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深海暗潮-3 冰冷的海水从四周席卷而……
冰冷的海水从四周席卷而来，钻入耳朵和鼻腔，冷宁尝试让自己的身体处于平衡状态，可方伟强始终没有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
两人的身体在不断的下沉，然而于安根本没打算松开冷宁求生，相反的，他很享受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冷宁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一刻他可以完完全全的决定对方的生死。
于安一只手掐着冷宁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摸身上的引爆器。
在他即将按下引爆起的前一秒，冷宁用膝盖撞击于安的手，引爆起从手中脱离，坠入更深的海域。
原本捏住引爆器的那只手忽然伸向了冷宁，手背擦过冷宁脸部冰冷的皮肤……
这个举动令冷宁觉得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看见方伟强正在对他笑。
他有些不明所以，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究竟想干什么？
引爆器不是丢掉了吗？他为什么要笑？
扼住他脖子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冷宁呛了一大口水，他拼命的往上游，在即将游出海面的时候，被方伟强一把抓住了脚踝，再一次拖入水中。
冷宁拼命的想要甩开对方，因为剧烈的动作，他的口鼻里都呛了水，肺内储存的气体也随着呛咳的动作排出体外。
方伟强十分享受的看着冷宁挣扎，在冷宁的身体因为缺氧而开始抽搐的时候，他一把拉过对方的后颈，将人托出水面。
冷宁的头冒出水面的那一刻，剧烈的爆破声排山倒海而来，海水猛烈的晃动着。
霎时间，火光冲天，剧烈窜起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被炸弹炸飞的警车在火光中翻滚，黑烟如同野兽一般向天际蔓延……
冷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冷宁的五庄六腑中蔓延。
“你不是想站在他们那边吗？那我就让你一次一次的见证他们的死亡，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冷宁在震惊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于安贴着冷宁的耳朵说道，“只有恐惧能让你屈服。”
冷宁浮在水面上，看着被火光吞噬的海岸，肉眼可见的地方沉静得有些恐怖，连一个挣扎的身影都看不见，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葬送在了刚才的爆炸中。
海风夹杂着炸弹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烧焦的味道喷在脸上，令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止不住的颤抖。
恐惧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
“你现在回去，他们只会把你当叛徒。”
冷宁一愣。
“现在你只剩一条路了，跟我走。”
方伟强的话音刚落，冷宁就听到了直升机逼近的声音。
直升机靠近之后，悬空停在了两人头顶上，冷宁抬起头，看见一条软梯缓缓降下。
他不能走。
如果他走了，留下来承担这一切的人就是狄烨。
他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无所谓，可是狄烨不一样，他还有光明的前途和灿烂的人生。
想到这里，冷宁的内心忽然迸发出了强大的勇气，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冲散。
他奋力甩开方伟强的手，拼命的朝岸边游去。
另一边，狄烨已经和虎头蜂在水里僵持了许久，虎头蜂毕竟是从小训练的杀手，每项技能都通过了高强度的训练。
就在两人都憋到了极限的时候，狄烨感受到水中的强烈震动和头顶传来的火光。
他的第一反应是：冷宁还在岸上！
就差一点，他就能弄死虎头蜂，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他松开了虎头蜂，拼命的向上游，虎头蜂也不再恋战，只想着浮出水面透口气，他必须赶上接他们的直升机！
冷宁刚游出了几米，就被方伟强掐住后颈抓了回去，他根本就不是方伟强的对手，加上在水中没有支点，很快就被制服。
于安一只手托着已经虚脱的冷宁，一只手抓着软梯，在直升机的升力下，两人的身体开始缓慢上升。
海水从身上往下流淌，冷宁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在焦土之上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狄烨刚游出水面，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发现虎头蜂正在朝反方向游。
他的视线上移，发现海面上方悬停着一架直升机，此刻方伟强正一手抓着软梯，一只手托着冷宁缓慢上升。
他眉头一紧，摸出枪瞄准了方伟强。
海浪一层一层的冲击着狄烨浮在水面上的身体，让他的准心失去了控制。
“嘭——！”
一声枪响后，子弹从于安的耳边扫过。
冷宁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望去，看见狄烨正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手里举着一把枪。
又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于安的肩膀。
于安忍着剧痛，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挣扎的冷宁，刚才他明明可以直接掐死这个一次次背叛他的叛徒，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舍不得。
“我现在把你扔下去，你说他会先救你还是先杀我？”
就在这时，又一枚子弹穿过夜空，再一次击中了于安的肩膀，血沿着肩膀往下流，顺着胳膊滴到冷宁的身上。
此时直升机已经将于安和冷宁带到了离海岸很远的地方。
于安看着冷宁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只要他松手，冷宁必然没有体力游回岸边，他的视线一瞥，看见了朝他游来的虎头蜂。
“害怕吗？”于安问。
但他并不需要冷宁回答他，他说完这句话，便一点点松开了冷宁。
冷宁的身体下坠的同时，于安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软梯，然后顺着软梯迅速向上爬。
此时狄烨还想再射击，但子弹已经空了，他骂了一声操，便奋力的朝冷宁游去。
冷宁的身体从高空坠落，他睁眼看着天上的明月和满天繁星，看着方伟强一点点爬上直升机。
他的身体坠入海里，溅起几米高的水花，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恐惧，因为就在他坠入海水的前一秒，一枚炮弹划破夜空，击中了空中悬停的直升机！
此时狄烨骂了一声操，奋力的朝冷宁游过去。
就在直升机被击中的同时，方伟强松开了软梯，被强大的冲击波冲入水中，直升机滑行数米之后，整个机身坠入海里。
直升机坠落后引起的强烈波动将狄烨再一次卷入海中，一阵翻滚之后，他再一次分辨方向朝冷宁坠海的方向游去。
直升机坠海后又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更加强烈的冲击波将狄烨冲出数米之外，直升机的碎片在水中迸射，任何一点碎片擦过皮肤，都会留下一道口子。
猛然间，冷宁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碎片划破，但他管不了太多，他已经濒临窒息，只能想办法浮出水面换气。
他尝试游出海面，但水性不好的他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浪拍入水中，在游泳馆里学的游泳技能一点没有派上用场。
窒息感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心脏急速的跳动，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冷宁停止了挣扎，在深海中不断的下沉，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狄烨一次次朝他走来时的场景。
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永远会在最危难的时刻伸出手抓住他……
这样就够了吧，至少在某些瞬间里，他真的很快乐……
走马灯似的画面一帧一帧从眼前晃过，仿佛时空压缩，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画面一转，他的周围出现了好多小朋友，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个都被家里人接走了，只有他还在等自己的妈妈。
他等啊等，直到最后一个小朋友被妈妈接走，还是没有等到接他的人，一个头发茂密的警察穿着一身制服朝他走来，不停的和幼儿园老师道歉，“抱歉，今天队里有事耽搁了。”
“别看孩子还小，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了，你可上点心！”
“是是是，您说的是！”
冷宁抬起头，看见年轻时候的吴振峰摘掉警帽，和幼儿园老师陪不是。
画面一帧一帧切过，冷宁在孤儿院里奔跑，看见姐姐被一对A国夫妻接走，临走前，姐姐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只耳环，“弟弟，别哭，我们会再见面的，你跟着吴叔叔要听话！”
冷宁忍住眼泪，目送姐姐坐车离开，他转身，看见吴振峰站在他的身后，“宁宁，我们走吧。”
画面再一次切换，冷宁出现在一个小孩的房间里，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装着一直蓝色的蝴蝶，一个小孩忽然推开门跑了进来。
冷宁认出这个小孩是狄烁。
他和狄烁一起玩积木，他们拼了一座城堡，狄烁张着小嘴说，“以后我想当建筑师，可是妈妈说我身体不好，不能接触空气里的粉尘。”
“那你就别摘口罩。”
“不和你说了，我哥哥来接我了！”
狄烁扔下冷宁跑下楼，冷宁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瘦高的少年。
少年十分不耐烦的插着兜，嫌弃般的走在狄烁的前面，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回过头，朝窗户上望了一眼，“小屁孩儿！”
少年高瘦的样子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他挎着单肩包，校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一只裤腿挽到膝盖上，明明吊儿郎当，却带着几分痞帅。
那日阳光正好，微风吹动树叶，在少年的校服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
冷宁的身体进入一种无知觉的状态，随着海水的波动被推向更远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狄烨……
第72章 深海暗潮-4 就在冷宁失去意识的……
就在冷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有个身影在拼命的游向他，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也能猜到是谁。
他的心脏忽然剧烈的抽动了一下，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看见狄烨游向他，伸出手拖住他的身体，和五年前一样，一点点凑近他，贴着他的嘴唇，为他渡了一口气……
过往的记忆和此刻重合，刻骨铭心的感觉就像一只强心剂，剧烈跳动的心脏震耳欲聋，一股暖流直达他的肺部，他能感觉到自己压缩的肺被气流撑开，但他下意识的有些抵抗，就好像自己不配被人用命去拯救。
狄烨将他牢牢的束缚在怀里，示意他别乱动。
冷宁的手臂被飞机的残骸划伤，已经在水里留了很多血，即便狄烨已经给他渡了一口气，他还是虚弱得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狄烨强撑着半口气，带着冷宁的身体奋力的向上游，每游一下，他都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
只要丢下冷宁他就能快速的浮出水面，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怀中的人。
他怕他一旦松开就会再也找不到。
一定要坚持住！
……
冷宁苏醒的那一刻，感觉胸腔里的水正在往外涌——有人正在对他做胸外按压。
他想说，别按了，他已经醒了，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滴水滴在他的脸上，却不是冰凉的，他虚弱的睁开眼，看见狄烨的汗水正在往下滴落。
也许是泪水，他也分不清了。
冷宁咳了几下，肺里像在抽搐一样，又咳出了很多海水。
狄烨将他翻过身，勾住他的腰，尝试把他肺里的水都倒出来，“把水吐出来就没事了！”
