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间章2


    往后几天, 倒是阳光明媚风平浪静。


    横滨是个港口城市,濒临东京湾,是日本主要的国际贸易港口之一, 年吞吐量高达1.3亿吨。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地理位置使然, 在横滨, 渔业是相当重要的支柱产业, 有很大一部分居民, 以此为生计。


    但出海这件事,非常看大海本身的心情。


    有年幼的孩童疑惑地看向愁眉不展的父母,不知明明这几日天公作美, 父母怎么还这么忧心忡忡呢?


    “后天, 不,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出海了吧。”


    许多像他们一样,祖祖辈辈靠海洋的馈赠扎根于此的人, 皆凝重地抬起头,注视着看似晴朗的天空。无需精密的仪器, 他们也能准确地作出判断:


    暴风雨, 就要来了。


    与此同时, 侦探社刚送走一位不太好相处的客人。


    尽管侦探社的其他人都淡定自若不动如山, 但中岛敦, 却很难像他们一样这么处之泰然。


    他知道, 刚刚那个离开的气势不凡的金发男人, 就是开出七十亿的高价悬赏他的组合的首领——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刚刚, 他们的社长, 毫不犹豫拒绝了对方欲出钱收购武装侦探社和异能开业许可证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侦探社与组合彻底撕破了脸面,失去和谈的可能。


    从组合的人离开的神情看,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而中岛敦,为他给侦探社带来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感到非常愧疚。


    谷崎润一郎瞧出他的不安,出声:“敦,你通过了入社考验,那就是我们的一员,社长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侦探社的成员的。”


    但他很快挠了挠头,实话说:“但我觉得,敦你不用那么担心,组合肯定没办法对你怎么样的。”


    组合的人再强,能强过那两位吗?


    事实上,谷崎润一郎很奇怪,为什么组合先来找了侦探社,在中岛敦的监护权上,他们侦探社可不是首位。


    金钱可以衡量一切。


    这是弗朗西斯所坚信的事,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所以,他一定能换回他渴求的东西。


    但连一个弹丸之地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异能组织,都能不假思索拒绝他的交易,那他所拥有的金钱筹码,能打动更强的那个人吗?


    不见得。


    弗朗西斯询问他们组合里的智囊:“你有把握吗?”


    异能为“小妇人”的奥尔柯特咬着唇,摇摇头。


    就算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也没办法想出一个足够好的计谋,实力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让所有筹谋都显得那样无力。


    弗朗西斯不死心:“如果我们抓住人虎,立刻撤退的话……”


    他没说完,就自己止了声音,不,不可能的。


    他真正所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人虎,而是道标所指向的那本“书”,他根本不可能绕过就在横滨的两人。


    等等,“路易莎,你说,假如他们中了一个马尔代夫七天六夜的旅游套餐,他们会离开横滨吗?”


    弗朗西斯瞥见街边一家旅游社的广告,忽然灵光一闪,这样问道。


    “欸?”


    奥尔柯特一怔。


    “恭喜您,成为踏入本店的第77777名客人,本店正值一周年庆典之际,举行抽奖活动准备诸多大礼回馈各位新老顾客,而作为幸运客户的您,无需在本店进行任何消费,即可获得一次免费抽奖机会!”


    只是路过门口时无意间往店内瞥了一眼的罗曼医生:?


    这年头,当客人也强买强卖了?


    对这样的经历感到有点新奇的罗曼医生顺着店员的意思,伸手进抽奖盒里,随意摸了个球取出,还未来得及瞧上一眼,就被店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大声宣布:


    “恭喜您,成功抽中了本店唯一的特等奖,获得马尔代夫七天六夜情侣双人旅游套餐免费券一张!”


    情侣双人游套餐?


    本来对此兴致缺缺的盖提亚顿时来了精神,祂目光灼灼看着王,显然被这几个字拿捏到了。


    罗曼医生:……


    坦白而言,做戏有点明显,表演也有点刻意,但谁叫,他们精准把握了客户的心理,并成功踩准了客户的需求。


    划重点,只有祂和王,情侣,出游。


    盖提亚对这个天降大礼很满意。


    罗曼医生也有点心动,但……好吧,那位太宰先生说的对,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得把不自信的小老虎往前推,打磨他的利爪,让他拥有敢于吟啸山林的勇气。


    在店员暗含紧张的目光里,罗曼医生接过了那张旅游券:“谢谢,我们会去的。”


    旅游券上的时间非常紧,简直是把迫不及待希望他们立刻离开横滨的催促写在了纸上。


    有钱的弗朗西斯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整了个最顶级服务,专机接送、豪华酒店、管家服务……他殷切叮嘱导游务必满足这两位的所有需求,就是七天过去了他们还想玩都可以续,甚至只要不回横滨,去哪旅游都行,所有花费他通通包了!


    罗曼医生对他的大手笔叹为观止。


    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觉得有点痛,决定还是找太宰治,询问一下对方如此执着于人虎和横滨的缘由。


    “弱者对强者献上的殷勤,我倒是不认为有什么回应的必要,他有所求,你已应下,再多的,不觉得太过仁慈了吗,陛下?”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据我所知,您应该也很明白,仁厚太过只会滋长反叛之心。”


    罗曼医生:“他并非我的臣子或下属,自然谈不上反叛或是仁厚。”


    从电话里对方的声音有点失真,不是面对面,太宰治也没有办法观测对方的微表情。实际上,就他之前的观察来看,对方也只有在那位盖提亚面前,偶尔会流露出些许真正情绪。


    曾经作为“操心师”让敌人闻风丧胆,在□□内部被誉为“绝不能与之为敌”的这个男人,或许在线索推理上稍逊江户川乱步一筹,但在人心的把握上,后者远不及他。


    太宰治观察这位自称为“罗马尼·阿其曼”的男人很久了,他很不喜欢计划超出掌握,以及被闯入无法预测行为的第三方势力。


    他觉得对方很有趣,虽然很尽力地模仿常人的行为反应,这样的程度也足以瞒过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就连坂口安吾,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从外在上,非人的是那位盖提亚,但从心理上,真正非人的是谁,还不好说。


    一闪而逝的动容,再多的触动也只是如涟漪一般不留痕迹,就算那一时刻情感满盈心中,终究只会像流水般逝去,无法在磐石上刻下印记。所谓温情的冷酷,大概就是如此。


    人类是没法捂热一颗石头的,流水要经过多少年才能磨平顽石的棱角?而人类的生命太短,远不及流水江流不息。


    是一个人拴着一个怪物吗?不,不是,太宰治觉得,更像一个怪物默默陪着一个孤独的“人”。


    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有人能毫无芥蒂接纳你的所有,包括你想拼命隐藏的怪异和缺陷,容忍你的每一次逃避和拒绝,告诉你他不介意。


    那你就逃不掉了。


    没有人能逃脱这样的圈套,因为希望有人理解你、包容你,永远旗帜鲜明地站在你这一边,是每个孤独的心灵最深的渴望。


    这就是爱吗?


    这个字眼,是连最聪明的智者也会费解的难题。


    太宰治告诉罗曼医生:“弗朗西斯曾经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好景不长,他唯一的女儿在一次意外中去世,挚爱的妻子泽尔达因此精神崩溃。他是为了救他的妻子,前来横滨寻找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书’,要让他们的女儿复活。”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那么,作为交换,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太宰治说,“你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事吗?不想失去的,总有一天还是会离你而去,既然如此,何必延长这充满痛苦与悲惨的人生呢?”


    罗曼医生轻轻叹了一声。


    他说:“活着,本身就是意义。生命是积累痛苦的巡礼,但在终结之前,那些如星辰般短暂璀璨的相遇,将跨越死亡的彼岸,汇成爱与希望的晨曦。”


    他一直觉得,像这样不断地重复分别与邂逅的故事,相当相当的美丽。


    他笑了:“太宰,你是因为求生而求死,所以,何须问我呢?”


    于是太宰治也笑了,他语调轻快地说:“罗曼先生,我想知道,您口中说的如星辰般短暂璀璨的相遇,包括盖提亚先生吗?”


    罗曼医生:?


    不是,这孩子怎么恩将仇报?说好的一个问题,这可不兴问啊。


    如芒在背地挂断电话,罗曼医生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盖提亚正冷着脸,目不转睛盯着他,满脸写满了“我不开心”。


    罗曼医生握着手机,时隔许久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格外想揍一个人的心情。


    顺便一提,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情绪的人,还是某知名不具半梦魔。


    “盖提亚?”


    没反应。


    “盖提亚。”


    稍稍偏了偏脑袋。


    “盖提亚……”


    这回忍不住了,金毛的大狗把自己主人压倒在床榻上,蹭了半天,就是不说话。


    罗曼医生觉得祂很重,让祂起来一点,却被抱得更紧。


    他象征性地推了推,没推动也就随盖提亚去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盖提亚,你知道的,你早就不在我说的范围之内了。”


    我给你,我永远的特例。


    第192章 大海的浪潮


    白鲸从空中坠落的那一瞬, 所有人都心神一松。


    事情终于结束了……吗?


    鲸鱼坠海的那一刻,风云突变。


    一瞬间,乌云如墨, 黑压压沉在横滨的上空,遮蔽了所有天光。


    中岛敦第一时刻看向“白鲸”异能的拥有者赫尔曼·梅尔维尔,对方的神情, 缓缓变得凝重起来。


    赫尔曼微微摇了摇头, 说:“这不是白鲸的力量。”


    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渐渐加深, 海面开始不安地涌动, 层层叠叠的波浪伴随着呼啸的海风向岸边拍来,浪头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一声一声沉闷咆哮。


    中岛敦脸色苍白, 他好像预示到了什么, 惊惶地看向太宰治,上下唇碰了几下,才完整地将话问出口:“是……海啸吗?”


    “是海啸。”


    太宰治轻声说,“但恐怕, 不只是海啸。”


    他衣服口袋里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他将其接起, 对面传来江户川乱步急切的声音:“你有他的电话是吧, 赶紧……”


    “不, ”太宰治打断, “没有必要。”


    有“人”已至。


    躁动的海流相互撞击、翻滚, 飞溅出白色的泡沫, 好似白焰在漆黑的波涛上燃烧。在缓缓上升的海平面的尽头, 有青色的雾气漫无边际地弥散, 一双如深海般暗沉的兽瞳陡然睁开。


    那一刻, 大海,彻底沸腾。


    “喂,太宰,这是什么情况!”


    紧急奔袭至海边的中原中也凝望着足有数百米高遮天蔽日的海浪,声音也不由变得干涩起来,“这样高的浪潮,一旦拍下……”


    整个横滨,将无人幸免!


    “这是什么,异能者吗?”


    可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为何要和一个小小的横滨过不去?


    太宰治没有在意中原中也的问话,而是自言自语:“是因为Q引发的那次暴乱?是,我早该想到的,应该不只是我和织田……”


    “太宰!”


    “冷静一点。”提前下蹲躲过中原中也的一记横踢,太宰治淡淡地说。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道:“别给我谜语人,赶紧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站直身体,望着眼前高高的海墙,好似要穿过那道蓝色的屏障,看清海水背后的那个漆黑身影。


    “简单来说,一周半前Q导致的那场异动,让一直静静待在海底的某个,也或许是某些存在,醒过来了。”


    紧接着太宰治的话语,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就从还未挂断的手机内传来:“横滨的大小渔户,从一周前就陆续停止了出海,这样的异常,政府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而武装侦探社,也因为组合这个外敌的缘故,忽略了这样的消息,对此,江户川乱步感到非常懊恼。


    就这一点,港口黑手党也是相同的。


    太宰治问:“你觉得是谁?”


    江户川乱步不假思索地回:“拜帕或是弗加洛,亦或是祂们一起。”


    太宰治注视着海水之后那道巨大的移动的阴影,补充:“也许,还有弗内乌斯也说不定。”


    中原中也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说的这几个名字,究竟是谁?”


    中岛敦倒有点半听懂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太宰先生,乱步先生最开始是说,打电话给罗曼先生吗?”


    来不及了,是指,横滨会被……


    可是,中岛敦忍不住问:“为什么?祂们是来找罗曼先生的吧,找人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做吧。”


    “敦,水淹一个城市找人,和组合要毁灭横滨再找书,是一样的道理。”


    太宰治对着大海张开了双手,神情竟然,称得上有些轻松,“既然躲不掉了,那就让我们,展开胸怀,清爽明媚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他低笑:“虽然和我预想的死亡方式有些许不同,但溺在大海深处,也算是一种浪漫的归宿。”


    欸?!


