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年末
姜生并没有注意到沈时的动作, 他沉溺在和沈时的温暖贴贴中。直到沈时的右手猝不及防地按上姜生的小腿,他才陡然痛呼出声。
姜生的手下意识抓紧了沈时的锁骨,将他衣服的领口揉得皱成一团。但姜生随即就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他怕自己把沈时抓痛了便放开了手。姜生默默地搂紧了沈时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小口喘息着与痛觉抗衡。姜生不停地流着冷汗, 两人的肌肤相贴之处变得湿冷黏腻。
沈时的左手原本扶着姜生的肩膀, 此时他却松开了手。他掰开了姜生紧咬的牙关:“别忍, 痛的话就咬我。”
姜生的身体很不好, 除去被霸凌那次太过严重而进了重症监护室,日常生活中虽然可以说是大病没有,但却小病不断。这种最是磨人, 不会一下子就将人击垮, 但反复的病情会一点点瓦解人的意志。偏生姜生又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性格,势必要全力以赴才能求得心安。
沈时有时候看着姜生,觉得他就像一朵在黑夜中燃烧的玫瑰花,炽烈、绚烂、荼蘼。姜生把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一同交付与黑夜, 火焰熄灭的那一刻,他也会随风消散。
可姜生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他会因为吃到美味的食物而心满意足, 也会因为受到别人的夸赞而暗自欢欣。他也拥有感受快乐的能力与权力, 他的未来该是光明灿烂一片坦途。
为什么?沈时不知该问谁, 也不知该怪谁。
为什么姜生默不作声的表情下, 永远藏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为什么病痛总是不肯放过他, 像是与生俱来的诅咒一般如影随形?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姜生要承受如此之多的折磨?
沈时觉得既难过又愤怒, 他替姜生所遭受的一切而感到难过, 则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愤怒。既无法以身相替,那就让他痛姜生所痛,两人一齐在这苦海中沉沦。
沈时的右手一寸一寸地向上揉着姜生的小腿,疼痛步步加剧,终于越过了可以忍耐的阈值。姜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张口咬在了沈时的脖颈上。虎牙嵌入皮肉之中,血液随之欢腾涌出。
对,就是这样,但还不够!被姜生咬到的地方很痛,但这痛不及姜生所承受的万分之一。沈时只觉自己几乎要在这癫狂迷乱的氛围中流下泪来,他狠狠心加重了手劲,感受着姜生的牙齿更深地刺入自己的皮肤,以身体上的痛苦来遮掩千疮百孔的内心。
他何尝不想只是简简单单地抱着姜生,温言细语地哄着小孩。但疼痛不会在无视中悄然离去,它只会潜藏在筋骨之中积蓄力量,有朝一日倾巢而出,把姜生拖下无底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姜生感到有汗水顺着额头一路流入了眼睛中,将他的意识蛰得模糊不清。此时的姜生连咬人的力气都无以为继,他徒然地松口,靠在沈时的肩膀上喘气。
沈时用惯了同一香型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久而久之身上也沾染上了那股气息。姜生贪婪地嗅着鼻间萦绕的淡雅白茶香,唇齿间却弥漫着血液的铁锈味。
然而那血的味道并不是姜生记忆中的湿苦腥臭,大概是因为一种名为“爱”的化学反应,它与白茶香混合在一起,带来阵阵奇异之感。姜生觉得那血仿佛有镇痛之效,他细细品尝着其中的滋味,莫名感到直到此时,他与沈时才是真正的血肉与共合二为一。
姜生抬眼便能看到自己咬出的伤口,它仍有些向外渗血。姜生就这样靠在沈时的肩膀上,伸出舌头慢慢地舔舐着那个伤口。
灵魂飘飘然回归姜生身体的时候,沈时已停下了揉捏的左手。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姜生,等待爱人的灵魂从虚空中归来。
姜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在意识模糊下做出了什么事,他看着沈时脖子上那个鲜艳的瘀红伤口,竟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这是他在沈时身上留下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但他仍是有些愧疚,自己不知轻重,伤口咬得太深了。姜生不敢直接拿手去碰,指头只在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肤上打着转,“疼吗?”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裸露的脖颈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姜生不停歇的动作也让沈时心神不宁。他低头吻上了姜生的唇,他的嘴里仍然残留着血液的味道。沈时认真地亲吻着,他耐心地用舌尖一寸寸探寻,将那代表痛苦献身的味道完全从姜生身上剥离。
他最后从姜生的口中退出来,珍爱地轻吻着他的双唇,对他说道:“现在不疼了。”
沈时又去翻了翻家中的医药箱,拿出储备的活血化瘀膏药为姜生贴上。之后的几天,沈时也一直带着姜生去中医院做针灸,姜生小腿的肌肉痛这才慢慢好转。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姜生和队友们沉默地坐在车上,等待前往下一场颁奖典礼。他们已连续数日在几个城市中来回奔波,哪怕是精力最旺盛的齐耀此时都有些撑不住,面上显露出了倦怠之色。
郭晓看着小孩们在车里头一顿一顿补眠的模样,心下不免觉得心疼心酸。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等有钱了,一定要为孩子们换一辆更大更舒适的保姆车。要带床的那种,他曾在别的组合那儿看到过,这样一来即便是在路上,孩子们也能躺下睡个好觉。
车辆离颁奖典礼的会场越来越近,尽管十分不忍但郭晓还是把他们一个个都喊醒了。他将湿毛巾递过去,“脸上有妆,注意别擦花了。拿湿毛巾擦擦手和脖子后面,清醒一下,我们快到了。”
郭晓看着他们慢慢从睡眼惺忪中恢复过来,便为他们打气道:“加油啊孩子们,这是今年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斗了!振作一些,这可是整个亚洲最有含金量的颁奖典礼了,粉丝们都在等着你们。一定要撑住,坚持就是胜利!”姜生他们也将手背叠在一起,互相鼓励着。
车辆直接驶入了颁奖典礼的外圈,最后在红毯前停下。几人从车内走出,踏着蜂拥而至的闪光灯和咔嚓声,沿着一路蔓延的红毯向前。
在红毯尽头拍过照并接受了简单的采访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才将他们引到了座位上。刚坐下时便有粉丝认出了他们,后面的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尖叫声。
姜生他们毕竟算是新人,早早便到了会场,过了一会儿艺人才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不断礼貌地互相问好。姜生逐渐有些紧张,这是他出道以来见过的最大的舞台。而且不仅是有粉丝在看,他尊敬和喜爱的前辈们也都在现场。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不能让粉丝们失望,姜生心想道。
颁奖典礼先是以艺人们的舞台展示开始,之后才是正式的颁奖环节。在还有几人便轮到姜生他们上台时,他们被通知前往后台候场。姜生还是感到很紧张,心脏惴惴不安地跳着,他和兰庭说想去卫生间调整一下状态。
“好,没事。你快去快回,我们一会儿就要上场了。”
“我马上回来,谢谢兰队。”
姜生并没有进入卫生间内,只是在外面的洗手台处放空着思绪。水从指缝间流走,姜生慢慢擦洗着手和胳膊,在简单重复的动作中,让自己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姜生身后的门却传来“吱呀”一声响,是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姜生并没有回头,他在镜子中看到一个同样身穿演出服的青年从卫生间走出来。
郭晓曾经给过他们一个很长的pdf文档,上面是他整理的一个带有照片名单,包含了所有还在偶像界活跃的前辈们。郭晓让他们把名单上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全部都背了下来,叮嘱他们见到了一定要礼貌问好,不可大意被人抓到把柄。
姜生回忆了一下,那人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大概是和他们同期的艺人,他便低下头去没有理会。那人却像是对姜生很感兴趣的样子,在一排空着的洗手池前,偏偏选了挨着姜生的那个。
陌生人的入侵让姜生感到了些微不适,他关掉了水龙头准备走掉。还没迈开步子时,旁边那人便先开了口。
“姜生,我没认错吧?”他的语气轻浮,带了点捉弄的恶趣味。
姜生并没有回答,他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与面前这个奇怪的人拉开距离。那人看见姜生的动作倒也没有生气,甚至还好脾气地笑了笑。
“你怕是不认识我吧,也是,虽然算是同期出道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你们那样的好运气,练习生时期就有爆炸性社会新闻找上门来。”他也关上了水龙头,从墙壁上挂着的纸盒中抽了一张纸出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这有粉丝基础的就是不一样,出道即飞升,看不上我们这些还在凡间苦苦挣扎的无名小卒,倒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说对吧,姜生?”那人将擦过手的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洗手间的地上。
