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夏炫离开没多久, 一张雪白的脸贴在了他的窗上。木匠哈特家的窗户是木窗,破旧粗糙的木板推开条缝隙,莉兹凝视房间, 半晌,失望地叹息。
“不在家吗?”
她站在窗口犹豫了片刻,提着针线篮,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又有一道高瘦的影子来到窗户前。
在发现房间没有人后,她选择了爬进屋里,消失在凌乱的杂物中。
又过了半个小时,小咪才跑到了木匠家门口。
这实在不能怪猫跑得慢。人的腿比猫长那么多,而且,猫本来就是擅长短跑,不擅长跑的动物。它嗒嗒跑到窗下,累得舌头都吐出来一小截。
“喵呜。”
小咪在窗下轻轻地叫。
没有等到回应,它轻盈跳到窗台, 往里面望, 屋子里没有人, 人是跑了吗?还是被姐姐做出的布娃娃?
它依次跑到其他房间看。
木匠哈特家的房子只有一层,走廊旁边有几扇木门。猫悄无声息地跑到走廊,闻见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喵。”
小咪焦急地叫了声,循着血腥气飘来的方向,跑到了后门。它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小脑袋钻出去,站在台阶上。
后门通着一片篱笆围起的草坪,草皮被翻了过来,露出湿润漆黑的泥土。木匠家六口人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一个瘦高的黑裙女人拿着把硕大斧头,用力往下一劈,少年约翰的头颅便咕噜掉下来,滚到了台阶。
小咪瞪圆眼睛。
约翰的面孔惨白,密集的雀斑更加明显,褐色的眼睛变得涣散而浑浊。突然,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台阶的小黑猫,他扯动唇边僵硬死白的腮肉,尖声喊:“图多盖洛小姐!”
劈尸的人动作一顿,慢慢扭过头,月光照在那张严峻霜白的面孔上。
是母亲。
伯爵夫人脸色铁青,“图多盖洛,你居然深夜跑来哈特家,你是想干什么?和他约会吗?还是想私奔呢?”
小咪歪头,“喵?”
伯爵夫人气得身体颤抖,黑色的长裙溅满泥点,“图多盖洛,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咪看着地上的尸体,小脑袋努力想弄清是怎么回事。
因为白天咪对夏炫的亲近,让母亲与姐姐同时都产生了不满。姐姐想将夏炫缝进布娃娃里,当作礼物送给妹妹,而母亲的选择更加极端,为了避免小女儿误入歧途,爱上木匠哈特,她把木匠一家全砍成几段,丢到土里当花肥。
小咪在尸体中没看见夏炫,心中松一口气,再一抬头,伯爵夫人已经来到她面前,投射的影子盖住了匍匐在台阶上的小黑猫。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喃喃:“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突然举起了斧头。
小咪每一根毛都炸了起来,变成一颗漆黑的海胆,后爪用力往地上一蹬,跳到了树枝上。
“喵喵喵!”它朝着母亲叫,希望能唤醒她心中的母爱。
但伯爵夫人在深夜看见女儿跑到老男人家中,已经气得失去理智,又抬起斧头,往树根狠狠一劈,玫瑰树被劈成了两段,趴在树上的猫也往地下落去。
斧头擦着它的尾巴削过去,砍掉了姐姐送的蝴蝶结。小咪不满地嘟囔两句猫语,蹿到屋顶,迅速地跑到坡形房顶的另外一边,顺着街道火速逃跑。
伯爵夫人怒气未消,提着斧头在后面穷追不舍。
小咪在路上飞奔,在一个拐角处,它看见一片浓密的玫瑰花林。猫腾身一跳,翻过篱笆,趴在玫瑰花丛的阴影中。
伯爵夫人跟丢了小猫,提着斧头在街道徘徊许久,才转身离开。
小咪累得瘫在了地上,像小狗一样急促的喘气,粉色的肉垫因为运动,变成了玫瑰一样的玫红色,它休息片刻,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来到这户人家的门前。
这是栋刷成淡蓝色的小木屋,窗台种满鲜花,像是童话里的小屋。在木屋前有片茂密的玫瑰树林,各色各样的玫瑰开得格外灿烂。
“喵呜。”小咪舔了舔爪爪上的泥巴,跳到窗台上,好奇往屋里张望。
在白天的节日上,童话小屋的门也依旧紧闭。这里面没有人住吗?
一个花盆被猫挤得掉在了地上,陶制花盆摔得四分五裂。
“砰。”
碎裂的声音在夜晚很清晰。
花园外重新响起脚步声,黑衣的伯爵夫人拖着斧头,去而复返,斧头从地面拖过,发出让猫寒毛倒竖的摩擦声。
“图多盖洛,你在哪儿呀?”母亲声音听上去很悲伤,“别让妈妈失望,快点出来吧,我的小猫咪。”
她瘦高的影子像黑鱼游过一丛丛玫瑰,眼看就要发现小咪,淡蓝色的木窗静静打开了一条缝隙,小咪钻入窗里,跳到墙角匍匐身体。
它睁圆猫儿眼,好奇地打量屋内的人。
屋里立着一棵树。
应该是树吧?小咪不确定地想。
它深褐色的皮肤皱皱巴巴,长着老树皮一样粗糙的皲裂,手脚修长,指尖还有几片绿叶长出。在树的顶端,有一双眼睛,正盯着缩成圆球的小猫。
小咪歪头,朝它无声地叫了一下,跑到树人脚边,歪头蹭蹭它粗糙的双腿。
等母亲离开,猫对着树人轻轻叫,“喵呜。”
树人,感谢你救了猫,作为回报,猫可以让你摸头和肚子。
它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自己柔软厚实的肚皮,四只粉红爪爪摊开,大尾巴扫帚一样甩来甩去。
“喵呜。”
树人站在昏暗的角落,像树枝一样的手臂轻抬起,它的动作非常迟缓,抬手这个动作就用了几分钟。手悬在空中,久未落下。
小咪不习惯地甩甩尾巴,“喵。”
猫赶时间,不摸的话,猫就走了哦。
真的不摸吗?
猫真的走啦。
小咪弹跳起身,跳到窗台上,抓紧时间钻过玫瑰花丛,去野兔街道的尽头找谢临风了。等猫赶到,所有人已经聚在房间里。
“喵啊!”
夏炫打开窗,把小咪抱进房间,本能地拿脸在猫的肚皮蹭蹭。
蹭到了一脸泥巴。
“哎,咪咪,你去哪儿玩啦?怎么身上的毛都脏兮兮的?”
小咪一肉垫扇在他的脸上,“喵啊——”
猫骂得很大声。
猫为了救他跑得那么远,一天跑出了一个月的运动量,人居然以为猫是在玩才弄脏了毛。
“哎,我家咪咪气性真大。”夏炫拿出一块打湿的毛巾给它擦爪爪,白毛巾很快就变成灰色,多了一个个灰黄的爪印。家人被伯爵夫人当了花肥,他反而放下一颗心,“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对我下手了,不过小咪,伯爵夫人那么生气,你还能回家吗?”