    中岛敦表情空白一瞬,然后溢满了肉眼可见的惊恐,他好不容易活下来,才不想这么快就……太宰先生,您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挣扎了啊!


    与太宰治曾经搭档许久的中原中也敏锐地发觉了不对,他眯起眼睛,刚想质问,就见那道宛如悬挂于天的浪涛,终于轰然倒下,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带着雷霆万钧之力,从云端直泻千里。


    当灭世一般的洪流迎面而来的时候,中岛敦情不自禁,牢牢闭紧了眼睛。


    他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在孤儿院度过的那黑暗不见天日的十多年,鼓起勇气和独角兽一起逃脱囚笼的那一晚,满怀愧疚辞职却被认可的那一天,还有、还有,拉住寻死少女的自己,和芥川龙之介对峙的自己,拼尽全力要打败弗朗西斯,要拯救横滨、保护弱者的自己……


    原来走出孤儿院后,他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逐渐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他、他还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地死去!


    中岛敦满怀恐惧,又极度不甘心地等待着。


    他想,他这是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他并没有感觉到,海水冰凉的触感呢?


    中岛敦犹豫地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


    他迟疑地伸出手,碰到了那层五彩斑斓的薄膜,手指柔软地陷了进去,像被轻盈的云朵包裹,他眨了眨眼睛,很是觉得有趣。


    往旁边一看,不止是他,所有人,所有建筑物,都被一层梦幻般的像泡泡一样的薄膜严密地保护着,和充盈四周的海水分割。


    甚至有胆大的人,直接借着泡泡的便利,自由自在地“上天入地”,跟着海洋里的鱼群探险游动。


    等等,那个胆大包天拽鲨鱼牙齿的,不会是太宰先生吧?!


    中岛敦目瞪口呆地发现,无论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抑或老爷子赫尔曼,都沉浸在了这场海底冒险之中,压根没人在意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发觉竟然可以通过身体的动作控制前进的方向,别扭地尝试了几次,努力向太宰治的方向挪动。


    还没前进几步,就被一头白鲨撞了个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随着海水晃荡。


    晕了几分钟,中岛敦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他不忘初心,继续奋力朝太宰治的方向划动。


    千辛万苦划到了太宰治附近,太宰治回头一看他的模样,就噗嗤一声笑开,捂着肚子弯腰乐了半天:


    “敦,你这是在狗刨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虎刨”。


    中岛敦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太宰治,问:“太宰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笑完,才回答:“我不是说,不用了吗。”


    “没有必要”不是指来不及了,而是,根本不用打电话告知。


    海边,貌美的人鱼露出海面,困惑地甩了甩尾巴,和水面下银色的巨大鲛鱼面面相觑。


    祂用尾巴尖戳了戳鲛鱼:发生了什么?


    鲛鱼缓缓吐出了一个透明的气泡:不知道。


    大鱼把肚皮一翻,就闭上眼睛不闻不问了。


    拜帕把目光投向空中的狮鹫,询问:你觉得呢?


    狮鹫拍了拍翅膀,回答简短有力:王不在这里。


    对哦,这才是重点。


    拜帕恍然大悟,祂拍了拍鲛鱼,示意咱们找错地方了,得重找。


    鲛鱼没动,懒洋洋地仰面看着天上,忽然激动地张开了每个鱼鳍。


    在拜帕和弗加洛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弗内乌斯噗通一声跃出水面,带起一片晶莹的水花,将自己滑溜的身体完美送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罗曼医生险些没有抱住。


    怀抱里缩小身体的银鱼兴奋地拍打着尾巴,水溅了他一身,不过罗曼医生并不介意。


    他稍稍松开了手,银鱼就昂起脑袋,吻部碰上他的侧脸,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


    拜帕和弗加洛,顿时酸了。


    祂们争先恐后地围到王的旁边,暗搓搓把银鱼挤落到海里,拜帕还偷偷给了祂一尾巴。


    “王,这个给您。”


    拜帕硬生生挤开弗加洛,将一个东西郑重地放在了罗曼医生的手上。


    罗曼医生有点惊讶,问:“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拜帕摇摇头,说:“突然有一天自己出现的。王,还有这些。”


    明珠、黄金、古币,深海里沉着太多太多的宝藏,拜帕只是在赶路的时候顺便捡了捡,便足以堆积成常人一辈子也够不到的财富。


    不过,罗曼医生并不在意这些,只稍稍看了看,便让拜帕把其中的一些放回原地。


    潮水很快便退去,人们大多也只将其当作一场奇幻的梦境。在横滨这片土地,发生的大事已经够多,只要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那生活,还是得照常继续。


    “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散尽家财还是失败的弗朗西斯颓废地说,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没有分给罗曼医生一毫。


    “算是,我的一点自作主张吧。”


    罗曼医生注意到他的视线,把一张护符推至弗朗西斯的面前,“你的妻子,她还在等着你,不是吗?”


    泽尔达……


    弗朗西斯眸光闪了闪,却更加颓丧:“找不到‘书’,我拿什么救她。”


    “我不认为你能在横滨找到‘书’的痕迹。”


    罗曼医生说,“将它放在你妻子的枕下,或许能让你的妻子梦见你们的女儿。”


    弗朗西斯一愣。


    “至少,她很想跟你们道别。”


    晨光中,身形虚幻的少女真诚地向罗曼医生感激一笑,她轻轻抱了抱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耳边说:


    “爸爸,你已经做的够好啦,现在,回去陪妈妈吧,妈妈在等着你呢。我很抱歉,让你和妈妈都这么难过,对不起,爸爸,我爱你们。”


    第193章 独行者


    组合的人已经离开, 但在有心人的眼中,横滨的危机并没有结束。


    “在最后白鲸的失控,是因为有高明的黑客侵入了白鲸的系统。正巧, 我认识这么一个人,电脑技术相当高超,他的名字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个名字一出, 罗曼医生差点被茶水给呛到。


    他放下茶杯, 对笑盈盈看着他的太宰治说:“这个名字, 非常让我惊讶。”


    哪怕是在群星璀璨的文学史上, 这个名字也是无可置疑闪耀于群星之上的最耀目极光。这位俄罗斯的文学巨匠,这位“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但凡是看过他的书籍, 知晓他的名号, 就不得不为他升起敬意。


    但这个世界,这个诸多文豪并未以笔作刀,而是被赋予了与同位体所著之书同名异能的世界,罗曼医生也不知晓这个世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会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个聪明人, 绝不会在筹码不足的情况下提前踏上赌桌。”太宰治撑着下巴说。


    罗曼医生说:“你是指,他暂时不会来横滨?”


    “不, 关于这点, 我并不确定。”太宰治道, “我只是来提醒你, 如果与他见面, 务必保持警惕, 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句话由太宰治这个罪行累累的前黑手党干部说出口, 还真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但至少, 和友人一同叛逃出□□的太宰治, 现在选择做一个好人。


    救人的一方和杀人的一方有什么不同?太宰治至今还未能领会。


    能从帮助别人的行为中得到快乐和意义吗?可幸福终会分崩离析,痛苦也终将如期而至,而从人心的欲望中涌现而出的罪恶,会源源不断将人摧毁。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其实和他算是同一类人,偶尔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尽管这让我感到恶心。”


    太宰治非常厌恶他们之间的这种相似性,就如同他发自内心地厌憎另一个自己。


    “好了,不提他了,我来这里,其实主要是因为另一件事。”


    一脱离“魔人”的话题,太宰治连语气都轻快不少,“拜帕、弗加洛、弗内乌斯,我想我这里有个消息,你应该很需要。”


    他将一叠资料递到了罗曼医生面前:“四年前,有两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在各个组织的视野里,一人双眸灰暗,一人从不睁开眼睛,似乎是一对盲人。”


    “但就是这对盲人,在表里世界,掀起了狂风巨浪。”


    有种不详的预感。


    罗曼医生迅速翻起了资料,一目十行看完后,他沉默了。


    半晌后,他问:“抓到了吗?”


    太宰治耸了耸肩:“很遗憾,没有。在各国顶尖异能组织的共同通缉之下,他们依然逍遥法外,不愧是短短几年就登顶国际悬赏首位的顶尖骗子组合。”


    “骗子?”罗曼医生微妙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没错,他们是以诈骗犯的名义被通缉的。但我猜,真正的原因恰好相反,正是因为有人惧怕那如同预言般的真实,所以才在恐惧之下要让预言家身死。”


    “据我所知,所罗门座下七十二魔神之一的安洛先,世人能从祂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死状,而位列第三的瓦沙克,传说双目皆盲,却能看见过去与未来。”


    太宰治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和罗曼医生对视。后面这段话,几乎已经将一切摊到了明面上。


    不过无所谓,本来从一开始就瞒不了多久。


    罗曼医生沉吟了下,先问:“你见过安洛先?”


    “我没见过。”太宰治否认,“但我的一个朋友,和祂有过一次照面。”


    “能承受住那一刻震荡的人,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罗曼医生说,与安洛先对视的人,会先在祂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死状,再因那一刻强烈的力量冲击而失明。


    但假如能承受住这种力量,安洛先会慷慨地赋予凡人祂的赞赏。


    “四年前,织田作和另一位立下了交易,他从安洛先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死亡,却选择向瓦沙克询问自己所收养的孩子们的命运。”


    太宰治只说了这么一句,罗曼医生就听懂了。


    瓦沙克性格温和,但并不会无故帮助人类。


    织田作之助向安洛先索要的报酬是让瓦沙克告知自己所收养的孩子们的未来,但要改变它,得支付全新的代价才可以。


    “前几天,织田作告诉我,他觉得,对方来收取代价的日子,已经快到了。”


    这算是太宰治的私心,他的无效化异能对非人之物并无作用,而织田作之助已经在逐渐整理自己的后事,后者对这偷来的四年,已经十分满足。


    织田作之助愿意用自己的死亡,换取孩子们的生机。


    但太宰治,他更希望,他的友人活下去。


    这跟他之前所经历的所有谈判都不同,他没什么可以威胁对方的筹码,就算将中岛敦哄来了侦探社,可太宰治明白,在这场交谈中,他还是一无所有。


    这种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善意的“乞求”,他只会给予轻蔑的鄙夷。在港口黑手党沉浮的那几年告诉他,没有利益的交换,凭什么认为对方会施舍与你?


    但他……


    “我明白了。”


    罗曼医生颔首。


    太宰治离开后,他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几页资料,思绪却晃晃悠悠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个世界,魔神们虽然待得比较久,但安度西亚只喜欢在月光下漫步,拜帕几个长期窝在深海里不动弹,至于刚刚得知的瓦沙克和安洛先,虽然看似惹出了一大堆事,但祂们,真仅仅只是预言而已,至于预言的真假,只在人心。


    他并不是很担心这些,他只是蓦地想到,他或许知道,该送盖提亚什么礼物了。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久仰您的大名。”


    稍显病弱的俄罗斯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仍穿着黑色的大衣,头戴白色的哥萨克帽,和周边的人很是格格不入。


    他礼貌地邀请他们进附近的咖啡店里坐着交流一二,而基于一点始于对方名字、对方本身的好奇,罗曼医生答应了。


    “您似乎认识我?”


    费奥多尔咳嗽了几声,语气轻柔而缓和。


    不太符合俄罗斯人刻板印象的他,从外表上,看起来相当纤弱而无害,但任何人一对上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就会将前面所升起的所有判断抹除个一干二净。


    他有着一双,满溢着西伯利亚寒风的眼睛。


    “只是认识这个名字。”罗曼医生坦诚地道。


    费奥多尔说:“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能和您认识的某位大人物同名。”


    同名?


    罗曼医生心想,他在这个世界遇到聪明人的概率,好像有点太高了。


    虽然没有特意隐藏,但仅仅只是从些许蛛丝马迹,就抽丝剥茧出如此多的信息,并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仅敏锐,而且自信。


    “我本来是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您,但见到您本人之后,又觉得不必多问。”


    费奥多尔对端上红茶的服务员道了句谢,从他饮用红茶的姿态来看,可以看出,他接受过极为良好的教养,礼仪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他垂眸注视着琥珀般的茶汤,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就算知晓答案,我的目标也不会改变。”


    “但我想,还是有必要告知您我的目标,您不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无序和混乱,而我认为,异能的存在,正是造成这种不和谐的根源。”


    他抬眸那一霎,宛如利刃穿刺高天,又似寒风席卷大地,但更像一柴在冰原上兀自燃烧的孤独薪火。


    他若无其事地淡淡宣告:我的目的,是让异能彻底消失。


    罗曼医生有点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某种意义上来讲,异能确实将人与人之间区分,确实蔓延了部分不公与罪恶,但是,人与人的纷争,也许直到人类存在的尽头,也不会停止。


    他说:“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争斗,事实上,如我料得没错,我应该就快离开。”


    异能是工具还是诱因,是该存在还是毁灭,决定这一点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我会将祂们带走,所以,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大可不必担心。”


    罗曼医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在意其他人是否相信,他只做自己应做之事,他人意见无关紧要。


    “我并不对此担心。”


    这些东西,费奥多尔在分析情报的时候就有所猜测,真正见到对方本人更是确定了这一点,他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倘若苦难无法终止,倘若罪恶永恒蔓延,谁是能够审判罪行之人?”