他走过去站定在姜生身侧,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耳语对姜生说道:“古话说得好,这‘高出不胜寒’呐。偶尔在上面待久了,也得下来看看不是?只是这人飞得越高,就会跌得越惨,你可得小心了。”说完他便绕过姜生扬长而去了。
第25章 年末2
姜生没太在意那人的话, 只当自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快速回到了队友们的身边。
因为这一小插曲,姜生比预计回去的时间晚了一些。他赶到候场室的时候, 兰庭正着急地来回踱步。兰庭想去卫生间找姜生,但他又有些犹豫,担心两人会在路上错过。
兰庭看到姜生推门而入的时候, 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急忙拿来麦克风帮姜生戴好, 随后几人便前往舞台下方准备表演。
当升降台带着他们出现在舞台上时, 姜生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他看到了一直陪伴他们的粉丝,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姑娘们正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应援棒。
年末颁奖典礼汇聚了所有艺人的粉丝,那些姑娘们几乎要被人潮淹没。甚至她们的座位也极为分散, 在五颜六色的各路应援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姜生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她们,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这喧闹之中构成了专属于他们的宇宙。
姜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全情投入到这场献给粉丝的表演。聚光灯打在身上有些灼热的感觉, 将人的灵魂都烤得熏熏然欲出窍。
在这欢呼声和音乐声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然而一个大跳之后, 姜生落下时却感到脚下骤然一松。
他的右脚正好落在一块由小升降台组成的地板上, 此时那升降台竟硬生生被踩落了几厘米, 与正常的舞台水平面形成了一个高度差。
那高度差虽小, 但在剧烈的舞蹈中, 任何轻微的扰动都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姜生暗道不妙, 他反应极快, 在察觉到要跌倒的瞬间, 直接手撑地板顺势向后翻滚一周, 将身上多余的冲力都卸掉。
幸好在大跳之后,紧跟的便是一个蹲下的地面动作,姜生顺利地接上了后面的舞蹈,他的异常这才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然而就算处理得再好,姜生还是不可避免得受了伤。右脚踏空时大概是崴到了,此时正传来有些尖锐的疼痛。手部划到了锋利的舞台边缘,姜生能感到血液正从伤口间汩汩流出,但他现在无暇顾及。
不能让粉丝们失望,不能毁掉大家精心准备的舞台。姜生默默想着,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甚至有些庆幸伤到的是手掌内侧,只要掌心向内便可以把伤口藏起来,不会吓到粉丝们。
沈时作为音乐制作人,自然也被邀请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年末颁奖典礼。只是他和姜生他们的座位不在一个区离得比较远,再加上颁奖典礼各路媒体鱼龙混杂,两人入场后还没见过面。
在大屏幕上看到姜生,沈时本是有些激动的,但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姜生的落地翻滚大概是临时加的动作,没有丝滑流畅的肌肉记忆,反而显得有些滞涩。
他翻滚后的起身不太自然,手部动作也远没有之前灵活。沈时有些心焦,担心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导致姜生左手腕的粉碎性骨折旧伤复发。
姜生刚下台就被队友们按着要检查伤势,粉丝们离得远看不真切,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况且这舞少说也配合了有上百遍了,大家对彼此的动作都了然于心。
尽管队友们已有心理准备,姜生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满手鲜红还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那伤口仍在不断涌血,蜿蜒的血流沿着姜生嫩白的皮肤一路汇到手肘处,然后才滴落下来。
因为颁奖典礼要在所有艺人表演结束后才会正式开始,姜生现在并不能离席,队友们也只能先替他简单包扎一下。
顾宁去找工作人员要来了应急的碘酒、棉球和纱布。姜生出血过多,而且一些血液凝结成了血块,具体伤口的位置已经很难看到了。
开始顾宁尝试用棉球蘸着碘酒,慢慢把姜生的手心清洗干净,但刚擦去一层,新的血就会涌上来重新覆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姜生你忍一下。”顾宁狠狠心,决定直接把碘酒浇在姜生的手上,只有这样才能冲开血块。但顾宁刚刚倾斜了一下瓶身,姜生就痛得猛一缩手,顾宁一下子不敢再动了。
姜生拼命忍着才没毫无形象地痛呼出声,他静待那火辣辣的烧灼感逐渐减弱后,重新向顾宁伸出手。
“没事宁哥,你继续吧。”顾宁有些犹豫,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姜生的意思。碘酒把血块冲开,直接流进了伤口之中。
平素姜生的左手腕几乎不怎么用力,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把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左手上,姜生才不会因为疼痛而再次反射性收手。
彻底清洗好时,姜生的血终于止住了,顾宁拿起纱布一圈圈包好。姜生活动着感受了一下,将原先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来。
演出服的袖子很长,能遮住他的手背,即便缠有纱布粉丝也很难看出来,姜生对此很满意。
他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的嘴唇因失血而有些泛白,显得气色不好。于是姜生找化妆师拿了只唇釉,这时也有造型师过来,为他们几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才放他们回到观礼席上。
但姜生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就感到右脚腕一阵疼痛,他猝不及防地跌回座椅上。糟糕,只顾着处理手上的伤口,忘记自己的脚也崴到了,姜生苦涩地心想。
队友们都很慌张地过来扶他。“怎么回事,姜生?”兰庭有些紧张地问道。
姜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实情。毕竟有那么多粉丝和观众在看着,就算脚崴了也必须得出去,说出来也只是让队友们平白担心而已。而且他们已经表演完了,之后都是在观礼席上坐着,应该问题不大。
姜生摆了摆手,“没事兰队,就是起猛了头有点晕。”江言走过来,重新把他从椅子上搀起来。
兰庭闻言放下心来,说道:“你方才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头晕也是正常的,让小言扶着你我们慢慢走回去吧,不着急。”
沈时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才看到姜生他们回到了原位。走到有镜头的地方时,姜生便让江言放开了手,因此他并没有看出异常。
沈时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装作要去卫生间的样子绕路走到了姜生那边。姜生看到沈时走过来,也知道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担心自己。
他主动举起左手给沈时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已经没事了。沈时读懂了姜生的意思,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迎来了颁发新人奖的时刻,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坐正了。尽管这个月已经拿了不少奖,但仍是难掩激动,他们对这个奖几乎是势在必得。
三月份出道以来,他们无论是热度还是成绩都要比同期的新人好。作为亚洲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颁奖典礼,这个新人奖会成为他们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然而最后从颁奖人口中念出的,却是一个姜生并不知道的名字。直到他在大屏幕上看到了卫生间那人的脸,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那人依旧在笑着,只是比起在卫生间时的虚伪,现在他脸上的笑真心实意了许多。大家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队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低迷。
最后主办方只给了他们一个聊胜于无的鼓励奖。在回去的车上,郭晓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安慰孩子们。拼尽全力地努力了这么多天,却只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心态再好的人恐怕都无法承受。郭晓还没想好如何说时,却听见姜生先开了口。
“领新人奖时第一个发言的人,我见过。”
姜生把当时在卫生间的经历告诉了他们,齐耀听完后就没忍住爆了粗口。
“草,他大爷的这好运气给他要不要呀?”