“喵呜。”小咪轻轻叹口气。
猫也不知道明天母亲会不会生气。很少有人会对猫发火,就算猫蹦迪时打翻了玻璃杯,室友也只会指着它的鼻子,骂一句“你这个坏猫!”,没多久又开始把猫抱在怀里猛亲了。
猫想,母亲应该也不会生很久的气吧。
“干脆别回家了,和我们住在这里。”
夏双双否决这个想法,“不行,伯爵夫人那么凶残,都能提起斧头把你家灭门……”
夏炫打断她,“不是我家,是哈特家!”
“好吧,把一个本地家庭灭门,哈特家有这么多人,居然不声不响就被她用斧头砍了。要是她知道小咪在这儿,难道不会提着斧头追杀过来吗?”
“幸好她不知道……等一等,她真的不知道吗?”
小镇并不大,镇子里的人对彼此都很熟悉,谢临风的人设又是个二十三岁“大龄未婚”孤儿,住的房子也很醒目,许多人都应该知道他住在哪。
“伯爵夫人是没有看见我们拐小猫,可是,莉兹小姐看见我们和小咪从市政厅出来。”
“莉兹小姐应该不会告诉夫人吧,她看上去那么温柔……”
温柔吗?
可是大姐想把他们缝进布娃娃里。
小咪舔着湿漉漉的爪爪,漫不经心地想,视线瞥过窗,忽然全身绷紧。
莉兹的脸贴着玻璃,不知在那看了他们多久。
“图多盖洛,你太让我失望了。”她说出和伯爵夫人一样的话,慢慢爬了进来。
小咪张嘴叫了声,跳到地上,但身体没稳住,一头栽倒,视野也跟着翻滚。
咪呜?
闪电冲到它身前,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莉兹,但还没靠近,它的身体也跟小咪一样,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墙上,又摔了回来,摔得四脚朝天。
夏炫面孔惨白,盯着地上的猫猫和狗狗。
它们变成了两个毛茸茸的玩偶。
他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再一低头,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两根柔软、幼稚、充满棉花的小手。
斜对角等身镜中,坐在靠背椅上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棉花玩偶。眼睛的位置缝着两枚漆黑的圆纽扣,嘴巴被针线缝上,一根银针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回到莉兹的手中。
戏精吓得在房间飞来飞去,“杀鸟啦!杀鸟啦!”
喇叭一样大喊。
夏双双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双腿,腿上有一根针在皮肤里穿来穿去,但她竟一丝痛感也没有,针线将她缝在了椅子上,她无法动弹,只好召出影子,想方法把针挑了出来。
莉兹并没有看其他人,而是朝着地上的小猫走去。
“图多盖洛,我的小妹妹。”
小咪变成了一只漆黑的猫玩偶,柔软长毛里,有双像琉璃一样金色的眼睛。莉兹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小猫冰凉的鼻头,“你太年轻了,才会被他们欺骗。你这样可爱,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少年,不要怪姐姐,我只是想让你幸福。”
小咪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它看见姐姐抱着自己,走向了变成玩偶的青年。
莉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剪刀,刀刺入玩偶的手臂,剪刀咔嚓合拢,雪白的棉花从玩偶身体涌了出来。
第92章
姐姐放弃了缝制娃娃送给小咪的念头。
也许她觉得小妹妹太多情,喜欢的人太多,就算把人缝进娃娃里,也无法阻止妹妹奔向危险,于是宁愿让妹妹讨厌记恨,也要拿起剪刀把小咪的“爱人”们大卸八块。
小咪被紧紧箍在姐姐柔软的怀里,动弹不了, 就算变成一只软绵绵的小猫玩偶,它也能感受到莉兹对自己的爱。
姐姐并不是想伤害它,猫的直觉告诉它这一点。
既然如此,玩偶化应该是可以逆转的,可变成玩偶后被姐姐剪碎,就变成字面意义上的粉身碎骨了。
夏炫的手臂被剪下来,软软掉在地上,断裂处没有流血, 白花花的棉花一团团涌出。小咪急得想喵喵叫,费劲张开嘴巴, 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按住它的嘴巴。
是线。
随着小猫努力张嘴,缝住猫嘴巴皮子的线崩裂,线头掉了出来。
莉兹依旧一手紧环住它,另外一只手握着剪刀。她手里的剪刀并不大,不像夏洛特那把一人高的园艺大剪刀,而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金剪子,用来裁剪布料十分方便。
也因此,它不能像园艺剪刀咔嚓一下就把人剪成两段,而要将剪子戳进布料里,连续剪好几下,才能剪断一条手臂。
更像是用一种温柔而迟缓的手段将人肢解。
而被肢解的人已经是软塌塌的玩偶, 被缝住的嘴里发不出惨叫,黑洞洞的圆纽扣也无法表达情感。
莉兹将金剪子在玩偶上比划,朝着他的腿下刀。
“咔嚓——”
剪子合拢,剪到了空气,声音清脆。
高脚椅往后拉,夏双双把缝衣针朝莉兹丢去,伸手一扯,将小针从棉花娃娃的身体里挑了出来。
“等一下!”夏双双看着莉兹逼近,无处不在的缝衣针在地上跳动,连忙说:“我们对小咪……对图多盖洛小姐,并不是爱情啊,我们是朋友!”
莉兹环住怀里小猫玩偶,目光警惕。小咪努力张开嘴,把嘴里的线头吐出来,“喵啊。”
它一口咬在姐姐的手臂上,当然,塞满棉花的牙齿软绵绵的,丝毫不能对姐姐造成一点伤害。于是小咪改变策略,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姐姐冰凉的皮肤。
莉兹表情松动,把金剪刀放入篮里,抬手摸摸小猫的脑袋。
夏双双一边用能力把棉花玩偶身体里的针挑出来,一边试着说服这个情感过于丰沛的npc ,“如果你杀了我们,图多盖洛小姐会很难过的,我听说,小猫咪很伤心会死的。”
对面的女人面色惨白,漆黑卷发搭在肩头,冷冷地看着他们。
莉兹小姐看着温柔,却极其可怕,想到她无处不在的缝衣针,夏双双全身的寒毛就竖了起来。她又从衣服里拔出一根针,针尖不知什么时候穿破了腰部皮肤,被针刺到的地方已经是软绵绵的棉花。
夏双双后背蹿起凉气,她不愿和莉兹小姐硬碰硬。莉兹小姐后面还有伯爵一家,如果杀了莉兹,后面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这个鬼域的npc情感太充沛了,她忽视对方非人的一面,把这件事当作现实里发生的事情——爱护妹妹的姐姐,发现自己家的小妹和一群心怀叵测的坏人混在一起,为了保护妹妹,她决定杀死这些“坏人”。
在莉兹的眼里,他们才是拐骗未成年的坏蛋。而她看似恐怖的行为,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与爱。
夏双双想清楚这点,说:“你误会了,其实我们是图多盖洛的好朋友,我们爱它,但是出于朋友的爱护,就像你爱它,是出自亲人的爱。世界上爱有很多种,不只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是吧?”
