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脑子被驴踢了


    林听许久不出皇宫, 甫一出宫门,猛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他在宫里住的这几日,虽然裴行简也没有将他限制在某个宫殿内, 但皇宫终究不是自己家, 做什么事都总觉得被一众宫人围观,也不自在。


    崇正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头坐着一个絮着胡子的人, 一身深蓝锦缎,目视宫门, 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看到林听, 那人眼睛一亮,当即跳下车小步跑过来,朝林听恭敬作揖:“林大人好, 小的乃是林府的管家张吉。”


    林听观察他, 这人一身锦缎, 但不华丽,反倒有些朴素, 相貌倒是端正,眉眼硬朗,看面相就是个老实的人。


    他挺满意的,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做好背调:“你以前是哪家的?”


    张吉道:“老奴以前是恭王府上的小厮,后恭王府封存, 老奴无家可去, 得圣上可怜,便许老奴独居在恭王府里。”


    林听惊讶:“恭王府?” 跑他这儿来干什么?


    张吉看林大人神色,谨慎道:“如今的林府正是以前的恭王府改建出来的。”


    想当初恭王是如何得先帝喜爱, 谁能想到就这么被当今天子赏给一个臣子。


    林听:???“不er,恭王府改建的?” 他倏地转头向青山,指着自己:“我只是个贴身侍卫,住王府?”


    裴行简脑子没被驴踢坏吧?


    青山轻咳了声,面无表情说:“圣上说了,先恭王府离皇宫最近,方便林大人随时出入皇宫。”


    林听咂舌,原来还是方便随时喊他回去加班。


    裴行简果然有现代资本家压榨的潜质。


    “林大人,不若咱们先回林府?” 张吉提醒道。


    林听便踏上了马车。


    说是离皇宫一盏茶的距离,他们一路向正阳街行了几百米,又拐入一个巷口,往前又走了不到半刻钟,马车就停了下来。


    张吉道:“林大人,林府到了。”


    林听跟着张吉掀开帘子望向大门,只见正门牌匾上刻着“林府”两个大字,那字遒劲有力,木匾金底,一看就是才刻上去的。


    见林听目光定在那牌匾上,张吉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自豪:“林大人,这牌匾还是圣上亲自提的呢。”


    说完就见林听摇头,张吉吓了一跳连忙道:“林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听却说:“打工人打工魂,没想到皇上能对我这么好。”


    林听为自己未来的日子默哀。


    张吉心下松口气,“是啊,皇上对林大人可真是宠爱非常啊。”


    林听不置可否,要他说还是古代皇帝画饼最轻松,轻飘飘写几个字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鞠躬尽瘁。


    看看,把这些人PUA成什么样了都。


    踏进门内,一路亭台榭宇,雕梁画栋,恭王府在京城所有皇子府中并不算大,但胜在离皇宫最近,近就代表着先帝宠爱,是以里面的布置可谓是一步一景,一步一季,美不胜收。


    林听绕着园子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前院。


    下人端来了椅凳和茶水,张管家叫来府里所有下人,在林听面前排好队。


    张吉问:“林大人,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林听啜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放下。


    “换杯白水。”


    他还是更适合喝果汁饮料,有时间了一定要做一壶出来,以后招待对方喝茶他喝果汁,完美。


    他清了清嗓子说:“来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各位以前都是京中各权贵府上得力的小厮,如今到了我府上也不能亏了你们。” 他摸出一袋珍珠,扔给张吉。


    “拿去给他们分了。”


    下人们没想到林大人刚住进来就给了他们赏赐,个个受宠若惊。


    林听满意地点点头。管理者要懂得恩威并施,这里面都是从各处贵府找来的,保不齐会有对手安插进来的眼线,他一个人靠不住,还得鼓动这些下人互相监督。


    “本公子是个慈善的人,做得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做得差了,也是要罚的。” 他缓缓说道。


    “林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每天给您把地扫得光亮光亮的。”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喊道。


    “林大人脱下的衣服奴保证每日洗得干干净净的。” 一个老婆子说道。


    “要是林大人需要暖床的……” 一个年轻女佣娇羞道。


    林听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摆手:“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睡。”


    那女子转而失落。


    林听心有余悸,说道:“以后没我允许不要进入我房间。” 万一哪天他进门真碰到一个人躺在床上那他不天塌了嘛。


    交待完了事,林听便让他们下去了。


    一会儿,一名账房先生拿着一箱子账册过来,“林大人,这是库房的册子,还请林大人过目。”


    林听看着这些账册就头疼,自觉自己是个吃喝玩乐的主,要他去管府上的东西,那还不如让他去睡大街,能享乐为什么还要折腾自己,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他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上面还是新写上去的墨渍。


    “等等,”他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张吉,将账册一股脑扔他怀里,还将箱子往那边踢了踢,拍拍张吉肩膀道:“张管家,以后府上就靠你了。”


    张吉手捧着账册,一时无措:“不敢,老奴才要仰仗林大人。”


    林听无所谓地挥挥手:“这样,我主外,你主内,这些册子就交给你了。” 又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张吉胡子抖了抖,被林大人的话噎得声都发不出来。半晌看向账房先生:“林大人是在逃避算账吧?”