    罗曼医生凝视着他,说:“你爱人类。”


    “是,我爱人类。”费奥多尔不假思索地承认了。


    “那么,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不需要答案。


    人类不需要答案。


    像你这样的人,越是爱整个人类,越是不爱具体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1.是陀翁的话。


    不是很能接受zw的那个异能(闭目),陀翁让我爱屋及乌,所以会和原作有点不同,但其实大概费佳也就这一章,后面的剧情没多少了,包括冬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写番外了。


    晚上还有一章


    对于请假条,我睡一觉起来已经全调理好了,老师们人都挺好的,就是攻击力有点强()


    第194章 情人节一天


    悲悯苦难的人, 想要拯救他人的人,傲慢、自负、偏执,又偏生多情善感般的怜惜。


    “怜悯是真实的, 冷酷也是真实的,就像你一样。”


    他对盖提亚说,所以不怪太宰治称费奥多尔不是什么好人。


    盖提亚不置可否, 祂对这两个人类不感兴趣, 仅仅只是保持聆听。


    其他的不重要, 王和祂碎碎念最重要, 这表明,王愿意和祂分享一切,包括思想, 包括感触。


    “我读过他的书。”


    罗曼医生牵着盖提亚的手, 边和祂并肩慢慢走过街道,边将他的一些往事缓缓讲给祂听,“不止是他,很多人的书, 我在那段时间里,都读过。”


    他轻笑:“读文学类的书籍不会让我学会什么技能, 但成为人类后, 沉静下心读这些人类文学史上留名的著作, 是一件很让我放松的事情。”


    在伦敦的特异点里, 知道立香她们碰见了安徒生本人, 没要到签名可是真情实感的遗憾, 但后来在迦勒底里, 面对本人他情理之中选择退避。


    “好的文字能够触动人心, 而读一本书, 比认识一个人,要简单很多。”


    每读完一本书,书中的主角、配角乃至反派就都成了你的朋友,你触摸他们的爱恨,就像抚上还留有墨香的宣纸,纸上墨未干,心中情难止。


    这样不用交往,单方面的相识,对一名社恐人士来说,再好不过。


    盖提亚开口:“我对王来说,算是一本书吗?”


    罗曼医生含笑问祂:“我翻阅你,那你想翻阅我吗?”


    “想,不仅是翻阅,我想和王变成同一本书。”


    盖提亚说,祂希望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一起,在同一本书的封面、扉页和正文悉数相邻,一提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不可避免与之相并。


    王侧过头看祂,抬手摸了摸祂的脸,笑意比春日更轻扬烂漫。


    就像蜜糖一样,比蜜糖还甜。


    盖提亚不嗜甜,此刻却像甜醉了酒,晕晕乎乎只知道盯着王的笑。


    王移开了目光,祂赶忙追了上去,却见王瞧着那不远处小孩手上挎篮里还带着晨露的鲜花,轻轻地问:“你能为我买枝花吗,盖提亚?”


    当然可以。


    盖提亚顶着微红的耳尖,强作镇定地从小孩手中取过那束玫瑰,在孩子响亮而欣喜的祝福语下,交到了王的手中。


    祂的手没有颤抖。


    盖提亚松了口气。


    花束太娇嫩,祂怕祂紧张之下,一个用力,花枝就在祂的手中化为齑粉,那祂……这样的打击,就算是前人类恶现人王,也承受不住。


    罗曼医生指尖轻轻握着玫瑰的茎干,垂眸注视着玫瑰绯红缀露的花瓣,睫毛轻颤间,翠绿的眼眸比绽放的鲜花更动人。


    他轻嗅了下手中玫瑰馥郁的芳香,噙着温柔的笑,弯眉对盖提亚说:“谢谢,我很喜欢。”


    盖提亚呆了,祂傻傻地说:“王喜欢的话,我再给王买一大束。”


    刚说完,祂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不是,祂在说什么?祂们齐齐变傻了不成?


    完了,王一笑,祂智商就不由自主地下降。


    祂情不自禁为自己糟糕的回答而感到懊恼。


    感觉蠢透了。


    盖提亚抿着唇,忐忑地不敢对上王的目光。


    但其实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罗曼医生都会给满分。


    他笑起来,问:“送完花,就不牵手了吗?”


    他真好看。


    肯定要牵手。


    盖提亚乱七八糟地想,手上动作很利索,一点没让王多等一秒。


    后面那朵玫瑰,被插进了家里的花瓶里,开得艳丽。


    再后来的每一天,花瓶里都会多出一枝玫瑰,娇艳的、浓烈的、盛放的,一点也没有凋零的迹象,被细心照料得很好。


    那天,中岛敦很有眼色地早早出门,去和侦探社的单身同事们一起度过这冰冷无情的加班时光。


    这天,罗曼医生起得较晚,他喜欢睡懒觉,不工作的时间,一觉睡到自然醒,简直是每个打工人最幸福的时刻。


    尽管在他给自己放的长假中,复工时间遥遥无期。


    他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旁边也没有人在,他见此还愣了一下,往常盖提亚都是会陪着他的。


    有点奇怪。


    他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洗漱后就坐在镜子前,和自己的头发艰难地作斗争。


    梳半天没梳好,他索性自暴自弃,放弃梳开打结的头发,想直接将它们扎起来,就在这时,一只手取过了他手中的梳子,轻轻几下便将不听话的那几簇发丝驯服。


    是盖提亚。


    祂娴熟地拢起王的长发,将它们系成一束,余光却注意到,王白皙的后颈上,露出的那一点红痕。


    是祂做的。


    “怎么了,盖提亚?”


    罗曼医生感觉到祂动作的停滞,不由出声问道。


    “没什么。”


    盖提亚不动声色地回答。


    系好后垂落的发丝将那一点痕迹全遮住,盖提亚忍住了用指腹摩挲王后颈的冲动,祂有点焦虑,又熟练地将那点焦虑隐藏。


    盖提亚问:“王今天想做什么呢?”


    罗曼医生想了想,说:“今天是电视剧大结局播出的时间,我想看大结局。”


    察觉到盖提亚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他没忍住,笑着将头靠在盖提亚的身上:“骗你的。”


    盖提亚一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软得一塌糊涂。


    王开心就好,能让王一直这么高兴,祂就再喜悦不过。


    王想做什么都行。


    盖提亚柔了声音:“今天,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吃一整个草莓蛋糕。”


    “……不行,王您还没吃早饭。”


    罗曼医生幽幽看着盖提亚,一切尽在不言中。


    盖提亚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事情,不行还是不行。


    尽管罗曼医生一路用眼神无声指责盖提亚的“出尔反尔”,但盖提亚仗着自己脸皮厚,硬是当没看见。


    祂最多松口:“下午可以,但只能吃一块。”


    罗曼医生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吃完早饭,他抱着“玩偶”,坐在沙发上靠着盖提亚,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捋着乌鸦的羽毛,半阖着目又有点犯困。


    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盖提亚:“你不想做什么吗?”


    盖提亚再次仔细回忆了一遍查的攻略,小心地说:“我订了电影票。”


    “电影?”罗曼医生又笑了,“可以,我还没去过呢。”


    盖提亚也没有去过。


    电影这种东西,在家里看和影院看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像任何一对在这天出游的情侣一样,买了一份观影套餐,抱着爆米花,带着点新奇地走进了影厅。


    失策了。


    盖提亚面无表情地想,旁边王已经成功看困了,悄悄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或许本来只是想放松,但现在,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相当清浅。


    好无聊的剧情。


    盖提亚难以想象,这样烂到地底的电影竟然能被上映,还糟糕透顶地被祂选上,祂是什么狗屎运气。


    更令祂费解的是,这样乏味枯燥老套的电影,尤其里面的演员演技极其空洞和刻意,满座不说,还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潸然泪下。


    祂已经如此无法理解人类了吗?


    不,再细看一下,盖提亚终于发现了端倪。


    这部爱情电影,全场根本没人认真在看,而是……


    祂偷偷瞥了眼旁边搭着祂肩膀安静睡着的王,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情人节看爱情类电影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盖提亚终究没忍心打扰王的睡颜,在后面的时间里,半点心思都没放在荧幕上的剧情上,全专心致志盯着王了。


    伴随着结尾煽情音乐的响起,罗曼医生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待看清了屏幕上的字,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小小声说:“抱歉,我好像睡着了?”


    剧情讲了什么,时间过了多久?他明明记得闭眼前,男女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女主哭着跑出了别墅……不对,他怎么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呢?


    昨晚又不是睡得很晚,今早又没起得多早,他咋就睡着了呢?


    “没事,王,要吃爆米花吗?”


    下意识张开嘴接受了盖提亚投喂的罗曼医生这才发现,他们进影院时买的爆米花和饮品,基本就没消耗多少。


    谁叫他电影开场没多久就睡着了,而盖提亚,他不喂盖提亚的话,祂是不吃东西的。


    尝了口饮料,觉得有点甜还不错,罗曼医生很自然地递给盖提亚,让祂也尝尝。


    盖提亚垂眸看了一会,没有接,而是探过头,就着王含过的吸管,喝了一口。


    是有点甜。


    哎?


    罗曼医生眨了眨眼睛,猛喝了几口,压下自己脸上的热意。


    虽然冰块早就融化,一点也不冰凉了。


    他目光乱飘了好一会,才虚虚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盖提亚说:“坐摩天轮。”


    传说,当摩天轮升到最接近天空的顶端之时,和相爱的人接吻,爱情便会如永恒轮转的摩天轮一样,永远不会停止。


    这或许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谎言,运行再久的摩天轮也有停下检修的那一天,但亲吻爱人那一刻的幸福和期盼,会成为记忆里永不褪色的亮丽。


    罗曼医生好奇地透过玻璃看外面的景色,他曾经立于高处俯瞰过无数的人和事,但这样待在一个封闭的小箱子里,慢慢地等着它升至最高点,还真是有点不一样。


    摩天轮的速度不快,轿厢内只有他和盖提亚,他们一同看着下方的事物逐渐变小,视野一点一点地变得开阔。


    坦白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们都曾站过更高的地方,见过更远的风景,彼时共存一体不分你我,也称得上算是“并肩”。


    盖提亚开始疑心那份攻略的可信度了。


    但是,在摩天轮将至最高点的那一刻,祂唤了一声:“王。”


    罗曼医生循声回头,就被盖提亚吻上了唇,恰恰好,一分不差。


    他没有闭眼,祂也是。


    他们对上了彼此的眼睛,也从中看到了彼此的身影,盈盈又清晰。


    在这处狭小的世界,在地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在摩天轮的顶上,你和我都不相信传说,但仍然要将它践行。


    也许人们微小而朴实的愿望,也正是这样。


    不含任何旖旎的气息,只有对那个充满幸福的未来,最真心的祈愿和希冀。


    盖提亚放开他后,罗曼医生摸了摸自己的唇,突然亲了祂一下,却什么也不说。


    这次轮到盖提亚惊讶了。


    祂反复看了王好多好多次,忍住了。


    “下一个地方呢?”