莉兹:“你们不是觊觎我妹妹的身体?”
夏双双:……这话说的。
谁不馋小猫的身子啊?
谁不想埋在它软软的肚皮上深吸一口气,捏住它Q弹厚实的粉红肉垫,亲吻它金灿灿的眼睛?
但这话说出来也太变态了,莉兹小姐说不定会当场狂暴,把他们当成变态剁死。
夏双双一脸真诚,“我们和图多盖洛小姐只是很好的朋友。”
“喵呜!”小咪跟着附和,趴在莉兹怀里,抬头亲亲她的脸颊。
这样丝滑连招,成功让姐姐收回了缝衣针。小咪又跑到夏炫玩偶面前,朝着姐姐叫,“喵呜。”
莉兹捡起针和手臂,缝了十几下,重新将青年手臂复原,又将其他几个布娃娃,依次变了回来。
她提起裙摆,朝众人轻一鞠躬,“请原谅我的无礼。”
夏炫晃动自己的胳膊,抡着胳膊转一圈,明明手臂被剪下来一次,缝好后,居然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他睁大眼睛,也在皮肤上找不到一个针眼。
“喵呜。”小咪跳到莉兹的膝盖,蹭蹭她的手,对她撒娇。
妈妈在生小咪的气。
“没关系的,母亲最疼爱你了,”莉兹抚摸小猫,“我会帮你同她说话,明天早上,母亲的气就会消了。”
“喵。”小咪趴着,微微眯起眼,天然上翘的嘴角仿佛在微笑。
那就好,吓死猫啦。
“但是,”莉兹话锋一转,“你要赶紧结婚,最好定下来,不然,母亲看见你和别的人在一起,就会生气的。你年纪也不小,该到结婚的年龄了。”
小咪用爪爪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莉兹嘴角翘起,在针线篮子里翻了翻。几个人身体绷紧,做好防备,生怕她神不知鬼不觉又拿出一堆缝衣针。
但莉兹翻了一会,拿出的是一把黄金的小梳子。她嘴里轻哼歌谣,为小猫梳着在逃跑时弄得凌乱的长毛。
看得几个人心里酸溜溜的。
对着他们就是喊打喊杀,一到小猫咪这里,恐怖怪物就变成知心大姐姐了。
“图多盖洛小姐年纪还小,一定要这么快结婚吗?”夏炫问:“就算不结婚会变成怪物,它离那个年纪,也还差很多吧。夏洛特还没有结婚,她今年十八岁了,而图多盖洛才两岁,这样算,就算再过十六年它不结婚也没什么关系,没必要这样急。”
莉兹睁大眼睛,“是哦……”
她好像才意识到年龄的问题。
夏炫继续说:“两岁的小孩子有很多的朋友是件正常的事情,所有人喜欢她也属正常,所以……”
真没必要拿剪刀把他们肢解啊!
莉兹拧着的眉渐渐松开,放下了敌意。于是几个人趁热打铁,从变得友善的女孩身上询问线索。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结婚呢?”
莉兹:“大家都说,不结婚就会变成怪物。而且,”她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能和相爱的人相伴一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我们红心镇是爱之城,没有爱人,是很羞耻的。”
是因为害怕变成怪物,所以积极追求真爱?
小咪:“喵呜喵呜。”
猫今天见到了一个浑身披着树皮的人,她的家门口有一片茂密的玫瑰花林。
“你说的一定是蕾贝卡小姐。蕾贝卡小姐是位很奇怪的人,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像图多盖洛一样,曾经是镇上最美丽迷人的姑娘。可她不愿意结婚,拒绝所有的追求者。在她家门口盛开的玫瑰花,就是追求者们留下来的。”莉兹抓住小咪的爪爪,“你不要学她!”
小咪:“喵!”
猫还只有两岁呢,猫不急。
几个人心中一动,不结婚的蕾贝卡小姐显然是小镇上的异类。更重要的是,她坚持没有结婚,变成披着树皮的怪物,却没有死去,说明结婚不是必死条件,只会让人变得奇怪。
等莉兹小姐抱着小咪离开,夏炫抓住自己的手臂,透过衣物,手臂传来僵硬的质感。不知不觉,整条手臂都变得麻木了,他往衣袖往上挽,褐色的树皮覆盖在皮肤上,曲指敲击尤带木声。
“变异的速度好快。”
夏双双点头,把裤脚上挽,脚踝处已经木化,“按这个速度,明天我们再不登记结婚,后天全身都会覆盖一层树皮。”
身体木质化后,倒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就是动作迟缓了一点。当然,在这个诡异的小镇上,每个人都是隐藏的怪物,行动变得缓慢是致命的。
“但是,”谢临风把玩着小鹦鹉,“我们之前的推断错了一点,一直拖着不结婚,也只是变成树人怪,不会死亡。既然这样,为什么小镇上只有一个蕾贝卡?难道没有其他坚持不婚的人,如果有,他们去了哪里?”
夏炫想到了打开窗户时,差点剪断脖子的剪刀,慢慢说:“我好像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被当作令家人蒙羞的存在,被亲人杀死了。”
在现实中,国外一些地方流行荣誉谋杀。为了家族荣誉,凶手亲自谋杀家庭成员。
受害者被杀的理由有时是被侵`犯,有时是打扮时髦,有时是不肯接受家族联姻,或是想要离婚。
而在这座小镇中,被亲人杀害的理由是不肯结婚。
透过敞开的窗,对面房屋墙壁涂鸦赞美真爱,五彩的颜色热情洋溢,正如这座种满玫瑰花的小镇。拨开美丽的花朵,却能看见藏在绿叶下,密密麻麻尖锐的刺。
————
姐姐把小咪放在针线篮里,外面用一层绒布盖上。
伯爵夫人瘦高笔直的身影就立在家门口。她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面孔被月光照射,笼着层冷白的月光。
“莉兹,你去了哪里?”
莉兹露出微笑,“我去外面散散步。”
“你看见图多盖洛了吗?”
小咪藏在篮子里,身体缩成一团,爪爪压住尾巴。
“没有,母亲。”莉兹越过伯爵夫人,一手压住绒布,往庄园里走。
伯爵夫人喊住她,“篮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小咪把头埋在爪爪之间,一动不动,姐姐的手压在它的后颈上,手指陷入柔软的毛里。莉兹回头,微笑着说:“是富尔门警长送给我们图多盖洛的礼物,他喜欢小妹妹,想让我帮忙送一个礼物给她。”
伯爵夫人表情稍微缓和。
趁这个机会,莉兹快速地回到房间,来到三楼,将小咪放在床上。她摸摸小猫的头,“明天母亲就会消气的,好好睡一觉。”
“喵呜。”
小咪趴在被窝里,脑袋枕着枕头,乖乖闭上眼睛。
莉兹照例俯身,在它的额头落下一吻,“晚安,我的小妹妹。”
“喵呜。”
等姐姐离开,小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窗台,往下面张望。苏特已经不在那儿了,但在翠绿的草坪上,多了一棵玫瑰树,树上开满灿烂的玫瑰,每一朵花都向着窗后的小咪。
小咪:“喵……”
它想起了刚穿来时餐桌上的对话。
——“就算所有人都因为图多盖洛死了,那也不是她的错,谁让您把它生得这么可爱迷人!”