    账房先生似疑非疑地点了个头。


    林听转身就去了花园里。


    恭王府的宅子虽不大,但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假山池子一样不少,还挺精致。


    林听正拿了鱼饵准备喂鱼,就听张管家又气喘呼呼地跑来了。


    他缓声道:“张管家,什么事这么急,慢慢说。”


    张管家哈着气:“丞相大人和公子来了。”


    林听眼睛一亮,言丞相和言季来了?


    他匆匆走至前院,就见言丞相和言季等在门口。


    林听赶紧招呼他们进去。


    言丞相说:“老夫听闻圣上赐了林大人宅子,便带着季儿来拜访,见林大人如今神采奕奕,老夫倒是放心了。” 随即朝后招了招手。


    只见后方一个车夫拉着一车箱子过来。


    “老夫没有什么好送的,便带了些林大人能用得上的物件,还望林大人不嫌弃。”


    那车夫掀开顶上的布条,只见里面捆着桌椅、茶具,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林听探头一看,那车上的东西正是府上如今刚好缺的-


    皇宫里,青山不动声色落在御前。


    裴行简眉眼微抬。


    青山道:“林大人进府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言丞相。”


    赵德海低声说:“林大人救了言丞相,如今林大人搬了宅子,前来感谢也是应该的。”


    裴行简搁了笔,指尖在御案上点了点道:“送了什么,从库房也找一份去。”


    赵德海一愣,心想圣上这是不让林大人用言丞相送的东西?


    皇帝心,海底针,看来圣上已经开始防备两位大臣私交过甚了。


    赵德海到林府时,言丞相正被林听留在府里吃饭。


    接到门卫的禀报,一群人匆匆出去。


    赵德海笑眯眯地看了一圈,嘶~~都留下来吃饭了。


    他挥了挥拂尘,身后内侍将东西抬出来。


    “听闻言丞相来林府送了东西,圣上便也派老奴从库房挑了些不用的物件送过来。”


    那内侍抬着的东西跟言丞相送的倒是十分相似。


    顿时言阙冷汗就下来了。


    怪他,明知圣上不喜臣子间交往过甚,他还光明正大地来,不正好被圣上盯上。


    “老夫送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哪儿有圣上送的东西好。”


    他一把拽过言季说:“老夫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就拉着言季走了。


    林听一脸懵逼,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刚才又错过了什么,言阙和赵公公用眼神交流了啥?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不解地看向赵德海。


    赵德海一脸恨铁不成钢,“哎哟,林大人,您说您,圣上赐了您宅子,您都还没谢过圣上呢,就先去谢言丞相了。”


    林听听得云里雾里的,咋皇帝还和人攀比起来了?


    但他一想裴行简那性格,似乎还真有可能。


    他咽了咽,说:“那我要如何感谢皇上?” 他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能做的,“那我每天去给皇上按摩?”


    赵德海点点头:“有林大人这份心,圣上也会很欣慰的。”


    赵德海放下东西走了。


    林听看着满院子的家具,头疼起来。


    他索性抓过张吉:“张管家,这些就交给你了,今日清点不完明日再继续,慢慢来,不着急。”


    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张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二日一早林听就被喊起来。他今日要上朝。


    外面天色蒙蒙,林听困得眼睛睁不开,头昏昏沉沉,像是有重物塞进脑子里,让他抬不起头。


    他本想请个假,可当他看到院子里那一堆名贵家具,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认命地踏上了马车。


    硬撑着上完朝,林听随裴行简来到重华殿。


    此时他觉着自己头更昏沉了,他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烫。


    但他见裴行简还在跟臣子们商量几日后要去什么寺斋坐,又忍着没出声。


    昏沉间,眼前陡然闯入一双黑眸。裴行简对他说:“七日后,你随我去南相寺。”


    林听眼前突然一片黑,眼皮不受控制合上,身体轻飘飘地,好像倒了下去,然后又被什么拖起来。


    他费力睁了个缝,对上裴行简那张皱紧眉头又帅得不像正常人的脸。


    这张脸可真帅啊,他想。


    他张了张嘴,鼻腔哼出几个音,手想要往上伸,却随着意识沉沦。


    “我还没……” 请假……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大贪官


    等林听再次醒来, 眼中白光闪过,只见头顶白色帷幔飘飘。


    此情此景,他一时恍惚, “这是在哪儿啊, 我死了吗?”


    哐啷一声,像是重物掉在地上。


    林听偏头,只看到一片白衣。


    他指尖颤颤, 小声道:“你是天使吗?”


    倏地旁边传来沉声:“他是太医。”


    白衣天使?


    林听眨了眨眼,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这个声音, “皇上?”


    裴行简听赵德海说人醒了便赶过来, 榻上的人唇色惨白,双眼迷蒙,眼中氤氲着雾气, 看着好不可怜。


    赵德海看着都觉得揪心。


    裴行简嗯了一声, 算作回应。


    林听这才发现自己似是躺在床上, “我怎么了?”


