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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三更合一】 以往这种累……


    以往这种累是日复一日不能言说的麻木, 仿佛没有尽头。


    可妹妹眼底的怜惜,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温热的水, 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也驱散了他周身的常年萦绕的寒霜。


    许明月依然是对许凤莲的那套说辞:“只有女式的衣服, 没有男式的, 不过这件毛衣很长, 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见,不管款式如何,至少可以保暖。”她差点脱口而出喊了声‘爷爷’, “哥,你要不先别挖了,试试毛衣看能不能穿, 不能穿的话,我想办法把线拆了重新织一下。”


    “还有这袄子!”她声音雀跃, “可暖和了!就是有点小,你上来试一下, 不行的话看妈能不能改改。”


    老太太是个小脚,外面的活干不了,针线活还不错。


    许凤台瓮声瓮气带了点鼻音的声音从地窖里传上来:“这好衣服, 你自己留着穿, 给我穿糟蹋了。”


    他是真的这么想。


    他一年到头, 不是在田地里, 就是在河滩边,要么就是在碳洞里,身上不是河滩的淤泥,就是炭山的煤灰, 永远没个干净的时候。


    这衣服他虽然没看到具体模样,但肯定是好衣服,若是穿出去刮了,或是磨破了,他要心疼死,况且碳洞那地方,人还没钻进去,身上就没一块干净颜色了,穿那么好干嘛?还不如妹妹穿。


    他是典型的付出型人格,从小小少年起,一直到老年,从来都是默默的为别人付出,好像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都付出习惯了。


    许明月却知道,老头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是极缺关爱的。


    就好比她用奖学金给他买的豆奶,他嘴巴上说豆奶一股怪味道,让她不要买了,可每天早上都端着豆奶杯子,往他的老伙计群里钻,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豆奶,然后叹一句:“唉,这东西哪里好喝了?叫她不要买,非给我买!”


    她也不管许凤台的拒绝,伸手拉他上来,他却生怕自己身上的泥灰弄脏了许明月,忙摆手说:“别拉我别拉我,我自己上来!”


    他上来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被许明月推着,“赶快去洗澡,洗完澡试试这毛衣能不能穿!”


    许凤台身上是真的脏啊!


    基本上,在河边干活的人,没有人能保持身上干净,冬天还不能天天洗澡,不然没衣服换,一年当中,他最干净的那天,就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到大年初一那天了。


    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除夕当天是一定要洗头洗澡迎新年的,大年初一,无论如何,都要休息一天。


    今天晚上,他算是又干净了一回。


    没有煤油灯,许明月干脆点了个火把,不然一点看不见太不方便。


    其实她想把露营灯拿出来照明的,可与这时代太格格不入了,她私下自己用用还好,要是随便乱用,她怕被人怀疑是敌特、间谍。


    许凤台在浴室里洗澡,许明月点着火把在堂屋。


    今晚全家人一起洗澡,将她白天用小水缸在江家村老井里打的一缸水都用光了,想到接下来三年干旱,她有点坐不住,反正火把都点了,见天还不算晚,她干脆举着火把来到大伯家,找许凤翔帮她联系打井队的人,帮她在荒山上打口井。


    许凤翔对许明月的花钱能力咋舌,刚买了那么多的水泥砖瓦,还付了那么多工钱出去,现在还想在荒山打井。


    就说她手里有一千块钱,也经不住这么花吧?


    “打一口井可要不少钱,你咋想要在荒山打井的?”


    许大伯娘也劝许明月:“江家村村口不就有井吗?许家村井离的远,你去江家村挑水吃,挑桶水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吧?”


    许明月故作苦涩模样:“怎么不会说?”她看着许凤翔:“大哥,我跳了河后,身体就不太好,夜里老是咳嗽,从荒山这头到江家村还有不少的路,天天去江家村挑水,我也真是挑不动。”


    许大伯娘说:“你叫凤台给你挑啊!”


    “哥哥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去上工,回来天都黑了,干了一天活本就累,咋还让他去挑水?”


    许大伯娘他们想想也是,许凤台家不像她家,三个儿子,加上许大伯,四个大壮劳力,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搭把手,让其他人可以缓口气,休息一会儿。


    可许凤台家,就他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当老黄牛在用,老黄牛到了农闲季节还能休息一下,可许凤台一年到头都没得休息的。


    许明月说:“反正我手里的钱留着也没用,没有票,在外面连包火柴都买不到,我就想,在荒山上打个井,以后我和阿锦在荒山吃水也方便一些,省的跑大老远的去江家村挑水吃,不缺水的时候还好,真要缺水了,别说去江家村挑水了,就是村里的井,都不一定给我挑水。”


    这还真是现实,连许大伯和许大伯娘都没话说。


    虽说他们这里临河,大部分时候都不缺水,但也不是没旱过,旱的时候井水都见底了,村里人自己吃水都不够,外村人敢去抢水喝,不打爆她的头都是便宜她了。


    尤其是她现在还有个被离了婚的身份,这在农村,那简直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人家见到指指点点说几句闲话都算好的,就怕别人来欺负你。


    许大伯娘点头说:“你在荒山打口井也好,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用求人。就是这打井真的要不少钱,你手里虽有几个钱,也要省着点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许明月谦虚点头,这一点她还真知道,她家以前就打过一口井,花了三千块钱,有些地方不同,土质不同,打的水井深度不同,价格也有起伏,之前她在网上就看过某中原大地,打一口井要一万块钱,还不一定出水。


    她直接拿了三百块钱给了许凤翔:“打井的事情就麻烦大哥了,这些钱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后面我再补,我就想把水井打深一点,最好能打三十多米深,这件事我想快一点,最好过年之前井就能打好,不然天天去江家村挑水吃,太麻烦了。”


    许凤翔点头,问她:“你水井打那么深做什么?”


    要知道,通常打井的费用是按照米算的,一米多少钱,多打十几米深,就要多出很多钱。


    许凤翔哪里知道,许明月是怕接下来干旱,井打浅了的话,到时候井干了,水不够吃。


    至于荒山打井不出水的事,她还真不担心。


    他们这个地方,因为临河,地下有丰沛的水资源,前世他们这里还没有通自来水的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井,从来没听说过,哪家院子里打井不出水的事。


    荒山树木丰茂,长林丰草,旁边田沟边柳树成荫,明显是有地下水的。


    许明月也没跟他解释太多,只说不想手上留太多钱,许凤翔就没再问了。


    一般的水井,二十米深,这时候的钱值钱,差不多一百八十到两百块就差不多了,许明月多给一百,一方面是给许凤翔工钱,额外的就是多打的十几米深的钱。


    定下了打井的事情,许明月这里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这个时候她手里的火把已经灭了,许凤翔给她重新做了一个,不放心她一个人回荒山,送她到荒山才回去。


    许明月回来的时候,许凤台也洗好澡,将澡盆都收拾好出来了,穿着许明月给他的毛衣裙,别别扭扭的在收拾东西。


    他没有里面的单衣可以换,穿的是她找给他的一件她夏天的宽松大T恤。


    许凤台看到许明月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毛衣裙虽然暖和,可穿在身上,他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袖子短了一大截,腋窝那里也伸不开,领口勒的也紧,还是一件到他膝盖的裙子。


    也亏的是宽松款,他自己也够瘦,不然都塞不下他。


    可有再多缺点,都抵不住一个,它暖和!


    许凤翔也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他生怕把它撑坏了,手脚都放不开了。


    至于裙摆太长的问题,反而不是问题,许凤翔干了这么多年的重活,其实他腰也不太好,这多出来的裙摆,正好可以叠到腰部,给他的腰加上了一层暖意。


    只是贫穷了这么多年,许凤台内心其实是自卑的,他有一种‘不配得到’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好衣服给他穿,都是糟蹋了。


    这让他心里很忐忑,总觉得这么好的衣服,给弟弟妹妹们穿才是对的。


    如果不是许明月说,她给每个人都买了,她们每个人都有,许凤台都不会穿上身。


    站在许明月面前,他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许明月却点了点头,“好看!”她拉了拉他身上的衣服,仰头对青年版爷爷说:“哥,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买更合身更暖和的衣服!”


    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许凤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有种,被妹妹宠着的感觉,让他眼眶蓦地一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身去。


    遗憾的是,她车里没有男式的鞋子,她虽是三十八的大脚,可她的鞋子许凤台还是穿不上。


    大约是年轻时候,冬季在河滩挑堤坝,伤了腿,许凤台后来是有风湿的,一到天阴下雨,身上就钻心的疼。


    爷爷那么沉默坚强的人,晚上疼的忍不住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呻吟着,还不敢让他们知道,怕他们担心,白天疼的时候,愣是一声不吭的忍着。


    还是许明月偶然一次自己发现,才知道。


    那疼痛难忍的哀嚎声,听的她心都快碎了!


    该有多疼,才能让爷爷发出那样痛苦的呻吟!


    至今想来,许明月都觉锥心刺骨。


    俗话说,暖从脚起,许明月想着,有没有机会给爷爷搞一双雨靴、袜子和棉鞋来。


    棉鞋其实是最好弄的,把棉花被拆些棉花下来,做鞋的布头就更好弄了。


    问题是河滩泥泞,他们在河滩挑堤坝的人,在岸上挑土挖土还好,在河滩里挖土的人,河滩是湿的,大冬日里,站在河滩湿润的泥土中,一年,两年,常年如此,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必须要有雨靴,还得是长筒的。


    其实不光是许凤台需要雨靴,她和小阿锦也需要。


    她十几岁时爱美,冬天不爱穿秋裤,后来也是一到下雨天,或者空调房里,都不能光着腿,不然腿就会不舒服。


    不是爷爷那种钻心的疼,但就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导致她大夏天的,连短裤都不敢穿,一年到头都是长裤或者长裙。


    这里雨天这么泥泞,出门鞋子、腿必湿,谁受得了。


    对了,还得买个高泡脚盆,让爷爷每天晚上都有热水泡脚,缓解冰冷河泥带来的湿冷。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保暖。


    她把自己的那条鹅绒裤拿出来,给许凤台。


    冬季的鹅绒裤,里面是要加秋裤和羊毛裤的,同样是宽松款,她腿长,买的也是加长款,他应该可以穿。


    可惜了,她的加厚款保暖内衣,不仅是粉色,领口还有蕾丝,而且是贴身的,许凤台根本穿不了,不然可以给他搞一套,绝对暖和。


    许凤台推脱不掉,故作不耐烦地说:“你给我买这么多衣服干嘛?你给自己买啊!你自己拿去穿!不要给我!”


    说着说着,他又要哭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对别人好,突然接收到别人对他的好,他反而手足无措了起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哽咽了。


    他往房间里躲,许明月拿着裤子在后面追,“哥,我有!我真有!你穿上啊!”


    没办法,许明月将剩下的两条丑裤子也拿了出来。


    “那你给妈穿去。”


    老太太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用她爸的话说,就是半辈子泡在苦水里。


    许凤台有时候很好说话,就像个没脾气的人,晚年的他,总是乐乐呵呵的,可固执的时候,又固执的要命。


    倒是那件男款的登山裤,他穿了,穿上之后,他是摸了又摸,又起身走了走,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裤子,里面居然还有温暖的绒。


    羽绒服他也不要,怕弄脏了好衣服:“你们自己穿,我有这条裤子就行了!”


    年纪轻轻,他的腿已经开始疼了。


    许明月生气他的固执,许凤台穿着那条加绒的登山裤,睡在温暖的房子里,异常的满足。


    早上起来干活,他像是浑身充满了力气,连清晨河边湿冷的空气,都仿佛不再黏腻压抑,遥远的天际也升起了微弱的霞光。


    就是干活的时候不太方便,咯吱窝那里有些紧,胳膊撑不开。


    他老是担心动作大了,就把咯吱窝那里扯坏了,于是这老头儿,不,是这大哭包,他不顾河边寒风凛冽,把身上的毛衣脱了,然后穿上外套继续干活。


    *


    许凤莲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美梦,美到她早上醒了,都不敢睁眼,想在那场美梦再沉寂一会儿,可怎么都进不去梦里了。


    她身边的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昏暗的房间内,老太太熟练的拿起盖在被子上的衣服,然后就看到袄子下面的姜黄色毛衣,奇怪地问了句:“这哪来的毛衣?”她一拿在手中,那柔软的触感,让她不仅眯起眼睛把毛衣拿到眼前凑近了看,然后推了推还在睡的许凤莲:“小莲……”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盖在许凤莲被子上的粉色毛衣。


    许凤莲此时已经完全醒了,她回头看向老太太,就看到老太太手里拿的毛衣,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老太太没好气道:“还做梦呢?还不快起来,一会儿食堂的粥没了。”


    一说到粥,许凤莲立马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从小到大饿怕了,没什么比吃的更重要。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被子上盖着的粉色毛衣。


    昨晚上天太黑了,她其实也有些夜盲的,并没有看到毛衣的颜色,此时就这早晨蒙蒙亮的微光,看到被子上的毛衣,比她昨晚梦见的晚霞还要漂亮。


    她轻轻拎起被子上的毛衣,歪着头看了又看,忍不住对老太太说:“妈,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老太太一边利索地穿衣一边说:“这毛衣哪来的?”


    许凤莲这才相信,她居然没有做梦,这居然是一件真的毛衣!


    她跳似的蹦下床,将毛衣小心地穿在身上,臭美地转了个圈:“妈,好看吗?”


    她忍不住打开土屋的木门,走到鸦青色的天光下看身上的毛衣,真好看啊!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又蹦跳着回来穿裤子和棉衣外套,小心翼翼的将她好看的毛衣藏在棉衣里面,才喜滋滋地对老太太说:“是阿姐昨天买的,她昨天去邻市,遇到了一艘海城那边来的大船,上面全是有瑕疵的衣服,不要票!阿姐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件,这件是给你的,妈,你快穿上暖不暖和!”


    她是一点都不怀疑许明月的话。


    邻市虽然距离他们这里不算远,许凤莲却没去过,而每一个去过邻市的村里人,回来都会吹牛,说邻市多么多么好,船多么多么大,饭馆里的饭菜多么香!


    在连县城都没去过的村人眼中,邻市就是一个什么都有什么都好的大城市!


    而且现在还没到最严格的那十年,早些年,也确实会有别的地方的船只运东西到他们这边来卖,没有各种票证之前,还有集市和庙会,庙会才是最热闹的,真正的什么都有。


    所以老太太也没怀疑,摸着那柔软的毛衣,到外面的天光下,稀罕的不行。


    不过她还是没舍得穿这件毛衣,而是递给许凤莲说:“我一个老太太了,哪用得着穿这么鲜亮的衣服?你小姑娘拿去穿。”


    许凤莲超级想要,可她还是美滋滋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袄子,仿佛隔着袄子,摸到了里面霞光一样美丽的毛衣,嘻嘻笑道:“妈,我有呢!”


    一直到她年纪很大很大了,也见过了更多更好色彩更繁复的衣服,这件毛衣依然被她仔细保存着,有这件衣服在,她就像是拥有说不出的底气,用不完的心气。


    *


    没过一会儿,许明月就牵着小阿锦,身边跟着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许凤发过来了。


    许凤发是早上醒来的时候,才看清他身上穿的牛仔衬衫的!


    居然没有一个补丁!


    虽然有些大,可他都习惯了穿过大的衣服,关键是,这衣服上面没有补丁哎!


    还有毛衣!


    不过毛衣他没穿,他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准备留到过年的时候,当过年的新衣服穿。


    这样他也有过年的新衣服穿了。


    哪怕是没有穿毛衣,里面只有一件牛仔衬衫,他出来的时候还是美的不行,原本有些沉默寡言的他,居然难得的露出些活泼的神色,拿着手里的毛衣出来问许明月:“阿姐,这毛衣真是给我的啊?”


    许明月见他拿着毛衣出来还有些奇怪:“毛衣你怎么不穿?”


    许凤发摸摸头嘿嘿傻笑:“我留着过年穿。”


    许明月从来没从小爷爷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好笑地说:“你穿上吧,天太冷了,冻感冒了还要花钱治。”


    许凤发在过年穿,还是冻感冒花钱治上踌躇了半天,还是‘花钱’这两个字更厉害一点。


    两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穿到身上后,他整个人都昂扬了,走路都感觉带风!


    许凤莲看到许明月激动的呀,“阿姐!阿姐!”


    许凤发也得意的不行,来到食堂,忍不住掀起衣摆,跟小伙伴炫耀,于是很快村里人就都知道,许明月昨天去邻市买水缸的时候,遇到海城来的货船了,船上东西不要票,她给许凤发他们每人都买了一件毛衣。


    把村里人给羡慕的啊!


    “这毛衣看着真好,要不少钱吧?”她们说许明月,“你啊,手里有点钱就都花了,要留一点在手里傍身的哎!”


    建了个砖瓦房,还买了这么好的毛衣,村里有想跟许明月借钱,或是把她手里的钱弄到手的人,见她把钱都拿来买毛衣,就跟花了他们的钱一样,心疼的滴血。


    许明月就将她昨天去邻市,发现买什么都要票,有钱什么都买不到的事情说了:“好不容易遇到不要票的货船,你说我不把手里的钱花了,留着有什么用?钱买不到东西,那不就是纸吗?”


    这话说的周围人也都赞同,不过还是有人说她:“那也不能都花光啊,手里不留点钱,你以后日子怎么过?”


    还有跟许明月一样没有票的问许明月:“你那有没有多的?给我匀一件,我拿钱跟你换!”


    他们农村人,同样是有钱没票,钱拿在手里很难买到东西。


    许明月笑着说:“我,我妈,我哥,弟弟妹妹,加上我闺女六口人呢,哪怕我把手里钱花光了,也没有多的啊,这毛衣虽然不要票,可它价格比供销社高不少呢!”


    主要是这成品毛线衣,供销社里也没得卖,都是稀缺物品,别说毛衣了,就是毛线都是稀缺物品。


    这年代,真是什么都缺!


    她又卖惨道:“实在不行我就挖野菜,去河里摸河蚌,挖莲藕,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村里婶子们又叹气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许明月这才是聪明的做法,把手里钱都花了,就不遭人惦记了。


    原本还觉得她手里肯定留了钱的人,现在算算,她手里恐怕真没几个钱了。


    很快她们就又听说了,许明月要在荒山打水井的事了。


    一直对许明月手中的钱存有想法的人,这下彻底绝了念头:“她手上这次怕是干干净净的了。”


    毕竟她花了多少钱,大家一算就算出来了,全花在明面上了。


    “光是那房子,那水井,还有她给她兄弟妹妹买的几件毛衣,那毛衣不要票的话,少了二三十块钱能买到?”有人在家里生气地说:“这下不用惦记了!”


    她过的不好时,人家可怜她,现在看这一家子都穿了新毛衣,又眼红嫉妒了,要不是那毛衣穿在许凤台身上,都有人想偷毛衣了。


    许凤莲超级想炫耀自己的毛衣,但她还是忍住了炫耀的心情,整个人美滋滋的,吃完了饭,去山上砍草时,都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入冬之后,来山上砍柴的人就少了,大部分人家从秋收结束后,就开始砍柴囤积过冬用的柴火,现在基本上都囤积够了,窝在家里猫冬,毕竟冬天是真的冷。


    也有格外勤快的人,冬季还来山上砍柴砍草,但这样的人很少。


    许凤莲她们还要砍草,是给许明月砍得。


    许明月是在往清空的车里装木柴时,才发现,原本清空的后备箱,就跟她穿越过来的当天一样,里面又塞了满满的米面粮油,还有一床五斤重的棉花被。


    这个意外的惊喜将她砸的快惊喜的晕了!


    她都做好一车的食物抗战三年的准备了,结果车里东西还能刷新!


    别的不说,就光她车里的那二十四瓶水,一个月囤二十四瓶,加上每个月刷新的,也能帮她带着爷爷他们度过三年干旱不被渴死了!


    还有米,她当时买的二十斤,还有二十斤挂面,批发的地方,冰糖是五斤一包的,她到时候就是卖冰糖,都不缺钱花了。


    更别说,她车里还有一个1.6升的保温大水壶,虽然抵不上这时代的暖水瓶的容量,可也在冬天有了热水可以喝,而且现在是两个保温水壶了!


    至于哪里来的,邻市货船上买的啊,她当时挑了两个大水缸回来,谁都不知道她水缸里都有啥!


    还有防狼喷雾。


    她之前以为在这里待一二十年只有这一瓶,低调的很,未来她还是低调,可一个月囤一瓶,她还怕啥?


