有的放得颇为凌乱,看得出来是他常用的。
面前的纸张上,显然已经写了半页,笔力透纸,看得出来写字之人的用心。
除了前头的端溪老坑砚让纪伯章有些无语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纪霆在有人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便抬头看过去,眼神锐利,正好撞到他爹眼睛里。
纪伯章这个时候更是发现,他的孩子好像不一样了,这让他心里有些酸胀。
整日听娘子说,孩子最近学习辛苦,他还会觉得是娘子太呵护纪霆,这会看到,难免有些老父亲的忧愁。
类似,孩子要长大的感觉?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
他们很少单独说话,除了那日纪家内部有嫌隙之外,很少单独相处。
纪霆只好规规矩矩站起来:“爹,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纪伯章坐到纪霆的位置上,看了看他写的五经小题,眉头皱得要命,随手帮他改了改,这才道:“你娘说,有个绸缎铺,新来了一批京城的缎子,她去看一看。”
马上入秋,娘已经张罗不少秋日的衣裳,不过听到京城来的料子,难免心喜。
纪霆正想着,就听他爹道:“最近一段时间,学业可好?”
纪伯章问的是废话。
如今纪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所以大家格外关注纪霆读书进度。
文夫子还经常跟他一起下棋,能不知道吗。
纪霆刚要回答,就见他爹神色变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只道:“不用管旁人如何,纪家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你也不必担此责任。”
“你不过才十三,家族重担,不该在你身上。”
纪伯章这些话说完,似乎长舒口气,然后看向他儿子,等纪霆询问。
可纪霆却一脸了然,忍不住道:“爹,你憋了这样久,就是要说这个?”
什么叫憋了这样久?
纪伯章瞪眼:“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也是这个意思啊。
纪霆垂下眼,听完他爹的话,他就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最近一段时间,纪家情况越来越差,家里难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他爹娘却不愿意,甚至还让纪伯章过来安慰他。
虽然这个安慰有点生硬吧,那也是安慰了?
纪伯章不擅长安慰人,不过他的过往也能看出什么。
当年十五丧父的他,也是急匆匆被家里推着撑起门面。
顶着家里所有人压力出去求学的他,也是全家的希望。
如今情况再次出现,纪伯章肯定不愿意孩子吃他同样的苦楚。
所以才有今日的谈话。
纪伯章发现,纪霆似乎比他想象中稳重得多,虽然意识到这份期望,却并未觉得是压力。
纪霆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爹,我要是考不上功名,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纪伯章直接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回头某个营生,也是一辈子。”
“娘会失望吗。”
纪伯章都听笑了:“你只要好好地,你娘就很高兴。”
意料之中的答案,好像很安心,又不太安心。
纪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纪霆,毕竟有些记忆太过深刻,又会觉得现代的记忆会不会是假的,事实上也不是假的。
所以两者结合,才是完整的他?
不管这些了,反正纪霆是不会为别人的期待努力,他只是想靠自己努力,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尤其是他娘。
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现在可以加一个他爹了。
毕竟几次相处下来,他爹也还行。
至于压力,那是真的没有。
纪霆眨眨眼,对他爹道:“您两位对我都不抱期望,我怎么会有压力。”
什么叫对你不抱期望?
只是不想让你有太多压力。
小小年纪,就要负担整个家族的命运,这样既不公平,也很折磨人。
似乎一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都在这一脉上。
没必要,他已经试过了,真的没必要。
官场上的事,不是考试就能解决的。
当然了,考试也很重要,否则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纪伯章似乎想到什么,又叹口气,知道纪霆确实没什么压力,也就放心了,不过他最后还是道:“不管你考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俩的孩子。”
“虽说事在人为,却也要顺其自然。”
等纪伯章走了之后,青竹才走进来,就差哭出来了。
大老爷平时看着那样严肃,没想到对霆少爷这样好!
怪不得能把少爷养成纨绔?
纪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以前他不开窍的,家里管束也少。
他娘是明牌的溺爱。
他爹是暗戳戳的溺爱。
这要养不成纨绔,那才奇怪了。
纪霆愣了一会,继续去写文章。
不过眼前这篇已经被他爹圈点得不成样子。
再看纪伯章随手写的几个字,以
及前面补充的句子,还有后面的总结,看得纪霆直接傻眼。
同样都是对礼节的解意,怎么还能写出这般文采?!
他爹的文采,还不是故意张扬那种,就是一看便知是大家手笔,气韵非常。
再看看自己的文章,两者根本没法比。
这就是榜眼的实力吗?
怪不得教不了我们啊。
纪霆把这篇文章重新誊抄一遍,放在旁边。
什么时候能写出这等文章,也算他学有所成。
这么想着,纪霆学习动力更足。
什么全族的希望,全家人的压力。
根本不存在!
他就是单纯喜欢学习,不行吗!
这话要是让学渣听到,估计想当场跳湖。
这是人说的话吗?
文夫子发现,纪霆写文章的水平突飞猛进,再加上看了许多的书,文笔也有所提升。
这个速度让文一文二都感叹:“咱们文家书院,都没有这样的学生吧。”
谁说不是呢。
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文一文二忽然想到什么:“老爷,咱们文家书院正需要这样的天才吧。”
说起全国各大书院。
文家书院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
虽说以前的文家是教育世家,却未建起自己的私塾书院,子弟们多在外面教书。
也就这十几年里,由文夫子的叔父牵头,才有了文家书院。
虽说冲着他们的名声,也去了不少学生,但想要书院名气大噪,还需要一个契机。
纪霆,能不能是这个契机?
此话一出,就见文夫子笑。
文一立刻道:“老爷,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没错。”文夫子笑着道,“这样好的学生,肯定要拐到文家书院的。”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纪霆的天分,只怕咱们也留不住。”
也是,他们这一代学风极盛,而且朝廷极为重视科举。
再者,还有纪家一门两进士,难免会被人觊觎。
或者说,要不是纪霆他爹纪伯章得罪首辅,会有更多人主动教学。
文二颇有些担心:“首辅那边?”
文夫子直言:“我有一学生,曾在翰林院做过编修,他跟首辅大人接触过,首辅清正不阿,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所以外面说什么,因为纪伯章会连累纪霆,倒像是没接触过首辅之人的臆想。
文夫子跟纪榜眼经常下棋,也知道他的为人,想来只是政见不合,说了不合适的话,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
所以不管怎么看,纪霆都是极适合文家书院的。
说不定还真能一鸣惊人。
不过他家书院,现在只有秀才才能去。
纪霆如今,肯定是不成的。
最少也要考上秀才。
“等明年二月看看。”
文夫子给家里写信,说过年不回去,就是要等这个结果。
只要纪霆考上秀才,又或者成绩卓然,他就能带着他直接回文家。
因开这文家书院,故而各地文家名师陆陆续续都已经回去了。
多的是夫子教学。
之前他叔叔推脱不来,也多半为这事。
他要是离开了,然后纪霆再考上了,那怎么办?
而且以文夫子的眼光来看,虽说纪霆如今的水平还不行,可距离明年童试,还有半年呢。
这半年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反正他会尽心尽力地教学就是了。
纪霆这边自然按部就班读书。
每日浸泡在四书五经里,他爹那边的书也是借了不还,反正能看多少是多少。
不仅如此,文夫子还开了书单,让纪家多次采买。
当然,也有其他孩子们需要的。
对于这点,执掌中馈的二房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是读书的头等大事,缺什么,都不能缺书。
为此三房五叔还特意去州城一趟,算是把东西都买齐全了。
五叔回来的时候,还给纪晴带了一套画笔,估计是看她真喜欢,也让她高兴得不行。
小四纪阳想要的游记,却是不能带的。
否则二房三房肯定打起来。
五叔这次回来,还带了另一样东西。
“我买的书多,那书铺老板特意问我要不要这个。”纪五叔献宝一样,把书给了纪家三兄弟。
纪霆定睛一看,《南正国宝泽七年白台州童试题集》。
南正国是这个国家的名字。
宝泽七年不用说,是当今皇帝年号。
白台州就是他们这个州了。
这就是冯长庆所说的,收集本州所有童试题目,以及案首的文章,然后由州学编纂的书?
不是说要到年底左右才能出来吗。
纪五叔笑:“正式售卖是要到十月份的,你五叔我买的书多,所以把首印版卖给我。”
毕竟他买那书,都跟科举有关。
再加上五叔为人活络,那老板也愿意多卖几本书。
纪霆道:“这是好东西。”
至少能让他们看看童试是如何出题的。
各县的情况不用说,州试的情况更能明了。
纪阳兴趣缺乏,只知道自己又要题要做了,不过纪风却想起来另一件事:“既然这本书提前出来了。”
“那咱们县县学的摸底考试,是不是也快了?”
只怕是的。
这个考试,比想象中要来得快。
果然,不到三日,就有县学来人说:“九月十二,县学邀纪家三位公子前去做做题,也算热热手。”
这里的做题,就是县学教谕等人,从这本书里面抽出题目,让前去的学生作答。
以此来看看本县学生们的水平。
也不是谁都能被邀请的,多少私塾大比较为出众,又或者稍有才名的书生。
现在八月二十七,也就是十五天后?
第42章 第42章忌惮
第42章
今年的《南正国宝泽七年白台州童试题集》出来得比往年要快。
听五叔的意思,说是朝廷十分注重科举。
故而上行下效,就连往年要拖到年底的题集,出的也快了很多。
幸好五叔去州城采买书籍,否则他们还不能第一时间拿到。
见五叔拿回来的多,纪霆让青竹给冯长庆送了一本过去,毕竟县学摸底考试,也是他先告诉纪家的。
果然,冯长庆那边也来人说,他们还不知道题集已经出来。
不过本地其他几家,似乎也拿到了,最近正在抓紧练习。
毕竟只剩十五天的时间,题目就在这上面,自然能背多少是多少。
这就约等于县里教育局组织考试,考试范围就在这本题集上。
参加考试的学生,一定会全力以赴。
纪霆如今早就明白,他们这些学生,代表的不止自己。
就算能给家族挣一点喘息的机会,那也是可以的。
当然,他更想试试自己如今的水平。
还有十五天,便能检验这半年来的学习成果了。
纪家家学里,文夫子先是研究了白台州童试题集的出题范围,接着挑出几条不错的题目,准备让纪家三兄弟试着去做。
在这期间,纪霆他们几人,则认真把题集全都翻看一遍。
这本题集里,后面收录各县的县试题目,然后是各县一到三名的文章,如果有好的文章,那就全都收进去。
如果文章质量一般,便收录一到四篇即可。
白台州下有十六个县,总共收入了不到四十篇,可见还是很严格的。
而这书的最开篇,收录的则是院试,州府,第一的文章。
童试分为三个考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县试在各县考,州试在各州城考,院试就是本地官学的考试。
基本上,考过第二个州试,那最后一院试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那最后的院试文章,便是各大才子展示文章技巧的时候。
可以写得华而不实花团锦簇,就是炫技的场合。
所以这开篇,便是州试第一案首的炫技文章。
同样是八股文,人家的八股文极尽炫技
,看的人心潮澎湃。
虽说主要内容,就是讲科举的重要,以及朝廷的重视,才能让野无遗才等等。
可写的就是让人喜欢。
不过在其他人叫好的时候,纪霆反而有点镇定。
没办法,他看过他爹随手写的文章,那水平实在太高了。
看过太高级的文章,就有点夸不出来?
但看到第二页的时候,纪霆又换了表情。
第二页的文章,是州试第一的案首,名为州案首。
也就是最重要的那个考试。
这个第一的文章,辞藻并不虚浮,文章扎实,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虽比不上他爹,但也是上乘的佳作。
至少此刻的纪霆,是写不出来的。
再看后面,还有一篇他的文章,读起来同样有趣。
府试文章看完,接下来便是各县的童试文章了。
他们宜孟县还排在前列,很容易就看到前三的文章,听说这三人都过了府试,成了秀才。
看来他们县的水平着实不错。
当然,这也意味着,宜孟县的竞争压力极大。
想要通过县试,都是很难的。
听说他们县的县试,一次约莫有三四百考生,但去府试的名额,则只有三十个。
三百多人里,只挑三十个。
要确保自己确实是十里挑一的人才。
而且这三百多人,还要有家里,以及家学私塾夫子的保书。
让秀才以上的书生给里做担保。
水平太烂,或者有作弊嫌疑的,都会被追责。
纪霆他们这边肯定没事。
他爹一个进士,文夫子是举人,都可以给他们作保。
这也是确保学生着实有水平的一个保障。
不对。
现在还要准备县学摸底了,怎么就开始考虑县试的事。
纪霆摇摇头。
把注意力放在各县考题,以及前三名的文章上。
可以看出来,各县的县试,考题基本集中在四书上,只有一到两题的五经内容。
就算到最重要的州试,五经内容依旧不算多。
院试更不用提,考题都有种自由发挥的感觉。
这让纪霆稍稍安心。
他的重点,一直在四书上面。
五经的《诗经》《礼记》也在加快进度。
想到明年考试,有个五六成的把握?
这五六成看着很少,但听到其他书生耳朵里,已经很了不得了。
多少读书数十载的学生,都不敢有这样的信心。
纪霆迅速看完,重点又翻了本县的题型。
今年明年,本地县学官员,以及衙门官吏都没太大变动,所以题目也不会脱离这个范畴。
所以只要练习这些题目即可。
这么想着,纪霆已经动手抄录题目了。
他的学习习惯一直很好,就连文夫子看见都愣了下。
再对比自己摘录的题目,跟纪霆抄下来的考题,内容基本一致。
不仅以后天分,还勤奋,甚至有悟性。
读书最重要的几项,他都占了。
这样的学生要是考不成科举,那科举就不是选拔人才的机制了啊。
文夫子越看这个学生越满意。
大有一种,若文家书院不要他的话,自己就干脆在纪家家学继续教书算了的想法。
“太难了,这题目出在哪啊。”纪阳哀号。
四书的题目,他还能看懂。
可五经就不一样了。
五经五本书,几十万字,想要知道一句话的出处,实在太难了。
还没到他的学习范围。
纪风小脸也是冷汗津津,明显有些畏惧。
倒是纪小雨答了句:“好像出自《诗经》。”
说完之后,自己又闭嘴了。
文夫子却笑:“纪雨说得没错,就是出自《诗经》。”
纪霆也问:“六妹妹,你已经看到《诗经》了?”
纪雨点头。
她刚开始看《诗经》,不过还不能读全。
但文夫子给她专门布置了任务,可以按部就班地去读。
纪霆道:“那等我们考完试,把考试内容誊抄一遍,你也可以做一遍。”
纪雨眼神惊喜,连连点头。
县学摸底考试的事一出来,大家明显紧张起来。
就连纪阳也不摸鱼了,每天正儿八经读书。
九月十二,一起去县学考试。
听说接到邀请的,还有八十多人,总的来说不算很多。
不过考完之后,题目会散到各村镇,让大家一起做做看。
因为纪家把题集给了冯长庆家中,他家还带来了其他消息。
说是唐家四少爷,十八少爷,以及郑家郑勋,郑永生几个人。
还有博学馆的郑家另一个旁支,基本盯着纪家。
估计也想看看纪家的底。
只是这县学摸底,跟私塾大比到底不一样。
到底谁更厉害,那还不好说。
可他们明显非常忌惮纪霆。
毕竟跟天才,那是真的没法比。
纪霆二十八天背了四书以及解意的事,还历历在目,不怪他们忌惮纪霆。
纪霆听到这话,也只是挑挑眉。
自己还没十足把握呢,他们就先担心上了?