    卫太医从地上爬起来,扶过林听的手诊脉, 说道:“林大人昨日受了些风寒,”语气一顿,似是想到什么, 特意强调:“不致命,喝几幅药,休息几日就好了。”


    “哦。” 林听没什么反应, 乖乖躺着。


    裴行简看了几眼, 忽地胸中沉郁几分。


    他道:“把药喝了,朕许你回去休息几日。”


    林听颤了颤手,嘴唇微微动了:“臣可以休息了?”


    裴行简眼眸又是一沉。他自问自己对林听并未特别严厉, 所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林听每日就跟着他上个朝,还是上一半睡一半的那种,这就觉得累了?


    卫安摸完脉开了方子,庆子接过方子就赶去太医院抓药去了。


    卫安踌躇片刻,想着林大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临走前还是鼓着勇气走到皇帝面前说:“圣上,林大人这病一是风寒所致,二只怕也有过于劳累导致,臣以为,林大人应当好好休息。”


    裴行简难耐地捏着眉心,不由得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压榨了他。


    “你下去吧。”


    卫安嘴唇动了动,不安地想继续说,但观圣上神色,还是放弃,拿着药箱离开了。


    不一会儿庆子就端着一碗药进门。


    林听此时也恢复了些神志,看到冒着热气的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拽紧被角,惨兮兮地说:“能不能,不喝药哇~~” 有没有可能他会被中药苦死?


    说话间,他脸上浮出一坨红晕,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裴行简沉默了一瞬,冷硬道:“不行。” 他干脆伸手接过药碗,直接放到林听面前。


    一股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


    林听:呜~~


    两人对峙良久,林听不住地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我做个准备。”


    裴行简语气淡淡:“只是让你喝个药,不是让你去赴死。”


    林听低头,选择沉默。


    眼瞅着热气逐渐消散,裴行简额角抽动,说:“再不喝药都要凉了,味道更苦。”


    林听眼皮一跳,微微凑近了些,又被那味道熏得胃里直翻腾。


    到底是哪个宫人熬的药,这么没眼力见儿,就不知道在里面放些糖吗?他眼神飘忽朝庆子看去。


    似看穿他想法,裴行简道:“刚才太监已在里面放了糖霜。” 看到林听愁眉苦脸的样子,朝赵德海伸手。


    赵德海摸出一个小罐子,打开,里面竟然是蜜饯。


    裴行简拿过说:“把药喝了,含些蜜饯能祛除苦味。”


    林听心中一番天人交战,看皇帝这样子,今日他不喝这药是不行的了。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如今承受这般苦楚,希望往后的日子能一帆风顺。


    老天爷,保佑他平安度过这段时日吧。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林听闭紧双眼,手往前捞。


    眼不见为净,只要他看不见就当这药是白水。


    裴行简视线垂下,只见这人两爪子往前摸啊摸,摸了半天都没碰到碗边沿,他失了耐心,索性将碗凑到林听嘴边说:“喝。”


    猛一触到碗沿,林听就被里面散发出的药气熏满了鼻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舌头就碰到一股液体。


    他来不及细想,一手捏住鼻子,嘴角一开,咕咚咕咚直往肚子里吞。


    等到终于将药喝下去了,又迫不及待在裴行简手心里找到蜜饯,嗖地一下全薅走了。


    指腹擦过手心,勾起一股痒意,掌心骤然一空。裴行简指尖颤了颤,不动声色将手背至身后。


    等到口中的那股苦味终于消散,林听才终于舒展眉头,大口喘气。


    好险,他刚才捏着鼻子不敢吸气,差点把自己憋死了。


    裴行简看他一眼,“倒是没想到喝个药还能有把人憋死的风险。”


    林听嘴角抽了抽,眼神瞥到对方拇指处一滴掉落的药珠,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刚才他怎么喝药来着?好像没用自己手?


    那他用的—— 林听眼皮猛颤。


    我靠我靠,他这么出息了吗,都能让皇帝端给他喝了。


    不过他观裴行简脸色有些严肃,默了片刻说道:“皇上,臣想请几日假。” 他可没忘记自己还没请假,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不得算作旷工,也不知旷工会不会扣工资。


    裴行简点头,和缓了声音:“这几日你在府上好好休息,病好前就不用到朕面前来晃了。”


    林听一听这话,光滑的脑子一闪——打工人的必备技能,就是要学会摸鱼。


    他润了润唇,起身道:“臣这病,可能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裴行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在辨认他这话的真假。


    半晌,他道:“那朕这就让太医院加大药量,争取让你去南相寺前恢复如初。”


    林听喉头一哽,心想不愧是资本家,那脑子就是灵光。


    “不用了,臣还是自己努努力,争取好快一点吧。”


    他晕了半日,喝完药就被庆子送出了宫,将他交给了得到消息早已等在门口的张吉。


    马车晃悠悠朝林宅而去。


    短短一盏茶的路程,林听裹在被子里打了三个喷嚏,听得外面的张吉忧心忡忡,放缓了速度道:“林大人,您还好吧,要不要小的把您背进去?”