    罗曼医生笑盈盈回头问祂。


    盖提亚也不对此意外,但祂有点犹豫。


    网上说,情侣同游的三大圣地,是电影院、摩天轮和水族馆。可电影院并不如预期那般,摩天轮也差强人意,那水族馆……


    罗曼医生并不催促,只是眉眼弯弯等待着。


    盖提亚做出了决定。


    祂将王带到海边,然后祂走入海中,再一回头,已是换了一副姿态。


    拜帕能以人鱼的姿态现身,而统合了七十二魔神之能的祂,当然也可以。


    金发金尾的高大人鱼立在海面之上,五官深邃面容冷峻,赤.裸着肌肉紧实的上半人身,低头注视着自己的王,如扇般展开的金色尾鳍像薄纱般轻轻蹭着王裸露在外的脚踝。


    祂张开了手,稳稳抱住了自己的王,钻入水中,向深海游去。


    透明的气泡飘过身侧,又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路过五颜六色成群结队的小鱼,又掠过莹莹发光的水母,人鱼的鳞片在幽蓝的海水底下折射出虹彩般的流光,在寂静无人的深海之底,唯有心跳和对方的温度触手可及。


    他们下潜的深度越来越深,目光所及已是一片无光的黑暗,终于,盖提亚停下了。


    罗曼医生睁开了眼睛,他屏住了呼吸。


    很美,像海底的繁星、流动的海浪,安静地随着水流漂荡。


    这是一片连最纯净的水晶都无法比拟的蓝,从四面八方涌来,浸染出这一处无人能知的蓝色世界。


    寥寥几笔,便在漆黑的画布上铺绘出最顶尖的画家都赞叹不已的纯蓝色彩,这是只属于生命的瑰丽。


    “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罗曼医生轻声说,“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很辛苦吧。”


    盖提亚低声答:“但我觉得,今天不够好。”


    没有送给王一个完美的一天,祂很不满意。


    “对礼物,要由收礼的人来评价吧。”


    罗曼医生碰了下盖提亚此时如鱼鳍一样的耳朵,满含笑意,“对今天,我很高兴,也很满意。”


    “我也有礼物想送给你,盖提亚。”


    他牵起盖提亚的左手,将一枚金色的戒指穿过祂的中指,为祂戴上。


    盖提亚惊了,祂一眼就认出,这是、这正是十戒中唯独缺少的那枚!


    祂知道拜帕将它交给了王,而王将它亲手给祂戴上的意思是……


    “我将它交给你,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盖提亚?”


    罗曼医生有点不敢看盖提亚,很快脸上就升起了羞涩的薄红,他扭扭捏捏地说,“我听说,戒指戴在左手中指的意思是恋爱中,盖提亚,你……愿意挑一个给我戴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盖提亚因为惊喜太大昏倒了——才没有!


    好了,接下来听我狡——不是,解释:


    是这样的,我昨晚太困了本来想眯一会继续码,可能是前几天熬狠了,结果……看在我多加了一千字的份上,跪求原谅


    第195章 告别横滨


    “罗曼先生。”


    趁盖提亚不在, 中岛敦悄悄对罗曼医生说,“恭喜,订婚快乐!”


    订婚?


    罗曼医生瞧了瞧手指上的戒指, 展颜一笑:“谢谢。”


    这次,戒指确实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没有将它藏起来的必要,他大大方方地戴着这枚戒指, 告诉其他所有人, 他有对象了, 他们感情很好, 很喜欢对方。


    “敦,在武装侦探社,觉得怎么样?”


    罗曼医生温和地询问道。


    中岛敦脱口而出:“很好, 特别好。”


    他挠了挠头, 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说:“我很喜欢这里,喜欢武装侦探社,喜欢这个城市。”


    和大家一起对抗组合, 一起拯救横滨,被接纳、被承认、被包容, 正如太宰治最后对他说的那样, “你保护了你的城市”。


    这是他的城市。


    他的朋友在这里, 他的战友在这里, 他豁出了性命去保护它, 于是这座城市便在他的心里, 从此与众不同。


    他在这里, 寻找到了归宿。


    “那很好。”


    罗曼医生抬起手, 像长辈一样轻轻按了按中岛敦的头发, 欣慰地说,“敦,祝贺你。”


    “谢谢罗曼先生,”中岛敦压抑住自己想哽咽的心情,努力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您……”他鼓起勇气,“您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罗曼医生当然毫不吝啬。


    他送出了自己的肯定和祝福:“敦,你能做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多。不必在乎他人的否定,大胆往前走吧,你所拥有的才能,绝不会是你的束缚。”


    去掌握它、征服它、使用它,人的才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不能拒绝,但它永远不能左右一个人的未来。


    能决定一个人未来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是,我记住了,罗曼先生。”


    中岛敦用力地点头。


    他早有预感,虽然不舍,但已经有勇气去面对。


    “你没有什么要对敦说的吗?”


    罗曼医生接过了一大束的粉玫瑰,低头一看,顿时乐了,打趣道,“我会不会哪天醒来,就看见时间神殿里长满了玫瑰?”


    盖提亚说:“也许,不仅是玫瑰。”


    居然这么坦诚?


    罗曼医生笑得倒在盖提亚身上,笑了好一会,才忍住笑意说:“偶尔几天,换成花园景观,也很不错。”


    盖提亚中肯地道出事实:“最多半天,就会糟蹋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


    罗曼医生对此很宽容,“心意到了,我很喜欢。”


    盖提亚对魔神们的争宠戏码不太关心,反正再怎么争宠,在王的心里,也越不过祂去。


    盖提亚摩挲着王左手上的金戒,有意将祂同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和王重叠在一起。


    祂很满意,满意到已经全然忘了这套戒指并不是两个,而是十个。


    无所谓,只要祂和王手上都只戴一个,把剩下的都扔在神殿里的玉座上,那就没有人能够不承认这是一对“对戒”。


    盖提亚回答王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没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他惧怕我,不是吗?”


    罗曼医生莞尔:“但敦同样很尊敬你,就像尊重另一个长辈,比如说,我的爱人。”


    那还是有一些话可以说。


    盖提亚纠正:“不是比如。”而是“就是”。


    祂现在,已经能够底气十足地认下这一点,最初确定关系时的患得患失的症状,变轻了不少。


    这样看来,他应该做的不错。


    罗曼医生问:“怎么样?”


    “不是很麻烦。”盖提亚漫不经心地说,“打一顿就听话了。”


    “而且,王,你在这里,就不会有其他结果。”


    如果只是盖提亚,那说不定有的魔神真死活不会回归,但王在这里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一想到该死的同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会在王的面前抹黑自己,就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杀回。


    这几天,时间神殿里又打了几次小型战役,有一次半夜把罗曼医生吵醒,盖提亚直接把所有魔神全揍了一顿,祂看到这群不省心的丢脸玩意就烦。


    魔神不喜欢和自己争宠的同事,而作为魔神统一体的盖提亚,更是对每个魔神都一视同仁的厌烦。


    至于罗曼医生,他只有一个疑问,他明明记得他生前,魔神们关系虽说不上好,但也没到天天打架的程度吧。


    他没办法,只好暂时将闹事的魔神们隔开放置,至少,待在他身体里的时候,这群家伙会稍稍安静一点。


    “关于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悄悄支起了耳朵,听见那位专程造访侦探社找太宰治的客人说,“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他帮我在这本书的扉页上签个名吗?”


    嗯?!


    织田作之助惊讶地抬头,见到太宰治和那位客人都并不意外地看过来。


    粉色长发的客人将书和笔递给他,笑容很是温软:


    “这本《杀手》我很喜欢,能帮我签个名吗?”


    织田作之助愣怔地接过,在它的书页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笔锋遒劲有力。


    当把书递还回去的时候,他犹豫地说:“这……并不能算吧。”


    “唔,可是瓦沙克很乐意将这个收取代价的资格转交给我。”


    罗曼医生苦恼地道,“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您的书粉。”


    他抚摸了下这本书的封面,真诚地对织田作之助说:“这本书,我很喜欢。尤其是对主角在人生各个阶段思想的挣扎和转变的讲述,我反复看了很多遍。”


    这本书并未在异世界同位体的那位作家笔下出现,是只属于这个世界织田作之助的,独一无二的作品。


    这是当然的,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都不一定会对同样的经历感同身受,更何况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织田作,到接孩子放学的时间了哦。”


    太宰治懒洋洋地提醒道。


    孩子们……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他确实舍不得。


    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前几日咲乐许下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答应了后天带他们去游乐园痛痛快快玩……


    “谢谢。”


    织田作之助郑重地向罗曼医生道谢,他的确,不想这么早就和孩子们失约,他想看着他们长大,想陪他们走得更远。


    到了这个地步,就没必要再拒绝了,只需心存感激接受,然后将对方赠予的这份善意藏在心底,去帮助更多的人,就像那位在书店为他指点迷津的老先生,就像这一路来帮助过他的许多人。


    “多谢。”


    织田作之助走后,太宰治再度道了一声。


    这种不求回报、与利益交换完全无关的助人为乐,作为请求帮助的人,也身为被帮助的对象之一,他感到很别扭。


    来到武装侦探社这么久,太宰治依旧无法理解有些人和事。


    他还是得用一些事回报:“有些不该流传的消息,我已经让它们全部消失。敦的话,也不必担心,这是我的承诺。”


    有的人实在太过贪婪又愚蠢,太宰治每每看到这些愚不可及的家伙,就不由自主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厌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腐烂的噩梦中醒来?


    “其实,我也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也称不上什么良善之辈。”罗曼医生说。


    假如他真是什么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圣人,那很多事就根本不会发生。


    “赶几只烦人的苍蝇而已,不是什么麻烦事。而且,我以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你很清楚。”


    太宰治撑着脸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做一个有原则的人,就已经超过绝大部分的凡人了。”


    “我们这的侦探先生有一句话,‘若合我意,一切皆好’,包袱背那么多是庸人的烦恼,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些自我又傲慢到令人讨厌的家伙。”


    “顺便,现在送一句新婚快乐,不算晚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调侃道。


    罗曼医生被呛住,干咳了几声。一下子把话题跳到结婚,他不信太宰治是无心之举。


    他喝了口水冷静了下,然后坦然地回答:“谢谢你的祝福。”


    管他说的什么呢,只要是祝福,全盘收下就是了,反正都不算错。


    或许,再隔几天,戒指就从中指,悄无声息地换到了无名指上呢?


    有“人”早晚忍不住,偷偷趁人睡着的时候,做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啧。”


    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太宰治有点小失望,用言语逗弄别人,可是他在无聊的生活里难得的乐趣。


    果然,像中原中也和国木田独步那样反应次次有趣的家伙,少之又少。


    “说起来,我好奇一个问题很久了。”


    太宰治坐直了身体,眼睛里是满满的求知欲,“你的魔神,创造的原型是章鱼吗?”


    什么?


    罗曼医生愣住了,下意识问:“什么章鱼?”


    “你不觉得很像吗?”太宰治举出证据,“每个触手都有单独的思维,它们又组成一体,而章鱼这种生物,除了头部的主要大脑之外,每条触须上都有一个单独的神经节,也就是说共有9个大脑。


    那天出现的大怪物,不就是一个长着很多触手的大章鱼吗?”


    罗曼医生惊呆了。


    他恍恍惚惚地否认道:“那不是祂们正常的形态,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要他说,他家魔神们不知道是编纂的哪个程序运行出错了,很喜欢变成长眼睛的柱子,并自觉这副尊容很不错吗?


    还不如当章鱼呢!


    第六卷 冬木落幕及番外赏


    第196章 初至冬木


    盖提亚心情很糟糕。


    准确的说, 是暴怒。


    “盖提亚。”


    王唤了一声祂的名字,于是盖提亚闷闷不乐地握紧了王的手。


    该死的抑止力,把祂的王当什么了, 免费劳动力?


    盖提亚看抑止力是想吃一发光轮大炮了!