不过纪霆还听冯长庆说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让他小心郑家那个旁支,说是几乎被薛馆长亲自教导,折磨得挺惨的。
薛馆长说他有天分,故而每日加紧练习。
这听得纪霆寒毛直立,幸好自己离开了啊。
闲聊过后,便是继续做题。
纪霆的八股文已经娴熟,现在刷题就行。
其他人则要继续精进八股。
纪家家学已经在为九月十二的县学摸底做准备了。
宜孟县其他地方,还在抢着购买今年出的题集。
先买到的,基本不会送出去,更不会主动给别人看。
毕竟距离考试没多久了。
大家都想让县学教谕,以及县令高看一眼。
纪家率先拿到,也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这下,不少人更担心的纪霆会不会反超大家。
“他的天分实在不容忽略。”
“没错,天分太高了。”
“但这次考的是八股,他总不能八股也很厉害吧?”
“八股需要时间磨炼,他应该不成。”
这些话说完,大家都觉得心虚。
尤其是跟纪伯章同龄的老爷们,逼着自己孩子好好学。
老子年轻的时候,都被纪伯章轻易超过了。
你们可不行!
为什么我们不行?
当然是你们比纪霆入学早啊。
学得比他早,成绩却不如他,这合适吗?
这几乎是你们唯一可以超过纪霆的机会了。
一时间,纪霆的名字在整个宜孟县再次响起。
几乎处于两极分化的程度。
喜欢他的,还一口一个霆哥,说我霆哥厉害。
不喜欢他的,把他当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最厉害,也最可恨啊!
对他敌意最深的,基本就是郑家跟唐家。
他们明显属于后者,而郑家在博学馆的旁支,更是恨纪霆入骨。
如果不是他从博学馆退学,自己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可要让他直接离开,又是不行的,毕竟在这,他进步确实很快,他又舍不得。
所以满腔怨恨,只能对着纪霆。
纪霆根本不知道,自己招了这么多仇恨。
估计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对于这次摸底考试,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水平,以及往哪个地方努力。
能顺便挽回一点家族声誉,那也是可以的。
家里的处境,他是很清楚的。
即使爹娘让他不用管,可他到底姓纪,到底吃住都在这,不能吃白饭。
纪霆继续刷题。
左右就这么多题目,早刷晚刷都是刷。
可惜没人能理解他刷题的乐趣啊!
把这一个个题目解答出来,还挺有成就感?
纪霆把这小想法跟弟弟妹妹们一说,就连纪风跟纪雨都齐齐摇头。
他们俩已经是很爱学习的了!
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三哥哥,你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这词还是三哥哥教的呢。
第43章 第43章偷走
第43章
有纪霆的带动,家学里除了七妹纪晴之外,其他人都在努力读书。
虽说大家进度不同,但同样努力。
而且努力也很有成效。
跟着文夫子的文一文二也道:“纪家其他人的天赋,或许没那样出众,但其实也不错。”
文夫子点头。
他也没想到,纪家会是这样的情况。
一般来说,有纪霆在前面,家里的孩子要么不想学,要么十分刻苦。
看来纪家众人是后者。
这大概跟纪霆的性格有关。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基本是焦点,而且大家也愿意跟他一起,更愿意听他的话。
文夫子之前评价他的文章有大将之风,也是这个道理。
一直进入到九月,天气逐渐转凉,众人的学习热情依旧。
关于今年县学摸底考试,也越来越近了。
纪霆如今着重做礼记的题目。
看得出来,本地考官较为喜欢礼记内容,他自然从善如流。
做题上,他可从来不死脑筋。
九月初六早上,纪霆如往常一样来到家学。
不过刚要坐下来,就发现自己的书桌有些不同。
他每次回则修院之前,都会把书桌整理整齐,可现在明显不一样。
青竹下意识道:“霆少爷,怎么了?”
正好进来的弟弟妹妹也发现三哥哥的不对劲。
纪霆道:“书桌似乎有人碰过。”
啊?
谁会碰过?
几个人面面相觑,书童丫鬟,还有负责打扫仆从也说没碰过。
一般来说,书桌这种东西,大家都是默认不打扫的。
只有最亲近的书童丫鬟才会动,而大家都知道,霆少爷向来喜欢自己动手。
纪霆在旁边的草稿纸上翻了几下,确定道:“少了几张草稿,应该是我一个多月前的文章。”
纪霆的记忆力自不用说,他虽不爱夸口,可跟他一起学习时间长的,基本知道他颇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
对自己的草稿情况更是了如指掌。
“看看你们的东西,有没有人动过。”
大家下意识看向书童丫鬟们,有些记忆里好的,立刻道:“位置确实不对,我平常不是这么放东西的。”
“对这个位置错了。”
大家的东西都被碰了。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
家里有贼。
应当还是内贼。
纪雨立刻警醒:“此事要禀告给母亲。”
纪雨的母亲,就是二房四婶,也就是她嫡母,执掌家中中馈。
动了家中子弟草稿这种事,可大可小。
主要是纪家如今的情况,还有内鬼出现,着实不妥当。
纪阳也反应过来,这事让他的书童去说最合适。
纪家家学里,学生草稿被盗的事,立刻让各房都知道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等认真统计之后,他们五个人的手稿丢了些。
最崩溃的却是纪小晴。
她的画!
她的画也被偷了!
“一定要把内鬼找出来!”七妹欲哭无泪。
好端端的,偷这个做什么。
而大人们只让他们继续读书,剩下的家长们去处理。
好在事情在中午时,便水落石出。
二房对此事非常重视,事情出现后,便立刻开始排查。
排查的结果,不出纪霆所料,果然是内鬼所为。
正是在纪家家学打扫的一个家丁,在外吃酒耍钱的时候,认识了唐家小厮。
他输了银钱,就收唐家的银子,要把纪家几个人的文章偷出去。
“他们说,尤其要拿霆少爷的,故而拿得最多。”
能抓到内鬼,其实还多亏纪晴的画。
这家丁黑灯瞎火时偷的东西,没留神偷了画出来,传递时候发现了,就把画给扣下。
剩下的文章全都给了那唐家的小厮。
这画不好扔,很容易发现问题,他又急着回纪家当差,就给带了回来。
本来打算直接烧了的,没想到霆少爷那样敏锐,直接发现问题。
正是这几张画,让家里迅速找到内鬼。
更找到惹事的根源。
唐家。
自从纪霆得了今年私塾大比第一之后,这个唐家屡次针对他们。
这般行径,很是无厘头。
其他人还在疑惑时,纪伯章已经发现问题。
他到底做了近二十年的官,这种小把戏还是瞒不了他的。
“朝廷更加重视科举,上行下效,不管私塾大比第一,还是县学摸底的前列,只怕都会被州学额外关注。”
宜孟县的学生既多又好,难免会被州学注意。
只怕私塾大比第一名字出来之后,就有人专门把消息送到州城,好让州学那边知道。
其中一个佐证,就是今年本州的童试集出来得特别快,比往年提前了一两个月。
纪伯章的分析让各房知道后,立刻得到认可。
所以,这不仅是一个让家族露脸的机会,更是学生进一步的好机会?
“听说,州学可能会把各县的好苗子接到州城,让举人,乃至进士夫子教学。”
“所以那私塾大比,其实抢的不仅是第一,还是这样的机会?”
纪家众人恍然大悟。
不过这消息还没传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唐家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
这么一看,就好理解了。
怪不得唐家把霆哥儿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无论怎么看,都是霆哥儿优势比他大,论年龄,论天分,远远超过他。
纪霆却道:“也不好说。”
“州学或许不想要我。”
不想要你?!
也是,纪家的情况如此。
也就是说,那州学原本想接宜孟县的私塾大比第一去州学读书。
没想到这第一是纪霆,他爹得罪了首辅的纪霆。
所以这事耽搁了。
又有这县学摸底的事发生。
为的,就是把好苗子送到州学里?
纪霆没想到,自己还挡了别人路啊。
而且挡了路,自己还没拿到成果?
这样来看,怪不得唐家恨他。
“也不对,既然这样,那衙门何必要再请咱们家子弟过去考试?”大哥哥纪海下意识道。
纪五叔笑着摇头:“其他家族,也不会看着唐家如此猖狂。”
再说了,纪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请他去,难免会被人诟病。
纪榜眼这个名头,还是有那么多点用的。
而且县学那边,未必想放自家学生离开。
毕竟这些学生,都是能考秀才的,距离县试没多久了。
把这些好学生弄走,那本地教谕的政绩怎么算。
就跟马上要高考了一样。
马上高考了,市里重点高中,把下面县里所有好学生全部弄到自己学校。
到时候比升学率的时候,还有得比吗?
所以各方利益交换下。
就成了唐家也好,郑家也好,都要各凭实力考试。
纪霆,又成了绊脚石。
没办法,有些人只是存在,便已经挡了许多人的路。
跟其他人表情不同,纪霆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他笑道:“这绊脚石做得好,希望这次县学考试,我能再绊一次。”
我不能去?
那大家都没别去。
反正不爽的又不是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纪家人莫名觉得有点解气?
上一辈的学生们,被纪伯章死死压制。
这一辈的学生,则被纪霆再次压制,似乎也不错?
毕竟他们纪家跟大家无冤无仇,平日里也多有交好,就是落井下石的。
既然纪家出不了头,大家一起别出头好了。
纪霆突然觉得,纪家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有点不佳?
估计就是被最近唐家,郑家,针对得有点狠。
确实,纪家憋屈已经很久了。
而且尽量瞒住他们,让他们这些小辈不受影响。
纪家平时是吵吵
嚷嚷的,关键时候还是站在一起。
纪霆又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
越是这样,他越要让这些人明白。
并非他挡了大家的路,而是路就在那,有本事就自己走。
文夫子知道后,眉头紧皱。
州学也太不识好歹,这么好的学生也不要。
不过幸好如此,否则文家书院还真没机会,说不定他都不会被请过来。
文夫子又给家里去了封信。
知道家里事情多,也要赶紧给回复啊。
不然这么好的学生,说不定就要被抢走了。
至于那唐家,也要暂时按下。
等到县学摸底之后再说。
这也是纪霆的意思。
等成绩出来之后,再一起算总账。
毕竟查出来的结果,那事情是唐四少爷身边小厮干的。
真闹出去,也会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不好大动干戈。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另一边,唐家,郑家,终于拿到纪家三兄弟的文章。
不过怎么是四个人字迹?
而且郑勋根本不认识哪个是纪霆的笔迹。
“蠢货,你不是跟他当过同窗吗。”唐四少爷恶狠狠道。
郑勋被骂了也不敢抬头,开口道:“他的字很丑,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
总不会进步这样快吧?
好在纪阳纪风的字,他们还是认得出的。
排出了两个之后,便是一个清秀的字迹,还有一个颇为有力的字。
想来就是后者了?
两人急切看完纪霆一个月前写的文章,脸色变得惨白。
“这,这或许不是他的字?”
两人只能赶紧否认。
毕竟这文章不像一个初学八股文人所写。
为什么说初学?
纪霆之前不学无术,回到家乡才开始读书。
四书都是初学的,八股肯定也是初学。
可这初学,就这般好?
今年十七的唐四就算再嘴硬,他也写不出来这样的文章。
“看他长得那般小白脸,或许这才是他的文章?”郑勋咬牙。
这指的,自然是清秀的字迹了。
再看这篇文章,明显的刚学八股的手笔。
虽说其中的天赋隐隐让他们咬牙。
可比刚才那篇好多了。
“没错,肯定是这篇。”
“这篇应当是。”
“我的文章,肯定比他的好。”
把这文章收起来,两人又对视一眼,准备让郑家家学夫子看一看,好给他们专门的指点。
殊不知,他们说的那篇文章,正是纪家六小姐纪雨的。
昨日刚写的课业,就被偷走了,她实在欲哭无泪啊。
第44章 第44章转达
第44章
好在文夫子知道原因,而且纪小雨平时课业交的及时,没有多加责问。
但这件事,倒是让纪家门户更紧了些。
那些偷拿主人物件的家丁也被关了起来,一切等到九月十二之后,再行定夺。
小厮的家人同样被叮嘱过,不敢透露半个字。
毕竟这种罪名若是上报官府,可没那么简单。
纪家四人的文章则被拿到唐家家学夫子面前。
一篇篇看过去,夫子摸着胡子,连连夸赞那篇被认为不是纪霆的文章:“用词严谨,颇有笔法,基本知识十分牢固。”
“不看个几百上千本书,是不会有这般笔力的。”
唐四连忙问道:“夫子这像是今年刚学八股文之人所写的吗。”
夫子一惊,直接道:“怎么可能,这种文章,不可能是初学人的手笔。”
实际上,纪霆确实不是初学者。
上辈子写作文的技巧还在呢,虽然文体不同,但好歹也是练习。
至于不看个几百上千书,更是没错,上辈子看的中外名著确实不少。
这些书在平常生活或许显示不出来,但实际上已经融入每个学生的骨子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也是纪霆文章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一想,平日里学的都是人类精神世界的瑰宝,几百上千年总结出的哲理,能不好吗。
再加上纪霆天赋本就绝佳,能写出这样文章,绝对不奇怪。
在外人面前,自然却是不一样的。
反正唐四跟郑勋算是松口气,把纪雨的文章,当作纪霆的文章再拿过去,请夫子看一看。
“这文章明显是初学者所写的,格式上有些吃力,但初学能写成这样,也是有天分的。”
这话让唐四他们又觉得愤恨。
天赋天赋。
就知道天赋。
还好纪霆的天分没那么夸张,他们还是能追赶的。
于是,唐四郑勋直接把纪雨的文章抄写下来,放在自己案前,作为自己的对比。
超过这样的文章,还是很简单的!
而纪霆抬抬头,则是他爹纪伯章的文章。
上次他爹帮他改了文章之后,纪霆就经常拿他们四个人的课业去找他爹。
这事自然经过文夫子允许,文夫子甚至乐见其成。
纪榜眼虽不会教学,但批改作业还是没问题的。
纪伯章写文章的本事在那,随便改几笔,就能给学生们很大提升。
为什么是四个?
因为七妹纪晴已经彻底放弃写文章了。
四书五经还是背的,但主要就是画画,家里自然不会阻挠,甚至还很支持。
也就是纪家情况不是很好,否则还会专门给她请个绘画老师。
说到这点,反而是卓夫人道:“那就一旬来我这三次吧,基础的绘画,我还是知道的。”
纪霆甚至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他娘会画画?!
而且技术还不错!
大房一个教文章,一个教画画,倒是让整个纪家更加和睦。
反正纪风跟纪雨抱着大伯修改过的文章,连连赞叹。
终于知道,什么是榜眼的水平了。
纪阳只觉得头疼,这简直是一座看见的高山啊!
纪家家学的学习一直持续到九月十一上午,文夫子道:“明日就要去县学考试,也算一次小县试,但大家不要紧张,这也不论功名,写出自己平时所想即可。”
“下午大家就放松心情,明日好好考试。”
文夫子还送学生去考过乡试,自己也是考过几次会试的。
自然不把这种县学摸底放在心上,可他却知道,对眼前的学生不一样的。
即使对纪霆也是不一样的。
他作为这些学生中,年纪最长的,虽说只比他们大几个月,几岁吧。
但纪霆心理年龄都十八了!
自然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所以这次县学摸底考,他一定会尽力的。
有了这个想法,这次考试自然不一般。
而被纪霆重点照顾的考试,成绩基本不会差。
九月十二,上午。
纪五叔亲自送纪霆三兄弟去县学考试。
纪雨纪晴还跟在身边,也是去送两个哥哥的。
“考完试,我就把题目抄下来给你。”纪霆对六妹小雨道。
纪小雨认真点头。
三哥哥过目不忘,肯定能记住题目的!