“但是,图多盖洛会被当作杀人犯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93章
第二天,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帘洒落在桌上,小咪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它从被子里爬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坐在枕头上舔舔自己的毛,抬起小爪子,认认真真洗完脸,再把爪爪舔得又粉又嫩。
做完一套清洁工作,猫才跑到门边,用头一撞。
门没有开。
小咪跳起来,爪爪勾住把手,却依旧没打开门。它尝试几次,明白过来,门被锁住了。
“喵喵喵!”
猫拖长嗓音在门后大叫。
伯爵夫人声音从门后响起, “图多盖洛,这是惩罚, 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哪有像你这样, 深夜跑到别人家的女孩子?”
“喵喵喵——”
可是姐姐也出去了。
“莉兹已经结婚了,才能自由行动,”母亲的态度强硬,声音听上去怒火未消, “总之,别想着乱跑了。”
“喵呜。”小咪抬起爪子,把门挠得砰砰响,但这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母亲,她和不许猫进浴室的室友一样,拿出了十二分的坚决。
“喵!”
猫本来就不喜欢走门。
小咪跳到窗边的木桌, 探头往下看,草坪上的玫瑰树依旧在。当小猫从窗后冒头时,灿烂而大簇的血红玫瑰轻轻摇摆,好像在向它献殷勤。
“喵。”
早上好。
小咪朝它打了个招呼。它伸出爪爪,扣窗户上的插销。
“图多盖洛。”伯爵夫人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出现在窗下,不过此刻,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昨天晚上分尸哈特全家的斧头,砍得卷了刃,沾满乌黑血渍的斧头。
黑色连衣裙更加衬得母亲的肤色惨白,她抬头看着小咪,眼里好像有火在烧,“图多盖洛,你想跳窗跑出去吗?”
小咪往后退了一步,三瓣嘴嗫嚅:“喵呜。”
开窗户透透气,妈妈。
妈咪。
嗲嗲的叫声总算唤起伯爵夫人心中不多的母爱。她看了小咪一眼,喊:“夏洛特,莉兹,看好你们的小妹妹,别让她出去了。”
小咪只好跳到床上发呆。
没多久,一只小鸟探头探脑飞到了窗台。
“咪咪。”
“喵!”
信使传来夏炫轻快的声音,“你被关起来了吗?”
“喵。”猫沮丧地垂下尾巴,说明情况,也和他们说了猫的新发现。
“没有得到回应的爱会让人变成玫瑰树?难怪蕾贝卡小姐门前那么多玫瑰了,”人类安慰小猫,“没关系,咪咪,你先再家里睡一觉,我们想办法来救你。”
“喵!”
————
夏炫看向其他两个人。
“咪咪被伯爵夫人关禁闭了。”
“这简单。”谢临风眨了下眼,“我们还有富尔门警长啊。”
“汪。”地上坐姿端正的闪电站了起来,尾巴轻轻摇晃。
“第一次去看丈母娘,空手不太好。”几个人类一起帮小狗准备礼物,将礼物放在了篮子里,让小狗叼在嘴里,“富尔门警长,都交给你啦。表现好一点,让岳父岳母满意,记得把我们的图多盖洛小姐约出来。”
“汪!”
————
在猫猫狗狗幸福约会时,人类则要认真分析鬼域线索。
红心镇街道开满玫瑰花,空气里弥漫花的芬香。
但现在他们看这些玫瑰树,多少有些悚然。树是爱而不得的人变成的,树下的泥里不知埋着多少尸体作花肥。
“你们知道花吐症吗?”谢临风见两个人齐摇头,自顾自解释:“爱意在心里堆积,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变成鲜花,从人的嘴里吐出来,很美,但对患者而言,很痛苦。”
夏双双:“口水也要和花一起流出来吗?哪里美了?”
“队长,你太直女了!”谢临风叹口气,“无法言说的爱意,变成了花朵,代替话语从口中吐出,爱意不能隐藏,相爱的人也能得到幸福。我相信,在最开始,这个鬼域是因为爱诞生的了。”
夏双双冷哼一声,“我可不觉得吐出一朵口水花有什么可爱的。”
“最初设想是好的,但为了追求爱而爱,就变了性质。”夏炫发现一个盲点,“小咪这么可爱,在舞会上,明明很多人都在看她,为什么只有苏特变成了树?”
他们来到大街上,几个和苏特年龄相仿的少年无所事事地蹲在路边,撵鸡追鸭。
在夏炫拿出几颗漂亮的玻璃弹珠后,少年们眼睛直了,很快泄露了苏特的秘密。
“他太喜欢图多盖洛小姐了,所以偷偷钻进教堂,对着玫瑰花树许愿。”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年鼓起腮帮肉,说:“只有结婚时,新郎新娘才会在玫瑰花树下接受赐福,我们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抬起眼睛观察大人的脸色,见他们没什么责怪的表情,也得到不会告家长的承诺后,就继续说:“但苏特说,玫瑰花能够让图多盖洛小姐也爱上他,花树可以赐福相爱的人,所以他就偷溜进去了。”
“唉。”少年叹了口气,“这太冒险了,都怪图多盖洛小姐,长得这么可爱迷人。”
————
“阿嚏——”
小咪坐在饭桌上,打了个喷嚏,伯爵夫人的眼神凌厉,不悦地看它一眼。
“喵呜。”小咪低下头,舔着银盘里的牛奶。
现在是相亲局?
闪电坐在它的对面,父亲母亲姐姐很喜欢这个准女婿。透过桌上的银光闪闪的烛台,小咪看见的是警局望见的青年。
黑色头发,五官英俊,眼睛温和。
他抬起眼,透过烛台与小咪对视。
桌上的小猫歪了歪脑袋,砸吧砸吧嘴,舔掉嘴巴上的牛奶,“喵呜。”
吃了简单的下午茶,家人们自觉给它们让出独处的空间。小咪跳到黑背的身上,开始在它肚皮踩奶,边踩边给狗子舔毛。
“图多盖洛,”母亲的脑袋从楼梯伸出,“你要矜持一点。”
“喵。”
家长对富尔门警长相当满意,因此,在他提出想要图多盖洛小姐一起散步时,母亲欣然应允,姐姐拉着小猫的耳朵,蹲下来轻声提醒她要表现得淑女一些,不要对着富尔门警长伸爪子啦。
总之,在家人们含笑的凝视下,猫猫狗狗一起走出了庄园。
最开始,他们还在花园里散步,伯爵家有一大片草坪,翠绿色的青草、修剪漂亮的花墙。一转到花墙后面,确认家人们再看不见自己,小咪撒开爪子,在地上奔跑,跑了没一会,在草坪打滚,蹿到树上磨爪子,扑花枝上的蝴蝶。
闪电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撒野的小猫。
小咪玩了会,甩了甩毛,漆黑长毛像滚筒洗衣机一样抖动,细碎的草屑纷纷扬扬甩飞。被关久了的小猫,这才想起要找人类。
“喵。”
小咪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眼瘸腿的狗子,就停下来,趴在地上,静静等它。
————
这时,夏炫他们已经跟随少年们,来到了教堂前。
教堂外用高墙围起,透过铁艺大门往里看,能看见那棵巨大的玫瑰树。这棵树比所有人见过的树都要大,几十米的大树上开满鲜红花朵,醉人的香气将天空染成绯红色。
这样一棵树本该很显眼,可当少年带路时,他们才好像真正看见它。
少年绕到围墙边,“咦,这里以前有个洞。可能是被修好了,这样就不能偷偷进教堂了。”
“那怎么才能让教堂的门打开?”