姜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齐耀在说霸凌那件事,不由觉得心中一暖。郭晓听见后,反手冲齐耀的脑门来了一记爆栗。
“别骂人。”
齐耀揉着额头委屈地嘟嘟囔囔道:“他说得出那种话,根本就不是人。嗷~嗷~我保证不在镜头前骂人还不行吗?晓哥你别敲头,敲头长不高……”
郭晓没再理会齐耀,转而开始思考姜生的话。“事出蹊跷,我原本就怀疑是分猪肉,你这么一说倒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你们的成绩几乎是稳赢的,没道理被一个没什么水花的小团抢了去。”
郭晓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会去调查,你们也不要再想了。只不过是一个新人奖而已,你们以后一定会拿到更多更重要的奖项,年度歌曲、年度艺人,甚至是国际上的认可。这并不是失败,你们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姜生他们点了点头,知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错失奖项后,内心虽然仍有不忿但却没有那么难过了。
车辆带着他们驶回了宿舍,沈时也在那里等着姜生。颁奖典礼的现场附近人多眼杂,两人担心被拍到所以并没有一起走,约好了在宿舍楼下见面。
队友们见到了沈时,便也放心地把姜生交给他,四人结伴上楼了。
姜生看着队友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他的右腿完全泄力,倒向了站在旁边的沈时。
他说道:“沈时,你抱我一下。”
第26章 表白
沈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手已经先下意识地接住了姜生。他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
姜生摇了摇头,他现在并没有什么疼痛感,只是觉得很疲惫。“表演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 现在有些走不动了,你抱我好不好嘛?”他朝沈时撒娇道。
沈时借着路灯的光线,仔细观察了一下姜生的神情。见他面容平静不似作伪, 便也放下心来。他的胳膊从姜生的膝弯下穿过, 将人一路抱回了车上。
沈时把姜生放在副驾驶位上, 替他扣好安全带后, 自己才绕到另一边坐下。他发动了车辆,手握方向盘却不知该向哪里开。
他原本是约好了一家私房菜馆,打算今天向姜生正式表白。之前两人荒唐一夜后, 便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姜生虽然从来没提起过, 但沈时却不愿这样糊弄过去。在他看来,仪式感是爱情中最不可或缺的。他要明确地告诉姜生他的爱,给自己挣一个名分。
不过现在情况却与预料中有所不同。在沈时的想象中,这时他们应该带着奖杯高高兴兴地去约会, 姜生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喝两杯,然后回家再……
然而现在姜生并没有得奖, 虽然沈时并不觉得这是因为他不够优秀, 但是姜生的心情难免会因此有些低落。
而且他的手和脚都意外伤着了, 今晚似乎并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总归自己会一直陪在姜生身边, 戒指也可以下次再送。
想到这里的沈时突然觉得身上轻轻的, 他急忙摸了一把大衣的口袋。口袋里原先放着他打算在表白时为姜生戴上的戒指, 在那里现在却空空如也。
不在左边, 右边也没有, 裤子口袋里也是空的。姜生看着沈时坐在那里, 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翻了个遍。在沈时开始在扶手箱和储物格中翻找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是在找这个吗?”
沈时看着戒指盒出现在姜生的手中,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表白者,居然在行动之前就丢盔弃甲了。
姜生看沈时没什么反应,主动解释道:“刚才你抱我的时候,我觉着它有些硌,便自作主张拿出来了。对不起呀,忘记和你说了。”
他把手中的小盒子递给沈时,沈时将它接过,顺便揉了一把姜生的头。“没事,你永远用不着和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好,硌着我们家生宝了。”
他又揉了揉姜生的腰,惹得姜生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推开。“已经不痛了,好痒,你不要揉了。”
沈时笑着收手,但是闹归闹,现在这个情况他确实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沈时平素看上去最是沉稳,他却是货真价实母单了二十二年的人。
在朋友们都开始留意班上的女生时,沈时甚至连一丝暧昧的心思都没有起过,一门心思扑在了音乐制作上。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姜生的话,大概就会单身一辈子,然后独自死去。
所以沈时在第一次看到他和姜生的cp名“生逢其时”时,便觉得错了,该是“时逢其生”才对。遇见姜生,是他的幸运。
沈时犹豫着开口道:“我原本是订了饭店的,但现在你……”
“要去。”姜生察觉到了沈时的退却之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要去,我们现在就去。”
姜生摸了摸自己口袋中的项链盒,那是他提前准备好祝贺沈时得奖的。自己不争气没拿到新人奖,便也没什么好庆祝的,沈时不想送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沈时不仅参与制作的歌曲拿下了年度歌曲的大奖,他本人也斩获了热门制作人的奖杯。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心意,一定要传达到才可以。
沈时看着姜生坚定的眼神,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不太合适。哪有人戒指都被发现了,表白却临阵退缩的?
