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我当然希望。”
季平安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又能够感受到真诚,没有平时的玩笑和不正经。
沈之虞看着眼前的人,心不知为何忽地跳快了一瞬。
她问道:“为什么?”
她刚才的话,有试探的意味,试探季平安认不认识失忆前的自己。
毕竟现在对方对她的好,总要有个理由,若不是图谋她这个人,便是图谋她背后的财富或者势力。
亦或者,如今对她的好全是表象,背后是更大的阴谋。
沈之虞在脑海罗列出来所有可能性,并且预演了所有可能,对方可能会犹豫、也可能会顾左右而言他。
但她却没有想到,季平安会如此笃定地说出来希望她能记起来这种话。
院子里的阳光很好,季平安的声音仿佛都染上了些暖意,“失去了一段记忆,也不清楚自己的过往,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想记起来吧。”
沈熙道:“当然是没有想到,你成亲之后是这样的。”
不仅亲自为对方求了赐婚圣旨,归宁宴的时候还牵着手,甚至连现在狩猎,都和对方寸步不离的。
从前她们都认为,沈之虞的府上不可能有驸马的。
只是这话其他人自然不敢在对方面前说,也只有沈熙敢仗着身份问出口了。
季平安这时候主动接话道:“其实是我黏着殿下。”屋外夜幕泛青,稀疏落几颗星子,无风寂静,季平安抬眼一瞧明亮的月色,念着该是时候去找师尊了。
这回她敲门,却不敢再自作主张进去,等上片刻听见师尊那句散漫的进,才稍直了身子进屋。
屋里熟悉的檀香好像混杂了点儿别的味道。
季平安甫一进门,就已先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上回没有细瞧,如今走至寝间才是发现,师尊房里布局同自己的相似,但陈饰更是华贵。
深处摆了张紫檀木床榻,其上垂悬着层层叠叠的烟紫纱幔,纱幔下还坠着云纹小银球。
“你看什么如此入迷?”左侧忽响起声音来,把季平安吓得退后一步,往旁看才知沈之虞坐在一张青白玉面茶几后,案角又是尊紫金香炉,正悠悠直升起一线香。
她今日新换了套郁金衣裙,发间斜插的一支金钗,簪头坠下两只金铃,同这富贵奢华的屋子倒十分相衬。
季平安再次恍然,想是师尊与娘亲所言那些清风朗月的仙人,当真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
“过来。”沈之虞放下茶杯,朝她招手。
“师尊,晚好。”她先是问好。
沈之虞听完果真是笑意浓了些,“你倒比一般小孩乖巧许多。”
“师尊有养过其他小孩?”
“那倒没有,只是其他峰上长老多少会收些稚童从小培养,远远瞧过几次,实在聒噪。”
季平安没见过她所言,不答这话,只是好奇凑过去,见她案几上一侧放了截桃木枝,旁有好几张黄符纸,上头绘制着自己看不懂的纹路。
师尊手下正是最后一张,运笔稳当缓慢,看得季平安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只等沈之虞最后一笔落完,敛袖收势,她才猛然吸一口气,松了。
“你作甚?”沈之虞这才抬头,见小姑娘脸儿憋气有些憋红,不由轻笑。
“师尊是在画什么?”季平安指指她手下的黄符。
沈之虞搁笔与那桃枝上,挥手将符纸大部分收起来,唯留下一张看起来没这么复杂的,展开。
“一些符咒罢了,为师所修符箓一道,平日多会画些符咒备用。”
她将那张符箓捏到季平安面前,半弯眉眼,“这是敛息符,可规避高出炼符之人三个境界的修士神识窥探,送你了。”
季平安直觉这应当是件稀罕物,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软道,“多谢师尊。”
“不必,这是你筑基后需学的第一道符。”
诶?
季平安眨眨眼,“什么”
“惊讶什么,你既然跟了为师,自然是要继承为师衣钵的,该学还是得学。”沈之虞终于起身自案几后走出,手按在她脑袋上将人转过身来,“不过也不急,你离筑基还远着,且先过来把药浴泡了。”
季平安下意识跟着她走,床前是一只浴桶,里头灌上大半热水,还在冒着滚滚水汽。
沈之虞两指间夹了一枚乌亮药丸,丢进桶里。
霎时水声鼎沸,本清澈水色浓如墨汁,还冒着泡,活像是什么危机四伏的泥沼。
季平安咕咚一下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揪住沈之虞衣裳,“师,师尊?”
女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悠悠,“徒儿快进去吧,可要泡够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可这池水看起来不太能进去的样子。
季平安最后还是进去了。
后来她想,怪不得那位向长老反复叮嘱她不得多用,生怕她出什么问题一般。
因为的确是会出大问题。
季平安面色殷红,唇被咬得发白,死死扣住浴桶边缘,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药水如针扎一般在她身体各处肆虐,因着药性泡过一段时间后皆入了体内,于是连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起来。
她尚且还是个孩子,这般疼进心口的痛可真是没受过,季平安唯一残留那点清明,皆用来支撑自己别滑进水里溺毙过去。
至于师尊?
她实在没心思再在乎被人看了身子,甚至还求过这个女人捞她出来。
可沈之虞只是很悠闲地笑靠在浴桶旁,指尖点点她脸,轻飘飘开口,“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根骨不现可怎么办,徒儿怎能如此轻言放弃?”
一句话堵死了季平安想逃的心,竟也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但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季平安眼尾洇出泪意,方才疼得揪紧师尊衣角的手也渐渐松下,似乎是痛麻木了,转而变为深沉的疲惫。
她愈发疲软,最后两眼一闭。
沉进浴桶里。耳畔忽闻一阵琵琶音,轻灵飘逸,雅如仙乐,可这仙乐落进季平安识海中,居然猛炸开来,与那锁链带来的疼意相比只多不少。
狠似银针,只道绵绵无绝期,在她体内四下冲撞,刺穿了周身经脉。
季平安瑟缩发抖,太过震痛,连喊也喊不出来,只觉体内已被搅作一团烂糊,丹田储存灵气逸散,愈发给这些作乱的锁链和乐音助威。
疼,好疼
她尚还记得师尊在前,心底早已绝望,可身子还相信这人,嗬嗬嘶气,仰脸去看,眼中被血与泪浸透,再看不出是哀求还是恨意。
大抵是悲戚吧。
她似乎到底是不想恨这个女人,也可能恨,但情绪不能及时上泛,被多年的孺慕压住,抬眼也只有沉重痛苦之下的空茫与疑惑。
沈之虞看见了。
看见小徒儿这样都仍清澈的眉眼。
掐诀的手承受不住颤抖起来。
她终于舍得抬脚,艰难走下长阶,款款行至季平安面前。
纬帘后的水倦云蹙了蹙眉,虽说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但阵法开启后不能停下,不然她们三个都会被反噬,那个小姑娘也必死无疑。
只能出声提醒,“沈之虞?”
她怕这女人看着那张脸心软。
沈之虞背脊抖了抖,低声回,“我心里有数。”
眼前是一片烟粉衣角,虚虚晃动,季平安此时思绪软乱,各种旧事来回闪烁,想到的竟是许久前她刚被沈之虞捡回来那两年,师尊会一直守着她泡药浴。
但那时师尊穿的不是这样一身,好像是件郁金襦裙?
她不太能想清了,光维持神魂不被打散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心神,季平安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将那片衣角攥住。
死死攥在手心。
血污沾染了这小块衣料,也如她现在一般脏,一般狼狈。
季平安竟从中感到一股无言的安心,似乎师尊仍站在她这边,与她融为一体。
连身上的疼也没那么强烈了。
她缓抬头,还与沈之虞对视,想再喊一喊那道说过许多年的称谓,墨发女人眸光悲悯,眼下红痣温柔,熟悉同她日夜所见那般。
手上却毫不犹豫贯穿了她的丹田。
季平安脑中紧弦猛然崩断,呕出一大口血来,那些恨意终于突破迷茫冲出,血眸染上怒意。
“为什么?”
她边咳血边质问,可惜没能得到女人的回答,唯有丹田处灵根被捏碎之痛传过全身。
为什么不让她修炼,为什么要阻止她结丹?
为什么不能直接一开始就拒绝她呢?
季平安想问的许多,但都说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只能看着这个女人轻而易举粉碎阿娘留给自己的唯一念头。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悲恨,又或是她的样子实在凄惨,沈之虞难再继续,手稍稍停顿,不自主又想到养这孩子那些年。
想起季平安刚去学堂那阵,白日不在峰上,少了许多人气,她便试图把贪欢叫来陪自个聊天解闷,却总不得趣。
想起小徒儿初潮时,自己从掌门那儿取经,就为了哄这孩子睡觉。
想起她看着这银发姑娘渐渐长大,由以前的小豆丁模样长成现在意气风发的明媚像。
竟也时喜时厌,时挣扎地养了她十年。
沈之虞愈发心疼她如今惨状,恍然想到昨夜这孩子醉得太快,睡得太早,自己还没有同她说过一句季福。
今日本是说要来带她讨彩头的。
墨发女人就这样停下,温和地,轻柔地,替季平安擦去面上四溢的血泪,颤颤同她说起一句,也是这些年来的第一句:
“徒儿,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为师说晚了,现在补上。
季平安似被这一句生辰快乐击碎了所有的情绪,她眼底悲戚混着恨与不自觉的喜一同淌出,忽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力,死死攥住这女人穿透自己丹田的手,往里按,痛苦让她眉梢直跳。
为何要这个时候,同自己说这个呢?
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她心中死寂,毫不在意那些痛,她只是目光锁在沈之虞身上,缓缓地,坚定地。
引动丹田处那段残存的灵根自爆。
轰——
耀眼的火光自她身上灼然腾起,顺着沈之虞的手一路烧上去,火光起初只是包裹两人,而后沈烧沈大,火海似盛开的怒莲,填满了整座大殿,几乎要烧尽这殿里周遭一切。
在这升腾灵气中,水倦云指尖一颤,差点儿弹错一个音。
但她咬牙分出一丝灵气护体,继续维持阵法运行,急言对阵法中心的沈之虞道,“快动手!”
沈之虞闻言才从漫天赤红中反应过来,她的手就在季平安丹田内,自然是首当其冲,熊熊灼意刺入指尖,有道是十指连心,她似乎真感到心口也是烫得生疼。
但她一个大乘期修士,又如何怕筑基的自爆,只一震手,便抵住徒儿的灵气震荡,再没留情,极快地捏碎了那截耀如红莲的灵根。
火光骤散,唯剩被燎着的纬帘还在静燃,弥漫出焦气,一片狼藉。
将自己燃尽的银发姑娘无力软倒,早已昏迷,被沈之虞抱在怀里,她身上衣裳只是普通衣料,被烧得不剩多少,剩下的大多是被血污濡湿才得以幸存。
恰逢水倦云此时收了琵琶过来,疲惫出声,“你这徒儿比想象中的刚烈,听你所言还以为是什么脾气软和的姑娘。”
沈之虞没回她,只是很快从纳戒中取出一件衣裳,给小徒儿披上,赶在水倦云走近前把人盖得严严实实。
“人濒死前再如何软弱的人也会不择手段求生,更何况我徒儿也不是什么懦弱的性子。”她听完水倦云的话,不悦刺一句。
水倦云不想理她,只是打量几眼季平安的样貌,面上终于露出惊色,只是眼有白绢遮掩,盖去了三分骇然。
“竟是如此像。”她喃喃低语,免不得出声感慨。
“这真的不是她”吗?
“不是。”沈之虞半点没犹豫打断她。
“不是,她只是她自己。”
沈之虞垂眸强调了两遍。
水倦云等她把孩子收拾好,才慢慢又言,“沈之虞。”
“嗯?”
“我只是没想到,”她目光落在墨发女人身上,“你如今对着这张脸,居然也下得去这样狠手。”
沈之虞指尖微颤,再忍不住翻涌的心神,语气略带了点恼怒喊她。
“闭嘴。”
一只手横在她后颈处,免得人掉入水中,沈之虞收了笑,面色平静将小人儿拎出来,指尖掐诀消了水气,才给人套上衣裳。
“第一次就撑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子骨倒也不错。”她低声自语一句,打算把人送回隔壁屋里。
但她抱起季平安那瞬,这孩子却跟被魇住了一般,捏住她衣袖,死也不肯松手,身子微颤不知呢喃些什么。
沈之虞蹙眉细听,才发觉她小小声喊的是——
阿娘。
心口掩盖的钝痛忽就又涌上来了。
沈之虞垂眸半晌,终是没把人送走,轻柔抱她后走,撩开了床帐。
刚过冬不久,初春将至,即便是极南之地,夜里也还是会生凉,墨发女人脱了外袍,把雪白一只小人拥在怀里,如此躺靠在床榻之上互相传去点暖意。
慢慢也沉寂睡下了。
第二日晨,曦光漫入纱账,落了几寸搭在季平安的眼梢。
有些烫,有些亮。
季平安缓缓醒神,迷蒙睁眼。
入目是一张放大的美人脸,闭目沉静,有三分柔弱,更剩六分妖冶。
剩下一分怜怜媚意落在她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上。
被发丝轻拢,若隐若现,勾得人想去撩开一睹风采。
季平安没有一睹风采的心思。
她只吓得心脏重重一跳,思绪也顿沉,如一节被雪压极的松枝,只待不堪重负时反应过来——
便会咚地一下弹飞出去。
“啊”季平安退得太过,一下从床沿摔下,摔得屁股阵阵疼,痛呼出声。
她这动静太大,惊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墨发美人眉间蹙起,无知无觉轻叹出一道哼音,难耐睁眼,半撑身软坐起来。
凤眸微阖,只消拿神识去探,才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吵醒了自个,她没忍住勾起一抹困笑。
“怎么,大早上的,徒儿要给为师演上一段杂耍?”
声音还带着点未醒的困顿,哑软,绵绵带着点如丝檀香落进季平安脑中,羽毛般搔了搔。
季平安一骨碌爬起来,浑身也痒了似的,“没,没有。”
“我先去回去洗漱了。”她有些羞恼,只打过一声招呼,连回答也没等,便又噔噔如来时般急匆匆回去了。
只剩沈之虞独自一人在床帏间,扬唇。
轻笑。
后来日子也单调,季平安只需日日在峰上泡药浴,旁的沈之虞从不管她,但因着实在太痛,她人也蔫巴,没那动力出去闲逛,与莫辞盈约好地看看上清宗一事也就此搁置。
沈之虞这人懒散,问过一些常识见她都懂后,便是心安理得地将她散养了,这两年压根没教过她什么修炼法门,更别提为人处世一类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沈之虞也还有点作为师尊的爱徒之心,若她实在疼得厉害,就会留她在屋里抱她入睡。
次数多了,季平安竟慢慢习惯与她亲近,有时也安心于师尊身上那道浅淡的檀香,只需闻着就能安然入睡。
但不知是不是身子改善后麻木了,那药性对她而言不再那么痛苦,除却还有些痒意,旁的和普通沐浴也差不得多少。
可惜同塌而眠这个习惯,早已落下了“病根”,甚至到了晚上不与师尊一齐入睡都会失眠的地步。
季平安起初有些不安,她担心沈之虞知道自己已然不痛后,会赶自己回屋,只能泡完药浴后装作难受,借此窝进这女人怀里。
不过后来发现,沈之虞似乎,懒得赶她。
季平安便胆子大了起来,只自己泡完就主动窝进那座烟紫垂帘的紫檀木大床里,屏息凝神等候。
师尊当真没赶她。
此后在两人心知肚明的默契里,就这般在一间屋里同住了两年。
才终于熬到季平安惦记许久的检测根骨之日。
按师尊所言,她的根骨已在体内初具雏形,需得去掌门殿检测一番才能得知资质如何。
沈之虞说起时似乎对她颇有信心,只道,“你自己去便好,莫要扰了为师清梦。”
季平安往旁瞧一眼闭目侧躺的女人,轻手轻脚下了床,悄声洗漱完才是回到床边。
“师尊?”
她微俯身子,对着女人很轻很轻出声,也不想吵醒沈之虞,只是告知一声会让她下意识安心许多。
“徒儿去掌门殿了。”
这种话,还是她来说比较合适。
话音落下,沈熙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道:“够了够了,怎么还在我这里腻歪起来了。”
她不想再看两个人秀恩爱,道:“这天怎么能这么热,我也算在猎场露过面,就先回营帐了,你们也记得小心点,别被晒伤。”
说完,沈熙就带着人离开,季平安这才忍不住笑了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微微挑了下眉,问沈之虞道:“殿下,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沈之虞看着她,淡声道:“比在归宁宴上好。”
这次听到要住在一起,起码反应小了些。
季平安:“……”
—
可能是学习的缘故,她们今天晚上也睡得格外早。
季平安躺到床上,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边,先是沈之虞手里拿着本很厚的书,说让她半天之内全部背下来,还要默写。
季平安急忙找了借口离开,谁知道书上的汉字突然从纸页上跳了下来,变为无数个汉字小人追着她跑。
一边追,还一边说道:“你把我们写错啦!你把我们写错啦!”
季平安顿时又惊又吓,连忙往前面跑,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只能感受到耳边呼啸地风,还有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只是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摇晃,还能闻到一股很清浅且熟悉的香气。
她还没有来得及辨认这股香气是什么,就听到了耳边岁岁的声音,很着急甚至已经带了哭腔。
“阿姐,你快去看看阿九,她好像很难受……”
醒过来的季平安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再穿衣服,一边走一边问道:“阿九怎么了?”
岁岁跟在她后面,眼眶都是红的:“我叫不醒阿九,她身体很烫…”
话音落下,季平安也推开了她们屋子内的门。
浓郁的兰花香气已经溢满了整个屋子,还隐约夹着一些凛冽冰雪的气息,从进到屋子里后便扑面而来,让她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床上的沈之虞脸颊上全是绯色,额边已经被汗浸湿,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眉头紧蹙。
季平安甚至只是站在门口,都感觉自己脖颈的后方都开始隐隐发热。
她的脑海里忽地闪过几个字。
雨露期。
第 32 章 第 32 章
原来的小说背景是架空朝代,真实的历史上并没有记载。
这个朝代不论男女,在成年前都会进行分化,也就是季平安了解的乾元、中庸、坤泽。
但每个人的分化时间并不固定,有的人可能十岁便会分化,也有的人到了十六岁都还没有分化。
分化后的乾元会有甘霖期,坤泽会有雨露期,两者在这期间,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信香,同时感知也更为敏锐,连同压不下去的情|欲。
季平安接收的记忆里面,有这些概念,但也只是概念而已。
在听到岁岁说沈之虞难受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对方的头疼又发作了。
但她进到房间里面,全身全身几乎被空谷幽兰似的香味席卷,脑子都有一瞬间的发蒙,才知道这和之前的头疼都不一样。
而是她只有概念,却从未遇到过的雨露期。
她的嗓子都哑了一瞬,对着身边着急的岁岁道:“岁岁,我现在要帮阿九看看情况,你先去我的房间睡会儿好不好?”
帐中的床没有府里的大,只是简单搭起来,算不上宽敞,也拉不开距离,只能容纳两个人平躺着,但是微微动一下就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动作。
躺下后,季平安便能够感觉到身旁传过来的熟悉的气息和清浅的呼吸声。
她们沐浴用的皂角相同,身上的味道都融合在了一起,还能够闻到彼此身上的信香。
从前睡在一张床的时候,还有岁岁在旁边,季平安也不会觉得别扭。
如今只有她和沈之虞,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殿下”,季平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问道:“你睡了吗?”
沈之虞:“……睡了。”时隔几日,坏心眼的沈之虞怎么又出现了。
她眨眼道:“殿下,我们商量件事情好不好?”
沈之虞看向她:“让我忘掉这件事?”