    魔术式咬牙切齿,被无端派发任务的王本人倒是很心平气和。


    罗曼医生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家愤愤不平的魔术式的脑袋,饶是他, 也没想到会发生此等变故。


    流落在外的魔神们已经差不多收回, 虽然还有寥寥几个不知去向, 但他心神一动, 预感是时候返回了。


    他本来料想的,是去到迦勒底的那个时间线,却没成想, 直接降落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1994年, 冬木市,第四次圣杯战争。”


    时间节点与他参加过的四战不同,所以,罗曼医生判定, 这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平行时空。


    这样一来,他曾经面对过的敌人就不能够作为参考。不过, 说是敌人倒也不太算得上, 毕竟, 一夜解决的圣杯战争压根没在他记忆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他甚至都不太记得其他被召唤的从者都是些谁。


    “圣杯战争, 呵呵。”


    盖提亚冷笑, 要是早让祂知道王在四战被人召唤出来, 当天就去把胆敢将祂的王当使魔驱使的马里斯比利给暗鲨了。


    “好啦, 盖提亚。”


    罗曼医生熟练地给自家魔术式顺毛, 转移话题, “我饿了,我们今晚去吃寿喜烧吧。”


    至于抑止力交代的事,说来也不知是不是抑止力那边信号不好的原因,传递过来的信息断断续续又缺斤少两,罗曼医生不太确定这次圣杯战争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他需要时间再观察观察。


    总而言之,先在冬木市逛一逛吧。


    盖提亚当然不会反驳,城市的风景于祂而言千篇一律又寡淡无趣,但和王一起,那做什么都让祂雀跃无比。


    像普通的游客一样,他们高高兴兴地在冬木各个景点游玩了几天,品尝当地有名的美食,好像全然将抑止力的任务抛到了脑后。


    盖提亚可能是真没放在心上,祂完全对抑止力派发的任务嗤之以鼻。


    但罗曼医生,身为冠位caster,他还是很有责任心的。


    “真没想到,这次被召唤出的archer竟然会是他。”


    远坂宅闹出的动静罗曼医生和盖提亚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前者真情实意地为召唤出英雄王的倒霉御主而生出同情的叹息。


    英雄王的那个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御主能驾驭得了的。


    据他看,远坂家的家主,能得到英雄王的青睐的概率低到可怜。


    盖提亚挑了挑眉,对相性不太好的archer主从——尤其是极有可能因此吃瘪的archer本人,只有满心的幸灾乐祸。


    至于这场圣杯战争,既然王对此上了心,那盖提亚也稍稍改了改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


    “王,需要我解决掉所有从者,直接让圣杯降临,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


    盖提亚提出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话语里透露出的漫不经心的蔑视也显而易见。


    祂当然可以做到,但罗曼医生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他疑心抑止力警示的不仅仅是圣杯的问题,所以选择继续等待,静观其变。


    今晚,迪卢木多在码头毫不掩饰的冲天气势吸引了所有参与圣杯战争主从的注意,而罗曼医生和盖提亚,也借此机会顺势瞧完了每对主从的信息。


    坦白来讲,好多熟人。


    从者先不提,罗曼医生没想到,master里竟然也很是有几位老熟人。


    青涩时期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魔术师杀手卫宫切嗣和他的爱人爱丽丝菲尔,再加上佯装退场的言峰绮礼,这届圣杯战争,真可谓“藏龙卧虎”。


    哪怕不动用千里眼,罗曼医生也能预感到,这场圣杯四战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


    “哦,除了胆敢在我面前称王的杂种,竟然还有两个蝼蚁鼠辈,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被发现了呢。


    罗曼医生平静地想,不过,他们也没有隐藏自身的意思。


    盖提亚随手夺过了英雄王劈来的宝具,毫不留情地反手回击。


    被迫脚踩大地的吉尔伽美什顿时勃然大怒,身后金色的涟漪层层荡开,无数锋锐的宝具从中探出。而盖提亚,对胆敢当着祂的面攻击王的无礼之徒,祂的愤怒只多不少。


    “怎么可能?!”


    韦伯抬手,使劲揉了下眼睛,再一睁眼,还是那样。


    他登时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不懂他的崩溃,摸着下巴兀自分析道:“是caster吗?caster也能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不是,不是从者……”


    韦伯抱头大喊,“从我的视野里看过去,那家伙,分明就是一个人类啊!”


    一个人类能和英灵抗衡,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连saber都大吃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她的“御主”爱丽丝菲尔,从对方那里同样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你这个杂种……”


    吉尔伽美什眯了眯眼,终于觉察到了不对,他将目光落到了另一个存在感相对弱得多的家伙身上,看了一会,突然放声大笑。


    其他不明所以的家伙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皆握紧武器谨慎地观望着。


    吉尔伽美什笑完,和颜悦色地说:“没想到你这家伙,也会有讨我喜欢的一天。”


    罗曼医生嘴角一抽,千钧一发叫住发飙边缘的盖提亚,没好气地回:“你能不能改一改你那糟糕的用词习惯?”


    他们认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可是怎么可能?


    archer的御主远坂时臣尤其难以置信,吉尔伽美什是他召唤的从者,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苏美尔王朝乌鲁克的国王,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现代人?


    而且看archer的样子,他似乎……对这个人的态度还算友好?


    面对如此不客气的话语,一看就脾气不好的archer竟然没有生气,而是漫不经心地道:


    “你出现在这里,看来这场圣杯战争出了一些问题。”


    “大概。”


    罗曼医生也随意地回答。


    他们看起来“相谈甚欢”,而其他人,就对这个离奇的场面理解不能。


    对圣杯战场极度重视的saber第一个出声:“这位……”


    “不知名的魔术师,”她选择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称谓,“能替我们解释一下,何谓‘圣杯战争出了一些问题’?”


    “我也有个疑问,”迪卢木多挽了个枪花,紧随其后发问,“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们又凭什么相信这个人的一面之词?


    平心而论,他们的质疑合情合理,而罗曼医生也很乐意解答他们的疑问,奈何他家魔术式实在没什么耐心。


    “王,我还是认为,把他们全送回英灵座,是更高效的方式。”


    盖提亚径自无视了除王外的所有人,向王再度提出自己的谏言。


    这下,连rider都沉了脸色,罗曼医生和盖提亚,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主从的仇恨。


    罗曼医生只是有点无奈。


    他换上了武装。


    “我是抑止力所派出的代行者,grand caster,所罗门。”


    白发金眸庄严肃穆的王者如此淡然地宣告,“这次圣杯战争,我的判断是,没有继续的必要。”


    “grand caster,所罗门……”


    韦伯喃喃自语,他用手臂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时隔一个晚上,还是没从听到那个名字的震惊中回神。


    那可是所罗门王,现代魔术的奠基人,至今许多魔术仍沿着他所构造的体系运行。只要是一名魔术师,见到这位王,怎么能不心潮澎湃?


    “小子,往左边看。”


    韦伯本能顺着rider的话语转头,瞬间瞳孔地震。


    他不自觉张大了嘴:“他他他们……”


    所罗门王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们是在逛街吗?


    rider在他的旁边实体化,大手重重一拍,直接把小身板的韦伯拍了个趔趄。


    “相见即是缘分,小子,去打个招呼吧!”


    rider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豪爽。


    然而,韦伯瞧了瞧那边举止亲密的两人,拒绝:“不,我觉得,这个时候上去打招呼,我一定会被金头发的那个人给弄死的。”


    “说起来,昨天,所罗门王好像并没有介绍和他一起的另一个人的身份。”


    或者说,骤然得知所罗门王降临这个消息,各方都太惊讶,以至于反而将一开始行为出格得多的另一个家伙给忽略了。


    rider摸了摸下巴,说:“你觉不觉得,他们长得很像?”


    韦伯仔细看了看,疑惑:“像吗?”


    “小子,忽略他们南辕北辙的气质和不同的发色眸色,你再看呢。”


    韦伯于是扒着窗子认真瞅。


    盖提亚已经有点发怒的征兆了。


    这一人一从者,是把祂和王都当成瞎子聋子了吗!


    罗曼医生一个章鱼小丸子打断了盖提亚的怒气积攒前摇,转头自然地冲韦伯和rider的方向露出一个柔和温软的笑。


    糟糕,偷窥被正主发现了怎么办?


    被自己发自内心敬重的王者逮了个正着的韦伯很尴尬,但他的从者好像字典里就没有“尴尬”两个字。


    征服王高声邀请道:“所罗门王,还有和所罗门王同行的另一位不知名先生,要一起吃顿午饭吗?”


    第197章 愿望


    韦伯根本拿又自作主张的征服王没办法, 但当听到对方真的开口应下了邀约时,他心底还是不由涌现出几分喜悦。


    这是当然的吧,对面那个男人, 可是享有魔术之王美誉的所罗门!


    哪个魔术师,在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甚至交流的时候,不会生出荣幸和欣喜之情呢?


    所罗门王比他想的还要亲切。


    所以, 随着时间的流逝, 韦伯在一股无名的冲动下, 竟然不管不顾向所罗门王倾诉了自己那篇被导师肯尼斯·埃尔梅罗批得一无是处痴心妄想的论文。


    话一说完, 他自己都惊了,急急改口:“不,我什么都没说, 请您务必当没有听见。”


    罗曼医生看了他一眼, 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韦伯却因此有点沮丧。


    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参加圣杯战争的,但真正踏上冬木的大地,又在昨夜和被他盗走圣遗物的肯尼斯打了一个照面, 他又情不自禁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圣杯战争不是儿戏,是一场需要豁出性命的战斗, 而他, 真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吗?


    韦伯想起昨晚肯尼斯的话, 就算rider那样说了, 他也很难不去在意和为此愧疚。


    会在日后成为时钟塔有名的君主的埃尔梅罗二世, 如今还只是一个会因旁人的轻视和贬低而满心愤怒的年轻人。


    或许正是这场圣杯战争, 加速了对方的成长, 导致了对方的转变。


    见征服王三言两语转移了韦伯注意力的罗曼医生心想, 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 在迦勒底时他也有所耳闻。


    他尝了几口饭菜,便放下筷子,旁边一眼瞧出这顿餐不是很合他口味的盖提亚,自然地拿起他放下的筷子,替他解决完剩下的部分。


    祂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在大部分时间都被盖提亚惯着的罗曼医生,早就学会了挑食。仗着盖提亚会当他的“垃圾箱”,他逛街时常常看上什么想要尝的食物就买下,不好吃就交给盖提亚回收,好吃的也要和盖提亚分享。


    这种喂法,也幸好盖提亚不是人类,所有食物都会被祂分解为魔力,没有长胖的烦恼。


    他们的互动是毫不掩饰的亲密,在韦伯瞥见两人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时,猜测终于变成了确定。


    “那个,所罗门王,关于您昨天说的,圣杯被污染的事情……”韦伯小心翼翼地开口。


    罗曼医生闻弦歌而知雅意,他颔首:“圣杯已被此世之恶污染,就算降临也无法正常地回应愿望。想必抑止力需要我做的事,就是处理掉已经被污染的圣杯。”


    盖提亚和他都确定了圣杯被污染的事实,所以,这场圣杯战争,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这样啊。


    韦伯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放松还是遗憾,他对夺取圣杯的胜利并没有很强的渴望,倒不如说,不用和自己的导师肯尼斯兵戎相向,他大大松了口气。


    “我和rider倒是没问题,但其他人……”


    韦伯说,“他们如果不相信您的话……”


    盖提亚残忍恣肆地笑了一声,声音薄凉又轻蔑:“那就让他们来吧。”


    一群蝼蚁一般的弱者,王已经足够宽容地给了退出的机会,若是还执迷不悟要站在祂和王的对面,那即便是王,也不会再阻拦祂惩罚狂妄的僭越之辈。


    这头野兽此刻流露出的神情凶暴冷戾,哪怕并非刻意针对韦伯和征服王,两人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凉。


    在韦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之前,罗曼医生瞥了盖提亚一眼,那股骇人的气势便被后者收敛得无影无踪。


    “真是不得了啊,这位金发小哥,恐怕也不是什么泛泛无名之辈。”


    征服王赞叹,他没有询问盖提亚的身份,而是鼓励韦伯大胆说出自己未尽的话语。


    “这次Lancer的御主,是我在时钟塔的导师,矿石科的君主,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按我对这位导师的了解,就算您是大名鼎鼎的所罗门王,他也不会轻易相信您的论断。”


    韦伯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所罗门王什么,请求对方宽恕肯尼斯的冒犯吗?


    他到底言尽于此。


    “对了,还有一件事,据我所知,除却肯尼斯老师外,我听说雷夫老师也动身来了冬木,但我并没有发现他的踪……”


    韦伯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两人一瞬变化的神色吓了一跳。


    罗曼医生皱起眉头:“你说的雷夫,全名是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


    在得到了韦伯的肯定后,罗曼医生细细询问了这位雷夫老师的相关信息,得知对方已经在时钟塔教学了一两年,因知识渊博能力高超,又不在乎血统之分,而备受学生喜爱。


    他心情很复杂。


    佛劳洛斯确实是尚未找到的魔神之一,但祂身处这个世界,还又去当了教授,这着实是让罗曼医生没想到。


    他问盖提亚:“佛劳洛斯在这里吗?”


    “我并没有察觉到祂的踪迹,但倘若祂有关注昨晚的冲突,注意到王您的出现,祂一定不会毫无反应。”盖提亚答。


    “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并未觉醒?”