此刻的县学门口,已经有不少学生了。
县学教谕邀请了八十六个学生过来考试,题目也是县学跟县令一起出的。
这次九月份的考试,能摸清大家的水平,也能控制明年二月县试的题目难度。
更重要的,还有州学的选拔。
教谕身边有个陌生官员。
不少人都以为他是新来的夫子。
但实际上,正是州学来的人,而且是今天早上刚来的。
上次私塾大比,白台州州学本以为能选到合适的人才。
可一看名单,纪榜眼的儿子纪霆排在最前面。
如果要后面的人,那第一的纪霆必须也带走,单单跳过纪霆,大家又对纪榜眼于心不忍。
这位榜眼虽得罪了首辅,可还有些人脉关系,事情不能做得那么绝。
所以这次宜孟县县学摸底,就直接派人过来,到时候可以直接挑选。
宜孟县教谕自然叹气。
每年本地的秀才数量,决定了教谕的升迁。
这州学的夫子,说把好苗子带走就带走,那他们怎么办。
偏偏还是上司,一点也不能拒绝。
只能说,希望这次纪霆继续考个好成绩。
那样州学就会放弃
从宜孟县县学选人了!
所以纪霆三兄弟到县学的时候,教谕满面笑意。
他对纪家的纪霆,纪风印象都不错,这次也隐隐指望他们救救明年县学的政绩,故而十分热切。
其实就连县令也是这个想法。
只是今日考试,县令不方便过来罢了。
纪霆何等敏锐,发现教谕的不同,又看到旁边官员的打量,带着弟弟们行礼。
三人态度大方有礼,自然引得教谕跟州学官员好感。
得知这就是纪榜眼的儿子,难免再打量几眼,点头:“不错,比你父当年,还要俊朗几分。”
啊?
见过他爹?
可私塾大比上没出现过。
纪霆想到最近的传言,似乎明白什么。
而身后郑家,唐家学生的热切,更能说明问题。
等到了旁边,见两个弟弟看着他,纪霆也没有多说,唯恐吓到他们俩,只道:“好好考,发挥自己的水平即可。”
正说着,许久未见的瑞表哥跟栋表弟过来了。
瑞表哥带着薄怒,而栋表弟带着惊恐。
原来是栋表弟的父亲,今朝去衙门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赶紧让人去纪家传话。
可惜去迟了一步,纪家三兄弟已经去县学了。
这也只好让自家儿子帮忙转达。
栋表弟来的路上,又碰到瑞表哥,就把这事说了。
“县令让我爹帮忙转达,说纪霆若是考的极好,纪家水田的案,他就会多上心。”
纪家水田?
跟唐家的相争?
直接偏袒他家吗。
纪霆瞬间明白过来。
不止他自己想当绊脚石,县令跟教谕也想让他当。
就跟私塾大比一样,自己这个身份特殊的人拿了第一,就不好跳过他,把其他宜孟县人才招到县学了。
纪霆失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作用。
甚至能帮家里争取到这么好的事。
大哥哥纪海最近为水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明明是自家占理,却要被他家欺负。
现在看来,似乎有解决之法了。
“你还笑,难道还不知道轻重吗!”瑞表哥咬牙,“你要是考不好,亲戚们一起完蛋!”
县令可不是个大度的。
就冲他私塾大比对纪霆不错,之后听说纪伯章得罪首辅,马上变脸来看。
要是纪霆没考好,没保住这次的政绩,肯定会给纪家,以及纪家姻亲穿小鞋的。
纪霆道:“不笑怎么样,难道还能哭吗?”
“你!”
再看两个弟弟,纪阳跟纪风完全傻了,尤其是纪风,明显变得非常紧张。
他都说不要吓弟弟们了,怎么就不听呢。
纪霆道:“县令所想,那是县令的事,相信我。”
相信他,相信三哥哥。
纪霆很少说这样的话,可每次说的时候,都非常认真,也非常靠谱。
就连瑞表哥跟栋表弟都有些安心。
他们也跟纪霆一起学习过,知道他的本事。
或许,真的能行?
真的能跟私塾大比一样?
可这次考的是八股。
纪霆让他们安心,又看了看门口的州学夫子。
县里也是无奈。
就怕好苗子被薅走了,还不能直接跟学生们讲,不要考出自己真实水平。
只能告诉自己,让他这个不一样的人,考得好一点。
哎,就说绊脚石也是有用的嘛。
纪霆带着大家去抽签。
抽到哪里,就去那个考场。
八十六人,共分了三个考场,纪霆正好在最后一个。
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唐四公跟郑勋。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纪霆笑:“好好考,别又输给我,然后背地里咬牙切齿,还嚼舌根。”
纪霆话音刚落,就见教谕跟州学夫子走过来。
教谕明显给纪霆使眼色,好好考试!不要乱搞!
州学夫子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明显多看纪霆两眼。
那唐四跟郑勋只觉得对方完蛋了。
殊不知州学夫子暗暗想笑,多数学生,都被四书五经折磨的没了生气,这个纪霆倒是活泼,不愧有纨绔的名头。
不过少年心性,可以理解。
当然了,如果能继续压着对方,这话就更没错了。
唐四跟郑勋还在窃喜,纪霆已经坐下来,整理自己的书案。
郑勋不经意扫过纪霆的桌子,只见上面是端溪新坑砚,正是他卖出的那个!
为了挖纪霆的黑历史,却没挖到的那个!
纪霆朝他微微一笑。
这个新坑砚本来送给冯长庆把玩,自己从博学馆退学后,他就立刻还回来了。
今日县学摸底考,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
哎,就是没有老坑的好用啊。
至于郑勋如何生气,关他什么事?
第45章 第45章是你
第45章
县学摸底考试,分为上午场跟下午场。
全场不考背默,只靠八股文。
上午两篇,每篇三百到四百字之间。
下午三篇,同样是三百到四百之间。
而且只是小题,不做大题。
考试时间为每场一个半时辰。
这么看来,时间非常充裕,如果有自信的话,可以提前交卷。
可以说,这次县学摸底,是把童试最核心的部分拿出来。
也就是写文章这部分,单独拎出来。
县学精心设计的摸底考试。
没想到被州学盯上,如果成绩足够优秀,直接被州学带走都有可能。
明知道皇上现在那么重视科举,还这么做,实在让人头疼啊。
宜孟县县令跟教谕,现在只能指望纪霆能考个好成绩,否则谁也没办法。
纪霆现在已经坐稳了。
等着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开始,一直考到午时初,也就是中午十一点。
所有考生落座之后,整个县学三个考场,皆是鸦雀无声。
都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
就算消息不灵通的,也知道谁考得好,下面童试就会被重视,还能看出自己的实际水平,怎么能不紧张。
巳时初钟声响。
各个考场的夫子,开始发试卷。
试卷非常简单,一共三页纸,六张草稿。
每张纸上,写着考试的题目,草稿目的自不用讲。
纪霆摊开试卷。
只见第一道题,写着,书同文,行同伦。
好家伙,上来就给考生一个下马威。
这句话出自《中庸》,意思是书写的文字要一样,民众遵循的伦理道德规范要一样。
而这一章大概意思是阐述圣王应该遵循中庸之道,来制定礼乐跟法度。
大致为两条,一个是制作礼乐的人,必须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圣人之德。
第二条则是,礼乐必须遵守时代的发展。
应该遵循今日之礼,颇有些顺应时代发展的意思。
因是小题,前后文长暂不用管。
只要诠释好这六个字即可。
而且必须符合标准的释义。
如今最标准的,肯定是《四书集注》,四书集注里讲,这句话的意思为,言天下一统也。
总之根据这句话来写,肯定是没问题的。
纪霆沉下心,毛笔蘸墨,静心去写。
“天下之宗周,于文与礼见之也。”
纪霆是静下心了,同一个考场的唐四跟郑勋却静不了。
他们出来开始之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
好好考。
考上了,就能去州学读书了!
那可是州学。
要不是皇上格外重视州学,他们这些没有功名的人,是万万不能去的。
多数书院官学,最低要求就是秀才。
今年是个例外,故而如此特殊。
私塾大比他们错过了,这次可不能再错。
想到自己所学所想,一定可以的。
这么想着,两个人还是颤抖着手,准备做题。
只是开篇中庸的题目,就让他们冷汗直冒。
怎么会这么难!
纪霆怎么已经动笔了!
考场内,众人各有想法。
纪家三兄弟还好,反正都这样了,写就写吧。
另一个考场的冯长庆,瑞表哥,栋表弟,也在写题。
还有没跟郑勋一起的另一个郑家旁支,同样奋笔疾书。
他跟博学馆同来的,四处张望,也没看到纪霆的,明显有些不高兴。
反正考生们都在写,至于会不会,就是另一回事了。
考场外的教谕看着州学夫子,忍不住道:“大人要不坐下喝杯茶,不必跟着一起巡考的。”
州学夫子笑眯眯道:“无妨,不辛苦的。”
哪里觉得你辛苦,就是觉得你不放心我们啊。
教谕苦笑,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
州学夫子心道,这也是没办法。
州学学政想要人才想疯了,皇上如此重视,下官焉能不用心。
所以明知道下面人不喜欢他们,那也要过来啊。
不过一圈看下来,值得关注的人才并无太多。
唯一有意思的,也就是纪榜眼的儿子纪霆。
可他家情况,大家又都明白的。
希望这个纪霆文章不要太优秀。
还好文无第一,阅卷的时候,他刻意压分就好。
这么想着,州学夫子又露出一个笑容,看得教谕冷汗直冒。
一直到中午,上半场的考试终于结束。
纪霆交卷算是比较早的,看得郑勋他们更是龇牙。
纪霆刚踏出考场,正好撞上一个阴郁的眼神。
那人看了他片刻,下意识道:“你就是纪霆?”
“郑家的?”
不怪纪霆这么说,是他实在不知道眼前的人叫什么。
谁料那人脸色大变,咬牙承认:“郑平。”
看来就是他了。
冯长庆正好出来,快步挡在两人中间,对纪霆比口型:“就是他!”
这就是郑家弄上来的旁支,说是家境一般,人也勤奋,天赋也好。
再看郑勋跟唐四走出来,对郑平也是客客气气的,看来这郑家请来郑平,确实费了大工夫。
等纪阳纪风出来,纪霆便招呼大家离开。
赶紧去附近吃个午饭啊,半个时辰后,还要回来考试呢。
纪五叔早让人在附近占好位置,跟冯家人一起,带着孩子们去吃午饭。
纪霆走在最后,拿了纪雨的笔墨,把上午的考题写下来,让她吃过饭后写。
或许是冤家路窄,纪家定的酒楼,正好跟郑家唐家的一样。
现在这几家人面对面,脸色难看得要命。
更别说纪家跟唐家,还有水田上的纠纷。
现在坐在隔壁,难免脸色难看。
可纪家现在情况不同,不能多说。
让纪五叔没想到的是,那唐家郑家,同样不敢多讲。
这是忌惮他们霆哥儿啊?
纪五叔脑子活络,立刻想到这茬,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看看,家里有个读书好的,就是解气!
正说着,栋表弟跟瑞表哥两家也来了。
他们两家大人都没来,皆是忠仆带着,估计是对成绩没什么期望,毕竟不是童试,犯不着兴师动众。
附近的位置基本满了,再加上都是姻亲,也不能不过来打招呼。
这三家倒是坐在一起。
纪五叔懒得理这两家,可犯不着跟下人们置气,让两个孩子坐下来等着吃饭。
等饭期间,纪雨安安静静,纪霆帮她拿着笔墨,让思考作答。
纪五叔也往这边看一眼。
二房这个庶女平时看着就乖巧,没想到这样喜欢读书。
五叔也是读过书的,看了下小六纪雨的文章开篇,赞道:“字写得好,文章开头也好。”
纪霆笑:“是,六妹很是聪慧。”
其他人同样点头,纪晴也道:“是啊,六姐很会读书的!”
虽然她不会,但她姐姐会!
众人忍不住笑。
惹得隔壁桌也看过来。
不看就算了,这一看,郑勋直接站了起来。
这字,这字?!
郑旭快步上前,想要夺纪雨手里的文章,被纪霆直接挡住,狠狠往后一推。
那郑勋一个没站稳,硬生生倒在后面人身上。
这个字!
郑勋来不及生气,抓着唐四,让他看纪霆妹妹手里的字!
这秀气的字是纪家六小姐的!
不是纪霆的!
再往上看,那考题却正是极为有力的笔迹。
那才是纪霆的!
唐四直接慌了。
这算什么?!
所以被夫子夸的文章,其实才是纪霆的。
说是初学,却有天分的,是纪霆妹妹的?!
怎么可能!
唐四跟郑勋的慌张不似作伪,看向纪霆的眼神,更是跟看怪物没区别。
再也没有比他们两个,更知道纪霆在京城是什么样的了。
可后来知道了许多,却不能再说。
毕竟说多了,都会觉得纪霆天赋异禀。
但就是知道他在京城不学无术,才会觉得他现在的天分何其夸张。
想到家学夫子的夸赞,唐四冷汗直冒。
纪霆。
纪霆他就不是人!
他是怪物!
只有怪物才能学得这么快!
这样的人,他怎么比得过!
“怎么了?”纪五叔站起来道,“你们抢什么呢,自己家没有纸笔,不会写文章吗?”
他本就不喜欢唐家郑家,现在直接借题发挥。
唐家人自然要站起来辩解,却被唐四的眼神吓到,又被郑勋拉住。
他们俩买通纪家的家丁,偷纪家几个人文章的事,其实瞒不住他们家大人,只是一直没讲。
这会看着两人表情,再看那纪家女孩的文章,虽说不解,却知道是他们的问题。
酒楼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纪霆劝五叔道:“五叔,一会儿还有考试,先吃饭吧。”
纪风纪晴也赶紧拦住他们爹。
谁都没想到,这个争端,竟然是小孩子们拉住大人。
纪霆坐稳之后,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轻笑道:“一个月前的文章而已,就吓成这样。”
一个月前的?!
纪霆在说什么?
这下,纪家众人也明白过来。
也就栋表弟跟瑞表哥一头雾水。
好啊,他们是把纪雨的字,认成纪霆的了!
为何?
肯定是不相信纪霆的文章能有那么好。
纪五叔哈哈大笑:“就是,我侄儿一个月前的文章,都吓得尿裤子,实在好笑。”
只是此刻的唐四郑勋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还记得看到纪霆文章的震撼,还有夫子的夸奖。
一个月前,那还是一个月前的。
这一个月里,他又长进了多少?
此刻的县学里,在州学夫子的“建议”下,大家已经在看学生上午的文章了。
县令到的时候,都觉得无语。
至于这么着急吗?
四五个夫子,加上州学夫子,县令,教谕三人,开始看八十六名考生的试卷。
看着很多,实际上大家扫一眼就知道优劣。
其实是刁钻的第一题,这题目一出,学生水平一目了然。
所以看似是三题,大家只看第一题的好坏即可。
评出优秀的,才有心情看第二题的文章。
拿到其中一份试卷时,州学夫子一字一句念出:“天下之宗周,于文与礼见之也。”
“好开篇,好气势。”
“雄浑典雅,理气充足!”
身为进士的州学夫子这般夸赞,引得众人都来围观。
也就县令眼尖,哈哈一笑:“纪霆的文章!”
“是纪霆!”
州府夫子一顿,这才看向名字。
上面正写着,纪霆二字。
怎么是你!