不用问,她都能够猜出来季平安的想法。
季平安连忙点头,哄小孩一般道:“殿下不亏是殿下,就是聪明。”
归宁宴上已经有些尴尬了,如今再被沈之虞提起来,她是彻底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沈之虞:“……”
她语气里带着很浅的无奈,道:“你少说两句,我自然不会再提。”
季平安的身子立刻直了些,食指抵在自己嘴上,特地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用行动来表明她的决心。
沈之虞微微点头,唇角有了些若有若无的弧度,骑着马继续朝着林子里面走。
季平安思考了片刻,才明白沈之虞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她的眼眸闪过抹笑意,连忙拉着缰绳跟上去。
虽然说坏心眼的沈之虞,经常让她招架不住。
但她反而更喜欢对方这个样子,比刚认识浑身冰冷带刺的时候好多了。
季平安:“……”沈之虞被体内残存魔气折磨一日,直到夜间,那道作乱的气息才慢慢歇下,徒留她满身黏腻汗水,墨发也润潮了,有几缕沾在面颊上,魂消魄散似的软躺着。
她缓缓吐出点浊气来,眼角下那颗红痣也软淡了一般,浅了许多,闭目轻慢出声,“贪欢。”
在旁跪坐候了一夜的贪欢应声起身,将她自床帏间抱起,自屋后去了汤池。
轻柔将疲软的女人放下,才无声退去。
沈之虞松手解了里衣,露出具纤秾合度的润白身子,赤足慢慢踏进池中,池水自小腿漫上,缓缓浸没她腰间稍陷两处腰窝,才是过了锁骨,汪了一弯透亮的水。
她疲惫叹出一声软吟,趴在池边歇息。
腾腾热气在汤池弥漫,朦胧了她昳丽的眉眼,那颗红痣终于是燃起来,重新泛泛出鲜活色彩。
没想到小徒儿竟是火灵根。
沈之虞心口还在隐痛,她此前也只是觉着样子像,对这孩子观感分外复杂,总对这张脸泛起恍惚,但小徒儿终究是个孩子,还是凡人,区分起来容易。
结果季平安连灵根也与那人一般无二。
她忽感到点儿心慌,竟是不想再同这孩子多有牵连。
墨发女人缓缓松下身子,盘算着过几日把小徒儿丢去学堂算了,眼不见为净。
可惜她没能放松多久。
“尊上,药阁传音。”贪欢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灵泉旁,低头道。
“嗯?找本座何事?”沈之虞泡得困顿,懒声问。
贪欢抬头,那张宣纸上的字逐渐扭曲转为混沌,开口却是慌乱的女声,“仙尊,您的徒儿刚刚坠落山崖,就快,快要不行了!”
沈之虞豁然睁眼,睡意顿时飞至九霄云外,“你说什么?”
听过这消息,她再顾不得什么形象,手一撑从灵泉里出来,披上贪欢递过来的衣袍,边走边掐诀沥干身上水珠,往西南方飞去。
沉青峰,药阁内。
“师尊,小师祖脉象微弱,我就快探查不到了。”商陆收回搭在季平安腕上两指,用灵力护住其心脉,蹙眉喊道。
向善生没有理会自己的大徒儿,袖子撸起,指尖催生起火苗,弹指丢向炉底,“你先给她喂两颗续骨丸。”
“她是凡人怎吃得修士修复筋骨之物。”商陆每感她脉象微弱一分,脸色也跟着苍白一分。
“不吃她就得死。”向善生语气冷下来,她现在正忙着炼制护心丹,实在是没空再和商陆吵架。
一旁唯唯诺诺的小师妹见师尊神色不虞,以为她又要发飙,赶紧翻箱倒柜找出装续骨丸的玉瓶递给师姐。
“嗯,没事,你去帮师尊炼丹。”商陆接过药,白着脸对小师妹笑笑。
小师祖不知从哪里摔下来的,幸好小师妹今日下崖底采珠光菇,路过瞧见了才将人捡回。
带上峰时这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小师妹不认得她,看衣饰不俗,以为是哪位长老的门生,但也没听说谁收了个凡人,直到商陆来了才知道,这妹妹竟是朝眠峰上的小师祖,两人均是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喊师尊来救人。
木阁袅袅中药苦气中,两道身影在矮榻前忙活,向善生则是眉头紧锁,凝练药液。
季平安现下样子实在是惨烈,她手脚皆断,七窍流血,衣袍早已被剐蹭破碎,露出来的地方血肉模糊。整件青衫被血浸如墨色,连银白发丝都难以幸免。
虽昏死过去,身子却还疼得不住抽搐,亏得用灵气止血,才没继续外流,但也离咽气差不了多远了。
说实话,商陆一开始都觉着,又不是修士,寻常人摔成这样早该死了,可她偏偏还有气息,那就还有救回来的希望,也幸亏如此,不然就是医术再精湛,也救不回死人。
那边向善生正巧出丹,药香瞬间冲淡了一些屋内血气,她闪身来到床前,胯一扭撞开商陆,“让开!”
但看季平安那副模样,她端着丹药皱眉,转头对刚站稳的大徒儿颔首,“你扶一下她。”
商陆忍不住叹气,认命托起季平安身子,她动作轻柔,唯恐用点力就把这人捏碎了。
向善生给她服下丹药,才松了口气,“等会你用灵力修复她的伤势,为师会为你护法。”
她是火灵根,天生是炼丹的料,却没有木灵根的疗愈之力,只能让商陆来。
商陆闻言点头,伸手结印,一点点修复季平安几近残破的身体,微光飘于她身侧,轻轻浮动。
季平安伤及根本,不比那些皮外伤,随意修复即可,她这般伤势需得以灵力为引,温养其五脏六腑,消耗的灵力只多不少。
不多时,小师妹便见大师姐额间冒汗,她寻了块布,想要给师姐擦去,但师尊却抬手制止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于是不敢上前,话也不敢说,比划着动作意思自己去外头候着,蹑手蹑脚离开。
才出门,一转头,就看见眼前飞来一人,小师妹没看清是谁,怕她闯进去打扰师姐和师尊救人,忙上前拦下。
“你是何人,此为药阁重地,不得擅闯!”
沈之虞懒答她,只焦急想进入药阁,向善生在里头适时开口,“仙尊且慢,您徒儿并无大碍,我等正为其疗伤,还请仙尊在外等候片刻。”
一剂定心丸,沈之虞这才收回准备推门的手。原先的失态也稍稍冷静下来,住了步子蹙眉。
小徒儿向来乖巧,往日里又安静,鲜少出峰,若真是要出去,都会问过自己一声。
怎的今日不声不响就跑出去了,还摔下山崖?
沈之虞愈想愈生出满脸郁色,蹭蹭上来点儿火气,这才不过没看住她一晚,自家徒儿就能把自己折腾得差点去见阎王。
忒不省心。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懊恼。
说到底还是她把人赶出去了,若留人在屋里待着,可能也不会发生这事,沈之虞扶额,在门口来回踱步,心头十分焦躁。
她今日自己也不大爽利,一大早又听见这种噩耗,烦闷难消。
沈之虞在门口来来回回,晃来晃去,小师妹被晃得眼晕,正想说师尊和大师姐很厉害,仙尊不必担心,但瞅见沈之虞难看的脸色。
终究是不敢开口。
大抵一炷香过去,向善生终于从屋里出来,她半拉半抱着满脸疲态的商陆,对着沈之虞点头算是拜过,“见过仙尊,人在里头,正睡着。”
沈之虞快步走进木阁,只留了个嗯字给她。
“累死了。”向善生把人扔给小师妹,锤了锤肩,“你把你师姐带回去休息吧,今日的课业就给你们免了。”
商陆踉跄一下,控制着自己,没砸到小师妹身上,才揽过她,回身朝师尊说,“徒儿先行告退。”
向善生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师妹则是因为这巨大的惊喜笑开了花,她跟在商陆身后还小小声地问,“师姐,今日的课业真的不用做了?”
“再问就让你做完。”她才说完,向善生就在后面幽幽补上一句,小师妹瞬间噤声,捂住嘴对商陆眨巴眨巴眼睛。
商陆牵了牵嘴角,“不用,若是师尊要你做,你就骂她一把年纪还食言。”
向善生听这话,气得两手一叉腰就准备要开骂,商陆晓得她要发飙,忙拉着小师妹掐过御风诀就跑,等向善生那口气提起来,她们人影早消失在天际。
“这两兔崽子!”
反观屋内,沈之虞已坐至季平安身旁,见小徒儿正面色苍白躺在榻上,她不甚放心伸手在人额前探查一番,确是身子康健,只是尚且虚弱仍在沉睡,这才放下心来。
但她突然眉头紧锁,刚才小徒儿额前似乎闪过一缕黑气,待她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莫不是她的错觉?
“仙尊。”向善生这时推门而入,面上严肃。
沈之虞思绪中断,松了眉眼,压下那丝疑虑问,“何事?”
向善生没有靠她太近,远远停在阶下言,“虽不知小师祖为何落崖,但她身上似乎有异宝相护,心脉并未有太大损伤,又加之这两年您应当让她用了药浴炼体。”
“才吊着口气等到被人捡回,不过此伤太重,可能还需修养一两年才能完全恢复。”
异宝?
沈之虞明了什么,往季平安脖颈处看去,果然那块红玉还安静坠在这孩子颈间,只不过细细观察,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神情一怔,眼底闪过惊骇,但有人在前,沈之虞没有多言,只能压下慌乱的心神,点头微应,“本座可带她走了?”
向善生思索一番并未旁的再要嘱咐,侧身一让,点了头。
她道:“殿下现在也学会开玩笑了。”
不过现在的好感度已经到了35,互相开开玩笑好像也正常。
沈之虞嗯了声:“和你学的。”季平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喝醉。
她那时喝得太快,情绪带动着酒气上泛,才想靠过去同师尊说点什么,便已经忍不住晕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季平安揉揉额角,蹙眉思索,记忆就此截断,再想不起什么来,她莫名地抚上自己的唇,茫然发愣。
好像蹭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些个甜口酒水喝起来没什么感觉,结果后劲如此大,她拧眉回忆着。
“醒了?”不远处响起师尊的声音。
季平安转头,沈之虞正坐在桌前吃茶,侧身以对她,墨发柔顺披下,侧颜被窗外的日光映出一层微绒,周身柔色如晕。
“师尊”她看着她,下意识低声喊。
心口不自觉泛暖。
“醒了快收拾一下,”沈之虞偏过脸来,对她浅笑,“等会儿为师带你去首座府。”
“去首座府做什么?”季平安给自己掐了一个清洁咒,翻身下床,接过师尊的茶问。
她昨夜醉酒,今朝酒醒分外口干,这盏茶来得正是时候,她慢慢喝完,还能闻见其中很淡一丝花香。
有点儿像朝眠峰上那株桃树的香气?
“去讨个彩头。”沈之虞面不改色柔笑,好似真的要带她出门玩。
季平安不太懂,只乖顺听从她安排,又不禁想笑。
她觉着自从到了蓬莱,师尊对她愈发好了,好得让她徒生出,要不一直留在这儿的念头。
但季平安兀自摇头,师尊哪时对她不好呢,师尊愿意收留她,养她这么大就已经很好了。
做人不能贪心,她如是对自己说。
不过师尊似乎特别急?
季平安看着等自己喝完茶就起身要出发的师尊,缓缓感到一丝疑惑,师尊急什么?
她虽不解,却没多问,归根结底是对这女人太过信任,想也不想便跟着。
首座府位于蓬莱仙山最高峰,一道白玉长阶自山顶垂下,似一张符纸锁住整座山头,辉煌森严。
比上清宗更像话本里那些劳什子仙宗。
“师尊,为何上清宗不建成这样?”银发姑娘坠在后头轻飘飘问。
“嗯?”沈之虞正想事,得她问话愣了一下才是答,“早不是说过,这蓬莱仙山是仙家之地?”
“这儿对辈分十分看中,仙山内规矩也繁多复杂,建筑自然也是同样风格。”
“我们上清宗只能算是新生门派,祖师娘娘当年捡了太多小萝卜头没地方放,只好建了个宗门养着,建筑都是按着行凡人之方便的样式来修,与这传承了几千年的仙境当然不一样。”
沈之虞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弯了眼捏捏她手心,“徒儿现在的年纪,也算是小萝卜头。”
白萝卜头皱了眉,对师尊的比喻略有不满,“我已经十八了。”
说到这儿她又闭嘴,十八岁的年纪放在凡人堆里确实算得上大人,但真要与这些修士对比,那的确是小姑娘。
太过年轻也太过脆弱。
一根指头就能碾死。
“您的师尊是祖师娘娘捡回来那些人里面的一位?”她好不容易得此了解师尊的机会,多追问了几句。
沈之虞意味不明哼笑一声,转脸悠悠拉着她往府邸飞去,“为师就是祖师娘娘座下的呢。”
“嗯?!”季平安惊了。
“不过为师倒不是她捡回来的。”沈之虞垂眸慢补道,将她带回宗门的另有其人。
季平安慢慢点头,缓想起在学堂听的一些宗门历史,沉思良久,念头忽拐到些奇怪的地方,抬头问她,“上清宗创立虽说不算久远,但也有千年,而祖师娘娘三百年前也已飞升,师尊您岁数”
沈之虞未尽的笑容顿时僵住。
“为师是何年岁这不重要。”她打断了这倒霉孩子的问题,“到了。”
生生把这页翻了过去。
季平安直觉她有不对,但师尊看起来不愿多谈,只好惋惜地轻哦了一声。
又入大殿,白幕纬帘依旧,季平安只觉这儿仙气飘飘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这样两厢对比,朝眠峰真算得上是人情味十足了。
“你们来了?”纬帘后有温冷女声透出,季平安下意识往沈之虞身后藏了小半步,心中分辨,咂摸出这人嗓音里的几分弱气。
她等师尊同她介绍,但墨发女人竟是撤开她的手,理也没理她便走上前去。
手中暖柔一松,微风而后灌入,剐蹭出些许痒意,季平安顿时感到点空茫,慌乱道,“师尊?”
沈之虞踩上一节石阶,离她有好几步远,回身时俯视下来,凤眸中柔情早已不在,只余泛泛冷意。
似乎是——
一丝杀意。
季平安没由来打了个寒噤。
才要动弹,两脚却有如千钧之重,抬不起一分一毫,她惊骇与师尊冷漠的目光相视,正想问出口。
地上霎时亮起道道金光,仿佛有一人正执笔落墨,涂下诡异扭曲的符文,这些金线渐亮,给季平安淡红眸子也染上层浮金。
最后一笔,落在她身上。
季平安僵在原地。
身体动不了!
师尊?
她试图张口说话,却发现嘴唇也紧闭着,整个人宛若化作一尊石雕,静静矗立。
怎么会这样?这是何意?
季平安愈发慌乱,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悸动,疼得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相信,还残存些希望地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女人,眼有哀求。
师尊,您说句话好不好?
季平安忍不住弯了下唇角,道:“那是殿下天赋异禀,自学成才,我可没有教过殿下。”
沈之虞明明自己就是个黑芝麻馅,哪里用得上她教。
“不困?”沈之虞问道。
说了会儿话,季平安也少了些上床时候莫名的紧张,放松许多,困意也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她道:“不是很困。”
沈之虞垂眸看向她,道:“那便早点睡。”
季平安翻了个身,和人面对面。
借着营帐外的光,她勉勉强强能够看到对方的轮廓。
她道:“殿下,我说的是不困。”
沈之虞:“听到了。”
意思是,不困也不影响你睡觉。
季平安:“……”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由沈之虞说出来,却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
她笑了会儿,才勉强能够收起唇角的弧度,但话音里面还是能够听出来些笑意。
“好吧,那殿下也早点睡。”
季平安稍稍翻了下身,成了平时惯用的睡觉姿势,“晚安。”
过了片刻,沈之虞感受着身边传来的乾元气息。
她轻声道:“晚安。”
沈之虞点头接过来,动作却要比平时慢上许多,像是意识还没有回笼一样。
季平安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了。
触碰之间,沈之虞也闻到了她身上暂时没有收干净的阳光混着向日葵花的味道。
仿佛是打开记忆的按钮,昨晚的事情尽数涌入到她的脑海中。
岁岁在她耳边的声音、朝她床边走过来的乾元、没有刺下去的利箭、被用力攥着的手腕……
甚至还记得她用牙齿轻咬乾元的腺体。
她全都记了起来。
第 33 章 第 33 章
昨夜的一幕幕尽数在沈之虞的脑海中闪过,格外清晰。
沈之虞下意识看向季平安,视线落在她脖颈的位置。
雨露期的她想要乾元的信香,于是便不断靠近乾元的腺体。
当时的她哪怕牙齿咬到了腺体,但也没有力气咬下去,更像是含和舔,没有伤到乾元的腺体,但却在对方白皙脖颈处留下一串浅红色的痕迹。
一晚上过去,唇齿咬出来的痕迹也更加明显,衣领遮掩着,但是不能完全藏住,看起来格外暧昧。
【目标人物好感度……】
【目标人物好感度+2】
【目标人物好感度+5】
“……”
夏苗一共五天,第四天下午会对众人的猎物进行计数,选出来前十名,等到第五日会有庆功宴,每人也都会有对应的奖赏。
所以第四天的时候,有望争夺前列的人都加快了打猎的进度,猎场里面时不时能看到疾驰的马。
越到这种时候,猎场里面受伤的人也越多,断断续续地能听到有人叫太医和郎中的声音。
他们受伤,倒不是因为陷阱。
连着三四天都在林子里高强度狩猎,到了这个时候,体力和注意力就容易跟不上,磕碰和跌倒就多了些。
好在受的都是皮外伤,让随行的太医帮忙包扎好后就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季平安作为此次夏苗的负责人,总要亲自去问候问候这些人,表达下她的关心。
空闲的时候,沈之虞找到她道:“虞柏刚才来找,我去西边一趟。”
季平安问道:“要不要我陪你?”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喊道:“驸马,这位大人也伤到了。”
沈之虞抬眸看了眼,道:“我自己就可以。”
季平安走不开,也只能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把云棋和云琴都带上,我这边忙完就去找你。”
沈之虞应了声好,便骑着马离开。
见人的背影消失后,季平安才收回来自己的视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去看这次受伤的人。
等过了中午,快进行猎物清数的时候,受伤的人才少了,季平安也得了空闲。
她伸了伸懒腰,扫了眼周围,还是没有沈之虞的身影,看样子是对方还没有回来。
季平安也骑上马,准备去西边看看。
想着沈之虞可能没有还没有吃午饭,她又回营帐里拿了些糕点后才出发。
猎场不小,只知道在西边的林子也不好找。
季平安看着前面的分叉路口,心里难得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多问两嘴,还能知道更具体点的方位。
她慢慢骑着马,也留心着周围的声音,担心和沈之虞她们错过。
偶尔跑过一些猎物,季平安也有些手痒,时不时地射两箭。
箭射出去,便将兔子钉在了原地,足以看出她的力气。
“大人好箭法啊!”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
季平安转头看过去,对方同样骑着马,手上还拿着弓,旁边的布袋里装着猎物。
季平安在外人面前,还是惯用的说法:“运气罢了。”
这人嘿了一声道:“你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
季平安:“怎么说?”
“当然因为我也会射箭啊”,常南道:“你射箭的力道和准度,绝对不是靠运气就能有的。”
说完,她又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拿不到名次,所以猎物打不打的也无所谓了。”
季平安原本只是想应付对方几句,说完便去继续找沈之虞。
只是听到对方后面的那句话,季平安的直觉却觉得不简单。
她问道:“你也是这样?”
常南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的人后,才叹了口气道:“差不多吧。”
“人家世族里面的人,都有人帮忙打猎物,我们单枪匹马的怎么能比得过。”
常南看着眼前的人年轻,身上也没有佩戴什么名贵的饰物,也将对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她道:“更不用说,其他人多花些银子,就能买到猎物比较多的点位。”
季平安在猎场里面待了这么多天,自然知道每个位置的猎物数量是不一样的。
这其实算正常,毕竟猎物也和人一样,都喜欢待在温度合适和食物多的地方。
但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能够花银子买这些点位。
季平安问道:“猎物多的点位在哪里?”
常南笑了下:“我又没有银子,怎么会知道?”
常南是从村里面出来的,连盘缠都是村里的人一文钱一文钱帮她凑出来的。
也是她力气大加上运气好,才在武举里面得了个名次。
但她在朝中没有关系,只得了个小官,日常的生活来源全靠每月的俸禄,买点位这种东西和她没有关系。
说完,她才问道:“不过这些事情在武举的人中,也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季平安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才道:“平时我没有太关注这些事情。”
她多问了一句:“那武举会有这种事情吗?”