    换个说法,就是失忆。


    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罗曼医生心想,失忆可不会改变魔神的行事准则,原来抑止力要他先降临于此的用意在这。


    与其他人不同,圣杯被污染的消息,对一心致力于毁灭人类的魔神而言,完全无关紧要。


    “说起来,昨晚caster一方并未出现。”


    假如雷夫要插手圣杯战争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干掉一个御主,继承对方的参战资格,而唯一没出现的caster主从,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在罗曼医生决定把找出caster的优先性提到最前之时,一个男人找到了他们。


    这个男人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明明看样子年纪并不苍老,周身却泛着沉沉的死气。


    他的一只眼睛失明,而另一只还正常的眼睛,在看到罗曼医生的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色彩。


    他重重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堆虫子,以乞求的姿态对眼前的二人说:“请、请您救、救樱……”


    这个男人名叫间桐雁夜,人生经历十分可悲。他出生在魔术师世家,却发自内心厌恶间桐家丑陋的魔术形态,选择作为一个普通人而生活。


    在他麻木不仁的痛苦过往中,只有葵,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他自知不是能为葵带来幸福的那个人,只能苦涩地见证他恋慕的人嫁给远坂时臣,在暗处默默守护着葵和葵的女儿。


    但他万万没想到,远坂时臣,竟然将他和葵的次女,樱,送进了间桐家这个魔窟!


    “我……不会原谅时臣那家伙……”间桐雁夜拼命咳嗽着,眼里全是憎恨,“樱所遭受的痛苦,全是他的错!”


    他想拉住罗曼医生的衣角,却被盖提亚冷冷横在中间拦住,只好放弃。


    “您是所罗门王的话……一定有办法……救出樱吧……”


    他断断续续地说,间桐脏砚植入他身体的刻印虫对他的身体腐化极其厉害,让他连说话都困难。


    为了拯救樱,间桐雁夜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可在得知圣杯被污染之后,他的愿望就落了空。


    间桐脏砚那个家伙,绝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强求圣杯,反正他还有樱这个选择。


    但樱……间桐雁夜无法眼睁睁看着樱就这样在地狱般的折磨中痛苦地活着。


    他要拯救樱,而魔术王所罗门的出现,让他燃起了新的希望。


    是魔术王的话,一定能够从间桐脏砚的手上,将樱救出来吧。


    罗曼医生听完了间桐雁夜的愿望,他注视着这个命运悲惨的男人,忽然对盖提亚说:“我应该没有感受错。”


    盖提亚承认:“是,他的身上,有巴巴托斯的因子。”


    在制造伦敦的特异点时,巴巴托斯降临了玛奇里·佐尔根,而后者和间桐脏砚,正是同一个人。


    曾经品性高洁的魔术师历经漫长的岁月,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恶鬼,这样的世事无常,正是加深了魔神们对人类劣根性的笃定。


    这一趟,罗曼医生必须去了。


    间桐家的魔术防护对他来说薄如白纸,遍地丑陋的蠕虫不足以让他有丝毫动容,魔神中擅长虫术的不在少数,对有着魔术王称号的所罗门而言,凡是魔术,皆在他的领域之内。


    清除樱体内所有的刻印虫,平淡地略过间桐雁夜激动地抱住樱的情景,所罗门蹙了蹙眉。


    间桐脏砚,不在这里。


    罢了。


    所罗门平静地说:“如果你要去杀死远坂时臣的话,那么,我劝你放弃。”


    在间桐雁夜骤然扭曲的神情下,所罗门淡淡地说:“你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凭你,不足以护住你想要保护的人。”


    那怎么办,难道要他去求那个他最讨厌的男人吗?那个男人根本就保护不了葵和凛还有樱!


    可、可是……


    当间桐雁夜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安静望着他的樱时,终究无话可说。


    哪怕是被救出了虫窟,脱离了虫子的折磨,樱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非人的虐待中,这个孩子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将一些东西舍去。


    间桐雁夜摸了摸樱的头,温柔地问:“樱,你想去见妈妈和姐姐吗?”


    樱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


    那就没办法了。


    间桐雁夜轻柔地抱起樱,对出手相助的所罗门王恭敬道谢,起身,踏往了前往远坂宅的道路。


    哪怕是必须要将樱托付给那个男人,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远坂时臣,必须要为樱所承受过的痛苦,付出代价!


    所罗门并不关心后续,他指腹擦过盖提亚抿得紧紧的薄唇,轻笑:“不开心?”


    显而易见。


    盖提亚握住王的手腕,吻了吻王刚刚轻碰祂唇的指尖。


    果然,祂还是给抑止力来上一发大炮吧。


    祂心情很糟糕地想。


    “那这样呢,有开心一点吗?”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很近。


    第198章 四王之宴


    远坂宅今晚很是爆发了一场大戏, 至少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看得十分满意。


    无论是远坂时臣得知爱女蒙受了何等屈辱和非人折磨的失态和惊痛,还是间桐雁夜得知远坂时臣过继次女至间桐家是为了保护爱女的真相那一刻荒谬到空白的神情,都让吉尔伽美什非常愉悦。


    因此, 他大度地宽恕了远坂时臣胆敢打扰王散步乐趣的冒犯。


    “樱……”


    远坂时臣颤抖地抚上女儿的脸颊,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心为了保护两个女儿的他, 竟然亲手推女儿进了地狱。


    间桐脏砚!


    任何一个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在得知这样的事情都无法保持冷静。远坂时臣已经彻底将“优雅”的祖训抛到了脑后, 假如间桐脏砚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定会将那个混蛋碎尸万段。


    “……叔叔。”


    樱张了张嘴,怯生生地唤道,她记得, 她不能再喊她的爸爸为“爸爸”了。


    远坂时臣心如刀割, 他用尽力气去克制自己流露出任何可能吓到自己孩子的神态,说:“樱,喊错了,是爸爸才对。”


    爸……爸?


    樱的神情明显生动了一些, 她谨慎地看了一眼父亲的表情,父亲对她挤出了一个再慈和爱怜不过的笑容。


    “爸爸?”她小小声地试探着。


    “嗯。”远坂时臣毫不犹豫应下了。


    “爸爸。”樱的声音大了一点。


    “嗯, 我是爸爸, 樱。”远坂时臣对着樱张开了双手。


    “爸爸!”


    樱高高兴兴地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小手牢牢抱住父亲的脖子, 依恋地说:“爸爸, 我很想很想你、妈妈还有姐姐。”


    她放轻了声音, 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祈求, 问:“爸爸, 我……可以回来吗?”


    远坂时臣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按住了樱的脑袋,不让她看到他此刻压抑悲痛愤怒交织一起的可怖神情,他应道:“当然可以,樱,这里……”


    “永远都是你的家。”


    砰砰砰!


    盖提亚打开门,声音冷得掉渣:“给我一个不立刻弄死你们的理由。”


    征服王一点不畏惧祂的冷脸,大大咧咧地说:“我准备举行一个宴会。虽然圣杯战争已然停止,但有四位曾统率一方的王者因缘际会齐聚冬木这片土地,不痛饮一场,着实是对不起这样的缘分。”


    盖提亚完全不感兴趣,但征服王所邀请的对象是所罗门,祂必须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顶顶好的理由。


    盖提亚嗤笑:“贸然登门扰人清梦,就是你身为王者的礼仪?”


    征服王纳闷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高高地挂在最高点发光发热,这怎么看,也不算是“扰人清梦”的时间吧?


    他刚想绕过盖提亚这根人形柱子往房间里面去找所罗门王的身影,就被身旁突然灵光一闪悟到了什么的韦伯给拦住了动作。


    韦伯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语速飞快地说“那拜托您转告所罗门王了”,然后就不容征服王反抗地将自己的从者强行拉走。


    不远处还隐约传来征服王奇怪的询问和韦伯胡乱搪塞过去的声音,盖提亚眯起眼睛看着这对主从离开的背影,关上了大门。


    “王宴?”


    日上三竿都没起的罗曼医生同样对这样的宴会兴致缺缺,但征服王热情相邀,他实在难以拒绝。


    “好吧,地点是……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城堡?”


    saber和爱丽丝菲尔知道自己的城堡要在今晚举办宴会吗?


    算了,这不是受邀赴约的他需要考虑的事。


    盖提亚给他整理了下衣领,将锁骨及以下的痕迹尽数遮住,但锁骨以上的……


    罗曼医生对着镜子看了看,自觉只是几道浅淡的红痕,并不显眼,也懒得动用魔术去遮掩或是消除。


    就这样吧。


    当他们姗姗到达王宴的地点时,征服王、英雄王和骑士王都已落座,包括韦伯和爱丽丝菲尔在内的五双眼睛齐刷刷钉过来。


    罗曼医生:……


    不是,也没人告诉他要提前到啊?


    虽然心里嘀咕,但面上,顶着众人的目光,他八风不动地走到了空着的座位前,从容不迫地坐下,盖提亚如沉默的骑士一般立于他的身侧,身形一度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见人齐了,征服王搬出一大桶美酒,豪迈地用酒勺舀了一大勺饮下,说:


    “虽然圣杯战争无法继续,但吾等齐聚于此,怎能不算是奇迹一般的会见,就让我们以酒助兴,借此大好时机,好好探讨一下为王之道!”


    真是不出所料。


    关于王道,罗曼医生着实没什么可说的,但对于酒……


    他如临大敌地盯着征服王递给他的酒杯,期间英雄王和征服王关于酒的争论被他无视了个彻底,他心想:


    现在换上武装,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


    但酒这种东西,尤其是英雄王宝库里最顶尖的美酒,他决计是应付不了的。


    思量之间,英雄王已经不悦地投来了目光,危险地说:“所罗门,你对我宝库里真正的王者之酒,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罗曼医生暗叹了一声,盖提亚也在,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


    抱着这样依赖的想法,他饮下了黄金杯中的美酒,辛辣和灼热同时在喉和腹中炸开。


    果然是了不得的美酒。


    罗曼医生闭了闭眼,见效只会比中原中也送的那瓶罗曼尼康帝更快。他的思维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活跃起来,注意力开始失礼地从那边正高谈王论的三人分散,大半落到了盖提亚的身上。


    这具身体实在不胜酒力,他需要盖提亚的帮助。


    盖提亚回应了他的注视。


    他握住从盖提亚那边的影子悄悄探过来的黑色纤细的触须,轻飘飘上升的思绪再次落地,回到了宴会之中。


    此时,征服王已讲述了自己本想向圣杯许下的愿望,而saber也苦闷地饮下了杯中的美酒,陈述自己誓要拯救不列颠的决心。


    而征服王和英雄王,都对saber的愿望,或是否认或是讥笑。


    “所罗门王,您呢,您也认为我的愿望,是错误的吗?”


    骑士王站起,迫切地想要从在场唯一未曾开口的王身上得到答案。


    “我吗?”


    罗曼医生说,“坦白来说,我没有什么想法。”


    他这句话,让征服王和骑士王都惊了,唯独知晓所罗门本性的英雄王,只摇晃着杯中酒大笑。


    骑士王默了几秒,说:“您亦是以贤名流传后世的王者,我原以为,您会持有与暴君之流不同的看法。”


    “很遗憾,虽然我被后世冠以‘贤王’之名,但就我本身而言,并不能给予你想要的答案。”


    贤明也好,暴政也罢,对所罗门而言,他只是遵循着既定的命运行动的机器,命运昭示他,所罗门应作为一位“贤王”离开人世,那所罗门便成为了一名贤王,仅此而已。


    他既没有个人的欲望,也没有如骑士王一般绝对要守护自己国家和臣民的意志。他生前便看见了一切未来,却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意思,任由一切灾难如期发生。


    “我没有王道。”


    在他人震惊的目光中,所罗门平静地将这句话道出。


    但作为罗曼医生,他对saber说:“所谓愿望,因人而异,既然是你的愿望,何须征求他人的承认或反对呢?”


    旁人的肯定或否定,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若是一个人因他人的话语而心生动摇,那说明,他自己也并非如他所认为的那般坚定。


    saber心事重重地坐下了。


    这一刻,她心中流转的想法,无人得知。


    吉尔伽美什看了罗曼医生一眼,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去清扫本王宝物上的灰尘?”


    他指的是圣杯。


    罗曼医生沉吟片刻,答:“不急。”


    他需要先找出caster的踪迹。


    真是幸运或是不幸,在王宴结束的第二天,他们就在海边,寻到了caster一组的踪迹。


    罗曼医生一眼便看破了caster的真名,吉尔·德·雷,欧洲历史著名的黑巫师,童话传说中“蓝胡子”的原型之一。


    而在caster的旁边,站着的正是熟悉的雷夫本人,他的左手上,果不其然有着红色的令咒。


    他高举起左手,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以令咒命之,caster,展开宝具!”


    caster无法抗拒地召唤出魔导书,书页翻飞之间,他念出的,却不是本来施展宝具的咒语。


    可以看出,这个咒语对caster本人的负担非常大,他的神情十分痛苦,但由于令咒的强制执行,他被迫将自己全身所有的魔力都输入到魔导书之内。


    在咒语完成、怪物出现的那一刹,caster也就此退场。


    所有从者都感受到了海边的巨大动静,来到了海上。


    驾驶着神威车轮的征服王高声问立于空中的二人:“所罗门王,究竟发生了什么?”