    而且车上抽屉这些东西她平时放物品的地方她都没检查,只看了后备箱的大物件,其实车上还有不少零碎,比如加油送的抽纸、卫生纸,行李箱里还有卫生巾等物品,几乎包含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与这些相比,她车上的帐篷、垫子、吊床这些,才是最微不足道的。


    关键是每个月都能吃肉了啊,十斤排骨,十斤五花肉,两只大活鸡呢,足够全家人补充营养了!


    除此外,还有一些零碎,之前因为在一二十年的长河里,这点东西太微不足道了,以为吃完就没了,就都没算,现在如果每天都刷新的话,那就不同了。


    她看了下上次出去玩时剩下的零食,有棒棒糖、巧克力、奶糖、薯片、小包的核桃仁、牛肉粒、海苔、奥利奥饼干等,虽然量都不多,全都在一个袋子里装着,有些是她买的,有些是阿锦小伙伴给她的,可如果每个月都刷新的话就不一样了啊!


    对了,还有暖宝宝!


    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李箱拉链夹层里,居然有几片暖宝宝,估计是过年去三亚玩的时候放的,后来到了那边用不到,她回来后就没拿出来,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把这事忘了。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她哪怕没钱了,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卖点东西,积少成多也不缺钱了啊!


    还有被子!


    她早看爷爷的破被子不顺眼了!以后就可以给爷爷换被子了!


    至于被子哪里来的,就说邻市的那船其实是河上黑市不就成了?没事就划船往河里走一趟!


    许明月心头的大石终于没了,整个人都放松了,第一件事,就是想给自己换被褥!


    穿越到这里一个月了,她每天晚上都睡在稻草上面,虽说上面铺了床单,可脏啊!


    稍微一个不留神,稻草屑子就钻出来了,搞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稻草,小阿锦还喜欢蹦,在温暖的炕上到处跳,没一会儿炕就一团糟。


    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只能虎着脸叫她自己收拾。


    她从小阿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家伙精力极其的旺盛,刚出生没几天,就能在哭的时候,小拳头无意间砸的床邦邦响,她当时就想,这小家伙是不是骨骼清奇,毕竟她力气也大。


    果然!


    从小对什么都敢兴趣,什么都想学!打篮球、踢足球、散打、舞蹈、游泳……每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有时候许明月都感觉自己生了一只破坏力极强的哈士奇,每天都要遛,一天不遛就要拆家。


    现在炕烧起来了,下面的稻草垫也换成了棉花被,她就开始给小阿锦制定训练计划了。


    挥拳、踢腿、拉伸、打腿,背诗、口算。


    两岁的身体,八岁的灵魂。


    人虽然穿越了,暑假作业还是要继续做的!


    *


    知道车子里的物资可以刷新后,她也就不小气了,将自己的那条青花瓷图案的鹅绒裤给了老太太,两条格子裤,许凤发和许凤莲一人一件,外加一套保暖内衣。


    把从没穿过好裤子的许凤发和许凤莲两人给高兴的,哪怕裤子不合身,需要他们卷起裤腿,他们也高兴的想要飞起来。


    至于裤子来源,就是那天在邻市买的呀,原本打算过年给他们当新衣服穿,现在看天气太冷,就提前拿给他们了。


    有的穿,谁会怀疑裤子来源啊!


    这下他们也不炫耀了,为了保护他们的新裤子,他们都是把外穿的裤子穿在了里面,外面再小心的套上他们的旧裤子。


    这样新裤子就不会被弄脏弄破了。


    两人都很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的新裤子。


    老太太的鹅绒裤其实也穿大了,老太太自己会做针线活,将裤腿改短了。


    这条鹅绒裤虽然丑,但是真保暖啊!


    车里的肉和水果,许明月也没不舍得吃了。


    因为之前剩下的那些,她怕肉和水果坏了,没敢放在外面,结果车子里面的物资一刷新,十斤排骨、八斤五花肉、车厘子、荔枝,和她放在车里的钱,全都没有了!


    许明月顿时感觉错失了一个亿,心痛不已。


    要不是她木箱子里放了一点装样子,她现在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也幸亏她把打井的钱给了许凤翔,让他帮她找打井队打水井,不然她连打水井的钱都没有,接下来三年玩球!


    饿不死,渴死!


    她上次做的二斤肉,愣是被许凤莲她们吃了好几天才吃完,连砂锅都不用洗,被他们用从食堂带回来的红薯粥,重新加水熬粥,愣是把砂锅吃的一点子油花都没有了,也亏的是冬天,不然肉都坏了。


    为了防止车子什么时候又刷新,这次刷新出来的东西,全被许明月拿了出来,放到了柜子里。


    也好在现在是冬天,东西还算放的住。


    肉暂时是不能拿出来吃了,就被她做成了腊肉。


    屋子里做了腊肉这事,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许凤台和许凤发,哪怕他们两人白天都在外面干活,只有睡觉的时候是过来睡的。


    许明月就说是上次去邻市买的不要票的肉,不舍得全部吃完,就做成了腊肉,怕太惹眼,就没跟人说。


    两人也没怀疑。


    实在是许明月制成腊肉留着干重体力活时候吃的做法,才是现在大家做普遍的选择,像她那样直接切二斤做红烧肉的,才少见。


    *


    许凤翔办事很利索,打井队很快就被他请到荒山来。


    村里人见到打井队,知道许明月是真的要在荒山打井了。


    经过打井队的人勘测,水井的位置确定在了前院的角落,避开了后院的地窖和院墙。


    按照许明月的要求,水井打了三十多米深,水井的井口全部用砖和水泥砌了起来,为了防止小阿锦调皮,掉到井里,还做了个水泥的井盖,水井的周围也铺了砖,抹了水泥,还在旁边砌了个方便洗菜洗衣服的池子。


    等这些都弄好后,就连许凤翔都羡慕了,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院子。


    虽然这只是一口水井,一个洗衣服池子而已。


    如此,许明月来到这个时代,也快要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就只淅淅沥沥的下了两场雨。


    往年这个时候,天总是阴雨绵绵,或是都下雪了,可今年冬天天空阴阴的,可就是不下雨,也不下雪。


    这让许明月想起爷爷奶奶说起过的三年大旱。


    她经历过洪灾,却没经历过旱灾,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她,很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没有水:“去河里挑水啊!这么大个河,总不能一点水都没有吧?”


    爷爷当时说:“河都干了嘛!刚开始还有水,干太久,都从河里挑水,水位退太狠,就要去别的村河里挑,那别的村能同意吗?为了抢水,都打破了脑子!别的地方没有水的人,就到我们这里来讨饭吃,一个竹子河的莲藕,养活了方圆百里的人!”


    竹子河很大很大,是她们这里最大的淡水河,不光有深水区,还有很大的一片浅水区。


    深水区不长莲藕,浅水区的河圩里,一到夏季,一望无际的莲花飘荡。


    可即使如此,还是饿死了很多人。


    *


    到三九寒天的时候,河边挑堤坝的活也停了,河边的温度比村里还要低,没有很厚的衣服御寒的话,很容易感冒,村里又没有医生,大家都生不起病。


    不用去挑河堤,也不代表就可以闲着了,村里的壮劳力们,又去炭山钻碳洞,挣点辛苦钱。


    往年许凤台也是要和村里的壮劳力们一起去炭山钻碳洞的,今年他难得的没去,因为许明月提前给他买了砖瓦、水泥,要是再不动工,她怕这些砖瓦水泥又要被人惦记上,到时候东西丢了还是其次,她也会有危险。


    许凤台被她说的没话说,点头同意建房。


    宅基地就是许明月小时候家的地址,老屋的对面。


    不过他还是固执的留下了很多砖和水泥,先把给她挖好的地窖,用砖给砌了一圈,又抹上了水泥。


    原本给他的砖和水泥,起码能建一米五高度的墙,现在一米都不够,只能用石头顶上。


    有许凤翔三兄弟给许凤台帮忙,房子建的也很快,不需要像荒山那样挖树根,因为地势够高,也不用做防水台。


    许家村很大,很多嫌被休离回家的许明月晦气的人,其实都没有去荒山看过,不知道她多买了许多砖瓦水泥,直到许凤台的房子地基用石头和水泥打好了,他们才知道,许明月居然多买了那么多水泥砖瓦,现在在给许凤台建房子呢!


    “要不说大兰子聪明呢?她被离了婚回了娘家,还不是要靠她大哥,她哥哥好了,她才好,自己建房子还给哥哥一起买了砖瓦,手里不留钱。”


    “凤台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养大弟弟妹妹,自己连个媳妇都娶不到,现在有个房子,也能娶上媳妇了。”


    也有人酸那精穷的一家,现在也能盖上砖瓦房了,他们都还住的土屋呢。


    不过想偷许凤台家砖瓦的人,是偷不到的,因为村里不是荒山,荒山上杳无人烟,许凤台家四周都是人,宅基地又在他家对面,旁边还有他大伯一家,即使白天许凤莲一家都在山上砍柴,白天还有许凤翔带着人在干活呢,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许凤台三个堂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哪个敢去偷?


    等宅基地的水泥干透了,后面建房子就快了,一天就把砖块给用完了,砖主要都用来建炕了,外面的墙体下面是砖,中间是石头和水泥,上面是土砖。


    饶是如此,也让不少人看的眼热不已。


    许凤台建房,最高兴的莫过于许凤莲了。


    她眼热大姐的火炕好久了,但大姐嫌她头上有虱子,不让她上炕。


    许凤莲委屈巴巴。


    现在,她也能睡热炕啦!q(≧▽≦q)


    第22章 第 22 章【双更合一】 可这一刻,……


    他们这边其实是没有炕的, 至少许明月小时候没见过炕,冷就硬熬着,河边湿气重怎么办?睡高床。


    她是到城里生活后, 才知道床原来可以只到膝盖那么高,下面可以储存东西, 从床上摔下来是不疼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 南方还有地暖。


    也正是知道了这些, 体验过这些东西在冬季会有多么的舒适,许明月才无法忍受这里的潮湿和寒冷,才有的火墙和火炕。


    火墙和火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当地的泥瓦匠们也会建火炕。


    这里的人少建火炕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里冬季不够冷,而是因为贫穷。


    就像她, 在自己没有住过地暖之前,一直以为地暖是北方才有的东西。


    现在还在用石头和土砖盖房子, 有些连瓦片都没有的人家,哪来的钱去建火墙?


    而体验过长姐温暖房子和温暖火炕的许凤莲, 才会对自己的火炕那样期待。


    如果她没有体验过温暖,或许她还能忍受寒冷。


    没有来过这个年代的人,也很难想象, 这个年代的人冬季闲下来后, 有一大爱好, 就是相互为对方在头上捉虱子。


    许明月就经常看到一个大点的孩子, 在另一个孩子头上扒拉着,刚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扒拉什么,许凤莲也在小阿锦的头上扒拉, 然后扒拉出来一只虱子,十分熟练的将虱子放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中间,用力一按压,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才意识到她看到的场景是什么。


    那一瞬间,她头皮都竖了起来,浑身都仿佛痒了起来,觉得头上、衣服上,甚至她看不见的地方,都有虱子。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事实!


    其实除虱这事,并不是她洗了头,洗了床单,虱子就能立刻没了的。


    她虽洗了床单,实际上床单下面的稻草上,和盖着的棉被上,依旧残留着虱子卵,她总不能连上面盖得棉被一起洗了,只能勤晒,用竹拍拍打被子,将上面的虱子卵拍掉下来,而这种方法并不能尽全功。


    她没有除虱药!


    纯靠洗头,是无法将紧紧粘在头发密密麻麻的虱子卵给洗下来的,尤其是长头发,为此,许明月不光剪去了小阿锦的头发,还将她自己的长发也给剪了,在没有可用工具的情况下,用儿童剪刀一点一点,头发剪的狗啃的一样,为的就是冬季洗头后,可以快点干,这样就可以勤洗头。


    不然哪怕有火墙和火炕,冬季洗头也依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感冒。


    这也是许凤莲情愿头上痒着,也不在冬季洗头发的原因。


    她们并不在意头上有没有虱子,甚至觉得,虱子多了头皮就不痒了。


    就算头发好洗,在没有洗衣机的前提下,洗床单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一点,就是没有足够多的肥皂。


    她就只有一块羊脂皂,兼之洗手、洗衣服、洗澡等洗一系列的东西,床单那么大的东西,一块羊脂皂根本经不起几次消耗。


    也幸亏她还有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旅行装,不然一块羊脂皂根本不够用。


    在这样的前提下,许明月好不容易将头发上的虱子除完,炕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了虱子,许凤莲想上她的炕,她怎么可能同意?


    许凤莲其实是有些伤心和委屈的,尤其是她想往热炕上躺一下的时候,许明月吃惊的伸出尔康手大喊了一声:“别!”


    把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站在炕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也被她的行为动作吓了一跳的许明月,直言不讳的那句:“我可刚除完虱子,你要是再给我床上染上虱子,我就完了!”


    她不光嘴上这样说,她还用行动,将许凤莲刚刚坐的地方,用手拍了又拍,生怕她头上虱子掉到她的床上,又给她染上虱子!


    不是许明月想伤害她,这完全是许明月当时的下意识反应!


    床真的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在现代时,小阿锦从外面玩回来,如果不换睡衣或者居家服,她都是不让小阿锦上床的,她会觉得她在外面玩,身上沾染到各种细菌,会被她带上床,这使得她完全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在床上睡觉。


    或许有人会问,你刚来到这里时,许凤台和许凤发的床你不也睡了吗?矫情!


    是的,她睡了。


    可享受睡觉,和痛苦睡觉之间,它是不一样的!


    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她除了忍受能怎么办呢?


    现在有条件给自己一个更舒适的睡眠环境,不要干净的,香喷喷的睡眠环境,只因你在有虱子的床上睡过,你就把你今后睡觉的床上都弄得有虱子、有味道吗?


    其实许明月十分理解许凤莲和许凤台,包括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因为资源匮乏!


    没有条件每日洗澡,没有条件经常洗床单、换衣服,没有条件换被褥,更没有条件和精力经常洗头洗澡。


    尤其是他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人,天晴时还好,还能晒晒被子,要是遇到连绵不绝的雨季,家里衣服、被子永远都是潮的,潮湿,它不是一种感受,而是实实在在的会生霉斑,会长白毛、绿毛、蓝毛。


    没有以上的各种资源和条件,一个女孩子,哪怕天天洗澡,她头上也永远有虱子。


    男子还好一些,短头发,洗脸的时候,顺手就把头发洗了,头上虱子反而不多,但是臭啊!


    冬季不常洗澡的汗臭,劳累过后懒得洗脚的脚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在许明月刚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落脚地的时候,她只能忍受。


    她是真的很怕床上再有虱子,尤其是在她刚换了新棉褥子的情况下。


    这棉褥子可是一个月才刷新一次,要是掉了虱子在上面,她前面各种洗头、洗衣服、洗床单,全部白干了!


    你以为冬天洗床单容易啊?床单沾了水沉重不说,光是那冰冷刺骨的水,就让许明月一下子回忆起了小时候所经历过的艰苦岁月。


    说实话,要不是见许凤莲衣衫单薄,又每日辛辛苦苦给她砍柴,她真的连卧室都不想让她进。


    许明月有许明月的理由,可许凤莲当时没说,被许明月当时的态度伤到也是事实。


    这时代的农村人不讲究,活着就已经用尽他们全部的力气了,也没有人教过许凤莲,不应该随便往别人的床上坐。


    况且许明月不是别人,是她大姐。


    好在,她是个心大的,委屈了一下,难过了一下,现在见到大哥的房子也建了火炕,她以后也能睡在温暖干燥的炕上了,心里又雀跃起来。


    许凤台的房子并不太大,毕竟砖瓦有限,为了避免以后许凤台娶了媳妇,家里住不开,房子主要分为三部分,左右两个大房间,堂屋中间隔断,一分为二,后面是房间,前面是堂屋,三个房间共用一条大炕。


    这样许凤莲和老太太两人,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哪怕是两个人一间房,对许凤莲来说,那是属于她的空间。


    她的房间呢。


    光是这个说起这句话,就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期待和喜悦。


    不再是老屋里草帘子隔开的不方便的灰暗,不再是没有窗户,冬冷夏热黑咕隆咚的稻仓。


    其实……其实只要堂屋隔开的后面那个小房间,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有暖炕,有窗户,有光。


    可是,大姐说,大哥和小弟一个房间,她和妈一个房间,后面还有个小房间,以后大哥要是结婚了,小弟就可以搬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去。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让她和妈睡大房间,让小弟睡小房间是应该的。


    老太太当时嗫喏了一下,见许明月说话时,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突然就说不出,右边的大房间今后给凤发结婚用,她和小女儿住堂屋后面的小房间。


    许明月在某种时候是迟钝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老太太和许凤莲心里的想法,就很自然的吩咐指挥安排完,心底还想着,炕大,屋子里就暖和,湿气也少,爷爷的腿疼也能缓和一些,也许到了老年,他就不会疼的那么厉害。


    许明月不知道爷爷的腿,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疼了,她只想用这样的方式,尽量让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老太太晚上睡觉都能舒服一些。


    许明月觉得房子不大,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房子已经是顶好的了。


    和许明月需要将墙体抹上黄泥,越低调越好不同,许凤台翻过年就二十四岁了,他需要崭新的砖瓦房,来为他在婚姻市场上增加筹码,不然许家上面有小脚婆婆干不了外面的活,中有被离了婚的大姑子独居荒山,下有未出嫁的小姑子和年龄还小,将来结婚估计还要许凤台出钱出力建房的小叔子。


    这样的家庭,谁敢嫁?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在观望,看许家那被休离回家的大姑子,给许凤台建的房子到底怎么样,要是姑娘嫁过去,住进去,能不能住的下。


    看完的结果,自然是满意的,和老太太和许凤莲想的一样,很多人都觉得,姑娘要是嫁进许家,小叔子先搬到小房间去睡,左边房间就是许凤台和新娘子的婚房,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和后面的许凤发睡一起,也可以在左边的大房间,用草帘子隔出一个小房间,生了孩子也有的睡。


    想的更多一点的,许凤莲过两年就嫁出去了,小叔子结婚就住右边房间,都不用重新建房了。


    再说了,下面不是还有一个土屋吗?等孩子多了,老太太就睡下面的土屋,堂屋后面的小屋就腾出来给小孩子们睡。


    那火炕大的很,起码有两米长,横着睡的话,可以睡五六个小孩。


    看到这样的条件后,有心思的人家就在盘算着,自己娘家村子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嫁过来,毕竟房子这么好。


    许明月和许凤台他们都没想到,村里人来他们新建的房子这里看了一眼,就把他家未来怎么睡觉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村里人的想法许明月他们也不知道,在她车子里的物资刷新了后,她现在就有四个搪瓷盆了,除了给自己也留下了一个专用盆外,另外一个被她送给了许凤莲,并且教她,女孩子隐私部位,要单独用盆清洗,不能与洗脚盆混用,也不能用搪瓷盆洗袜子。


    对于这年代人的卫生习惯,许明月是真的看不下去。


    她也知道,是贫穷导致的,只能一大家子共用一个盆,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许凤莲能够稍稍注意一些,并和她说了一些卫生方面的知识。


    许凤莲之前见许明月用崭新的搪瓷盆,给小阿锦洗PP的时候,她就已经惊呆了,现在她姐居然还送了她一个崭新的搪瓷盆,给她洗PP!


    “我洗脸都没这么金贵过,你居然让我用搪瓷盆洗……”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又是开心,又是扭捏。


    这可是搪瓷盆啊!


    搪瓷盆现在都这么没排面了吗?沦落到用来洗PP了吗?


    要知道,谁家有个搪瓷盆的脸盆,都该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阿姐,有了这个搪瓷盆,大哥就能娶嫂子了,到时候拿出来多有排面,多气派!”


    别人家结婚都是木盆,她大哥结婚可是用搪瓷盆呢!


    供销社的搪瓷盆,可都是要票的!


    “对了,阿姐,你咋又来了新搪瓷盆?哪来的?”


    许明月瞪她:“什么哪来的?买来的!以前的搪瓷盆票,快要过期了,我上次去邻市的供销社就顺便买了,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大哥了!”


    王根生是城里的工人,有各种票并不奇怪,虽然她们都不知道,王根生一张票一分钱都没有给过大姑奶奶。


    许凤莲纠结了不到一秒,就抢着抱起了那崭新的搪瓷盆:“要要要!”


    她姐没把搪瓷盆给大哥结婚用,而是给了她,还是给她洗PP用。


    觉得自己在大姐心里,比大哥还受重视的许凤莲抱着搪瓷盆,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拍着小胸脯说:“阿姐,你这里的柴火我全包了!保证把你的柴火垛堆的高高的,天天把你的房子烧的热热的!”