“好,我们现在就去。”沈时整理好心情,带着姜生向私房菜馆的方向开去。他将车直接停进了后院,若不是姜生不好意思拼命拦着,沈时都要直接把他抱进包厢了。
这家餐馆的味道、服务、环境和隐私性都级好,沈时也提前交代了。因此两人在走进包厢时,姜生发现这里已经被布置过了。
屋角燃着红烛香薰,闻起来像是琥珀香的气息,甜美而柔和。用餐的长方桌上则摆放着玫瑰花束,配以满天星插在花瓶中。
姜生暗暗感叹,这私房菜馆就是不一样,单单那捧花怕是都得小几百了,寻常餐厅根本拿不出这等手笔。
菜上完后,服务员就全部退出了房间。直到沈时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姜生才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好像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你……你……你要……干嘛?”他有些不知所措,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沈时看着姜生的反应,便知道他之前大概是误会了什么,那自己这勉强也算得上是惊喜。
他拉起姜生没有受伤的右手,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告白词。这些字句他打磨了很久,比领奖的发言要认真一千倍、一万倍,但沈时却总感到生硬做作。
然而真到了行动的时候,他看着姜生忐忑微红的脸颊,只觉得心中的话呼之欲出。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你就倒在工作室门前的马路道牙上,给我吓了一跳,觉得这小孩儿真是奇怪。”沈时回忆起那时轻笑了一下,缘分真是玄妙无比。
“你浑身是伤,瘦小又脆弱。分开的那些天里,我时常会想起你,担心你吃不饱睡不好,在公司里受欺负。我以为这是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但即便后来我们住在了一起,我仍忍不住去关心你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我真的很迟钝。直到我觉得你犯困的样子很可爱,吃饭的样子很可爱,甚至一动不动坐着发呆的样子也很可爱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喜欢。”
“原本我是不敢奢望什么的,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也已十分满足,但那日你主动吻了过来。欲望不会消失,它只是被人压抑藏了起来,一点星星之火就会形成燎原之势。”
“姜生,你得对我负责才行呀。你把火点起来了,你看,它还在烧。”暖黄的灯光映在沈时温柔的眼眸中,随着眼睫的眨动,如火苗般闪烁跳跃。
“姜生,我们的余生还有很长,两个人一起走或许会没有那么孤单。你可否能够允许我,成为你的男朋友?”沈时打开了戒指盒,把它放在了姜生的手边。
那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形状的戒指,通体泛着优雅的银色光芒。姜生看到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灼热无比。
“……好。”姜生最终还是稳定了心神,回应了沈时期待的眼神。
沈时将戒指取出,推到了姜生右手的中指上。他之前趁姜生熟睡的时候,偷偷拿卷尺量了指围,所以戒指大小正好。
他托着姜生如今被自己养得骨肉均匀、肌肤如玉的手,轻轻在戒指上落下了一个吻。他正要起身时,却被姜生按住了肩膀。
“怎么?喜欢我跪着?”表白成功后的沈时心情极好,言语中也带上了调笑的意味。姜生不禁逗,他轻打了一下沈时的嘴作为惩罚,让他不要说诨话。
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打开赫然也是一条莫比乌斯环形状的项链。他挑选这个本意是希望沈时今后也能不断取得好成绩,却没想到沈时的表白戒指竟也是这个形状的,如今两人的戒指和项链倒像是定情信物一般。
沈时了然,他低下头方便姜生帮他戴上项链。黑色的玛瑙石贴在颈部,带来了些许的凉意,抚慰了沈时此刻躁动的内心。
“祝贺你呀~”
沈时抬头看见姜生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便吻上了他的唇。他在亲吻中站起身来,逐渐从仰视转为俯视,姜生被他压在了桌子上。
沈时分别用手护住姜生的头和腰,以免他会磕碰到。直到姜生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花瓶,两人才回过神来。沈时扶稳了摇摇欲倒的花瓶,把姜生也从桌子上拉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赶快来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他摩挲着姜生被自己亲得晶莹红润的唇瓣,咽了咽口水。“不过今晚这最可口的菜嘛,我已经吃到了。”
虽然事情的开端奇怪了些,但后续却如沈时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他们确实喝了两杯小酒。因为姜生身上有伤,沈时本来并不打算让他喝的。但他实在经不住磨人的小孩,便在自己喝的时候渡了两口给姜生,顺势再偷两口香。
两人最后吃完饭到家时已是深夜了,沈时还惦记着姜生崴到的脚。他拿来治疗跌打损伤的红花油,想为姜生揉一揉,却发现姜生的脚已经肿到鞋都脱不下来了。
怪不得姜生感觉不到痛了,脚被鞋箍得血液都不流通了,自然也只剩下了麻木之感。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呢?沈时微醺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
他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坐着时还好,只要沈时手上稍一用力,姜生便要忍不住地闷哼出声。最后沈时干脆拿来了剪刀,直接把皮鞋剪了开来。
第27章 春晚
沈时不敢用力, 只将红花油轻柔地涂在姜生的脚腕上,然后用热毛巾包了起来。他在床上垫了几个靠枕后,才把姜生从沙发上抱了过去。
沈时把姜生的脚放在靠枕上, “要把脚部垫高一些才能快点消肿,今晚可能不太好受,委屈生宝忍一下了。”
郭晓把孩子们送回去后, 便让司机把自己也送回了家。他在路上一直关注着媒体消息, 此时已有大量通稿开始嘲讽姜生他们, 大意不外乎是说:
“热度再高又如何?”
“能得奖才是真本事。”
“这下原形毕露了。”
“新人营销之耻。”
然后便是通篇夸赞得奖团的水文, 一看便知是对方提前准备好的。这更加证实了郭晓的猜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姜生他们的打压。
甚至姜生在舞台上的事故,也很有可能并不是意外。今天晚上表演的艺人那么多, 怎么就正好轮到姜生时出了事?
往小了说这是两个新人团之间的竞争, 往大了说就是两个公司之间暗暗的较量。没拿到奖不要紧,但他们绝不能如此被动,否则孩子们以后永远会被对方压过一头。
而且针对这件事,颁奖典礼的主办方也与对方同流合污。主办方背后的各路势力盘根错节, 郭晓还动不了。但对付一个小小的新人团,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对方最好祈祷那几个人从来没做过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 否则他们说的“飞得越高, 跌得越惨”, 也会原封不动地应验到他们自己的身上。郭晓开始联系人调查这件事情, 他门路很广, 下车时便已安排得差不多了。
几位私家侦探的动作很快, 三天后相关资料就全部都放在了郭晓的办公桌上。他翻了翻那一沓厚得像书一般的a4纸, 对方大概是觉得已经赢了, 条条列列简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郭晓自动忽略掉那些虽有影响却并不致命的儿女情长, 他直接选定了其中一个成员的□□经历作为切入点。
第二日网上就开始出现相关流言,还没等对方粉丝反应过来,公安机关便收到了来自群众的匿名举报。在讨论热度不断发酵的同时,公安机关对此进行了立案调查,最后的警情通告成为他们的“死亡”判决书。
事情发展至此,全部都在郭晓的计划之中。然而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春晚制作组竟在这时向孩子们递出了橄榄枝。
现在已是十二月下旬,春晚节目基本不可能再有变动。想来应该是那个团不知找了何种关系参加春晚,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劣迹艺人不可能继续表演。为了保证相似的舞台效果,便只能找相似定位的艺人,让孩子们捡了个大漏。
开会时郭晓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姜生他们,当然他并没有说自己在这背后的手笔,就让孩子们单纯地相信着“恶人有恶报”吧。
“制作组那边会提供现成的歌曲和编舞,你们只需负责练好就行。因为审查比较严格,春晚都会直接提供曲子,和那个团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用觉得膈应。”
“现在距离第一次彩排只剩二十天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我们先暂停年后新专辑的筹备工作,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这个节目上面。”
“二十天准备一首歌,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晓哥。”成员们现在都感到十分振奋,充满了干劲。
郭晓摇了摇头。“若单单是一首歌的话,我相信你们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这首歌的开场是一段傩舞。”
“傩舞?”江言有些惊讶地重复道。
“是那个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吧,我记得是一种祈福的祭祀之舞。”兰庭说道。
“对,就是那个。所以你们这二十天,不仅要练歌曲和编舞,还要把傩舞也学好。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只要完成度够高,又涉及到文化传承,很容易出圈吸粉。”
“一旦在春晚大舞台上火了起来,你们以后的国民度就都不用愁了。春晚制作组那边也专门给你们请了老师,加油呀孩子们,你们可以的!”