冷宁咳过之后，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即使被狄烨抱着他的身体也还是在不停的发抖。
冷宁察觉到狄烨的身上有血迹，虚弱的问，“你受伤了？”
“我没事，不严重，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冷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冷，心率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并且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作为法医，他非常清楚，他已经到了失血休克的前兆。
他摇了摇头，安静的躺在狄烨的怀里，静静的感受两人相拥的最后时光。
狄烨已经用衣服布料缠住了冷宁流血的手臂，但还是止不住血液从冷宁的身体中流出来。
飞机第二次爆炸后，他在海水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冷宁，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带着冷宁游向最近的海岸。
现如今他们的位置对救援非常不利，他怕冷宁会挺不过去。
他掏出手机，试图开机，但被海水浸透的手机已经成了破铜烂铁。
冷宁清醒了片刻，便又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任凭他怎么喊都没反应。
“你别吓我，冷宁……”
*
被狂风搅动的海水宛如怪兽张大的巨口，将万物吞噬，漆黑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星，探照灯射向汹涌波动的海面，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几辆打捞船驶离岸边，不断有人穿着潜水服带着呼吸设备潜入深海中搜寻坠海人员。
虽然大部分警力已经在爆炸之前撤走，还是有小部分人被炸弹造成的火势殃及，另外，几辆来不及撤走的警车也被炸弹掀翻，烧成了破铜烂铁。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幕后主谋方伟强坠海，毒蛛成员虎头蜂、龙川市刑警支队长狄烨、刑警支队特聘顾问冷宁目前也还没有找到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岸边的汤晓东一张老脸苍白得没了血色，夜风扶起他的满鬓白发，将他的秃然和苍老暴露在人前。
距离这几人失踪已经过去整整过去半小时，按照以往经验，能在这种天气状况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时，一辆越野车沿着砂石一路开向人多的地方停下，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盘发女人——苏莹莹。
苏莹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手里支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苏莹莹带着男人径直走到汤晓东的面前，将一台笔记本电往他面前一摊，“汤晓东，你解释一下，我儿子怎么会在海里？”
面对苏莹莹的质问，汤晓东双眼睁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小红点，“你在狄烨身上装了定位器？！”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盯着点能行吗？！”苏莹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
汤晓东立即叫人拿电脑分析狄烨此刻所在的具体位置，他手心里的汗都快滴出来了，“你放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狄烨！”
苏莹莹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听见汤晓东这样说，差点当场晕厥，被一旁的舒书眼疾手快扶住了。
“队长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苏莹莹慌张的点点头，对！这小子混得阎王爷都不敢收，一定不会有事！”
另一边，朱洋洋正看着暗潮汹涌的海面，和一艘艘打捞船，身后的手下忽然拿来了狄烨的定位，他眉峰一紧，亲自带着人上了打捞船。
狄烨的定位在快速的移动，这是好事，说明他极有可能是飘在海面上的，很可能还活着！
朱洋洋让人加快速度，寻着定位追踪而去。
当狄烨的身影出现在探照灯里的时候，朱洋洋整个人都惊呆了！
越往海中央，海面上浪潮起伏就越大，冷宁仰面躺在飞机的残骸上，残骸的边缘，狄烨双手稳住飞机残骸，试图将冷宁送回岸边救治。
他在漆黑的海面上失去了方向，原本还可以用北极星定位，但此刻的天空阴沉得宛如黑洞，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一搜打捞船的灯光为他指明了方向。
“快！赶紧靠近，把人弄上来！”朱洋洋已经紧张到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没想到狄烨会为了救人做到这种地步，身上都是血，万一把鲨鱼引过来怎么办？
他怎么不待在附近的岛上等营救？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还是脑子有病？
冷宁被抬上船后仍旧没有恢复意识，狄烨触到冷宁冰冷的身体时打了个寒战，立即伸手去摸对方的颈动脉。
微弱的搏动时有时无，又像是错觉。
他的心开始变得焦灼不安，偏偏这个时候朱洋洋一直和他说话。
“方伟强在哪？你们落水的地方这么近，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岛上？你在岛上看见人影了吗？”
“闭嘴，我感觉不到他的脉搏了！”
狄烨将耳朵贴近冷宁的心脏，随后慌张无措的做起了胸外按压。
朱洋洋见状也吓得闭了嘴，不断的催促开船的人快点靠岸。
红蓝警灯映照在烧焦的土地上，打捞船停稳后，一个个身影跳下船，将担架上的人抬下船。
“老大！”
何乐见狄烨满身是血，吓得大惊失色，他跑得太急，差点摔倒。
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训练有素的接过受伤的冷宁，和众人一起将人塞进了救护车里。
看见冷宁被送上救护车，狄烨才虚脱一般的跪在了地上。
被炸弹炸过的地方散发着一股烧焦味，消防车正在扑灭大火，周围的空气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
狄烨感觉周围的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眼前忽然一黑，重重倒下。
*
狄烨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一下子从床头蹭起来，吓得苏莹莹叫出了声，按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可算醒了，医生说你流了很多血，还说你疲劳过度，嘿！你还输着液呢！干嘛去？！”
狄烨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不由分说的往外走。
苏莹莹眉头一皱，见狄烨穿了拖鞋就要往外跑，她也没拦着，只是让人跟着狄烨，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此刻抢救室里的心电监护再次发出了红色警报。
医生不断的对冷宁进行胸外按压，冷宁的心率始终不稳定，血压已经非常低了，医生只能采取高压输血的方式强行将血输进血管中。
抢救室外，汤晓东匆匆赶来，看见护士拿着血包经过，便问护士里面的情况。
“病人情况还不稳定，请你们稍安勿躁！”
护士说完，匆匆进了抢救室。
汤晓东转头，看见狄烨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走廊，“你留了那么多血，怎么不去躺着？”
“为什么要让冷宁去冒险？”
狄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低沉，说话的时候也不像往常那样铿锵有力。
汤晓东知道，狄烨迟早要找他问这件事，“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冷宁他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生世，他接近方伟强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没有你们的想法吗？你们到底把他当什么了？他一个人去，万一死了怎么办？”
“如果可以用一个人换整个龙川市的安定，那也是值得的！”汤晓东咬牙含泪道。
“他要是死了，我他妈就不干了！这个队长你爱让谁当让谁当！”
“你！”汤晓东气得手抖，他缓了缓气，说道，“当初你当队长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你说你要惩恶扬善，为你弟弟报仇！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狄烨的腮帮子紧了紧。
“你一个人冲锋在前的时候，我也很担心你，换成是冷宁你就接受不了了？”
狄烨没有直接反驳。
“是，你们都是有理想抱负的人，就我这个糟老头子是恶人！”
“你别扯开话题，让冷宁做诱饵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还不是冷宁的意思，他怕你……”
“怕我什么？！”狄烨敏感的问。
“他怕你去救他，他还说，如果他牺牲了，就告诉你他是毒蛛的间谍，让你不要挂念他。
我知道这件事对冷宁不公平，但是我也只能遵行他的个人意愿。”
“他真这么说？”
“都这种时候了，我骗你干什么？”
汤晓东忽然发现，一向暴躁的狄烨竟然在此时忽然哑了声。
没有砸墙，没有踢翻垃圾桶，没有破坏任何公共设施。
他最近变化挺大的，看来是成熟了……
此时狄烨看向抢救室三个鲜红的大字，胸口一阵阵抽疼。
冷宁，我要你活过来亲口说给我听！
第73章 深海暗潮-5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推开了抢救室的门。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借助呼吸机，肺内积水可能会引发肺炎，要特别留意，另外，病人长时间缺氧，脑部可能会有损伤，至于多久能醒过来，我们也不好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家属要留下来照看，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医生。”
护士推着手术床和心电监护从抢救室里出来，狄烨立马凑了过去，见冷宁脸上压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孔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狄烨问。
“只能说，有这个概率，这要看他昏迷的时间了，时间越长，对预后越不利。”
悠长的走廊里，狄烨快步追上推着冷宁的手术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值，“不可能，他的心跳一直没有停过！怎么会缺氧！”
“病人家属，请不要冲动，我们只是说有这种概率！快来个人把家属拉开！”
几个年轻医生上前拉住狄烨的胳膊，却无法撼动分毫，最后只能由着狄烨追着手术床跟到VIP病房。
苏莹莹一脸哀叹，让人把狄烨的病床转到了同一间，方便她一起照顾。
她每天让人炖了各种补品送过来给狄烨补身体，狄烨底子本就比一般人强壮，可想而知恢复得有多快，再看冷宁，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还好撤掉了呼吸机，不然谁看了都要吓一跳。
眼看着狄烨的病好了，冷宁的身子却愈发的消瘦。
苏莹莹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这一跑，还让她发现了点猫腻。
比如：她儿子自己还是病人，竟然干起了伺候人的活。
这着实让苏莹莹惊掉了下巴，试想，一个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少爷，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会照顾人？
她儿子似乎对冷宁格外的上心。
再想到上次他问儿子是不是喜欢男人，他儿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基本上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莹莹思来想去还是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调查冷宁，“喂，帮我查个人，名字叫冷宁，是金麦的法医，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狄烨这边每天都在网上查阅文献，有研究表明，给病人讲他感兴趣的事情能刺激病人苏醒，狄烨决定试一试。
他想破了脑袋，觉得兴趣单一的冷宁或许只对学术上的东西感兴趣，但他是个学渣，也不懂冷宁的专业，于是他想破了脑袋，让何乐到老李那里借了一本《法医病理学》。
照着文字念他还是可以的！
狄烨每天就翻着一本厚厚的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但他这人有个特点，一看文字多的东西就容易头晕，一头晕就容易睡过去。