    “阿姐,你是喜欢烧松针,还是喜欢烧茅草?”


    “阿姐,树枝你要不要?”


    “要要要,都要。”


    “嘻嘻,那我就都给你砍来!”她现在有阿姐给她的毛衣和格子裤,格子裤里面虽没有绒,却是厚实的冬裤,穿在里面上山砍草都不冷啦!


    有时候挑着担子下山,她还会感觉身上冒汗呢!


    和大多数老二一样,许凤莲在许家也是最受忽视的那个。


    上面有撑起家庭整个重担的许凤台和家里家外一把抓,照顾弟弟妹妹的许凤兰,下有年龄最小最需要照顾的幼弟许凤发,许凤莲年龄不大不小,既不需要特别照顾,又不能承担家里更多的活计,许凤莲好像从来没有被人特别重视过。


    这是第一次,有人越过大哥、小弟,将一个崭新的搪瓷盆,单单只是送给她,只给她一个人,还告诉她,女孩子的隐私部位很重要,这个盆只独属于她,不要给任何人使用。


    大哥、小弟、阿妈,甚至她未来的丈夫、孩子,都不行。


    许凤莲心里美的想哭。


    她变得乖巧无比,蹲在许明月面前,仰着脸软软糯糯的问许明月:“阿姐,这么好的搪瓷盆,为啥用来洗那里啊?洗脸不行吗?”


    她还是舍不得!


    许明月便向她普及了一下卫生知识。


    许凤莲其实没听太懂,不过阿姐送了一个搪瓷盆和一条专用小毛巾给她,她还是又惊喜又开心,然后抱着搪瓷盆笑的恍恍惚惚的走了。


    许明月送给许凤莲的那条毛巾,其实是小阿锦的新毛巾。


    她因为游泳的缘故,家里给她买了两件浴巾,小阿锦习惯了洗完澡后,直接穿浴巾,导致她给她准备的毛巾一次都没用过,虽然回老家的时候,她们也带了浴巾,但还是带了两条干净毛巾备用。


    现在这两条毛巾,变成了四条,许明月就给了许凤莲一条。


    她根本不知道,许凤莲根本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毛巾洗PP,她回家从矮柜里,拿出了一条白色孝布,麻质的,撕了一块手绢大小,以做此用,那条柔软漂亮的新毛巾被她小心的珍藏了起来。


    *


    许明月从施家村木匠那里订的两个木盆和澡盆也送来了,又增加了两个泡脚桶。


    一个小木盆用来洗菜,一个小木盆给许凤发和许凤台早上洗脸用的。


    泡脚桶是定做的,高度到膝盖,上面有个3字形状的盖子,可以把两条腿放进去的同时,盖上盖子,这样就最大可能得保留了热水温度的流失。


    现在每天烧火墙和热炕,最不缺的热水,泡脚桶送来的当天,她就拉着许凤台一人坐一个椅子,一起泡了个热水脚。


    刚开始许凤台还有些不愿意,怕麻烦,泡完就真香了。


    膝盖处,那隐隐的疼痛,都仿佛随着脚上血液的加速循环,减轻了些,身上也热乎乎的。


    许凤台泡脚的时候,许明月也没闲着,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让许凤台把手放里面泡着。


    她在清理车子的时候,从副驾驶的车子抽屉里,找出一只护手霜和一只用过的木瓜膏,那木瓜膏是啥时候放进去的她也不记得了,无外乎是她什么时候买的,随手放里面了。


    木瓜膏不贵,却可以保湿润肤,对润唇护唇,防冻疮,改善冻疮,也有一定的效果。


    许家人,包括她和小阿锦的手,都有一定程度的冻疮,她和阿锦还好一点,有足够的衣服保暖,又有火墙和火炕,房子里较为暖和,手背只是有些轻微的发红发痒,涂护手霜就可以,但许凤台、许凤莲和许凤发就不一样了,手背红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许凤台的手背、脸颊、耳朵都冻开裂了。


    河边的风最是凛冽,书上说的寒风刺骨,冬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是形容词,在这里却是写实的,那真的如刀子在割,如无数根针在刺。


    许凤台无数次要穿过竹子河,到河对岸的炭山,挖煤矿、背煤炭,这样刺骨的寒风,他已经吹了很多年,早已习惯,早已麻木。


    不光他是这样,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没人会在意被冻的开裂的手,只要一说话就会疼的裂开的脸,和流着血的耳朵。


    许明月从她的化妆包里找了两个用空的旅行装小瓶子,将里面的木瓜膏挤出来,装在小瓶子里,一个准备给许凤莲,一个给许凤台。


    木瓜膏是十五毫升装的,旅行装的小瓶子是5毫升的,放在许凤台粗糙的大手掌里,显得格外的袖珍。


    他看着手里的小东西,疑惑地问许明月:“这是啥?给我这个干嘛?”


    “蛤喇油,给你擦手上脸上冻疮用的。”许明月看着许凤台的眼睛。


    许凤台愣了一下,塞回到许明月手里:“这东西你跟阿锦用,给我干啥?我一个大男人用这东西干嘛?”


    许凤台在知道这是蛤喇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两个妹妹抹脸用。


    他一点都不在意看了眼自己裂开的红肿的手背:“这算啥?明年开春就好了!”


    今年冬天,因为妹妹给他砖瓦水泥建房,他都没去炭山钻碳洞了,往年钻碳洞的时候,煤灰糊在开裂的伤口上,洗都洗不掉,那才叫疼呢!


    今年这样,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他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可许明月强势的摁住他的一双手,浸泡在干净的温水中,用棉签轻柔又细致的将他手背伤口中的泥沙一点一点的清理干净,又用碘伏棒将伤口消了毒,再沾上木瓜膏,轻轻的将他的手背,他的脸,他的耳朵,都涂上了木瓜膏。


    许凤台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挣扎,任由妹妹将珍贵的‘哈喇油’细细的涂在他裂开的冻疮上。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他就从一个小小少年,一夜之间长成了需要支撑起整个家的大人。


    可这一刻,他恍惚自己像个被人细致呵护的孩子。


    第23章 第 23 章 许凤台有些出神地看着妹……


    许凤台有些出神地看着妹妹, 她正专心的用棉签沾着‘蛤喇油’,细致的给他涂抹脸上开裂的伤口,有些疼, 也有些痒,让他有些不自在,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仰, 想要避开。


    可他的腿还在泡脚桶里, 膝盖上盖着毛巾,避无可避。


    许明月以为把他弄疼了,动作又轻了一些, 一边涂一边说:“这个每天都要涂知不知道?河里有寄生虫,伤口就这么干裂着,要是进了寄生虫怎么办?吸血虫厉害着呢!”


    许明月还记得她小时候, 国家就发下过治吸血虫的药,具体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时候吸血虫病泛滥,还因为卫生问题, 很多人肚子里都有蛔虫,国家又发了宝塔糖,杀肚子里的蛔虫。


    她和哥哥都吃过宝塔糖。


    许凤台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的, 也不觉得手脸冻裂开了干活有什么, 可妹妹好像很在意, 觉得这事很严重的样子, 他就咧开嘴笑起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妹妹回来后,他向来愁苦的脸上,已经是第二次露出笑容了。


    许明月给他涂好, 就将分装瓶装的木瓜膏放到他衣服口袋里,叮嘱他:“每天早晚洗脸后,记得涂,要是被我发现你没涂……”她像威胁小阿锦那样威胁许凤台,严肃的哼哼道:“我会生气的!”


    许凤台又笑了。


    因为很小就承担了养家的重责,不光是他面向愁苦,老太太、许凤兰、许凤发其实都是,他们每日都在劳累的忙碌着,都是很少笑的。


    他性格又沉默,连和人说笑都少,基本都是听别人说,偶尔听到好笑的,就浅浅的笑一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许明月还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现在没有艾草,等到有艾草的时候,我割些艾草回来晒干,用艾草老姜泡水给你泡脚,那才叫舒服呢!”


    许凤台说:“谁说没有艾草?冬天没艾草,冬至哪来的艾草粑粑?”


    许明月愣了一下,“不是清明节吃青团吗?艾草应该是春天才有吧?”


    她虽是农村出来的,但实际她并没有干过太多农活,对农事并不清楚,也不热衷于这些,对艾草,也仅限于超市里卖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冬天也是有艾草的。


    许凤台说:“山脚下艾草多的是,明早上我去给你割一些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泡过脚的缘故,许凤台晚上睡在温暖的房间内,浑身暖融融的。


    许明月却还没完,还得趁着许凤发和许凤台都睡了后,躺在炕上做补水面膜。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她的体质跟她一起穿过来了,还是前世的她遗传了大姑奶奶的体质,怎么感觉大姑奶奶的体质和她这么像。


    比如都是沙漠干皮。


    秋冬季节,脸上有任何表情,皮肤都像裂开一样疼,在她这里是具象化了。


    为此她试了市面上很多口碑很好的保湿面霜,于她都没有效果,最后找出两款很适合她冬天抹的,一款是还幼面霜,一款是滋润款的菁纯面霜。


    但因为她过来的时候是夏季,夏季她一般是用AGE或者黑白绷带。


    她当时无心思收拾化妆包,她的化妆包是小阿锦替她收的,她带小阿锦出去旅行过很多次,还给小阿锦也准备了一个她自己的化妆包,所以小阿锦是知道她日常需要带哪些东西的,除了化妆包里原有的东西之外,她还帮她把她的那瓶没用过的菁纯面霜也给她带上了,还是正装。


    这可真是救了她的命。


    这段时间,通过晚上隔三差五的玻色因B5补水面膜,脸上又是抹金胶,又是抹精华的,一段时间下来,脸总算不疼的像要裂开了。


    做面膜的时候,她脑子也没闲着。


    她和青年版爷爷他们都太瘦了,得趁着现在农闲时节,没什么重体力活,把这一家子的身体营养补起来。


    肉倒还好办,就把腌起来的肉,每天割一些下来烧了吃就行。


    可除了肉之外,素菜、水果等营养也得跟上。


    水果有五斤车厘子、五斤荔枝、五斤杨梅、一个西瓜,杨梅是她的最爱,小阿锦是一点酸都不吃,有时候她还嫌车厘子太酸,都要许明月萝卜加大棒的哄着吃,才肯吃几颗。


    只是荔枝周围放了冰块,这时节吃太冷了,杨梅、西瓜也不是这时节的东西,不能拿出来,唯一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车厘子了。


    现在家里有的水果,就是捂在灰堆里的野柿子,这个季节,山上还有的果子,就只有冬刺梅了。


    突然,她又想到一样好东西,枸杞子。


    他们这里到处都是野生的枸杞子,当地人不认识新鲜的枸杞子,称呼它为小辣椒,因为它鲜艳的颜色,和偶尔看到有蛇从枸杞子藤上爬过,不认识枸杞子的村里人,就严禁孩子们摘枸杞子,说它有毒,是蛇吃的果子。


    更绝的的是,他们这里野生的枸杞树是有刺的,她到时候可以挖些野生枸杞种在墙角,将它们的藤蔓固定到院墙上,到时候既是水果,又是防盗荆棘藤,还能当做盆栽,一举三得!


    除此外,他们这里还非常适合桃树、杏树、柿子树、板栗树等果树生长,前世他们这里柿子多到什么程度呢?家家户户门口的柿子结的满树红彤彤,人不吃,喂猪吃。


    因为太多了,掉到地上,被鸟吃了,任它烂在地上,都没人捡。


    荒山地本就肥沃,适合果树生长,等开春后,她可以在院子里种上两颗桃树,一颗杏树,一颗板栗树,一颗柿子树。


    对了,还有桑葚,山上还有许多野生的桑葚,只是这东西人人都知道可以吃,基本上刚一成熟,就被人摘光了,但是种植桑葚的人家却很少。


    有了这些果树,水果供应上,就差不多了。


    还有,现在是冬季,她空间的蔬菜要怎么合理的拿出来,给爷爷和老太太他们补充营养呢?


    荷兰豆说是冬季营养不良的豌豆?蘑菇是山上采的?冬季山上有蘑菇吗?丝瓜、西蓝花、番茄等蔬菜又怎么编呢?


    对了,这个季节的蔬菜也有一些,萝卜、冬白菜、小青菜、香菜、大蒜、冬笋,都是现在的时令蔬菜,还有,自从河水退了后,村里的大食堂就堆满了莲藕,从顿顿红薯粥,换成了餐餐煮莲藕。


    此外,家家户户还挖了几百斤的莲藕回家,悄悄囤在家里的地窖中。


    毕竟没人是傻子,莲藕这东西,熟的能吃,生的也能吃,虽然他们的铁锅都被拿去炼钢了,但煮水的砂锅还是有的,晚上烧热水的时候,放两根莲藕,或是凉拌个莲藕,在家也能换个口味。


    这事大队长他们心底都有数,他们自家也藏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而且每家每户都有自留地呢,谁家自留地里不种点萝卜?


    反正河圩里有的是莲藕,挖都挖不完,你要是想吃,自己去挖就行了,现在河水又退了,多日不下雨,河滩都快干了,都不用陷在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可以直接挖。


    想到莲藕,许明月就马上想到了桂花糯米莲藕,现在莲藕有了,糯米没有,明年还得想办法酿点桂花酱,晒点桂花茶,搭配着糯米莲藕,也是一道美味的佳肴。


    可惜这里不是杭城。


    桂花是杭城的市花,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满城桂雨,都不需要你特意收集,只需往一株桂花树下放个筛子,就能获得一筛子的桂花。


    许明月是越想脑子越清醒,只觉得有好多事要做。


    等把自己搞好了,也顺手把又把被子蹬了的小阿锦脸上、身上也抹了她的身体乳。


    小阿锦简直和她一模一样的肤质,也是沙漠干皮,每天都要全身抹两次儿童体乳,游泳后要抹,睡觉前也要抹,皮肤稍稍干一些,就长湿疹,哪里都痒,许明月有时候就说她长了一身的痒痒肉。


    更让她无语的是,小阿锦还冷不得,热不得,冷了就容易感冒,热了就浑身痒痒长湿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体质也跟着穿了过来,这才睡了几天火炕,许明月睡得浑身舒服,小阿锦一晚上蹬被子无数次,在炕上就跟大风车似的,到处转,到处滚,到处爬,还喜欢趴到她身上睡。


    哪怕她已经把她放到炕尾了,她还是热的额上直冒汗,被她剪短的额发都打湿了。


    许明月已经打算给她在房间重新安置个小床,以后她睡炕,小阿锦单独睡床。


    之所以没有马上给她单独放下来睡,是因为目前棉花被只有两床,还得等下一次的车里被子刷新出来,才能给她单独拎出来睡。


    许明月没办法,又将满炕爬的她挪到温度最低的炕尾,怕她掉下来摔到头,又将她俩的行李箱放到炕边上,摔下来有个缓冲。


    这还真不是她杞人忧天,从小到大,小阿锦已经从床上摔下来无数回了,后来她干脆从网上定做了长枕头,围在床的四周,她摔下床也不疼,直接就趴在枕头上继续睡。


    *


    许凤台一夜好眠,就连早上起床出门,走进湿漉漉的雾霭之中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轻松带笑的。


    他很快来到山脚下,用镰刀割了两大捆艾草,放在了院子里摊开晒着,没有打扰爱睡懒觉的许明月,又轻轻的关上了院子门离开。


    许明月早上起来就看到摊晒在院子里的艾草了,不知道是不是来到这个时代,天天红薯粥和莲藕吃伤到了,看到艾草的第一时间,居然是艾叶的N种吃法。


    然后她又想到,艾草和这里满地都是的辣蓼草组合,可以制作蚊香。


    辣蓼草真的是遍地都是啊,一长一大片,村里人只知道辣蓼草很辣,弄到眼睛上眼睛会疼,让家里孩子们不要去弄,愣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做蚊香,许明月也是后来网络发达了,在网上看各种视频,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做蚊香。


    当然,蚊香的制作方法,她现在也是会的。


    冬季本就要烧热水,谁家烟囱冒火都不奇怪,别人家也偷偷煮莲藕吃,许明月就试着将腌制好的咸肉割下来切厚厚的片,倒入花生油后,将咸肉炼出一点油脂,放上香菇、胡萝卜、白萝卜,加水和调料乱炖,最后加入红薯粉条。


    香滴很!


    一炖一大砂锅,倒出一些在小砂锅里,剩下的放入车中,下一回拿出来还是热的,避免了每次做饭,被人闻到香味的风险。


    然后晚上就喊许凤莲、老太太她们来荒山吃。


    他们这里多雨,有背山面水,山上其实有很多蘑菇,但本地人吃蘑菇的却很少,因为不懂怎么辨别有毒蘑菇和无毒蘑菇,于是本地人干脆就不采蘑菇。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认识几种无毒蘑菇的人,会去山上采摘一些蘑菇、木耳回来晒干储存起来。


    这样的人在当地极少,辨认蘑菇的方法他们也不会告诉别人。


    许凤莲她们吃到蘑菇时,还惊讶了一下,但是用肉片炖出来的菜实在是太香了啊,比大食堂的煮莲藕好吃一百倍!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管有毒无毒,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哪怕只是寻常的萝卜,一点都不比上次吃过的红烧肉炖土豆差,还是那么的香!


    虽然最后每个人肉片没吃到几片,可是肚子里有油水了啊,


    等到吃完了,才想起来问许明月,蘑菇哪里来的。


    许明月就瞎编,说在山上发现了一处蘑菇窝,长了许多蘑菇,她摘回来做了一些,还有一些晒干留着慢慢吃。


    几人有的吃就行了,根本不会怀疑蘑菇来源,因为他们虽然一同上山砍柴,却不集中在一块,比如老太太刮松针,得在离她们不远的松树林里,许凤莲砍茅草,得在有大片茅草的地方,许凤台砍柴,得找枯死的树,相互离的不远,也不至于近到在山上捡到什么,都能知道。


    况且,蘑菇嘛,山上多的是,就许明月所待的荒山上,都有不少树上长着木耳。


    胡萝卜哪里来的?野生的!


    他们这里野生的东西多着呢,莲藕、菱角、柿子、毛栗子、水芹、茭白、芡实……,许明月说是野生的,她们还真不会怀疑,就是疑惑为什么阿姐挖到的野生胡萝卜这么大!虽然她们没有看到完整的胡萝卜,毕竟切块的块头在这呢!


    她们偶尔拔到野生胡萝卜,只有拇指大小。


    她们就问是哪里找到的,下次她们也去拔。


    许明月就开始跟她们瞎扯。


    于是,每天晚上,许凤莲、许凤台他们在大食堂吃完了莲藕,再聚集到荒山,吃许明月给他们炖的小灶。


    她荒山上的肉就跟吃不完似的,每天都有几片,不多。


    他们总担心她腌制的那点肉应该快吃完了,让她萝卜里面别放肉了,留着过年吃,等到第二天过来,里面还是有肉片。


    等到了深冬了,她又带着铁锹和竹篓上山,挖冬笋,回来给他们用咸肉炖冬笋吃。


    许凤莲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美的日子,简直像在天上。


    她阿姐做菜也太好吃了吧!


    同样是萝卜,大食堂就直接用水煮萝卜,一点油星子都没有,她阿姐也不知道怎么烧的,香的简直想把碗都吃了。


    有时候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还出去挖些黄鳝和泥鳅回来,原本有股去不掉的土腥味的黄鳝和泥鳅,到了他们阿姐手里,能给他们烧的无比的美味!


    最让许明月惊喜的,还是小阿锦。


    小阿锦前世那叫一个挑食!她和她产生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矛盾,都为了她不吃东西而发火。


    谁知道来了这里,先是连续一个月的红薯叶子粥、红薯粥,然后是顿顿水煮莲藕和水煮萝卜,把小阿锦吃的都快跟萝卜一样了,整个人蔫搭搭的。


    等许明月开始给许凤台他们加餐后,小阿锦一改前世挑食的毛病,每次给她单独盛一碗肉片萝卜炖粉条,过去不吃胡萝卜的她,将里面的胡萝卜块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还嫌不够的喊饿。


    喊饿也没用,每人就那么多,多了没有。


    小阿锦虽然来这里才两个多月,却也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个时代食物的匮乏,没有也没办法,馋了,许明月就塞给她几颗车厘子。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零食的她,再也不说车厘子酸,要许明月追着她吃了。


    敢情那都是她给惯的,没了零食、薯片,现在吃什么都香!