    英雄王的维摩那也悬停在不远处,身处其上的王轻慢地看着这场闹剧。


    有着全知全能之星的吉尔伽美什,大概是在场除所罗门主从外,最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了。


    所罗门轻叹,在间桐宅没找到间桐脏砚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料。


    现在,不过是这预感成真了而已。


    “用caster的魔导书为炉心,巴巴托斯为魔力的载体,创造了一个这样的怪物吗?”


    所罗门有点头疼。


    “不能让它上岸!”


    saber当即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她和迪卢木多对视一眼,直接悍然出手,势要阻击怪物上岸的步伐。


    但他们越战越惊,这怪物再生的能力格外强大,而且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力量不断变强,这样下去,战况极为不利。


    征服王也拔剑出手,可他的加入,也没有多影响战局几分。


    近乎遮天蔽地的怪物,依旧在无法阻挡地向岸边前进。


    “Arrr——”


    黑色的berserker也踏进了战场,提剑斩断了saber背后攻击的一根触手,saber心中一动,突觉几分莫名的熟稔,但在战场之上,未有多言。


    “不行,这样下去再多的攻击也只是徒劳,它的再生能力太强,我们必须在一次攻击之内将它彻底消灭才行。”


    爱丽丝菲尔大声说,“各位,请听我说,saber有一件宝具,可以……”


    “不行的。”


    所罗门打断,他始终未出手,只是凝望着海上肆掠的怪物身体,“只要我在这里,祂就拥有不死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思考着写更多的关于王道的讨论的,但考虑再三,还是删掉了,感觉不合时宜[托腮]


    第199章 终于找到你


    当所罗门说出这样一句话之时, 众人才惊觉,明明他的位置离怪物最近,可竟没有一根触手向他发起过攻击。


    “所罗门王, 你是什么意思?”saber持剑喝问。


    “字面意思。”


    所罗门波澜不惊地回答。


    他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根触手走去,在他的注视下,那根在空中海底肆意搅动的触手硬生生停了动作, 静静地等待着, 既不躲避也不晃动。


    所罗门抬起手, 掌心与触手相碰的一瞬, 怪物所有的活动,便尽数停下。


    无论是向岸上移动的臃肿本体,还是毫不留情攻击从者的粗壮腕足, 都停在了原地, 只有被所罗门接触的那肢体上,绽出了一个巨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去蹭所罗门的掌心。


    平心而论,这个场面很是惊悚。


    至少与rider同乘神威战车的韦伯看了一眼, 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他怕被眼前这一副莫名让他打心底觉得污秽又亵渎的场景, 恶心到呕吐。


    深紫的雾气之中, 既然怪物不再动作, 众人也齐聚在一处, 皆面色沉凝。


    别说是见习魔术师的韦伯, 就连在魔道中浸淫多年的肯尼斯和远坂时臣见到这种情形, 表情都十足难看。


    “王, 您……”


    远坂时臣的话还未说完, 就被吉尔伽美什嫌恶地打断:“不要拿这种事烦我, 那家伙,自会解决。”


    怎么解决?


    简单的做法,可以直接将巴巴托斯移到他的时间神殿,就算一时半会不能让巴巴托斯恢复正常,祂也不可能突破时间神殿现界。


    但所罗门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


    等思考结束,他再一回头,发现盖提亚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


    他顿了一下,转而问爱丽丝菲尔:“caster退场的时候,你接收到他的灵魂了吗?”


    爱丽丝菲尔神情微变,凝重地摇了摇头。


    她是小圣杯的化身,按理说,在圣杯战争中所有退场英灵的灵魂,都会进入她的体内。


    “也对,依盖提亚的魔术造诣,一个英灵退场足矣。”


    所罗门喃喃,他这时才回忆起,他问盖提亚佛劳洛斯之事时,对方并未正面回答。


    这还真是令他……有点无奈。


    “但就算如此,要让大圣杯降临,也需要许愿吧。”


    所罗门苦恼地想,盖提亚,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天空中,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像黑血又像浓泥一样的物质从裂缝之间洒落,在所有英灵和御主惊变的神色下,只有所罗门的神情,依旧平和而淡然。


    黑泥落到海上,没有沉进海面下,而是将海平面视作平地,迅速而汹涌地蔓延开来,顷刻之间就淹没了所有英灵。


    就连空中的维摩那,被下落的黑雨触碰到的那一刹,就立刻消失将英雄王和他的御主吞噬其内。


    唯独所罗门,在巴巴托斯的守护下,一滴黑泥也没有沾到他的身上。


    他屈指,敲了敲将他困得十分严实的“牢笼”,和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晶莹眼睛对上视线。


    眼睛一惊,陡然缩了回去。


    但所罗门知道,巴巴托斯一直在看他。


    “好了,听话。”


    “牢笼”还是不肯开门。


    所罗门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不听话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顿时,组成笼子的触手睁开无数赤红的大眼,并很快蓄满了珍珠大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是肉眼可见的悲伤。


    但就算这样难过到了抽噎甚至抽搐的境地,巴巴托斯依旧没有打开祂的触手。


    望着眼前的“瀑布”,所罗门有一瞬的失语。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更无奈了。


    但他还是想出去。


    真没办法,该怎么办呢?


    所罗门对着委屈得变大变小不停抽泣的眼睛们,感叹似的说:“其实,我觉得在所有魔神柱里面,巴巴托斯,你最可爱。”


    所有眼睛,霎时停止了流泪,然后,疯狂地震颤起来。


    王说,“巴巴托斯最可爱”……最、可、爱!


    巴巴托斯停止了思考,欣喜若狂的颤抖从无数个心脏蔓延至所有肢体的末梢,祂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每个触手都因过度的喜悦和幸福瘫软得一塌糊涂。


    所罗门接住从半空落下的软趴趴的小触手,将祂收回自己的魔术回路内,平静地踏入了黑色的洪流。


    “以令咒命之,自杀吧,迪卢木多。”


    迪卢木多瞳孔一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握着“黄蔷薇”穿透了自己的胸腹,重演了生前的悲剧。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明明是抱着弥补遗憾、尽忠侍主的决心回应召唤的!


    他又一次遭受了背叛,而这次,他拒绝了少女的请求,仍阴差阳错被效忠的主君所疑,他分明从未背叛过他的主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再一次被命运所捉弄的恨意填满了胸膛,迪卢木多的眼睛变得血红,黑色渐渐覆盖了他的身体。


    “怎么可能,你是……兰斯洛特卿?!”


    看到berserker手中“无毁的湖光”的saber终于明白了berserker的真名,也因此彻悟他对她的执着从何而来。


    “兰斯洛特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saber简直不可置信,在她印象里光风霁月的“湖上骑士”,竟然变成了这副丑陋的姿态,而且,“你,是在阻止我吗?”


    连你,也认为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是错误的吗?


    saber心中的震动和痛苦,远比王宴那晚被征服王呵斥更重。


    可是,她必须要夺得圣杯,必须要拯救她的故国,不列颠!


    “王啊,圣杯已被此世之恶污染,即便如此,您也要执迷不悟吗?”


    berserker并未开口,saber却恍惚间听到了她信重的圆桌骑士的声音。


    圣杯被污染,怎么可能,圣杯明明……


    失神的一刹,逻辑再度被修正,saber举起“誓约胜利之剑”,忍着痛楚向berserker攻去,她坚定地道:“兰斯洛特卿,此世之恶已经被所罗门王净化,圣杯战争重启,我会夺得胜利,拯救不列颠,也拯救你们。”


    这、这是在哪?


    卫宫切嗣睁开眼,立刻看向他身旁的爱丽丝菲尔,紧绷的神经才微微一松。


    爱丽丝菲尔见他醒来,神情也放松了些许,她对卫宫切嗣道:“切嗣,这里是圣杯的内部。”


    也就是说,他们如今正身处被此世之恶污染的圣杯以内。


    卫宫切嗣松了一点的神经再度绷紧,他这时才意识到,除他和爱丽丝菲尔外,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是一直跟在所罗门身旁的那位金发的男人。


    此刻所罗门不在,盖提亚丝毫不掩饰自己不同于人类的异样之处,祂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两个人类,全然不在意他们的警惕。


    “你要做什么?”


    卫宫切嗣戒备地问,他感受了下契约,心底一沉。


    “想召唤你的从者?很遗憾,她如今正陷在美梦中无法自拔。”盖提亚轻嗤,“让不列颠复国,这个愿望,圣杯永远也不可能帮她实现。”


    祂要做的事还需要时间,索性和这两人交谈来消磨。


    盖提亚哼笑:“包括你的那个可笑至极的愿望也是。”


    什么?!


    卫宫切嗣已经来不及惊诧盖提亚为何知道他的愿望,而是急切地追问:“圣杯,不是能实现奇迹的奇迹吗?”


    怎么可能不能实现他的愿望!


    “奇迹……若是真正的圣杯还有那么一丝可能,这个人类拙劣地用第三法仿造的圣杯……”盖提亚冷漠地勾起唇角,“万能的许愿机并非全能,所谓拯救全人类,不过是虚妄的幻想罢了。”


    祂早已看破,人类这种生物无药可救。


    “你想看一看吗,你许下愿望的结局?”


    看起来是询问,实则压根没有征求卫宫切嗣的意愿的意思,在爱丽丝菲尔担忧的目光下,卫宫切嗣只是目光一闪,下一秒,他就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切嗣!”


    爱丽丝菲尔搀扶住自己的丈夫,卫宫切嗣忍着满头大汗,对爱丽丝菲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哑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


    “盖提亚。”


    盖提亚的声音猛然中断,祂立刻转身,惊愕地看着所罗门,顷刻间哑口无言。


    所罗门先看向卫宫切嗣和爱丽丝菲尔:“我在来的途中,碰见了征服王、英雄王以及他们的御主,他们都已被我送出,安然无恙,你们也会是一样,不必担心。”


    卫宫切嗣张了张嘴,又闭紧。


    所罗门接着道:“berserker在我赶到之前,已经被saber击败退场,lancer和berserker的御主并未进入这里,而saber和lancer二人,他们会在结束的时候恢复正常。”


    他自觉已经解释完毕,于是平和地看着卫宫切嗣和爱丽丝菲尔。


    卫宫切嗣紧了紧拳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等所罗门将他们也送出后,这里,便只剩他和盖提亚。


    盖提亚此时正在怒斥巴巴托斯,待祂收到王的视线,不得不停止对糟心魔神的斥责,抿着唇对上王的目光。


    “王,我……”


    “我知道。”


    所罗门打断盖提亚,他抬手摸了摸盖提亚的脸颊,仅有无名指上戴着的金戒闪闪发光。


    他温和地说:“做你想做的事吧,盖提亚。”


    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阻止,而是为了陪盖提亚一起。


    “王。”


    盖提亚捉住所罗门的左手,“我爱您,无论是哪一个我,什么时候的我,唯独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所罗门笑起来,应道:“我知道。”


    他拥住盖提亚,吻上盖提亚的唇,对祂说:“我也爱你。”


    所以,放手去做吧,盖提亚,我理解你、支持你、相信你。


    他的心情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盖提亚心中,盖提亚忍不住抬手按住王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祂难以形容此刻的喜悦和甜蜜,只能紧紧抱住王,然后展露出自己身为魔术式的本相,将此世全部之恶尽数吞噬进自己的体内。


    可是还不够,当真正的未被污染的大圣杯降临时,盖提亚不假思索地就将它吞入口中。


    祂许下了愿望,刹那间,璀璨的金光如破云而出的烈日,在天边陡然绽现。


    海边,获得肉身的英灵们和御主齐齐抬头,仰望那夺目至极、笼罩天地万物的无限光辉,那辉光神圣又梦幻,令人目眩神迷、心神摇曳。


    韦伯不禁发问:“那究竟是……”


    英雄王短促地笑了一声,低声说:“真没想到你也会有……”


    不过,算了,英雄王转身第一个离去,片刻后,其他人也一个个离开了这片海岸,天边的金光渐渐消弭,展露出晴朗美丽的天空。


    在无尽的金光中,在世界之外失落的某地,一个戴着兜帽、披着披风的人,踏上了第一级玉白的天梯。


    这贯穿天地的盘旋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他不知疲倦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坚定不移,不曾放慢速度哪怕一秒。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玉梯的长度于他永无止尽。


    但那又如何?