某天，他读到“细胞程序性死亡与坏死的区别”的时候，因为打瞌睡，把“细胞膜破裂”读成了“包皮破裂”。
狄烨主打一个挨个读完，读的什么玩意儿根本不进脑子，有时候冷宁的手指都会突然动一动，但处于打瞌睡状态的狄烨根本没察觉到。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作为支队长，他不在岗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远程办公，还好队里有个办事得力的何乐，时不时的和他汇报队里的情况。
舒书也时不时的买点小吃水果过来，狄烨虽然是个病号，却胖了三斤。
某天洗澡的时候，狄烨忽然摸到自己小腹上长了赘肉，吓得他赶紧做了两百个仰卧起坐。
今天早上他刚得到消息，在海边的一个岛上发现了疑似方伟强的踪迹。
朱洋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座岛，不多时给他打来电话汇报消息。
“方伟强死了。”
朱洋洋的这个消息算不得多好的消息，但还是让受这个名字折磨了好多年的警察们松了口气。
朱洋洋说完这句，像是在故意卖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抓到了虎头蜂，现在正押着人回去，这个虎头蜂长期和方伟强形影不离，抓到他应该也能问出不少东西，嘿嘿，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病吧，这边有我盯着，等你出院了，咱们一起庆祝一下。”
朱洋洋亲手把虎头蜂抓回去了，又把方伟强的尸体搬回了警队，别提有多开心，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少了几分针对性。
功劳算谁的狄烨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方伟强的尸体。
五年前郑江带人倾巢而出，都追到方伟强的老巢了，都没把人抓住，郑江是什么人物，警务系统里白月光，年轻人崇拜的偶像！
他当年都没把方伟强抓住，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毒枭就这么死了？
挂断电话后，狄烨总觉得心里不安，不亲眼看见方伟强的尸体他不放心，他思来想去，提前办了出院。
出院之前，他将冷宁的身体用纯棉的热毛巾细细的擦拭了一遍，一边擦一边说，“我回去看看方伟强是不是真的死了，很快就回来。”
冷宁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只能先回队里处理积压成山的案子，然后安抚累得苦不堪言的手下们。
狄烨这边办完出院手续，便打了车直接回队里，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方伟强的尸体。
“方伟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有段时间了，虎头蜂在岛上挖了个坑正准备埋的时候被我们的人发现了，当时尸体表面大面积烧伤，死之前应该十分的痛苦，另外，我们在尸体的右肩处发现了两枚子弹。”
李栓说着，把物证袋中的子弹拿给狄烨过目，“这两枚子弹和你那辆奔驰车上发现的子弹是一样的。”
狄烨想起几天前自己在公路上和挟持冷宁的男人对枪，当时他最后一发子弹已经射完，便捡起了男人的枪，后来，他用那把枪朝虎头蜂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最后几发子弹里，有两枪击中了方伟强的右肩。
当时方伟强一只手抓着直升机下的软梯，一只手抓着冷宁，那两枪射入右肩的位置很特殊。
狄烨凑近了大面积烧伤且已经腐烂散发着臭味的尸体，确定那两枪的位置没有问题。
“除了这两枪，还有什么办法确定他就是方伟强？”
李栓想了一下，“方伟强没有亲属，我们没办法验DNA，只能从这句尸体的外形、年龄和穿着分辨他究竟是不是方伟强，目前来看，无论是身高、齿龄还是骨骼特征，都没有问题。
再一个，虎头蜂对这具尸体宝贝得紧，从人类的情感上判断，这具尸体是方伟强的可能性非常大。”
狄烨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记起冷宁曾说过，方伟强的胸口上纹有一只豹纹章鱼，便问李栓，“死者的胸口上有没有纹身？”
“当时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大面积烧伤，就算有纹身也被烧掉了，不过我可以试着提取部分皮肤组织，看看里面是否含有纹身的水墨成分。”
狄烨看着焦尸胸前已经部分碳化的皮肤，催促道，“尽快出结果。”
“你放心，我今晚啥也不干，就加班干这件事！”
狄烨拍了拍李栓的肩膀，“辛苦了，老李！”
“你小子，住了几天院怎么还变温柔了，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
狄烨并不是客气了，只是他心里还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冷宁，没什么和人打趣的心情，“搞半天，你喜欢我对你狠一点啊，你早说嘛！”
李栓连忙摆手，“别了别了，我还是喜欢你温柔一点。”
“别说这么恶心好不好，谁温柔了？”
“我可听我妈说了，你在医院把冷顾问伺候得可好了，哪天我要是病倒了，你也伺候伺候我呗！”
“你也配？哪有爸爸伺候儿子的？”
“谁是你儿子，别这么没大没小！”
两人正说着话，汤局铁青着脸出现在解剖室的玻璃门外。
他咳了两声，“狄烨，你来一下。”
狄烨见汤局这个表情，顿时也没了逗趣的心情，跟着汤局回了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里，汤局将茶具都烫了一遍，又拿出了自己私藏的茶叶。
狄烨见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的谈话不简单。
“狄烨啊，你干刑侦多久了？”汤晓东问。
狄烨一听这个开场白，就知道后面有一大堆的说教。
这不明知故问吗？
“五年多。”
“五年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没什么想法，混混日子。”
汤晓东叹气，“年轻人，还是要有点追求，除了破案，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吗？比如，再往上升一级？”
听见汤局这么说，狄烨大概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之前汤局跟他提过，想在退休之前抓到方伟强，现在方伟强死了，他要开始考虑提拔下属然后安度晚年的事了。
“汤局，我觉得吧，这事不急，再说了，我哪是当领导的料！”
“你不急，可有的是人急！”
汤晓东将茶倒好，推到狄烨面前，“这次朱洋洋带队找到了虎头蜂和方伟强的尸体，上头正在准备给他嘉奖，你们两个都是支队长，龙川市的情况比较特殊，刑警队长要比禁毒队长高一级，朱洋洋平时就对你有抵抗情绪，但因为职位等级，他必须让你几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再往上升一级……”
狄烨听不得后面的话，连忙抬手打断道，“行了汤局，您不用说了！我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争取不给您丢脸！”
狄烨说完，将热茶一饮而尽，颇有种立军令状的架势。
第74章 深海暗潮-6 苏莹莹刚走到医院楼……
苏莹莹刚走到医院楼下，她之前委托的私人侦探就打来了电话。
“老板，你让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冷宁确实是金麦的法医，他在毕业前就已经和金麦签了工作，我调查过他在宁州大学的学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是今年的优秀毕业生……”
苏莹莹听着电话里的描述，心说：我家那小子想追求冷宁的话会不会有点难度，毕竟他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学渣，能考上警校都是超常发挥。
要是对方看中学识的话，他儿子怕是要吃瘪……”
委托人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冷宁家境不是很好，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我调查了他高中的档案，发现有些奇怪……”
“哦？怎么了？”苏莹莹问。
“他读高中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从来不参加集体合照，他的入学照片和毕业照片看上去几乎一样，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伪造的高中学历。”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老板，这件事我只能查到这里了，我最近得出一趟国，您可能联系不上我，给您带来不便，我深表歉意！”
“你什么意思？怎么查到一半不查了？”
苏莹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苏莹莹立马给狄烨拨去了电话。
“喂，儿子，你在哪？”
狄烨此刻正在李栓那看显微镜下的一团腐肉，“队里，在忙，怎么了？”
苏莹莹：“你老实告诉我，冷宁到底是什么人物？我找人查了一下他，说他有伪造学历的嫌疑，到底怎么回事啊？”
狄烨原本有些打瞌睡的，听见苏莹莹这么说，顿时把瞌睡都吓醒了。
“哎哟我的妈！你没事查他做什么？”狄烨挠了挠后脑勺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他伪造学历？他那么聪明还需要伪造？让你平时少接触那些骗子你不信，他们那些人就喜欢骗你这种人傻钱多的富婆！你听我的，赶紧把人撤回来！”
听见儿子这么说，苏莹莹自己也心虚了，“知道了，已经没查了。”
“我的老娘唉，以后做什么事先和我说行不行？”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苏莹莹语重心长的说，“你好不容易喜欢个人，我不得调查清楚了？”
听见苏莹莹这样说，狄烨屏住了呼吸，半晌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这下换做狄烨心虚了，“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此时带着眼镜看显微镜的老李忽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谈恋爱了？”
“忙你的去。”狄烨说着，拿着手机去了走廊，“妈，你听我说，这事吧……”
“行了，你别说了，”苏莹莹打断道，“我也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你抽个空出来和我见个面，我们把话说清楚。”
苏莹莹直接挂了电话，不给狄烨推辞的机会。
随后，她踩着高跟鞋，进了住院部大楼的电梯。
推开VIP病房的门，见冷宁还躺着，她走了过去，把那张苍白的小脸又看了一遍。
这小孩看着也不大，连汤局都夸赞，长得也标志，也是同性恋吗？
伪造学历？
宁州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应该不愁毕业才对，如果学历都需要伪造的话……
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
狄烨一把推开了汤局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走到汤局面前，“有人查到冷宁高中学历造假，你们给他新身份的时候，是不是没把屁股擦干净？”
狄烨忽然闯进办公室里来了这么一出，汤局差点没追上对方的脑回路。
他想了一下才问，“谁在查他？”
“我妈。”
“她没事调查冷宁做什么？”
“你先别管这个，现在的问题是，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会不会影响到冷宁？”
汤晓东正襟危坐道，“这个你放心，有心之人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这里，因为冷宁高中之前的档案根本就没有。”
“没有？你们给他新身份的时候这么随便？”
“能查到的东西越多，留下纰漏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样反而更好，你就放心吧。”
听见汤局这样说，狄烨反而更加不安了。
苏莹莹找的人到底是怎么查到冷宁学历造假的？
想到这里，狄烨直接出了办公室，找人把冷宁的身份信息调了出来。
资料上显示，冷宁毕业于宁州市的港湾中学，这个中学他听都没听过。
他找人查了一下港湾中学，发现这个学校在偏远的乡镇里，三年前因为学生少，师资不行，已经被合并到了褚棠县高级中学，现在留在那里的只有一栋空楼。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得找时间亲自去一趟褚棠县高级中学，把这件事弄清楚。
因为，他怀疑有人在向苏女士传递虚假消息。
而此刻另一边，林源穿着病号服推开了VIP病房的门。
“您好，请问这是冷宁的病房吗？”
苏莹莹转过头，看见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站在门边。
“你是？”
林源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是冷宁从前的朋友。”
苏莹莹心说：从前的朋友？现在难道不是朋友？
林源自顾自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冷宁，“我听医生说，他有可能醒不过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他，毕竟以前我们关系很好。”