    林听头昏沉沉地靠着车壁,闻言摇头:“不用,我能行。” 林府大门外是一条繁华小道,人来人往的,他可不想被当成猴儿围观。


    张吉只能遗憾地应了一声。


    等到了府门口,林听被张吉搀扶着下了车,今日阳光灿灿,他却只觉浑身发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一拐一拐进了府上。


    等回了府,林听直接躺进棉被睡了个昏天黑地,等他再次醒来,外面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迷迷糊糊起身出去,见张吉在门外候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吉回:“大人,酉时过半了。”


    许是刚才睡梦中消耗了能量,他这会儿倒是清醒许多,但肚子也空了。


    他对张吉道:“给我备点饭菜。”


    张吉应下,但犹豫着没走。


    林听疑惑:“还有事?”


    张吉说:“大人,刚才您休息时有几位大臣派人送了礼来,小的不敢擅做主张,已将数量清点齐整,等大人定夺。”


    林听一听便来了兴致,“带我去看看。”


    他跟着张吉去了前院,那些大臣们送的礼都被整齐放在院子里。


    林听一点点扫过去,他突然问:“这些礼都是谁家送来的?”


    张吉便一一指着说:“这是翰林院的李长生送的,那是户部员外郎王是同所送,这又是太常寺点簿……” 他将单子念完,等待林大人指示。


    这些人送礼都送得巧妙,没有什么贵重珠宝之类,全是些日常能用的名贵物件,比如汝南窑的瓷器,南海的夜明珠……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林听沉思片刻,忽而反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张吉想林大人必定是才做官,还不清楚里面的门道,是以遇到这种状况还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便忍不住说道:“林大人,圣上对臣子私交是深恶痛绝的,虽然这些大臣做得隐蔽,但保不齐会被有心之人告到圣上那儿去。”


    说到有心之人时,林听看了眼院墙周围的瓦片,张吉还不知道,有心之人就上他们头顶上。


    他觉得这些东西真真是好,他还没用过这么好的呢。


    “所以,林大人你要——” 张吉问道。


    “全都收下。”林听道。


    “全部还回去?”


    张吉愣了,“啊?”


    林听不解地看他:“还回去干什么,不要白不要,收下,统统收下。”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不收,那些人也会偷偷送给其他臣子,那还不如他就收下呢,要是皇上心血来潮想查查贪官,他这儿不都是现成的证据么。


    张吉震惊了,黑色胡子颤巍巍地晃动。他不确定地问:“真收啊?”


    林听确定点头。


    张吉手抖了抖,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至少林大人年纪轻轻就得圣上喜爱,必定有大好前途,想来应是个正直、能入皇帝眼的人,可如今看来,这是个大贪官啊!!!-


    林听将礼全收下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朝堂,众臣一见,一边暗中唾骂那些送礼的人不要脸,一边拿着礼物悄摸摸登门拜访。


    而林大人更是来者不拒,给什么要什么,一脸笑嘻嘻地收下,看得众臣佩服,不愧是圣上爱重的人,这心理素质,绝不是一般人能比。


    裴行简收到消息已是五日后。


    青山跪在下首将这几日的事一一汇报,说到朝臣送礼时,他莫名顿了一下,


    “林大人将那些朝臣送的礼都、都收下了。”


    裴行简终于抬起眼,不确定地问:“全收了?”


    青山额头冒出冷汗,一五一十地答:“全都收下了,一份都没退回去。” 就连有人送了几副竹筷子都被林大人高兴地收进府里。


    裴行简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沉下,挥手让人下去了。


    一旁的赵德海都快吓死了。若是其他事他还能从中周旋下,可这送礼真真是在陛下雷点上蹦跶,哎呦,这可怎么办呐。


    “圣上,老奴觉得……呃、觉得林大人或许是有什么苦衷。”


    裴行简搁了笔,意味不明冷笑一声。


    “带上太医。”


    墨锦衣袍飘动,裴行简已经起身踏门而出。


    赵德海心口一悬,立马跟了上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南相寺


    此时林府内——


    “快快, 鱼咬钩了,快拉杆。”


    林听双手拽紧鱼竿,感觉到水面下的部分变沉, 赶紧招呼旁边候着的下人。


    他试着往上拉了拉, 倏地鱼竿一松,他一个趔趄差点坐下去。


    “林大人,您没事吧。” 一旁的孙大人吓得冷汗连连, 恨不得上手夺过鱼竿自己来。


    林听被人扶起来,摆摆手:“无事, ” 却见鱼竿已经空了, “哎,又没钓上来。” 他往回收着线,准备重新抛出去。


    一旁的孙大人见状额角直冒冷汗, 喉头咽了咽, 出声道:“林大人, 下官、下官也不是一定非要这鱼……”


    林听回头见孙大人眼神迷离,安慰他:“没事的, 你送我礼,我也送你礼,大家礼尚往来, 日后好相见嘛。”


    孙大人张了张嘴,苍白地哼出一声:“哦。”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渐热,他觉得自己像条被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烤的鱼。


    “林大人真是、真是, ” 他满腹诗论的大脑此刻竟然想不出有什么词能形容这位林大人。


    一晃眼间, 林听又将鱼竿甩了出去,嘴里喊着:“不白来,都不白来哈。”


    孙大人后悔死了, 早知道他刚才经过这片水池时就不说那句“下官从未见过这么肥美的鱼。”


    也就不会被林大人硬拉着要钓一条上来给他。


    他已经在这儿站了小半个时辰了。眼睁睁看着林大人钓了七次、七次啊!!!