第46章 第46章迁怒
第47章
九月十二,宜孟县县学。
下午第二次的考试开始。
可考场上很多人心神不宁。
不仅是考生
坐不住,监考的夫子,以及巡视的州学夫子,以及教谕,都有点恍惚。
州学夫子思索再三,他实在是头疼。
私塾大比第一就是纪霆,拦着州学选人。
现在宜孟县县学摸底,他肯定还是第一,这怎么办啊。
说句大实话,如果没有纪榜眼得罪首辅的事,他说什么都要把纪霆弄到州学。
听说他回乡之后,才开始努力读书的。
至今不到半年时间,就能写出如此文章,实在是可叹。
纪霆不愧是纪伯章的儿子。
就纪伯章那文章,如今还放在州学供人展阅。
他儿子也非同一般。
难道又要跟私塾大比一样,直接跳过宜孟县,不从这里选人?
州学夫子心里乱糟糟的,看到纪霆的背影都叹口气,对身边美滋滋的宜孟县教谕道:“本官还有些事,就不监考了。”
宜孟县教谕肯定没意见啊,笑着点头:“上官有事,尽管去忙即可。”
看着州学夫子离开县学,教谕心里大喊一声爽!
太好了!
纪霆啊纪霆,可真是个大宝贝。
幸好有纪霆在,否则后面的学生,肯定会被弄走的。
州学夫子连监考都没信心了,爽!
想来县令跟他想法一样,看到纪霆文章冠绝群雄之时,笑得眼睛都没了。
州学要么把纪霆也带走,要么谁也不带。
以纪榜眼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谁都不带的。
县令也在美滋滋的半躺着。
纪家那案子可以处理了。
本就是纪家宽厚,对手底下佃户们不错,用水用物多有宽容。
这才引得郑家不满,觉得自家佃户怨气太重,都因为隔壁纪家假仁假义,所以才在水源之事上找茬。
“让书吏把案子处理了,郑家老实点,别惹事。”
“多给纪家一些补偿。”
书吏立刻去办,以至于负责此事的二房还有点奇怪。
大哥哥纪海更是不明所以。
拖了许久的案子,怎么突然就断了?
还是偏着他家断的?
官员大人们如此。
考场上更有人心神不宁。
尤其是郑勋跟唐四,两个人耳边回荡着一句话。
在酒楼,他们发现那清秀的字迹,实际来源于纪霆妹妹的时候,简直吓到失声。
纪霆的文章好到什么程度们已经不必再说。
只是想想,他们就几乎绝望。
可纪霆气定神闲的,又说了另一句话。
“你们真的觉得,那清秀的字迹是我的。”
“还是心里明白,另一份文章才出自我手,却不敢承认。”
这句话,简直直戳他们内心。
当时的两个文章。
一个笔法清秀,一个笔法有力。
为了自欺欺人,他们都默认字迹清秀,文章不算娴熟的为纪霆所做。
为何?
自然是不敢相信,那篇被唐家家学夫子盛赞的文章,是纪霆所写。
不是不相信。
是不敢相信。
如果对手是这篇文章,那他们可以不用比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纪霆毫不留情戳穿这件事,让两人近乎绝望。
以至于下午的考试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天才就是这么让人绝望。
他平时对自家人,自然不会显示出压迫感。
但对外人,那可是毫不留情的。
另外几个有点恍惚的,肯定是小四小五,还有瑞表哥跟栋表弟。
前面两个还好点,他们两个很快调整精神,开始认真做题。
跟着三哥哥这么久,他们一个是习惯了,二是在文夫子的引导下,明白大家各有所长。
都是一家人,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后面两个就不大好了。
但两人都是脑子灵活的,来考场之前跟家里老仆说了会话,心里就缓过来了。
甚至都就觉得高兴。
母亲的娘家人这么厉害,他们也有荣光的。
这么一想,他们四个倒有些超常发挥的意思。
下午考试结束。
教谕看向纪霆的目光越发不同。
下午的卷子,他已经抽空看了,眼神是止不住的欣赏。
纪家到底怎么回事,都以为他家独木难支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急会读书的。
哎,真是让人羡慕啊。
而在考场外等着的纪五叔这会正高兴呢。
刚刚家里传消息过来,说是庄子上的案子解决了。
再有三姐夫特意送口信,说是县令松的口。
这一切的原因。
都因为霆哥儿文章写的好。
考试还没结束呢。
就帮家里解决了心腹大患,这能不高兴吗。
五叔拍着纪霆肩膀讲这事说了。
谁料家里三个小的都不惊讶。
一问才知道,他们上午考试之前就知晓这事了!
霆哥儿就是要用文章帮家里解决麻烦。
纪五叔震惊:“那你们中午怎么不讲。”
中午?
中午把这事忘了啊!
纪霆纪阳纪风一挠头。
纪雨纪晴也跟着笑。
旁边瑞表哥,栋表弟则跟大家挥挥手,眼神颇有些艳羡,明显想起大家一起上学的日子。
回到家里,纪家上下也是难得高兴起来。
即使县学摸底考试成绩还没出,大家就已经知道结果。
纪霆本人倒是沉得住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能靠读书给家里挣得几分颜面,也算的读书有用。
不过大哥哥纪海回来之后,脸色倒是格外凝重。
今日是他去衙门处理家里官司。
中间还听说另一件事。
“县令想让霆哥儿考第一,是担心县里好学生被州学抢走。”
“因为霆哥是第一,州学就不会要咱们这的学生了。”
纪海看向霆哥儿,眼里都是不忍。
其中原因,大家都懂的。
纪霆是被他爹连累,所以才成了县令的“绊脚石”。
虽说有县令跟教谕撑腰,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
可因为这件事成为县令手里的武器,还绝对不能去州学读书,这对他来讲,太不公平了。
纪海是有些嫉妒大伯跟霆哥儿的天赋。
可天赋被这样用,还是让他生气。
在衙门处理事情的时候,听到县令手底下的书吏得意洋洋这么说,让他差点骂出声。
他弟弟被家里连累,所以不能去州学,就让你们这么高兴?!
那是州学!
去那读书虽不见得比文夫子更好。
可这份荣耀,也是多少学生得不到的。
更别说,去了州学,天地会更宽广。
听到纪海愤愤不平,家里长辈也是诧异,里面竟然是这个原因。
谁料大房纪伯章,甚至卓夫人,都是一脸了然的样子。
他们到底是从京城回来的,多半已经猜到。
而被埋没的纪霆本人,更是笑着安慰大哥哥:“海哥,不过是个州学读书而已,这又有什么了。”
“不去州学读书,还能考上功名的,大有人在。”
“我爹能考,我怎么不行。”
纪霆说完,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谁家好儿子要跟自己爹比啊。
纪伯章瞪他一眼。
纪海却道:“可大伯当年去了嵩阳书院。”
那地方很好的。
“要不,咱们再找找机会,去那边读书。”纪五叔也道。
谁料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急忙赶来的文夫子喝止:“不行!”
“绝对不行!”
文夫子这么着急,自然是看完三个孩子的文章。
那县学摸底到底也不怎么正式,他托着文家人的面子,让文一去抄录一份。
看完之后,正好收到自家的回信,急急忙忙赶来过来,就听到纪家人想让纪霆转学的消息。
这怎么可以啊!
去什么嵩阳书院!
去他们文家书院啊!
可他这话又到嘴边,却未说出,应该还不到时机。
只是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文夫子刚要讲,就听纪霆道:“五叔,海哥,我真不想转学了,文夫子很好,现在家学把基础打牢吧。”
纪霆并非无缘无故这么讲。
他认真分析过自己的情况。
虽说他写文章有几分本事,可基础知识不算牢固,他爹书房里的书,他看了还不到一半。
再者,现在有文夫子教学,他爹改文章,已经够他学的了。
老师不是越厉害越好,而是越合适越好。
总之如今不适宜转学,他想潜心读书,把基础打牢。
读书就跟盖房子一样,地基不稳,何谈以后。
听纪霆这么说,纪家众人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也是,霆哥儿说的没错。
州学不要他,实在是州学有眼无珠。
而且也不单是州学不要霆哥儿,同样是霆哥儿不稀罕州学。
文夫子跟文一文二更是点头。
没有因为小小的成就便忘乎所以,这已经很好了。
现在还能分析出利弊,更是要主动巩固自己的基础。
这样的学生,还能更省心一点吗?
还是那句话。
州学!
有眼无珠!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纪家一扫阴霾,文夫子也咽下想说的话。
他想说的话,文家书院已经来信了,家里叔叔,也就是书院院长,已经看了纪霆的文章。
知道纪霆的情况之后,当下就拍板,一定要把纪霆带过去。
不过有个前提,就是要纪霆考上秀才。
他叔叔甚至说,以纪霆的文章,明年的童试,绝对有希望。
秀才就是进入文家书院的基本门槛。
按理说就算是秀才,也要再考试的。
可他叔叔竟然跳过考试,直接让纪霆考上之后就过去,可见纪霆的本事。
没办法。
昔日纨绔不过半年时间,就有如此天赋,不招收他,那合理吗?
纪家一扫阴霾,小小庆祝。
而另一个觉得不招收纪霆不合适的人,还在驿馆里焦急等待。
这个人就是州学夫子。
下午的考试,他还没看完就直接回来了。
跟宜孟县县令,教谕想的不一样。
州学夫子回来之后,就赶紧把纪霆上午的文章默出来。
没办法,他中午那会实在喜欢,就多看了几遍。
作为进士的他,这点记忆力还是有的。
默下来之后,让手下快马加鞭送到州学学政手中。
宜孟县距离州城并不远,正常也就两三日的距离,跑快点一日半就能到。
他要让学政看看纪霆的文章,再商议宜孟县的事。
年初的私塾大比,因为纪榜眼的原因,没有招纪霆,同时也没要后面的学生。
就是想着,为了几个普通的人才,得罪首辅,实在没必要。
现在却不一样。
现在看来,纪霆并非普通人才。
冒着风险招收,似乎也是可行的。
再说了,首辅那边真的厌恶纪榜眼吗?倒也不好说。
毕竟京城的事,千丝万缕,错综复杂,谁也讲不出个门道。
说一千道一万。
谁让纪霆不一样啊!
为他担一点风险,那又怎么了!
“希望信件早点送到,让学政大人做决断。”
这么好的学生,招到州学,一定能考个好成绩的。
那可是纪榜眼的儿子。
而且那孩子长的还不错,说不定能中个探花?
对他们州学只好好处的。
此时,不管窃喜的县令教谕,还是安心了的文夫子,都不知道州学夫子想要破格邀请纪霆的想法。
大家已经把目光放在县学摸底考试的排名上了。
虽说第一是谁,大家心里已经有数。
可下面的排名,还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九月十六,会直接公布这次排名,一共八十六名考生,只公布前二十六的次序。
基本也就暗示,这二十六个人,通过县试是有望的。
剩下是五十人还需要努力。
不得不说,宜孟县教谕还是很认真的,这样确实能提高学生们的动力。
还能让一些学生知道自己的错漏,也省得多交县试的报名费。
剩下的时间里,就是等着排名公布。
不过今年的情况,跟往年还是不一样的。
以前大家都在想,到底谁家子弟能拿第一。
这次宜孟县六家却都不说话。
毕竟有些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纪霆的文章甚至已经被偷偷抄录好几份,在各家夫子学生之间传阅。
只能说,越看越绝望。
人的脑子,怎么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凭什么啊。
这人三月份开始正式读书的。
如今不过九月。
半年时间,就比得上他们寒窗苦读好几年。
这找谁说理啊。
之前还说欺负纪家无人。
现在呢?
现在还是老实点吧。
再说了,纪霆虽是纪伯章的儿子,但性格却明显没那么闷。
只看他整治郑勋跟唐四的手段,就知道他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听说从考场回来,两人就不想读书了,嘴里反复念叨:“学了有什么用。”
“永远也比不过他。”
“我不行的,比不了的。”
这种话听了就让人丧气。
但又是最真实的。
很明显被纪霆打击的体无完肤。
可又是郑勋跟唐四先挑衅,只能吃下这个还击。
不少人意识到。
纪霆确实是纪伯章的儿子,有着同样的读书天赋。
可他又不像纪伯章那样甘愿低调。
谁要是欺负他,欺负纪家。
这个人是真的会还回去的。
世人都欺软怕硬,更怕纪霆这种硬茬子。
虽然这个硬茬子才十三岁。
但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更让人觉得不敢招惹。
纪家前段时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进,不少人面对纪家时,态度明显更好。
尤其是衙门的人,一想到明年童试政绩保住了,便无比开心。
九月十六早上。
一直没怎么出门的州学夫子急忙忙拆开信件,这正是州学学政的回信,同样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而此时的县学,教谕已经开始张贴名次了。
纪家大哥哥纪海带着弟弟妹妹们,就连二姐姐也罕见出门。
算是他们小辈们出来的走一走。
纪霆刚下马车,刚要拉六妹七妹下来,不小心撞到身边一个人,道歉还没说出去,那人直愣愣倒下去了。
怎么!
县学门口,还有碰瓷的吗?!
纪家众人顾不得去看成绩,赶紧把人扶起来。
纪海仔细观察,开口道:“像是饿的?”
这书生嘴唇发白,还能听到肚子的叫声。
想来是从乡下过来的考生,但考试跟等成绩这几日,肚里无米下肚,人也晕晕乎乎的。
纪海经常去下面庄子里,知道庄子村里有不少这样的学生。
还好马车上有吃食跟蜜水,赶紧喂了过去,那书生果然好多了。
纪霆松口气,不是碰瓷,是低血糖吧。
书生身体缓了些,赶紧道谢。
得知他们就是纪家人,当下震惊,年纪虽比纪霆大了几岁,还是朝他行礼:“兄台的文章实在精妙,这几日看了之后,只觉得我愚不可及。”
纪霆笑:“我不过沾了些家里的光,算不得什么,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能这样比较。”
“兄台能来考试,已经可见县学的重视,不要妄自菲薄才是。”
说到底,科举就是如今是上升阶梯,若因为这个否定整个人生,那实在没必要。
纪家的孩子们基本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可被纪霆打击的其他人,却还在挣扎。
眼前这个书生显然感叹多于悲观,吃饱之后,整个人心态又好起来了。
也许就是太饿了?
就会乱
想吧?
所以书生离开时,还收到纪海送的几包吃食,又问了他家在哪,这也算认识了。
纪家这般行事风格,周围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感叹,还在细想纪霆的几句话。
再看郑勋跟唐四过来,双目通红。
偏偏他家大人还道:“你们也听听,好好学学。”
还听?
还学?!
凭什么!
纪霆学识比他们好,心态也比他们好,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县学那边并不在意他们。
摸底考试的榜单已经出来。
上面的名字毫不意外,正是大写的纪霆。
而赶来的州学夫子,正在跟宜孟县县令,教谕说一个“好消息”。
“学政大人来信讲,纪霆天赋异禀,正适合去州学读书啊!”???
纪霆?!
不要啊!
你们不是害怕首辅大人身边人迁怒吗。
不是不要纪霆吗!
为什么要改主意!
第47章 第47章争抢
第47章
听到“好消息”的宜孟县县令教谕根本笑不出来。
王县令咬牙道:“纪家的情况,州学不是知道吗。”
周围人也不多,正适合讲这件事。
州学夫子自然不会当众宣布,肯定要通个气,毕竟是要人家这边的好苗子,本就心虚,不好撕破脸。
但真要抢人了,他可不会手软,脸不红心不跳道:“知道是知道,但纪榜眼是纪榜眼,孩子是孩子。无论首辅还是圣上,都是爱才心喜的,肯定不会介意这些事。”
到底是不会介意,还是因为看纪霆天赋太好,所以破格提拔?!