    她故意改掉小阿锦挑食的坏毛病,车里的一些小零食,她爱吃的荔枝、西瓜,她都没有拿出来,只给她车厘子。


    至于果子哪里来的,山上摘的不知名的野果子。


    反正山上不知名的野果子多的是。


    说到不知名的野果子,许明月就又想到一种,他们这里到处都是却没人吃,水果店里却卖的不便宜的姑娘果。


    谁能想到,这叶子里包裹的小果子还能吃呢?


    她第一次在水果店里见到她小时候漫山遍野的姑娘果,真的惊呆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啊!


    他们这里是没有车厘子的,几个人看着红彤彤的车厘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吃,许明月和小阿锦就已经开吃了。


    许凤莲经常饿的挖茅草根吃,她才不管这果子是不是有毒呢,阿姐说能吃就能吃,直接丢到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果香顿时在她嘴里炸开,好吃的她直点头:“好甜啊!比柿子还甜!”


    刺梅和柿子,已经是她日常能接触到的最甜最好吃的水果了。


    老太太不知是心疼孩子们,还是真的不喜欢吃,她只吃了一颗,就把车厘子给了许凤莲:“你爱吃给你吃去,酸的倒牙。”


    许凤莲不解的又吃了一颗车厘子,仔细的品尝车厘子带给她的酸甜果香:“不酸啊。”她问许凤台:“哥,你觉得酸吗?”


    许凤台尝了一颗,就把车厘子给小阿锦:“酸。”


    “酸吗?”许凤莲满脑袋问号,问许凤发:“小四,你酸不酸?”


    许凤发咀嚼着嘴里的车厘子,很诚实的摇头:“不酸,好吃。”


    许凤莲又问小阿锦:“阿锦,你酸不酸?”


    阿锦小嘴巴鼓鼓的:“不酸!我最喜欢吃车厘子了!”


    小阿锦是遇到甜的车里也喜欢吃,运气不好买到偏酸的,都要她哄着吃。


    “咦?这东西叫车厘子啊?好奇怪的名字。”


    当然,以后他们还会尝到各种好吃的,都是他们以前以为有毒的果子和其它菜品。


    在许明月坚持不懈的投喂下,一个冬天下来,许家的几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脸颊上有点肉了,最明显的就处于青春发育期的许凤莲,不光身高开始哐哐长,身上该发育的也开始发育,就连一直没有来的月经也来了。


    第一次来月经的许凤莲吓坏了。


    老太太的月经绝的早,月经带老早就不用了。


    许凤兰长成没多久,就嫁到老王庄,也只有逢年过节回来,即使回来,也不在娘家留宿,她自然也没见过许凤兰的月经带。


    但她也不是完全的无知,毕竟老太太以前的月经带洗干净后,就放在矮柜里,她是见过的,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没有什么概念。


    她的小姐妹中,有来这个的,只是小女孩都害羞的很,都不会跟她说,晒个月经带,还得偷偷摸摸的。


    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慌慌张张的来荒山找许明月!


    第24章 第 24 章 灾前。


    许明月接到许凤莲的求助, 第一反应就是给她找卫生巾。


    嘿!她车里还不少卫生巾!


    除了她每次出门,都会必带的一包日用、一包夜用、一包加长、一小包护垫外,她还在她车抽屉里找出半包夜用, 平时带小阿锦四处游玩的背包里找出半包日用。


    也就是说,她每个月其实有一包半日用, 一包半夜用, 一包五个的加长, 六片小护垫。


    她现在的身体,生理期可能有些不太准,来到这里三个月了, 也才来过一次生理期,还是近期来的。


    她干脆拿了五片日用和五片夜用的给了许凤莲,用袋子装着给她, 告诉她用法,用完了怎么处理, 生理期要注意哪些事情等等,并告诉她:“生理期切忌受寒和劳累, 这几天你别去山上砍草了,白天就在我这待着,东西用完卷起来扔到厕所的垃圾桶, 别乱丢, 知道吗?”


    许凤莲高兴的直点头!


    自从许明月这里有了水泥厕所后, 许凤莲就再也无法忍受村里的露天厕所, 真是风吹PP凉。


    她现在每天都到荒山来上厕所,憋也要憋到荒山!


    而且阿姐终于不嫌弃她头上有虱子,要留她在荒山呢!


    她想的正美呢,就听许明月说:“去大哥他们睡的房间。”


    许凤莲原本兴奋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许明月又趁机把上次挤出来的蛤蜊油(木瓜膏)给了许凤莲, 让她抹手抹脸。


    上个月的木瓜膏,本来是分成了三份,她自己留一点给小阿锦,许凤台五毫升,许凤莲五毫升,结果许凤台手上、脸上的冻疮面积太大了,连脚背上都生了冻疮,许凤台一个人都不够用,许明月干脆都给许凤台抹了,就没给许凤莲。


    这个月的又刷新出来,她这才腾出来给许凤莲的。


    许凤莲惊喜的看着手中小瓶子里装的‘蛤蜊油’,这东西她在大队长家的凤花那里见过,抹脸可润了,脸都不冻呢!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盛了星光一样看着许明月,又拉着许明月的胳膊撒娇:“阿姐,你对我可真好~~~”


    她头还想往许明月肩膀上蹭,被许明月毫不留情抵着她的头推开:“离我远一点,头上虱子别蹭我身上。”


    气的许凤莲红着脸跺脚:“哼!等开了春,我非把头上虱子除了不可!”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阿姐嫌弃,伤透吾的心!(ㄒoㄒ)


    *


    冬至之前,许凤台房子门窗也终于全都装好了。


    原本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可许凤台嫌弃找木匠要花钱,他就借了工具回来,自己慢慢做,慢慢磨,一点一点的将门窗全部都做好。


    眼看着新房就要建好,他们能睡新房的火炕了,许凤莲和许凤发两人这段时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在山上找死树,捡木柴,一个往老屋拖,一个往荒山拖。


    暖炕虽好,但需要消耗的柴火比往年更多,原本老屋的柴火垛已经够了,现在有了暖炕,就要继续砍柴。


    可即使这样,也让老太太、许凤莲他们无比的高兴了。


    这新房子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没有像许明月的房子那样,墙上地上都抹了水泥,可它抹了石灰墙啊,石灰墙雪白雪白的,映的整个房间都亮堂了不少,再也不是老屋潮湿昏暗的模样了。


    尤其是新房前后都开了窗,同样是高窗,但窗口大了很多,两边可以通风,屋里面不闷。


    上面是不漏雨的瓦片,又有火炕,屋子里一点都不潮湿。


    等到暖炕真的烧起来,老太太走到暖和的新屋内,稀罕地摸着炕,高兴地说:“暖和,真暖和。”说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哽咽的抹起了眼泪,对许凤台、许凤发、许凤莲三人道:“凤台、小莲,你们都晓得我们现在这好日子多亏了谁,要不是兰子出钱给你买砖瓦、水泥,我们也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你别看兰子看着好像没事,但我晓得,她事情都藏在心里呢!”


    她难过地擦着老泪:“兰子以前多老实一人?现在整个都大变样子了,我晓得,她都是把苦藏着不想我们担心。”


    她说:“你妹妹又被人退了婚,以后日子不好过,你就是看在你妹妹给你建的这大房子的份上,你也要多照顾她几分,不能叫她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有了房子,许凤台就能娶媳妇了,老太太怕许凤台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后,就不管他几个弟弟妹妹了。


    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一个都离不开许凤台的帮扶。


    一番话,说的许凤台心底也是一酸,许家几兄妹都红了眼眶,点头说:“阿妈,我知道的。”


    他们身上穿的毛衣,新裤子,都是大姐给他们买的,连房子都是阿姐出钱买的砖瓦、水泥,他们才有了现在的砖瓦房,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被阿姐开小灶,估计她买的那些肉,全都进了他们肚子,还不是阿姐看他们日子过的也苦,想要给他们补身体?


    这段时间许凤台三兄妹每天抹着木瓜膏,脸上、手上的冻疮都不再开裂流血了。


    许凤台这段时间不用去河滩挑堤坝,也没去钻碳洞,每天晚上去荒山,许明月就用熬煮了很长时间的艾草水给他泡脚,腿上的裤子又足够的保暖,他这段时间的膝盖缓解了很多,都不再像之前,一到阴天下雨,就隐隐的有些不舒服的疼。


    他们都知道,这些改变是谁带来的。


    而妹妹的钱,却是她被离婚换来的。


    许凤台望着这个新建起来的砖瓦房,一直以来压在他头上的重的仿佛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又被搬走了大半,有了房子,老娘,弟弟妹妹们,就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下雨天就不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家里到处都是叮叮咚咚,用锅碗瓢盆接水的声音,晚上睡觉,床上被子都是湿的。


    但新的责任依然还压在他身上,阿妈、大妹、二妹、小弟、阿锦。


    其实他对娶不娶媳妇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努力将弟弟妹妹们养活,将弟弟妹妹们养大。


    许凤莲也终于睡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暖炕。


    是真暖和啊!暖到了心里,骨头缝里都盛满了暖意。


    她高兴带嘚瑟的带着自己的小姐妹们来参观她的房间:“这就是我和我阿妈的房间,我们单独的房间,你摸摸这暖炕,暖和吧?”


    她小姐妹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闻言也都羡慕地摸着她房间的暖炕:“真暖和,你居然有自己房间。”


    把许凤莲骄傲的不行,像小公鸡一样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那是!我阿姐特意给我留的!”


    还有小姐妹说:“等你哥娶了嫂子后,你就要搬出来了,你弟弟结婚也要房间!”


    许凤莲心中一急,气呼呼地像头怒发冲冠的小老虎似的,插着腰说:“才不是!我阿姐说了,这就是我和我阿妈的房间,以后我哥娶了嫂子,就让我小弟去后面的小房间睡,我房间才不用让出来呢!”


    她小姐妹也不甘示弱:“现在说的好听,等你嫂子娶回来你就知道了!你嫂子叫你让,你敢不让?你嫁人后还要你哥哥嫂子撑腰呢!”


    气的许凤莲差点哭了,像骂人一样嗓音有些尖利的吵道:“你才嫁人!你嫁人!”


    然后直接气哭了,气哼哼的坐在炕上,越想越委屈。


    那个女孩子叫许凤花,是大队长哥哥家的小女儿,长得白净又漂亮,算是村里过的最好的姑娘了。


    她爷爷是老村长,她二叔是大队长,她堂姐许红菱嫁到炭山的工人家庭,家里人都指望着她以后也和她堂姐一样,嫁到炭山的工人家庭去,对她也很好。


    原本她在家里也是有房间,不说千娇百宠,那在许家村,也是独一份了。


    可即使是老村长的孙女,在她哥哥娶了嫂子,生了孩子后,她的房间也被让出来,现在在她父母房间隔了个草帘子出来,她住草帘子里头。


    村里人最喜欢开他们年轻人玩笑了,很多人都和她说,等她大哥娶了嫂子,就把她和阿妈赶到下面老屋里去住。


    许凤莲听到这话又伤心又害怕!


    她气哼哼的想,她为什么不是男娃,如果是男娃的话,她就不用嫁人了!


    她的日子才刚开始好过起来,才刚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暖炕,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搪瓷盆,只要一想到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过着和过去一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许凤莲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气的想哭。


    我才不嫁人呢!


    她气呼呼的想。


    *


    很快就到了冬至,天依然没有下雪。


    有句老话叫:‘老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


    每到年节,都是村里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食堂的饭菜就会丰盛一些,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红薯粥。


    比如冬至,他们这里的习俗是吃艾草粑粑。


    艾草叶子摘下来,和米面混在一起,做成青色的艾草粑粑,哪怕不放一滴油,用大铁锅烤的一面焦脆,吃起来喷香。


    可村里老人们,望着一直没怎么下雨,也没下雪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


    老村长带着他的儿子许大队长和村干部等人,拄着拐棍,走到河堤上,望着退下去的河水,露在外面的河滩,又看看天空,对许大队长说:“这天看着不对啊,往年这个时候,雪都下了两尺深了!”


    农村有句老话:“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盖着馒头睡。”


    这个三层被,指的就是冬雪。


    厚厚的冬雪盖在冬麦苗上,将麦苗和土里的虫子都冻死了,来年的麦苗就会长的茁壮,麦子也能丰收。


    偶尔不下雨,地面不泥泞,他们走路、干活确实舒服,可一直不下雨咋行呢?


    许大队长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河堤上,望着快要被晒干的河滩,看着老村长说:“我们这临河,还不至于没水喝吧?”


    老村长虎着脸斥他:“你懂个啥?这水位退下去,不下雨水就涨不上来,这都退到我们许家村了,再退,下面是建设大队,上面还有个石涧大队,到时候石涧大队的人到我们临河大队来挑水吃,你给不给挑?要是我们这水位再降,你要不要去下面的建设大队挑水?你去抢人家水,人家不合起伙来打你?”


    许大队长露出凶悍且野蛮的表情:“打就打,我们许家村和隔壁江家村加起来,十里八乡哪个不怕?我还怕他们不成?”


    别看许大队长在许家村内部看着挺好说话,但能当上十里八村有名的野蛮村的临河大队大队长,他可不是软柿子。


    老村长也不怕打架,但该准备的事情还是要准备起来。


    他转头对许大队长说:“咱村的粮食还是别霍霍了,马上开春,组织人去挖野菜,采蕨菜头,该省省,冬至也别搞什么艾草粑粑,把粮食留着,吃艾草团子就行,山上的冬笋也能挖了,那冬笋不也是菜吗?除夕夜就吃那个!”老村长又说:“现在深冬,堤坝也不用挑,也不用一日三顿,换成两顿就行,干的就省了,就稀饭吧。”


    老村长知道不少人家都存着莲藕呢,饿不死,真要饿了,他们自己会去河圩里挖莲藕。


    许大队长一愣:“爹,也不用省成这样吧?”


    平时红薯叶子煮粥也就算了,这都要过年了,总得让村里人吃点好的吧?


    其他村里的干部们闻言也不赞同地说:“老叔,报纸上都写了亩产万斤了,还怕没吃的?就算没粮食了,国家还能不管我们?平时喝红薯粥和煮莲藕也就算了,这过年过节的,总要我们吃顿干饭吧?”


    一年到头的吃红薯饭、红薯粥,吃的他们的脸都黄的跟红薯粥一样了。


    老村长没好气的往地上戳了下拐棍说:“你也说了报纸,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亩产万斤的粮食!人家是人家,你是你,等你什么时候种出亩产万斤的粮食了,你天天吃干饭我都不管你!”


    老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就是大队长都听他的,谁让他是他爹呢?


    村里其他干部也都是老村长的小辈,从小听惯了老村长的话,谁也不敢反驳。


    原本村里人都在期待冬至的艾草粑粑呢,结果换成了老的啃不动的艾草团子。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啃艾草团子的一天,这艾草团子,和她在超市里买的青团可不一样,那是面做的,里面混了被舂成泥汁的青艾叶而已。


    冬季的艾草叶虽然也是绿色,可和春天的嫩艾叶子完全不同,吃在嘴里就跟吃草一样,干涩、苦的难以下咽,还拉嗓子。


    最难接受的是许凤莲,吃了一年的红薯粥,以为到了过年过节,就能吃到点好的了,谁知道居然啃艾草团子,粥也稀的见不到几粒米,原本的期待全都化为了浓浓的失望。


    原本就被村里人说的话搞的有些不开心的她,望着手里难以下咽的艾草团子,心里更难受了。


    难受,想哭。


    她心里害怕又委屈,不自觉的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许明月:阿姐,求抱抱。


    许明月莫名的就看懂了她的表情,伸手原本想在她头上摸摸,动作一顿,就改为了拍她肩膀:“晚上来荒山。”


    刚才还难过的许凤莲立刻喜笑颜开,身后就像有只大尾巴在摇。


    很多和她一样的年轻人都很不解,觉得冬至吃的粮食,是不是给大队部的人吃了。


    有人不敢问,有人就直接嚷嚷开了。


    大队部的人就出来解释说是老村长说天气不对,怕来年有灾,粮食要省着吃。


    这话一出,就让许明月愣住了。


    她在网上看过这个时代的资料,这一年是最铺张浪费的一年,因为吃大食堂的缘故,很多地方的大食堂,都是敞开了吃,将原本能吃到来年的粮食提前吃完,等到灾害来临的时候,大食堂已经没有了粮食,等大食堂解散后,那些上交了粮食,家里已经没有粮食的人,就只能饿死。


    她没想到,在灾害没有来临之前,临河大队居然已经提前有了准备。


    难怪她爷爷说,旱灾期间,无数的难民来到他们这里讨饭吃,除了他们临近竹子河,河圩里有大量的野生莲藕外,估计也和他们临河大队提前有了预防有关。


    原来她没深想过,为什么同是旱灾,同样生活在河边,奶奶家那边,她全家除了她和她的幼弟,全都饿死了,她爷爷年轻时家中这样贫困,她太奶奶、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全部在三年干旱中活了下来,爷爷还娶了奶奶,养活了她的幼弟。


    此时听他们说是老村长要求的,才知道村里有个德高望重又有智慧的老人是多么重要。


    真真是村有一老,如有一宝。


    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提醒村里,大旱要来了,现在都不用她提醒,村里就已经在预防旱灾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旱灾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第25章 第 25 章 自从大食堂开始一日两顿……


    自从大食堂开始一日两顿稀粥之后, 村里一片哀嚎,他们还不敢反对什么,因为这是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做的决定, 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在村里威望极高,这也是为什么许明月被休离回了娘家, 村里人明明很不待见, 却很少有人在明面上找许明月麻烦的原因。


    她在荒山的宅基地和自留地, 是许大队长划给她的。


    许明月是三房的人。


    许大队长虽说是整个临河大队的大队长,是他们许家村的领头人,同时, 他也是三房的人。


    明目张胆去欺负许明月,不就是在打大队长的脸吗?


    现在面对老村长和许大队长的减少食堂供应的决定,哪怕无数人不满, 他们饿的心头发慌,于是都默默在家煮莲藕吃。


    可莲藕总有吃完的时候啊, 这一天两顿的稀饭,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们虽然家家都存了几百斤的莲藕,可一家那么多口人吃,也吃不了多少天, 没办法, 只能继续去河圩里挖莲藕。


    原本已经空了的河圩里, 再度出现了许家村人的身影。


    许家村的动静, 隔壁的江家村自然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一个大队的,还是相邻的邻居,许大队长不只是许家村的人, 他还是整个临河生产大队的生产队长,统管整个临河大队的生产问题,现在老天不下雨、不下雪,影响的不止是一个许家村,也影响整个临河生产大队。


    大队书记是江家村的人,见到许家村的动静,就问许大队长发生了什么事,许大队长就把老村长的忧虑说了。


    其实哪里只有老村长一个人发现了再不下雨的后果,很多擅农事的老人都发现了此事,只是他们大多数都是被领导层,都是底层的老农民,已经习惯了听从村里和大队部的指挥,即使他们忧虑,也没什么用,不像许家村的老村长,是当了一辈子的村长,发号施令惯了,发现老天不对劲,就立刻采取了行动。


    大队书记是统管整个大队的精神思想,维护生产大队的秩序稳定,处理矛盾纠纷,所以大队书记一般是由退伍的老兵们担任,这样既能解决退伍老兵的职业问题,也能将精神思想传递给生产大队的村民们。


    他们半辈子都在战场打仗,管理大队没问题,但在农事生产上,相对专门管理整个生产大队农事生产的大队长来说,就弱了一些,所以江家村就没有马上发现这个问题。


    但大队书记能够是整个生产大队一把手,自然都不是笨人,一看到许家村人的动作,就把大队长和各个村的生产小队的小队长喊到大队部开会。


    会议内容,不只是组织村里人去挖莲藕,还有挖的莲藕是统一集中给各村的大食堂,还是谁挖的归谁。


    他们这里其实不缺食物,但实行农业合作化后,村里人干多干少都吃一样的粮食,搞得原本很勤快的人,现在干活也偷懒,不好好干,明明河里都是莲藕,也没人去挖。


    现在许家村,许大队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里人挖的莲藕,全被他们自己挑回了家,他也不管。


    大队书记是管上面安排下来的精神思想、落实上级领导们安排下来的政策和任务的,落实农业合作化,搞大集体这样的大政策,就是他必须要管的事。


    各村的小队长们当然是支持大队书记的话,都是要集体送到各村的大食堂。


    许大队长懒洋洋的坐在那里:“送食堂就送食堂嘛,又不是好大的事,还值得专门开个会说?”他用手戳着桌子,表情十分的不耐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开春的春耕,假如到时候不下雨,春耕怎么搞!”他的手来回的在自己和□□之间指着:“我们两个村子临河,水还好搞,他们几个村子都在山上,到时候给田灌水就是个大问题!”