    前六次一个鱼影子都没看到,终于第七次鱼上钩了,但鱼竿还没捞起来就让鱼跑了。


    要是其他人,他早就一把夺过鱼竿自己来了。林大人的钓鱼技术可真是,怎可一个惨字了得。


    他抬头望了眼天,也不知这林府他要待到什么时候-


    等到裴行简带着人到林府门口时,就被守门的小厮拦住。


    那小厮打量他们一番,尤其是看到后面跟着的几名黑衣暗卫,脸色瞬间一变,转身就要往里面跑。一看就是要进去通风报信。


    裴行简眼眸倏然沉冷,“站住。”


    身后的天玄卫立即上前拦住他们去路。


    赵德海掐着细嗓厉声:“你们要往哪儿去,看到皇上还不下跪。”


    那几个小厮被吓得匍匐地上不敢抬头。


    裴行简眼神扫过他们,问道:“林听在哪儿?”


    一名小厮抖着声音回:“在、在春晖池。”


    “府上还有其他人?”


    小厮快要哭出来了,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太常寺丞孙大人。”


    赵德海去看圣上神色,却见皇帝眉目冷凝,眼中似氤氲着即将爆发的怒气。


    他顿时心下一沉。跟臣子私交这事儿可大可小,要不要定罪,全看皇上如何想。


    赵德海心中忐忑,他也看不懂圣上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很快,一行人在小厮的带领下往春晖池那边去。


    绕过一片榭宇,却见池边立着几个身影,而其中最明媚的一人,身着淡黄色外袍,腰上系着白玉带,所谓翩翩公子不过如是。


    离他们还有几步距离时,裴行简就停了下来,默默观察那边的动静。赵德海也跟着顿住脚步,抬眼看过去。


    那手中的鱼竿突然一沉,似有鱼儿上钩,林大人匆忙收杆,水面被晃得水波四漾。


    眼见鱼儿身影在水面浮现,鱼尾拍水一晃,又突然不见了。


    赵德海看全了从鱼上钩到鱼跑的全过程,眉头微皱,不由得摇头。


    虽说他没学过钓鱼,但他跟着宫中那些贵人几十年,看也看会了。林大人这手法,生得很。


    估计鱼也不是第一次跑了。


    林听再一次落空,他尴尬地朝孙大人笑笑:“意外、意外,下次一定能钓起来。”


    孙大人着急不安,说道:“林大人,要不还是让老夫来吧。” 按林大人这手法,他只怕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但林听坚持要自己钓起来送他,送礼嘛,当然要显出诚意,过程是艰辛的,但他相信结果一定是好的。


    他将鱼竿收回来,又放上新的鱼饵,一边往外抛一边说:“孙大人,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能钓起来。”


    半晌不听孙大人回答。


    林听偏头:“孙大人?”


    忽然一片金丝缠绕的墨色衣袖在他眼前晃动,紧接着一股力道抓紧啦面前的鱼竿。


    林听也被拉着转身,惊愕道:“谁?” 等看清那衣袖上的纹饰,下意识道:“皇上?”


    他侧头,正好看到裴行简那冷硬的下颌,薄唇紧抿,眉眼俊朗,双目直视水面。


    林听心里猛地一跳,抓着鱼竿的手倏然一松,水面敛出波纹荡漾。


    这时裴行简侧目,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下。


    林听被这目光看得心中一紧,就听对方道:“朕记得林卿受了风寒,在府上修养。”


    林听润了下唇,轻声道:“大夫说,多活动有助于恢复。”


    “呵~” 旁边飘来若有似无的一声。“所以选择安静地钓鱼?”


    林听想了想,忍不住道:“钓鱼也算是一种活动,至少收杆的时候是。”


    裴行简看了眼旁边空着的木桶,喉头动了动,“那林卿今日运动量挺大。”


    林听不出声了。


    这人是在嘲笑他吧?他虽然一条鱼都没钓上来,但裴行简难道就能钓上来了?