本以为纪霆可以当“绊脚石”。
没想到他这个绊脚石当得太好了,让州学都能无视纪榜眼跟首辅之间的矛盾。
可一想纪霆的文章,再想他的天赋,好像又合理了。
教谕气得要命,面对上官却只能道:“大人,纪榜眼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在官场上,得罪的可不止首辅一个。”
“再说,首辅大人不计较,他的学生不计较吗?听说州学那边,有两三个夫子,都是首辅的学生啊。”
“纪霆过去,只怕不妥当。”
意思就是,纪霆真不能过去,会有矛盾的。
纪霆这个第一不能去,后面的学生,肯定更不能去了。
可州学夫子打定注意就要纪霆,别人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外面学生们还在看名次。
县学里面已经腥风血雨了。
排名前二十六的学生,个个喜笑颜开,家人也是高兴得很。
没有名次的,自然垂头丧气。
但还是那句话,能被县学邀请过来,已经很厉害了,所以也不用太沮丧。
这可是第一纪霆说的,他说的,还能有假?
“是啊,纪霆都这么说,大家不要难过。”
“神童之口,必然是无错的。”
“大不了明年再考,科举哪有一日之功的。”
就连没有名次的郑勋,唐四,都在里面得到些许安慰。
只是一想,这是纪霆说的话,心里难免怄气。
他们身边的郑家旁支郑平却死死盯着纪霆。
自从得知,那篇文章是纪霆所写,还是一个月前所写,他便一句话也没说。
整个人显得极为沉默。
此刻最终成绩出来,同样一句话也没有。
即使在这次摸底考试里,他得了第二,足以满足郑家人的期望,更满足自家,以及博学馆薛夫子的期望。
可他的心愈发沉了。
因为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天分远远不如纪霆。
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极为可笑。
好在他一向没什么表情,没什么人看出端倪。
就连薛夫子也没看出来,因为他一直在盯着纪霆看。
整个宜孟县里,他是最先想要纪霆当自己学生的,现在是不可能了。
外面众人的表情不一,好在多数书生的心态还稳得住。
宜孟县的学生胸怀如此宽广,让从县学出来的教谕,既难受又欣慰。
欣慰自然是因为,自己任下的学生很少不错。
难受是因为县学里的州学夫子,这么多好苗子,要被对方先选啊!
纪霆他们在另一边,也注意到门口出现的官员们。
不过纪家人还在安慰纪阳纪风。
方才成绩公布,纪霆第一,毋庸置疑。
可剩下两个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这也能理解,他俩今年才接触八股。
等教谕开口,周围人才安静下来。
教谕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让这次摸底考试的前六名进到县学,有事要说。
纪霆下意识挑眉,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道:“州学要这次摸底考试的前六?”
啊?
这样吗?
纪海下意识道:“那咱们家?”
还用说吗!
肯定是霆哥儿过于优秀,破格录取呗。
纪家众人明显带了笑意。
看看他们家霆哥儿,就是厉害!
不过霆哥是怎么想的?
纪海忽然觉得,三弟或许另有想法。
果然,纪霆点头:“我大概是不会去的。”
“至少现在不会去。”
不是他惧怕州学。
而是现在没有必要。
跟拒绝家里找关系去嵩阳书院是一个道理。
基础不牢,何必去州学揠苗助长。
再说,这件事似乎有更好的解法。
纪霆笑了笑,看得周围兄弟姊妹们摸了摸胳膊。
完蛋,霆哥儿这么一笑,似乎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纪霆率先抬脚,接着是另外五个书生,此次摸底考试的前六名一起进到县学里。
郑平自然也在其中,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但对纪霆的学问,明显已经服气了。
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有多羡慕。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讨论了:“记不记考试时,那个面容陌生的官员?他是州学夫子,这次过来,就是选人去州学的。”
“啊?州学不是考上秀才,方能过去吗?”
“这次不一样,皇上重视学生,所以州学提前寻好苗子呢。”
竟然是这样!
那他们六个人?直接去州学读书?!
进到县学的六个学生,被带到县令跟州学夫子面前。
六个人显然都知道怎么回事,一时反应不过的,也已经被带路的人提醒了。
不过州学夫子真正提起去州学之事,大家还是格外兴奋。
也就只有一个例外。
纪霆。
十三岁的纪霆显得格外稳重。
既没表现的很想去,也没有表现的很不想去。
总之让州学夫子都没摸清想法。
或许,是他不知道州学代表什么?
州学夫子笑:“咱们白台州州城虽比不得京城,却也是很繁华的,想来纪霆肯定能适应。”
啊?
把他当小孩哄啊。
纪霆接话道:“肯定可以的,不过州学额外招收我们这些没有功名的学生,不知有什么安排。”
听到这话,县令跟教谕看了过来,就连他们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何况余下五个书生。
郑平还是盯着纪霆,脸上更显灰败。
学问比不过就算了。
这份敏锐也比不上他吗。
打破陈规自然是好的。
可州学里面,到底是都有功名的,最低也是秀才。
一群没有功名的书生过去,还要占用秀才的资源,难免有问题。
州学夫子先是一顿,后来颇为欣赏。
可怎么安排?
他也不知道啊。
反正他只负责把好苗子带过去。
纪霆这个问话,倒是一针见血。
只是问的时机不对,他身边那五个书生也不是傻的,意识到尴尬之处,难免面面相觑。
反正郑平已经打定主意不去,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渐渐学着纪霆的做事方法。
或许好学生,就是这么善于学习?
要说读书这事,不怕辛苦,也不怕起早贪黑,怕的只是环境不适
应。
在一个别扭的环境里,只会消耗大家的心力。
越是聪明的人,越能飞快领悟到这件事。
所以骤然换环境,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再者,以他们的水平,已经能过县试。
不如先在家乡考完童试第一关县试,然后再去州城考州试,到时候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考过了还好,没考过就尴尬了。
这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还要跟家里人商量。
州学夫子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此刻看向纪霆的目光却更加热切。
其他人他不管,现在的他,是真想要纪霆的。
而县令跟教谕却对视一眼。
本来州学夫子要十个人,硬生生被他们降到六个,本来以为是极限。
没想到纪霆这句话,却让大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但凡多留一个人,对他们的政绩都有好处啊。
纪霆是故意的?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人思考时,纪霆抬头,朝两位长官笑了笑。
故意的!
绝对故意的!
再看州学夫子欣赏的目光。
是啊,这样的学生,谁不欣赏?
这次谈话,虽然并未像州学夫子认为的,一提州学学生们便立刻答应,可他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任下有这样天资聪慧的学生,实在是幸事。
就在县令想留纪霆,州学夫子尽力争取纪霆之时,县学来了个意外的人。
纪家家学的文夫子急匆匆赶过来。
他刚刚才知道,州学竟然破格要了纪霆,也不管什么首辅不首辅了。
州学要纪霆,那文家书院怎么办啊!
所以他厚着脸皮过来,还带着他叔叔的信件。
他明明最早想要纪霆,怎么变成最迟的了,这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作为教育世家的家主,在教育界很有名望,便是州学夫子都要礼让三分。
跟着进来的五个书生,本就意识到县令跟州学夫子都在争取纪霆。
虽觉得艳羡,却也在合理范围内。
可看着纪霆的文夫子匆匆赶过来,还拿了文家家主的信件,更让他们震惊。
这,这是三方都在争取纪霆?!
都想让纪霆当他们的学生?!
不对,郑平心道。
外面的博学馆薛馆长,也想争取纪霆,只是他没机会了。
纪霆也是有些惊讶的,文夫子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啊。
不过文夫子一来,对他的计划来说,明显更有帮助。
作为香饽饽本饽,手里的筹码也更多了。
纪霆心里打定主意,早就做好决定,面上却有些犹豫。
似乎觉得留在家乡很好,去州学也不错,跟着文夫子也是个选择。
纪霆看似在摇摆,可那三方却急了啊。
学生有很多。
可这么好的学生,却只有一个。
拥有他,就等于拥有一个未经开采的宝藏。
谁不想要啊!
三方争执不下。
消息自然也传到外面。
在各方都想要神童的时候。
外面的羡慕已经不绝于耳。
一个是本地县令,一个是州学夫子,还有个文家书院的人。
全都抢着要纪霆。
其他人千难万难才能得到的机会,在他手中,怎么那么轻松啊。
纪家几个小的站在县学外面,都有无数其他家长辈来搭话。
前段时间,就算是纪家长辈在这,大家都没这么热情,现在对小辈们却十分殷切。
宜孟县,就是这么注重学问,就是这么看重大家天赋的地方。
人人都知道,从今日之后,纪家的处境会好很多。
至少在纪霆科举之前,不会有人再敢故意刁难。
纪家几个小辈在大哥哥纪海二姐姐纪云带领下,客气回礼,又让人高看一眼。
可自己人都知道,他们几个能这么淡然,都因为霆哥儿的好文章。
等纪霆走出来的时候,却并未直接离开,笑着往后看了看,这才对家人道:“走吧,先回去。”
回去?
那你的想法是?
纪家人跟文夫子都有点好奇。
不过他们也算知道纪霆的性格,并未过多追问。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而纪霆的答案是,纪家家学。
“我哪也不去,考上秀才之前,只在纪家家学读书。”
听着这个答案,文夫子既意外也不意外,他似乎明白什么,本来急躁的心,反而逐渐沉静下来。
他怎么跟着起哄。
读书读到一半,换其他地方,并不算什么好事。
而且州学的情况复杂,也不算什么好选择。
文家那边又只要秀才,如今讲了也是白费口舌。
所以在诸多选项里,看似都是好走的路。
实际上看着花团锦簇而已。
没有一条路是踏踏实实做学问的。
唯有纪霆说的。
纪家家学。
他家风气本就正,读书氛围也好。
再加上他自己一直说,他要巩固自己的基础知识,故而不会换地方。
这些话,很多大人长辈都忘了。
唯独他牢牢记在心里。
纪海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都被方才的吹捧迷了眼,都觉得纪霆肯定会走。
现在沉下心来看,身处吹捧中央他本人,却不受任何诱惑引导,坚持自己的路。
他们与之相比。
自愧不如。
文夫子又有点奇怪:“那你为何要表现得像要去州学?”
文夫子实际上知道答案,就是再问一遍。
纪霆笑:“争取机会。”
他说过了,这件事有更好的解法。
虽然他不会去州学。
但并不妨碍,用这件事做做文章。
他们正说着,外面传话小厮讲,家里来客了。
家里的二姑父来了。
纪霆二姑夫正是栋表弟的父亲。
前几天考试前,就是他意外得知了县令的想法,赶紧让自己儿子去跟纪家人说。
这次也正好做了衙门跟纪家的中间人。
既然跟衙门能扯上关系,自然是官府的人。
二姑夫是本地的一个千户,就在郊外指挥营做事。
他因是本地人,经常来往县衙,故而消息灵通些。
二姑夫性格直爽,也不拐棱抹角,直接说了县令跟教谕的想法。
自然是不想让纪霆去州学。
不过他只是转达,并不做判断。
而且在二姑夫看来,能去州学,自然还是要去的。
在他看来纪家大概会直接拒绝,定然要去州城上学。
谁家娘子的娘家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反而看了看中间的纪霆。
纪霆先对二姑夫行礼,然后道:“若我留下,可有什么好处。”
性格直爽的二姑夫都愣住了。
这小子,说话这么直白吗。
纪霆看了一圈人,直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肯定不藏着掖着啊。”
作为武将的二姑夫笑了,心想,这小子虽有纨绔的名头,可脾气确实对胃口。
纪霆表现得想去州学,问的就是这件事。
抓住一切机会,为纪家争取好处。
“县令这人看重政绩,只要你能留下,以后纪家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二姑夫干脆也直白道,“不过你要想好,拒绝州学,肯定有更大的麻烦。”
毕竟纪家情况特殊。
能额外准许入学,已经是州学那边多番考虑过的。
纪家要是拒绝了,颇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
肯定会得罪人的。
这个问题刚提出来,纪霆便笑:“二姑夫,我可我有个外号的。”
什么外号?
京城纨绔啊!
大家下意识想到。
纪风震惊,他明白三哥哥要做什么。
“我今年才十三,就说我吃不得苦,必须住的好吃的好,一想到去州学住大通铺,我就浑身不自在!”
这。
这合理吗!
好像又挺对的。
一个纨绔子弟,不愿意离开家。
还有比
这更朴实的理由吗?
那样的话,州学只会又好气又好笑,倒不会就觉得纪家不识抬举。
只要纪家长辈让他去,而纪霆本人死活不去即可。
至于名声?
名声这东西,对古代的男子来说,并不算什么。
毕竟大家对他们多有宽忍。
做得再错,也有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
纪霆认为,用这件事,换来纪家的平安顺遂才是真的。
明白纪霆所想的纪家人,以及纪家的二姑夫,眼神带了不可置信。
换句话说。
他要用一部分名声,来换纪家在宜孟县的地位。
毕竟他留下来,县令肯定是满意的。
纪家众人的日子,会很好过。
毕竟县令的性格,大家心里都有数,是扒高踩低了些,可又很看重这些东西。
纪霆,家里的霆哥儿,是这么想的?!
纪海一时间无比愧疚。
大房为家里做了这么多,他之前竟然还,还觉得大房自私。
真正自私的,另有其人,便是他自己。
纪霆看着大家感动得泪眼汪汪,忍不住扶额。
真没那么严重。
就跟他拒绝要去嵩阳书院一样,州学也是一个道理啊。
他若考上秀才,那还是会出去的。
现在用这件事换家里一个太平安稳,何乐而不为。
二姑夫眼神带着赞扬,开口道:“好男儿,好志气。”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大将之风了。”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夸他了啊!
真不至于!
实在是他学艺不精,不能出去闯荡而已!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剩下的,就是跟县令教谕谈事了。
这倒是不用纪霆去做,自然合适的长辈出面。
一日后,四叔五叔脸上带着笑意回来,全都长舒一口气。
果然,县令跟教谕都非常高兴。
觉得把纪霆留了下来。
有他们俩开口的,纪家简直力压郑家跟唐家,上上下下都能松口气。
归根到底。
还是因为纪霆的天分。
文章好,人也聪明,还稳重。
谁不想要这样的宝贝学生。
县令甚至觉得,这要是他儿子那就好了。
可县令自己又想想,纪霆大概还是想要纪伯章当他爹的。
哎,可惜啊。
不过县令教谕再面对州学夫子,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
这次县学摸底考试前六,有三个都不去你们州学。
甚至前二都不去,看来他们宜孟县的水平不差嘛。
这说出去,县衙众人脸上都有光的。
州学夫子听到纪霆拒绝的理由时,倒是好笑又无奈。
少年人贪玩些很正常。
而且才十三岁,让他骤然离家,确实有些为难。
可这纪霆,是真的怕吗?
还是用这件事,帮家族争取些什么。
这位州学夫子也是大族出身,自然知道一家同气连枝。
但像这样小小年纪,就能考虑周全的孩子,着实太少了。
纪家在这位的手中,说不定还真能起来。
而且这孩子太敏锐了。
就听他问那句,没有功名的学生去州学会如何,便看出其中弊病。
其他地方的好学生,基本在二三月份,就被带到州城。
他们这些人,几乎占了州学一大半的地方,一大半的资源。
原本的秀才生员,自然是不愿意的。
双方之间多有争斗,也有不少学生不堪重负,觉得身边都是天才,从而心生郁闷之气,一病不起的。
不去,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州学夫子眼神微闪,笑着道:“既如此,再送他一程。”
很快,州学夫子下榻的驿馆里传出消息。
说那州城来的夫子,还是对纪霆的天分念念不忘,临走还想把他带上。
更是跟纪霆约定好了,等他考上秀才,必然要去他那读书。
他那?是哪?