“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嘛,只有结婚的时候,才能走入教堂,接受玫瑰树的祝福。”
————
“所以,我们要不要先去结个婚?”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棵巨大玫瑰树的异常。或许污染源就是玫瑰树,这座小镇的异变,都与它相关。他们不能翻过教堂,如果想更近一步搜集线索,只能以结婚为理由,进入教堂之中。
但在这个小镇,结婚并不意味着是件好事情。
“我去结吧,”夏炫说:“我的身体半边都已经木质化,不抓紧点,树皮要长到脸上了。”
“你和谁结?”
夏炫最想和小猫结婚,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这个卑微的老男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年轻力壮的战争英雄富尔门警长呢?真敢大胆拐小猫结婚,伯爵一家能把他剁成粉末当花肥。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谢临风的头顶,“要不,借你的鸟给我用用?”
小鹦鹉扑棱着翅膀,大声喊:“丑拒!丑拒!丑拒!”
“我们还要去见一见蕾贝卡小姐。”
作为小镇唯一还存活的反抗者,蕾贝卡小姐显然很特殊。她的屋子也不难找,茂密的玫瑰树林中,一栋淡蓝色的小屋。屋外繁茂的玫瑰花,都曾经是被蕾贝卡拒绝的追求者。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
三个人都认同这个观点。
他们在街道找了一圈,顺利便找到被簇拥在玫瑰花丛中的小木屋,从外表上看,这确实像极了童话里出现的房屋,就在他们往前一步,踏入花园时,“砰”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地上出现好几个弹孔。
木屋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而拿火枪的人藏在暗处,只露出条粗糙、凹凸不平,好像老树枝的手臂。
“蕾贝卡是个很危险的人。”昨天晚上,莉兹曾经提醒过他们。
如果她不危险,也许会被整座小镇秘密“荣誉谋杀”。
蕾贝卡用枪指着他们,如果他们敢再往前踏入她的领地一步,就会被她射成筛子。
夏炫注意到,在许多玫瑰树干上,都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弹孔。这是蕾贝卡反抗的痕迹,她像头母虎凶悍地护卫自己的领地,不留恋虚幻美丽的爱情,如果有人敢往前一步,她会毫不客气地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三人停在花园外。他们并不是没有硬碰硬闯进去的办法,但这样就有可能得罪蕾贝卡,问不出关键线索。
夏炫放出信使,表明来意,话还没说完,一梭子子弹就射过来,幸好他的信使翅膀扇得快,才从枪林弹雨里逃出,躲在了一颗玫瑰树后,一冒头就响起了子弹的尖啸。
“杀鸟啦!杀鸟啦!”戏精看见同类遭殃,吓得鸟毛乱飞。
显然,蕾贝卡的态度十分强硬和坚决,抗拒一切人的靠近。
“这可糟了,影子都收不回来,她根本不听我们的话啊。”
“喵呜。”
一只小黑猫蹿出,大摇大摆蹦蹦跳跳地跑进了花园。
“咪咪?小心!”几个人的心都吊在了半空。
“喵?”小咪歪歪脑袋,不解地看他们一眼,跳到玫瑰树后,挠了挠爪子,然后轻轻叼起信使,送回人类的身边。
第94章
为啥啊?
凭啥啊?
这些npc, 就知道区别对待!
几个人类心里在逼逼赖赖,但一看见抬起脸坐姿乖巧的小猫,也很理解npc 。直立两脚猿,就是很难抵挡小猫的诱惑。
“拜托你啦,小咪,”夏炫蹲下来, 揉揉小咪的头,“去和她说一声,我们是外来人,对她没有恶意,而且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喵!”
小咪蹦蹦跳跳地跑进花园里。闪电跟在它身后,一瘸一拐地往里走,谢临风见状连忙拉住它,“你可是镇上的警长, 她肯定会对你开枪。”
闪电的尾巴沮丧地垂了下来,模样恹恹地守在花园外。
没多久, 小咪圆圆的脑袋从窗台探出, 朝他们叫了声。
“喵。”
人, 可以进来啦。
几个人进入房间中。屋内干净整洁,壁炉散发温暖的光,炉旁铜制器皿擦得发亮, 门框悬挂的风铃叮铃铃响。
蕾贝卡小姐应该是个很爱生活的人。
夏炫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目光快速扫过屋里,落在墙壁贴着的图纸上。
图纸颜色泛黄,边边角角微微翘起。当他借着壁炉闪烁的炉火定睛看时,心中不由一惊——这是一张老旧的地图。
没等他仔细看,角落里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
声音沙哑、恐怖, 像是枯朽的树洞里飘来的风。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算做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吓一跳。
站在角落的人形生物,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更像是一棵丑陋粗糙的枯树。他们试着从粗糙褐色的树皮下,看见镇上最迷人姑娘的面容,但她的肌肤粗糙崎岖,树皮上什至还有一个个漆黑的虫洞,洞里雪白的虫子扭动。
夏双双倒吸一口凉气,很佩服这姑娘。她有这么多追求者,却宁可看着自己变成这样,也不愿意妥协。
蕾贝卡动作僵硬,树枝一般的双臂拢在胸前。小咪往上一蹿,跳在她的怀里。
“喵呜。”猫爬树超熟练的。
蕾贝卡的目光充满敌意。
如果不是看在小猫的份上,她不会给几个人机会进入小屋。
夏双双抓紧时间,直接表面来意,“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蕾贝卡朝他们缓缓走过来,她的身体异于常人般瘦高,老树皮上一双黑色的眼睛轻轻眨动。
她从昏暗角落走出,几个人才发现,蕾贝卡畸变的手指一米多长,上面长满尖刺。如果她突然发难,能把人像鸡蛋一样捏碎。
三人不由悄悄召出影子,做好防备。夏炫则是紧张地看着她怀里的小猫,生怕她一动,身上的尖刺刺穿小猫柔软的身体。
但蕾贝卡只是用自己没有长刺的手臂内侧,动作轻柔地将小猫拢起。她满怀敌意地看外来者,并不想和他们好好谈的模样。
就算她放他们进来,也是看在小猫的份上,想让她开口,没这么容易。
夏炫心想,为什么蕾贝卡对小猫的好感度那么高呢?