几日不分昼夜的练习后,成员们已很好地掌握了傩舞的动作。他们这时也收到了制作组寄给他们的傩面,打算正式带着面具练习一下。然而他们真正拿到手时却有些傻眼。
“我去,这怎么这么重?”齐耀是最先开箱的,他见姜生看了过来,便把手中的傩面递给了他。
“小心拿好,很重,别砸到脚了。”齐耀提醒姜生道。
哪怕姜生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仍然被傩面的重量惊到了。接过面具的手狠狠往下坠了一下,齐耀赶忙扶稳了他的胳膊。
顾宁也拿了一个傩面在手中掂了掂,“这怕是都得有一公斤了吧。”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真正在祭祀仪式上用到的傩面要更加威严厚重,重量能达到两千克。这恐怕已经是考虑到舞台表演,而使用了轻质木材的改良版了。”兰庭走了过来,轻轻抚摸着面具上精致的图案。
他们戴好傩面后,重新尝试着跳了一遍。虽然傩面很重压得有些难受,但毕竟只有短短的一分钟,结束之后他们就可以把面具摘下来进行正常的唱跳,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其他几位成员慢慢适应了,姜生却没有这么幸运。他的身体本就比常人羸弱,跳舞时要喘得更厉害。如今戴上沉重的面具,这个情况就更加明显了。
傩面本身虽然在鼻子处留有呼吸孔,但因为要考虑到视觉效果,呼吸孔只是两个较小的开口。且傩舞的动作大开大合比较消耗体力,姜生在练了几遍后便感到有些喘不上气。
面具之下的他,能听到自己愈发清晰快速的心跳。窒息感逐渐加重,姜生拼命吸气来缓解这憋闷。气流快速穿过极细的呼吸孔时,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还是江言先注意到了姜生的异常,他看着姜生勉力坚持的模样也并没有明说,只是向兰庭撒着娇。
“兰队,这都练好几遍了,我要累死了。就休息一会儿吧,好不好嘛~”
兰庭也大概猜到了江言的用意,便配合他说了下去:“好吧,这傩面确实有些太沉了,我也还不太适应,我们休息几分钟再继续。”
摘下面具后,姜生通红的脸把队友们都吓了一跳。
“姜生,你还好吗?”
“你的脸好红呀,在面具里太闷了吗?”
姜生正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喘着粗气,他没有力气回答队友们的问题,只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缓过来之后姜生便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看着对面的几人正把傩面摆成一排,来回拿起相互比较着。
“我觉得我左手上的这个要更轻一些。”齐耀左右手各拿了一个掂量着。
顾宁抢过他手中的面具,自己感受了一番。“胡说,明显是右边这个!”
齐耀无语地打了一下顾宁的肩膀:“你把我原来左手上的拿在右手,那肯定是这边更轻吧!”
江言把剩下的那个搁在一边,“那这个就先排除了哦。”
他们对着剩下的四个面具又看了半天,最终得出了结论。“中间左边的这个应该是最轻的。”兰庭一锤定音。
队友们抬起头时,发现姜生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看着他们摆弄面具。兰庭拿起在质量大赛中胜出的那个,向姜生走去。
他帮姜生把面具戴上,“试试这个?我们挑了一个最轻的,你看看会不会更舒服一点?”
兰庭看不到姜生的表情,只听到他“嗯”了一声,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有些失真。
“谢谢。”姜生说道。闷闷的声音搭配上凶猛的傩面,莫名有些反差的可爱。兰庭没忍住,他笑着揉了揉姜生的头发。
原来姜生戴的又厚又重的傩面则被顾宁接下了,几人中他体力最好,这点难度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后续他们又练了歌曲的编舞后,便能连在一起跳了。因为他们这个舞台是提前进行录音的,所以并不需要现场唱跳,只用对口型变好,相对来说也降低了一些难度。
只是在开场的傩舞和后续的舞台衔接上,他们需要再多加练习。他们在出场时穿的是传统长袍,这个衣服是特制的,并不像正规祭祀时身上带有繁琐的配饰。
他们只要从侧边解开袍子,便能直接把整件衣服都脱下来,里面穿的则是歌曲《山河》的表演服装。他们要在伴舞围上来的几秒钟内,快速精准地完成摘傩面脱外袍的整个过程。
尽管任务艰巨,姜生他们还是在第一次大型彩排前完成了练习。在结束春晚舞台后,他们果然如郭晓所料的那般,迅速获得了超高的讨论度。
“我看着傩舞表演开始的时候,还在想他们五个什么时候出场,结果没想到就那么水灵灵地摘下了面具,呜呜简直是太帅了!”
“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傩舞舞者,但能练到这个程度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国内男团什么时候都这么卷了?”
“这才是放假的女大学生该看的东西,摩多摩多!”
“歌也超级好听呀,我的年度歌曲已经预定了,没人夸夸的嘛!”
几人刚刚下台还在摘设备时,郭晓便冲了过来给他们念着评论区的内容。随手刷新一下打着#山河傩舞tag的帖子便会增加好几百个,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孩子们,你们这次是真的要火了!”
第28章 父母
成员们对于自己火了的实感, 来自于那些藏起来的眼睛。他们出门时再没有那么自由自在了,尤其是在公司附近时,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
原来还能不做任何伪装地去便利店买东西, 现在去哪里都要戴好帽子口罩。队友们更是不能在下班时一起结伴而行,只好单独走回宿舍。
不过这倒是对姜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沈时恰巧在公司的话,他会直接带着姜生从停车场出口开回家。
不过大部分时间姜生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成年即出道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没有时间去学开车考驾照。
之前还能坐地铁回家, 现在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和隐私安全, 便改为打车回家。每次都在公司门口打车实在是有些惹眼,姜生便把上车点都选在一个僻静的小花园。那儿离公司稍微有点距离,他会从后门离开一路走过去。
这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沈时前几天便充满歉意地告诉姜生, 今天他得回家陪父母不能和他一起吃汤圆了。
其实原本沈时的意思是,姜生可以和他一起回家。他之前征求了姜生的意见,得到允准后便把两人的关系告诉了父母。这次元宵节想带姜生回家的计划也提前和父母知会过,他们都很期待这次见面。
但姜生犹豫了几日后, 他还是拒绝了。现在他和沈时的关系已经让他无比满足幸福了,在姜生看来, 新变化的加入只会增加不稳定因素, 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沈时理解姜生的想法, 便顺着他的意思并没有勉强。
沈时不在, 姜生便如往常一般独自离开了公司。他刚走出后门, 就感受到有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
那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下, 随即便移开了, 这实在是很奇怪, 虽然说是公司的后门, 但其实它被安在了公司隔壁的建筑上,只不过两栋建筑之间是打通的。
因此这个后门十分隐蔽很不起眼,粉丝们几乎不会来这边蹲点。难道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姜生想道。
但那人给姜生的感觉也并不像粉丝,至少不是他的粉丝。虽然理智告诉姜生他现在不应该转头,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这件小插曲明天就会被遗忘。
但姜生还是没忍住,他向开始时目光射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姜生如坠冰窟。
那是……父亲?!错不了,虽然比起三年前自己离家时,他的身量矮小了许多,人也看上去沧桑了不少,但那张被昏黄路灯照亮的枯皱老脸,赫然就是父亲的模样。姜生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呆愣在原地。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这儿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找自己?姜生的脑子乱成一团糟,心脏也疯狂地跳着,几乎要跃出胸膛。