    他要不是临河大队的大队长,统管整个大队的生产,许大队长根本不想废这个话。


    许家村一向‘独’的很,只管自己村里的事。


    各村的小队长,都是原来各村的村长,他们都是小村子,夹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大村子中间,基本没他们说话的份,此时听到许大队长的话,也着急起来。


    他们的村子在江家村的上面,靠石涧大队的方向,距离许家村还有些路,要是下来挑水灌溉田地的话,要累死个人。


    大队书记虽也会种田,却不是什么老手,对此自然没有许大队长精通,他也不虚,皱眉平静的问许大队长:“那你说怎么搞?”


    许大队长靠在椅背上:“你们离竹子河远,离山不是近吗?我记得你们山上有个塘吧?趁着现在山上还有水,先组织人,把水库挖出来,能积多少是多少,不光是眼下,有个大水库在,以后你们山上的人灌水是不是也方便些?”


    几个村的小队长面面相觑。


    这个事情,过去他们还真没想到过。


    毕竟成立公社和生产大队也就三年时间,过去他们各村与各村之间,都是各管各的,不存在什么合作关系,他们都是只有几十户甚至十几户的小村子,村里人手本就不足,更别说去挖什么水库了。


    也就是成立生产大队后,才将他们与江家村、许家村绑成了一个整体。


    施家村的小队长迟疑地问许大队长:“挖水库的话,那许家村和江家村出不出人?”


    光是施家村、万家村、胡家村的人,还是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自然是希望江家村和许家村的人一起加入进来。


    他们面对许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为什么这么弱势?他们施、胡、万三个村子加起来,都不到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一半。


    由此也可见,许家村和江家村有多大,在这十里八乡有多强势。


    大队书记还没说话,许大队长的暴脾气就忍不住先开炮了:“就挖一个小小的水库,你们三个村子的人加起来还不够?那还要多少人?”


    许大队长当坏人,大队书记就当好人,他平静地对许大队长说:“你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都是临河大队的人,他们要挖水库,我们不帮衬着点怎么行?你是生产大队长,施、胡、万三个村子的生产问题,你也要负起责任!”


    许大队长也不客气:“主意都跟他们说了,我还不负责?要不要我把饭喂到他们嘴边给他们吃?再说了!”许大队长身体往椅子上一靠:“你们江家村跟他们离的近,走到施、胡、万十来分钟就到了,我们许家村离的有多远?”


    大队书记没好气地说:“有多远?十万八千里?”


    许家村和江家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能离的有多远?


    许大队长说:“你也别说这些虚的,山上的水库施、胡、万三村负责,你要是想帮,叫上江家村的人,你们江家村大房离他们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帮起来也方便,剩下的人都跟我下河挖莲藕!”


    大队书记看向施、胡、万三个小队长。


    施、胡、万三个小队长也没指望过许大队长,毕竟许家村的霸道和蛮横,是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他们刚刚会提出来,主要是挖水库的主意是许大队长提的,他又是整个大队的大队长,自然是要问问的,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他们主要期望还是放在江家村。


    江家村的大房与他们比邻而居,而且江家村一直以来做事都比许家村温和许多,也好说话些。


    施、胡、万三个小队长都表示:“我听□□的。”


    许大队长差点把笔摔了。


    大队书记看拉拢三个小队长成功,也笑着说:“那行,那老许你带着大队的人去河圩挖莲藕,我叫大房的人去山下帮他们挖水库!”


    这个时代的人行动力特别强,尤其是临河大队的一二把手,一个是退伍老兵,一个本身做事就果断,事情一决定好,就立刻行动起来,大队书记组织人手去山里挖水库,许大队长带着两个村剩下的人去河圩挖藕。


    一听又是要交给集体,很多勤快的人,就不太乐意。


    许大队长一下子就看出下面人的心思,说:“一家派出一个壮劳力,壮劳力们挖的藕都送到集体仓库去,家里女人、孩子、老人也挖不到什么东西,挖的莲藕估计只能填饱他们自己的肚子,就不收上来了。”又说大队里的那些懒汉:“有些人也别想着偷懒!每人每天能挖多少,我心里都有数!到时候我就拿个大秤杆子坐在那里称,谁要给我交的少了,被我撅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说!”


    听到老人、女人、小孩挖的,可以自己家吃,众人都是喜笑颜开,说是说女人、小孩没力气,挖不到藕,实际上,他们也只比家里壮劳力差一点点罢了,那挖到的莲藕可全是他们自己的。


    就有人开玩笑说:“大队长,那要是有人故意把莲藕都糊上烂泥过秤怎么办?”


    许大队长没好气的说:“怎么办?我让他把烂泥吃下去!”


    这话是对许家村人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江家村的人朴实本分一些,虽是大村大族,却鲜少听到什么欺负人的事,干活也老实,反倒是许家村,各种懒汉、打架、斗殴、刺头、混子,都集中了。


    也亏的大队长就是许家村自己人,不然真管不住。


    其实莲藕挖上来,想要保存的长久,莲藕表面的泥巴是不能洗掉的,他们挖上来的莲藕也从来不洗,前面人说的情况,是故意往莲藕上糊上大块的厚厚的泥巴。


    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壮劳力,许凤台自然跑不掉。


    剩下的人中,只有许凤发能跟着一起去挖莲藕。


    老太太是个小脚,走路都晃晃悠悠走不远,她要去挖莲藕,陷到河泥里,拔都拔不上来,她脚使不上力气啊。


    许凤莲倒是想去,可一来,家里柴火不够,她和许明月还要继续上山砍柴,二来,她刚来了生理期,女孩子最受不得寒,这寒冬腊月的,要是受了寒可能影响一辈子,老太太和许明月自然也不能让她去。


    其实最好的,是许明月去。


    许明月有过孩子了,又离了婚,年龄上也正是壮年。


    不过许明月才不会去呢,冷死个人,她车里又不是没吃的,伤了腿她要后悔一辈子。


    许凤台和老太太也不让她去:“你之前孬,大冷天的往河里跳,都还没养好,这要是再在河里受了寒,你这一生都毁了!”


    许明月还年轻,老太太是希望过两年,事情的影响消下去了,许明月还能找个男人嫁了的。


    她自己就是一个寡妇拉扯几个儿女,要不是那时候她大儿子十二岁了,主动用他稚嫩的肩膀帮她撑起了家,他们一家子早就见阎王去了。


    所以没有男人的女人日子过的有多难,她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许明月不知道太太的想法,她主要是担心许凤台,这才刚泡热水脚,睡了暖屋没多少天,又要去河里挖莲藕了,还不挖不行。


    没办法,她只能给他们最好后勤工作,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艾叶老姜泡脚外,还拿了两个保温壶出来。


    许凤台对妹妹时不时的拿出个好东西出来,都麻了!


    保温水壶这么好的东西她也能拿出来,还一拿就是两个!


    如果他看过哆唻爱梦的话,他可能会问一声:“你那箱子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怎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许凤发见识少,拿在手里还好奇的左看右看:“这是啥?”


    许凤台则将许明月拉到院子里,低声问她:“哪来的?”


    许明月眨巴大眼睛看着青年版爷爷:“王根生在城里捞偏门搞来的!”


    许凤台一下子就信了。


    主要是妹妹离婚的时候,讹了王根生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


    他们这里的人钻碳洞,背煤炭,累死累活一天也才八毛钱,王根生出手就是一千块!


    这要不是在城里捞偏门,哪来的这么多钱?


    所以他对这些东西是王根生在城里搞来的,是一点没怀疑,唯一惊讶的是,妹妹带走了王家这么多好东西,王根生居然没什么反应,也没人来讨要。


    他自己就脑补了一番,这些东西估计都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东西,王根生也怕许明月说出去,或者举报他,这才下了血本,给了妹妹一千块钱,还有这些东西。


    许凤台看着妹妹,低声说:“以后这些东西少拿出来。”太扎眼了。


    许明月用力点头,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地说:“这不是怕你和小弟去河圩挖莲藕,太冷了嘛?”


    又把许凤台给感动到不行,不禁伸手想摸摸妹妹的头。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许明月却低下头红了眼眶。


    已经很多年了。


    小时候爷爷的手很大,像是一只手就能将她的头包起来,后来她长大了,爷爷背已经佝偻,偶尔伸手摸她的头时,她还得把头低着,送到爷爷手里。


    爷爷就笑着坐在那里,伸手揉两下。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许明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泪意,却吓了许凤台一跳,以为是提起了王根生,让许明月伤心了,再不敢提了。


    他去江家村的篾匠家要了一把篾丝,在两个保温杯的外面编了一层密实的竹壳。


    他们这里水草丰茂,山上竹林葱郁,有很多竹制手艺人,几乎人人都会一些竹编,前世九十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闲暇时节,都会领一些竹丝竹篾回来,连看电视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都不停地像穿花一样,飞舞在青黄色的篾丝之间。


    她小时候也编过,现在是一点都不会了。


    许明月看着手上动作不停的许凤台,他的身影仿佛她记忆中的老人重合了。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坐在那里,看着爷爷编篾丝的。


    许凤台的手很巧,很快,两个水壶外面的竹套就编好,密实紧致。


    编好他自己也不要,递给许明月,“拿着你和阿锦用,别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着拿给我们。”


    妹妹给他们的已经很多很多了,那么大一个房子呢!还有身上的这些衣服……


    却见许明月将两个保温水壶放到桌上,很快从房间里又拎了两个更大的水壶出来!


    许凤台:……


    第26章 第 26 章 许明月车里有两个水壶,……


    许明月车里有两个水壶, 小阿锦日常用的保温壶,瘦瘦长长的圆柱形,日常可以放在书包侧面的网袋里, 上面还有个背带,平时出去玩的时候也可以背着, 保温效果特别好。


    另一个是她平时带小阿锦出去玩时, 带的1.6升的大保温水壶。


    大保温水壶的保温效果实际上并不如现在的暖水瓶, 一般一个晚上的有效时间,基本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只剩一点温水了。


    可就这样的保温效果, 也保证了许明月她们在这个年代的冬天,能有一口热水喝。


    尤其是对许凤台和许凤发两个站在并和的河泥中,挖藕的两兄弟来说, 一口热乎的姜水喝到肚子里,不仅能驱寒, 还能防止感冒。


    这年代的感冒可不是小事情。


    见青年版爷爷用‘麻了’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中的大水壶, 许明月笑了一下,低声说:“哥,你懂的。”


    许凤台就知道是啥意思了, 王根生捞偏门弄的嘛。


    许凤台麻木的结果两个水壶, 用篾丝细致而快速的将两个水壶一圈一圈的编制在竹套之中。


    许明月大方地说:“哥, 这个壶你拿着, 它装的水多,以后你去挑堤坝也好,去炭山也好,也有口热水喝。”怕许凤台不要, 许明月低声说了一句:“我还有,我知道可以从哪里弄到。”


    许凤台被她吓了一跳说:“兰子,你可别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家里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以为许明月要么去找王根生,拿他捞偏门的事情威胁他,要么是就学王根生,也干捞偏门的事情。


    许明月立刻低声保证说:“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做危险的事!”


    许凤台却不放心。


    不知是不是妹妹跳过一次河,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的缘故,连死都不怕的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妹妹心大,许凤台就不自觉的操起心来。


    水壶编制好后,她就用老姜和冰糖熬煮姜水,没有红糖,就只能用冰糖代替了。


    其实暖水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常见了,外形也和许凤台编织的那个差不多,都是有个竹套在外面保护着,许大队长家就有个暖水壶,非常宝贝。


    暖水壶在农村少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买不起,而是因为没有票。


    当然,暖水壶本身比较贵也是一个原因。


    但若是许凤台带一个小号的暖水壶到河滩上,大家看到有暖水壶,或许还想过来看看,蹭点热水喝。


    可许凤台不想那么高调,无论许明月怎么劝他,把大水壶带到他的新房去用,许凤台都不同意,让她自己藏好,别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看到,两个小水壶,他也只带了一个,用绳子绑在了外面编织的竹套上,穿在了衣服里面,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的水壶,喝水的时候,外面有竹套挡着,别人也看不到竹套里面水壶的模样,见他手中水壶不大,也不会想着过来跟他讨水喝。


    哪怕是别人见到他水壶的热气,都可以说是天太冷了,衣衫单薄,他把水杯捂在肚子里保暖,不然太冷了受不住。


    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做,很多冻的受不了的人,都这样。


    许凤台去河圩之前,许明月还把他拉到房间里,往他腰部的衣服上,贴了个暖宝宝。


    暖宝宝总共只累积了十五张,许明月给他腰上贴一张,两只腿的膝盖上方各贴一张,这样等他下河圩,腿深陷在淤泥里时,暖宝宝可以给他腿部提供一些温度,哪怕依然很冷,聊胜于无吧。


    生在这个时代,能怎么办呢?


    倒不是她不给许凤发,一是这个东西数量有限,一个月才刷新五张;二是许凤发太小了,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敢让他知道,就像他去和小伙伴炫耀他的毛衣似的,许明月怕他出去说漏嘴。


    这时代抓特务、抓间谍,抓的可凶呢,她的有些东西超出了这个时代,被有心人看见,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刚开始许凤台以为这东西是膏药,结果‘膏药’没贴在他皮肤上,贴在他衣服上了,直到走出家门,过了一会儿后,从后腰和膝盖上方,传来温暖的感觉,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往腰和膝盖上摸了摸,才真的确定,妹妹贴在他腰和腿上的东西,真的像热水袋一样,在给他的身体带来融融 暖意。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妹妹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只很清楚一点,妹妹不会害他。


    他倒是想给许凤发贴一个,可许凤发财十二岁,妹妹有的东西拿出来,很明显是不能被人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妹妹对他和对凤莲凤发是不一样的,包括对老太太也是。


    她好像总是不自觉的把凤发和老太太排在最后面,不自觉的忽视了他们。


    比如同样是抹‘蛤蜊油’,她没有把平时姑娘们才用的蛤蜊油给凤莲、凤发,而是给了他。


    许凤台只以为她和他年龄相差最近,从小到大,最清楚他养家有多辛苦的妹妹,是最心疼他这个大哥,才如此的,心里也不禁一暖。


    他也由衷的意识到,弟弟妹妹们真的长大了,都在尽全力开始帮他这个大哥分担养家的责任。


    三九寒冬,他走在刮着凛冽寒风的河岸边,脚步却是轻快。


    原本他以为腰上的东西就跟热水瓶一样,能热个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谁知道一直到傍晚回去了,他摸摸后腰上贴的东西,还是热的!


    有了热敷贴,有妹妹给他装的冰糖姜水,有保温杯能随时喝到一口热水,许凤台干起活来都方法不冷也不累了,生活有了奔头!


    他身上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劲,这使得他原本脸上的麻木和愁苦,都不知不觉中散去了,脸上开始有了笑意,眼底有了光。


    *


    就在整个临河大队,都在为今年冬天不一样的天气情况,感到忧虑,并积极准备时,大办公共食堂的宣传口号,却在报纸上宣传的如火如荼。


    随着报纸上刊登的:“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劳动更积极,幸福万万年。”


    宣传口号下来后,公社那边就将各大队的大队书记喊道公社开会:“要响应口号,要将所有大队的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把所有的精力和劳力,都投入到生产大队的农业生产当中,把老百姓引向了更幸福的集体生活,进一步培养和锻炼着老百姓的集体主义思想。”注①


    接收到上级指令,领会到领导精神的大队书记回到江家村,就开始搞起了宣传。


    主要是在晚上的夜校当中,教大伙儿唱歌,唱的便是‘吃饭不要钱’歌。


    尤其是报纸上宣传提倡的:放开肚皮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


    于是,在整个许家村都在勒着裤腰带,一天两顿稀粥的时候,隔壁江家村,一天三顿饭莲藕饭!


    许大队长的威信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就连许家村本村的人都不解,为什么报纸上都说了,要‘敞开肚皮吃’,为什么他们村却要勒紧裤腰带喝稀饭,辛辛苦苦挖莲藕,冻的手脚僵硬,饿的眼前发黑。


    原本搞生产的事是许大队长在负责,许大队长都说了,妇女、孩子、老人挖的莲藕,不用上交到集体食堂,结果去公社开完会的大队书记要求所有社员,将莲藕上交到集体食堂。


    一下子,挖莲藕挖的热火朝天的江家村人,都不想挖莲藕了,挖什么莲藕?大食堂一天到晚三顿莲藕饭,他们又不缺吃的,那么勤快的挖莲藕干嘛?反正干多的活也是帮那些懒汉们挖的。


    大冷天的,村里女人、小孩、老人也懒得出来挖莲藕了,纷纷跑回家猫冬去了。


    只剩下许家村的人在河圩里面面相觑。


    把许大队长给气了倒仰,破口大骂:“江天旺你这狗日的!”又骂站在河圩上的人:“都愣着干什么?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之前的承诺作数,你以为你们是在给我干活?是在给你们自己干活!给我挖!”


    许大队长先是他爹当了几十年村长,带着全村人打小鬼子,又带大家到山里躲避战乱,在村里累积下了极高的威望,后是他在缺少雨水的年份和争夺山地划分的时候,带领村里人,东打江家村,西打建设大队,带着许家村在十里八乡打出了赫赫威名,直接跃过了他大哥,当上了村长。


    后来新夏国成立,农业合作生产社成立,他又当上了大队长,在村里威望也非常高。


    此时他一声大喝,哪怕很多看着隔壁江家村大吃大喝的人,心生不满,也不敢表达出来,拿着铁锹在河圩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挖莲藕,心里对许大队长的怨气一下达到了顶点。


    倒是他们家的老人、女人、半大孩子们,高高兴兴干劲十足的挖着莲藕往家里搬。


    许家村这边干劲十足热火朝天;江家村因为不缺吃喝,都懒懒散散,出工不出力,还觉得许家村人就是没头脑。


    “一群蛮子,就会蛮干!”


    “那许金虎本来就是个蛮子,哪年抢水,不是他带的头!”


    他没当大队长前,雨水不丰沛年间,他带着许家村人和他们江家村抢水,他当了大队长后,带着整个临河大队和建设大队抢水抢山。


    许家村和江家村虽是一个大队的两个大村,却因为比邻而居,结怨已久,主要就是许家村人太过野蛮霸道,江家村同样是大村落,但在十里八乡的人们眼中,许家村才是最厉害的。


    许家村的老村长看到这报纸后,气的一巴掌将报纸拍在桌子上:“放他娘的屁!”老爷子年纪一把了,脾气却一点不小地说:“粮食就那么多,真要敞开了吃,后面喝西北风去!”