    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就在这无尽天梯的尽头。


    风吹落他的兜帽,露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没有动作,也不会停下,就算余生都要耗在这无休止的攀登中,他也不会放弃。


    阶梯没有尽头又如何,他的生命也不会迎来终结,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耗在一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了,抬头,凝望那最顶处的光芒之里。


    有人的身影在辉光之中出现,那人站定于最顶端之前,低头与他相望,是他永生不会忘的容颜。


    盖提亚笑了:“你还是来见我了。”


    “不,是你找到我了。”


    所罗门垂眸看着用着他人类的容貌再度行走世间的兽,那空洞的心灵中的一角,忽然就塌了。


    太执着了,他可不记得他教过自己的魔术式,这么执着。


    压在身上的威压一瞬增大,属于人类的骨骼被压得嘎吱作响,可盖提亚没有一丝一毫的弯腰。


    这里不欢迎祂,祂的欲望、祂的野心、祂的情感太过极端而旺盛,不被青睐无欲无求的“无”所喜爱,这里的一切都在排斥着祂。


    但盖提亚只是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王,顶着无上的压力,祂动了,艰难地、痛苦地、执拗地向上攀登。


    祂已经维持不住这副面貌,换回了人王的姿态,身体如那日在时间神殿一般开始崩坏。


    所罗门轻叹了一声。


    在盖提亚怔忪的目光下,所罗门踏出了那道光辉的门扉,一步一步向盖提亚走去。


    他轻笑:“怎么这幅表情,很惊讶?”


    盖提亚呆住了。


    “你不是来找我吗,盖提亚?现在,要带我一起逃跑吗?”


    所罗门向盖提亚伸出了手。


    盖提亚牢牢握住了他,他们手相交的那一刻,所有阶梯霎时崩塌,化作无数白金的碎片向上飞散,宛如一场逆向的流星雨,飞速划过身旁。


    在坠落的风声中,盖提亚紧紧抱住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珍宝,说:


    “不是逃跑,是带你回家。”


    ……


    “立香,别睡了,有新的特异点出现了!”


    什么?!


    藤丸立香一瞬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着急地就要往外冲,却被达芬奇笑眯眯地拽住手腕,“别着急,我还没说完,特异点已经被新人解决了。”


    新人?


    藤丸立香脑子一蒙,她什么时候召唤了新人,难道是梦中吗?


    “不是那个新人啦,是新入职的员工,唔,准确的说,是老员工带新员工回迦,哎呀,这算不算是走后门呢?”达芬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容灿烂。


    藤丸立香更懵逼了,她在达芬奇的带领下,打开了中央管控室的大门,然后怦——


    她重重关上了大门。


    她出现错觉了?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没在做梦,深吸一口气,抱着严肃的心情,再度打开了门。


    真、真的是……


    她睁大了眼睛,泪水立刻就从眼角开始酝酿,还来不及去抱着人的腰猛哭,就猝不及防瞅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


    藤丸立香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盯着二人相握的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完了,她应该不是做梦,是中邪了。


    “立香?立香?立香!”


    罗曼医生连喊了三遍,才叫回藤丸立香丢走的魂,他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达芬奇说,迦勒底现在好像还是很缺人,立香,我和盖提亚,能申请入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后面更番外[撒花]


    第200章 迦勒底日常1


    同意, 当然同意!


    员工返聘这事,她作为迦勒底唯一兼人类最后的御主,大准特准!


    就算多一个前魔神王现人王……看在医生的份上, 藤丸立香愿意不计前嫌,接受这个劣迹斑斑前科累累的人类恶。


    “房间?不用那么麻烦啦,我和盖提亚住一间就够了。”


    在藤丸立香陡然微妙的神情下, 罗曼医生视线飘忽了一秒, 还是□□地抗住了。


    这就是福尔摩斯先生说的“惊喜”?


    藤丸立香超绝不经意地扫过两人手上同样位置的戒指, 眉心一跳, 这是……结婚了?


    有一颗大心脏的藤丸立香虽然有点惊讶,但出乎她自己的意料,更多浮现于她心中的, 竟然是喜悦。


    她真心地替医生高兴, 因为能战胜死与终结的,只有爱与希望。


    爱与死亡一样伟大,能将一个人从虚无缥缈之地拉回人间的,只有最炽热最深邃的情感。看在这一点上, 藤丸立香因盖提亚导致医生离开的愤怒与仇憎,又因祂将他带回而释怀。


    回迦就好。


    但是, 藤丸立香还是抱住了这个狠心无情的王, 狠狠将自己的眼泪抹到对方的白大褂上, 然后看着对方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哄她。


    好了, 原谅你了。


    很容易就被哄好的藤丸立香美滋滋地和医生还有玛修一起分享着卫宫妈妈的草莓蛋糕。


    当然没有盖提亚的份, 不过成功抱得自家王归的人王毫不在意人类救世主这点幼稚的挤兑, 在自己王的示意下, 祂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的魔术回路中。


    “说起来, 达芬奇亲告诉我, 医生你是解决特异点后回来的欸。”


    因为嘴里塞着东西,藤丸立香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她又刮了一勺奶油塞进嘴里,“医生你大发神威的样子,有点难以想象。”


    “好过分,在立香的心里,我这么靠不住吗?”


    罗曼医生有点小小的受伤,他为自己辩解,“偶尔,我也有帅气的时候,对吧?”


    藤丸立香眉头一皱:“有吗?”


    罗曼医生手一僵,觉得草莓蛋糕都不甜了。


    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玛修,却见玛修也避开了他的视线,顿时表情天崩地裂,下一秒,藤丸立香就扑哧一笑:“骗你的啦,医生。”


    她说:“我一直都知道,医生你特别特别的可靠,所以,失去你后,我很是迷茫无措了一阵。”


    立香……


    本来表情哭唧唧的男人收了软绵绵的神色,神情有些复杂。


    “对不起,立香。”


    他低声向她道歉,为自己胆小鬼一般的不辞而别。


    “我说啦,原谅你啦,医生。”


    藤丸立香笑容明媚到不可思议,“所以,没有必要啦。我知道,你是Dr.罗曼,是陪我走过了七个特异点,一直支持我的那个人。就算你是所罗门王,难道,你就不是我认识的罗曼医生了吗?”


    一如既往的敏锐呢,立香。


    罗曼医生轻轻放下银勺,柔和地问:“要听听特异点的故事吗,立香,玛修?”


    “……冬木市?我记得,最开始的第一个特异点,好像就在冬木市,时间……是2004年?”


    藤丸立香立即就抓住了重点。


    “是,我所经历的那场圣杯战争,也在2004年,而非1994年。”罗曼医生说。


    藤丸立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理了一遍医生说的内容,惊叹:“哇,医生,你遇到了好多迦勒底的熟人啊。”


    罗曼医生:“关于这一点,我一开始也很惊讶。”


    “后来呢后来呢,”藤丸立香好奇地追问,“医生你解决完此世之恶后,其他御主和英灵怎么样呢?”


    “lancer因为被此世之恶侵蚀太深的原因我只能将他送回了英灵座;archer和rider获得了□□,从这点看,倒是阴差阳错实现了rider的愿望;saber的话,关于她的故事,或许你问梅林能更清楚。”


    至于御主们,在圣杯战争后,都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中,而后面的故事,谁知道呢?


    罗曼医生并不准备动用千里眼去看,无数的平行时空绵延出无限的可能,他们借由这场圣杯战争短暂地路过了彼此的故事,他所知道的结局,停在这里就好。


    打定了接下来去追着梅林和埃尔梅罗二世老师问的藤丸立香也不纠结,转而问罗曼医生:


    “话说,医生,关于你和盖提亚,你不准备和大卫王……”


    和那家伙,有什么好说的?


    老实说,罗曼医生压根就没想起迦勒底还有这么一位人物,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根据罗曼医生自己的记忆,大抵算得上凉薄?


    作为所罗门时,他在大卫在世时便受膏登基为王,但这并非大卫王对他这个儿子的宠爱,而是不得不为之。


    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一般,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吧。


    罗曼医生犹豫半天,还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逃避的意愿,不去主动面对某位牧羊人。


    他回来的那日,没忍心拒绝兴致高昂的藤丸立香,出席了所谓“接风洗尘”宴,最后成功被梅林气到暴揍了对方一顿。


    魔法梅莉的账还没跟这个半梦魔算,又来揶揄他跟盖提亚的事,梅林这家伙,故意的吧!


    但之后的发展,罗曼医生也没有料到。


    他万万没想到,回来没多久,就再度面临了加班的地狱。


    “医生,你知道的,迦勒底不能没有你啊!”


    藤丸立香握着罗曼医生的手,像每个无良老板给下属画饼那般情深义重、深情款款。


    罗曼医生残忍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闭上眼,满脸痛苦地说:“立香,我理解你,但是,一周七天无休是不是太……”


    “医生!我也是没办法啊,梅林和埃尔梅罗老师他们罢工了啊,我……”


    眼瞅着医生的表情越发沉痛,藤丸立香立即改口,“我马上就去和他们沟通,争取让医生你可以做五,不,做四休一。”


    罗曼医生长叹了一声。


    藤丸立香咬牙,再退一步:“做四休二、休三,不能再多了。医生,你知道我们迦勒底这些年失去了你,那日子过得实在是凄风苦雨、紧紧巴巴啊!”


    她开始声泪俱下地卖惨了。


    毕竟是自己看着一路成长的女孩,立香眼眶一红,罗曼医生就投降了。


    再说了,做四休三已经挺不错了,毕竟如立香所说,现在迦勒底确实是太缺人。


    偷偷抬眸瞥见医生愧疚的神情,藤丸立香悄悄给玛修比了个耶,很好,成功糊弄过去了。


    对不起,医生,你的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不愧是魔术王所罗门,太强了,效率比梅林老师和埃尔梅罗老师加起来还要高。


    为了QP和圣晶石,不是,错了,是为了迦勒底和拯救人理,藤丸立香已经杀死了良心。


    “那个,盖提亚……”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罗曼医生面对幽幽看着自己的魔术式,心虚地假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盖提亚,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我已经跟立香沟通过啦,成功为我们争取到三日的假期!”


    他立起三根手指,比了一个大大的“三”。


    见盖提亚表情不变,他声音弱了些许,“我听说梅林之前可是做六休一的,这样一看,立香对我们很体贴了吧。”


    王,您已经被藤丸立香给PUA了吧!


    盖提亚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王抱进怀里,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到王的脖颈,撒娇一样拉长了声音:


    “王,你好久没单独陪我了。”


    祂着重强调了“单独”二字。


    罗曼医生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不是最近很忙……好啦,盖提亚,不要咬我!”


    盖提亚很委屈地说:“王,你是腻味我了吗?”


    罗曼医生:……


    他嘶了一声,盖提亚这家伙,嘴上说得那么弱势可怜,动作可是一点没轻到哪去。


    他推了推脖子上的脑袋,“别闹了,盖提亚。”


    盖提亚更哀怨了,罗曼医生预判了祂的语言:“停,我已经好久没看过爱情剧了。”


    他用力揉了揉盖提亚的头发,无奈地说:“我以为你不感兴趣来着。”


    盖提亚说:“偶尔,也会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盖提亚抱着罗曼医生跌到了床上,他们额头相抵,盖提亚嗓音低沉又喑哑,“王,你确实,好久没陪我了。”


    “盖提亚……”


    罗曼医生眼尾泛起红意,他低低地喘息着,手指插入盖提亚的长发,到了后面,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幸好明日休假。


    他们胡闹了一晚,第二日正午时分,都是盖提亚去取的午餐,帮忙带到了房间内,期间祂遇见大卫王,只目不斜视地和对方擦肩而过。


    选择用年轻的牧羊人姿态走下英灵座的大卫没走开多久,就停了脚步,转身看着盖提亚离开的背影。


    他冷不丁想起了无意间路过兰斯洛特和梅林的交谈时听到的话:


    要是不好好养孩子的话,听说孩子长大后,就会被“黄毛”拐走,到时候父亲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毛……


    大卫啧了一声,这种自家的白菜被偷走了的感觉,真是令他不爽。


    儿大不中留啊。


    他忧伤地弹了几下竖琴,连结婚这样大的事都不跟爸爸讲,爸爸很伤心啊。


    藤丸立香偶遇此景,作为一名体贴从者的御主,她正准备抬脚,去好好和忧伤的大卫王沟通一二。


    结果这脚还没迈出去,她就眼睁睁看着另一边的走廊上阿塔兰忒忽然出现,于是大卫王立刻变了神情,一脸荡漾地喊着“亚比煞”追了上去。


    藤丸立香:……


    她收回了脚步,默默地想:


    这对父子,算了,她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