“听你的意思，现在关系不好了？”苏莹莹十分敏感的察觉到对方的来意并不是很友好。
“您不知道吗？冷宁五年前失忆了，所有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当然也把我这个朋友忘记了。”
苏莹莹在心里琢磨：五年前，那不正好是冷宁高考的时候？
由此她又联想到了冷宁高中学历作假的事情，便问道，“哦，那你是冷宁高中时期的朋友？”
“高中？”林源笑了笑，“他可没读过高中！”
“没读过高中？”
这一下，苏莹莹一下子就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联系了起来。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源看着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找了张椅子坐着，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七年前，我在宁州做生意，当时收保护费的很猖獗，那段时间，要不是冷宁的手下保我，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不过我也为此上交了很多保护费。”
“等等，七年前，那时候冷宁才十八岁，他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怎么保你？”
林源耸了耸肩，“可能家里有背景吧，当时让人闻风丧胆的马老大就是他的手下。”
“马老大这人我有印象，”苏莹莹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宁州和人吃饭的时候，听人提起过马老大。
据说这个马老大十分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很多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向病床上昏迷的冷宁，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学历作假……
有特殊背景……
还是马老大的上级……
当所有的消息串联到一起，苏莹莹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第75章 深海暗潮-7 苏莹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
苏莹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当时他带着狄烨的定位去找老汤，听见老汤手下的人在讨论方伟强，说方伟强挟持了冷宁。
冷宁怎么会和大毒枭扯上关系？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源见苏莹莹所有所思的样子，便起了身，“如果他醒了，麻烦您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名片。”
林源递过去一张卡片，苏莹莹接过来，看见“林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几个大字时，愣了一下。
这是一家刚上市的公司，想不到董事长竟然这么年轻。
见苏莹莹已经收下了名片，林源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逗留，“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莹莹目送林源离开后，视线又落回到了冷宁的身上。
他儿子不让她调查冷宁，那她查查马老大总是可以的吧，总不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接近她儿子，而她什么都不做吧？
*
狄烨这边从警队出来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
看见苏莹莹鬼鬼祟祟的在阳台上打电话，他绕过冷宁的床，径直走到苏莹莹面前，一只手叉着腰，等苏莹莹挂电话和他解释。
苏莹莹被忽然出现的狄烨吓了一跳，连忙挂掉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你怎么来了？”
狄烨把手摊开，“把你手机给我。”
苏莹莹护住自己的手机，“你想干嘛？”
“看看你最近都在和什么人在联系。”
“还管到你老娘头上了？”
苏莹莹不肯，提起包包就要走人，狄烨追到门边，伸手将门一关，“听我的，这事不是你能调查的，你儿子不会坑你。再说了，我和他就是玩玩，你不会以为我会和他结婚吧？”
苏莹莹眼睛一眯，正在辨认狄烨是不是在说谎。
狄烨一本正经朝苏莹莹摊开手，“我接近他有别的目的，你别打乱了我和汤局的计划，快把手机给我！”
听见儿子把汤局都搬出来了，苏莹莹半信半疑，将手机递了过去。
狄烨翻到通话记录，立马用自己的手机拍照留存，“这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也别瞎打听，知道了吗？”
苏莹莹嗯了一声，“知道了。”
狄烨翻完通话记录，把手机还给苏莹莹，“你最好医院也别来了，我担心有人惦记你。”
这话把苏莹莹吓了一跳，“惦、惦记我做什么？”
“你调查冷宁，关注冷宁的人就会调查你，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明白是明白，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警察的事你少掺和。”
狄烨这话刚落音，忽然瞥见冷宁的手指动了一下。
狄烨一惊，大步走到冷宁床前，紧张的按下了床头的铃，苏莹莹也是一惊，连忙去看冷宁。
“冷宁，你醒了是不是？！”狄烨凑近冷宁，试图把人唤醒，“冷宁，听得见我说话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进病房，立马对冷宁做了一系列的体格检查，狄烨和苏莹莹站在一旁看医生来回摆弄冷宁。
“怎么样？他是不是要醒了？”苏莹莹紧张的问。
医生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病人确实有要苏醒的迹象。”
狄烨激动得心跳加速，“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不好说，这几天你们多留意他的反应，及时和我们反应情况。”说到这里，医生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狄烨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和苏莹莹的对话，看向冷宁，“你的意思是，他听得见？”
医生解释道，“之前有个病人，醒来之后和我们描述过昏迷时的感觉，她说她听得见周围的声音，就是没办法醒过来，直到听见她老公和情人打电话，才突破桎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所以，你们其实可以试试这个办法，让他的情绪发生大的起伏，这样说不定能把人唤醒。”
狄烨一听，陷入了沉思。
——我和他只是玩玩。
这句话他不会真听见了吧？
“靠！”
“嗯？你怎么了？”医生问。
“没事。”狄烨紧着腮帮子，“我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早点去口腔科看看，被弄严重了！”
医生嘱咐完，便离开了病房。
狄烨回头看了一眼苏莹莹，只觉得牙疼、头疼心疼、肝疼。
反正哪哪都不好。
“妈，你回去吧。”
苏莹莹看出儿子心情不好，加上她刚才被儿子的话吓到了，便提起了沙发上的包包，“我走了，你别太累，找人来接替你。”
苏莹莹走后，狄烨坐到冷宁的床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救你、接近你都是为了抓住方伟强，现在方伟强死了，虎头蜂落网，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知道这是哪吗？龙川市最好的医院，豪华VIP病房，你现在每天有五位数的花销，你已经昏迷了八天，我都给你记着呢，醒来之后记得还我钱……
你要是还不起，也可以先欠着，不过我得收你利息，收你多少利息好呢……”
狄烨一边说，一边把冷宁的手掌展开，试图用一个小纸条测量对方左手无名指的周长。
“要不就百分之一吧，十万块一天就是一千，我觉得这样挺合理的，毕竟你都这样了，我还愿意借钱给你……”
狄烨话还没落音，冷宁的左手猛地抽动了一下。
狄烨笑了一下，“怎么，不同意啊？你不同意也不行，我才是债主，我说的算！”
冷宁手指动完之后，嘴角也动了动。
如果他此刻是清醒的，估计会直接和对方理论。
狄烨见冷宁的嘴角动了，便俯下身，在冷宁的嘴角上吻了一下，“要是还不起，我每天就这样收利息了哦！”
狄烨刚说完，冷宁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梦里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过了好一阵，冷宁才回过神来，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仿佛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里狄烨给他念《法医病理学》的内容，还会给他讲案件的进展……
他现在每呼吸一下，都感觉心跳在加快，他转头看向心电监护上的数值，发现自己血氧含量正在上升。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脑袋有一刹那的空白，随后，无数画面便像放电影一样，从脑袋里窜出来。
狄烨立马凑到了冷宁面前，双手捏住冷宁的肩膀，将人细细的看了一遍以确认对方确实醒了，不是自己眼花。
冷宁掀着眼皮看着狄烨的脸，随后便被伸出的五根手指挡住了视线，“这是几？”
冷宁虚弱的勾了勾嘴角，“五。”
“我是谁？”狄烨问这话的时候，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平时遇到大案要案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冷宁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狄烨俊美的五官，一句话也没有说。
狄烨有些失落，“不会真伤到脑子了吧？你等着，我去喊医生过来！”
狄烨转身，疾步出了病房。
冷宁的视线落在狄烨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一股酸楚在心里蔓延。
病房外人来人往，脚步声络绎不绝，而这一切在冷宁看来都像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眼前的景象隔开。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就像黑夜中的泥沼，拖着他往下坠。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幼小的狄烁躺在他身边。
他听见绑匪们在交谈，“怎么办，有人要花钱赎狄烁！”
“可是老大说了，这批孩子都要带走。”
“有钱不赚王八蛋，少了一个，到时候再抓一个去充数不就行了！”
“老大，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
“怕什么，咱们横竖都是做刀尖上舔血的生意，等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跑路！”
……
“谁他妈叫狄烁？”
听见绑匪的声音，冷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狄烁，狄烁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的闭着。
干哑稚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我……我叫狄烁……”
一个绑匪朝他走来，将他提起来看了看，然后拎着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当温热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猛地用手挡住了，长时间暗不见天日的日子已经令他的眼睛不适应阳光。
绑匪用麻袋将他的头套住，扔上了车，从此以后，他离狄烁越来越远……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一场大火将游乐场烧成了废墟，被绑架在地下室里的孩子，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生还。
冷宁十分抗拒这些记忆，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接受。
如果十五年前自己是因为这样才活下来的，那他和方伟强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卑劣，只是他忘了，忘记了从前做过的所有坏事……
冷宁用手撑着床坐起了身，因为这个动作牵拉了他的肺，他捂着嘴咳了起来，他的喉咙和肺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发痛，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
医生赶来之后，对冷宁进行了一些列的体格检查，最后给他开了一些止咳平喘的药。
“病人智力正常，没什么大问题。”
冷宁看着一脸激动的狄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对方知道狄烁的死和自己有关……
他不敢再想下去。