肯定是州学啊!
其他学生还担心,这次拒绝了州学,以后就没机会了。
纪霆可倒好!
人家夫子直接给了个承诺,只要考上了,直接免试进入!
这下就连县令都羡慕了。
他当初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啊!
州学夫子都如此礼遇了,他临走之时,纪霆肯定要去送一送。
纪霆甚至有点尴尬。
他们也没那么熟吧。
这位夫子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九月二十当日,送行是有些尴尬,州学夫子却看着纪霆笑道:“好好读书,你们家学的文夫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无论以后去不去州学,都不要忘记如今的少年意气。”
这份少年人的心性,可比什么功名,什么县学州学的,要重要太多。
如此至诚之心,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州学夫子似乎想到什么,又笑道:“想来,明年应该就能见到你了。”
“明年的童试,一定要考过才是。”
“我相信你。”
纪霆震惊。
他身边的仆从,还有小厮青竹也不敢置信。
他们家霆少爷才学了多久。
州学夫子就认为,他能直接考上秀才吗?!
那不是要寒窗苦读几十年才行吗!
纪霆人还没到家,这消息已经传遍宜孟县。
好好好,他辛辛苦苦隐藏自己的想法,全都被戳穿了啊!
人人都知道他明年就要考秀才了!
这合适吗!
哎,纪霆清除杂念,认认真真翻书。
州学夫子都这么说了,他不能不做吧?
学吧,这不学是真不行了。
可外面各家几乎已经沉默。
纪霆这人,给当地所有同龄人带来极大震撼。
再想到他那文章,想到他的天分。
考上秀才肯定只是时间问题。
但今年学习,明年就考,是不是太夸张了?!
纪霆的名字,直接成为一代人噩梦啊!
在他的阴影下,谁都要瑟瑟发抖吧。
宜孟县本就极盛的学风,更是了不得,所有学生恨不得把书读烂,好拉近跟纪霆的距离。
还有些家长,甚至把纪霆在博学馆的作息表都弄来了,让自家学生照着做。
这作息表直接被称作纪霆表,听着就让人害怕啊。
而纪霆本人,已经心无旁骛,认真读书。
这次摸底考试也好,三方争抢也好,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
不过对纪家来说。
颇有些翻身之感。
家里有个霆哥儿!谁还敢造次啊!!
县令跟教谕都不会允许的!
谁打扰纪霆备考,他们两个可是要好好断断案的!
第48章 第48章备考
第48章
州城来的夫子离开宜孟县后,本地学生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按部就班读书。
纪家的情况自不用说。
经历过私塾大比跟县学摸底,还有州学夫子故意抬轿子,谁都知道纪霆的天分。
而他天分之外,同样有努力。
一个天赋极高的人,还那么努力,这找谁说理啊。
既如此,他们也该更用功才是。
让学生们意外的是,他们家长倒是尤为沉默,甚至还安慰他们,按照自己的进度即可,不用攀比。
刚开始大家还有点奇怪。
等问过长辈仆从之后,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咱们父亲当年,就是这么被纪霆他爹压着的,一直压到他爹做榜眼,长辈们才不拿他们对比!”
啊?!
拿纪霆他爹的天分,跟自己爹比?
也不是他们看不起自己父亲,是那天分,真的比不了吧?
这话传到家长耳朵里,把长辈气得要命,又没法反驳。
还有些年纪颇大的祖父母们,还记得自己当年怎么逼迫孩子跟纪伯章学习的。
现在想想,不仅没有效果,反而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估计有上一辈的前车之鉴,这一辈的家长们,倒是换了方法,多数只是安慰,让孩子们放宽心,不用跟纪家人比较。
一来二去的,不少家的亲子关系,倒是有所促进?
他们有了共同的压力!
纪家父子的学习天赋!
纪霆听博学馆冯长庆说的时候,忍不住笑得腰弯了。
确实很好玩啊!
不过纪家的变化不止如此。
外嫁
的两个姑姑在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回了几趟娘家,每次都高高兴兴的。
扬眉吐气般,把孩子们又送回娘家读书。
以前夫家其他人,逼着她们把孩子送走,现在都老实了!
娘家过得好些,外嫁的姑姑们过得也好。
为此,两个姑姑还特意送了礼物过来,专门给纪霆的。
要不是纪霆的好文章,她们也不能把孩子送回来,更不能在夫家好好出口恶气。
原本只剩五个人的纪家家学,又成了九个人。
不过第一排的位置,瑞表哥还有点不好意思坐,一定要让纪霆坐下才成。
瑞表哥经历这半年的事,也算明白了。
他娘的娘家人,那才是自己人,几个舅舅舅妈,可比什么叔叔婶婶好多了。
纪家前段时间被冷落,他们没少冷嘲热讽他娘,看得他实在生气。
现在终于好些了,他对纪霆万分敬佩。
文夫子看着,跟文一文二暗暗点头。
纪霆这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接下来纪家家学的学习,更是步入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学的东西,每日都有所进步。
秋去冬来。
则修院的物件器皿又换了一轮,纪霆才意识到,又过了一季,马上就要冬日了。
这几个月里,他个子长高不少。
估计是平日好好吃饭,加上跟大黄每日晨跑,身体也结实了点。
翻过年一月份,就是纪霆的生辰,到时候他也就十四了,是该长个子了?
卓夫人还在为父子两个忙忙碌碌,在宜孟县也算认识几家夫人。
不过大家每次聚在一起,都是听她们夸自己孩子纪霆,那叫一个开怀。
纪霆自然乐得如此,好好读书,就能让母亲面上增光,这可太简单了啊。
一直到大雪落下,还在学堂的少年们看向窗外。
大雪纷飞,已经是深冬了。
他们要到十一月底才会下大雪。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各家学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出去逛逛。
纪家众人也不例外。
趁着每旬,也就是十日的一天假,纪霆被卓夫人带出去,说是要给他挑个跟着的小厮。
当时因为这件事,还跟掌家的二房四婶起了争执。
之后纪霆从外面调来一个叫青竹的十七岁年轻人,算是做了自己小厮,让这事暂时平了。
不过卓夫人一直还在留意,只是宜孟县到底小地方,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牙子,选不到合适的。
按照纪祖母开口,要给纪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再有一个书童。
可他自己的意思,肯定是不用那么多人的,只要有个能搭把手的即可。
算下来身边再有两个长随即可。
能帮他搬搬书,跑跑腿,传个话即可。
古代交通信息不便,很多事确实需要帮忙传递。
可卓夫人再三要求,至少跟家里其他人差不多。
算上青竹,还要再请四个人才行。
好在听了纪霆的请求,他用不着丫鬟,请几个跑腿的即可。
这次四婶自然是没意见的,还早早支了银子,主动让身边丫鬟送过来。
自上次摸底考试之后,纪霆少见地出门。
以前多也是跟弟弟妹妹直奔书铺,这次跟着母亲出门,倒有些新奇。
可到了西街,明显发现这里气氛不对。
这地方算是本地集市。
有几家介绍仆从的店面,知道纪家人要上门,提前清了场地,可这也挡不住这里的萧瑟感。
虽然已经下了大雪,但还没到深冬,也不至于吧。
卓夫人显然知道怎么回事,她叹气道:“还不是北边的战事又起了,闹得人心惶惶。”
纪霆自然知道这个南正国是有战事的,但年前不是说已经平了吗,怎么又打起来。
不过想想时间,正是秋收入冬之际,也确实会有战事。
而这店里的牙婆也说了这批新人的来历:“基本是北边过来,因战事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只能把自己卖了葬爹娘。”
“还有些是实在走投无路,年纪太小,家里人也死得差不多,无奈投身。”
所以说,这临到深冬,此地又多了不少新面孔,说是质量还不错。
纪霆就这样的说法,自然有些不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如今北面的战事,更是让百姓日子过不下去。
纪霆强行把这些情绪压下去,只跟着母亲身后。
卓夫人出身大族,识人很有一套,先挑了识字,或者认数的,再问他们的来历家人。
总之折腾许久,终于有几个合眼缘的。
皆是出身清白,年纪在十五到二十之间,岁数太小的没要,太大的又怕心眼多。
再看这几个被选中的人,眼神或麻木或高兴。
麻木是不知新主子品性如何,前途未卜。
高兴是终于能换个地方,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以后要开始新生活了。
纪霆自然看出来了,原本想劝母亲少买些人,现下倒是不说了。
所以卓夫人一高兴,就把几个可怜兮兮的半大孩子同样带回去,还有几个小丫鬟,放到院子里伺候花草也是可以的。
好在回家之后,四婶也没说什么,还把这部分银子给补上,搞得卓夫人也有点不好意思。
纪霆那边面对新来的四个小厮颇有些无奈。
两个年纪大些的,今年都是整二十,为人沉默,其中一人看着还有些身手。
但一致的是,两人都骨瘦如柴。
他们都是家里爹娘没了,卖身葬父亲母亲,这才成为的家奴。
那银钱还是牙婆他们给出的,算是知根知底。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在外院待着,帮忙跑跑腿。
还有两个今年十五,因北边打仗跟家人走失,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纪霆下意识道:“不是说年初那会,北边战事已经停了吗。”
四个新来的小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道:“一直没停啊,连着三四年的,每年都在打。”
“那雁门关倒是最近吃了几次败仗。”
所以,其实一直在打,最近打败了。
纪霆更加明白南正国的处境。
青竹在旁边提醒:“少爷,该给他们起个名字了,以后也算自家人。”
纪霆点头,想了想道:“既然你最先跟着我叫青竹,他们第一个字也叫这个。”
然后又道:“再起太平安稳四个字吧,按照你们年龄排序来定。”
但头一个青太又不好听,干脆喊青大,算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长的。
剩下便是青平,青安,青稳,稳也不算好,改为青文。
“至于姓氏,按照你们原来的姓氏吧,算是留个念想。虽说平时不能叫,但留着吧。”
说到这,四个人难免有些动容,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主子。
纪霆又看了看青安跟青文:“还有,你们把家里情况说一下,我记下来,看我爹那边能不能帮忙找找。”
“要是能找到你们家人,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我不能做保证,只能去试试,那边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的。”
这一说,更是让四个人红了眼眶。
能找到家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说青大跟青平无家可归,但还是为剩下两人高兴。
希望确实也很渺茫,但有希望就是好的。
折腾一番后,纪霆也算松口气,总算把这件事给了结。
他让青竹带着大家去洗漱换衣服,估计再学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自己身边帮忙。
自己则拿着那两个十五岁少年的情况,准备去找他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件事确实希望渺茫。
一个是那边还有战事,二是他爹不跟同僚联系的啊!
平日的信件都不算多,就连纪家有事,他也没跟同僚联系过。
这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还是说他爹孤僻到这种地
步,没有一个交好的同事,表面同事都没有吗!
但这次去主院书房,还未靠近,就听他爹怒道:“好个且战且退,雁门关都失守了,还且战且退!”
雁门关,失守?
纪霆惊愕。
再想到被卖过来的众多人口。
这似乎也不难猜测。
纪伯章还在怒骂朝廷官员,他的文采自不用说,引经据典的骂,这还不够,甚至直接写信骂。
好吧,他爹确实要联系同僚了,不过是去骂人的。
纪伯章的长随看到霆少爷过来,连忙客气行礼,让他直接进去即可。
别人就算了,纪霆肯定是不用通传的。
纪霆进到书房里,只见桌子上放着几封拆开的信,明显蠢蠢欲动,好奇信上的内容。
毕竟雁门关失守这件事,应该还没传开,否则今日满大街都是这件事了。
他爹得到消息的渠道,应该比大众更早些。
纪伯章倒也没阻拦,让他想看就看,自己继续回信。
那信上的内容并不算复杂。
先说朝廷的态度,再说雁门关的情况。
语气严肃却不算拘谨,明显跟收信人很熟悉。
再看落款也写的表字,都是他爹的好友?
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吏部侍郎?
纪霆有之前的记忆,自然是听说过的,还有兵部的人。
甚至,还有首辅的学生?
纪霆有些傻眼。
他爹关系这么硬吗?
但他来不及想这些,只觉得信上的内容让人头疼,怪不得他爹生气。
原来是军备发得不及时,这才让雁门失守,如今追究责任,也是牵扯不清。
虽说朝廷已经派人过去,可这一失守,再打回来,又要耗费数倍的人力物力。
所以,朝廷有一部分的人,想和谈。
和谈。
纪霆看得脑仁疼,下意识道:“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得不到。”
原本埋头写信的纪伯章抬起头,把这句话也添里面。
话虽粗,但理很对。
等信写完让人寄出去,纪伯章想了想道:“不用担心这些,这次失守,反而会让皇上跟首辅警醒。”
这话说完,纪霆突然想到什么。
“爹,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跟首辅吵架的吧?”
这也是被贬的原因之一?
纪伯章懒得说话,但明显是这个意思。
也怪不得他回乡之后,颇有些心灰意冷。
他爹看着是文官,但主战。
而首辅另有考量,所以主和。
“前些年不少地方有水灾,国库空虚。”纪伯章说了几句,又叹口气。
朝廷难,百姓也难,战事也难。
吵起来是常有的事,争执自然多。
又因为那件事,他不得不退。
算了,不提了。
朝廷遇此大败,就算为了面子,都不会忍下这口气。
纪霆同样叹气。
他这辈子上辈子都没经历过战争。
但他那个时代却也有战争的阴影,更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家里和睦,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那国家太平安稳,百姓方能有喘息之机,都是一个道理。
纪霆离开之前,把小厮青安青文的情况告诉他爹。
纪伯章自然不会推脱,无论是为了霆哥儿,还是看那两个孩子可怜,都会帮忙找找。
正好他也有同僚去那边办差。
但还是那句话。
战乱时候,想要找到两家人,实在太难了。
这话自然也要告诉他们两个,先不要抱太大希望。
果然,他爹的消息要快一步。
雁门关失守的消息,过了四五日,才传到宜孟县。
一时间远隔千里的宜孟县,都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这是打仗,单是听听,都会胆战心惊。
纪家几个新买来的仆从反而颇为坚强。
他们似乎看多这种事了,还觉得宜孟县很是安全,认认真真学这里的差事。
看得纪家人很是心酸。
好在年前,也就是十二月上旬,纪伯章又收到信件。
雁门关大捷,这个关口又被抢回来了,算是个好消息。
虽说损失同样惨重,但百姓救回来就好。
也算是在年前添了喜气。
同时纪伯章还让纪霆给青安青文说一声,他托的同僚已经在帮忙寻找了,不过那边乱得厉害,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对青安青文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照顾纪霆的时候自然也更加用心。
但实际上,他们的新主子事情很少。
对比之前买卖他们的人来讲,霆少爷基本没什么要紧的事。
顶多让他们帮忙去买点吃食,买点书本笔墨,跟好友传递个信件。
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事,而且买的吃食还会分给他们。
不过最近几日,倒是极忙碌的。
纪家有三件要紧的事。
一个是大哥哥纪海的亲事就在十二月二十二,也就不到十日的时间,他们要过去帮帮忙。
再往后,就是年后的事了。
年后二月初,霆少爷要考童试,但年前要把该办的契凭给办了。
就是要去县学报名,还要教保书等等。
最后一个,则是家里二小姐纪云的婚事,时间在三月份,眼瞅着也到时间。
对纪霆来说,大哥哥的婚事跟他关系不大,好好学习即可,等到正日子前后跟着跑跑即可。
保书跟童试报名,更不用他操心。
祖母提前从佛堂搬出来,就是为这三件事,而她最看重的,自然是纪霆报名,全都要细细盯着,不会出岔子。
放在以往,二房四叔四婶,三房五叔五婶,或许还会有意见,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就算有些小人挑唆,他们也是不搭理的。
霆哥儿是什么人,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他读书好了,全家都沾光。
最后二姐姐的婚事,于他更没什么关系,等着吃酒即可。
“你的任务是读书。”文夫子说完,只觉得纪霆抖了抖。
怎么了?