“喵呜。”小咪在蕾贝卡怀里翻了个懒腰,前肢后肢伸得长长的,将自己抻成一根猫条。其他人看得心惊胆战,就怕它不小心撞在蕾贝卡满身的刺上。
蕾贝卡伸出手指,树枝枝尖在猫的下巴点了点。
“呼噜呼噜。”小猫眯起眼睛。
夏炫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蕾贝卡对小咪特殊的原因——不是因为小猫魅力天成,或者说,不只是因为如此。
在红心镇上,特立独行、迟迟不肯结婚,就会被家人们嫌弃。最后家人不堪忍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选择将孩子荣誉谋杀。
但蕾贝卡就算被视作怪物,也还好好活着,而伯爵家的情况也类似。
不肯结婚的夏洛特、喜欢上“老男人”的小猫咪,连唯一结婚的大姐,同样是嫁给一个条件不太好,父母并不满意的人。
就算觉得有失脸面,伯爵夫妇也没有对女儿下手。
她和小咪之间的共同点在于,她们都有很爱自己的家人。
“你的亲人一定很爱你吧。”夏炫看似无意地感慨一句。
蕾贝卡轻轻眨了下眼睛,身上尖锐的敌意顿时消失了许多,“我想当一个航海士。”
她走到地图前,“我的祖父并不是本地人,他是个航海士,四处游荡,偶然来到红心镇上,一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只能在这里结婚、生子,生活下来。在他小的时候,总和我说航海的故事,我也想像他一样,航海、冒险、去寻找海上的宝藏。”
“咪?”小咪趴在她的手臂上,盯着地图发呆。
在图上,红心镇五条街道交错,一竖两横两斜线,就好像一个手脚修长的人形。在躯干左上方,有一个红心的标志。
“这是教堂的位置。”
虽然地图画得很简略,但三人还是认出来了红心代表着什么。而更令他们心惊的,是红心镇只是地图的一部分,在小镇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区域。
一个鬼域npc绘制的暗世界的地图!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把地图记下心底。
蕾贝卡:“但是,在这个小镇上,一结婚就永远也无法走出去了。”
“所以你宁愿变成这样,也不愿意和他们结婚?可是你并没有接受任何人,为什么同样离不开这座小镇?”
蕾贝卡叹了口气,“他们不许我离开。”
他们?
“镇民吗?”
蕾贝卡:“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怪物,也是一个谋杀犯。”
“喵呜。”小咪忍不住插嘴,家人们早就和咪说过,就算所有人因为图多盖洛死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 ”
“我的祖父也总这样说——
“就算所有人都因为蕾贝卡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么多航海士死在大海之中,难道还要去怪海洋吗?海洋那么迷人但危险,就像女孩子心一样,”老爷爷将孙女放在膝盖上,对着小屁孩们招手,“想要追到女孩子,那就来吧,快点扬帆启程,她这么可爱迷人,她就在这里啊!”
“一个异类才能包容另外一个异类,祖父在红心镇结婚生子,可他内心并不属于这里。他和祖母并非相爱,他的爱是大海,祖母知道这一点,却依旧因为害怕变成木头,嫁给了他们。他们婚后过得很痛苦,每天都能从嘴里吐出刺。”
“喵?”
“吐刺?”
蕾贝卡点头,“在这个小镇上,爱和恨都具体化了。爱意能变成花,恨意能会变成尖刺。在最开始,祖母祖父以为他们两互相不讨厌,勉强过一辈子,只要不变成树就好。但结婚没多久,日夜和不喜欢的人相对,他们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憎恶对方,从内脏长出一根根尖锐的刺。”
“后来,祖父厌倦了一切,不再每天吐出尖刺,心里堆淤的刺扎穿了他的心脏。”蕾贝卡轻轻叹口气,“我的父母最开始也是相爱的,他们坚持的时间长了很多,可到最后,还是相看两厌,对彼此都诞生了嫌恶……”
“有一天,父亲母亲因为谁洗碗这件事吵了一架,第二天,父亲从喉咙里吐出口带血的刺,当天下午,他就自杀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母亲时,发现她吊死在了窗户上。这就是我不愿结婚的理由。”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既然这样,”夏炫喃喃:“不结婚最多变成树,总比尖刺从肚子里长出来、扎穿内脏好啊。为什么大家还要这么急结婚呢?”
“因为并不不致死。”夏双双说:“就像婚姻里那些并不要紧,但影响感情的小摩擦,像鞋子里的小石子、白米饭里的一粒沙,在其他人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忍受就好了。忍着忍着,一辈子就过去了,只有真正相爱的人,像你的父母那样,无法忍受自己居然对爱人产生了怨恨,才会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选择自杀。”
“这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母亲告诉我,就算再相爱的人,也会在某个瞬间,对伴侣产生没来由的不满厌憎。在普通的婚姻里,这样的厌恶是可以隐瞒,随时间消弭的,但在红心镇里,恨与爱同样无法隐瞒,所以我不愿意结婚。如果从口里吐出刺,我想我会忍不住勒死自己的伴侣。”
蕾贝卡来到圆桌前,将小猫放下,拿起铜壶,为自己泡了一杯茶,还扯了几片花瓣丢进茶里,动作优雅地喝茶,“因为结婚誓约的关系,如果伴侣死后,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自从走入教堂,结为夫妻的那瞬间,两个陌生人就绑定在一起,终生都走不出这座小镇了。”
从蕾贝卡小姐家走出来后,天空泛起玫红色的彩云,三个人的步伐都很慢,身体木质化速度很快,硬邦邦的脚底踩在地上,会发出踏踏的声音。
他们现在知道,从规则上而言,变成树人并不致命。致命的是,这些维护着爱之城的本地居民们。
在玫红色晚霞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淡淡的血光。和蔼的大婶、热情的老板、无所事事的男人,都在斜着眼睛悄悄打量他们。恶意的目光无处不在,但当他们将脸扭过去与之对视时,他们却集体偏过脸,假装并没有在偷看。
来到市政厅门口,木牌上挂着上班时间与下班时间。
谢临风问:“真的要进去登记结婚吗?现在已经知道,在这个小镇规则里,不结婚反而是比较保守的选择,除了长相可怕,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蕾贝卡可说过,一结婚,我们就不能离开了。”
夏炫弯起眼睛,笑着说:“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规则,你没感觉到吗?自从我们从蕾贝卡的房间里走出来,镇民看我们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了,我们和蕾贝卡接触,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里刺,我们又没有蕾贝卡那样的本事,所以只能先表面自己的态度,向他们投诚啦。”
“而且,只有结婚仪式,教堂门才会打开,我们才能接触到那棵玫瑰树。”夏双双推开门,坐在镇长对面,表面来意,“我们想要结婚。”
镇长抬起圆脸,笑着说:“想要结婚?好呀,”他激动地搓手,“好呀!这可是好事啊,不过……”他担心地看着乖巧坐在桌上的小猫,“你们还是想和这位小姐结婚吗?”
“喵?”小咪舔舔爪爪。
“汪。”闪电忍不住轻轻叫了声。猫不会和人结婚,猫要和狗结婚。
镇长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了,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图多盖洛和富尔门是很配了,整个小镇上,只有富尔门才配得上图多盖洛。”
几个人类:?