冷宁深知，狄烁的死是狄烨心理的疙瘩，如果他隐瞒这件事，继续享受狄烨的帮助和关心，和骗子有什么区别？
“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狄忽然问。
冷宁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移开了眼睛，他现在连和狄烨对视都做不到，内疚和心虚已经让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和对方说话。
“你怎么回事？”狄烨似乎发现了冷宁的异常，将人的肩膀掰过来面向自己，“看看我是谁？”
冷宁迫不得已看向狄烨，表情有些不自然，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狄烨一怔，“你还认得我不？”
冷宁：“……”
狄烨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他抓着冷宁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你是哪位？”
冷宁心想：既然无法面对，忘了也挺好。
这样他就有理由推开狄烨了，至于那些秘密……
如果有一天被揭开，两个人也不至于太难看，就这样结束吧……
狄烨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能吧？你真不记得我了？”
冷宁心有不忍，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既然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坎横在中间，那彼此就不要再继续招惹下去，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
狄烨在病房里急得来回踱步，冷宁坐在床上安静的看着他。
“你装的吧？”狄烨忽然停下来，看向床上的人，“你不是一向爱装吗？逗我好玩？”
“冷宁没说话。”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狄烨接起电话，“好，我知道，马上过来。”
狄烨挂断电话后，走出了病房。
冷宁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似的，他穿鞋下床，慢步走到门口就是想多看对方几眼。
“现在知道着急了？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狄烨靠在隔壁的病房门口看着他，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追出来找我的得意表情。
冷宁茫然的站在原地，过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请问，厕所怎么走？”
狄烨：“……”
第76章 深海暗潮-8 一个谎言诞生之后，……
一个谎言诞生之后，总是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冷宁为了继续谎言，不得不再撒一个谎，“我想上厕所。”
“想上厕所是吧，”狄烨用下巴指了指病房的一角，“病房里就有，不用到外面来找。”
“好的，谢谢。”
冷宁转身走向了厕所。
冷宁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奇怪的自己，愣了会神。
他一直很想找回过去的记忆，记忆慢慢恢复之后，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此前他还存有侥幸，觉得自己不会做出卑劣的事，可是现在……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洗涤自己的罪恶，可是罪恶感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刻，如同蚀骨之蛆，一点点将他侵蚀。
病房外，狄烨和管床医生交流了一会，医生安慰道，“失忆也是有可能的，但你也别着急，病人还在恢复期，再观察观察！”
狄烨的胸口有点堵，“怎样才能让他想起来？”
“多带他去老地方走走，说不定会有帮助。”
狄烨这边已经从医生那里回来了，冷宁还在厕所里没出来。
狄烨有些不放心，于是敲了敲门，“你掉厕所里了？”
冷宁关上水龙头，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
他拉开门出去的时候，狄烨就像盯犯人一样盯着他。
狄烨见冷宁刘海沾着水，眼眶通红，直接判断对方躲在厕所里哭过。
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怼在了墙边，“你到底怎么了？”
看样子，狄烨还是不相信他失忆了。
冷宁转身欲走，想从对方狼一般的眼神中逃走，他才跨出一步，就被对方抓住了左手手腕。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烨，是你的男朋友，我们是自由恋爱，目前感情稳定。”
冷宁：“……”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有没有心动的感觉？”狄烨说这话的时候，嘴唇距离冷宁的唇只有两公分。
冷宁的下巴回缩，迫使自己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没有。”
“好吧，那我就让你帮你回忆回忆。”
狄烨对着冷宁的唇吻了下去，在冷宁小幅度的抗拒中，他将人顶到了墙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
冷宁：“……”
“你说的第一次是？”
狄烨的视线从冷宁的脸上移到了腰间，“还好我是正人君子，不然你早就被我上了。”
冷宁：“……”
狄烨看着冷宁面部的朝后，一只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你的脑子忘了我，身体却还记得，你刚刚的反应很激烈嘛！”
冷宁被迫直视着狄烨，眼底快速闪过的慌乱很快就被疏离所代替，“放开我。”
狄烨仍旧直视着那双美丽冰冷的眼睛，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冷宁的话，他认为冰莲花最贴切。
明明脆得一碰就会碎掉，却把自己伪装得像冰刃。
虽然知道对方在撒谎，但他可以暂时假装相信。
狄烨收回放在冷宁下巴上的手，话语一转，“你还欠我八万块钱，准备怎么还？”
冷宁：“……”
“据我所知，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偿还，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分期，你每个月工资三千五，五百留作生活费，三千还我，这么算的话……再有两年，你就可以还清了。”
冷宁：“……”
冷宁忽然意识到，比起假装失忆，或许直面问题是更好的选择。
“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为了报答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会想办法帮你破十五年前的绑架案。”
“人不记得了，事还记这么清楚……怎么忽然提这事？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冷宁背对着狄烨站定，“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得给我点时间整理线索。”
此刻冷宁看不见狄烨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盯着他后背炽热的眼神。
之前他就听谢长宏提起过狄烨报考警校的原因，狄烁的案子对狄烨来说很重要，等一切调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崩塌吧？
既然这样，那就让一切提前发生吧。
“十五年前的绑架案你知道多少？”狄烨觉得，十五年前冷宁不过也才十来岁，能知道多少？
“我就是受害人之一，你说我知道多少？”
狄烨：“！！！”
狄烨知道，冷宁没有必要拿这件事撒谎。
“那你看见狄烁了吗？！”
“我们是一起被绑的。”冷宁说。
狄烨一把抓过冷宁的肩膀，神情激动道，“当年那些孩子都死在火里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
冷宁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弄清楚，等他搞清楚前因后果再坦白也不迟。
“我中途被人带走了，很多细节我还没有想起来，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你弟弟的事我很抱歉。”
“你抱什么歉？”狄烨的双手有些脱力，“又不是你的错，你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了。”
“你们当年……”冷宁顿了顿，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你们当年是不是花钱赎过狄烁？”
狄烨一听，皱起了眉头，他回忆起当年的事，“我父母以前只顾着做生意，根本就没时间管我和我弟，尤其是我爸，连我们上几年级都不知道。
我弟失踪之后，我是第一个发现的，报警的也是我，当时我爸妈还在国外出差，别说花钱赎人了，连一通勒索电话都没有接到。
直到两周后，天文游乐园发生火灾的事情被报道出去，我们才知原来地下室里烧死了那么多孩子，我们也是辨认尸体的时候才知道，狄烁已经死了。
当时没有DNA技术，我们辨认了尸体的特征，狄烁做过心脏手术，他的心脏上安装了起搏器，法医尸检后确认了起搏器的型号和编码，我们才确定那是狄烁。”
冷宁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们看过狄烁的尸检报告吗？”
“当年那个案子调查的细节就连家属也没有公开，当年这个案子影响恶劣，省厅直接成立了重案组调查，但是最终不了了之，我之前尝试重启这个案子，但是省厅的领导没有通过，说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无法重启。”
“现在不一样了，”冷宁看向狄烨，眸子里有破碎的星光，“案件出现了新的人证，你们要查，就从我开始吧！”
第77章 深海暗潮-9 法……
法医科里办公室里，熬了一宿的老李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他将报告单收回抽屉里，脱掉白大褂，他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朱洋洋耀武扬威的朝他走过来。
“这不老李吗？狄队在你那呢？”
“你找狄队？他去医院了，不在我这。”
朱洋洋眼睛一转，说明了来意，“我听说，你们怀疑尸体不是方伟强？”
李栓推了推眼镜，“对疑点提出一些合理怀疑而已。”
“哦，那有什么进展吗？”
“我熬了个通宵，这会要去补觉了，有什么事都等我睡醒再说吧！”
李栓实在是太困，打着呵欠去了休息室。
朱洋洋看了一眼李栓的办公室，见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抽屉钥匙在摇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拉开了抽屉。
一张化验报告单放在一堆纸的最上方，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纹身墨迹？”
朱洋洋看完又将报告放了回去，心不在焉的想着：方伟强身上有纹身？
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为什么不知道？
朱洋洋走到警局大厅的时候迎面撞见汤局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连忙走上前打招呼。
“汤局，我听说狄队在查方伟强的身份，这中间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汤晓东看了朱洋洋一眼，避重就轻道，“哦，这事啊，你直接去问狄烨吧，正好我要去医院看看冷宁，狄烨也在那，要不要一起去啊？”
朱洋洋推了推眼镜，“行啊，冷宁可是大功臣，我也打算去看看他，那就一起吧。”
*
VIP病房内，冷宁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倒腾了半天，他右手受了伤，洗澡淋浴全靠左手，洗的时候还好，穿衣服就有点费劲了，加上他刚刚苏醒体虚，这一动又出了一身汗。
他刚洗完澡出去，就看见狄烨手里端着一个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到鼻尖嗅了嗅。
整个病房里都是炖汤的鲜香味，冷宁闻着汤的鲜味忽然就饿了。
“这汤是芸姨给你熬的，过来尝尝。”
“等等。”
冷宁用左手将头发擦到半干，刚把毛巾放一边，就见狄烨一手拿着碗，一手捏着勺子站在他身侧，一副要亲手喂他喝汤的架势。
“我好像还没有虚弱到要别人喂的程度。”冷宁说。
“我知道，”狄烨说，“可我就想喂你喝。”
得知冷宁当年也被绑架过，狄烨就愈发的心疼冷宁了，叫云姨用上好的补品炖了汤给冷宁喝。
冷宁：“……我还是自己来吧。”
“别害羞嘛，来……张嘴……”
冷宁看着盛着汤的勺子一点点凑近自己，心里愈发的纠结了。
狄烨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愧疚。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汤晓东和朱洋洋站在门口，灿烂的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在看到病房里的两人后皆不约而同的定格住了。