这话不对吗?
对是对,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
纪霆赶紧打起精神。
没错,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读书!
不对,马上就要考试了。
童试的重要性自不用讲。
而且现在外面都盯着他,自然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考上。
考上的话,皆大欢喜。
他神童的名号,以及纪家的太平安稳就还在。
考不上的话,那迎来的,肯定是更多的嘲讽。
文夫子都害怕这样的压力,纪霆会不会扛不住。
但是实际上,他还跟平常一样。
又或者不一样。
因为他文章的精彩程度与日俱增,越来越好。
文夫子私底下夸了不知多少次,跟他叔叔也是夸了无数次。
不过这考试,跟平常写文章,还是很不一样的。
考试,比的是心理素质。
文夫子一顿。
心理素质。
他还用担心纪霆的心理素质吗?
好像有点多余吧。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没什么怕的啊?
他这种学生,越到考试,越兴奋吧?
毕竟可以挑战难关了。
文夫子无奈笑了笑,哎,能把自己毕生所学教给他,实在是自己的幸运。
这么想着,师徒两个学得更起劲的。
不过实际上,文夫子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其他人身上。
纪家其他学生也是颇有天分的。
虽及不上纪霆,但也比旁人好些。
尤其是纪风,纪雨。
还有个栋哥儿。
都是很好的。
不过让文夫子最可惜的,还是纪雨,她虽是女孩子,今年也才十岁。
但她的天赋,却是这些人里,仅次于纪霆的。
可惜她不能参加科举,否则纪家肯定还能再出一个人才。
文夫子跟纪霆感叹的时候,纪霆却道:“虽无科举,却有私塾大比。”
私塾大比分蒙童组跟四书组。
明年以小六纪雨的年纪,就能参加四书组了,可以去试试。
今年她就想参加,只是没机会。
文夫子一惊,随即笑着点头。
确实,这私塾大比倒是可以试一试,接下来他会重点关注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纪家来人越来越多,两个姑姑也回来帮忙,毕竟是家中小辈们第一桩婚事,全家上下都很上心。
女方家是隔壁县的,家里长辈跟过世的纪家祖父是同僚,近些年家里也没什么出众的子弟。
不过他家生意经营得不错,硬要说的话,家里倒是比纪家更有钱的。
但论起家中读书人的前程,如果没有纪霆的话,那也差不多。
所以几番比较下,年中那会,她家有些不大愿意了。
之后纪霆的文章出来,此事才更稳妥。
这也没办法,各家都有自己的考量。
如今能和和美美的自然更好。
好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好。
过得艰难了,才知万事都难。
纪家这边自然也不是全无意见,二房四婶对女方自然是不满的。
但现下也没什么办法,这亲事该结还是要结。
毕竟准备了不止一两年,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耽搁了。
十二月二十二,天还未亮,纪家上上下下全都起来。
大哥哥纪海要成亲了。
纪霆那边意外收到一个包裹,是京城寄过来的。
问了他爹才知道,他爹最近跟京城好友同僚通信较多,就让他们帮忙寻些科举要的时文书籍。
那边倒是不吝啬,直接寄了一个大包裹过来。
好家伙,这够他看半个月的吧?
看完之后,再稍加练习,正好赶上童试?
外面吹吹打打办婚事。
纪霆翻开京城那边的时文。
看吧,学吧。
学好了,家里才能更加安宁。
距离今年的童试,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纪霆的童试契凭跟保书已经悉数办妥。
只等着二月初六,明年的童试,就要开始了。
考上了,家里一切都好。
考不上,只怕又要被笑话许久。
纪霆自己被笑纨绔就算了,他可不会连累爹娘的。
第49章 第49章县试
第49章
因为大哥哥纪海的婚事,纪家几个小辈算是放了几日的假。
就连纪霆也一样,该出面的一点也没落下。
这让纪祖母有些不满,私下里还跟卓夫人,以及二房四婶说:“霆哥儿翻过年就要童试,还是在家读书的好。”
卓夫人率先不满,她家孩子读书那样用功,还要继续读?
好不容易有个事能出来透透气,不能闷坏了。
四婶这自然也没好到哪去。
她家长子大婚,下面除了二姐姐纪云,就是老三霆哥儿,是应该多出面的。
这说的,好像她家的大事,耽误了霆哥儿一样。
还是那句话,放在之前,各家肯定有嫌隙。
但经历过今年的事,各房人反而懒得再听祖母的话。
恭敬是依旧恭敬的,却也在想,只见各房之间的问题,未必是兄弟们的错。
卓夫人却是不管那么多,她直接道:“霆哥儿自己有分寸,他这段时间日日读书,人都要闷坏了,还说出来走走的好。”
纪祖母皱眉,更是不满,觉得大房儿媳妇说的什么糊涂话。
纪家最重要的事情,是科举。
其他的都要往后放。
最后还是二姑姑三姑姑过来,这个争执才结束。
家里二小姐三小姐,一眼就看出发生什么事,只当不知道。
她们这次过来,是回家看看,商量一下如何买年礼。
宜孟县到底是小地方,很多东西都要去州城买。
几家商议着一起出发,更省时省力。
尤其是三姑姑夫家,她家本地做买卖的,正好有车去州城。
算着也就四五日时间就要过年了,总会有缺漏的。
最近这段时间,二姑姑跟三姑姑帮了四婶大忙,婚事都是忙前忙后的,很是感激,自然能说到一块去。
卓夫人也是个爱买新鲜物件的,正好有个单子想要帮忙捎带。
纪祖母看了半天,最后没说话,眉头皱得却厉害。
好在问了纪霆的去处,知道他在自己院里看书,总算放心了。
等她们离开的长辈院里,几个妯娌才松口气。
看来大家都有点不适应纪祖母的严厉。
晚上吃饭时,卓夫人还说了这事。
纪伯章跟纪霆都一顿,颇有些头疼。
尤其是前者,他焉能不知道母亲的性格,但这些事,确实有其原因。
纪伯章叹气:“当年纪家的情况很糟,若不是科举,母亲的处境很艰难。”
纪霆倒是可以想到。
就说今年县学摸底考试之前那会。
纪家有三房人,外嫁了两个女儿,都被欺负成那样。
祖母当年一个人,带着五个子女,最大的他爹也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更是只有五岁。
那时候的情况,估计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把她从那种困境里解救出来的,正是他爹的好成绩。
这也算路径依赖?
纪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更不觉得压力,快速吃过饭后,开口道:“爹娘,我吃好了,回去看书?”
纪伯章跟卓夫人同时看向他。
好吧,看来是他俩多虑了。
霆哥儿跟他祖母,应该能说到一块去。
没过半个时辰,在则修院读书纪霆还收到纪祖母派人送来的热粥。
纪霆带着青竹他们五个人分吃了,继续在冬日里读书。
这般态度,倒是让老人家心安了些。
一直到除夕,纪家一家子团聚,再到过年访亲走友,只等到大年初五,纪霆又回了书案。
就连他正月十八的十四岁生辰,同样是在书房过的。
文夫子等人看了,都觉得纪霆的努力。
其他弟弟妹妹们看了,只觉得震撼。
三哥哥!
你这也太努力了吧!
显得他们太贪玩了吧!
自家也就算了。
作为整个纪家的希望,霆哥儿越努力,大家越放心。
可纪家之外,宜孟县其他人,那就不一样了啊!
纪霆!
你有完没完!
为什么要这么用功啊。
搞得他们还没过十五,也要开始读书???
没错,宜孟县其他人家听说这事,逼着自家孩子闭门苦读。
说的话也一句比一句耳熟:“人家天分如此之高,还这么努力,你们也不能歇着。”
“天分比不过,总不能努力也比不过吧。”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好好学学!”
这些话说得学生们欲哭无泪。
霆哥!
不要害我们啊!
唐家郑家更是如此。
博学馆甚至想过提前开学,但过年都在里面住的郑平沉默片刻,也开始读书。
他们跟纪霆,都是有些“私人恩怨”的,自然又急又气。
尤其是唐四跟郑平。
他们两个,同样要参加今年的童试。
还有博学馆的三位备考堂书生,也是要参加的。
面对纪霆这样的对手,几个人莫名有些绝望。
备考堂的三人跟纪霆接触过,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成长到如此地步。
纪霆的文章他们也看了,过县试肯定是没问题的,到州试那边,就看考官的喜好了。
不过他的文章只要足够好,喜好其实也不重要。
之前有矛盾的郑勋,已经退出跟纪霆的争抢。
毕竟以他的水平,今年连童试都不必参加的。
但唐四跟郑平,两个都是他的亲戚,郑勋也只能跟着他们讨论。
唐四就算嘴再硬,也视纪霆为对手。
郑平更是直接夸了。
看得郑勋
怄气,对纪霆的恨意更多。
不过郑勋忍不住道:“登高必跌重,现在外面对纪家,对纪霆有多追捧,以后必然就有多唾弃。”
没错!
肯定是这样。
唐四跟郑平却看了看,并未多讲。
不过两个人心里,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只看自县学摸底考试之后,整个宜孟县对纪家的态度都变了。
原因是什么,根本不用讲。
如果纪霆登高跌重,这些态度一定会大变的。
之前有多风光,之后就有多落魄。
毕竟这地方只看文章好坏,也只看功名高低。
这般情况下,纪霆的童试成绩,就成了最大的试金石。
对于外面的恶意,纪霆心知肚明,他能做的便是沉下心读书。
距离今年童试开始。
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要说童试分三个考试,大家已经知道了。
文夫子现在要说的,便是最开始的县试。
县试由当地县令,县学教谕组织。
一般为四到五场。
第一场称之正声,第二场为复试,第三场再复,第四第五为连复。
总之就是一场场考试。
跟海选一样,一场筛下去一批人。
比如二月初六的正声,就是宜孟县所有报名考生一起参加。
根据纪家打听来的消息,今年报名的书生,共计三百多人,共考一日。
一般来说,初六考完,初九出成绩。
这场正声可以筛掉一半的考生。
等到二月十一的时候,再进行第二场复试。
内容跟第一场差不多,同样筛掉一半的人。
第三场则在二月十六,第四次再往后推。
县试的规则听着就复杂。
总之考到第四场,或者第五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二月底。
整个县试。
基本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对比其他地方,宜孟县的安排还算有规矩。
而且今年只规定了四场比试。
也就是在二月二十一就能考完,二十四出成绩。
南正国有些地方,甚至会把县试拖拖拉拉考上一两个月,考个五六场,六七场都有可能。
原因就在于。
县试的每一场考试,都要单独交报名费。
对纪家来说,这钱不算什么,纪祖母拿出自己的私房钱都要交上去的。
可对于家境一般的考生来讲,便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至于每场考试的金额多少,也是看当地的情况。
直白点,便是看县令黑不黑心。
黑心的,一次考试便收几钱银子,一场县试下来,衙门直接吃香的喝辣的。
这也是很多地方,会连着考六七场,甚至更多的原因。
所以童试虽然每年都有,很多人却不会每年都报名,否则就是白白浪费银子的。
都说官帽之下无穷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纪霆倒是想到,之前县学摸底时,遇到的那个书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银钱考试。
好在大哥哥纪海问了他的住址,正好让青竹他们去看看。
好歹相识一场,若是没钱的话,他这里可以帮忙给。
宜孟县的县试共计四场,每场报名费为八十文。
若有需要他这边给出了。
纪霆吩咐之后,继续埋头读书。
纪家家学众人,自然握紧书本,连小四纪阳都潜心读了。
因为到现在,纪霆要参加童试。
其他人则在文夫子的安排下,准备参加四月二十八的私塾大比。
无论男女,都不例外。
文夫子也是觉得,那私塾大比还挺有意思。
再听到私塾大比这四个字,纪霆甚至有点恍惚。
只觉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纪家家学的读书氛围日益浓厚。
不过愈临近童试,家里人越焦急。
纪祖母自年前出佛堂之后,也就没回去,她跟纪霆虽然鲜少说话。
可自纪霆展现出学习的天分之后,便时常注意他。
尤其是最近,几乎日日让人来看情况。
二月初五晚上,更是主动召纪霆过来,明显有话要说。
这让纪霆既意外,也不算意外?
毕竟以纪祖母对科举的重视,必然会见他的。
至于他对纪祖母的感觉,那就是没有感觉。
只知道她老人家之前,还挺讨厌他的。
好像因为,他不像他爹那般会读书?
不是好像,是确实。
依照她老人家对其他子女的态度,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纪霆过去的时候,半个字不提其他,只讲学业。
不过一抬头,就看到纪祖母的住处同样有很多书,虽说没有他爹书房那边种类繁多,却也齐全的。
尤其是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各种史书等等,多得一眼看不完。
果然,童试前夕,纪祖母讲的,就是要好好考试,为纪家争光。
纪霆应下,又听祖母道:“你爹当年考上秀才,也才十五,若能比他更进一步,倒是不错。”
这话确实让人倍感压力,对纪霆倒是左耳朵进右耳出。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少年,知道很多话要分着听,不是别人每句话都要记在心上。
等纪祖母交代完,纪霆直接去了主院,让爹娘安心。
剩下的,就是等着明日童试第一场了。
考试地点,自然还是县学。
纪霆之前去过,所以也没什么紧张不紧张的。
该考什么就考什么。
二月初六,日出卯时正刻,也就是早上六点钟。
纪家上上下下再次忙碌起来。
就连纪海的新妇同样出门相送。
毕竟是科举这等大事,全都要上心。
反而是平时话比较多的卓夫人,以及纪霆亲爹纪伯章,话却是不多的。
两人表情也大相径庭,卓夫人多是担心,纪伯章却是颇为放心,他时常看孩子文章。
认为这次的县试,多半没有问题。
真正要进展的,则是接下来的州试。
纪伯章并未把这话说出来。
他吃过很多次亏了,每次说这话,总会让人以为是在炫耀?
可在他心里,这明明是实话啊。
既不能说谎,也不能过于自谦,干脆闭嘴好了。
事实也如纪伯章所料。
这是童试的第一关县试。
还是县试的第一场,根本没那么难。
上午考了背默跟试帖诗。
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纪霆觉得没什么错漏,也觉得纪雨纪风过来,多半也是没问题的。
到了下午,考的则是四书解义,一共三道题,答完即可。
傍晚酉时正刻,这县试第一场就考完了。
在纪霆看来,就像是大海选的第一轮,目的只是为了筛掉一部分人。
不等他说考得如何,正好看到郑平跟唐四也出了考场。
这颇有些冤家路窄的意思。
三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外面黑着脸的郑勋,纪霆还是一副笑模样,看得人窝火。
“霆哥!”
纪霆听到这话,下意识往另一处看,只见有个瘦弱的书生跑过,开口就是:“多谢你了。”
定睛一看,纪霆才知道这是谁。
上次县学摸底考试,看成绩时,直接晕倒在外面的书生。
跟着的青竹也是见过他的。
前几天,他还奉少爷的命,去给这个叫李三枝的书生送了些盘缠,以及县试的报名费。
不过这李三枝明显比他们家少爷年纪大,却一口一个霆哥?