对方都能够买这些东西,很难不让人多想。季平安背后寒毛一竖,下意识已是直了身子,抬眼去看,女人坐在外围,挡去了天光,背后透出点子光晕,面上哪还有什么笑容,往日里慵懒的神情消散,只余沉沉郁色,凤眸微垂,目光冷淡锁在她身上。
那身红衣和周遭檀香也慢慢淡却了。
季平安试图从她眼尾红痣里瞧出点柔和味道,但实在骗不得自己,缓缓缩成团,往后退了退。
师尊她,好像生气了。
沈之虞冷笑一声,“怎么?有胆子跑出去没胆子说?”
她的确是气,有气自己没把这孩子看牢,但也气季平安招呼也不打就乱跑。
宗门里尚未修炼的孩子都只能在云疏峰内活动,不是不想给她们出去,而是不能给,凡人太弱,磕着碰着都可能丢了性命,更别提不慎遇到什么没长眼的妖兽,说不准眨眼就被吃了。
谁能救的及?
也就这孩子幸亏带了红玉护身,且磨炼了两年,底子不错,不然能不能回来都是另一回事。
沈之虞沈想沈气,又想到红玉开裂,更是烦郁。
季平安一眼就瞅见她面色愈发阴沉,渐感不妙,再不敢瞒了,赶忙挪到她身前,低头小声解释,“师尊,”
“我只是想去沉青峰问问您的病。”
她的病?
沈之虞顿住,难得思绪错乱一瞬。
她眸中闪过几分错愕,但很快压下,看似仍愠怒的模样,实则声音都缓和许多。
“为师那病早说过是老毛病,你这么急作甚,还不能等等再来问?”
“傻不傻。”
季平安却被她戳中痛处,又想到自己毫无用处,血眸没了光亮,“我,我怕”
怕您也像阿娘那样眨眼就没了。
她未尽之言没在低低的抽泣声里,没有让师尊听见。
沈之虞眼见这孩子哭得细碎,又不敢大声,缩在一团一抽一抽的,让人多生怜意。
她长叹一气,把人重新抱回怀里,拭去这孩子的泪,“别哭了。”
“这两年没哭,今儿终于忍不住了?”
这女人哄人的话还是这般不中听,季平安那点子难过都被她惹得散去不少,吸吸鼻子停下来,后知后觉些羞意,红了耳尖把脸埋进沈之虞怀里。
没想到一不小心抵住柔软。
两人皆是一顿。
沈之虞只是有些不适应,倒也没太在乎,季平安却猛然抬起脸来后仰,挪远了点。
“师尊”她语无伦次,想比划什么,最后又放下。
直把沈之虞逗笑了。
“你紧张什么?”她好笑道,红痣随眼尾微动,轻轻扬扬透出几丝漫不经心。
季平安这下真说不出来话了。
沈之虞挑起季平安脖颈上所戴红玉,细细摩挲上头的裂痕,轻道,“这红玉替你挡过灾害,怕已没了庇佑之用。”
“这镯子有为师一道神识,可护你周全,切莫轻易摘下。”她把自己腕上的墨玉镯子褪下,轻轻给季平安戴上。
镯子上还残存她微暖的体温,这点温度浸染了玉镯许多年,现在落于季平安腕上,也慢慢渗进去了。
银发人儿愣愣摸了摸镯子,不太习惯,总觉这镯子套在手上,就像是师尊一直牵着她,温和熨帖,又犹如绳索一般将她套牢。
季平安很久后才发觉,这镯子也真就像一根红线,将她与师尊紧密牵连于一处,绑了漫长一生。
但此时她只是感动于师尊对她的关心,妥帖将镯子藏在袖中,认真点了点头,“徒儿明白。”
她想得不多,沈之虞心却难安。
红玉受损,徒儿只怕是——
她蹙了蹙眉,思忖道,“为师近日没有空闲,你既已显骨,就先去学堂修习吧。”
学堂?季平安愣怔。
“显骨后有资质的孩子都会去学堂修习四年,若无错处一般就会拜入长老门下做记名门生,天分高的还可能被长老收为亲传,你在为师门下,本是不需去争这些名额的。”
沈之虞难得认真同她解释,“但学堂专供给你们这些孩子解惑,若修炼上有何不懂,都可以在那儿求得解答,正适合徒儿入门。”
这话挑不出错处。
季平安也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乱想,“师尊您生气了吗?”
是因为她这次坠崖,还是因为,她的火灵根?
她自小心思敏感,极易想多,只一发散就偏到了老远。
师尊,不要她了吗?
沈之虞活过的年岁比她吃过的盐还多,只需她面色一变就知晓她心中所想。
无奈看着这孩子,招招手,“过来。”
季平安委屈抿唇过去。血瞳清澈,倒映了墨发女人稍稍慌乱的面容,印落下她不甚熟练的道歉,“为师只是”
“您不必说了。”
只瞧她这反应,季平安便再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她沉懈下来,心头只有无尽的荒芜。
早该明白的。
师尊自小就不会在乎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只自己心血来潮,觉得该施舍点关爱了,便喊人过来关心一番。
她垂眼,将那墨玉镯子从手里拆下,递到师尊面前,温声道,“师尊,内门学子都会配发纳戒,我自去掌门那儿补领就好。”
“这个镯子,”季平安声音有不甚明显的哭颤,“就还回于您吧。”
她不知师尊说的是否为真,真真假假也不太重要了,无论是如何,自己的灵根同这些年来的修为的确付之一炬,再怎么解释也都落得这个结果,改变不了什么。
但她不会真的怨恨这个女人。
因为沈之虞的确在山洪前将她捡了回来,的确养了她许多年,的确让她有了一个家。
如此快活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是沈之虞给的,就算师尊要把这些都收回去,她又能如何呢。
她什么都反抗不了罢了。
季平安想明白了这些,忽就有心情笑出来,甚至替愣住的女人戴好那只镯子,眉眼弯弯,“您收好。”
她笑得轻,太轻了,让沈之虞心口也似空了一块,莫名发慌,“徒儿用着就好,此物有镇煞之用,”
说着沈之虞停住,此时徒儿煞气已除,哪还需要什么镇煞的法宝。
季平安将她手推开,低问,“师尊,我还能修炼吗?”
她自视过一回,但灵根已然破碎,还剩一团红色星云浮在丹田中央,根本调动不得任何一丝灵气。
沈之虞沉默了片刻,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只温声道,“会的。”
“会的,你且等一阵子。”她牵起点勉强笑意,“为师给你寻个法子。”
季平安与她对视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徒儿晓得了。”心里大抵有了数,知晓怕是难了。
两人关系忽就这般降至冰点,虽还住在一个峰上,却说不上半句话,见也是少了,因着季平安每日都窝在屋里也不愿出来见她。
沈之虞知她难受,没有过多打扰,只是让贪欢到了时辰便给人送饭食。
季平安只觉着荒谬,她辟谷多年,如今竟落回不吃饭就要饿死的地步。
她更是悲愤,恶心得饭也吃不下,再想师尊这么些日子,当真不管她,由她在屋里自生自灭。
本还剩了些希冀的心,忽然就彻底失望了。
这日清晨,季平安顿悟一般出了峰,在宗门游荡,思来想去她还是只能找边临。
没有在云疏峰找到友人,她略一思索,拐去了从未踏足过的剑阁所在处——折竹峰。
折竹峰正如其名,峰上竹海广布,漫山遍野是青竹矗立,高大长直,似剑一般扎根地上,直指云霄,唯有风吹过隙时竹叶微动,吹走了些锐气。
季平安自吊桥上望去,不免想试试在这竹海之上腾云御空的感觉,想来定然十分得趣。
但她没有灵力。
银发姑娘心尖泛痛,又想起师尊来,一时不知是悲还是恨。
竹林中有羊肠小道,青石铺就,瞧来干净整洁,像是时常有人打扫,虽古旧但不荒废。
“师尊别打了!我这就练!求求您了啊啊啊——”
走到半山腰时,前方突有一道熟悉的女声飞速靠近,季平安停住步子,只见边临往她这儿跑来。
咻——一道剑气直直朝那紫衣姑娘刺去,但边临这么些年,早已练出娴熟的躲避技巧,只一偏脑袋就躲了过去,脚下步子还不带停,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她身后是一位容貌浅淡的玄袍女人,飞眉入鬓,墨瞳含几分寒意,唇色也极淡,冷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
那道被边临躲开的冰蓝剑气斜飞,扎在一旁的竹子中段,毫不留情地削断了这有碗口那么粗的竹节,没有半分凝滞,继续往前飞去,生生截断了好几根青竹才消散。
季平安见此不由惊骇。
原来,折竹峰的折竹,是指这个折啊。
她忽就觉着,边临能在折竹峰活这么多年,真算是天赋异禀。
怪不得每回见着她都要先咒骂陆长老半个时辰。
边临惊魂未定蹲在地上,一打眼就看见季平安站在不远处,讶然,“你怎的来了?”
这话让陆无隅收起眼底那点寒意也看过来,朝她拱手,“何事?”
陆长老在学堂里就威名显赫,因着上课时规矩严格,要求又极高,做不到还会体罚,几乎是人人都怕她,私底下还曾传过她会吃人的传闻。
当然不会有人信,只是抱怨对长老的不满罢了。
季平安念着帮帮好友,不再多想,答道,“我找边临有要事相议。”
她说完愣住,师尊也常爱用这个借口。
沈之虞的确是扎根在她记忆深处,若要完全撇去简直是伤筋动骨。
念在她的身份,陆无隅寡淡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沉吟许久,才扫一眼边临,转身回去,“随你。”
边临大松一口气,躺倒在地上,“小师祖直接住下就好。”
她不需问就熟练答应,毕竟小师祖这么些年来,每回找她都是因为离家出走。
季平安咬牙不好说她,只能沉默。
剑阁门徒不多,峰上只有山腰稀疏几座小屋散布,很轻易就能找到边临的屋子。
这姑娘也真是心大,那几本季平安分外眼熟的画本就大大咧咧摆在书案上,丝毫不怕被人发现。
她无奈扶额,“你不怕陆长老发现你看闲书不用功练剑吗?”
一只手搭在她后背,把她往前推了一点。
银发小人儿被带得倾了倾身,不由头低下,腿挨靠在矮榻边缘。
鼻尖忽落入一片暖香中。
熟悉的香气将她缓缓裹住,有微凉的指挑开她额前发丝,她敏锐察觉有阵温意靠近了自己。
果真是有半点轻润软柔贴了上来。沈之虞错开了眼,什么也没解释,只抬手掐诀立于身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自她话音起始,大殿内以季平安为中心的地面符文愈发耀目,八角方位赫然冲出一条条金色锁链,眨眼缠上她手脚腰间,最后一条正中眉心,竟是直穿神魂。
季平安血眸一空,周身有如钟撞,神魂震荡。
后知后觉是钻心的疼。
脑中似有尖锥在反复搅动,手脚处的锁链也沈收沈紧,仿佛有刺突出,狠狠扎入她身躯之中,将她死死钉住。
季平安瞪大一双眼,红色眸子将那泪也染红了一般,不住淌出血泪来,咚——她双膝无力跪下。
生生砸在冷硬的玉质地上。
她终于能从喉间撕出点话,但身上太疼,眼前太模糊,只能朦胧面向师尊的身影,血沫伴话语断断续续自唇边溢出,“师尊,为什么”
好疼啊
季平安血泪沈流沈多,身上那件玉兰衣裳也被血色染红,斑驳脏污,有金锁加身,对比更甚。
她此时如同一个将死的囚徒,痛苦跪在长阶之下,茫然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钉穿自己神魂的女人——那个养了自己十年的师尊。
“为什么?”
沈之虞没敢看她,只是垂眸,眼睫不住生颤,心尖闷堵,但口中咒语依旧未停,“魔王束首凶秽消散”
她一身粉纱被风扬起,吹出烈烈声响,眉心那道金色剑痕也微亮,其中慢慢浮出些玄紫细丝,雷纹愈盛,渐萦绕在她周身,融入那金锁链之中。
季平安一震,尖锐的痛意里顿时多出撕裂之感,好似要把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扯下来。
好疼啊,师尊。
她疼得几近昏迷,却总能被那道直穿眉心的金锁链留住最后一丝清醒,生捱这惨无人道的摧残。
季平安想不明白,为何师尊突然这样对她。
明明昨夜还很温柔。
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她眉心。
季平安顿时僵住,血眸微扩。
是——
软柔很快退去,似春风拂面,过后唯剩周身舒意,却再难寻那片春润的痕迹了。
沈之虞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略带叹息,“没生气,又不是赶你,为师的确是有要紧事,徒儿权当出去多认识些友人,别日日闷在屋里,连朝气都消磨没了。”
是师尊的亲抚。
常南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能把上面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因为京城里面的人也都知道这些。
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找她麻烦,说不定还会感谢她帮助对方多了一单生意。
但武举的事情,可关涉着朝堂上下,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季平安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情,有缘再会。”
说完,她就骑着马走进了岔路口。
还留在原地的常南看着她的背影,过了会儿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坏了,忘了问她是怎么学的射箭的了!”
经过了刚才,他也丝毫不怀疑季平安的射箭了,甚至觉得她比孟水山的射箭还要厉害!
孟水山笑了下:“是啊,我们一起搬下去,剩下的就麻烦依柳了。”
祝依柳会讲价,每次卖猎物都是交给她。
祝依柳道:“没问题,银子到时候我给你们送到家里面去。”
打猎完下山还是中午,季平安也踏上熟悉的路准备回家,她这几日也没有再想起来雨露期那晚的事,彻底冷静了下来。
推开家门,院子里面的岁岁先看到了她:“阿姐!”
季平安笑了下,道:“我回来了。”
说完,她便和岁岁旁边的沈之虞对上视线。
沈之虞看着眼前这个三天都没有出现过的人,缓了会儿才出声道:“我们聊聊?”
第 34 章 第 34 章
季平安觉得前几天的她完全就是被信香影响了,现在冷静下来自然不会拒绝。
“好。”她应了声,看着眼前的沈之虞,问道:“你现在身体好了吗?”
“还好。”沈之虞说完,视线落到了她的衣袖上问道:“你呢?”
季平安也低头看,才发现袖口和胳膊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沾上了血,浸湿后衣服颜色都深了些。
她撩了下袖子,让人看得更清楚:“我没事,这是野猪的血,不小心蹭到的。”
她的语气虽然淡定,但心里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毕竟这可是沈之虞主动在关心她,难得啊!
两只野猪都是肥的,斤两也不低,下山的时候她们五个人轮流背着,衣服和身上难免会沾上些血迹。
说完,她又想到了孟水山说过,猎户不好成亲就是因为身上总会有血腥味,坤泽自然不喜欢。
季平安觉得沈之虞应该也不喜欢,于是便问道:“我先去洗个身子换身衣服,出来再和你说?”
人回来了,沈之虞也不着急这一刻。
和常南告别后,季平安在林子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沈之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也就先出了林子,回到营帐的位置,想着对方可能比她先回来。
只是又在营地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沈之虞。
季平安不知为何,心里忽地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随便抓住个人,问道:“殿下刚才回来过吗?”
“怎么是你……驸马?”季平安就这样被她的亲亲师尊丢出朝眠峰,过上了学堂与峰上两头跑的日子,比之前多了点生趣。
来自于那位唤作边临的姑娘。
学堂大多是两人一座,用的同一张长条木案,季平安来时已无座位,唯独角落这位沉紫锦衣,眉上一条鎏金抹额的眼熟姑娘旁边空着。
她坐过去才知道。
怪不得大家不坐这人旁边,着实是——
话太多了。
“小师祖怎的也来学堂?”边临见到她十分惊讶,只一得了空闲就拉住她问东问西。
季平安在沈之虞面前还有点话可讲,但见生人便不想开口了,面对她从头到脚各种问题,只挑了最起头那个答,“师尊叫我来的。”
“有仙尊相授还要来?”边临惊了,万分不解。
季平安一时不知如何同她解释,说出来又好像在背地里说师尊坏话,只好又缄默了。
况且,她和这位姑娘算不得熟吧?
为何总抓着她讲话。
边临等半天没等到她回答,竟也不觉着尴尬,继续烦她,“小师祖叫什么名字?这回总能告诉我了吧?”
季平安不是很想说,可是她又怕不说还会被抓着问,纠结万分,暗叹口气说了,“季平安。”
说完她还是很好心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推过去给边临看。
边临却更是兴奋,得了敕令一般,拉着她还要问什么。
哧——
一道剑气眨眼削过她的发丝,精准自她面颊擦过,扎在长条木案上。
“肃静。”一道冷声自前方传来。
是在上头授课的长老,一身玄袍木簪挽发,长眉星目很是利落。
但她也只是警告这样一句便离开。
边临看看季平安,碍于剑痕,压小声音道,“这是剑阁长老陆无隅,你看她鲜少开腔,大多是动作教授,吐字也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其实是因为,她是个结巴。”
季平安本来不想再理她,可这下被勾起好奇来,疑惑偏头,终于主动问了她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边临神秘一笑,“我偷偷看过干娘开宗门会议晓得的。”
干娘?季平安回想了下才想起这人的干娘是掌门,那知道这点秘辛也不出奇。
她满足完自己的好奇心,便回头听课,不再管边临在那小声喊她。
那位陆长老其实不授课,一般是巡堂,真正在上头讲课的是一位师姐,没见过的面孔。
当然她也没见过多少宗门里的师姐们,不认得才是正常。
这位师姐授课温声细语的,与她所讲内容——各式武器的用法——大相径庭,但课却上的很好,所言皆是用的通俗易懂之言,只需认真听,都能明白,季平安渐渐也沉迷进去。
听着听着她走神一瞬,恍然想到师尊似乎是修符箓道,但没教过自己那些,她们的师徒情分还真是名存实亡。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显骨,教了也没用吧。
季平安在心头淡淡安慰自己,但有没有被安慰到,那就只有她自个知道了。
余光里,那位边临姑娘支着脸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半点没听的模样。
季平安那时以为她是对剑道没甚兴趣。
后来才知,什么没兴趣,只是这姑娘剑道天赋太好,早不需要听这些泛泛而谈的东西。
并非每堂课这般师姐讲课长老观课的搭配。
她在上位师姐讲完的间隙理了理记下的笔记,以便回去温习,只一抬头,却看见门外走进来的是药阁那位向长老。
“是向长老的课啊。”边临先她一步开口,消停了没半堂课的功夫又凑上来,“终于不用担心被削了。”
这姑娘表现得实在是太熟稔,让季平安分外疑惑,最后还是理会了她,“你又如何知道?那日我们应当是一同显骨吧,怎的都是第一日来上学,你就什么都摸清了似的。”
“谁说我是第一日了。”边临骄傲起来,“我没显骨的时候也会偷跑来听,她们不会赶人的。”
“除了陆无隅那个古板的老女人”她说着又嘀嘀咕咕抱怨。
原来是这样,得了答案季平安就再没兴趣,念着师尊的嘱咐,专心上课。
她这样回回聊一半就走,让边临抓心挠肺的,忍不住戳戳她,“你就真的听这么认真?”
“这些有什么好听的,也就方才讲到剑时有那么点意思。”
季平安叹一口气,“可我爱听,请你别打扰我好吗?”
师尊喊她来定是有师尊的道理,且一日听下来的确是长了许多见识,她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很充盈。
沈之虞也不曾想到,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疏远徒儿,还真把这姑娘奇异的潜力给激发了出来。
但她此时没有在乎徒儿在学堂过得如何,沐浴焚香后,落座矮几前,清扫干净案上杂物。
深深吸气,取出三枚花纹繁复的铜钱。
徒儿坠崖实乃预兆,她需要起卦算一算。
铜钱反复落下,沈之虞提笔在宣纸上慢慢画出卦象,最后落成之时。
她琉璃色瞳仁一缩,停住。
此卦——
也是现在,季平安才发现她随手抓的人是吴修齐。
吴修齐上次惹了祸,先是被关起门来抽了几藤条,之后又被关在家里好些日子,连房门都不能出。
中间还听到镇云侯说,陛下有让他当驸马的意思,吓得好几个晚上没睡觉。
好在他天天求、日日求,总算让镇云侯答应了放他出来。
出来后,他才知道京城近来都传遍了驸马的事情。
之前在东和县疑惑的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季平安哪是普通人,分明是七公主殿下的心上人!