汤晓东只见过别人伺候狄烨，没见过狄烨伺候别人，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老花眼看错了。
更加震惊的是朱洋洋，因为从他认识狄烨起，这货就从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一副全天下只有老子最屌的样子，这样一个人会喂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的人喝汤？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两人不信也不行。
原本，冷宁是打算接过那把勺子自己喝汤的，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如果回避的话可能会显得更加奇怪，于是乎，他当着两人的面，将凑到嘴边的汤喝了下去，“谢谢狄队。”
狄烨见冷宁把汤喝了，心里忽然畅快了很多，转头问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怎么不进来？”
汤晓东看了一眼冷宁缠着绷带的右手和落在身侧被吊针打到水肿的左手，心下了然。
狄烨有关心同事的一面，他十分的欣慰。
朱洋洋想得就不一样了，他想到之前狄烨破的几起案子都有冷宁的帮忙，这个姓冷的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实则深藏不露。
狄烨肯屈膝做到这种程度，说明冷宁身上有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要不要也拉拢冷宁呢？
在汤局嘘寒问暖的慰问声中，冷宁小口小口的喝完了狄烨喂来的汤。
他刚喝完，朱洋洋那边就朝他递来了一张纸巾试图要给他擦嘴。
狄烨瞪着朱洋洋，“姓朱的，你想干嘛？”
朱洋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喂人喝汤这种事狄烨都做得出来，“我看冷宁手不太方便，帮他擦擦嘴，怎么了，就允许你喂人喝汤，不许我替人擦嘴？”
狄烨一下子没弄明白这姓朱的是什么脑回路，据他的观察，朱洋洋似乎对张晓曼有意思，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他现在看朱洋洋更加不顺眼了。
“谢谢朱队，我嘴唇有点干，正好润润，用不着擦。”冷宁说。
朱洋洋这才收回了手。
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冷宁转移了话题，“你们都来我这里，是抓到方伟强了吗？”
“方伟强死了。”朱洋洋立马说道，“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抓到方伟强和虎头蜂。”
冷宁微垂的眼眸忽然抬起，“确定是方伟强吗？”
“朱队在岛上发现了虎头蜂，当时对方正在挖坑埋方伟强，方伟强全身大面积烧伤，已经无法分辨面貌。”狄烨叹了口气，“我们还在想办法确认尸体的身份。”
“他身上有纹身吗？”冷宁问。
“尸体整个前胸都被烧焦，看不出来有没有纹身，不过，老李分析出了皮肤组织残存的纹身墨迹。”狄烨说完，看了一眼汤局，“但这也仅仅能证明尸体之前有过纹身，并不能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方伟强。”
汤局点头，也陷入了沉思。
“我认为狄队的怀疑没有问题。”冷宁轻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你们找到飞行员的尸体了吗？”
朱洋洋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冷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飞机是忽然爆炸的，飞行员又没有提前准备，应该和飞机一起被炸碎了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提前准备？”冷宁反问。
朱洋洋想证明躺在解剖室里的人就是方伟强，但他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你们要证据是吧，我现在就带人去捞飞行员的尸块！”
第78章 深海暗潮-10 “就算真有尸块，……
“就算真有尸块，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被海里的生物分食了。”汤晓东叹气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捞到了尸块，就能证明是飞行员的吗？到时候我们只会变得更加被动。”
狄烨将碗往桌上一放，“老汤，难道你打算直接结案？”
朱洋洋转头去看汤局，只见汤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怎么能这样说呢，万一方伟强已经死了呢！”
“万一？”狄烨眉梢一挑，转眼看着朱洋洋，“我看你这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吧！”
“你怎么说话呢！”朱洋洋气不打一出来，“别动不动就人格侮辱，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就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冷宁咳了两声，“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都要有个结果的，现在上级单位和媒体都在盯着，我们得给大众一个交代。”
“连你也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事压下去？”狄烨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宁。
冷宁将想咳的冲动强压了下去，说道，“假设方伟强没死，他现在一定早已经逃走了，而且很可能会换一个身份避开警察的注意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的动作，粉寡妇的出货会受到影响。
如果他死了，粉寡妇的货源必定会受到影响，新的势力会出现取代他，粉寡妇的销售渠道也会大洗牌。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宜在确认方伟强的身份上耗费太多的精力，这段时间，市面上的粉寡妇会越来越少，价格也会水涨船高，甚至可能造成社会动荡，要特别小心。
换一个角度想，如果警方放出了方伟强已经死亡的消息，靠粉寡为生的毒贩一定会有所动作，他们可能会暂停出售粉寡妇，等待涨价。
这样能短时间的控制粉寡妇的流通，这对龙川市来说是好事。
毒贩以为我们放松警惕了，这个时候我们忽然出手，更容易出其不意，发现更多的黑暗交易。
汤局点点头，“冷宁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们表面上虽然承认了方伟强的死亡，但实际上不能放松警惕，暗中还要继续追查粉寡妇和方伟强有关的消息，现在，我们必须给民众一些信心，借这件事，把禁毒知识宣传到每家每户！”
狄烨听着，默不作声的到窗户边点了根烟。
朱洋洋也沉默了起来。
如果不能证明方伟强真的死了，那省厅对他的嘉奖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还是没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要被那个姓狄的轻看。
想到这里，朱洋洋也没心思在冷宁面前挣表现了，他看了一眼正在窗台上抽烟的狄烨，走过去要了一支烟。
汤晓东看了一眼腕表，“我还有个会要参加，冷宁，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养一阵子，不用急着回来打卡上班。”
他又看了一眼狄烨和朱洋洋，“你赶紧把烟掐了，没看见人还病着？”
狄烨心烦意乱的将头伸出窗外，歪斜着身子靠在窗台边，对着外面吐着白烟。
汤晓东摇摇头，他知道现在大家的心情都比较焦灼，便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带上门走了。
汤局走后，朱洋洋白了狄烨一眼，“我也走了，得回去审虎头蜂。”
他知道狄烨想审虎头蜂，所以故意拿这话呛狄烨。
“你行不行，不行把人给我。”狄烨说。
“你想得美！”朱洋洋说，“等我消息吧！”
朱洋洋走到冷宁旁边，掐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朱洋洋走后，冷宁看向站在窗边还在郁闷的狄烨，忽然来了句，“能给我根烟吗？”
狄烨转过头，看着面容憔悴的冷宁，想想还是算了，为了不勾着冷宁，自己也把烟掐了，“等你好了再抽。”
冷宁深吸了一口气，方伟强现在生死不明，他也很郁闷，人要是死了倒还好，要是没死，后面只会更加麻烦。
他现在极度怀疑，方伟强故意利用他在警察面前演戏。
在冷宁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方伟强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现在警方为了大局不得不暂时承认方伟强的死，可想而知，狄烨现在有多郁闷。
“这医院待着挺闷的，要不你……”
“是挺闷的，”狄烨看着楼下车来车往的大街说道，“你现在稳定多了，我给你办出院吧，回家待着，也好让芸姨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冷宁其实想说，医院待着挺闷的，要不你先走吧。
“我知道你现在急着摆脱我，但你先别急，我能让你开心。”
冷宁：“……”
似乎感觉到这句话存在歧义，狄烨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弄过来。”
“是不是方伟强的事刺激到你了？你要有点信心，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你再提他，我就亲你了。”
冷宁：“……”
“老实待着，我去给你办出院。”
狄烨刚出病房，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回头之后又没看到人。
他这段时间因为方伟强的事变得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方伟强的人在背后盯着他，这也是他想让冷宁出院的原因。
办出院的时候，狄烨接到了何乐打来的电话，“老大，你这猫怎么处理啊？你要是不管，舒书可抱回家养了啊！”
“什么猫？”狄烨问。
“就你那辆车上的猫啊，你不是说车是你的吗？”
被何乐这么一提醒，狄烨总算是想起来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急着追冷宁那辆车，直接把车里的东西和猫一起买了。
“喜欢就抱走，还有别的事没？”
“有，”何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张小曼，“小曼姐来找冷宁了，我们这边暂时给她搪塞过去了，说冷宁和你出现场了去了，她这会正在和人聊天呢，估计过会儿就走了。”
狄烨揉了揉眉心，“别露馅了。”
“放心吧老大，我们嘴很严实。”
*
张小曼这边刚和人闲谈完，见冷宁还没回来，便打算离开，她刚走到车库，就看见朱洋洋把车开进了车库，然后臭着一张脸下了车。
她想了一下，走了过去。
“朱队，您这是刚从现场回来？”
朱洋洋一回头，看见张小曼踩着高跟鞋朝他走来，心里莫名一紧，“哦，才从医院回来的。”
“医院？谁受伤了？”张小曼问。
“冷顾问啊，你不知道吗？”
“冷宁？！”张小曼震惊得大步朝朱洋洋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臂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朱洋洋被张小曼这么一抓，脸直接红了，结结巴巴说道，“他、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人、人也醒了。”
“脱离危险？”张小曼那双好看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好你个狄烨，我把人交给你照看，你就是这样给我照看的！人在哪？”
“川、川阳医院。”
张小曼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丢下朱洋洋，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朱洋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打电话给张小曼，“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顾问落水了，是狄队救起来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水？”张小曼问。
这件事涉及有关于方伟强的机密，朱洋洋不好说太多，只能胡乱的瞎编，“可能，可能是脚滑了吧。”
张小曼：“冷宁会游泳，怎么溺水的？”
朱洋洋挠了挠后脑勺，他不能告诉对方冷宁是被爆炸的飞机推入水里的。
“可能刚好腿抽筋了吧。”
“刚好？朱队，我发现你撒谎特没水平，行了，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问狄队！”
张小曼说完，将电话挂断。
*
狄烨带着冷宁离开病房的时候，正好碰到张小曼往病房这边走，狄烨眉头一皱，心说：她怎么跑过来了？
张小曼一眼就看见了狄烨那出类拔萃的身高，直直的朝他走过去，“狄队，你不解释解释吗？”
见来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狄烨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吧……”