好嘛,他们就配不上小猫吗?
“但是今天不能举办婚礼。”镇长扶了扶眼镜,表情纯良,“快到下班时间了。”
“宽融一下嘛镇长。”
镇长摇头,白花花的胡子往上翘,笑着说:“再不早点回去,面包房里的甜甜圈快卖完了,要是没买到,我老婆就该骂我啦。”
虽然这样说,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几个人类对视一眼,心中产生怀疑:他这么大年纪,婚龄应该也很长,在漫长的婚姻里,居然没有对伴侣产生一丝厌恶吗?纯爱是真实存在的?
“喵?”小咪慢条斯理抬起爪爪洗个脸,对着他叫:“喵呜。”
猫问他,爷爷结婚多久啦?
镇长看上去很喜欢这只小黑猫,抚摸它的小脑袋,像个宽厚老者对着孙辈,温柔地说:“很久很久了,自从我们十六岁相爱到现在,我们刚来到红心镇时,这儿还没有这么多玫瑰花,镇子上第一棵玫瑰树,还是我们两亲手种下的。”
小咪耳朵抖了抖,“喵呜?”
第一棵,是教堂里的那棵吗?
“是啊,不知不觉,它已经变得这么大啦。当年我们还在玫瑰树下面许誓,希望红心镇能变成一座爱之城,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在一起。这是最开始,小镇唯一的规则。”
第95章
小咪低头,心不在焉地舔着盘里的牛奶。
“吧唧吧唧。”
猫不会像人类一样喝水,它要伸出舌头,往上一卷,慢慢舔舐着牛奶。
它在思考人类的话。
“最初的规则是好的,想要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怎么说都不能算有恶意。在这个古板的时代背景下,等级森严,自由恋爱是稀少而珍贵的东西,所以,爱之城才吸引来这么多人。但是……”
“但是,规则被扭曲了,本来是为了自由而存在的爱之城,反而变成了爱情的牢笼和坟墓。碎片是深渊留下的,有可能是他们污染了小镇, 也有可能,是所有镇民共同的执念造成这个结果。”
小咪慢慢想着,忽然盘子被人拿走,舌头舔在了桌布上。
“喵呜。”
一抬头,家中五道视线一齐在注视着它。
小咪从容舔舔嘴巴,“吧唧吧唧。”
“图多盖洛,你对富尔门警长感觉怎么样?”
“喵。”猫喜欢这条安静的狗子。
母亲表情严肃,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今天的表现也太不淑女了,怎么能对富尔门警长露出爪子呢?”
“喵呜。”它又不在意!
猫大声反驳。
“图多盖洛,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伯爵夫人表情失望。
小咪歪歪头,打量着饭桌上的一家人。
他们会每天悄悄吐刺吗?
刺从内脏里长出来会疼吗?
“喵——呜。”小猫长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伯爵家的饭桌很长,够给猫跑酷了,每个人似乎都相距很远,像这些银质的餐具,闪着闪耀却冰冷的光。
“你下午去找蕾贝卡了?”伯爵开口,灰色的眼珠子盯着舔爪子的小黑猫。
蕾贝卡似乎是镇上的一个非常敏感的点。
小咪注意到,当父亲说完这句话,长餐桌上的几个人表情变得古怪,伯爵夫人拿起了银质餐刀,姐夫也握紧手里的叉子。
猫的警告雷达在不停响:
镇民们无法杀死蕾贝卡,就会尽力杀死一切和蕾贝卡有过接触的人。
——“回去以后,你的家人也许会问起和蕾贝卡小姐接触的事情。小镇原住民对蕾贝卡的仇恨度很高,在他们看来,蕾贝卡的存在是爱之城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当有人问起蕾贝卡时,你们最好坚定表达自己立场,让镇上居民以为,你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小咪想起临别时人类的嘱托,头高高扬起,金色的眼睛瞪圆,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喵喵喵。”
猫要和闪电结婚!
明天就结婚!
这个重磅消息砸得家人们昏头转向,马上忘记问罪它去蕾贝卡家的事了。
莉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的天,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给小妹妹准备礼物呢。”
伯爵夫人默默站起身,看它一眼,提起裙子转身离开。
“幸好我早早为你们备好了嫁妆。”走到楼梯口时,她不忘点一下夏洛特,“只剩下你了,夏洛特。”
红发女孩“啧”了声,丢下餐具扭头跑回自己房间。
莉兹抱起小咪,脚步轻巧地踏上楼梯,“图多盖洛,怎么说得这么突然?哦,我不是不许你结婚,只是太突然了,我本来想为你亲手缝婚纱的。”
结婚的前一天,姐妹之间当然有很多的话想说。莉兹关上门,用被子拢了个窝,把小猫放在里面。
“小妹妹,你真的决定好要和富尔门警长结婚吗?”
“喵呜。”
莉兹捏捏小猫的爪子,轻叹一口气。小咪看见,姐姐微蹙眉,脸上居然有一丝忧愁。
“喵呜?”它歪头,将脸颊贴在姐姐的手上,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猫知道,摆哪种pose对人最有杀伤力。
果然,莉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小猫的额头。
“小妹妹,你这么可爱,富尔门先生一定会永远喜欢你的。”
“喵!”那是自然的喵。
小咪骄傲地舔舔鼻子,又抬起眼睛,喵喵喵几声,问姐姐,姐夫戴维也喜欢姐姐吗?
莉兹沉默了很久,手指从小咪的后脑勺划到尾巴根,慢慢地在它的尾巴根大圈。小咪舒服地眯起眼睛,身体紧挨着姐姐的大腿,呼噜呼噜引擎启动,全身的毛都在抖动。
“最开始肯定是喜欢,不然,我们怎么会结婚呢?”莉兹眼神犹疑,说着,突然捂住嘴巴,肩膀颤抖,咳嗽了几声。她看眼掌心,攥紧了手掌,但小咪还是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喵喵喵。”它伸出爪爪,扒拉着姐姐的手臂,让猫看看,让猫看看。
莉兹用手一推,小咪就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不满地喵呜嘟囔两声,嘴套子气得鼓囊囊的。
“图多盖洛,你别生气。”
小咪扭过脸,“喵!”
“结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不愉快,忍一忍就过去啦。”
“她骗你!她骗你!”一头火红的头发从窗户垂下来。夏洛特那张神气的面孔倒悬着落下,对着小咪喊:“我亲眼看见,姐姐经常从嘴里吐出刺。嘻嘻。”
莉兹表情大变,“夏洛特,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妈妈了!”