    但他只是一个农村的老头子,哪怕是当了几十年的村长,他的见识也只在一个小小的水埠镇,一个小县城,去过最大的地方,也只是隔壁邻市。


    所以报纸上说的亩产万斤这事,他也不确定是真的假的,他朴素的觉得,报纸是不会乱写。


    他只能确定一点,他们临河大队许家村的亩产,连五百斤都不到,正常大概才三百多斤,更别说亩产万斤了,听起来就跟做梦似的。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


    临河大队的人在河圩里挖莲藕的事,隔壁石涧大队和建设大队都有看到,不过他们两个大队也都在响应上级号召,正在搞‘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的宣传,他们不仅不去河圩挖莲藕,还觉得临河大队许家村的人都是傻子,在背后笑话他们。


    许家村的男女老少也不管他们背后的笑话,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大队长说女人孩子挖的藕可以不用上交大食堂,她们就天天挖,把家里地窖藏的满满的。


    许凤台的新房子还没有地窖,老房子的高床下面的地窖装满后,许凤发挖了莲藕就送到许明月的地窖去。


    许明月的地窖大,也很平整,关键是四面墙体都是砖石和水泥抹过,地窖口被大水缸盖的严严实实,一只老鼠都进不去,莲藕放里面不怕被老鼠啃了。


    里面还放了许多大缸,原本放在许凤发他们睡觉房间的大缸,现在都搬到地窖里去了,用木质的缸盖,盖得严严实实的,地窖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知道大缸里放了什么。


    大姐很讨厌别人不经过她允许,进她的房间,动她的东西,说很不礼貌。


    这时候的人,普遍的没有边界感,去别人家里做客,恨不能把别人家里柜子里装了什么东西,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还有上手翻的,虽然目前没人来她的荒山这样,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她,深知这一点,每次出门,都会把门锁起来,哪怕是人在家中,房门也关的紧紧的。


    也不知为何,许凤发有些怕大姐,在荒山睡觉的时候,就安安分分睡觉,从来不乱动许明月的东西。


    很快到了58年的年底,也是这个年的年底,让许家村人对大队长的怨气达到了顶点,可谓是人心尽失。


    劳累了一年的许家村,在上交了公猪后,终于分猪肉了,按照每人一斤的量,许凤台家分了四斤,不过都是前腿肉,许明月母女俩是没有份的,毕竟去年一年她干的石涧大队的活。


    石涧大队分猪肉的时候,王家人还想要许明月母女俩的份额。


    王大队长虽是王家村人,在许明月和王根生的事情上,他支持王根生休离了许明月,但在本村利益上,却是丝毫不让的。


    这两斤肉他自家吃不香吗?都离了婚了,还想分她留下的猪肉名额,真是马不知脸长。


    自从王根生找的那几人在荒山被吓破了胆子后,就再也没来过临河大队,打死也不去荒山了,到处宣扬荒山有鬼,还说王根生的前妻根本不是人,是竹子河里的淹死鬼变的,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因为许明月低调,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在荒山待着不出门,出门也戴上口罩,自‘荒山有鬼’的传闻传出去以后,外村的人基本都没有见过许明月,石涧大队的人,除了问过许大队长的丁书记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许明月具体是死是活。


    王招娣把这消息传到了王根生那,王根生在县城一是忙着本职工作,二是忙着倒卖纺织厂的东西;三是忙着讨好他们生产组组长的女儿,也确实分不出心神和时间来管许明月的事,虽然有些心痛他被讹走的那一千块钱,但他想来许明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钱花掉,所以也没着急回来,想等着过年放假的时候,去许家村看一看。


    到时候看看情况,能偷就偷,偷不走就抢,最好是看看能不能把许明月骗到河圩里去。


    他对许明月不老老实实去死,跟他离婚居然还敢要钱,是恨毒了她的,尤其是她踹他下河的那一脚。


    他是他爹妈年过四十才生下来的老来子,却因为王老太太高龄产子,在孕中营养不良,导致王根生生下后,身体并不好,王老爹和王老太太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养活了这个老宝贝儿子。


    许明月的那一脚,当时没事,回到县里就发起了高烧。


    从小到大,他在家里就像小皇帝一般,要星星不给月亮,虽然他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这样贫困的家庭,还是将所有的资源给了他,让他从小就很自信,认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


    他家里几个姐姐全都依着他,任他打骂,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他王根生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只要一想到许明月给他的几巴掌,和讹去的那一千块钱,他心底的愤恨就如喷涌的毒汁一般,灼烧着他的心。


    终于,到年底放假了,他和许凤兰(许明月)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


    按照往年惯例,分好了猪肉,后面就是吃大食堂的杀猪菜了,他们劳累了一年,也就这一天能吃顿好的,至于分到的其它猪肉,他们都要带回去腌制起来,等到来年双抢,最劳累的时候给家里壮劳力补身子,肯定是不能放在大食堂霍霍的。


    结果村里说,年夜饭没有什么杀猪菜,只有一只猪头肉炖莲藕!一年到头,居然连碗干米饭都没有!


    本来这也没什么,往年他们也不是没过过比这更苦的日子,可今年不一样,有隔壁江家村和建设大队在一旁对比着,就显得许家村的除夕夜年夜饭格外的寒酸。


    一只猪头肉看着多,可也要看看许家村有多少人,足足一百七十多户人家,全村人加起来好几百人,那点子猪头肉,很多人估计连个肉沫都吃不到。


    众人都不解他们许家村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报纸上都在说,要让老百姓‘敞开了吃’!


    于是许多不满许大队长决定的人,都联系了村里一些在大队部当干部的年轻人,去许大队长家闹,“不说吃杀猪菜,一碗白米饭总要吧?”


    他们觉得自己的要求是真不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卑微了。


    看看人家江家村吃的什么,再看看他们吃的什么,简直是猪食!


    可许家村就是许大队长的一言堂,他兄弟多,打架狠,为人又霸道,他们也只敢提意见,不敢有太多反抗。


    其实,许大队长也不想这么寒酸,都是老村长要求的。


    许大队长见这么多人来他家提意见,也不禁劝他爹:“爹,一年就这一次,这大过年的……”


    老村长见这个执意下去也确实不行,想了想,还是说:“粮食不能动,你去把猪内脏放进去,和萝卜一起炖了。”


    往年这些猪心猪肺猪肝猪大肠等内脏,都是默认村长自家留下的,他又不是圣人,既然是村长,自然有点村长的特权。


    众人见老村长还是不松口动粮食,也知道是今年冬天不下雨不下雪,才让老村长不敢让他们敞开了吃,他们心里虽然有气,却也没有办法,村里跟着老村长躲避过战乱的老人,都是老村长的铁杆支持者,能争取到猪内脏那些,就已经是老村长退了一步了。


    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份。


    虽然猪内脏这些又臭又腥,难以入口,可毕竟是油腥,这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二两油的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荤菜了。


    这年头,油稀缺到什么程度?某产油大省,每人每月也只能分到三两油,导致他们省的龙头老大,五星上将,人送外号陈三两。


    由此可见,油腥的难得。


    所以,这年头的人洗猪大肠,可没有什么面粉、小苏打,连草木灰都不用,生怕把上面的油花给洗掉了,恨不能把洗猪大肠时飘落在水面上的油花,都舀进锅里,喝到肚子里。


    烧猪大肠等内脏,也没有料酒等各种香料去腥。


    邻市产姜,他们这里不缺生姜,最多就是在这些内脏里,多放几片姜和大蒜头,那猪大肠,可以说是烧的正宗的‘原汁原味’。


    腥臭程度,可见一斑。


    饶是如此,也让久未沾过腥味的许家村村民们,每人至少都分到了一小块肉,吃到了有油水的菜,大肠内脏和大块的萝卜炖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香臭香臭的味道。


    交了钱同样能来大食堂吃年夜饭的许明月,是没有机会获得挂着猪油的猪大肠的,这东西虽臭,却是人人想抢的好东西,她只分到了一片猪肝。


    然后,她就端着一碗散发着‘原汁原味’的萝卜汤,在吃与不吃之间,沉默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压岁钱


    其实在前世, 许明月是在网上见过,有些餐厅,专门做这种‘原汁原味’的猪大肠卖, 生意还挺火爆。


    可能,有些顾客, 他就是有些什么癖好……吧?


    可这癖好, 她绝对没有!


    她主要是觉得, 真的太浪费食材了。


    她要有副猪大肠,有个猪心猪肝什么的,她会做啊!


    想到红烧大肠、酸菜大肠、干锅肥肠……不行了不行了, 口水要留下了。


    再看看手中那直冲天灵盖的味道,立刻嫌弃地把碗拿远了些。


    也幸亏冬天天暗的早,大家都在食堂的外面, 或站着,或蹲着, 或自己找个石头坐着,专心吃自己的年夜饭, 不在一起,加上光线昏暗,看不到她的表情动作, 不然估计会有人要说她。


    比她反应更直接的是小阿锦。


    她闻到碗里的味道, 直接捏起了小鼻子, 对许明月撒娇:“妈妈, 好臭,你吃……”


    她之所以把这碗臭乎乎的东西给许明月吃,是她从小看着许明月吃榴莲,吃螺蛳粉, 吃臭豆腐,以为妈妈就喜欢吃这些臭臭的东西。


    但许明月没理解她的意思,反而严肃的问她:“为什么你觉得它臭,就给妈妈吃呢?你觉得这样子礼貌吗?”


    小阿锦有些不解地说:“妈妈,你不喜欢吃臭臭的食物吗?”


    许明月一时有些无语。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阿锦还小的时候,哄她吃榴莲,小阿锦咬了一口直接‘yue’了 ,哭了好久,说妈妈为什么给她吃粑粑。


    然后她就很不解,为什么妈妈喜欢吃粑粑,老是把家里吃的臭烘烘的。


    要不是她十分确定小阿锦就是她亲生的女儿,有时候她都怀疑,她是不是抱错了。


    明明是她一手带大的,却和她的口味完全相反。


    许明月嗜辣,小阿锦却丁点辣都不能沾,许明月喜欢吃酸甜口的食物,小阿锦是食物上面带丁点酸味都不吃,有时候给她买蓝莓和车厘子,就跟抽奖似的,抽到甜的,她就吃几颗,抽到酸甜口味的,她捂着嘴巴摇头,哪怕强迫她吃一颗,她含在嘴里不嚼不咽,许明月怕她卡到喉咙,也不敢真逼她吃。


    许明月喜欢吃重口的,小阿锦喜欢吃清淡的,许明月喜欢吃螺蛳粉、榴莲、折耳根,这些在小阿锦看来,简直是黑暗料理。


    她小时候,她还能逗逗她,让她尝试一下,尝了后,许明月的报应就来了,小阿锦就再也不愿意尝试新的食物了,吃菜永远都是虾、荷兰豆、西蓝花、玉米豌豆胡萝卜丁,或者各种青菜,给她弄了新的菜,她就捂着嘴巴摇头,不肯尝试。


    直到幼儿园大班那年,一年时间长了十几公分,个子蹿的太快,营养跟不上,晚上小阿锦就生长痛,经常晚上痛着痛着就哭醒了,把许明月吓的够呛,以为她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带她去做了全身体检,又看了生长发育科,才知道是生长痛。


    医生对她说,一定不能挑食,各种食物都要吃一些,营养均衡的同时,还要多做户外运动,将血里含的钙转化为骨头生长需要的钙。


    也是听了医生的话,加上生长痛实在难受,她菜逐渐开始没那么挑食了,可吃饭问题,始终是她最大的问题。


    现在碗里的食物,简直是在挑战小阿锦的极限,哪怕前面吃了一个月的红薯粥,又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煮莲藕,此时闻到如此爆炸的味道,小阿锦是捏着鼻子,身体战术性后仰,满脸拒绝。


    她还受不住的干呕了两声,可怜兮兮地抱着许明月的脖子:“妈妈,我头好晕。”


    她好几次都尝试着吃一口,刚夹到嘴边,就忍不住:“yue~!”


    “妈妈,我真的吃不下。”她眼角含泪,皱巴个小脸,很苦恼的对许明月说:“虽然医生说不能挑食,可这也太~~~~~臭了!”


    于是母女俩,各自捧着一个碗,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吃。


    许凤台看到娘俩的互动,知道晚上妹妹会给他们做肉片炖萝卜冬笋,便伸出碗道:“给我吧。”


    他少年时期饿肚子是常事,对他来说,甭管好吃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他正值饭量最大的时候,两碗内脏炖萝卜,于他的饭量,根本不是事。


    许凤莲和许凤发倒是没有挑食,食物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贵重了,尤其是有油水的食物。


    哪怕他们已经吃了两个多月许明月每天给他们做的美食,但许明月做的量都不多,只能算是宵夜。


    许明月怕他们肠胃受不住,也不敢在晚上给他们吃太多。


    *


    许明月早就在荒山做好了年夜饭。


    年夜饭不同平时,当然要丰盛一些了。


    许凤台他们平时晚上在许明月这里开小灶,估计她肉早就吃完了,分到的四斤猪肉,他们也没拎回家,而是直接送到荒山这来了,许明月直接将分的四斤土猪肉全炖了。


    不得不说,土猪肉就是香!


    这次她用的是大砂锅,里面不光有土猪肉,排骨也放了几根,等水烧开之后,加入萝卜、胡萝卜块,煮的入味了后,没用大火收汁,就着香喷喷的肉汁,加了一把挂面和切好的西蓝花在里面。


    许明月用黑色大陶琬,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没有油灯,厨房里光线灰暗,红烧肉乱炖里,放了酱油、生抽、耗油,连带着饱蘸着肉汁的西蓝花都被染成了酱色。


    许凤台他们都以为今晚吃的还是薄薄的两个肉片呢,有夜盲症的他们,也看不清碗里有什么,反正许明月给什么,他们吃什么,一口沾满浓郁肉汁的挂面吃到嘴里,真的就是好吃到要升天!


    尤其是他们还吃到了满满一大块肉!


    整块的,不是肉片片!


    那整块肉吃在嘴里的感觉,太奢侈啦!


    许凤莲激动的,当时就高兴的忍不住了:“阿姐,咱日子不过啦?这得放了多少肉啊?”她又夹了一个不知道是啥,吃到嘴里不是肉,但同样的好吃,好像是菜,但她又吃不出来是啥菜。


    “阿姐,你里面放的啥啊?咋这好吃呢?”


    许凤莲不舍得吃肉,一碗面条吃完,就还想再吃点那蘸了肉汁的素菜。


    几个人围着矮桌子坐在竹椅上,“没了,就这么多,一人一碗,都吃完,不许剩!”


    大约是过年,几人听许明月这么说了,高高兴兴的把肉都吃了。


    吃的几个人满足的啊,坐在桌子边舔碗。


    过去很挑食的小阿锦,也学着小姨和舅舅们,也捧着个碗在舔。


    许明月也没制止她,反而夸了一句:“哎哟,不错哦,学会舔碗了!”


    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就要融入这个时代,小阿锦这习惯挺好的,知道珍惜食物了,老母亲的心啊,老怀大慰!


    吃完晚饭,许凤莲自觉的去洗碗,许明月则回到房间,从小阿锦做手工用的彩纸里,抽出几张红的,用双面胶做了几个红包。


    虽然她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她给每个人的红包里,都包了六毛六分钱,表示六六大顺,然后拿着红包出来,一人塞了一个:“来来来,压岁钱,一人一份,祝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祝大哥身体健康,万事胜意;祝小莲心想事成事事顺心;祝小弟身强体壮长高高!”


    “还有我们小阿锦的,祝我们阿锦宝贝勇敢自信快乐成长!”


    她吧唧一口,亲在小阿锦脸上,厨房里,只有小阿锦清脆的声音:“谢谢妈妈,妈妈我爱你!”她看着手里的红包,顿了一下,然后吨吨吨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她也拿了一个包的丑丑的红包回来,塞到许明月的手里说:“我们都有红包,妈妈不能没有红包。”


    许明月打开红包一看,里面是三毛三,是刚刚她包给小阿锦的红包里的一半。


    小阿锦学着妈妈的样子,也对许明月说:“妈妈新年快乐,祝妈妈身体健康,快乐成长!”


    把许明月给逗乐了,抱着小阿锦使劲蹭:“谢谢宝贝,你真的太宠妈妈了,有你的爱,妈妈觉得好幸福呀!”


    说的小阿锦笑的合不拢嘴。


    厨房里的许凤台和许凤莲他们先是接到红包后愣在那里,然后又看着她和小阿锦的互动,满脸的羡慕。


    他们这一辈人都很含蓄,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爱’这个字,他们也从没有像许明月和阿锦这样和人亲近过,即使是和老太太,他们也没有。


    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们红包,说是压岁钱。


    许凤台已经好多年,没有人给过他压岁钱了。


    他没想到,自己都二十四岁了,被人当个孩子一样,给了压岁钱。


    他把红包塞回给许明月:“我都多大了,要什么压岁钱?你自己拿着。”


    被许明月一把塞在了他的衣服口袋里:“只要没结婚,在我这里都是小孩子,怎么不能有压岁钱了?”


    许凤台捏着口袋里的红包,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按照本地风俗,大年夜,他们是一定要在新房子里过年的。


    至于许明月,他们倒是想让许明月也在新房过夜,被许明月严词拒绝了,不论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她可以对爷爷、小姑奶奶他们好,但是住一起这事,还是算了。


    她就喜欢在自己的窝里待着。


    许凤台临走的时候,也塞给许明月一个红包,对她说:“这是给你和阿锦的压岁钱。”


    许明月看着强势的爷爷,没有拒绝。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爷爷给的压岁钱了。


    她也终于有机会,给爷爷压岁钱了。


    *


    她打开那个红包,红包用的就是她自己做的那个,里面鼓鼓囊囊的,差点把这小小的红纸包给撑坏了。


    全是他去炭山钻碳洞时挣的钱,一分两分,一毛两毛,零零碎碎的。


    他早就想把建房子的钱给许明月,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送了出去。


    其实他是羞愧的,作为哥哥,他用妹妹的钱建的房子,作为舅舅,应该是他给阿妈,他给弟弟妹妹们,他给小阿锦准备红包的。


    没想到他没有给妹妹红包,是两岁的小阿锦给的妹妹红包。


    他羞愧的快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凤莲却是高兴坏了,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红包,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真的是红包,真的是压岁钱,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许凤台撑起这个家时,才十二岁,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面对父亲的骤然去世,他满心只有惶恐和迷茫,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意识,还要给弟弟妹妹们发压岁钱。


    他那时候太小了,挣得那点钱,只让弟弟妹妹别饿死,冬季有衣服穿,别冻死,哪里还顾得上精神上的需求?他自己都麻木了。


    许凤发则是纯粹的高兴,高兴他也有压岁钱了,明天就跟小伙伴们炫耀去,他也有压岁钱。


    从小到大,都是他的小伙伴们跟他说压岁钱,哪怕只有一分钱,这份羡慕和失落,甚至带来的自卑,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什么。


    他在田埂上走着,脚步不自觉地轻快的蹦蹦跳跳了起来。


    第28章 第 28 章 爷爷他们不在这里睡觉,……


    爷爷他们不在这里睡觉, 许明月终于可以用她的太阳能露营灯了!


    终于不用明明有灯,却整日里摸黑了。


    至于她在荒山睡觉,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今天是除夕夜, 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在除夕夜寻人晦气, 那就是结仇了, 被打死都是轻的, 一般连讨债的,都只敢在除夕夜之前讨要,很多欠债的, 只要躲过除夕,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了,因为债主不会在这时候来讨债。


    至于山上的豺狼虎豹这些, 许明月的院子高两米五,靠近荒山边沿的那一面, 因为荒山本就比下面的水田要高出两米多,如果把这个高度也算上去, 这一面院墙的高度接近五米,院门就是在这个方向,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过这里下荒山, 离开荒山。


    不过大门口这里也不用担心, 她打算把好久没用的假人挂树上去了。


    因为有刷新出来的白裙子和气球, 她准备搞了对称, 一边一个。


    于是除夕夜,她开着露营灯,和小阿锦两个人坐在炕上做手工。


    小阿锦性格活泼好动,很难有静下来的时候, 却非常喜欢做手工,对于妈妈说的要做假人这事,她是非常感兴趣的,在一旁帮忙吹气球,听说要在气球上画脸,她忙拿荧光笔过来,用红笔画了个眼眶,草绿色的笔画了眼珠子,在黑夜中荧荧发着绿光,效果居然很不错。


    她之前剪掉的头发也可以用上了,被她用皮筋扎着,盖在了假人的头上。


    完美!


    别人家过年贴对联、挂灯笼,她直接在院子的前后,各挂了一个假人。


    她看了都害怕!


    其它几个方向,虽没有那个水沟作为天然的防御,但想越过两米五的院墙进来也是不容易的。


    至于野猪,院墙下面全是水泥和石头砌的,厚度是二十四墙的,只比最厚的三十七墙低一档的厚度,外面糊上了一层黄泥而已,结实无比,真有野猪,担心的不是许明月,而是野猪。


    简直是送上门的猪肉。


    就连大门门栓,都上了两道保险,主打就是一个安全。


    其实许明月觉得,还是少了几把锁。


    房间柜子要上锁,房间们要上锁,大门要上锁,厨房要上锁,院子门还是得上锁。


    可这时候买锁,它也要票啊!


    许明月现在总共就只有二十几块钱,当时想着零钱就放在箱子里,其它的整钱就都放车里了,结果大钱没了,就剩了一点零钱,除去买木盆的钱,是真穷光蛋了。


    可没有锁,她始终不安心。


    她车里很多东西都有,唯有锁,是行李箱上的密码锁。


    大晚上的,没有电视,手机没信号,洗漱的事,白天她就和小阿锦干完了。


    此刻小阿锦就着露营灯的光,自己在一旁搭积木,一个人玩的津津有味。


    许明月闲着没事干,睡又睡不着,就想折腾小阿锦:“阿锦,你看咱灯有了,屋子也亮了,你是不是该把你的口算写一下了?”


    大过年玩的正开心的小阿锦:……


    *


    王根生一直到大年三十这天,才回的王家庄,他并没有带组长的女儿回来,他城里的那位,也不知道他在乡下结过婚,还有个女儿,不然人家一个纺织厂小领导的女儿,也看不上他一个农村来的有家庭的男的。


    他也怕人家跟他回来,看到他老家破旧的房屋后,会看不上他。


    别看他在家里对家里人呼来喝去,跟个小皇帝似的,在外面,他却是各种点头哈腰,在人家家里,给人家当儿子的。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两个姐姐,问许明月的情况,想找机会去,把他的钱给偷回来。


    他完全想不到,大过年的,又不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他过来把他两个姐姐喊走,会不会让两个姐姐在婆家难做,或许他就是知道,也不会在乎。


    石涧大队坐落在山涧之中,山里边,较之外边,更加的重男轻女,女人在家中的地位极低,家里的活几乎全是女人的。


    他两个姐姐都在家里干活呢,被他这么一喊,条件反射忙放下东西就出去了,听到宝贝弟弟的问话,他大姐王盼娣为难地说:“我不晓得哎,反正再也没见过她,好多人都说她死了,应该是死了吧?我一天天的在家干活,也走不开,不然我就帮你去看看了!”