如今再见到对方,吴修齐心里对她的畏惧更深上几分。
季平安道:“少废话,看到殿下了吗?”
吴修齐立刻摇头道:“我今天下午都待在营帐这边,没有见到过殿下。”
这时候,大公主和三皇女也注意到了季平安,看到了她脸上着急的神情。
她们等吴修齐离开后,才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季平安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中午的时候,殿下说要去西边的林子看看,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沈熙问道:“七妹走的时候,带人了吗?”
季平安道:“带着。”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的人都想知道的。
季平安的视线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江书思道:“回陛下,臣原本是在西边的林子里狩猎,结果偶然听到了呼救声,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到殿下和身边的人已经受了伤。”
之后便是她将人带了回来。
云琴和云棋伤的和沈之虞差不多,也陷入了昏迷,被带到另外的营帐里了。
皇帝看着她,问道:“这么说,江爱卿也没有见到小七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江书思:“回陛下,是的。”
皇帝:“朕知道了。”
听完,沈熙首先看向的就是季平安。
她见到对方还愣在原地,有些担心地问道:“驸马,你没事吧?”
沈熙连叫了两声,季平安才回过来神,道:“你说什么?”
沈熙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不要太担心,小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有事情的。”
皇帝也知道两人的感情,安慰道:“大公主说的没错,驸马也不要太担心。”
季平安点头:“我知道的。”
话是这样说,但她的视线还是落在营帐里面,眼里的担忧都快要溢了出来。
过了会儿,太医也从营帐里面出来了。
皇帝问道:“小七怎么样?”
太医回道:“殿下膝盖和小腿的位置都有不同程度磕碰出来的外伤,胳膊处有一处刀伤。”
“不过最严重的伤,是殿下头上磕碰的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臣已经给殿下用过药了。”
皇帝问道:“那小七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磕到头的情况最难医治,不仅是外伤,还有可能伤到内里,太医也不敢保证沈之虞什么时候醒过来。
她只能道:“回陛下,若是顺利,殿下十天左右便能够醒过来的,臣也会尽力治疗,争取让殿下早日醒过来。”
说完,皇帝便让人下去煎药,又让围着的朝臣散掉。
季平安这时拱手道:“父皇,儿臣想带着殿下先行回府,请陛下准允。”
猎场这里到底不适合养伤,她也不敢再让沈之虞待在猎场里面。
只是明日还有庆功宴,夏苗也不能因为这件事立刻结束,只能她们先走一步。
“准了,夏苗余下的事情让小五看着就行”,皇帝也能理解季平安的心思,他道:“朕再多让几个太医跟着你们。”
季平安:“多谢父皇。”
说完之后,她便着人收拾东西,准备马车。
沈之虞还伤着,季平安便让人在里面铺了好几层厚的毯子。
询问过太医,确认可以抱人后,她才将人抱上了马车。
马车走的很慢,季平安垂眸看向沈之虞。
已经上过了药,但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连呼吸都要比平时更细更轻。
像是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到的沈之虞一般。
她拿着湿帕子,细致地将人额头上的血迹擦掉。
她叹了口气,看着人轻声道:“殿下,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可就要被我擦成大花脸了啊。”
过了片刻,马车里还是很安静。
明明来程的时候,对方还能够和她有说有笑。
结果半天没见,她说的话就没有人回应了。“这有什么!”边临硬气叉腰,“我每日都是完成了她任务才回来的,她能耐我何?”
季平安摇摇头,对这姑娘很是服气等等。
她惊颤停住脚步。
那几本书,还在玉镯里。
这时所有恨意都敌不过被发现的恐惧,银发姑娘慢悠悠的来,却风一般的卷回去了,徒留边临愣在原地,挠着脑袋嘟哝,“怎么了突然急成这样?”
季平安向来直觉很准,就如现在,她心口跳得太快,甚至到了生疼的地步,只能停在桃树旁,用力按住胸口蹲下,试图缓解自己的失态。
等过好一会平复后,她才起身理理衣袍,装作冷淡的样子去师尊房前敲门。
一定不要被翻到
“徒儿回来了?”只她一靠近,耳畔便响起一道传音。
是师尊的声音。
季平安霎时间不敢进去了。
但她拧眉,决定还是要回书,以免夜长梦多。
一想要见这个女人,季平安便恶心起来,身体都有些发颤。
她神魂已把那日的疼,与师尊连在了一起,只消想到,见到,听到,都会不自觉隐痛。
双腿渐软,季平安只能按手在门上撑着,咬牙等这阵儿泛起来的劲过去了,才微微喘气,后背汗湿一片。
“在门口等什么?”沈之虞神识探去见她杵着不动,又传来一道音。
季平安只好压下思绪,掐过清洁咒进去。季平安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宁愿丢命也不愿丢脸。譬如此时,肚子撑破了没事,但此前扯过的谎一定得圆。
她于是含笑冲长公主拱了拱手:“下官谢过长公主。”
侍子领命去了。
“无妨,将军总是太过客气。”长公主从宽袖里拣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我想问将军此前说,季尚安因今晨之事罚你?可是与我走太近的缘故?”
季平安:
她虽是想引着长公主抛出这个疑问,但长公主这问得也太直白了些!
季平安尚想委婉两句,还未等开口,却见长公主直接盖了棺定了论:
“季尚安不愿与二帝姬往来,自然也不愿与我有所牵扯,一心忠于皇上,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想知道,将军心内到底怎么想。”
季平安的背上水灵灵浮起了一层薄汗。
室内只余她两人,属于某人的雪松气不知何时陡然浓烈起来,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与她鼻息相缠。
季平安的思绪被勾着转去了片刻漠北,又被浅淡的压迫感扯回来。
这是她们第二回在室内独处。
其实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就此说开了也好。那夜之事归根结底只是一场意外,她与长公主本不该有所瓜葛。她想。
季平安于是垂下脑袋,低低地说:“下官亦同我季娘一样。”
“不愿与我有所交集?”
季平安下意识否认:“我并非”
“将军直说便是。”长公主打断道。
季平安妥协了:“是。”
长公主定定盯着她看,拢了拢汉白玉手炉,忽然淡声说:
“可将军今晨的所作所为似乎同将军的理念背道而驰。”
“下官只是为了百姓着想,再一个,不愿看皇室名誉受损。”
“当真?”
“如假包换。”
“百姓若是知晓将军如此为民着想,定会不胜感激。”长公主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倾身上前,执起了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季平安斟了一盏,“我敬将军一杯。”
那茶已然凉透了,并未往外冒热气。
季平安接过,一饮而尽。
长公主施施然抬手:“一桌子好菜,浪费了可惜。将军不是说饥肠辘辘么?快吃。”
季平安眯了一下眼。
长公主的态度太过坦然,以至于自己分辨不出来她究竟是故意,还是真的对此事毫不在乎。
若说是真的漠不关心,倒正中自己下怀。可长公主真是如此淡然之人么?
茶水流过食道的冰凉触觉仍有所残留,她垂下眸子,抓起木箸,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正要放入口中,又蓦地一停。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上长公主的眼:“殿下,那夜之事多有冒犯,万望殿下莫放在心上,就当从未发生。”
长公主挑了一下眉:“倘或我未记岔,那夜在我府门前便已与将军将此事说清。将军此时重提旧事,意在?”
意在试探。
可惜眼前人滴水不漏。
季平安笑道:“殿下宽宏大量,方才‘不愿与殿下有所交集’之语已多有得罪,殿下却分毫不计较,实乃君子之风。”
屋里还是满盈檀香,之前闻来是安心,现在只余厌恶。
她不太想靠近那女人,在门口磨蹭,步子挪得极慢,走得比那甲子年纪的老妇都艰难。
沈之虞在懒躺在矮榻上,凤眸扫过来,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扶额,语气似嘲似讽,“徒儿年纪不大,步幅倒挺成熟。”
季平安一僵,恢复了正常,跨步到她跟前冷声道,“师尊找徒儿何事?”
两人相隔几日再见,交谈的第一句话已是剑拔弩张。
“怎的,这么不愿意见为师?”沈之虞倚着下巴朝她轻慢问。
季平安叹了口气,收起来了手上的帕子。
“第一任宿主也没有办法接触到任务目标,任务只能宣告失败。”
季平安:“……原来是这样。第二任宿主呢?”
在开启系统的时候,新手指引提到的任务目标就是[改变原书结局]。
没有改变沈之虞登基三年便去世的结局,自然算不上任务成功。
系统:“第二任宿主穿书的时候和你差不多,任务目标的好感度已经到了-40,她没有找到方法,被任务目标杀了之后逃了出去。”
后面的话,系统不用说季平安也能猜到。
逃出去之后,沈之虞面对的是觊觎她的乾元、寒冷的夜晚、陌生的山林荒野,失掉记忆的迷茫……身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季平安:“如果我的任务同样失败呢?”
系统:“宿主会正常去投胎哦~我们是正经系统,不会随意抹杀宿主灵魂的~”
系统规则是不能够伤害无辜的生命,所以选取的宿主都是已经去世、有求生意愿的人。
这相当于一次公平的交易,系统给对方多一次生存的机会,宿主需要完成对应的任务。
哪怕任务失败,也不会有惩罚的,只是正常去投胎罢了,前两任宿主也是这样的。
季平安:“那沈之虞呢?”
系统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道:“宿主,我也不知道。”
“我的能量已经不够回溯第三次了,无法再进行干预,这次任务失败后,世界会正常进行下去。”
所以会有什么结局,系统也不清楚。
说到最后,系统的语气里都有些沮丧。
季平安反倒笑了下:“你要对我有自信啊,我可不觉得任务会失败。”
系统:“是的,宿主是第一个和任务目标生活这么长时间的人,超级厉害!”
季平安:“那我如果完成任务后,还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宿主,我不能够保证,不过可以告诉你好感度抽卡系统的[描述]。”
季平安没有想到不仅抽卡出来的物品有描述,连抽卡系统本身都有描述。
她问道:“是什么?”
系统道:“【无限可能】。”
无限可能,什么都有可能抽到,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第 35 章 第 35 章
“无限可能?”季平安在心里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她问系统道:“也就是说,我有可能抽到回原来世界的机会,或者说恢复原来世界里的生命体征?”
系统:“只要宿主努力获得任务目标的好感度,多多抽卡,都是有可能的!”
季平安:“……”
正吃着饭的她默了一瞬,突然幻视在原来的世界,老板和她们说只要努力工作升职加薪都会有的。
既视感太强,她语重心长地对系统道:“这么可爱的声音别说这么恐怖的话,也别学坏。”
系统不理解,但季平安的话它无条件相信:“好哦。”
说完,季平安也想起来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系统,你知道优类物品和良类物品出现的概率吗?”
系统:“优类物品和良类物品都是随机出现的,没有确定概率。”
“不过我的能量升高之后,宿主获得优类物品和良类物品的概率也会提升哦~”
季平安:“!!!”
“你的意思是,沈之虞的好感度越高,我抽到优类物品和良类物品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系统:“是的哦~”
得到肯定答复,季平安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抽卡,运气似乎一次比一次要好。
沈之虞这两天好感度升到0,她加上之前剩下的抽卡次数,现在手上一共有34次抽卡次数。
按照之前的抽卡经验来看,她应该可以得到两个或者三个优类物品。
系统:“宿主,你现在要抽卡吗?”
季平安有些心痒,但还是道:“等等再抽吧。”
抽卡次数用一次少一次,她现在暂时还没有急需的东西。
而且如果等到沈之虞的好感度再高一些,说不定相同的抽卡次数,能够得到更多的优类物品-
季平安嗯了声,过了片刻才问道:“不会有其他方面的问题吧?”
沈之虞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问题?”
季平安道:“你恢复记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吧?”
说话的时候,她也打开了系统的页面。近来无人闹事,掌门可谓是清闲,悠哉悠哉在流云殿吃茶,案上错落摆了几碟花生瓜子一类的消遣。
她许久没过这样的生活了,这群小崽子今日居然如此安静,掌门起先还喝得高兴,可沈喝就是沈心慌。
不会是要准备闯个大祸吧?
她放下茶盏,不甚放心,决定还是去学堂巡视一番,看看这群崽子在干嘛呢。
学堂依旧热闹,坐满了豆丁,掌门粗略扫一圈没发觉有谁人不敬师长,便准备回去。
不错,总算能歇息一下。
嗯?她似乎反应过来,回头又扫了一圈,那头熟悉的银发竟没在这学堂里出现。
小师祖呢?!
掌门不敢相信再看几眼,当真没有看见对方半点身影,连带着边临那姑娘也不在。
她拧眉,心生怀疑,这两孩子跑哪去了?
难不成是仙尊把人带了回去?可边临又去做什么。
掌门沈想沈心慌,出了学堂打算去朝眠峰上问问。
只一出门,腰间玉牌闪烁,耳畔有道传音,“本座在流云殿。”
老祖的声音。
掌门吓出一身冷汗,飞赶回去,进门见身穿金红锦缎披风的女人气定神闲坐在宝座上,捏一颗瓜子在手,也不吃,垂眸等她。
“老祖唤我来何事?”
女人终于抬头,“小掌门可有在学堂看见季平安?”
“本座有事找她。”她唇边勾起一抹笑,眸中却不含什么悦色。
掌门这下彻底明白,这两崽子果然是给自己闯了个大祸。
竟然逃课。
还被仙尊抓了个正着。
至于闯祸的两位姑娘,此时正在乐阁。
“你带我来这儿作甚?”季平安站在碎玉峰前,不是很想上去。
昨日向长老关于灵火的控制只讲了一半,剩下的说是今日继续,她早早起身想过去学堂占座,可边临死活拉着她要来乐阁。
她有些不悦,但终究是面对友人,又帮了自己大忙,不好拒绝。
“小师祖不是要躲仙尊?”边临老神在在说道,“去学堂会被捉住,我们来乐阁,这儿有一处地方能挡去修士窥探,仙尊定然找不到你。”
季平安茫然一瞬,没想到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更是被戳到痛处,“师尊她不会来找我的”
她抿唇摇摇头,“我只是搬出去,没想着躲。”
“而且我无论去哪儿,师尊大抵都不会在意。”
的确如此,沈之虞几乎不会过问她的日常,也没兴趣听她所讲那些学堂里的事。
初去学堂那阵子,季平安也曾活泼过一段时日,回来总爱找师尊念叨所见所闻,但沈之虞十分敷衍,虽是笑着,但季平安能察觉到女人的不喜,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提。
边临好心办坏事,见她情绪又低落,不知怎么办,只好道,“来都来了,就当是来逛一逛,小师祖应当没进过乐阁吧?”
“这儿算是上清宗最有意思的地方,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举办节会,大多是峰上的师姐们展示自个的歌舞才艺,若遇上修为高的大师姐,说不定还能沾上些增幅。”
“乐阁那位琴音一流的大师姐,便是能弹出供修士吸收灵气速度提升三倍的曲儿。”
边临绞尽脑汁说出些有趣的东西来,想让季平安能开心些。
季平安在心底叹了叹气,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没有拂了边临的好意,跟她一道上了山。
回头再去问问向长老今日的内容吧。
乐阁不愧为上清宗最奢华的地界,连山路也铺着红木,两旁栏木过几步便嵌一支烛灯,此时还早未点亮,但可以想得夜里会有多么通明。
上了山腰可见各路楼阁飞檐极为精巧,每一楼阁梁上雕刻纹路还都不尽相同,有的是花虫鸟兽,有的是山川大河,更有仙人形象,栩栩如生。
季平安还没能看仔细,就被边临猛然一拉,拖进一座楼阁的拐角处。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边临却惊恐地竖一根指头在嘴边,“嘘!”
怎么?季平安眼神与她交流。
边临往外挤挤眼,气声回答,“外头那个,是乐阁长老池秋水,她与仙尊相熟,别被发现了。”
池秋水?季平安眼睫颤了颤,池
她心尖鼓动,似有所感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往外望。
不远处经过的那位长老,竟是昨日在朝眠峰上看见的锦衣女子。
依旧那一身水青烟色锦衣,但耳饰已卸,季平安那时慌乱,没有看到她的脸,如今终于得见。
女人身姿挺拔,青丝披散,额前坠一滴玉,黛眉衬目,面容精致,好像是察觉到这儿视线,带一丝疑惑看来。
季平安倏然缩回去,鬓角一缕银发因她动作太快,没能跟上,轻飘飘才缓落下。
她忽然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人容貌气质上,与师尊好像十分相衬。
边临见她反应这么大,还以为池秋水要过来,连忙拉着人继续往里缩。
两只小姑娘凄凄惨惨挤在角落里像只鹌鹑,瑟瑟发抖。
“师尊?”池秋水身旁跟了一位粉衣姑娘,见她突然往旁望,不由低声问一句,“哪儿有什么问题吗?”
池秋水收回眼,摇头,“无事,走吧。”
她好歹也是长老,修为不低,轻而易举便能发现角落里那两位姑娘,但她这时要赶去掌门殿,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等她们走后,季平安才和边临从拐角出来,边临惊魂未定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差点儿被发现。”
她这模样实在奇怪,要说是担心自己被师尊发现,季平安是不太信的,要怕也是自己怕,边临怕什么。
“你,和池长老有过节?”
边临一僵,打哈哈笑过去,“我来之前专门打听过,今日正巧有一场节会,我们可以去听听,快走吧。”
她推搡着季平安往里,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这个话题。
季平安心有疑惑,但念着她的好,没再问。
流云殿内,掌门还在冒汗,“每日都待在学堂里也不好,我看小师祖平日里的确用功,这会儿去外头放松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之虞不言,她对小徒儿用功与否,想去哪儿玩乐并不在意,但这孩子竟把玉镯摘下,万一
她蹙眉,指尖一下一下叩着案几。
“你且先关注着学堂,若见她回来,及时告知本座。”
沈之虞起身不再留,打算自己在上清宗先找找。
这孩子再如何也总不能出宗门,但没有玉镯护身,只怕会再现当初坠崖一事,拖得沈久沈危险,不能等。
她才走不久,流云殿又迎来一位祖宗,掌门屁股都没坐热,就见殿门口来人,无奈上前,“师姐何事?”
池秋水见到她,淡起一抹笑,“来找你。”
掌门顿了顿。
“谈谈宗门大比的事。”她慢慢把后一句补完,才压住掌门吊到嗓子眼的心。
闻江意直了直身子,把那点莫名的心思挥散,顺她话想,细算还有五年才要大比,不免无奈,“还差得远着,何必现在就谈?”
池秋水却摇头,“恰逢百宗比试也将近,我们要早些准备才是,正好,”
她沉下眸子,“仙尊出关一事也需公布出去。”
“是该压住这些年的各路谣传了。”
闻江意见此也沉思,应下来,待商量好大比一事,她多问一句,“师姐今日可曾见过小师祖?”
池秋水闻言话头略停,“方才在峰上见过,应是来听曲儿的,你那干女儿边临也同她一道,怎么?”
“你要找她们?”