除了自己刚出门时的第一眼外,父亲并没有再看过来,那一眼应该只是意外。他在街角处来回踱着步,影子被一排路灯反复拉扯着变幻。父亲好像在等什么人,但他又一副十分焦躁的模样。
父亲一定没认出自己,姜生自我安慰道。且不说自己现在正戴着口罩和帽子,这三年来他也长高了不少,又接受过公司的正规训练,身形和体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姜生强定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那里。直到他确信父亲再也看不见自己时,才拼命地跑了起来。
冬夜的风寒凉彻骨,它直接灌入身体中,将脆弱的喉管划得满是伤痕。姜生感到自己几欲呕血,但他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为什么噩梦总是穷追不舍?明明,明明他已经找到了幸福,他都要走出来了,他都想放下了啊……
姜生一路跑到了小花园,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公共座椅的椅背坐下。在极度的疲惫中,思绪却愈发清晰了起来。他不禁想到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狼狈地疯跑着,想要远离那个名为“家”的深渊。
三年过去了,自己仍是一个看见父亲便胆战心惊,拔腿而逃的胆小鬼。不,倒也不能算是全无长进,至少这次他没有再毫无形象地,像腐烂的尸体一般瘫倒在马路边上,姜生自嘲地想道。
只是这次,不会再有心软的神来把他捡走了,姜生突然好想好想沈时。这时有车开了过来,刺眼的车灯把姜生恍得一阵眩晕。
那司机见姜生没有动作,便朝他鸣笛两声。姜生这才想起打开手机,打车软件果然显示着“司机已到达”。他核对了车牌号后,便坐上车回家了。
到家后的姜生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第一次觉得这里竟是如此冷清寂寥。他并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爬起来久违地吃了一粒褪黑素。胶囊药效上得很快,很快便把姜生拉入了无法摆脱的梦境泥潭。
“爸爸,妈妈,这次考试我得了第一名!”姜生的意识被困在了他幼年的躯壳中,然而他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姜生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美好的开始,无可挽回地走向那最终覆灭的结局。
“哎呀,我们家小生真棒!想吃什么菜?妈妈今晚做给你吃,好不好呀~”母亲很开心的样子,她把小小只的姜生抱在腿上,捏了捏他脸上还没有消退的婴儿肥。
母亲这时还有许多精力保养自己,她的手白皙如玉细腻光滑,远不是日后粗糙干裂,如风化老树皮一般的丑陋模样。
母亲的父母,也就是姜生的外公外婆早年死于一场车祸。父母的骤然去世使母亲大受打击,她消沉了几个月后,在父亲的建议下完全辞掉了工作,成为专职照顾姜生的家庭妇女。
就是这样一位“只会做做家务”的女人,在父亲破产后勇敢地走出了家门。她用自己的双手,为姜生在这倾塌的天空下撑出了一片净土。
虽然家中突遭变故,但姜生那时也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他不知道对于一个已经脱离社会数年的女人来讲,重新踏上外面的土地,面对这日新月异的变化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只是暗暗为自己还能去原来的贵族学校而庆幸,不用面对陌生的新环境,新老师和新同学。姜生偶尔能听到父母在就此争吵,父亲永远只会翻来覆去地吼着“供不起”“没钱”“少爷病”。
然而只要姜生第二天还能去学校,他便知道这场争吵是母亲赢了,母亲总是能赢。当她拉着自己的手穿过一众豪车,将自己送到校门口时,姜生觉得母亲简直是无敌的超人。
“嗯……嗯……我要喝罗宋汤!不对,还是喝奶油蘑菇汤好了。”小姜生捂着自己的脑袋瓜暴风思考。
“我还要吃蛋黄鸡翅!糖醋排骨!金汤肥牛!还有还有,我要吃上次的那个捶山茄泥,超好吃!”
“好好好~都给我们小生做,但是不要把肚皮撑坏了哦。”母亲挠了挠小姜生的痒痒,母子俩笑作一团。
“我还想去游乐园玩!明天周六,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呀?”小姜生看见父亲似乎也被他们俩的快乐所感染,眉目温柔下来没有那么冷峻了,他便大着胆子提议道。
“你就答应他吧,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工作也可以留到之后再处理嘛,一天时间而已,耽误不了太久的。”母亲大概是听出了他的期待,也跟着帮腔道。
父亲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被人祈求的上位感,沉吟半晌后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小姜生左手牵着母亲右手牵着父亲,三人一起漫步在晴空之下时,小姜生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他看到远处有一位父亲正把他的孩子抛向天空,再接住再抛向天空。小姜生松开了母亲的手,双手全力扒拉着父亲的衣袖。
“爸爸~爸爸~我们玩那个好不好呀?”小姜生指向远处的那对父子。
父亲抬眼看了看,他抄着小姜生的腋窝把他从地面上抱了起来。父亲掂了掂小姜生的重量,“准备好了吗?要起飞喽!”
逐渐升高的视角和轻盈的失重感令小姜生欲罢不能,他开心地尖叫着。在下落时,他主动朝父亲伸出了手臂。
然而这时,姜生看到父亲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仿佛他的脸融化之后,又一瞬间凝固回原形。父亲就带着这一脸诡异的微笑,缓慢地把手放了下来。他甚至后退了一步,目睹着小姜生直直地摔在自己的脚前。
小姜生疼得在地面上爬不起来,开心的尖叫转为绝望的嚎啕。血逐渐从身下涌了出来,鲜红的血浸透了周围的地砖。
他本能地想找到母亲,寻求她的帮助。“妈妈……妈妈……”小姜生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下意识不停地喊着。
突然他在泪水迷蒙中,看到了母亲今天穿的皮鞋。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红色小高跟,离他此时只有几米的距离。
小姜生一下子找到了方向,他不顾疼痛拼命向母亲爬去,血在他的身后拉出了一条蜿蜒的红河。
“妈妈……”在小姜生的手触碰到红色高跟鞋的那一刻,母亲的身周都模糊得闪烁了一下,像是一段不稳定到随时可能崩溃的数据流。
第29章 父母2
小姜生抱住了母亲的脚踝, 血从他的身上滴落,点点绽放在红色高跟鞋上,与之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一阵狂风吹过, 卷起地上的尘沙迷住了小姜生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自己手中寸寸碎裂,她正化成细沙从指缝间流走。
“妈妈……妈妈……不要走……求你了……我会好好听话的!”从脚踝到小腿, 再到大腿, 凡是小姜生所触碰到的地方, 无一例外全部都粉碎成灰。
当姜生终于能够睁开双眼时, 他看到母亲低头朝他极温柔地笑了一下。那笑似乎带着些留恋与不舍,但她下一秒便溶解在了风中。
姜生哭喊着想要去抓住什么,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证明母亲曾存在过, 证明她的爱曾存在过。可手指间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已寻不见母亲的踪影。
大地传来剧烈的颤动,大概是这个梦境再也无法维持了。姜生回过神时,父亲、那对玩闹的父子、周围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 全部都消失了,唯他一人被留在了这个孤独的世界。
姜生听到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他抬眼看过去, 远处的大厦、高塔和摩天轮一个接一个地倒塌。
地面上有细纹蔓延到了姜生的身下, 他坐着没动, 漠然地看着这个梦境世界的崩溃。裂隙越来越大, 最终将他吞噬。掉下去的那一刻, 姜生竟感到一阵解脱。终于……可以醒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 姜生在混乱纷杂的声音中, 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呼喊。那声音从深渊的下方传来, 姜生在空中奋力转身,他落入了沈时的怀抱。