“小曼姐，你怎么来了？”冷宁问。
“他瞒着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瞒着我？”张小曼现在不光生狄烨的气，还生冷宁的气。
冷宁：“我就是呛了点水，没必要让你担心。”
张小曼见冷宁一副虚弱的样子，立即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你说，他是不是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了？”
狄烨眼睛一眯，心说：好你个张小曼，现在都开始正大光明的抢人了吗？
“其实……”
“冷宁，你别怕，我给你做主！他狄烨本事再大，也不能压榨员工，我们可以告他！”
“张小曼，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狄烨也不肯示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压榨员工了？”
“难道不是吗？我们冷宁跟着你不是加班就是受伤，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不带你这样折磨人的！”
见两人吵了起来，冷宁揉了揉眉心，“狄队，你先回队里，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曼姐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非要单独讲？”狄烨敏感的问。
“狄队，你现在连私人空间都不给冷宁了吗？你是他的谁啊？管这么多！”
“我是他男……”
“男上司！”冷宁急中生智道，“小曼姐，我们去那边聊！”
冷宁连忙打断狄烨要说的话，在对方极度不爽的眼神里，推着张小曼去了走廊尽头。
两人在走廊尽头待了一会，张小曼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要调查你朋友的案子，那我就不管你了，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狄烨，“我不放心那小子。”
冷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另一头等他的狄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小曼姐，我听说你最近在招租，能不能把房子租给我？”
第79章 深海暗潮-11 狄烨察觉到冷宁朝……
狄烨察觉到冷宁朝他投来的目光，他在迎回去的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某种强烈情绪。
下一秒，冷宁的眼神就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对视的瞬间只是他的臆想与错觉。
多年的刑侦经验让狄烨敏感的察觉到了冷宁身上的变化，他能感觉到，冷宁似乎在刻意的回避他。
他不相信选择性失忆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在冷宁的身上，所以他只能找别的原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冷宁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因为方伟强？
还是他又记起了什么？
狄烨有个不太好预感，他总觉得冷宁现在和张小曼商讨的事情和他有关，所以对方会回头看他一眼。
至于商讨的是什么，他只能大概的猜一下。
结合冷宁醒来后的一些列反应，狄烨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在商量怎么躲着他。
所以当冷宁和狄烨说自己想搬去张小曼那里住的时候，狄烨并不是很意外，并且他拒绝得也很果断，“我不同意。”
“我们就是知会你一声，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张小曼说，“冷宁，你不用和他墨迹，反正我家什么都有，你直接过去住就行了！”
“想走可以，但你要说清楚，为什么要走？”狄烨双手抱在胸前，用审视的眼睛打量着冷宁，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和小曼姐最近要做一个课题，我们住一起会方便一些。”冷宁说。
“这个好办，”狄烨打了个响指，“张小曼搬过来不就行了，我家最不缺的就是房间，而且还有人给你们做饭。”
张小曼眼睛一斜，“我可不去你那，我家里有很多重要的文件，不能外带出去！”
张小曼现在为了圆冷宁说的慌，已经绞尽了脑汁。
“这确实是个问题，”狄烨琢磨了一下，“这样，我去你那。”
张小曼立即打住，“诶，不是！我说让冷宁去我那住，没说让你也去啊！”
狄烨看了一下冷宁裹着纱布的手，“冷宁行动不方便，他现在需要我。”
张小曼：“这个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
“那他穿衣服、搓背、洗内裤这些你也亲自来吗？万一他忽然不舒服了，突然晕倒了，你扶得动？还有，你知道他有哪些忌口吗？人本来就瘦，你能把人养好？”
狄烨一件一件的给张小曼罗列，把张小曼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请个保姆，总可以了吧！”
“请保姆？男保姆还是女保姆？”
狄烨用下巴对着张小曼，等着对方的答复。
张小曼忽然就笑了，“我请个0总可以了吧？”
冷宁听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跑题了？”
然而两人似乎已经杠上了，直接无视了冷宁的话。
“张小曼，你最好少管闲事，我和冷宁之间的矛盾，我们自己会解决，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面对强势的狄烨，冷宁只能硬来了，“我已经决定了，一会就办出院。”
狄烨转头看着冷宁，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们走吧。”冷宁不再做解释，直接绕过狄烨离开。
张小曼忙跟上去，只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看着两人进了电梯，狄烨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冷宁的前后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已经认准了冷宁在回避他，所以不管冷宁说什么，他都觉得对方在找借口。
最后发现借口无用，就直接和他翻脸来硬的？
冷宁，你到底在躲什么？！
狄烨把自己最近做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究竟那一点惹恼了冷宁。
在冷宁离开他三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给冷打了个电话过去。
“为什么躲着我，咱把话说明白。”
冷宁捏着电话，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银杏树，思绪有些飘远。
要告诉他实情吗？
如果告诉他了，他会不会把自己当仇人？
只要一想到狄烨有一天会对他锋刃相向，冷宁就觉得自己身处冰窖之中。
“你没做错什么，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在放什么屁？”狄烨抓着自己前额的头发，“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冷宁将话筒拿远，“这件事和阿姨没关系。”
狄烨尽量压低嗓门，问道，“你遇上事了？”
“没有。”
“接受不了同性恋？”
“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
冷宁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依照狄烨的性格，不找到答案是不是罢休的，这一点，他应该提前想到的。
“你来天文游乐场，我告诉你答案。”
狄烨一愣，“天文游乐场？去那里做什么？”
冷宁说完便将电话挂了，“小曼姐，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
石板上的青苔有些潮湿，野草上挂着露珠，冷宁的裤脚很快就湿了一片。
“天文游乐场”再也没了当初热闹的景象，四个大字所剩无几，只剩下“大”和“方”二字在风中摇曳。
冷宁跨过坍塌的围墙，踩着满地的野草往前走。
十五年前，这里曾是一个公园。
湖里有黑天鹅，有来来往往的大人带着小孩划船，天上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耳边都是欢声笑语。
这里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后来惨案发生，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些乌鸦的叫声就像当年那些孩子的惨叫声，他闭上眼，一幕幕便清晰的浮现。
“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嘛？”
狄烨已经很不耐烦，这里本就是他的噩梦，那栋烧焦的楼房埋葬了他弟弟和许多孩子的生命，现在站在这里，仿佛风力都飘着孤魂。
“你弟弟的死和我有关。”
冷宁说完这句话后，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种话他根们没办法当着狄烨的面说出口，如果不是对方逼得太紧，他也许会等事情调查清楚再慢慢和狄烨说。
“你什么意思？”
“一群孩子里只有一个能得救，我只能想办法出去。”
冷宁的这番话对狄烨来说信息量有点大，“为什么只能有一个得救，你把话说明白点。”
“当年有人想把狄烁赎出去。”冷宁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继续往下说，“我顶替了他，如果我没有那样做，狄烁就能出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狄烨的下颌绷着，说话的声音突然冷了好几个度。
冷宁感觉有一股寒流从背后将自己侵袭，拉着他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如果我早点想起这件事，就不会和你有来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以免你在我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最后却发现我不值得。还有，选择性失忆是我骗你的，我很抱歉。”
冷宁觉得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对方应该不想再看到自己，于是背过身，试图从另一边的杂草堆离开。
“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我话还没有说完！”
“我这时候不走，难道要留下来被你揍？”冷宁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
“你怕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一个警察能对你做什么？”狄烨见冷宁还在继续往前走，直接吼了一句，“冷宁，你给我站住！”
冷宁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身。
狄烨看着冷宁，那笔挺的身姿夹在残垣断壁中，头发被吹得十分凌乱，单薄的衣服也被风吹得皱巴巴的，胳膊上还隐约能看到纱布的轮廓。
好像没什么东西是他真正在乎的，因此来去都没什么牵挂，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
“做错了事情，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我让你走了吗？”
尽管冷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狄烨这样说，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抽痛了一下。
“那当年为什么那样做？”
“人都想活命。”
冷宁说这话的时候，脑袋里浮现的是冷藏车里一具具被冻僵的小孩尸体。
那时的他蜷缩在车厢里，用争抢来的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方伟强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我们得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为了自己能活，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冷宁背对着狄烨，头微微扬起，“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心里的那股酸楚刺激着冷宁的神经，在这种精神的折磨下，他却变得更加冷静，就好像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而之前那个善良温和的冷宁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假象而已。
“你要这样说，那我的确无话可说了，五年前，你为了让我救你出来，也是这样想的吧？”