    只听水面哗啦一声,墨色袖袍翩动,裴行简握着鱼竿的手一抬,一条鲤鱼被带出来水面。


    林听顿时睁圆了眼睛,眼看着裴行简拿着鱼竿的手一晃,那鱼就像有了方向直直朝他们飞过来,稳稳落在掌心。


    嘶~,林听庆幸他没把刚才的话说出来,不然此刻就是被啪啪打脸了。


    那鱼躺在裴行简掌心,就像被抓住命运的后颈,鱼尾晃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林听羡慕地看了看,没想到皇上钓鱼也能这么厉害。他心里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一甩一收就拉上一条鱼。


    裴行简无视林听羡艳的眼神,走到孙大人跟前,将鱼递过去:“孙大人可要拿好了。”


    孙大人此刻恨不得此刻钻进地里,他双手抱鱼,哐哐三个头磕得无比虔诚:“臣谢皇上隆恩。” 起身赶紧告辞离开了。


    今天这鱼他拿回去不仅吃不了,还必须得当祖宗给供起来。


    等人走了,林听呼出口气,鼓足勇气上前问道:“皇上,您怎么来了?是需要臣给您揉揉?”


    裴行简来这儿本是心血来潮,之前头疾发作被林听及时遏制,这几日只有些可以忍受的刺痛,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但林听这么一说,他不动声色走进正屋,坐到椅上,闭上眼道,“过来。”


    林听跟着进去。此时赵德海屏退了所有人,出去时贴心合上了房门。


    室内弱风浮动,窗棂闭紧,遮盖了大片日光。


    赵德海领着一群下人守在房门口。


    良久,屋门终于打开。


    裴行简走了出来,一袭暗金鎏纹外袍浮动。其后跟着一身淡黄的林大人,赵德海多看了几眼,骤然觉得跟圣上比起来,林大人就像剥了壳的鸡蛋。


    林听将人送至府门,掩盖下内心终于将人送走的喜悦:“皇上慢走。”


    裴行简立在府门口,“既然病好了,明日就随朕去南相寺。”


    林听立马想要回绝,抬眼撞进一双沉黑的眼眸,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答应下来。


    目送马车远去,林听叫来张吉,“快,给我找一副护膝。”


    张吉猝不及防,“现在?”


    林听点头,“没错,就现在。”-


    南相寺位于京城西郊,传说大墉第一任圣祖皇帝起义前曾去南相寺的崇文殿斋坐了一晚上,半夜得到佛像指引,于第二日起义,最后顺利登上皇位。


    此后每三年,现任皇帝都要到南相寺斋坐,以示对佛祖的感恩。


    林听一大清早就被人喊了起来。


    他被张吉迷糊着扶上马车。


    车内已备好了糕点、早茶。林听就着热气抿一口,舒服地叹出口气,感叹张吉高效的工作能力,想着回去就要给人涨工资。


    早上辰时出发,林听缀在裴行简身后一路行至崇正门。


    沿路大街上停了一溜马车,一同去的大臣们早已经候着了。


    林听瞥了眼,外面的这些人他大多都不认识,也很少在朝会上出现。此前他听赵德海说能陪同皇帝去南相寺斋坐的,都是皇亲国戚,一般的臣子还没有这个殊荣。


    他咂摸了下,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所谓有这个殊荣的臣子。


    “皇上。” 众皇亲国戚见皇帝出来,躬身行礼。


    一片黑漆漆的人头里,林听敏锐捕捉到了某个往后缩的人头。


    他眼睛一眯,嘶——那不是安定侯世子嘛,这么快就解禁了?


    行过礼,皇帝率先上了马车。


    林听落在后面,思索着自己要上哪一辆马车。他作为贴身侍卫,领的是侍卫的职,但他实在没有钻车底的本事。


    好在这时裴行简拉开车帘,“还不上来?”


    林听便跟了上去。


    今日裴行简换了架马车,内里宽阔、温暖舒适,内座还铺了一层软垫。


    林听坐上去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果然比他的马车舒服许多。


    马车缓缓行驶,经过安定侯的马车时,林听透过车帘看到了坐在对面车内的谢全。


    他指尖摩挲着帘子,忍不住问道:“谢世子也跟着去了?”


    裴行简淡声:“祖宗定下的规矩,等斋坐回来,他继续禁闭。”


    林听咽下一口冷气。啧啧,好惨。


    等他们到南相寺,已过了正午。


    林听跟着裴行简下了马车。


    皇帝要独自去崇文殿斋坐,而其余人则要在殿外跪坐至皇帝出来。


    进去前,赵德海有些担忧:“圣上,不如将林大人也带进去吧。” 斋坐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这可是圣上上任后第一次到南相寺,若是中途除了什么意外,于圣上的名声有极大的损害。


    裴行简也觉得赵德海的建议有道理,便对林听说:“你跟朕一起进去。”


    此话一出,跟着下来的众皇亲国戚俱是一脸震惊。太后当即道:“不可,这可是圣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只能由圣上一人进殿。”


    裴行简淡淡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太后也不怕朕疯起来砸了崇文殿。”


    旁边候着的沙弥脸色一白。


    好在先帝亲弟弟燕王出来打圆场,“本王觉得林听进去也无妨,虽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不是不能变。”


    有了燕王开口,后面的人纷纷附和。他们才不想进去一个好端端的皇帝,出来一个疯子。


    见状,太后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于是林听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拉进了崇文殿中。