沈时在父母家一直没有收到姜生的消息,他惴惴不安地睡了一晚,一大早就跑了回来。沈时一进门便看到姜生皱着眉头睡不安稳的模样,床头柜上还放着褪黑素和一杯水。
不知姜生做的是什么梦,他一直在不安地嗫嚅着什么。沈时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姜生的嘴边才听到,那是一句句的“妈妈”。
沈时一怔,他第一次从姜生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除去当年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姜生告诉了沈时,他身上的伤是父亲打出来的。
这些年来,姜生对他之前的经历闭口不谈。沈时大概也能猜到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便也从来不问,担心会揭开姜生的伤疤。
正当沈时有些不知所措时,姜生突然开始大口地喘着气。他能听见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所发出的声响,握着的手也开始不断冒着汗。
沈时着急地喊道姜生的名字,想把他从梦魇中唤醒。大概姜生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呼喊,他骤然睁开双眼,猛得起身抱住了沈时。
姜生把头埋在沈时的怀中,一言不发。沈时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一下一下地摸着他。沈时的手抚过姜生的头,再到他的背,轻缓却又带了些令人心安的力度。
直到沈时感到手下的身躯不再轻微战栗,姜生也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沈时才开口问道:“醒了?饿吗?我去做早饭给你吃吧。”
姜生其实是有些期待沈时不要这么贴心的,他希望沈时能够刨根究底地问他,命令他把一切都托盘而出。但姜生同时又庆幸沈时对他的包容,让自己还可以逃避,不必去面对那残酷的现实。
他在复杂的心情中点了点头,沈时便让他缓一下再起床洗漱,自己则是进了厨房去准备早餐。
然而姜生不知道的是,昨晚并不止他一人看到了父亲。
姜海最近过得很不顺,家中仅剩的积蓄全部用光了,还有些价值的东西也都拿去变卖了,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无法维持生计。
他知道自己该把酒戒了,喝酒不仅耗光了钱财,品质越来越差的酒也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但姜海实在是控制不住,只有把自己的大脑浸泡在酒精之中,他才不用面对自己现在已经烂透的人生。只有在那飘飘欲仙的感觉中,姜海才能再次体验到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
他戒不掉也不想戒,没有酒的生活对姜海来说不如死了算了。但他真的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现在别说买酒了,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被迫无奈下,姜海只得出门打打零工聊以过活。他找了好几家超市和餐馆,对方见他是个四十多岁邋里邋遢的中年人,便直接把姜海拒之门外。
最后他求到了一个建筑工地那里,工头看见他的样子本也不想答应下来。奈何姜海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拽着工头不让对方走,死皮赖脸声泪俱下地喊道:
“我老婆没了,孩子也跑了,如今就剩我一个了,这让我怎么活啊!您行行好,您行行好,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啊!”
工头见多了人间疾苦,看着姜海恳切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没再拒绝,同意了姜海跟着自己干。
姜海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工地上会提供盒饭,如此一来,拿到的工钱便可以全都拿去买酒喝。所谓的工友们也都是一群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土包子,偶尔和他们说说话也算逗趣。
春节后,工友们都陆陆续续地从老家赶了回来。这日吃饭的时候,一位工友神神秘秘地问道:
“哎,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那个……哎呀,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就是一大张画贴在墙上的那个。”
“你想说海报?”
“哎对对对,就是海报,这玩意儿该上哪儿买去啊?”
“咋会突然想着买海报,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买来干嘛?这不纯纯浪费钱嘛。”
“瞧你说的,我给我们家闺女买个开心不行啊。今年春晚你们都看了吧,那个哪舞,跳得是真好看。别说我们家闺女了,孩子他妈也喜欢得不行。”
“什么哪舞,人家那叫傩舞。”
“哎呀这都不重要,反正我们家闺女就喜欢上了有个明星,在家一直念叨个不停,给我说什么海报什么小卡有多贵。”
“闺女懂事不舍得花钱,再喜欢也不会胡乱买。但再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我也回不去陪她,就想着买张海报邮给她。”
“我还专门在备忘录里记了那个明星叫啥名,让我翻翻……哎哎,就是这个,姜生。”
一直埋头吃饭的姜海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不觉心下一惊,筷子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咋回事儿?怎么筷子都拿不稳了?地上脏,那双沾灰的别用了,再掰双新的吧。”
姜海弯腰把筷子捡起来,他问道:“没事,没事,你们刚刚是在说,姜生?”
“是啊,你不会不知道吧?今年可火了,几个大小伙子在春晚上跳了支舞唱了首歌,这个姜生是最帅的那个。”
旁边回答问题的那人笑了起来,姜海也只得陪着讪笑:“我没看春晚,不是很清楚。”
“你就上网搜吧,网上照片视频一大堆,那可是明星。”
姜海迅速把盒里剩下的饭菜扒拉完,他趁着去扔垃圾的时候,在浏览器搜索框中输入了“姜生”这两个字。
出来的全都是儿子的照片。虽然与自己记忆中的样貌有些不同了,但那无疑就是他所知道的姜生,而不是其他同名同姓的人。
姜海感到十分得震惊。当年他冲动之下把姜生打出了家门,便觉得这是天意使然,之后就没想过再去找他。家里剩下的钱买酒都不够用,怎么负担得起再多养个人?
可他不仅活下来了,还混得风生水起,都当上明星了!震惊之余,姜海又感到欣喜若狂。明星啊,那可是明星啊!姜生现在岂不是每天都资金如流水?
自己好歹也是他父亲,就算这最后几年过得差了点,那前十二年家里把他养得金尊玉贵,也是作不得假的事情。如今发达了,这没良心的小蹄子也不说回来孝敬孝敬他,姜海往旁边的地上淬了一口。
无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姜海查到了姜生公司所在的地址,打算今晚就去找儿子。要不是今天干了半晌的工钱都还没发,他真想现在就跑过去和姜生相认。
他看着远处不知因何事而发笑的工友们,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灿烂光明。自己很快就不用再拉下脸面和那群愚民说话,也不用再来这破工地每天灰头土脸地搬砖,他就要脱离苦海了!
说干就干,姜海晚上六点下工后便蹲在了姜生的公司门口。但一连几个小时过去了,出来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全都戴着帽子口罩,根本分不清。
姜海并不确定姜生是否还在公司,但他并不想走,万一就撞见了呢?天色越来越晚,城市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姜海最后还是忍不住了,他转身走进了公司门口的便利店去打听消息。
“您好,您看看需要点什么呢?”
“我啥都不买,跟你打听个事儿大妹子。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很火的那个叫姜生的,他是不是就是对面儿这家公司的呀?”
收银的姑娘见姜海很没素质的样子,说话间还喷出一股酒气,便有些嫌恶。这种人没事儿来打听姜生哥哥干嘛?不会是想害他吧!