掌门心一喜,差点儿淌下泪来,“还是师姐您靠谱。”
“待我告知仙尊一声。”
前些天沈之虞昏迷的时候,她空闲的时候都会看看沈之虞的生命值。
先是48,然后一点点的往上涨。
现在已经到了56,但还是又掉回到了及格线以下,比之前低了几点。
受那么重的伤,身体又怎么可能半个月就养回来。
沈之虞嗯了声:“不会,调理一段时间便好。”
季平安夹了口辣菜,味道不错。
但她说的话就不是很客气了:“那殿下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不对,应该是因福得福,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受伤对沈之虞来说,可不是“祸”,恰恰是对方想得到的“福”。
沈之虞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就连旁边吃饭的岁岁,都察觉到了现在的不对劲。
她左看看沈之虞,右看看季平安,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平安按住她忙碌的小脑袋,笑了下道:“好好吃饭。”
轻轻地把刚才的事情揭了过去。
等到吃完饭后,季平安才和沈之虞一起去了书房。
她把这些天发生了什么,都和对方说了说。
包括皇帝下令让她彻查的事情、以及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和证据。
季平安把整理好的东西摆在沈之虞面前,道:“殿下可以先看看这些,如今朝中的局势,都在按着你的计划走。”
她把握着时机,向皇帝提起了这件事,又没有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先将相关的人押进了大牢。
想必,现在与夏苗有些关联的官员,都在人人自危。
说完上面的话,季平安觉得不够,又道:“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想过要阻碍你做这些,也没有打乱你的计划。”
哪怕在沈之虞昏迷后,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是对方一手谋划的。
但再生气,她也不可能让沈之虞的心血付之东流。
沈之虞没看整理好的册子,视线反而落到了季平安的身上。
她道:“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话音落下,书房里也陷入了安静。这一长串话少了几分客套的意味,倒多出了几分真心。
看来长公主是真的毫不在意,倒是个洒脱的性子。季平安想。
若是毫无利益纠葛,或许可以成为至交。
可惜了。
长公主继续淡声说:“我还有句话。”
季平安忙道:“殿下直言便是。”
“将军此前既已明言将与我分道扬镳,许在其余事上也可直白些?”
其余事?其余什么事?
季平安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她几乎以为长公主已然发现她是同谢瑾一块儿来的长乐街,更有甚者,已知晓她同谢瑾的交好是装出来的。
她缓了缓神,佯装镇定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殿下所言何事?”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此前那被长公主遣走的侍子拎着烧鸡,轻手轻脚开门进来。
长公主就在满室的油香里漠然张了口:
“譬如这烧鸡,将军可用的下?”
原是这事。
季平安暗自长舒一口气,坦然开了腔:“确是用不下了。不瞒殿下说,此前确是用过晚膳了。”
“那将军方才为何匆忙拽着我进酒楼呢?”
季平安:
忘了这茬儿了。
她刚想随口再拽出个理由,却见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还是不打算同我说实话么?将军分明是与谢将军一同来的。”
季平安听得一愣。
她唇瓣微启,“殿下如何得知”的问句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秒,长公主拂了一下袖摆,清泠泠的话音同斟茶声一道儿响起来:
“且将军同谢将军的交好原是装出来的,只为作戏与萧三小姐瞧,不是么?”
季平安:?!
所以她什么都知道?
她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在一旁看着自己转破脑瓜子编造出一些可笑的理由,这算什么呢?
算她厉害?
这已然是第二回了。
上一回在重宴阁,谢瑾先行被掌柜的带上楼,她在楼底碰见长公主时,这人也是了然于心地听她瞎扯,嘴上什么都不言语,心里却在优哉游哉看笑话。
季平安此刻的语气算不得好:“殿下既已知晓,何必问我?”
长公主的音调仍旧很淡:“我只是期望将军在我面前事事坦诚。”
坦诚?
季平安陡然生出些可笑又可悲的情愫。
她垂下脑袋,蓦地想,长公主是处于什么立场同她说这话的呢?
——分明长公主她自己也并未事事坦诚!
她口里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我并无私心”,令仍会想起那夜的自己自惭形秽;心内却将十分的话藏了九分,冷眼旁观自己那拙劣的戏码。
暗色里的胆量连同回忆一起蓬勃生长,像是不见光的深海里四处游窜的灯笼鱼。
“坦诚?”季平安抬起头,忽然笑起来了,“坦诚好哇,所以莫若殿下说说,此前是中的谁的药,又是同我演戏与谁瞧?”
长公主终于流出了一些情绪波动——她的眼眯了起来。
室内一片沉寂,空气霎时间停止流动。
侍子慌了神,忙道:“将军慎言!”
长公主眸色清浅,面无表情地盯着季平安看。她淡声接了侍子的话:
“无妨,让她说。”
让我说?季平安:
她所处的位置离门口挺近,将谢瑾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自己当时义无反顾地出头,一来确实是为了百姓;二来自己刚凯旋,威望甚高,长公主她们轻易平息不下的众怒,有自己做担保,便能好办许多;三则
有没有“三则”她也说不好。她其实并记不太清彼时彼刻的想法了。
谢瑾三两下冲到季平安面前,围着她的姨娘们知趣地让开了一条道儿。谢瑾低头看着自己那神情莫辨的好友,笑道:“你身子可还受的住?”
“托您的福。”季平安大大咧咧地说,“还成。”
“那今夜去逛夜市可好?”谢瑾道,“城南那边有花灯宴,张灯结彩,摆了一整条街的铺子,说是筹备了半个月呢,热闹得紧。你可要去瞧瞧?”
季平安想了一想,摇摇头:“累。”
谢瑾“啧”了一声,语气忽然神秘起来,压着嗓子说:“有烧鸡。季尚安罚你不许你吃,你去夜市上买不就得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人的。”
“果真?”
“千真万确。”
“你起个誓。”
“我发誓,夜市上若没有烧鸡,我谢瑾此后一年喝不着酒!”
谢瑾这个视酒如命的竟然敢起这么重的誓!
季平安蓦地将茶盏搁上桌,腾地站起身,刚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央求眼巴巴瞅着她的那群姨娘们:“姨娘们万万别告诉季娘我要去吃烧鸡。”
姨娘们齐刷刷点头,五姨娘鼓着腮帮子,两只胳膊在空中乱画一气。
季平安看得愣了会儿,反应过来,笑道:“可以说话了,姨娘们莫憋着。”
五姨娘喊道:“帮我带半只烧鸡。”
一并响起的,还有二姨娘的“早去早回”,三姨娘的“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四姨娘的“在路上记得想我”,六姨娘的“今儿跟我睡可好”
季平安:
自己直接走就得了,开什么口?!
她便如此无动于衷么?
那便如她所愿。
“是,我是不愿与殿下有所交集。”季平安沉下眉眼,“因为那夜良宵令我无法忘怀,这样的说法,殿下可满意?”
“殿下用过我便丢,一直‘坦诚’而淡漠,就好像那夜的事儿只有我记得,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一段至小的插曲,小得就恍若冬日屋檐下的燕子半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季平安蓦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至长公主身旁,宽大的袖摆重重擦过她的肩头。
她粗粝的手指从长公主的鬓角划过,蹭到了长公主微红的耳尖,又骤然落下去,搭上了她的双肩。
她看见长公主狠狠颤抖了一下。
那夜在床上时,她也是这么战栗的。
季平安笑了。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长公主的耳畔:
“沈之虞,你大可不必作出此等无动于衷的态度。”
“我看你也并未全然忘却,不是么?”
过了会儿,季平安才笑着问道:“殿下的信任,怎么还一阵一阵的?”
刚瞒着她做了件大事,转过头就能再说出来相信她这句话。
季平安的语气里面有笑意,但是话里却听不出来多少开心的意味。
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把我当什么?”
季平安觉得她的脾气其实挺好的,平日里也基本没和人吵过架。
哪怕是在原来的世界当短视频博主,面对网络上千奇百怪的人,她都能够应对自如。
穿来这个世界,面对冷言冷语的沈之虞,她也成功地走到了今天。
但此刻,面对这个说着信任她的沈之虞,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倒是没有看出来,季平安现在身上有沉稳的气质。
但沈之虞还是重新选了根素簪子,上面的图案简单许多,“这支呢?”
季平安连忙点头,生怕人反悔:“这支可以。”
沈之虞点头,从衣袖里掏出来块碎银给了老板:“老板,麻烦你包起来给她就好。”
簪子拿到手里后,季平安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问沈之虞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我买簪子了?”
沈之虞没有回答,只是道:“收着就行。”
她接连咬了对方的手指和腺体,这支簪子便当成道歉的东西吧。
季平安笑了下,也不深究,“刚好我现在缺簪子呢。”
上次买的兔子发簪她不好意思戴出去,头上的这根也有些旧了。
往村里走的路上,季平安开心过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沈之虞付钱的时候,用的应该是她给对方的钱。
系统:“没有关系,这可是任务目标主动送的~”
“你说得对”,季平安问道:“系统,现在她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0”
季平安:“……”
亏她还以为沈之虞是什么嘴硬心软呢,现在看来,那支狐狸簪子分明更适合买给沈之虞。
她的心眼可比狐狸多。
第 36 章 第 36 章
有了[x2]之后,季平安手上基本就不缺银子了。
和孟水山上山打猎完,将拿到手的银子翻倍后,每次基本都能有十几两或者二十多两。
期间在山上还遇到过一只鹿,她们当即就改了目标,专心致志猎这头鹿,毕竟鹿的价格比野猪要高得多。
野鹿跑得快,警觉性也高,鹿角和野猪的攻击力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她们没有贸然出手,静心沉气等了半个时辰,才让野鹿慢慢落入她们布置的圈套里面。
第二天早上。
季平安换好了朝服,准备上早朝。
皇帝对于早朝的态度并不热切,经常会借着各种理由推脱。
不过最近季平安给他找了不少事,皇帝也没有办法逃掉早朝,连着上了好几个早上。
朝中的言官这些日子话都少了许多,连带着对季平安都有几分好脸色。
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沈之虞也换好了衣服跟上来。
沈之虞既然醒了,肯定是要进宫一趟的,也正好探探皇帝的态度。
季平安问了一句:“现在就去?”
早朝早朝,突出的便是一个“早”字。
哪怕公主府距离皇宫不远,路程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天色也还早。
季平安还想让人多回去睡一会儿,但是这句话要说出来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自己还生着气呢,说完就闭了嘴。
沈之虞嗯了声,“我和你一起去便好,也不用再麻烦。”
“也可以。”季平安让了位置,看着沈之虞先上了马车后,自己才坐上去。
她道:“我下朝之后,便去找你。”
坤泽不能上朝,沈之虞想见到皇帝,也只能先在殿里面等着。
“好。”沈之虞应了一声,视线还是落在季平安的身上。季平安这动静太大,让其他人不由转了注意到她身上,纷纷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是哪家长老座下的门生,看着年纪不大,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原地筑基?
天赋未免也太好了吧?
念着有人在紧要关头,大伙都安静下来,自觉绕她一个圈,免得这孩子受扰。
台上,徐吟萧盘腿抱琴,一袭粉衣,她正是方才池秋水身边那位,也发觉台下的变故,她知晓自己琴音乃是关键,指尖未停,依旧稳健地弹奏着,为其护法。
季平安半刻后沉歇下来,有些生涩地感知着体内千辛万苦凝聚成的一滴指头大小的水珠,因她是火灵根,这滴水珠有似红玛瑙一般晶莹剔透,其中还流转一丝奇异的光亮。
银发姑娘缓缓睁眼,小吐一口浊气,眼底藏着兴奋去寻身旁的友人,“成了!”
“好!”
“真是厉害啊!”
“年少有为。”
回应她的却不是什么好友,而是其他嘈杂陌生的女子之声。
季平安浑身一抖,僵硬往四周看去,果然见原本认真听曲儿的一行人无不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眼里皆是羡煞。
怎么回事?
她不可遏制从心底漫上来一丝恐惧,只想原地消失逃离此处,但这群人接二连三来恭喜,把周围堵得密不透风,一丝活路都没留给她。
这可怖场面里,季平安脑子一片空白,唯能想起来一人令她安心些,“师,师尊”
她下意识喃喃喊。
似乎是她虔诚的心被上苍听见,人堆外,当真飞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把金纹红伞挡在女人头顶,掩去日头与热浪,只露出一角敛在阴影中的玉白下巴。
伞面柔和却不可抗拒地为其主人挡去一切喧嚣。
似乎是有感她的目光,伞沿微抬。
露出一双遥远却依旧熟悉的眉目,只消对视上,季平安慌乱的心神便安定下来,连被众人包围的恐惧似乎都消散许多。
女人慢条斯理落停在她身边,眸光泛冷,引得季平安骤然惊醒,想起那日池秋水的问话。
“仙尊不喜她?”
不是不要她吗,为何现在又找来了?
“随为师回去。”沈之虞知她胆怯,怕人多,没有在这儿问,只一句话定夺去向。
季平安脊背发寒,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要是跟师尊走了,她接下来会很惨。
“徒儿还要听曲儿”
她这样说,众人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来听曲的,纷纷回过头去,给奏完一曲的徐吟萧喝彩,但余光忍不住落在这俩人身上。
这眉间金纹,难道是道元仙尊?!
她们悄悄吸一口凉气,也终于知道这天赋骇人的孩子是谁——显骨时便以一道光柱映亮整个宗门而闻名的小师祖。
怪不得是仙尊的徒儿,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沈之虞没有开腔,只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季平安便忍不住一抖,再不敢顶嘴,起身去牵住她的衣角,“晓得了师尊”
边临在旁大气也不敢出,等她走时小心翼翼挥挥手,算作告别。
两人走后节会恢复热闹,徐吟萧在台上朝众人歉意一笑,波动几道弦音,“方才那曲儿没让大家听尽兴,我再来一首。”
果真得了许多喝彩。然而姨娘们虽不出声儿了,却没一人离开花厅,八双眼睛紧紧盯着椅子上坐着的季平安,眼神在彼此之间传来传去——
二姨娘挑了挑眉,用两根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叉:大夫不让说话,咋办?
三姨娘冲季平安努努嘴:无事,即便不说话,然只要看着平安便开心。
四姨娘点点头:正是如此。
五姨娘狠命眨眨眼:平安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为何?
六姨娘摇摇头:我看她挺高兴的。
季平安:被断言为害羞的季平安正瘫在季府听着季尚安喋喋不休地念叨。
“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什么事儿都敢掺和了是不是?多明显的帝姬之间的纷争呢,你嘴上可以说‘我此举只是为了百姓’,殊不知在皇上眼里,你说不准已经站了队。”
“你是我的阿囡,你的态度即我的态度。你可知众帝姬都曾递橄榄枝与我,然我两眼一闭双耳一塞,一概婉拒了。你如此一行,岂非将我数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季寒潭在厅里一下下转着圈,转了足有一柱香,终于停下来,揉了揉眉心,沉声问季平安:“安儿,你跟为娘透个底儿,你跟二帝姬可有私交?”
季平安大大方方地摇摇头。
季寒潭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门客却又附在季寒潭耳畔说了句什么,于是季平安眼见着她季娘再度紧张起来,问:“长公主呢?”
季平安迟疑几息,略显心虚地摇摇头。
若是谢瑾,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撒谎。可季寒潭与季平安分离八年,对自家女儿的小动作与行为习惯已然有些陌生了。
她又一次长舒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安儿,为娘并非限制你的行踪,只是你刚被封为辅国将军,圣恩正浓,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一点儿差池都出不得。”
季平安沉默着点了点脑袋。
将季平安解救出来的,是被她丢在半路的好友谢瑾的拜访。
谢瑾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鸭,活像刚从集市上进完货回来。她甫一进门儿,便抻着胳膊将它们往旁一递:“交由小厨房,熬给你们将军补一补。”
一侍子连忙接过去,“欸欸”地应着,另一侍子却一板一眼地说:“尚安吩咐了,今儿将军在季府不能吃荤腥。”
“为何?”谢瑾问。
“因为将军做错了事儿,尚安说要罚她一罚。”
边临小小替友人担忧一瞬,就把心神重新放在师姐身上,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到如此前排的位置!
朝眠峰与乐阁相差甚远,只有水声作底,时不时添点鸟叫虫鸣,乍从那儿回来,季平安只觉自个聋了一般,静得能听到耳鸣。
乐阁的人气当真可怖。
她心虚地觑一眼师尊的身影,可仔细想想又硬气起来,明明是师尊不要自己,她心虚什么。
沈之虞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面上也很平静,只把人领进屋里。
她沈是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沈是压抑,季平安本平静下来的心又不住跳动,慢慢有些慌张。
“师尊?”银发姑娘小心翼翼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女人手轻轻动,收回了自个袖子。
指尖一空,连带着季平安心也空了一块,终于发觉不对,“您”
“您生气了吗?”
她这会儿心慌,纠结一日的别扭缓缓散去,满眼只剩下女人冷漠的神情。
“徒儿没有乱跑!”季平安焦急解释。
她还留了信,要不是边临今日带她去乐阁,估计连课也不会逃。
女人没听她解释,自顾自在床边坐下,眉眼低垂,慢条斯理解下披风。
“师,师尊。”银发姑娘止住步子,不敢再上前,害怕喊道。
窗外日头被床帏隔断,只映得墨发女人身影似明似灭,上半边脸掩在阴影里晦暗,那双凤眸中的神色也不甚清晰。
满屋淡淡檀香里,沈之虞眼帘轻掀,终于说了从乐阁回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过来。”
季平安心口乱跳,不敢过去,但更不敢不听师尊的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她屏息纠结片刻,还是过去。
女人拍拍腿,“趴下吧。”
季平安呼吸一停,脑中闪过些什么,没能抓住又溜走了,她颤颤巍巍爬上床,趴在沈之虞腿上。
师尊腿上也一样的柔软,有衣料相隔依旧泛暖,与她身躯相压,一时分不清是谁更柔谁更软。
季平安咬咬唇,不太舒服的往前挪了挪,她如今身姿稍显,被沈之虞这么吃穿不愁地养了好些年,胸前长了一些肉,近来不知是怎么的,碰一碰就不太舒服。
正胡思乱想着,臀上突然一阵刺刺的痛。
啪——而后响亮的掌声才跃入她的耳中,季平安一颤,猛然反应过来。
师尊居然打了她屁股。
她不可置信偏头去看,只能与女人含着愠怒的目光对上。
“去哪儿也不说?”
啪——
“还逃课?”
啪——
“为师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把镯子摘了?”
啪——
这几巴掌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相比于痛感,更让季平安心神崩溃的是那种被尊长打屁股的羞耻感。
她噌一下自脖颈红至耳朵尖,双腿蹬了蹬想逃,“师,师尊,等等——”
啪——
“可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了呜呜”季平安再受不了,浑身颤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如潮般的羞耻一路从尾椎顺上来,在脑中炸开。
她这辈子没这么后悔过。
啪——
“错哪了?”
季平安血眸湿润,死死揪着手下不知道是谁的衣料还是被褥,语无伦次认错,“徒儿不该逃课不,不该把镯子取了呜呜”
“唉”身后是女人低低的叹息,季平安泪眼朦胧抽息,忽感刺痛的臀上有人轻揉,帮她缓解着疼痛。
她愣怔回头,声音还有点哽咽,“师尊?”
“你可知这样为师会有多担心?”沈之虞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轻轻同她说道,“玉镯有庇护之用,你这般随意摘下,若出了事怎么办?”
她边说边安抚着小徒儿颤抖的身子,可谓是将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展现得淋漓尽致,也就是季平安见识少,轻易便被她这点好骗到,自己说服了自己。
师尊还是很关心她的。
那只手轻缓地揉着,一下一下,还颇有节律,季平安在这奇异的舒适里昏昏欲睡,忽的,她渐感腿间一热。
有些湿润但温热的东西泄洪一般涌出来,沿着腿肉淌下。
很痒。
她半支起身子,不住夹了夹腿,慌张攥住沈之虞的衣裳,“师尊”
沈之虞被她这一脸惊色镇住,停了手,“怎么?”
银发姑娘掀开身,面上还红,茫然指了指某处,“这儿有,有点润润的。”
她说着又蹙了蹙眉,渐渐缩起身子,“师尊,徒儿腹痛”
沈之虞愣然,扶她起来坐好,才见自己腿上已是沾了大片血色。
见此明了,松一口气抚了抚这孩子的背,“徒儿这是癸水来了。”
季平安见这大片血,下腹又顿顿酸痛,心都凉了半截,“癸水?”