    第30章 第三十章 争执


    说是斋坐, 但其实就是跪坐,双膝跪在软垫上,一跪就是好几个小时。


    皇帝在殿内斋坐, 而剩余的皇亲国戚就在殿外斋坐。


    林听摸了摸自己膝盖上的软垫, 幸好他来前就做好了准备,之前他就问过赵公公,有些年龄太小或太大、身体不好的, 都会提前在膝盖上藏一副软垫,以免跪的时间太长伤了膝盖。


    想到这儿, 林听免不了又好奇地往裴行简这边看。


    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用护膝。看他穿的裤子挺薄, 也看不出来。


    裴行简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偏头一看,见林听目光探究地盯着他膝盖, 他张了张嘴, “跪好。”


    林听立刻抻直身体, 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斜眼去看裴行简的膝盖, 赵德海说圣上身体强健,长年累月习武练箭,身体素质比他好得多, 应该也不需要软垫吧。


    裴行简额角跳了又跳,再一次抓住林听望过来的视线,小声道:“朕没有护膝。”


    “哦哦哦。” 林听眨眨眼, 乖乖将头偏了回去-


    斋坐结束, 林听跟着裴行简出去。


    此时外面日头已经落下,院子里跪着的大臣们见他们出来,也纷纷起身。


    这时一个白胡老者过来道:“离斋饭还有些时辰, 还请各位施主耐心等候。”


    又对裴行简说:“圣上还需跟老朽去莲池做法华莲灯,为大墉百姓祈福。” 这也是每任皇帝到南相寺斋坐的任务之一,从太祖皇帝时候就流传下来,皇帝亲手做的莲灯,也是给天下百姓一个表率。


    裴行简跟着白胡僧人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林听揉了揉膝盖。他今日跟着裴行简跪了近两个时辰,幸好有护膝在,此刻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不过他看刚才裴行简离开时步履稳健,硬跪了两个时辰都没事,不由得佩服,皇帝的膝盖都是铁做的嘛,能跪这么久。


    索性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林听便准备去后院看看,来前他就听张吉说起过,南相寺后院的桃花乃是一绝,落得都比别处晚些。


    等他绕过偏院,只听耳边传来“啜啜啜”的声音,他好奇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小沙弥拿着菜包子喂一只趴在墙角的狗。


    看到陌生人,那狗顿时龇上牙,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林听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他倒不是怕狗,就是这狗一看就攻击性极强,估计把他当成了抢食的人,要是他敢往前走一步,指不定就要扑上来。


    “那啥,” 林听举双手,露出和善的笑说:“我不跟你抢东西,让我过去呗。”


    “阿黄,趴下。” 那小沙弥拍了拍阿黄的头,抱歉地朝林听解释:“阿黄是只流浪狗,以前经常被其他狗抢食,所以不喜欢吃东西时看到陌生人。”


    林听理解地点点头,“明白明白。”


    却见小沙弥将菜包子往他面前一推,“林大人要不要也来喂一下。”


    林听戳着手,对上阿黄防备的眼神,有些犹豫:“它会不会咬上来?”


    小沙弥说:“阿黄不咬人的。”


    林听跃跃欲试,伸手接过小沙弥手里的包子,然后趁着阿黄还没反应过来,嗖地一下塞进它嘴里。


    阿黄愣了一下,像在辨认给他喂食的人是好还是坏的。


    许是感觉到他没有威胁,阿黄终于张开嘴,一口将菜包咬下。


    林听等阿黄吃完,伸出手摸了摸它脑袋,阿黄竟然没拒绝,甚至还配合地低下头。


    他一喜,问小沙弥:“还有没有包子?”


    小沙弥从怀里又拿出一个说:“厨房特意给阿黄留了两个包子,还有一个。”


    ……


    这边了无大师跟着裴行简行至东偏殿,“老朽观圣上头疾似有好转,可是那边那个年轻人的功劳?”


    裴行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边墙角下,林听一手摊着包子,一手在一条狗头上摸来摸去。


    头顶榕树叶落,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了无笑眯着眼睛道:“老朽掐指一算,圣上近日有红鸾星动,想来也是一件喜事。”


    裴行简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平淡道:“朕小时来此,你给我批的可是克兄克父,孤苦终老的命。”


    了无轻轻摇头,“世间万事都在变化之中,圣上在此间却无可携手一生的人。”


    裴行简心口一跳,脑中似有什么闪过,忽地听那边传来林听的笑声。


    “阿黄,要不你就跟我回府上吧,给我守院子,要是半夜有什么人趴在我屋顶上你就去把他咬下来,跟着本大人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裴行简眉头一紧,跨步走了过去。


    小沙弥看见皇上过来,抱着阿黄行礼。


    林听也听到身后脚步声,见是裴行简过来。“皇上。”


    裴行简看了眼缩在一旁的狗,又看眼一脸无知的林听,他手上还拿着半个没喂完的菜包。


    “你可知这些食物都是哪儿来的?”