思及此,姑娘干脆了当地回绝了姜海:“不知道,没听说过。不买东西的话请出门,本店仅为环卫工人和流浪汉提供免费热水服务。”
第30章 父母3
姜海在收银员那儿讨了个没趣, 他只得讪讪地走出了便利店。姜海望着灯几乎全部都熄灭的公司大楼,正纠结是继续守着还是先回去时,他的身旁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位兄弟, 我刚才听见你在店里问,你来找姜生啊。”
来人戴着一顶针织帽,身穿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倘若忽略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 大概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到了。那人嘴里还叼着根烟, 说话间烟头明明灭灭, 刺鼻的尼古丁气息喷在了姜海的脸上。
丁嘉正是一名娱乐记者, 当然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实际上他就是靠跟踪偷拍艺人,赚点爆黑料或者造黑料的钱。
几年前他一时“行差踏错”, 踢到了一块有背景的铁板, 被行业内联合抵制了很久。他现在急需挖出一件爆炸性的事件,以此来铺平他复出的路,于是丁嘉正便盯上了这段时间大火的“恶之花”组合。
可惜不知是因为他沉寂几年,业务能力有所下降, 还是因为这个团的成员比较小心谨慎,丁嘉正连续在他们公司大楼附近蹲了好几天, 都一无所获。
这天丁嘉正决定最后再来试一次,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 他就转换目标退而求其次, 没必要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 丁嘉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烟头在他脚边落了满地。他猛吸了一口手上的这根, 想反手再去包里拿时, 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把随身带的都抽完了。
丁嘉正料得今天怕是也要无功而返,便打算去便利店再买几包烟就打道回府。他正站在货架前挑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收银台的方向有人在打听姜生的消息。
职业敏感度让丁嘉正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他正好看到了姜海走出便利店时的侧脸,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狂跳。
那张侧脸即便胡子邋遢,也与姜生有百分之三十的相像。若是好好拾掇拾掇,怕是会直达百分之七十。
丁嘉正直觉那个男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大新闻,他快速拿起烟,结了账后便追了出去。搭腔时丁嘉正已经把姜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丁嘉正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光鲜亮丽的当红偶像身后,竟有这样一位生活窘迫的老父亲。他能想象得到这样的消息发布出去后,互联网上乱成一锅粥的模样,这可是泼天的流量与富贵啊!
姜海面对陌生人稍微有些警惕,他问道:“你是谁?”
丁嘉正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来找姜生的。”
他拆开手上这包新买的烟,给姜海递了一根,姜海没有抽烟的习惯便没接。丁嘉正也不介意,随手扔掉了自己嘴上这根快抽完的,把新的这根点燃续上。
即便是在室外,即便两人周围烟雾缭绕,丁嘉正也能清楚地闻到姜海身上传来的酒味。他发出了邀约:“这边说话不方便,我知道有个烧烤摊离这儿不远,我们过去吃点东西,我请你喝两杯?”
虽然烧烤摊上的啤酒度数低,并不符合姜海的口味。但有人请喝酒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姜海点点头答应了。
然而两人真正在烧烤摊处找位置坐下来时,丁嘉正却直接大手一挥,让店家把上好的白酒端上来。
他看着姜海两眼放光的模样,便知道今晚这事已经成了。毕竟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吃饭聊天,而是把姜海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
丁嘉正趁着姜海低头倒酒的时候,手拂过戴着的眼镜,打开了微型摄像头。这个装备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是丁嘉正斥巨资找人定制的高清摄像头,同时配备了收音清晰的麦克风。
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不过是为了迷惑人罢了,有数不清的艺人都跌在了他这副眼镜上。丁嘉正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赢回他过往的一切荣耀。
沈时的早餐做得很快,姜生洗漱好时热腾腾的饭菜便也端上了桌,还配有两小碗汤圆。姜生有些疑惑地问道:“元宵节都已经过去了,怎么今天煮了汤圆?”
沈时笑了笑,把调羹递给姜生。他说道:“料想你昨晚独自一人,大概就在食堂随便对付了。所以今早下了汤圆陪你一起吃,就当是补过一个元宵节。不过糯米做的汤圆皮不好消化,我怕你吃多了难受,就只各盛了一小碗。”
两人正在吃饭时,姜生却突然接到了郭晓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有些严肃,让姜生一会儿到公司时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姜生问道:“什么事呀晓哥,这么着急?”
郭晓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叮嘱姜生尽快来公司,然后便挂了电话。
姜生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加快了吃饭速度。他把郭晓的话告诉了沈时之后,沈时担心是他们新专辑的筹备出现了什么问题,便决定跟着姜生一起去。
两人在走进公司时,姜生敏锐地感知到,周围很多人在悄悄看他窃窃私语。然而那些如虫鸣般扰人的噪音,在真正来到姜生面前时却又消失了。
姜生和沈时就在这一路刻意制造出的诡异寂静中,穿过大厅坐上电梯来到了郭晓的办公室。郭晓开门时看到沈时站在姜生的身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两人都进来了。
郭晓等他们在沙发上坐定后,他才开口道:“姜生,我接下来给你说件事情,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从接到郭晓的电话起,姜生内心的不安就在不断发酵,此时那种对未知的恐慌达到了顶峰。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问道:“晓哥,到底是什么事?”
“昨天晚上,一个叫丁嘉正的娱记发布了一篇题为‘父亲不幸破产,儿子飞上枝头后却拒绝赡养’的文章。文章内容直接对你进行了攻击,现在网上的讨论热度很高,大部分人对你的评价都……比较负面。”郭晓纠结着,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目前公司这边已经联系了丁嘉正,要求对方删帖。但他大概是收了对家公司的钱,而且他自己也需要复出的热度,始终没有正面答复,后面更是直接已读不回。”
“现在最棘手的地方在于,丁嘉正手里有你父亲亲口指认的视频。”郭晓拿出手机,他打开了那个视频放在姜生的面前。“你先辨认一下,视频中的这个人,是否真的是你父亲?”
视频很短,只是一个几十秒的片段。画面中的男人绝望地抱着头,他哭喊道:“我是他的父亲,我是姜生的父亲啊!他怎么就能如此狠心?整整两年都不回来看我!”
“你知道我这两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我想去打工都没人要我,超市和餐馆的经理全都是势利眼!瞧我年纪大,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把我拒之门外!”
“最后我实在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腆着脸去建筑工地上求了份工。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去工地上搬砖,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嘛!”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郭晓看着姜生沉默的模样,就知道了先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忍心看姜生这样,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下有点麻烦了。我们手中的证据不多,目前唯一有点用的,是你在刚进入公司时的体检报告,只有这个能证明你当时遭受了家暴。”
“但是这样一来,你在这件事上几乎就没有隐私可言了。我还是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再联系公司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员去处理。姜生,你愿意这样吗?”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晓哥,多谢你为我考虑,但我其实并没有其他选择。我只希望这件事能赶快过去,不要给团队带来负面影响。”知道真相后的姜生反而冷静了下来,仿佛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落下。
郭晓点点头,他早就猜到这会是姜生的回答。
“我知道你本来就不在网上发言,但还是得跟你强调一下。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一定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言论,公司会替你发声。这个时候你说的每个字,都可能会成为新的攻击点。记住了吗?”
姜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哦对了,这两天你俩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现在这件事已经演变成了一场互联网狂欢,很多媒体记者可能都会穷追不舍。必要的时候,沈时你也要戴好口罩和帽子。”
“我知道的晓哥,不必担心。”沈时也点头应道。
郭晓又仔细思考了一番,感觉应该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便放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那就先这样,有什么新情况我再及时和你们沟通。姜生你回练习室吧,这个时间你的队友们应该也都已经到了。不要让虚无缥缈的诋毁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节奏,我们只要问心无愧,这些就都会过去的。”
“觉得影响心情的话,也不要看手机。多想想爱你的粉丝,那些才是你真正该在意的人。”
只是当时的这三人都没想到,丁嘉正正期待着他们的任何回应。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他们反击的所有方案,丁嘉正势必要让姜生,成为他复出之路上的第一个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