狄也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我以为你是受害者，利用我的同情心把你从毒窝里带出来？”
“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当年事情的原委，他也不记得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被我拆穿了，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狄烨怒不可遏的走上前，一把抓过冷宁的衣领，“你不是很能忽悠吗？”
冷宁感受到了狄烨身上的怒火，但他无言以对，只能试图弥补，“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我会帮你调查15年前的案子，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狄烨听着冷宁的声音，拳头不自觉的捏紧，他看着冷宁人畜无害的脸，拳头始终没有挥下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了，他的胸口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之前在小黑屋里，他还力排众议，认为自己当时把冷宁救出来没有错，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狄烨自诩聪明，没想到却在冷宁身上栽了跟斗。
柔弱而具有迷惑性的外表，往往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被欺骗了。
他无力地松开了冷宁，“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三卷：黑伞显形】
第80章 血色天堂-1 已修改
张小曼开着车，打算带冷宁去看看她要租出去的那间单身公寓，一路上冷宁都对着窗外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
见冷宁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小曼便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吧？”
冷宁眼神呆滞的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动了动嘴唇，“还好。”
张小曼看出冷宁此刻心情很差，就没再说话。
冷宁看着窗外极速略过的树影，眼前浮现的是狄烨一脚踢开门，穿着特警作战服朝他走来的样子。
当时他真的在利用狄烨吗？
那时候自己没有失忆，会认不出来那是狄烁的哥哥吗？
他们小时候应该见过一次，那时候看见狄烨那样的人，应该会映像深刻才对。
为了让自己不去想关于狄烨的事，冷宁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小曼姐，最近警队那边没什么案子，我想先回金麦找点事做。”
“也好，我手里就有一个案子。”张小曼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可以先看看卷宗，别的等你手好了在说。”
粉色奥迪汇入车流，驶入了一条和目的地不同的路。
张小曼侧头看了一眼冷宁，才察觉到冷宁的脸色有些不对，“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冷宁摇头，我没事，就是刚醒，有点虚。”
“之前不是在狄队那住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要搬出来？你和狄队是不是闹矛盾了？”
张小曼说着，把车停在了一座桥破旧的桥上，降下车窗，让桥头的风灌进车里，好让冷宁透透气。
“一点小矛盾。”
“能解决吗？要是解决不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回金麦。”
“还不着急。”冷宁说，“我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
“你说的事，就是调查15年前你朋友的死因？”
冷宁的事张小曼还是知道一点的，但不多。
她只知道冷宁小时候有个朋友，死在了15年前的一场大火中，那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
“压力也别太大，尽力而为。”张小曼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不顺心的地方。”
张小曼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的张力，“你们看着我光鲜亮丽，其实并不是，我从小就没爸，我妈带着我结过两次婚，后来我接受不了，就离家出走自己生活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值得我托付的男人，这也是我一直不敢结婚的原因。”
“前段时间你见的那个笔友怎么样？”冷宁尝试转移话题。
张小曼把手搭在车窗上，头往后仰，“他放我鸽子了，我没见到人，一个人灰溜溜的回来了。”
“为什么放你鸽子？”
“他后来写信跟我说，他是个老头子，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年轻，所以打了退堂鼓，我说我也不年轻都四十了，可以接受年纪比我大的。
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
“回你什么？”冷宁问。
“他说他今年九十了！”
一提起这事张小曼就特别无语，“我说你九十了还出来见笔友，不怕闪到腰吗？
他说我不尊重他。
我就直接骂了，我说你躲在暗处偷偷看我这种行为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我要求他露面，这样才公平。
结果他直接寄了一张他的照片给我，好家伙，牙都掉光了，我现在想到这事就头疼！亏我和他书信来往了三年，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九十岁的老头子，写字怎么不手抖？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其实他没看上我，故意找借口说自己老？”
冷宁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你很想见他吗？”
“还有必要吗？”张小曼叹了一声，“有些事情戳破了不见得会好看。”
“如果不戳破，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听见冷宁这样说，张小曼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然后幽幽问道，“别光说我啊，冷宁，你其实是喜欢狄队的吧？”
冷宁心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有什么地方暴露了吗？
“你偷偷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对于张小曼来说，八卦就是她无聊生活的调味剂。
“狄队年轻有为，谁会不喜欢？”
冷宁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张小曼勾了勾嘴角，“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们认识这些年，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呢！”
“我只想借助他调查朋友的案子而已。”
张小曼琢磨了一下，“不对吧，你要是想调查当年的事，不是应该去省厅吗？我听说之前有鉴定单位给你发了offer，你怎么没去？”
冷宁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因为我和狄烨一样，都想重启十五年前的案子，找到目标相同的队友更重要。”
张小曼觉得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不管冷宁怎么说，她就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
狄烨这边从医院出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回了队里，停车的时候把消防箱撞了，玻璃碎了一地-
你弟弟的死和我有关……-
我顶替了他，如果我没有那样做，出去的就是狄烁……-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操！”
狄烨踹了一脚被撞得凹进去的消防箱，上面的玻璃碎片刷刷刷的往下掉。
所以当年到底是谁在赎狄烁？
为什他全家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还在上班的何乐忽然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被车撞变形的消防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眼，“卧槽，老大把消防箱给撞了，什么情况？！”
舒书闻声走过来，也立在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队长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闫俊接咖啡的时候顺便接了个话，“他也就最近心情好了点，之前动不动就发脾气，嗓门大得站在警局门口都能听到。”
此刻，气急败坏的狄烨忽然去角落拿了个扫把，毛毛躁躁的扫起了地上的碎玻璃。
何乐觉得这么珍贵的画面一定要记录下来，于是拿起了警队给配的单反相机，给狄烨拍了好几张相片。
此时李栓正好经过，幽幽来了句，“你们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舒书想了想，“奇怪的地方？你指哪方面？”
“比如，他有没有背着你们偷偷打电话，或者抱着手机等消息？”
“为什么这么问？”舒书敏感的问。
李栓摸着下巴幽幽道，“我怀疑……他在背着我们谈恋爱。”
“啊？不可能！”何乐果断的否定了，“老大一有空就和冷顾问厮混在一起，哪有空谈恋爱啊！”
“你们最近是不是太闲了，都有空聊办公室八卦了？要不去我们痕检组帮忙整理物证？”闫俊接完咖啡抬起头，露出来两个大黑眼圈。
“唉，这可不兴提哈！”李栓十分的敏感的说，“一说闲就要出命案的！”
李栓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座机忽然响了。
众人：“！！！”
闫俊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舒书拿起电话，听到电话另一头说的话之后，她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嗯，您说，黄石路……38号……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舒书说完，放下座机，一脸严肃道：“出命案了！”
*
“死者是独居女性，听房东说，这女孩是酒吧驻唱，身份信息还在确认。”
闫俊说着，递给狄烨两只鞋套。
狄烨皱着眉，迅速戴好鞋套和手套，避开了号码牌和血脚印，直接来到了案发的厨房。
只见水槽下方仰面躺着一具扭曲的血红女尸，瞪着无神的双眼，死前还用手捂着自己脖子上的创口。
她头发上的血液已经干涸，面部、衣服上到处都沾染了暗红色血迹，黑色宽松T恤完整的扎在牛仔短裤里。
厨房里到处都是血迹和大码脚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墙壁上都是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窗户上喷着血点，在阳光的照射下翻着诡异的深红。
“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女孩被人割断了颈动脉，从喷溅的状态可以看出，女孩一开始的体位是站立的，她应该站在这个位置。”闫俊指了指抽油烟机，“死前自己爬到了水槽边。”
狄烨看了一眼水槽，在里面发现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狄烨踩着板桥走过去，凑近录音机，发现上面有一个金话筒的小贴纸。
他没有用手拿，转头让痕检组的人过来采集录音机上的指纹，自己站到一边想事情。
何乐拿着记录本伸着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老大呢？”
蹲在地上的闫俊转过头，下巴朝厨房对面递了递，“在那。”
何乐转过头，看见狄烨一动不动的站在卧室门口，似乎在想事情。
他走了过去，“我刚刚检查了门窗，所有窗户都有防护栏，门也没有撬动的痕迹。隔壁的邻居说，凌晨两点的时候音乐声放得很大声，他们敲门也没人管，早上的时候，隔壁的大叔看见窗户上有血迹，所以报了警。”
“继续查，我去外面抽根烟。”狄烨说。
“哦。”何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感觉老大今天办案不在状态。
此时，老李提着勘察箱进了屋，往厨房一看，“这么小，怎么进去？”
闫俊立即让了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胖了吗？”
李栓眉头一皱，“嘿，你小子，最越来越欠了，都跟狄烨学坏了！”
换做平时，狄烨多少要和李栓理论几句，但他此刻就这么悄无声息背对着众人摸着烟往外走了。
李栓察觉不太对静，立马问每天跟在狄烨屁股后面的何乐，“他今天咋了？”
何乐耸耸肩，“不知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