    “厨房给的。”


    裴行简指着一个巷口,“从这里往前走十步就是南相寺的施恩堂,里面都是些流离失所的流民,你若是无事,便跟朕去一趟。”


    林听便只能将剩下的包子还给小沙弥。他还是圣上的贴身侍卫,皇帝去哪儿他就要跟去哪儿。


    于是他又跟着圣上往施恩堂去。


    临近路口,远远地就听里面传来吵闹声。


    等他们走近了,声音则更为清晰,林听辨认着,其中一人怒骂道:


    “本世子也是你们这群刁民能碰的。”


    而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说道:“天子脚下岂容你这种败类,你仗着自己世子身份却欺压百姓,我们要去官府告你。”


    前面那人的声音林听可太熟悉了,不是安定侯世子还是谁,前不久才被禁足在家,好不容易放出来几天还不乖乖夹着尾巴,得,又被皇上碰到了吧。


    他们刚踏进施恩堂,就见谢全将一个粗布麻衣的百姓踩在脚底下,嗤笑道:“叫你们顶撞本世子,今日就叫本世子来教你怎么做人。”


    而旁边摆着一张方桌,装在网兜里的包子不知被谁打翻,掀倒在桌面上。


    “你干什么。” 龟缩在一起的人群离突然冲出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眼中怒火焚烧,要冲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小先生不可呀。” “千万不要上去,那可是世子,咱们惹不起呀。”


    “我们命贱,小先生可是要做官的人,为了我们不值得。”


    那年轻人眼眶泛红,怒骂道:“你这狗世子,我要去皇帝跟前告你。”


    谢全笑了,“你知道皇帝是我谁吗?那是我舅舅,就凭你——” 他脚下使力。


    眼见那地上的人满脸通红,像是快要断气了,林听骤然出声:“住手。”


    裴行简朝身后晃一眼,一道黑色身影倏地飞过去。


    谢全还没看清楚就被掀在了一旁。


    卓将那人扶起来。


    等谢全稳住身形,看到裴行简过来时,脸色有一瞬间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怕什么,皇帝可是他舅舅,虽然上次他被禁足了,但他相信那只是舅舅做给外人看的手段。


    想到这儿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林听。要不是这个人,他早就得逞了,也不会被关在府里不能出去。


    裴行简将这人脸色尽收眼底,看向谢全:“你怎么在这儿?”


    谢全被盯得有些打颤,说:“那些僧人说离斋饭还有一段时间,可我见他们端着包子往这边来,以为是偷偷瞒着我们自己吃,没想到竟然是让这些贱民先吃。”


    谢全越说越觉得这些事不怪他,他舅舅可是皇上,竟然有人敢让皇帝饿肚子,那真是嫌命活得太长了。


    “而且他们看见我竟然不下跪,舅舅,他们对我不敬,也就是对您不敬,您一定要严惩这些人。”


    林听乐了,心想安定侯平时是怎么教这个儿子的,这么没眼色,没看圣上脸色都沉下来了么。


    不过经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倒是觉得裴行简所谓暴君行径,倒真不一定是他本人所做,指不定就是这些朝廷蛀虫干的,只是让裴行简来背锅罢了。


    “哦?那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裴行简突然勾起唇角,眼神沉冷,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全。


    “我、我,” 谢全愣了一下,余光瞥见旁边桌上被掀翻的包子,顿时露出不怀好意地笑:“那就罚他们把掉在桌上的包子都吃了。”


    谁让那些贱民冲撞他的,他就是要狠狠羞辱他们。


    林听探头看了眼那桌面的包子,桌面像是刚被擦洗过,看上倒是挺干净,包子被蒸得又大又圆,白花花地挤在桌面上,他忍不住咽了咽。


    谢世子从小锦衣玉食,或许在他眼里让人吃掉在桌面上的和掉在地上的都没有什么差别。但对于那些百姓来说可是完全不一样。


    那桌面干净,林听觉得别说那些贫民,他都可以吃。


    被指着的百姓倒是不怎么生气,不管贵人怎么打骂他们,只要不抢他们吃的就行。


    裴行简挥挥手,“去,把包子分给那些百姓。”


    谢全见皇帝站在自己这边,脸上露出傲慢,微微扬头,挑衅地看向那个书生模样的人。


    赵德海将包子分给他时,他将脸一偏,拒绝。


    谢全见状嘲笑道:“一个穷弱书生还敢违抗皇命,来人,打他三十大板。”


    那书生涨红了脸,不顾身后众人的劝阻,怒骂道:“一群硕鼠。”


    谢全脸色一变,当即上前一巴掌拍过去,举到半空就被卓拦下。


    “舅舅?” 谢全看向皇帝。


    裴行简眯了眯眼,“庙宇之地,不可动粗。”


    谢全不情不愿地放下手。


    那书生却突然挣脱开桎梏,跪在裴行简面前道:“皇上,草民身份低微,却知道若是掌权者不分好恶,听信奸人言论,那王朝必不长久啊——”


    “贱民!” 谢全气得正要上前,又被身后卓抓住,他挣脱不开,回头却见皇帝眼眶发红,隐隐有血色漫出来。


    他顿时呆住,“皇、皇上,头、头疾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