大概也算“江湖礼仪”?
这也确实是,李三枝同样是听县里其他书生说,喊他霆哥即可,他人很好的。
纪霆倒也没拒绝,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讲,只换了件事:“李兄考得如何?”
“还可以,题目不算难。”李三枝说完,旁边不少人看过来。
好吧,还是有人觉得难的。
纪霆干脆邀请李三枝去
他家做客,吃饭住宿也不用花钱了,到时候一起过来考试。
李三枝也是个大大方方的,毕竟人家知道自家什么情况,去就是了。
他们边走边说,直接回了纪家。
青竹也让青大提前回去禀告,给李书生准备好客房。
一直到二月初九,县试第一场正声结果出来。
三百三十七名考生,一共一百六十人过关。
纪霆跟李三枝果然都考过了。
听说郑平,唐四,还有纪家资助博学馆那三位考生,也都过关。
接着,就是等着二月十一的第二场复试。
考试情况跟第一场一样。
只不过题目难度有所增加。
当日的考试,纪家同样上心,几个小辈也紧张起来。
文夫子道:“县试四场考试,过了今日,也算考过一半。”
纪霆点头,跟李三枝一起上了考场。
纪风难免有些羡慕,可他成绩还很一般,暂时不能去。
可他全程看着,也算有个经验。
二月十四当日,宜孟县县学第二场考试成绩出来。
一百六十名考生,共计六十人通过第二轮。
第二场考完之后,不少书生已经有些疲惫。
毕竟从初六开始到现在,全程紧张。
考完试要等成绩,成绩出来又要考试。
简直是小型的马拉松。
纪霆也觉得这样的考试夸张,但更觉得这简直是财力物力的比拼。
怪不得宜孟县大小家族,生怕自家情况不好,日子愈发难过。
倘若真的滑落到一定地步,以后供养家里孩子们科举,都是艰难的,那自己就更难起势。
李三枝则对纪家越来越感激。
之前特意送来报考的费用,以及吃住费用,就帮他解了大难题。
现在自己又住到纪家,衣食住行无一不用操心,更是让他多了从容。
二月十六,县试第三场考试连复开始。
六十名考生里,只选用其中四十五人。
又有十几个人要离开了。
一整日的考试,远比之前难多了。
不论是上午的背默,试帖诗,又或者下午的解义,都添加了五经的内容。
四书题目为必答题。
五经则是五选二的选答题。
如何挑题目,如何解题,都增加难度。
考到这里,童试第一关的县试,进度条也只过了四分之三。
怪不得很多人考上秀才,就觉得不得了了。
按照这样的难度,谁都会觉得很牛啊。
二月十九,县试第四场,也就是最后一场,终于开始。
这次的题目更不用讲。
纪霆已经能感觉出来,每一场题目,都在逐渐增加难度。
就连上午的考试,都增加了一篇性理论,这是理学家程颐的哲学命题,大意是天命之性与天理具有同一性,从这点开始,写一篇文章。
到这里,考试难度直线上升。
而这次的四十五名考生里,要出局十五人,只有三十人能通过县试。
这三十人,才是最终能参加州学的童生。
一层层的选择,确保去州学的学生,都是有一定水平。
不少考生写得满头大汗。
不仅是题目的问题,也是精神紧绷。
长达半个多月的考试,谁人不觉得身心俱惫。
反正十九日下午出考场时,李三枝脚都站不稳了,他本就瘦弱,现在看起来更虚了啊。
“霆哥不愧是霆哥,一点事也没有。”
青大赶紧扶着李三枝,让他不至于看起来太狼狈,也心有余悸:“科举确实难啊。”
谁说不是呢。
纪霆上辈子大大小小的考试也经历过许多。
这样频繁且密集,还会淘汰的考试,确实很少。
对考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同样是一次历练吧。
这次再看到郑平,唐四等人,便一点也不稀奇了。
他们同样进到最后一轮。
会不会一起去州试,那就看二十一号出成绩。
对于纪霆他们这些考生而言,反正县试确实结束,好不好都这样。
回家的时候,大黄还在门口迎接,纪霆还有闲工夫去逗。
可家里弟弟妹妹们全都围上来问情况,让他好好歇歇。
不去考场门口迎接,是怕三哥哥压力大。
但是看起来,还是在家的他们,压力更大?
剩下的时间,自然是等着最后的成绩出来。
今年的县试依旧有无数人关注。
更因为多了个神童纪霆,更多人想看看成绩了。
也不对,现在应该叫天才少年?
“是不是真正的天才,还要看能不能过了县试。”
“倘若县试都过不了,那也不能称之为天才。”
话是这么说,可唐家郑家说,是不是有点酸了?
想来他们两家也知道,跟纪家关系是不大可能好了,干脆不作挣扎。
大家都在考试上比个高下。
而且他们两家也吸取了教训,这次也不搞事,明显害怕影响自己人的心情。
一直到二月二十一。
县学门口挤满了人。
之前几场考试都没有排名,过了就是过了。
这次不同,县试是要有相应名次的。
第一名,自然就是县案首。
不少人就觉得,纪霆的名头吹得那么响亮,这会要不是前三,那岂不是吹牛?
“有点苛刻了吧,他才认真学了一年,能过县试,已经不错了吧。”
“苛刻?他不是号称天才吗,不是纪伯章的儿子吗?如果连前三都进不了,那能叫天才?”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世人对天才的要求,总是更严苛的。
随便来个人,都能被叫天赋异禀,岂不是拉低了天才的档次。
纪霆听好友冯长庆说了外面的传言,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哎,不就是拉高预期,然后好回踩一脚吗?
这招数是不是有点老!
而且还想搞乱他的心态?
可是纪家那边严防死守,冯长庆在考试之前也是绝口不提的。
这就造成一个结果。
随便你们乱说,他们这边听不到!
上蹿下跳的,好像丑角一样。
冯长庆无奈:“听说是郑家在外做县令那人,事情做得不顺利,所以他家有点着急。”
着急也不能扯上他啊。
纪霆啧啧摇头:“走吧,去看看成绩。”
这次看成绩,家里五个小辈都去了。
大哥哥纪海在下面巡庄子,已经要春耕,不能耽误。
二姐姐四月份嫁人,已经在备嫁最后时刻,也不好出去。
也就年纪小的可以随时去玩。
可大家满脸紧张的模样,哪里是去玩!跟上战场没区别呀!
但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县学门口的人道:“县案首,纪霆!”
“果然是他!”
县试第一,纪霆!
第50章 第50章出发【二更】……
第50章
看着榜首的名字。
在场众人无比意外,可又觉得意料之中。
这是纪霆啊。
从去年私塾大比开始,就冠绝同龄人的纪霆!
不到一年的时间,从蒙学到县试第一,看得人胆战心惊。
不少人意识到。
他们父辈,为何提到纪伯章就有些惧怕,提到当年读书,就觉得胆怯。
如今的他们,也有同样的感觉了。
再看纪霆过来,看到自己的名字,也是一副不算意外的样子,更是感慨。
县学教谕走过来,眼里也只有纪霆一个人。
好啊。
这就是他们县的好学生。
更好的是,还留在这里了。
纪霆的文章,他跟县令可全都看过了,一场比一场精彩。
似乎还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
等身边人提醒,教谕才跟第二名郑平,第三名李三枝微微点头,多问了几句。
好好好。
他们三个人的文章,实在让人喜欢。
等他们去了州试,说不定真会给人惊喜。
接着,就由教谕,以及县案首纪霆,领着过了县试的三十名书生,齐齐去往县衙。
县令已经在衙门等着他们拜会了。
衙门那边,会亲自送上去州城的盘缠。
虽说如何过去,都要考生们自己安排,但这份盘缠细软,衙门还是有所准备的。
这对很多贫苦学生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过了县试的童生们,浩浩荡荡前往衙门,周围还有无数围观的人。
这种场面,在不算繁华的宜孟县,算是格外热闹。
再看着领头的县案首,只觉得敬佩不已。
十四岁的县案首!
前途无量啊!
消息传到纪家跟衙门,他们两边的反应却有些傻眼。
纪祖母跟县令竟然是一个想法。
不应该让纪霆今年就参加童试的。
应当让他再学一年。
以他的天赋,若再学一年,说不定连接下来的州试也能案首。
宜孟县纪家的子弟,得了州案首,很能为他们这里增光的!
实在可惜啊!
估计都没想到,纪霆的天赋能这样高。
当然了,现在这种情况也很好。
谁知道纪霆的天分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县令很快转换想法,看到纪霆的时候格外亲热:“好啊,去年私塾大比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很是不凡,果然如此。”
教谕笑着道:“县令大人果然是好眼光。”
纪霆也跟着笑:“宜孟县县试如此顺利,学风如此昌盛,全靠县令大人,教谕大人,还有衙门官吏大人们不辞辛苦。”
“我等宜孟县学子皆无任感激。”
说着,纪霆带领其余童生,齐齐向县令为首官吏齐齐行礼。
既不显得谄媚,却又礼数周全。
第二名郑平跟第三名李三枝,都是村里农户出身,一时没留神。
好在纪霆行礼之前给他们提醒,这才没差事。
看着学生们懂事有礼,县令教谕等人的笑简直藏不住,连连说了几句好。
县令干脆在原本的盘缠上又每人多给了一钱银子,给大家当路费。
估计大家也没想到,纪霆带着他们感谢县令,竟然能得这个好处。
等县令说完好好准备州试。
三月初八的州试,最好在初三之前赶到,可以有时间休整云云,再有些鼓励的话,也差不多结束了。
出了衙门之后,李三枝第一反应是考过县试也真好!
至少报名费回来了!
怪不得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纪霆笑:“别啊,要是为这个目的读书,那不是本末倒置了。”
纪霆只是随口一讲,知道李三枝还要回家一趟。
跟他约好,纪家马车会在四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六出发,让他及时过来,到时候一起去州城。
都是去州学考试,有个同伴肯定更好。
不仅是李三枝,还有博学馆资助的三个考生,自然送佛送到西,到时候会一起过去。
放之前,纪霆想得或许没那么多,但看到考试的费用,难免知道大家的难处。
李三枝也不扭捏,但极为郑重道谢,就立刻回家了。
他家人口多且复杂,肯定有很多事需要交代。
十八岁过了县试,也已经算不错,算是对得起供养他的家人。
只是,童试第一关县试都如此。
下面的州试,问题只会更多。
纪霆并不多想,回家便收拾行李,准备去州城。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去白台州州城,有点好奇怎么办?
纪家这边也早安排好了。
由家里纪五叔带着仆从陪同,其他几个孩子们就不去了,留在家里备考私塾大比。
再有就是,正好采买些二姐姐纪云需要的婚嫁物件。
纪霆这里则带着青竹,还有年纪长些的青大跟青平两人。
剩下两个年纪小的小厮则留下看院子。
不过他自己的东西,根本不用操心,母亲那边也安排好了。
纪家其他人更不用说,纪祖母更是好好上了炷香,明显松口气,对纪霆的态度也越发慈爱。
所以接下来,就是跟弟弟妹妹说说话,在文夫子那里抓紧最后的时间进行名师辅导即可。
别人临时抱佛脚或许没用。
纪霆有用啊,他记东西快,学东西也快,正是好时机。
就连纪伯章都给了些指点。
但他爹最后说的,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头一次考,你年纪也不大,不管能不能考上,都没什么问题。”
说完之后,他爹似乎又隐晦道:“也不用担心纪家,放心吧。”
就在纪霆以为,他爹的差事有转机时,纪伯章又来了句:“纪家什么大风大浪都扛过去了,怎么过都是过。”
哦,爹你要摆烂啊。
也不对,他爹就是不给他压力而已。
外面的人都觉得,背负纪家压力,以及纪祖母期望的纪霆,肯定压力极大。
但实际上,他的爹娘帮他撑起一片天地。
让纪霆知道,无论成绩如何,都没事的。
而他努力,只是自己想做的而已。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压力啊!
倒是要跟大黄分开一段时间,让他有些惆怅。
毕竟是自己爱宠,虽然是个土狗吧,但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
“等着你家主人回来,说不定到时候就是秀才了。”
二月二十五晚上,从老家回来的李三枝擦擦头上的汗。
终于赶到了!
错过纪霆家的马车,他要自己去州城!
这种事不要啊!
李三枝嘿嘿一笑,他就是个完全不别扭的人,能蹭车当然很好了。
当然,也因为纪霆不是个刻薄的,并不会因为他家给了帮助,便盛气凌人。
愿意跟着一起的博学馆三个学生,也是同样的感觉。
之前他们受郑家资助,没少受气。
换成纪家之后,纪家只是给钱,看他们的文章,其他的一概不管。
就算给银子,也是很照顾他们的心情。
虽说不是必需的,但读书人都要脸面,难免会更加感激,更生出要好好报答的想法。
怪不得乡下很多农户,都愿意去纪家,或者齐家做工,都是有原因的。
去州城要用的物件,纪家同样也给他们准备了。
虽说有卓夫人添置,肯定是不如纪霆的,可对比其他人,已经属于中上水平,足足够用。
说话间,便到出发的日子。
早上天还没亮,纪五叔就准备好了。
纪霆同样收拾好,带着青竹青大两人,一起去州城。
州试。
他来了。
家里弟弟妹妹们在门口相送,眼里带着担忧。
纪霆笑着道:“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说完又加了句:“等着看你们私塾大比。”
纪霆到底过了县试,不管考没考过州城,当没当上秀才,都不会再去私塾大比了。
所以是看大家比试。
纪伯章无奈摇头,可他分明听出自己儿子的意思。
纪霆可不是自谦,霆哥儿的意思,分明是他一定会考上秀才的。
虽然自己参加童试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从未说出来啊。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自己。
“去吧,好好考。”纪伯章安慰了娘子,这才对纪霆道。
卓夫人已经说不出话,眼里都是担心。
纪霆认真拜别爹娘,尤其是母亲。
多的话也没有了,出发,立刻出发。
而纪霆钻到马车里,才意识到这马车的不一般。
纪霆跟五叔,李三枝一辆车。
剩下的人坐其他的马车。
这马车看着都一样,但内里完全不同啊。
纪霆不是没坐过家里的车,这,这么软的毯子,这么好的茶具。
应该放在车上吗?
不应该
吧!
李三枝更是傻眼。
他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不俗。
再看看纪霆跟纪五叔,纪霆还好些,他五叔都不知道脚往哪放。
纪五叔尴尬一会,无奈道:“大嫂安排的,不知道收拾得这么多。”
“想来是要赶两三天的路,三月初一才能到州城,不想你舟车劳顿。”
不想舟车劳顿是一回事。
不能这么舒坦又是另一回事啊。
纪霆挠头,算了,反正都布置了,该享受还是享受吧。
纪霆随手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果然装着京城特制的点心,分给车里五叔,李三枝,还有青竹他们吃。
好好好,别人去州城考试,他是去州城郊游啊。
此时春光明媚,也确实是郊游的好时节!
看着宜孟县越来越远,白台州的州城逐渐近了,这路上还碰到不少去州城考试的书生。
州试,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州试的手续以及考试内容,跟县试大体一致。
纪霆跟李三枝他们,顺便在这么舒适的马车上继续复习。
这么好的环境,若不好好用了,实在是可惜。
考吧,考上了,对谁都好。
李三枝看着纪霆一愣。
没想到他在路上也能看下去。
再看他读书的速度,下巴都要惊掉了。
纪五叔幽幽道:“他跟他爹,读书都很吓人的。不要对比。”
这一对比,自信心都会没的!
不比不比。
他李三枝不是那种人!
干嘛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