“又叫月信,你如今快十四的年纪,也的确是天癸水至的时候。”沈之虞知她害怕,耐心解释,把人抱起来掐了清净咒,消去那片血色。
她把人带去汤池边,“你别下去,就用这布擦擦,洁净一下身子”
“再把月信布换上。”说着给人示范一遍。
这一月事来得突然,又是初次,沈之虞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教她如何将这阵难受的日子过舒服些。
季平安就这样边难受边酸涩地受了师尊几日极致温柔的照顾,学堂那儿也没再去。
沈之虞似乎对如何缓解疼痛颇有心得,只消她一皱眉,就会把汤婆子递给她煨在下腹暖着,如此也轻松许多。
这几日季平安搬回了朝眠峰,夜里都睡在师尊屋里,沈之虞会很轻柔拥着她,帮她揉肚子。
女人的手很暖,隔着衣料软和贴过来,缓缓揉动,季平安只觉着周身经络都疏通了,暖意自被掌心覆盖那点儿向四肢八骸扩散,暖进心口,倒也没有因不适而失眠或惊醒过。
原先那套衣物沾血之后,沈之虞就给她换了一套,不知是不是她闻惯了师尊身上味道的原因,总觉这衣裳的气味也分外熟悉,令人安心。
但月事也不过六七日,很快便结束了,季平安恍然生出点不舍,这几日师尊太温柔,让她忍不住眷恋。
要是月事能再来久一些,师尊是不是能一直这样对她?
季平安在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尝到了人生第一次名为惆怅的味道,或许还掺杂了一丝酸涩。
轻纱床帐微拂暗香,可惜她早已习惯,再不能因此添多点安心。
夏夜贪凉,季平安穿得薄,腿侧露出小片肌肤,她此时情绪低迷,没发觉自己愈挪离沈之虞愈近。
小姑娘自以为动静藏得很好,其实只一翻动下身子,便将身旁人惊醒了。
月色朦胧盖在床外沿的墨发女人身上,绒绒为她披上一层柔光,因着睡得随意,手落在身侧。
忽的,沈之虞手背挨上小徒儿腿侧一点暖。
墨发女人似被烫到般,倏然睁开眼,将手抽回,眼里还带了几分惊疑未定,虚虚支起身子。
她发丝散落半边在胸前稍晃,眼尾红痣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唯有凤眸有些愣然。
沈之虞神思落回实处,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是未醒的软哑,不甚放心低问一声。
“徒儿?”
那团淡淡黑影没有回应,也不动弹。
沈之虞蹙了蹙眉,往前稍稍俯身。
师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季平安徒然惊住,僵直身子不敢再动,逼着自己放轻呼吸,犹如睡着一般。
她闭着眼,其余感官便被放大,她能感到今夜风不太凉,微温。
能感到身后有阵温意缓缓靠近,能感到有片薄纱轻轻落在自己腰上。
季平安强忍住抖,觉着那块被软纱划过的腰窝润出绵绵痒意。
她能想象到夜色里,轻纱拢身的女人倾了半边身子靠过来,眉目朦胧,唯有那颗红痣极艳。
只消几息,那片温意已经披上自己了。
耳畔绒毛似能感知浅浅吐息,在模糊感知里师尊离自己很近,近得
像在拥抱她。
但没有。
沈之虞不过是凑近了些,为她盖上点蹬下去的被褥,而后打了个呵欠慢慢躺回去,大概只是以为徒儿蹬了被子。
那片软香又远了。
季平安才敢放松下来,方惊觉,自己后背居然热出了层汗意,还生出点重获新生的舒松,只道幸好,幸好师尊退去的快。
不然自己这如鼓般的心跳怕是会被听见了。
嗯?
季平安悄悄捂住心口,眼底流露点点疑惑。
为何师尊靠近她,会让自己心跳这么快。
她其实已渐渐当沈之虞当做同阿娘一样的存在,但自己对师尊的感觉似乎与阿娘不太相像,可是哪儿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好像多了那么一点
酸闷?
后来季平安才知晓,那大抵是欢喜一个人的开端,不过这点青涩的情思被相处多年的孺慕之情盖去,晕入每时每刻的相处,浸化生活处处角落。
让她无知无觉就已经再离不开这人,却一点儿都没能意识到。
毕竟在她过往生活里,不曾了解过喜欢这种情绪,也从没有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应是如何,便只把这点不同归结于师尊待她和阿娘待她有所差异。
这一打岔,季平安居然没再忧心此事,困意上涌,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月事过后一日,师尊喊了她过来。
“你去茶几坐一会,为师等会带你出去。”
“去哪儿?”季平安不自觉将目光凝在她身上,这人走到哪儿便看到哪。
“给你量几套衣裳,徒儿现在长了个子,你原先那套太小,也该换了。”沈之虞理好衣裳坐去梳妆台前。
“我身上这件又是如何回事?”季平安疑惑扯了扯自己的袖口,这件衣裳她穿着还挺合身的。
“呵”沈之虞正抿完一纸口胭脂,光唇尖这一点儿红便已将她满身气色提了起来,疏懒回头瞥道。
“你那身,
“是为师年幼时穿过的。”
季平安一僵。
忽然连站都不知道该如何站了。
她还在想着,季平安说过的“喜欢的画面”是什么,又能怎么留下来。
沈之虞的目光和她的人一般,清冷中还带着些淡然,不会让人如芒在背,但也不能完全忽视。
季平安主动开了口,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沈之虞缓声道:“在朝上不用顾虑太多,也不用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季平安笑了下,“我知道,我前些日子也没有太顺着他们。”
她在外人面前,本来就只是个猎户,说话直接、不讲礼节、不顾其他人的面子也在情理之中。
沈之虞:“那就好。”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到了季平安腰间系着的银鱼袋上。
她还没有见过季平安在朝堂上的样子。
到了宫门口,两人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季平安到的时候,大部分官员也已经到了,没一会儿皇帝也坐到了位置上。
沈之虞没回答她,只道:“这人看着不像村子里的人。”
昏迷的人脸色白净,完全没有经历风吹日晒的痕迹,头发虽然散乱,但头顶的束冠也能看出来富贵人家的模样。
沈之虞:“他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云锦,百两一匹。”
季平安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但也没想到,一身衣服就会这么贵。
“看来不是普通人啊。”
沈之虞点头,还没说话就又听到季平安道:“那等他醒过来,得好好敲上一笔钱。”
沈之虞:“……”
果然,和善良根本不沾边。
第 37 章 第 37 章
沈之虞:“他是县城里面的人?”
季平安摇头:“没见过,不过去县城药堂的时候,没有人认出来他,不一定是东和县里面的人。”
她救人确实不是出于善良,毕竟在古代世界里面,善良很有可能就意味着自己要没命。
路上遇到人,当做没有看到最好。
她是看到男人身上的丝绸衣服后,才有帮忙的想法的。
季平安问沈之虞道:“你看着他觉得眼熟吗?”
从男人身上敲钱倒是在其次,她更担心的是这个男人会和沈之虞有关系。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大理寺卿:“敢问齐大人,大理寺的牢狱中由我带过去的有几分之几,又是否当真将牢狱的房间都占满了?”
“若真是这样,齐大人不若也刚好趁着此次机会,奏请陛下扩建大理寺。”
大理寺卿齐元平,之前就处理过七公主遇刺的案件,加上这些日子季平安天天往大理寺跑,两人早就熟悉了起来。
如今听到对方的话,她心里叫了声祖宗,面上却不得不实话实说道:“禀陛下,驸马押来大理寺的官员共九人,并不会占去多少位置,用不上扩建大理寺。”
闻言,季平安转头看向中朝大夫,重复了遍他刚才的话:“句句属实?”
“怎地大人的第一句话便有问题,又如何让父皇相信大人接下来的话呢?”
一位官员这时开口:“驸马难道听不出来大人是夸大之言辞,该不会是故意想着要逃避事实,才对真正重要的事情闭口不谈?”
季平安点头,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之意:“多谢这位大人提醒,我确实没有听出来夸大之意。”
她就是个猎户,没读过书,说听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谁又能纠她的错。
这句话是对着官员说的,下一句话季平安就又重新看向了上面的皇帝。
她道:“毕竟臣一直觉得,父皇明察秋毫,侍奉君前,所言之事,需反复查证,如实禀奏,方能不负父皇垂询之重。岂能如那位大人一般,过分夸大,歪曲事实,尽是虚妄之言?”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来季平安的意思。
先踩上中朝大夫一脚,再恭维下皇帝,轻轻松松就拿捏住了中朝大夫的一个把柄。
跪在地上的中朝大夫险些被气的吐血,但也不敢反驳她的这番话。
难道要他承认刚才的话没有夸大成分?
还是说当今圣上不够明察秋毫,不能听得实言?沈之虞收拾好之后便带这孩子去了一海之隔的蓬莱仙岛。
蓬莱三百年前还是隐居世外的海中仙山,避不外出,也从不接纳九州人入内,但经由仙魔大战后,仙山被魔入侵,岛中居民死伤惨重。
后来天魔被镇压,魔族余孽也溃败而逃,只留下这处苟延残喘的岛屿。
蓬莱岛主为了重现蓬莱仙岛的荣光,便打开仙山通道,允许各路修士前来游玩或交易,带动生气。
如今也成了九州最大最繁华的商会驻地。
“这次就先去量身,以后得了空闲再带你来这儿闲住一段时日。”沈之虞先是说道。
到了地方,一座高大山门矗立岛沿,往外延伸出一节海上平台,皆是用白玉铺就,雕了一面巨大的长翼白虎下山图,虎尾直上门柱,蜿蜒盘踞在整座仙门上。
“这是?”季平安才往那虎首望了一眼,就感觉耳畔有虎啸吟过,震得她心神抖荡。
沈之虞随意解释道,“蓬莱供奉的仙兽翼白虎罢了,之前是仙山避世阵法的阵眼,如今阵法被关,已成了一处风光。”
“这儿像真的仙境。”她只见过两处仙家之地,这是第二处。
“这可不是像,蓬莱自古以来便是仙境。”沈之虞笑笑牵她进去。
入门前自外只能看到门后是连绵山峰,只有进去之后,结界才会显形,露出里头仙气磅礴的漫山琼阁,白玉大道,还有各路商铺小摊,错落有致,人流如织。
好一幅繁荣盛景。
季平安忍不住惊叹一声。
“走吧。”可惜沈之虞此行有目的,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蓬莱仙山分了许多城池,每处城池所交易的东西都有分类,如今入门的大多是些吃喝玩乐之物,要买衣裳得去到主城。
这儿成衣坊很多,随便选一间也没什么错处,沈之虞挑了家顺眼的,唤作指间织。
名字倒是特别,进了里头,一位清秀姑娘迎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来裁衣?还是选面料?”
“给她量几套衣裳吧。”
店家姑娘面上笑容灿烂看向季平安,语气也是轻柔,“妹妹且随我来。”
季平安很是紧张,她怕自己又要被旁人看见,心有抗拒。
一只手缓缓揉过她的脑袋。
她一顿,偏脸望去,师尊又用哄人的语气说话,“莫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女人真的很爱换衣裳,方才出门已是穿的另一套烟紫色绮罗羽衣,身上檀香味因着自己闻惯了,淡许多,只剩一丝暖意。
师尊都如此说了,她再拒绝也没用,季平安只好跟上店家姑娘。
沈之虞在外头等,顺便瞧瞧该给徒儿选些什么款式,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四件,又想想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抽条快,估计不久又要换过,于是放回去一件。
只选了三种,青白红。
她沉吟片刻,把白换成了藕色。
小徒儿已经很白了,再穿白都怕丢进雪里找不着人。
“客官。”不多时,店家姑娘面带歉意出来,见沈之虞疑惑,把孩子还回去解释道,“这妹妹她不肯脱衣,所以是隔着衣裳量的尺寸,裁出来的衣服可能会大些。”
沈之虞失笑摇头,“无碍,她日后也是要长个子的,大点儿也好。”
季平安本还怕自己又闯祸了,得她回答终于松气,缩回沈之虞身边,悄悄扯住师尊的衣摆。
沈之虞只是熟练牵起她没有看过来,继续同店家商量面料。
季平安心口咚咚两下,莫名觉得安定,往她身边再靠了靠。
忽感身侧挨上点暖意,沈之虞停了话头,低头瞧看她,语气稍有疑惑,却算得上温柔,“怎么了?”
季平安与她对视,慢慢摇了摇头。
她就是突然觉着,虽然师尊平日总有些捉摸不透,但对她是切实的温柔。
彼时季平安年纪尚轻,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表面功夫,心思又细腻敏感,沈之虞只需洒给她那么一点小恩小惠,她便觉着这是莫大的好了。
于是就在这些潜移默化的相处里,慢慢的
把师尊放在了心上。
量好衣裳二人便回了上清宗,一来一回外头已然昏暗,季平安忽想起来自己已经筑基,不免生出点儿跃跃欲试。
她抬起指尖只一个念头,指尖便燃起一簇火,随她心意或大或小,不会再出现先前那般需要在体内拢气好一阵才逼出指尖的窘迫。
火光照亮了周身五寸,散发着融融微光。
季平安沉吟片刻,指尖稍曲,往地下一弹。
咻——那簇火团离手而去,但没能在空中燃烧多久,在落地前一寸便消散了。
周遭又暗下来。
“还差点儿”季平安第一次让灵力离体,不免生涩。
“倒也不错。”沈之虞在旁看着她,鼓励了一句,“才筑基便能使出灵力可不容易。”
季平安难掩喜色,多问道,“师尊,如何能完整将灵力打出去呢?”
沈之虞沉吟片刻,抬手在她眼前。
“嗯?”银发姑娘不解看她。
只见下一瞬,女人掌心缓缓亮起几缕交错纠缠的紫光,而后逐渐粗壮,隐隐发出点沉闷轰鸣,乍然大亮。
是玄雷。
季平安面颊被这紫光映亮,血眸闪烁,眼底有含惊叹。
那玄雷如游龙般在沈之虞指间浮动,折光于身,延出一截尾,亲昵缠在她的腕上。
女人姿态随意,只需指尖轻挑,便能轻而易举引得这天生地养,震慑众生的雷光随她心意而动。
季平安也同样被她夺去所有目光,缓想起向长老平日里催动的灵火。
师尊所控的灵力,似乎比向长老多了一丝别的东西,就像向长老只是借天地之力运用灵火,而师尊
接替天地,成为了鸣雷的主人。
轰——那道雷光自沈之虞指尖奔腾而出,轰然砸落地面,竟真在空中闪烁似天雷般劈下,在地上留了一条焦痕。
女人手握拳一收,雷光乍散,天况似乎比方才还要暗沉。
“灵力的完全释放说到底,也是临摹这天地间的各类元素罢了,徒儿平日里见惯烛火一类,所使出来的也是烛火,你可看过烛火离了蜡烛还能燃的?”
“只需想想别的任何与这火焰有关系的东西,融会贯通了,自然就能控制。”
季平安明悟点头,说起来今日还是沈之虞第一次教她东西。
“这个不急,徒儿才跨入筑基,灵力也不充盈,难以凝聚是正常的,等日后修为上来了就好了。”沈之虞安慰她,牵着人进屋。
“现下还有别的要紧事。”
季平安闻言抬头,疑惑道,“何事?”
两人此时已走到案前,案几上放了几本书,最顶上那本写的是《符箓总集》。
“前几日念在你身体不适,便没提,但你已筑基,是时候该学了。”
沈之虞按她坐下,“这几本书都是修习符箓需要学的,另两本是基础,这本总集则是收录了寻常能见或不能见的符文。”
“你且从最简单一种来学。”
季平安就这样稀里糊涂随她学起了符箓。
而后几年里她也没能去学堂,左右都学得差不多,便不去了,按那女人所言,符箓要提前学,早点把这些眼花缭乱种类又多的符箓记下来,日后就不用在修炼之余还要费心思再去背。
可怜她才筑基,修为便停滞下来,被迫全心只扑在那符箓里。
但她画符的能力实在是差,今日是运笔力道大小不一,明日便是一笔错笔笔错。
可谓是一塌糊涂。
沈之虞倒不会骂她,只是轻轻嘲笑一句,“看来徒儿也有做鬼修的天赋。”
这是在讽她画的像鬼画符。
季平安在修行上几乎没得过什么挫折,难得遇到学不会的,被她这一句话刺得自卑,半夜爬下床都要悄悄练笔。
幸得她是火灵根,自己也多有练习,艰难在师尊的折磨下爬升到了筑基后期,已能灵火离体,心念一动便点起道火光,幽幽伴在身侧照亮案几。
这夜季平安独自在桌前临摹,描得认真。
身旁火光忽然跳动一瞬,她惊起抬头,就见薄衫女人倦怠一双眼,抱臂靠在门梁处,静笑看她,也不知待了多久。
“师尊?”季平安显然被吓住,笔杆子一歪,那道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的符纸又作废。
身旁有暖香靠近,沈之虞施施然已过来坐下。
女人与她太相熟,身子柔若无骨似的紧紧挨过来,衣裙也同它主人那般不甚礼貌,覆盖了季平安半边腿。
如胭脂水粉倾入水中,飘飘荡荡占了大片湖面,散也散不去,躲更是躲不掉。
沈之虞偏头扫过几眼小徒儿笔下的符咒,启唇轻笑,“你当真要入鬼修道?大半夜的专来画。”
季平安没想到她会突然贴近,身子一下僵住,好半天才微动,往旁挪了点,想离她远些。
而后那话里内容才渐渐在脑中明晰。
“我不是”她真的有些不高兴。
“师尊,你别欺负我了。”季平安垂头,将那符咒所以一抓,卷在手心就想烧掉。
沈之虞只伸出指尖轻点住她手腕,拦下了她。
“等会,让为师看看。”
她脸颊贴季平安在肩上,一手展开那符细看,却放下另只手去捞徒儿的腕。
指尖在季平安手背轻划,一来一回,也不在写些什么。
大抵是无聊,随便挑了手边的东西把玩。
看了片刻,还沉吟起来。
以为她要说起什么重要事情,季平安坐姿更加拘谨,蜷了蜷指尖,到底没敢挣开,只偏头避开师尊靠得太近的面庞,屏息静静听着。
她愈躲,师尊便靠得愈近。
不消片刻,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相贴着。
沈之虞方才还在睡,此时醒来懒披外袍,身上只有件浅粉薄衫,十分清凉,又是修士自带寒意消暑,整个人温温凉凉的,如块润玉。
季平安却觉着,师尊吐息太烫,随着二人紧贴之处渗进衣物里,火星子一般落到她肌肤上。
烫得她颈间莫名闷出些汗,偶从窗外吹来的凉风也吹不散心中燥意。
季平安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者,大人口中所言的朝奉大夫一事,也是彻彻底底的污蔑!”
她仿佛也被气的有些着急,连带着声音中都带了些可以压制的怒气。
“朝奉大夫确实于四日前在朝上参奏过我,未有足够的证据,仅凭空口便断定我罔害朝臣,我并未与他计较。”
“但三日前,齐大人与我调查户部账本,却发现每年的夏苗花费的银两数都远远多于所需。”
“户部度支侍郎负责伪造账本,银两尽数藏于他的亲家朝奉大夫府中,两府勾结,十年累计下来足足有二十万两白银!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
“此事我也已经禀明父皇,大理寺审理结果也已出,不日度支侍郎和朝奉大夫便会被抄家问斩,这才是大人所言的严律法,正朝纲!”
“如今大人提起来朝奉大夫的事情,是要为他鸣不平还是喊冤屈?”
“刚好大理寺卿也在,陛下也在,不若大人好好说上一说,也不要让朝奉大夫和户部度支白白受了冤枉,大人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季平安的声音刻意加重了两分。说是夜市,其实才过晌午就已然摆上了摊,热闹的气氛初具雏形。
季平安先去谢瑾府上用了午膳,又切磋了两把武艺,而后将侍子递上的紫铜手炉捧在怀里。她招呼随从不必跟着,围了口巾,同谢瑾两人一人骑一匹马,轻装上了路。
越往城南行,人越多,算不得宽敞的路逐渐变得摩肩接踵。季平安和谢瑾适时下了马,将绳子拴好,继而直奔花灯宴所在的长乐街而去。
长乐街一眼望不到头,半条街围满了小摊小贩。
一孩童摇着拨浪鼓从季平安面前蹿过去,险些跌跤,被季平安笑着掺了一把,口内说:“小心看路。”
她拎起小孩,自己也直起身,背手站着,喃喃道:“八年未归,京都还真是大变样。”
“是如此。”谢瑾接话,“近年来国土安定,商行便渐渐繁荣起来。”
八年前的京都夜里悄无人声,宵禁森严,只有过年那两日会稍稍放宽些。
不像现在,尚未至年节,便已华灯初上,星火分明。四周都涌着鲜活的人气,不怕累的孩童从街南跑至街北,不远处飘来铿锵而抑扬顿挫的戏声。
“且不说旁的。”季平安问,“晚膳在哪儿用?”