    王招娣一向与王盼娣不和,听她那话里话外,她不是不想为弟弟出力,实在是走不开,在那里当好人,心中不爽,就说:“我问过谢四宝了,他说他亲眼看到她在荒山吊死了!一个人可能说谎,他们四个都说看到了,总不能有假吧?”


    王招娣便是嫁在了隔壁谢家村,谢四宝是那次一起跟着去荒山偷砖瓦的混子中的一个,因为在家最小,父母疼爱,十七八岁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


    王根生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许凤兰(许明月)死了就死了,他也不在乎,他主要是想搞回自己的一千块钱。


    白天去肯定是不行的,他怕被许凤台看到,被许家人追着打,那里毕竟是许家的地盘。


    *


    许家人回到新屋,就要开始洗漱了。


    洗头,洗澡,从头到脚都要洗干净。


    往年他们就按习俗,麻木的做着这件事,可今年,他们对这件事,却做的格外认真,要辞旧迎新。


    里面衣服全换成了干净的,外套裤子连夜洗了,放在炕灶的竹灶上烘烤着,明天早上便可以干了。


    若是往年,他们自然不会这么做,一般都是穿着脏污的衣服跨年,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


    许凤莲更是将许明月送她的那套粉色保暖内衣,很小心很仔细的洗干净,放在竹编的圆形竹罩上烘烤着。


    许凤发和老太太洗完澡,就去炕上躺着睡去了,只剩许凤莲和许凤台二人,一个坐在炕灶前烘烤着,她头发多,得全部烘烤干,才能去睡。


    许凤台则是要守岁。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人’,一直都是他守岁的。


    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住上了砖瓦房,有了温暖明亮的房间,穿上了保暖的新衣服新裤子,每天晚上都能吃到好吃的肉片片,除夕夜,他们还吃到了无比丰盛的肉和面。


    许凤莲坐在炕灶前,橘红色的火光笼罩在她脸上,让她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的问同样坐在炕灶前烤火的许凤台:“大哥,我咋觉得我跟在做梦一样呢?我今晚真的吃到了肉,好大的肉!真香啊!还有咱吃的那是挂面吧?听说是城里才有的玩意儿。”许凤莲回味着晚上吃到的红烧肉和蘸满肉汤汁的挂面的味道,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脸上露出一抹痴痴的笑,弯着眼睛:“日子咋能这么美呢?”


    吃得饱,穿的暖,家里这么暖和,炕上这么暖和。


    就连过去她从未在意过的虱子,因为大姐的嫌弃,她此时往下捋着发丝上的白色虱子卵,也开始嫌弃了,用篦子不停的将自己头发上的虱子梳下来,不一会儿,她垂头认真篦虱子的火盆中,无数的大虱子小虱子掉入火盆中,发出被烧死的吱吱声。


    许凤台双脚泡在泡脚桶中,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温度,黑暗中,他脸上也是极为放松的笑意。


    这是许明月交给他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在荒山,每天晚上的艾草泡脚,都必须做。


    许凤台嘴上说着麻烦,却一次不落的执行着许明月的吩咐,甚至每天晚上泡脚的时间,是他每天最为放松快活的时候。


    他满脸惬意地对头发烘烤的差不多的许凤莲说:“你去睡吧,剩下的衣服我来烤。”


    许凤莲将头发上的虱子篦的差不多,从发根开始往下面捋虱子卵,然后放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上摁死。


    虱子卵就像小了千倍的鸡蛋一样,没孵化的虱子卵晶莹剔透,摁死虱子卵的咔嚓声听的十分解压,简直停不下来。


    她有些苦恼地说:“我要怎么才能把头上虱子都除了啊?阿姐都不让我抱阿锦。”


    过去她和小阿锦并不熟悉,许凤兰娘家回的少,小阿锦也沉默瑟缩的很,就像个头随时都会掉的大头娃娃,她碰都不敢碰。


    这几个月,许明月每天晚上给小阿锦加餐,水果吃着,牛奶喝着,把她洗的干干净净,每天全身上下的涂抹儿童身体乳,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蜕变了一样,肉眼可见的可爱起来。


    许凤莲就超级想和小阿锦亲近。


    她每次想抱小阿锦,许明月都不许,就怕给小阿锦又染上虱子,再染到炕褥子上。


    许凤台就静静的看着许凤莲的苦恼,脸上微微的笑。


    连许凤莲此时的苦恼,在许凤台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快活。


    像喝了一杯温暖的水。


    *


    早上醒来,许凤发他们全都穿着干净的外套,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大食堂里,找他的小伙伴们了。


    大年初一的大食堂终于不只是稀粥,而是切了一些莲藕在里面,算是干货满满了。


    但许凤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饭上,而是等待着小伙伴们向他炫耀他们的压岁钱,这样他就也有机会,拿出他的红包,和他们说:“我也有压岁钱。”


    他手里的压岁钱,昨晚上已经被老太太收走了,说是要给他保管,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


    娶媳妇三个字让他红了脸,哪怕他很想留下他的压岁红包,可同样早早就懂事的他,很是听话的将红包里面的钱,交给了老太太,自己只留下了一分钱,并问老太太:“这个红包我可以留下吗?”


    老太太并不在意红包,可许凤台却十分在意。


    这个许明月随手用双面胶制作的红包,叠的很是整齐,他敢说,村里的小伙伴们定然没有这样的红包,他们的压岁钱,要么是他们的爹妈随手给的,要么只是在对联纸上,随意的撕下一个角,包着一分钱很随意的给他们。


    这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红包,对许凤发来说,有着很不一样的意义,就好像,他在被人很用心很认真的对待着。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本能的揣着他的小红包,等待着小伙伴的到来。


    与他相比,许凤莲就低调多了,她都有阿姐送给她的彩霞毛衣了,她才不会告诉她们,她有六毛六的巨款压岁钱呢!


    是的,许凤莲手中的钱,老太太并没有收走,主要是,许凤莲翻过年就虚岁十六了,是个随时可能嫁人的大姑娘了,她手里的钱,她可以自己留着买些姑娘家的头绳、头花、蛤蜊油,或是当做她自己的嫁妆。


    她并不担心许凤莲会乱花钱,实际上,在他们这里,有钱都没地方花,哪怕到了公社的供销社,没票也买不到东西。


    但没票并不代表钱就真的买不到东西,总有不要票的东西,总有不要票的地方。


    比如许明月跟施家村的村民订的桌椅板凳、柜子脚桶这些,还有大水缸,就都是不要票的,要是没钱,这些东西她能买到吗?


    城里有票有有票的过法,他们农村也有没票的过法。


    许凤莲身穿着她心爱的毛衣,外面套着昨晚洗干净后烤干的外套,怀里揣着两分钱的巨款红包(剩下的钱都被她藏起来啦),骄傲的像只小公鸡一般,抬头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大食堂吃早饭。


    过去贫困的生活,让她在一群同龄的小姐妹中,有些自卑的,她过份的早熟,过份的沉默,又过份的泼辣,不是因为天生性格沉默,而是没有底气,她没有足可以给她做靠山的父母,母亲是个小脚女人,性格温和,几乎依靠不了她做任何事,长姐也是沉默老实的性子,她只有一个要养家的哥哥,不能出任何事,下面弟弟还小,还要她护着。


    许家人面对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茫然与惶恐的,看不到未来,生怕过度的苦难,会让哥哥什么时候就撑不住倒下了,没有哥哥护着,他们可能随时饿死,冻死,被人欺负死。


    所以许凤莲大部分时候都是害怕的,越是害怕,小小的她就越要表现出虚张声势的凶悍来,仿佛这样就能赶走对他们一家不怀好意的人。


    现在,她终于露出些她本性中的活泼与骄傲来。


    *


    王根生没有贸贸然的来许家村,而是先把谢四宝、三孬子几个人喊出来,问明情况。


    自离婚后,他就一直没回过石涧大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谢四宝几个人自荒山一事后,就吓破了胆子,晚上不敢出门,一直到大年初一了,几个人吃过早饭,就拿着昨晚爹妈给的压岁钱,又凑到一起,想找地方赌钱,被昨晚等了他们整晚,早上一肚子火气的王根生给堵了个正着。


    他原本以为以这几个家伙的德性,昨晚上肯定跑出去赌了,结果找了好几个聚赌的场子,都没找到他们。


    四个人看到王根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来向他们讨钱的,毕竟他们拿了钱,却没办成事。


    不过他们也不怕,他们几个家里都兄弟好几个,王根生家就他一个男丁,他们根本就不怕他。


    王根生也知道他的弱项在哪儿,哪怕一肚子火气,表面上却克制的很,冷着脸看着谢四宝说:“四宝,你们就这么拿着我的钱不办事,不太好吧?”


    谢四宝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闻言滚刀肉一般说:“根生哥,你的事情我们哥几个去办了,差点人都没回来,你也别说钱了,我们没找你要钱就算好了,老子小命都快吓没了。”


    “当时什么情况,你们具体跟我说说。”


    谢四宝几人就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见鬼的事情跟王根生说了。


    王根生不由想到许明月跳河那天,表现出的不对劲,不由皱眉说:“晚上你们陪我去趟荒山看看。”


    王根生一直在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虽然怀疑许明月是淹死鬼上身,可那么大一笔钱,让他就这样放过,他肯定不甘心,想让他们跟他去一趟荒山。


    谢四宝几个人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打死也不去!


    自从荒山回来后,谢四宝就被吓的发起了高烧,在家里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没出去混。


    其他几个人也是,过去天不怕地不怕,到处偷鸡摸狗的几个人,自从真的见到了‘鬼’后,反而收敛了,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黑漆漆的夜里也敢在坟包处撒尿,这个村蹿到那个村了。


    尤其是经过坟包旁边,总觉得阴气森森,尤其是往临河大队的方向,一路上都是河,河边风吹着原本湿气就重一些,比别的地方更冷些,可吹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只觉得有鬼在他们耳边吹似的,寒气直往他们骨头缝里钻。


    他跟他哥哥、爹妈说了,他嫂子信誓旦旦地说:“那肯定是有鬼跟着了,你不会是被根生媳妇给跟上了吧?”


    吓得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


    “我再给你们每人一块钱!”


    谢四宝怂怂地说:“你别说给我一块钱了,给我十块钱也不去!”说着四个人连忙溜了。


    王根生见他拿一块钱高额巨款给他们,这几个怂货都不敢去,心里也毛毛的,按道理说,那女人不应该是淹死鬼吗?


    难道是淹死鬼把那女人给吊死了?


    王根生也不愧是敢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的人,不甘那一千块钱,到了晚上,愣是打着手电筒,来到了临河大队。


    从石涧大队,去许家村,是要经过江家村的。


    荒山就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中间,穿过江家村,就是荒山。


    他原是许家村的女婿,对临河大队的路并不陌生。


    走到江家村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想到谢四宝几个人是从许家村方向上的荒山,见到的吊死鬼,他眼睛一转,准备从江家村方向上荒山。


    第29章 第 29 章 缥缈摇动的纸花间,一个……


    从江家村到荒山, 有个直行的路,可以直通许家村,但这条路和荒山之间, 有条灌溉用的大水沟,大水沟深到能行船, 雨季来临, 竹子河的河水灌入这条大河沟, 通常许家村的船,就直通这条大河沟,进入许家村。


    能行船的大河沟, 可见它的宽度与深度。


    但是,它没有通往荒山的桥。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走直道进荒山, 就要下河沟淌水过去。


    所以通常人们想上荒山,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进入许家村,通过进入许家村的石桥掉头, 从水沟对岸的田埂上荒山。


    要么是进入江家村,从江家村的村口老井处,穿过长长的田埂, 再越过江家村与荒山之间的溪流, 上荒山。


    许明月的房子是面朝许家村, 背朝江家村建的, 从这里往荒山去,正好处于许明月建的房子的后面。


    今年冬天虽只下了两场小雨,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晴天较多, 实际上却是雾霭沉沉的阴天较多,尤其是现在夜半三更,不论是远处的竹子河上,还是荒山,都被一层山雾所笼罩,朦朦胧胧,阴气森森。


    尤其是昨天是年三十,按照当地习俗,是要祭祖的,他们这里祭祖,需要折一种纸花,白色薄纸,剪成花状,再翻过来抖开,有点像电视里丧葬时飘舞的纸帆。


    一张张崭新的纸帆,被枯枝插在坟头上,有些被人挂在了坟边的树上,周围还有撒了满地的纸钱。


    一阵夜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长条形纸帆便悠悠扬扬的轻轻摇曳着,无端地为这荒山,更添了一份森冷鬼气。


    在没登上荒山之前,王根生因对许明月讹他一千块钱的怒火,满腔都是怎么把他的钱偷回来,报复许明月,心头并不怎么害怕的,可自登上了荒山,遇到了第一个坟头,看到坟头上的纸花,和被他踩在脚下的纸钱,他内心突然就咯噔一声,有些害怕起来。


    尤其他偶然不小心走到纸花下面,那纸花就在他头上拂过的时候,他当时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纸花的时候,他加快脚步,赶紧往荒山的那头跑。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虽然是没什么事,可被这种丧葬品在头上飘过,让他都有种很晦气的感觉,尤其是他这种在城里倒卖厂里布匹,捞偏门的人,更是迷信的很。


    此时他已经想打退堂鼓了。


    可许明月的房子就在眼前,让他不去看一眼就回去,他又哪里甘心?


    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一种说法,就是‘鬼’怕灯光,把自己罩在灯光里,鬼就进不了光圈。


    他下意识的将手电筒照在自己脚下,将自己笼罩在光圈里,一边慢慢摸索着,往荒山尽头去。


    荒山是后面群山延伸下来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山地,要是往上走,就是深山,看不到尽头,要是往许家村方向走,不到五分钟就走到尽头了。


    许明月和小阿锦早就睡了,房子黑漆漆的,在黑暗的荒山只看到一个建筑影子。


    他又走进了些,好像看到一个白色影子突然从前面飞了过去。


    他心脏猛地了一跳,以为是错觉,然后,就看着那白色身影,又从刚刚飞出去的方向,摇摇曳曳的又飞了回来,然后猛地一回头!


    *


    王根生出去后,他老娘就一直在堂屋里等他回来,怕他冷了饿了,随时要吃东西。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王家极其的重男轻女,她公公婆婆又很会骂人,在这种前提下,她来到王家连生六个女儿,这让她在王家半点地位都没有,永远都是吃的最少得,干的最多的,永远都在挨骂。


    她在怀孕期间,饿的受不了,多吃了一把豆子,被她婆婆从村头骂到村尾,她公公差点没打死她。


    她明明年龄比王老头小九岁,可任谁看着,都说她年龄比王老头大九岁。


    她人生的转折,可以说是从王根生出生的那一刻被改变了。


    其实依然说不上改变,她依然是王家的食物链最低端,依然不能上桌吃饭,依然被王老爹动则打骂,可她有儿子了,她给老王家留了根,她终于不用抬不起头了。


    随着王根生越来越大,成了城里的正式工,她还穿上了她儿子给她买的棉袄。


    可暖和着呢!


    她坐在火桶里,眼睛不住的朝外面瞅着,一直到承受不住,坐在火桶里睡着,突然被门外的说话声惊醒,以为是王根生回来了,忙起身打开门,却是几个小年轻从她家门口路过,她看不清人影,就喊了一声:“根生!”


    回答她的村里赌钱输干了底裤的年轻人,闻言回了一句:“你家根生不在!”


    王老太问:“根生没跟你们一起玩啊?”


    “没,他今天晚上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这里因为有炭山的缘故,村里没钱的年轻人就碳洞里挣钱,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些钱玩。


    谁不知道王根生有钱?城里的工人,每个月都有工资,就属他最有钱,都想赢王根生的钱。


    此时都凌晨三四点了,王老太虽然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她很有经验,知道这些赌钱的小伙子们都散伙了,肯定是天快亮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王根生回来,她就急了,喊屋里呼噜声震天响的王老头:“老头子,老头子!根生还没回来呢!”


    王老头被她吵醒,有些不耐烦:“没回来就没回来,估计去哪里赌钱了吧?”


    石涧大队因为在山里,很多人都来这里赌钱,要是有人查,就往山里一钻,谁都抓不到,所以赌风甚行。


    王根生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王根生很聪明,他脑子活,赢了就不玩了,输了他身上钱也带的不多,他还经常和谢四宝他们组局,专门搞外村人的钱。


    王老太着急地说:“不是哦,根生他没有去赌钱,赌钱的人都散伙了,根生还没回来!”


    王老头也惊醒了:“快去喊盼娣和根明,让他们去找找,我去找招娣和二牛。”。


    王根明是他大女婿,谢二牛是他小女婿,这两个女婿离的近,平时王根生不在村子里的时候,王老头有什么事情都找王根明和谢二牛,他自己儿子不舍得使唤,平时把两个女婿使唤的孙子似的。


    谢二牛人老实,又被王招娣管的服服帖帖的,但王根明就不怎么搭理王老头了,尤其是王根明爹妈看不上王盼娣,每次王老头夫妻俩喊王根明做什么事,她就在家里各种话里话外的骂王盼娣,王老头夫妻俩明明知道大女儿在婆家的处境,却丝毫不管她。


    王盼娣就跟被洗脑了一样,无论自己处境是什么模样,只要娘家一来喊,她就立刻答应。


    *


    许明月睡得早,醒的也早。


    冬日好眠,她其实有起床困难症的,却不得不起来,在天亮之前,把院子前后的假人给收回来,别把村里人给吓着,当然,她更怕别人在白天看出来是假人,那‘荒山有鬼’这个传言不攻自破,到时候她这荒山就麻烦不断,她也要落着一个装神弄鬼的罪名,这在之后的十年岁月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先是打开院子,把院子前面的树上挂的假人给收到车里了,又转到院子后面,将后院树上挂的假人也收了起来。


    此时估计还不到五点钟,冬季这时候,天还黑着,只有一点朦胧的光亮。


    许明月其实是没看到王根生的,但黑夜之中,不远处的地上有光,这在黑夜里看着太显眼了。


    她以为是有贼人摸上了荒山,吓了一跳,当下就拿出了自己车里的防狼电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才看到了滚在地上的手电筒,和不远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王根生。


    许明月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对着王根生照了一下。


    受到光照的王根生眼皮有丁点的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许明月拿起电棍,就对着他的身体‘嗞’了一下。


    刚要苏醒的王根生颤抖了两下,又晕了过去。


    许明月先是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搜了一下,居然搜出来两百多块钱,还有各种票证。


    许明月不得不感叹,王根生确实有本事,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又挣了不少钱,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他的全部。


    她又将他身上的新棉衣和毛衣扒了下来,看着头顶的树,想着是把他吊到树上,还是扔到河沟里。


    杀人她还没那个胆子,扔到水沟里,水沟里水不深,他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呛,估计就醒了。


    她正要行动,突然灵机一动,将王根生装到车子的后备箱,然后打着快没多少电的手电筒,往荒山靠近江家村的那头走,走到几个坟堆前的时候,将王根生放到了坟堆上,又赶忙跑了。


    *


    老王庄与谢家村只有一条山涧相隔,离的非常近,比江家村到许家村的距离还要近,真的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距离。


    外面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个村子。


    王老头和王老太是一丁点都不顾及王招娣,大年初二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了,就哭的跟死了爹一样的在谢家疯狂拍门:“招娣!招娣哎~!快开门哦!不得了了哦~!”


    王老太那带着唱腔的哭声,把王招娣一家子吓的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王招娣外套都没穿,赶紧起来开门。


    见王老头、王老太,她大姐王盼娣,大姐夫王根明全都来了,吓了一跳,问他们:“这么早什么事情啊?”


    王老太哭的六神无主:“你弟弟一个晚上没回来,也没去赌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命根子,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活了!


    原本被吵醒,火气很大的谢家人听到他们在城里工作的小舅子不见了,也着急起来。


    谢母猜测说:“是不是去哪里玩了?也可能回城了呢?”


    “没!根生他没回城啊,今天才初二,他说了初三回县城工作嘛!”王老太哭的天都塌下来一样。


    谢父也穿着外套出来:“那他会不会去他二姐那了?”