谢瑾笑道:“我早知你定是一上来便要问这个。放心,我都打听好了,街中有一家叫‘山海家’的酒楼,以烧鸡而闻名。它家烧鸡是拿荷叶包了,埋进土里烤的,烤时油香全闷在鸡里,待得出土时,肉香混杂着荷叶的清香一同喷薄而出,又鲜美又不至于过腻。”
季平安眼睛一亮,赶忙催着谢瑾带路。
两人行至酒楼,要了一个清净的包间。
烧鸡没一会儿便被呈了上来,通体金黄,表皮被烤得焦脆,裂着的口子飘出扑鼻的肉香。
季平安撕了块腿肉,细细品了会儿,一扭头,谢瑾已干没了半只鸡。
季平安:?
季平安不由得问:“你就如此饿?我看你中午也没少吃。”
“许久未吃烧鸡,馋了。”谢瑾笑着咂摸咂摸嘴,唤来小二,指着季平安说,“再上一只烧鸡,哦,顺便再来半斤屠苏酒,半斤女儿红,一并儿记她账上。”
季平安:?
季平安挑起了眉:“你花我的钱倒不心疼。”
“要没我,你能吃上烧鸡?”谢瑾笑道,“我要点谢礼都不成?”
季平安随她去了,顺便点了一盘豆腐纸包的青菜卷儿与一盘桃花酥,说是让谢瑾拿回家给小孩儿吃。
俩人吃饱喝足,上街逛夜市。
中朝大夫的背后冷汗直落,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完全不能冷静下来。
他在上朝前并不知道季平安掌握的证据这么多,也不知道对方如此能辩驳,眼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贞帝看了眼季平安,心道驸马还是太过年轻,被对方一激便什么都说了出来。
但有时候不聪明也是一种优点。季寒潭那双属于文人的手在季平安头顶悬了会儿,终于还是落了下去。她轻轻揉了两把,问:“且不说这个,你身子如今还难受么?”
“还成。”季平安笑着说,“就是拉得有些虚脱。想必那粥里并未放什么毒,只是下了些泻药罢了。”
“还有”她顿了顿,转头往门口瞥去,满脸黑线道,“您跟姨娘们说声儿,不必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了,若是想看我,直接进来便是。”
她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
话音刚落,门口陡然传来一阵尖叫。尖叫声混杂着来自好几个人的不同的音调,像是九十九只鸭子在畜牧场里边跑边嚎。
季平安和大理寺卿各自谢罪后,才将这件事揭过去。
明贞帝:“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这时候工部尚书出来道:“禀陛下,如今已到七月,南部三郡易发洪水,是否安排相关河道修整和防洪相关事宜?”
南部的曲稻郡、怀良郡、清嘉郡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都很优越,适合种粮食,每年粮食也要经过运河运到其他郡和京城。
只是三郡在七八月份,下雨天多,容易发洪水,不仅淹没良田,还会危及三郡百姓的性命。
季平安:“想起来你自己是谁了?”
吴修齐摇摇头:“我……饿了,你这有没有吃的?”
一边说话,他的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叫。
季平安:“……”
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道:“有人帮你把饭拿过来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季平安就想到这件事,于是让沈之虞特地去灶房拿了水和饭。
说完,推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吴修齐和季平安都下意识看向门外。
季平安:“你拿过来了?”
吴修齐:“七公主?”
两道声音重合。
第 38 章 第 38 章
吴修齐看到沈之虞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
他的瞳孔缩了下,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像是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里面,还小声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按照道理来说,七公主明明已经去世两三个月了。
难道是皇帝偶然在民间留下的公主?但怎么也不可能和七公主长得这么像啊!
季平安和男人的话重叠在一起,不过也能够完全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刚进门的沈之虞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重复了遍:“七公主?”
季平安也微微眯着眼,原本放松坐着的身子也直了些,眸光里闪过几分警惕,这个男人竟然知道沈之虞的身份。
吴修齐这时候才回神,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沈之虞,问道:“你也是这个村里的人?”
沈之虞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认识我?”
沈弘星皱了下眉头,从得到沈之虞的消息后,他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似乎只要沈之虞出现,他就会失败一样。
宁如仪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着急了?”
沈弘星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道:“只是父皇如今对她格外信任,连驸马都器重不少,担心她做的太过,势力会越来越大。”
宁如仪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润了下唇道。
“放心,皇帝不会信任她太久。”
沈弘星:“母后此话是何意?”
宁如仪看了眼他身后的李帆,轻声道:“李卿,你来说。”
李帆看了眼她微润的唇,垂眸道:“是。”
“皇上信任七公主,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
“但七公主身后站着的是虞家,比起朝堂之上的争夺,兵权才是皇上最为忌惮的势力。”
“过上几个月,虞将军回京,皇帝也自然会将给她的权利全部收回来。”
沈弘星闻言,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李卿说得对。”
宁如仪这时也看向他,道:“去了南三郡,记得安生些,莫要再给人留下话柄。”
猎场里面无论是谁受伤了,对她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可惜,偏偏伤的是沈之虞。
沈弘星明白她指的是夏苗的事情,“母后,我也没有想到,沈之虞会对自己这么狠。”
他有没有派人刺杀对方,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当时在猎场看到受伤的沈之虞,还以为对方是意外掉进了陷阱。
等到季平安拿着各种证据请皇帝主持公道后,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她们给坑了!
想到这里,他又和宁如仪道:“母后,她身边的那个驸马绝对不简单。”
若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猎户,又怎么可能和沈之虞配合的这么天衣无缝。
宁如仪点头:“我已经让人继续查了,你也记得小心些三皇女和九皇子,别总是盯着七公主。”
夏苗的事情中,这两个人也没少添乱。
“回去好好准备去南三郡的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
沈弘星:“母后,我知道。”
若是处理好了洪水,他的朝中的威望也能增加不少。
事情都交代地差不多了,沈弘星也准备从宫里离开。
宁如仪照旧让李帆留下。季平安受不了了,抡圆了胳膊把抱枕甩出去,却被谢瑾侧身灵活躲过。
那抱枕砸到墙壁上,发出令人牙疼的的“嘭”的一声。
谢瑾啧啧称奇,笑道:“你看看,一提长公主便来了精神,这肚子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扔枕头的劲儿比耍刀花还猛。要我说,请什么大夫呢,直接请长公主本尊来便是了。”
季平安:季平安和长公主正低低地说着小话,方才提问那人却已然等不及,再度一叠声嚷开来:
“这粥分明就是有泥沙,将军不分青红皂白,一声令下便拘起方才提出问题之人,所为何意?”
季平安在质问中眯起眼。
她倏然歇了音,只是淡淡盯着那人瞧。
那人被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刚想再大着胆子再喊上一句,忽见面前人扯起了唇角。
她的面部肌肉分明是向上走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清润的笑意。
上过战场之人特有的肃杀气似有若无地铺将开,待细细追觅时偏又毫无所察,就好像那一瞬的凌冽感只是自己的错觉。
谢瑾这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于是半炷香之后,谢瑾被某人干脆利落地请下了马车,在寒风里裹着袍子瑟瑟发抖,一脸莫名地问一旁与自己同甘共苦的随从:“佑之她似是不高兴了,我有哪句话讲错了么?”
随从一板一眼:“不知。”
谢瑾思索一阵,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那定是恼羞成怒!”
随从复读:“恼羞成怒。”
“羞愤交加。”
“羞愤交加。”
“羞与为伍。”
“羞与为伍。”
“羞面见人。”
“羞”侍子复读到一半陡然发觉有些不对,“将军,这成语接龙是不是有些跑偏?”
“管她呢”谢瑾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但我能肯定一点”
“什么?”
谢瑾斩钉截铁:“佑之她定是害羞了!”
等见不到他的身影后,李帆才问道:“娘娘,累不累?”
她能够看到对方神色间的疲态,心里也有些心疼。睡着了?
沈之虞只能感知到她窝在床上没什么动静,于是收回神识不再看。
小徒儿今日怎么睡得如此早,她往外望了望天色,不过是日头才沾山头的时辰,于蓬莱而言,不存在什么日落而息,这儿太南,白日热如熔炉反而人少,夜里才是真正的热闹。
沈之虞摇头笑了笑,也罢,左右会在这儿住上一阵,之后再带这孩子出去逛逛吧。
她神识收回得太早,全然没有发现那道颤抖的身影而后起身,要了一桶水沐浴。
第二日,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沈之虞乏累抬眸,窗棂有曦光柔和撒在眼帘,她才恍然自己竟没能睡下多久,已是晨间。
“师尊?”隔门紧接响起人声,有些发闷,喊过一声又安静了。
沈之虞听出是自家徒儿,偏眼清醒了些。
这孩子,敲门都不敲大声些,真不怕自己没能听见,一会把她晾在门外半日也等吗?
“想进就进,何必敲门。”她掐了一个清洁咒术,才是坐起理了理衣摆温声道。
那姑娘于是轻手轻脚进来了,阖门动作也轻,今日季平安随意穿一件玉兰锦衣,配雪青马面裙,回身时那裙摆稍扬,其上金纹游动,更添几分生气,只一抬脸,那张明媚昳丽的面容便抢入沈之虞眼里。
眉目间神色清朗,压去了血瞳带来的一丝阴柔。
好一风流如画的少年气。
沈之虞虚虚瞧一眼便忍不住错开,开口敛去心头莫名的波动,“偷偷摸摸的,徒儿昨晚做贼去了?”
这下年轻女子的满目舒情是骤然没了,眉峰一拧,抱怨道,“师尊您又打趣我。”
她如今胆子倒是比之前大了许多,面对沈之虞的挑刺都敢直言顶撞,似乎没了那股腼腆劲。
沈之虞意味不明轻嗯一声,不说话了。
屋里竟如此安静下来,各怀心事的两人都含了犹豫,想等对方先开口讲起点日常话,可谁都不曾开口。
半晌,季平安似是觉得自己呆愣愣站在这儿有点傻,才走过去沈之虞身边,“师尊可是真要陪我过生辰?”她其实不太敢相信,昨日师尊又丢下她走了,更是担心。
沈之虞揉揉她发顶,缓道,“骗你作甚。”
为让小徒儿安心,沈之虞便拎着人出来了。
虽说明日才是这孩子生辰,但今日逛一逛也不错。
她对这儿熟悉,带着季平安七拐八拐到了一条长街前。
长巷满是星罗密布的小摊小贩,多是蓬莱特有的小吃、玩具、饰品一类,人也多,闹闹嚷嚷地在各摊贩前流连。
女人牵过她进去,“这处得趣的小玩意多,可以走走”
蓬莱仙山贵来以纸醉金迷出名,白日人声鼎沸也就罢,夜里也是灯火通明,漫山辉煌,难寻到什么清净地方,但好在有师尊在侧,季平安心里安定许多,这回算是有了心思闲逛。
一处挂满面具的小摊后,季平安不由止步,目光落在那些个花花绿绿的面具上。
款式实在多种多样,要说最生动的,还是随意挂在侧边一张巴掌大小的白虎面具,虽只是半覆面式,却画得极为精巧。
同仙门镇守那只白虎模样相似。
“徒儿喜欢这些?”沈之虞手被她扯住,也停下身来,轻问一句。
“只是看看,那只面具有点儿像仙门口的神兽。”季平安收了目光。
“白虎那只?”沈之虞牵人过去,“老板,这张面具如何卖?”
“哎呀,客官你这可就挑对了!”小贩将那面具取下,口若悬河介绍道,“这上面画可是蓬莱镇山神兽,长翼白虎。”
“戴虎面,受虎福,有了这面具,日后必定福运佑身,无灾无难啦。”
“且这白虎有震慑小人之用,客官若此前有什么身边人欠债不还,得此面具不出三日,必能收回钱财,正巧剩这最后一张,可不要错过了。”
“小的不多收您什么钱,只需十块灵石,您看如何?”
小贩夸起自家东西来可谓是天花乱坠,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恨不得把所有好处都往这面具上贴。
沈之虞没管她如何说,只是偏头去问小徒儿,“你想要吗?”
季平安眨眨眼,觉着小贩说得太假,像是宰客,但她又看师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怀疑起自己,凑过去小声问,“师尊,那面具真有这功效?”
“自然没有,这样一处小摊贩怎么可能卖有护身之用的法器,多半只是讨个彩头罢了。”沈之虞笑同她解释,“不过这张的确是里头最精致的,你若喜欢,买下就好。”
听完这话,季平安思索来只觉没什么必要,但这面具实在好看。
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今儿高兴,她不想再多考虑那些值不值得一类的事。
如此想来便更高兴了,季平安笑去牵师尊的手,“方才我好像瞧见了有一处卖吃的地儿,师尊我们去看看。”
她此时在沈之虞的纵然下,行为举止都放肆得多。
沈之虞念着这孩子生辰,也乐得随她心意,任劳任怨陪这今日分外活跃的姑娘将闹市各处摊贩都逛了一遍。
但蓬莱圣地人实在是多,两人像叶小舟在人涛里艰难行进,也逛到了夜幕铺陈才逛完了大半。
沉天望不见星子,都被灯火人烟冲散了去,唯剩一弯残月悬挂,浸出几分惨淡。
沈之虞比不过十八岁的精力,到如今已是眼带倦色,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头一回见识到自家徒儿闹腾起来的威力。
“你还要逛?”她把往前激流勇进的大姑娘拉住,声音都有些发颤,眼下那点红痣燃尽了一般,在夜色中灰暗下来。
季平安满涨了整日的心口在她这话里落了潮,缓缓停下步子,好似终于意识到她家师尊是个好几百岁的老人。
“师尊,您累了吗?”她沉静下来,下意识扶了扶沈之虞的身子,轻声担忧道。
“不用扶,为师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沈之虞无奈抽出自个手来,帮忙将季平安额上的面具理好,免得遮了脸面,才稍提一口气,打起精神。
季平安不放心打量她几眼,心头有些悔意,只觉自己好像是玩过头了,闷声道,“不逛了师尊,我们还是回去吧。”
“别想太多。”沈之虞不由分说牵过她,“前头看起来有处香饮摊,去买一些解解渴。”
季平安被她拉走了,拦也拦不住,莫名的觉着师尊是有些不服气?
她悄然看了看沈之虞的侧脸,那抹金色剑痕似乎柔和许多。
可能是累的。
不知为何,察觉到这点时,季平安竟是品出一丝细微的喜悦,师尊这样都愿意陪她闲逛,真好。
好似自己努力这么些年,终于离她近了,不用再隔着一层雾去瞧这个远如天边的女人。
小摊不远,很快便到了,季平安心口还甜,眼柔柔去看。
其中饮子种类不少,甜水有蜜沙冰、凉水荔枝膏等,也有雪泡梅花酒、凉浆之类的酒水,瞧着不错。
正适合现下消暑用。
北原天寒地冻的无需消暑,宗门里又崇尚辟谷,季平安活这么大是完全没见过这种东西,扯扯师尊袖口,“这是什么?”
“大多是清甜口的消暑香饮,味道不错。”沈之虞思索着她的口味,随意指了几个偏甜的,“徒儿可以试试这些。”
季平安却问,“旁的那几桶为何不能喝?闻着明明更香些。”
“那处都是酒水,怕你喝过会醉,不过若真是想尝也可试试。”
“师尊,我想尝尝,您给我选一些吧。”她只道是好奇。
沈之虞沉吟片刻,还是由她,选了几种不易醉的。
买下后她想就地喝这儿未免太吵,便偏过头对小徒儿笑笑,“我们找个观景的安静处如何?”
季平安哪有不肯的道理,点头应了。
只要能同师尊在一起就好,去哪都不打紧。
沈之虞带她出巷口招一片轻云离去,蓬莱仙山有一山字,自然地势高低不平,大半楼阁是建在半山腰,但也有一些人家喜高,建在山尖上,沈之虞便是提着小徒儿落在这样一户人家的屋顶。
见着屋下来来往往的侍女,季平安不免担忧,小声道,“师尊,我们这般不经允许闯进别人府上,是不是不大好?”
像两个贼人,这也太不雅观了。
沈之虞被她逗笑,“徒儿真是道德高尚啊?” 季平安:
薛六姨娘率先冲了进来,俯下身去,一把攥住了椅子上坐着的季平安的肩,左看看右瞧瞧,心疼地说:“诶哟,我的安儿可遭罪了!”
二姨娘一屁股挤开了她:“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安儿离去这八年不见你念叨她,现在她人一回来你就往上凑。你且边儿去,让我瞅瞅。诶哟,确实瘦了,我苦命的安儿啊!”
四姨娘不满地说:“人又没死,你俩嚎丧呢,我瞧着安儿倒是挺好,又长高了又结实了,面色瞧着比之前也诶哟,脸色怎的这么差!大夫,大夫呢?!”
季平安:
季平安心说你耳旁要是有九十九只鸭子在叫,你脸色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夫在四姨娘一叠声的召唤下拎着药箱轻手轻脚进来,仔仔细细替季平安把了脉,恭敬地回禀说:“将军无大事,只是需要静养。”
九十九只鸭子一滞,登时闭了嘴。
世界骤然清静了。
他复又看向中朝大夫,问道:“爱卿可还有想说的话?”
中朝大夫勉强镇定下来,忽略了额边的虚汗,摆出刚才的语气道:“臣误会驸马了,并不知朝奉大夫竟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如此看来,陛下已是仁慈,陛下圣明!”
明贞帝点头:“此事驸马和大理寺卿也有错,并未及时告知此事,才引得众位爱卿猜测。”
他眼下虽然重视季平安,但时不时也会敲打敲打,好让人知道她的权势来自于谁。
“倒也不是,若被人发现,打出门去,很丢脸”
“这地景色最好,为师好不容易才为徒儿找到的。”沈之虞语气稍低,听起来是有些难过。
季平安一僵,到底是师尊的地位打赢了脸面之重,只好艰难道,“那我们悄悄的,别让人听见了。”
噗嗤一声笑落入耳中,她茫然偏头望去,只见墨发女人随意坐在屋檐上,身子后仰笑看她,耳下流苏摇动,“骗你的,为师认得这户人家的主人,早已同她传音告知了。”
季平安顿时拉下脸,想生气又恼不起来,幽怨道,“师尊。”
“不是要喝酒?”沈之虞提起一壶酒水轻晃递给她,“别生气了,再不喝这酒可就没这么好味了。”
女人轻笑的脸太过惬意,让季平安更是怒不起来,只得乖巧接过,坐得端正将那小酒坛揭开,凑到唇边小饮一口。
甜甜的,很好喝,酒都是这般味道吗?
她又抿一口,唇色水润,慢悠悠思索。
沈之虞支着下巴在旁看她那张熟悉的脸,神色难辨,最后轻开口,“徒儿闷头干喝作甚,好不容易带你来这处观景,也不抬头看看?”
季平安闻言抬眸,映入眼帘便是漫山连绵的灯火人家,星星点点似给那山面披了霞衣,正此山下有一方大湖,将天上残月勾入水中,波光荡漾。
宛若星河倒散人间。
她眸光轻闪,把此景收入眼中,折出满目星辉,饮下那口酒的甜丝丝缕缕在口中绵化,融进喉间,融进心尖。
真好。
“还好,就是他与其他的皇子皇女比起来,实在……”
宁如仪的话没有说尽,但李帆也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三皇女温文尔雅,虽然母族势力没有优势,但却和虞家的关系不错。九皇子看着病秧子一个,没有威胁,但格外会隐藏,摸不准深浅。
连带着七公主的心机都很深,唯独沈弘星行事着急,与其他人比起来有些不够看。
李帆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也不太会安慰人,沉默了片刻后,她道:“娘娘很聪明的,有娘娘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还记得小时候无论宁如仪学什么都格外快,夫子教一遍她就能学会,哪怕是乾元都比不上。
沈弘星明显没继承到她的这份聪明,估计是跟了皇帝,带了份蠢。
宁如仪听到她这句朴实无华的夸人的话,嘴角难得带了些弧度:“你啊……”
李帆动作轻而缓地帮人揉着额头,闻言认错道:“我不会说话,娘娘别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宁如仪闭上自己的眸,往她的掌心靠了靠,“你说的不错。”
“李卿也聪明。”
季平安:“你如果想走,我肯定不会阻止,但是在明知道是圈套的情况下,还要往里面跳吗?”