    王根生六个姐姐,卖了三个,还有个老二嫁到了大山里,离的较远,加上山里穷,他们也看不上二女婿一家,平时不太往来。


    王老头说:“不可能!”


    王引娣说是嫁到大山里,实际上是卖到大山里,王引娣恨父母兄弟心狠,自从嫁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更是瞧不上山里的二女婿,王根生根本不可能往大山里去。


    “那能去哪儿呢?”不赌钱的谢二牛也不太能理解王根生的朋友圈。


    还是王招娣更了解王根生一点,说:“去问问谢四宝,看他晓不晓得。”


    于是一群人,又到谢四宝家,哐哐哐敲门。


    虽说天快亮了,农村起的早的人家,也差不多这时候要起床升火烧水洗漱了,可突然的砸门,还是将谢四宝一家给砸晕了,被吵醒的谢老大怒气冲冲的大喝一声:“谁啊?”


    谢二牛脾气最好,又是谢家村人,好声好气的说:“大哥,是我,二牛。”


    谢老大火气还是很重:“什么事啊?”


    “我家小舅子一晚上没回来,找不到他人,根生平时跟四宝玩的比较多,我们过来是想问问四宝有没有看到我小舅子。”


    被吵醒的谢四宝也懵圈了。


    他都好久没晚上出去玩过了,他哪里知道王根生跑哪儿去了?


    他揉揉眼角的眼屎:“会不会跑许家村去了?昨儿个他来找我们去许家村,我和三孬子他们没答应,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众人一听,恐怕是真去了许家村。


    此时天空又稍亮了一些,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往许家村去。


    尤其以脾气暴躁的王招娣为最,她都在脑子想好了,要是她弟弟出了什么事,她就拿把刀,和许家全家人同归于尽!


    但王根明和谢二牛却冷静的很,尤其是王根明,他根本就不想来,硬是被王盼娣哭着求来的,要不是看在王根生在城里纺织厂工作,以后有什么事可能还要求到小舅子头上,他才不愿意大冷天的出来找人呢。


    谢二牛则是担心许家村的人不好惹,他们这几个人要是真敢在许家村闹事,都不够人家打的。


    谢二牛他们都是来过许家村的,当初王根生娶亲,还是他们来接的亲,所以都知道许家在哪儿。


    王招娣她们都以为许凤兰(许明月)死了,王根生来许家村,是被许家人给害了,原本他们是准备直接去许家村许凤台家的,但到底有些怕许家村的,走到荒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荒山的房子,就想起了谢四宝他们说的‘荒山有鬼’的事,和许明月在荒山建房子的事。


    于是王招娣隔着河沟,对着荒山就是一声大喊:“根生!根生!根生你在哪儿啊!”


    其他人也都高声喊了起来:“根生!根生?你在不在?”


    他们人多,喊的声音又大,有些要起床的人,直接就被他们的喊声吸引,穿上衣服打开门出来,隔着晨雾,看到荒山的路上有几个人在喊什么人。


    爱看热闹是大家的通病,尤其是农村没什么热闹可看,日子无聊,现在看到荒山好像有什么事,不论是江家村的人,还是许家村的人,都好奇的从家中走出来,往荒山这方向走。


    王招娣她们是从江家村这方向往荒山去,离江家村方向近一些,有些爱看热闹的江家村人,很快就走到了村口老井的附近,朝站在荒山大水沟的外面,想找路去荒山的那群人热心的喊:“那边路走不通!没有桥!你们要去荒山,走这里!”


    寂静的早晨,随着众人的大声喊叫,都苏醒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从房屋内走出来。


    谢二牛他们正好不敢去许家村,听到江家村人的喊声,就朝江家村的人那边走。


    谢二牛很客气地问江家村人:“你们知道荒山怎么走?能带我们去一下吗?”


    江家村的人热心指路道:“就沿着这条田埂,往那边走,跳过一个溪沟,上去就到了!”又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哪个村子的人啊?到荒山有什么事啊?”


    谢二牛知道他小舅子干的事情不地道,不敢说是老王庄的人,就说:“我谢家村的,到荒山找人。”


    江家村的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八卦地说:“到荒山找人?荒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到荒山找什么人?”


    谁不知道,荒山就住了一对被离了婚的母女?可谁也没见过她们,听人说是上吊死了。


    也有娘家在许家村的人说,那对母女没死,还活的好好的,传言都是假的,前段时间还有打井队的人去荒山打井呢!


    可谁知道呢?反正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们一次都没见过那对母女。


    陆陆续续有人从各个方向,往村口老井这里集合,围着看热闹。


    谢二牛他们顺着江家村人的指引,穿过长长的田埂,又跳过溪沟,拽着荒山的枯草,爬上荒山。


    身后江家村的人,也跟着他们来到荒山。


    王招娣是一边走,一边喊王根生的名字,就跟喊魂一样。


    爬到荒山,还没走到五十米,就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啊~~~!找到根生了!”


    江家村的人一听他们要找的人,还真在荒山,都忙探过头去看热闹。


    于是一群人,就看到缥缈摇曳的纸花间,一个人趴在一座山坟上,身边都是被雾气打湿的雪白零乱的纸钱。


    第30章 第 30 章 眼前的场景别说王招娣她……


    眼前的场景别说王招娣她们了, 就是后面来看热闹的江家村人看到,都顿时一股冷意爬上心头,顺着背脊迅速往上, 连着头皮都瞬间炸了开来。


    尤其是江家村人,从小就是听着荒山和汪家村老树的鬼故事长大的, 光是这两个地方, 为他们贡献了百分之九十的鬼故事。


    可之前哪怕再多人说, 那些鬼故事是谁谁谁亲身经历,他们也都没有见过,虽然害怕, 也远远没有眼前的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撼多。


    就连一向对王根生有求必应的王盼娣,一时都惊在了那里,只是尖叫, 不敢上前。


    还是王招娣,向来是个行动派, 忙跑到坟头边,拉着王根生往下扯:“根生, 根生!”她身材矮小,拉不动一米七五的王根生,急的回头朝谢二牛大声喝道:“你傻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来帮忙啊?”又喊王盼娣:“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叫叫叫, 要你干点事是一点都不会!”


    谢二牛忙上前帮忙把小舅子拉起来, 众人这才看到王根生脸色发白, 嘴唇发紫。


    纯粹是被冻的。


    可看在江家村的人眼中就不一样了啊!


    “这是被女鬼吸了阳气啊!”


    “有糯米吗?用糯米给他去去鬼气!”


    “大蒜老姜也行!”


    王老太已经哭着向江家村的人跪下磕头了:“求求你们哪位行行好, 给我把糯米,没有糯米老姜大蒜也行啊,求求你们啦!”


    江家村的人看王老太哭的可怜,心生不忍, 说:“糯米没有,老姜倒是有一个。”


    邻市的姜在当地极其有名,他们这里离邻市不远,一般人家也有种姜,倒是不缺姜。


    众人的哭声和王招娣她们的拉扯,让王根生总算是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大姐、老娘哭的就跟他死了一样,王招娣也在哭,却还知道处理事情,摸到冰冷的手,向周围喊:“哪个有热水啊?麻烦给我们一杯热水!”


    王根生只觉得身体快冻僵了一样,窝在谢二牛怀里,这才有功夫观看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坟头边上,周围五六个坟头,散落着一地的纸钱,坟头上,周围的树枝上,都挂着长长的纸帆,在空中摇曳。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问王招娣:“我咋在这里?”


    王盼娣哭着说:“你怎么还问我们?我们找你找了一晚上,听谢四宝说你可能来了许家村,才到许家村来找你,一眼就看到你躺在坟头上,你大晚上的跑到坟头上趴着做什么?”


    王盼娣的一番话,说的王根生顿时回忆起了做完看到的东西,眼睛迅速的网上翻,一副快要晕掉的模样,江家村的老人见状,忙在一旁说:“掐他人中,快掐他人中!”


    王盼娣不敢留手,对着王根生的人中就是一顿掐,掐的王根生疼的脑子越发清醒,浑身发软,两股战战地说:“鬼……有鬼……”


    说完又要晕了。


    哪个还不晓得他见到了鬼?没见鬼怎么会躺在人家坟头上?


    突然有人说:“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贵平他闺女的坟吗?”


    众人一听,顿时想起来了。


    江贵平是江家村以前的地主,打土豪分田地那会儿,他们家人全死光了,他女儿不堪受辱,上吊死了。


    “肯定是贵平他闺女,他闺女就是上吊死的!”


    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


    有些人不害怕,是因为没做亏心事,可有些人就心里毛毛的,想立刻离开荒山了。


    “贵平家还有人来烧纸钱呢!”


    “贵平人好的很,咋没人来烧纸钱?”


    谢二牛听这些人说的也很害怕,此时才不到六点钟,清晨的山舞尚且朦胧着,荒山又冷又阴又荒凉,他们又站在坟堆群中,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王家大女婿王根明害怕的搓了搓自己身上竖起的寒毛,不耐烦地说:“你们走不走了?不走我走了!”


    谢二牛也说:“我们赶紧先带着根生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要带王根生回家。


    王老头想让大女婿来背王根生,王根明根本不听他的,还是谢二牛人老实,一把背起王根生,就往荒山下面走。


    江家村的人离开荒山的时候,还朝几座坟头拜了拜,有些人害怕,回家还拿了些纸钱和莲藕过来祭祀。


    这下,真的彻底坐实了‘荒山有鬼’的传言了,连‘吊死鬼’的真实身份都被他们找到了。


    实际上那五、六座坟头确实是地主家的,但里面埋了谁是谁,很多人根本不清楚,只有大房的一个和地主有亲的老头儿知道,因为尸骨就是他收敛的,人也是他埋的,他人也去世,现在来这里烧纸钱祭祀的,是他的后辈,江家村的人也只是大致知道,这几座坟埋的是老地主的一家人。


    这次的事,可是他们亲眼所见。


    整个临河大队和石涧大队都传遍了,谢家村有个小子被女鬼缠上,还差点把阳气吸干的事!


    “什么谢家村的?那个人我认识,就是老王庄的王根生,把许家村的姑娘休离的那个陈世美!”


    “原来是他啊,那真是活该!”有人恶狠狠地说。


    “是不是真的啊?”有没有在现场看到的人就怀疑:“不会是许家村的人干的吧?”


    这个疑问说出来,当时去荒山的二三十个人,就不干了啊!“那还有假?现场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个……叫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谢家村的人,大半夜的躺在坟头上,躺了一晚上,要不是他家人找到荒山,他阳气都要被吸干了,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嘴唇发乌,面如金纸了!”


    “我也看到了,一个大男人,大晚上跑到坟头上趴着,不是被鬼抓了还能是什么?他总不能是自己跑到人家坟头上睡觉吧?”


    “要真是许家村的人干的,他还不找许家村人拼命?”


    “亏的他家人来的快,不然人都没了!”


    这次的热闹许家村人没当场看到,但当时热闹的场景,他们还是远远看到了,包括江家村人聚集在荒山,谢二牛背着王根生离开荒山,王家来的一大群人跟在后面跑的情景。


    过来一问,又是在荒山见鬼,还在人女鬼的坟头上睡了一夜,阳气直接被吸干了。


    这八卦劲爆了!


    劲爆到连听到八卦的许凤起他们都恍惚以为荒山是真有鬼了,实在是说的太细节了,连人躺在坟头睡了一夜这事,都有好多人看到。


    许凤起就以为是许凤台做的,没想到许凤台皱着眉头往荒山跑:“不是我做的!我瞧瞧兰子去。”


    许凤起也跑去看热闹。


    许明月回笼觉睡的正香呢,听到拍门声,踹踹小阿锦:“阿锦,去开门。”


    阿锦正在晨读呢,闻言很无奈的起身穿衣服,走到门外,奶声奶气的问:“谁呀?”


    许凤起大声说:“阿锦,我是你三舅!”


    小阿锦够门栓,现在的小身体太矮了,够不着,只好端了个小椅子过来,站在小椅子上,将上下两个门栓打开,又把小椅子挪开。


    许凤起见是小阿锦来开门,还笑嘻嘻地问:“阿锦,你妈呢?”


    小阿锦小大人似的,又搬着小椅子往廊下走,拿着书坐在椅子上:“妈妈还在睡懒觉。”她乖巧地说:“妈妈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她,她会生气的。”


    许凤台、许凤起:……


    许凤起过去敲许明月的房门:“兰子!兰子!起床了!”


    许明月已经被他们吵醒了,穿上她的土黄色肥大款羽绒服,打开房门,“一大早你们干嘛呢?”


    许凤起兴奋地问:“听说昨晚上有人来荒山,在坟头睡了一晚上,你晓得不?”


    许明月舀了炕灶上温着的热水来洗漱,一边说一边喊小阿锦:“不晓得,我刚醒呢。阿锦,你刷牙了没?”


    小阿锦乖巧地说:“刷好了。”


    “过来洗脸。”


    许明月一边帮小阿锦洗脸,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许凤起:“什么情况啊?”


    许凤起有些狐疑:“你真不知道?”


    许明月反问:“你觉得我该知道吗?”


    许凤起从许明月这里找不到答案,也不多待,赶紧跑到村里看热闹听八卦去了。


    许凤台本来打算今天早上就去炭山钻碳洞的,结果荒山发生了‘见鬼’的事,他就有些不放心。


    看到许凤台着急的样子,许明月让小阿锦回房间玩玩具去,自己头一歪,得意地说:“是我干的,我昨天闲着没事,和小阿锦又做了个假人,挂在院子后面的树上了,哪知道这么巧,王根生来了荒山,还被吓晕过去了。”她哈哈了一声,拿出王根生的新棉袄和新毛衣,扔给许凤台:“这是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还有他的鞋,你看看能不能穿。”


    王根生这人极度的自私与骚包,他想洗干净自己身上泥腿子的味道,把自己装扮成城里人,每天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


    他身上的棉袄并不是他老娘做的,而是在城里的供销社买的最新款,听说是海市那边来的货,毛衣也是为了过年回来显摆,穿的崭新的,还有一双厚皮鞋。


    许明月原本没想到脱鞋的,是把王根生扔到坟堆上时,突然想到,爷爷脚上的冻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鞋也带走了。


    他是工人,不缺票,他倒卖厂里的布匹,也不缺钱。


    许凤台个子太高,她的羽绒服许凤台穿不上,要是把衣服拆了重新做,以这个年代的技术,又很难找到不跑绒的布来防止羽绒。


    她看到王根生身上的衣服时,当时就想到许凤台了。


    王根生身高大约一七五左右,但此时的人买衣服,都习惯买大一点,这样里面可以穿更多衣服,大家都习惯觉得,买大一点,料子多一点,自己更占便宜一点。


    王根生这种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人,那更是把占便宜这事刻到了骨子里。


    见许凤台拿着王根生的外套和衣服发愣,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许明月直接上手,把许凤台身上的破棉袄往下脱,把新棉袄给他穿上:“这不挺好的吗?哪里不好了?”


    许凤台虽然高,但是很瘦,王根生的棉袄穿在他身上居然刚刚好。


    许凤台其实也挺高兴,摸了摸身上的好衣服,又把自己的破棉袄套了外面,喜滋滋的在身上摸了摸,说:“这棉袄不愧是新的,就是暖和。”


    他拿了他手上的那件毛衣:“这件留着给凤发。”


    许明月让他自己穿:“凤发那里我会想办法的,好不容易有件你能穿的男款毛衣,你就自己穿着吧,凤发才多大?等到他长大了穿这件毛衣,毛衣说不定都被老鼠啃几个洞了。”


    还真是如此,在农村,衣服被老鼠咬破是常事。


    她让许凤台试试那双皮鞋,可惜,王根生的鞋子码子小了点,许凤台穿不进去,勉强穿进去,勒的脚疼。


    许凤台说:“以后给凤发穿。”


    也只能如此了。


    最让许明月高兴的,莫过于从王根生身上摸来的两百多块钱了,由于车子里面物资刷新,把她放在车里的钱一起刷新了,剩下的那点零钱,在她又买了几个盆,两个泡脚桶后,也差不多见底了,没想到王根生上赶着送钱过来。


    嘻嘻,开心!


    许凤起到大食堂的时候,大食堂的人全都围在大房的大栓子父子俩周围,问他们荒山女鬼的事:“那荒山的女鬼你们不是都见过吗?快跟我们说说女鬼长什么样?我听别人说,那女鬼是江家村老地主家闺女,是不是她啊?”


    大栓子父子俩此时快要吓尿了,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地主家的闺女。”


    不是地主家闺女,也穿不起那白裙子吧?


    “她穿着白衣服!”


    “脚还在天上飘着的,她是飘着走的!”


    “舌头这么长!”


    “眼睛是红的!”


    荒山的女鬼在大栓子父子俩的描述下,一下子具象化了,他们光凭脑补,都能脑补出来荒山的女鬼有多恐怖。


    又有人问:“那贵平他闺女咋没把大栓子他们给抓去吸了啊?”


    就有人自动合理化说:“你们忘了大栓子的童子尿了啊!”


    还有人疑惑:“大兰子母女俩不是住在荒山吗?她咋没事?”


    许家村的男人们给出很合理的解释:“她是女人,女鬼就算找,也是找男的吸阳气,女的身上哪有阳气?”


    再联系几次在荒山见鬼的人,全都是男的,不得不说,这个解释合理,很合理!


    这就导致,开春后,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人,到荒山附近的田地里整田,都惴惴不安,害怕的,生怕自己被女鬼抓去吸了阳气,每天不等天彻底黑下来,就赶紧回村。


    不光是临河大队彻底传开,就连石涧大队的人,都听说了老王庄王根生被女鬼吸干了阳气的事情,纷纷找王根明、谢二牛、谢四宝他们打听。


    王根明最爱吹牛皮,喜欢当人群中的焦点,那简直是大吹特吹,将当时的现场描述的香艳无比,什么王根生衣服都被女鬼扒了啊!


    找到的时候还和女鬼抱在一起,睡在棺材里,女鬼见他们这么多人,立刻飘走了啊!


    什么他们再晚一步到,王根生命都没了啊!


    他们去问谢二牛,谢二牛是个老实人,看到什么回答什么,两厢一佐证,外加谢四宝几人对天发誓,真的看到了女鬼,人们对于临河大队‘荒山有鬼’的事,是再不怀疑,还越传越广。


    毕竟王根生被谢二牛背回来时,是什么模样,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当场就送到公社诊所了,听说后面还转到县医院了。


    王根生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好不容易养好了,这次在荒山一冻,直接病了大半个月都没好。


    等王根生身体好些了,他们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许家人干的,可王根生被下破了胆子,只不耐烦的说:“不是不是不是!能不能别问了?”


    他根本不敢回忆他那天看到的东西,只想忘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实际上,当时是荒山夜里山风很大,吊在树上的假人被山风吹的直摇晃,夜黑雾浓,王根生才会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他当时条件反射拿手电筒去照,山风一阵一阵,于是他就看到女鬼又飞回来了。


    他看到的‘女鬼回头’,是假人被山风吹着原地转圈圈。


    可女鬼脸上会发光啊,还长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他当时一声都没发出来,直接吓晕了过去。


    要不是他身上穿的厚实,怕是不吓死也要冻死。


    后面会冻的嘴唇发黑,面如白纸,纯粹是因为许明月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给冻的。


    可他并不知道这些,恐惧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始终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被女鬼缠上了,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庙里,求护身符、念珠等各种东西。


    此时的破四旧行动尚未开始,离他们不远处的五公山上,就有香火很不错的道观,他求了许多护身的东西,又让五公山的道士给他做了驱鬼的法事,他才稍稍按下心来。


    也因为他跟厂里请假的事,厂里人都知道他生病了,怎么病的,他们也不知道。


    王招娣本来还怀疑她弟弟这事是不是许家村人干的,但看她弟弟这反应,好像真不是许家村人干的,不然以王根生的性子,早就在背后各种骂,各种想要弄死许家村人了。


    开春后,许家村人又要开始去挑堤坝了,怕今年雨水不丰,影响收成,家里闲散的劳动力,依然去河滩挖莲藕,村里人都盼着老天赶紧下雨。


    江家村的人和建设大队的人,看到临河大队的人又跑去挖莲藕,都笑话他们是大孬子。


    这春天马上就到了,还能少得了吃的?


    不说这满地的野菜了,就是山上的春笋和蕨菜头,也吃不尽了,还能把人饿死?还冒着这么冷的天,跑到河滩挖莲藕:“也不怕冻死!”


    结果这一等,直到正月都快过完了,也没见到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