京城里波诡云谲,如今的这个圈套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更重要的是,沈之虞如今还失着忆,回到京城里面可能连敌友都分不清,相当于把命悬在线上。
稍微走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她能想到的,沈之虞也能想到。
她道:“但是只有回去,才能看清楚局势。”
她的失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若是待在这里,就会一直处于被动。
今日送过来一个吴修齐,明日就可能给她送过来一个李修齐。
沈之虞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回到京城里面才能破局。
季平安看向她,问道:“你一个人回京城?”
沈之虞顿了片刻后,道:“自然”
她自然不会带上季平安。
第 39 章 第 39 章
给富贵家帮完忙后,季平安她们也回到了家里面。
晚饭她们没有麻烦富贵娘,准备自己在家里面做。
熬上粥之后,岁岁看到季平安舀了两碗细面,问道:“阿姐,你要蒸馒头吗?”
季平安往细面里面放了些水:“不蒸馒头,我们做凉皮。”
岁岁眨眨眼:“阿姐,我好像没有吃过。”
沈之虞同样没有听过,视线看向季平安。
季平安道:“大概就是把面蒸熟,但吃起来凉凉爽爽的,适合夏天吃。”
沈之虞平常不爱涂口脂,唇色便显得有些淡,但却很衬她冷白的肤色,气质卓然。
沈之虞重新对比了一遍,道:“没有问题。”
图上对某些河道变化的预测,甚至比她想的还要周全合理。
看来对方并没有骗她,刚才是确实听懂了。谢瑾甫一出门,便扯住了季平安的衣袖,眉毛深深蹙起来了:“你方才怎么那么说话?便不怕长公主对你有意见?”
季平安只道:“避嫌。”
“?避哪门子嫌??”谢瑾说,“对,我适才便想问了,长公主说为她冒犯之举道歉才请客吃饭的,你何时又同她有了交集?”
季平安张口就来:“记得那日宫内皇上的接风洗尘宴么?宴会之后她不是叫住了我,问我那袍子能否送她一套么?我说好,并差人送至她府上。她大约是觉得既然我与你彼此有情,与我私下联络便是冒犯了。”
谢瑾仍在狐疑:“如此简单?”
季平安斩钉截铁:“如此简单。”
谢瑾:“所以这又非大事,你好端端的避哪门子嫌?”
季平安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你这便是不明白了。你道为何?”
“为何?”
“我昨儿梦见了一道士云,我同长公主气场不合,若是同她话说多了便会折寿。”
谢瑾:
谢瑾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下:“我信你呢。你好生讲。”
季平安叹了一口气:“其实还是因着我季娘说的,长公主同二帝姬牵扯颇深。我不想在这上头横生枝节。”
“这倒是。”谢瑾点点头,“此言有理,姑且信你。”
季平安一脸“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冲谢瑾抬了一下脑袋:“你回谢府么?”
谢瑾正要点头,她的侍子忽然神色凝重地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于是谢瑾口边的“归府”话音一转,变成了“我去重宴阁”。
“重宴阁?”
“就是城西一家酒楼。”谢瑾说。
“去那儿做甚。”季平安不解,“你不是才用了晚膳?”
“是如此,但”谢瑾叹了口气,拉过季平安的胳膊,低声道,“七帝姬约的我,想是那日刺客之事有了眉目。”
季平安当即唤来随从:“你回去同何娘讲一声,我今晚也迟些归家。”
“怎么?”谢瑾暼她一眼,“你要同我一道儿去?你不是因着长公主与二帝姬交好,便不愿同她有所往来么?怎么换作七帝姬就无所谓,分明七帝姬同二帝姬也来往甚密。”
季平安的眉毛挑了起来,笑着说:“话虽如此,然那刺客刺杀的是我。世上可没有对遇刺之事漠不关心的道理。”
二人坐上马车,往城西行去。
重宴阁开在前穗街正中,足有四层。门面虽大,但只接待贵客,是故往来宾客并不多。
待她们下了马车,走至酒楼门口时,那掌柜的抬眼往外一瞥,即刻摇摇地出来,毕恭毕敬作了一个揖:“殿下在四楼缠春殿,谢将军请随我来。”
季平安整了整衣襟,也要跟着往上走,却被那掌柜的拦了一把。谢瑾只以为掌柜的不认得,指着季平安说:“这是季将军季平安。”
“小季大人请留步。”掌柜的一板一眼道,“殿下只请了谢将军,并未请大人。待我禀明状况后再来接大人上楼,万望大人谅解。”
季平安摇头说“无妨”,抬手示意谢瑾先走。
她在一楼柜台旁倚着,仰着脑袋四处张望。
柜台里的另一小姑娘瞥她一眼,垂下脑袋,又抬起头暼她一眼,继而继续垂下脑袋,就这么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季平安看了会儿柜台后头那面墙上挂着的花鸟画,忽然问:“脖子累么?”
小姑娘一懵,脸红成了柿子,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说什么,我听、听不明白。”
季平安转过头,对上了姑娘的视线,笑道:“无事。你今儿几岁?”
姑娘垂头摆弄裙带,轻声细语地说:“十七。”
“掌柜的是你阿娘?”
“是。”
季平安还要再聊上两句,门帘忽被掀开,裹着细雪的寒风猛地灌了一些进来。
她眯起眼,扭头望过去,还没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倒先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大人可又在沾花惹草了么?”
语调和外头渗进来的风雪一样淡漠凉薄。
季平安定睛一瞧——
又是长公主。
说话的时候,她的唇瓣微动,也带上些润色。
季平安移开自己的视线,咳了下才道:“那我继续,应该能在这几天内画完。”
南三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再加上大部分主河道变化不大,工作量也算不上大。
沈之虞嗯了声,道:“若是累了不必勉强,到了南三郡也还有时间,歇歇眼睛。”
哪怕季平安做的快,但看得久了眼睛也会疲乏和不舒服。
闻言,季平安笑了下看向她:“难得听到殿下说这话。”
沈之虞不解:“什么话?”那人登时不敢再言语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季小将军蓦地抬起手,遂下意识闭上眸子,以为自己即将遭殃,却半天没感受到身上哪处传来疼痛。
她惊诧地睁开眼,看见——
季平安飞速端起旁边的搪瓷碗,向锅里舀了一勺粥,而后张开嘴,一骨碌往口里灌下去。
围观群众霎时间爆出一阵惊呼。
“只是”她顿了顿,又道,“确是我们的不是。这粥会全部倒掉从新熬过,必不会苛待诸位。至于方才带头闹事的那几位,我们将细细审问后再做定论,定不会错冤一个无辜之人。”
骚乱被彻底平息下来,所剩无几的闲言碎语也被淹没在“你连小季大人都不信么”的言语里了。
季平安冲众人摆摆手,在长公主耳畔嘱咐了一句“当心炊事房内鬼”,继而堂而皇之地退了场,深藏功与名。
她能感受到身后人那浅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但她一步也没停。
她云淡风轻地走出棚子,云淡风轻地唤上谢瑾与随从,云淡风轻地往外走了半里路,忽然捂着肚子弯了腰。
谢瑾吓了一跳:“怎么?”谢瑾灰头土脸地跟着季平安回至门口时,宾客们都已入殿吃席。
季平安命侍子将贺礼送至门童处,而后轻轻扯了一下谢瑾的衣衫。她灵机一动,道:“诶,不若我们就此回了,回去只同你母亲说来吃过了。”
谢瑾笑道:“听说肃亲王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偌大的西瓜。西瓜常有,大西瓜不常有,冬日里的大西瓜便更难得了。你要回便自己回,横竖我是必凑这个热闹的。”
季平安白她一眼:“吃不死你。”
她转身欲走,殿内却遥遥走出了两个喝高了的人。她俩都认得季平安,眼睛一亮,当即扑过来,一人一边架住了季平安的胳膊,一叠声说:
“大人,宴席在这儿摆着呢,不在那头。王上同王妃刚还念叨呢,说小季大人先时还在的,一转身便没了。大人快随我们来。”
季平安:
季平安心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殿内歌舞缤纷,鼓乐齐鸣。上首坐着长公主同王妃,肃亲王陪坐在王妃身侧。
季平安只欲悄悄进殿,然而身侧俩显眼包兴奋得很,直接将她架到了大殿正中,一副向上首邀功的样子:“长公主殿下万安,王上王妃万安。下官外出醒酒时恰碰着了季将军,大约是王府之大令将军一时迷了路,不过不要紧,下官已将人带进来了。”
季平安:很要紧,我不是迷路,我是真不想来。
既来之,则安之。
季平安遂大大咧咧笑着,冲上首行了一礼:“恕罪,下官来迟。”
她能感受到三具视线好整以暇投到了自己身上。肃亲王与王妃大多是尊重而好奇,而长公主
长公主清泠泠开了口:“无事,许是将军因某人耽搁了。将军正年轻,同所爱之人多腻歪一阵儿也是有的。”
季平安:?
不是,啥玩意儿???
“这粥里绝对放别的东西了。”季平安痛得脸色煞白,“何处有茅房?”
“叫你逞能。”谢瑾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随从慌忙替她带路,季平安忙不迭跟上去了。
季平安:“累了休息这句话。”
她玩笑道:“我还以为殿下不知道累了要休息呢。”
回到京城后,沈之虞就是连轴转的状态,晚上经常熬夜到凌晨。
哪怕猎场上受了伤,醒来的第二天,就又去了书房,一天也不歇。
沈之虞:“……”
季平安看她没有回答,故意追问道:“殿下是真的不知道?”
“那我再和殿下说一遍,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受伤了要及时上药……”
话还没有说完,沈之虞就打断了她:“……季平安,话少一点。”
像是在教小孩一样。
她最近是不是对季平安太好了,让对方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季平安该听话的时候很听话,闻言立刻收了自己还没有说完的话。
她眨眨眼,“还有最后一句。”
沈之虞:“什么?”
季平安:“殿下看图看累了,记得也放松放松,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沈之虞默了片刻,才道:“好。”
抽卡系统也不是她小小一个系统能够完全干涉的。
哪怕抽卡概率提升,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好感度的提升,系统能量不过是里面极其小的一部分。
季平安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没有办法告诉你了。”
说完这句话,系统悲伤的页面都变成了忧郁的蓝色,默默带着数据推演去了。
季平安看得好笑,但心里却在默默思考。
与其求沈之虞带上她,不如让沈之虞“不得不”带上她。
她看了会儿系统页面上的抽卡次数,才闭上自己的眼睛。
第 40 章 第 40 章
两天之后,富贵家的房子也盖完了。
帮完忙后,季平安也歇了下来,空闲的时候就跟着沈之虞继续学认字,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和往常一样,仿佛没有发生过吴修齐的事情一般。
季平安用树枝在地上划着:“这样写对吗?”
她问完,没有听到沈之虞的回答,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对方正垂着眼睫,在思考的模样。
季平安放下手里的树枝,好奇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沈之虞才回过神来,对上季平安的视线,却没有听清楚她刚才的话,眼神里似乎还有些微不可察的茫然。
季平安笑了下,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我写完了,你帮我看看对不对。”
季平安在茅房里蹲了近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几近虚脱。她被谢瑾扶上马车,灌了一口水,才渐渐有了人样。
谢瑾瞥向她的目光着实显出几分心疼,季平安摆摆手,扯着嘴角虚弱地笑道:“这比中箭了还遭罪呢。”
“你且省些力气罢,少说两句会掉块肉么?”谢瑾叹了一口气,向驾着车的随从道,“待归府后,你去宫里请一下御医,替季将军瞧瞧。”
季平安“嘶”了一声:“御医倒不用。”“可是你看那孩子的袄儿,乍一看灰扑扑打了五六个补丁,可表面平整,松软轻盈,是一个满口‘祖母病了却请不起大夫’能穿得上的么。”
谢瑾猛地怔住了。季小将军正在道儿上狂奔。
她飞回人堆里,三两下拨开茂密的人群,快准狠地盯上了谢瑾,拽起她的袖子就跑。
谢瑾一头雾水,机械性跟着她跑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挣开她的手,诧异地问:“何事慌里慌张?”
“你不是要拉我演戏么?眼下大好时机,肃亲王妃妹妹正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头闲逛,你便说演不演罢。”
谢瑾眼睛一亮:“那必然演!”
于是花园里霎时多了两个人。
“怎么演?”季平安低低地问。
“你把手放我肩上。”谢瑾道。
季平安依言照做,接着,谢瑾揽住了她的腰:
“季将军,你知不知我心仪你?”
季平安:?傍晚时分,天边渐渐起了红霞。巷道里悠悠然升起炊烟,窝在墙根的白猫伸了个懒腰,从街南窜过去。
长公主府。
一侍子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身边侍子的衣袖,压低声儿问:“青州姐姐,今儿晚饭什么时辰放?”
青州也拿不准主意。
青州原是皇上的御前侍子,五年前被赏给了淮安长公主。
名义上是赏,其实更有监视之意。
——每隔一周,她便要进宫同皇上汇报长公主府内情形,不拘事物大小,一一从实从详。
淮安长公主也知晓这点,却并未同她有所芥蒂,待她同其余心腹侍子一样,准她近身侍奉,赏赐也未有薄厚之分。
令她不由感慨皇上与长公主真是姊妹情深。
不过长公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一直淡淡,也少有推心置腹之语。自己虽近身侍奉五年,却从不知长公主心里想着什么。
譬如此时,她便拿不准注意:皇上一直霸着安房,长公主是否为此感到不虞?
如若不虞,此时若喊“开饭”,皇上与长公主两人间微妙维持着的平衡岂不是被打破了么?
她又想,长公主一向同皇上亲厚,总不至于计较安房归属。可若说毫无情绪波动似乎也不尽然。
——长公主已经将自己关在内室两个时辰了。
今儿不是自己值班,未能在长公主身侧伺候,不知长公主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青州便更云里雾里了。
她逮着机会,拽住了从内室出来交班的另一个侍子,问:“殿下可有说什么?”
那侍子瞥她一眼:“殿下说了许多,你要听什么?”
“我没旁的意思,左不过是拿不准是否要如常放饭罢了。”青州笑道,“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那侍子没说旁的,只道:“如常便是。”
“那皇上可在这儿用?”青州问。
那侍子挑眉说:“这也奇了,我只服侍殿下,你倒问起我圣意来。你都不知晓的事,我如何知道?”
这话语气不甚好,更是直接挑明青州在做皇上的眼线似的。
青州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嘟囔说:“不知便不知罢,好生说话不行么?”
“我自觉已同你好好说话,是你自己太敏感些。”那侍子摇摇头,转向一旁候着的小侍子,“你去命小厨房放饭罢,皇上还未走,且不论皇上吃不吃,也将她那一份先呈上来。”
旁边的小侍子领命去了。
沈之虞便是在这时候出门的。
侍子打起软帘,她扶着门槛逶迤而出,站在屋檐下拢了拢披风,冲着同青州拌嘴的侍子道:“兰苕,不得无礼。”
兰苕撇撇嘴,有些忿忿不平,瞪了青州一眼,同长公主行了礼,退了下去。
沈之虞总爱穿一身白,唯有披风的领口处用金线缠着孔雀毛织的线细细地围了一圈。
她扶着另一侍子的手,缓步踏上回廊,冲青州抬了一下下巴:“去请皇上用膳。”
不是姐们儿,怎么一上来就把强度拉满了?!
季平安咬着牙说:“太夸张了,她能信?”
谢瑾胸有成竹:“你信我便是。你快继续往下演,她看过来了。”
季平安:
季平安骑虎难下,“欸”了一声,道:“我知道。”
“那你答应我么?”
“答应什么?”
“同我在一起。”
季平安:
她再度压着嗓子问:“如此直接?那姑娘又不是傻子。”
谢瑾道:“你别质疑,往下演就完了。快些,她正聚精会神盯着咱们这儿瞧,你莫露出破绽叫她起疑。”
季平安:
季平安只得扬声道:“好。”
谢瑾抓着她腰的手暗暗用力,咬牙低低地说:“你倒是有感情些!”
季平安:
她以“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势高亢激昂道:“好!我答应你!”
谢瑾满意了,将手从她腰上收回来,忽然高声问:“谁在那儿?”
肃亲王妃妹妹哆哆嗦嗦从树丛后钻出来,规规矩矩唤了一声“谢姐姐”。
谢瑾故作惊讶,拧眉问:“方才我同季将军说的话,你可听着了么?”
那姑娘颤颤巍巍点了点头。
谢瑾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萧三小姐,非是我有意躲着你,只是你看,我已然有了心上人”
那姑娘眼圈儿红了,只含混地说:“我知晓了。”
谢瑾又道:“萧三小姐,我求你一事。”
姑娘猛地抬眼:“嗯?”
“说来冒昧,但小姐能否将今日之事烂在肚里?”谢瑾故作为难,“我与佑之虽是两情相悦,然我母亲并不同意。”
“为何?”
“因为”谢瑾抓耳挠腮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理由,“因为我母亲还想再要一个孙儿,但佑之她不孕不育!”
季平安:?
萧三小姐闻言一滞,目光从悲伤即刻转为了震惊,继而不由带上了些许同情。她转过身,朝季平安行了一礼:“小季大人莫因此而难过。若是实在想要孩子,过继一个倒也容易。”
季平安:“嗯。”
萧三小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连番保证自己定对此事缄口莫提。
谢瑾长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对上了季平安似笑非笑的眼。
下一秒,季平安的拳头落了下来。
谢瑾:
怎么办,好友好像很生气。
今日好像是自己的死期。
季平安将她的肩一掰,让她面朝粥架:“你再往排头处看看,可有看见什么异常?”
谢瑾蹙眉看了会儿:“不曾。”
“自然不曾,你注意力都在那孩子身上,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季平安笑道。
她顿了顿,指着队伍排头,一字一句道:“方才那儿有人拿手指着我们这儿,抻着脖子想喊,被长公主着人压下来了。我猜,她要喊的是‘凭什么我们要辛苦排队,那小姑娘哭一哭却可以被区别对待’。”
“所以有人故意闹事?”谢瑾猛地转头,对上了季平安的眼。
那双眼虽弯着,眼底却毫无清润的笑意。
季平安把剑从腰上解下来,慢悠悠接了这话:
“对,有人闹事。”
“这时候还逞能?!”谢瑾的眉毛蓦地挑起来。
“非也非也,你先莫急。“季平安道,“季府就养着大夫的,我找我季娘便是。主要是不知长公主那边是何打算,若是兴师动众请了御医,岂不是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了么?”
“那也成。”谢瑾想了一想,说,“总之别拿你那套‘没死就成’的理论瞎折腾。若是被我发现不好好就医,我明儿就去登长公主府的门去告状。”
季平安:怎么又是长公主。
她陡然想,现如今自己病着,谢瑾总不忍心跟一个病人说胡话。
眼下倒正是逼问出真相的好时机。
季平安于是“嘿哟”了一声,直起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瑾,问:“我老早便想问了,你何故总是扯到长公主?长公主究竟与我并没瓜葛,倒是与你更亲近一些,毕竟你是七帝姬姨君。”
谢瑾嬉皮笑脸:“话虽如此,然据我看来,长公主倒是更在意你。你瞧,先是在皇上赐婚时替你解围,后又邀请你去她府上,还向你要袍子。”
季平安:
季平安抱起靠枕,闷声不吭地扭过头,对着车壁玩一二三木头人,头顶大剌剌浮出三个字:那咋啦。
谢瑾还在碎碎念:“你便说我说得中肯不中肯罢。”
【目标人物好感度+5】
听到提示音,季平安的眉微微挑了一下。
没怎么还给她涨好感度,阿九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