夏洛特倒挂在窗口,身体晃晃荡荡,“她们骗你的,结婚一点都不好,肚子里会长出毒刺,如果每天都不及时吐出来,刺就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多,最后从身体里扎出来,扎穿你的心脏。”
“夏洛特!”莉兹跑到窗前,一把抓住妹妹的红发,把她拽到了房间里面,合上窗户,“你怎么敢说这些!你是不是早就接触蕾贝卡了,妈妈跟你说过,她是个说谎的骗子,不要相信她的话。”
莉兹拿出了自己的针线篮。
夏洛特也毫不示弱,掏出一把大剪刀。
房间里线团乱飞,剪刀声咔嚓咔嚓。
“喵。”
小咪看着她们姐妹互撕,悄悄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猫猫头,好奇地看着她们打架。等打到差不多了,它伸出头,叫了几声。
夏洛特和莉兹打架就和两只猫猫互挠一样,看着猫毛满天飞,其实双方都收着手,没有多少杀伤力。
听见小妹妹的声音,两个姐姐对彼此冷哼一声,收起武器,一左一右坐在了小咪的身边。
小咪偏头,蹭蹭这个,又蹭蹭那个,雨露均沾。小猫咪察言观色,看见两个姐姐表情都缓和了,便打了个可爱的哈欠,“喵呜?”
既然结婚会让人肚子里长刺,为什么大家还要催猫结婚呢?
莉兹轻叹口气,“不结婚的话,身上会长满刺,变得很可怕的。图多盖洛,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不想看着你变成一个刺球。”
“喵呜?”
猫会变成刺猬猫猫球。
莉兹:“刺猬猫猫球,听上去好像也很可爱哦。”
“喵!”如果猫变成了树,会是什么样的猫树呢?是树长了一颗猫猫头吗?还是树上会长满猫呢?
莉兹双眼发光,“长满猫猫的树,听上去更可爱了哦。”
夏洛特“哼”了声,“身上长满刺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有刺就剪掉好了,总比和那些蠢货一起生活,每天要从肚子里吐刺幸福。图多盖洛,你今天看见了蕾贝卡,她怎么样?是不是压根没有变成什么怪物,还像以前一样美丽?”
红发女孩期待地看着小猫咪。
小咪舔舔鼻头。蕾贝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小镇上了,镇民们无法进入她的花园,也并不知道她现在的长相。
“晚婚就会变成怪物”本来并不是小镇的规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夏洛特眼睛闪亮,期待地看着小猫。
莉兹拿出针线,开始给小猫织婚纱,缝衣针灵巧地在白纱里穿梭,她低头,一边专注干活,一边嘲讽:“蕾贝卡这么久没结婚,肯定变成怪物了,怪物身上的刺是剪不掉的,就算剪了以后也会长出来。夏洛特,你再拖几年,也会变成她那样。”
“戴维以前也给蕾贝卡写过情书,”夏洛特不甘示弱地回:“他根本不喜欢你。”
“夏洛特!”莉兹一张温柔的脸因为愤怒扭曲,双颊通红,气恼地看着妹妹,“你再这样,我真的告诉妈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已经长出刺来了,是不是?”
夏洛特看向缩在被窝里看戏的小猫,“你告诉别人啦?”
“咔嚓——”
她合拢手里的大剪刀。
“和小妹妹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帮着你在隐瞒,要是别人知道,不会有人和你结婚啦。”
夏洛特扬起脖子,骄傲地说:“我才不在乎别人呢。”
“但是,要是别人知道你已经到长刺的年纪,你身上的刺就会越来越多,用剪刀也剪不完的!”
“喵?”小咪好像抓住了一点关键。
为什么被别人知道,夏洛特身上的刺生长速度就会快?难道年龄并不是身体开始长刺的原因?
猫把下巴搁在自己的尾巴上,咬住自己尾巴尖尖,思考着红心镇上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一对年轻的情侣来到红心镇上,种下了教堂里的玫瑰树,许愿世上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于是人们心中产生爱时,爱意就会化成一朵朵美丽的玫瑰花,胜过世界上最动人的告白。
而相对应的,憎恨厌恶这样的负面情绪,就会变成玫瑰花上的尖刺,爱与恨都不能隐瞒,只有真诚相爱的人,才会彼此相拥。 “怪物”是后来才出现的。
来到红心镇的人也有成年人,他们年纪早就达到了那条死线,却没有一进入小镇,就产生异变变成怪物。
说明年龄并不是直接让身体长刺的原因。
让未婚者身上长出刺的,根本不是小镇的规则,而是镇民们对他们的偏见。刺是偏见憎恶的具现化!
这时,门被直接推开。
伯爵夫人那张冷酷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外。母亲、父亲,还有姐夫哈维,一同站在了门口。
“我们都听见了。”
第96章
夏洛特:“妈妈!”
伯爵夫人面无表情,严肃地盯着屋里三个女孩,好像她们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夏洛特,你的身上开始长刺了。”哈维大声说, “你一直说谎,背地里偷偷用剪刀剪掉自己身上的刺。”
夏洛特惊慌地往后退,哈维早就冲进来, 合上了窗户。
“掀开你的衣服。”伯爵夫人冷酷地发布施令。
“妈妈!”莉兹冲出来为妹妹求情,“拜托,我只是开玩笑的,夏洛特身上根本没有长刺,我胡说的。”
“夏洛特,脱掉你的衣服。”
夏洛特捂紧衣领,但所有人都看见,在她的宽松睡裙底下,有东西慢慢生长、凸起,将睡裙撑起尖锐的幅度,最后很轻地“呲”一声响起,裙摆布料碎裂,一根木质的尖锐长刺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她变成了怪物!”哈维大喊,“她变成了怪物!”
随着他的呼喊,夏洛特身上的刺飞快生长,一根根绿色的尖刺破开她裸露的皮肤,密密麻麻地长在了胸口、手臂。她徒劳地拿起剪刀,却剪不完一茬一茬长出的尖刺。
“她变成了怪物!”哈维仿佛变成一只尖叫鸡,高声重复着。
“别喊了,会被其他人听见。”莉兹跪在哈维的脚边,苦苦哀求, 而哈维却无动于衷。
小咪跳到窗台上,往外面看。伯爵家的庄园位置在小镇的最上方,花园与草坪很大,因此与小镇隔开了。哈维这样大声,也没有惊动其他镇民。
但是明天他一定会同别人说起的,或者拿这件事作为要挟,从伯爵夫妇那儿换来更多筹码?
小咪轻轻叹口气。
人,好复杂;
猫,不理解。
耳畔尖叫鸡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咪扭头往后看。
莉兹一脸是泪,跪坐在地上,边哭边用针线缝起哈维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但你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
“莉兹!”伯爵夫人气得身体一晃,撑住桌子角,“你还帮着夏洛特隐瞒,要是别人知道,你也会……”
“我已经结婚了,妈妈。”莉兹哭着恳求,“我不会变成怪物的。请不要惩罚夏洛特。”
伯爵夫人甩开莉兹的手,走入房间,冷漠地注视着女儿。
夏洛特倔强地看着她,“妈妈,你要因为我是个怪物,就把我杀死吗?”
伯爵夫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会害死其他人。”
“姐姐已经结婚了,妹妹马上要订婚,我会影响到谁?可怜的本杰明还要很久才到结婚的年龄呢。”
莉兹:“现在只有让夏洛特先找个人结婚啦。我知道的,苏尔很喜欢夏洛特……”
话还没说完,红发少女不满地囔囔起来,“我才不要!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只是喜欢妈妈为我准备的一箱珠宝。红心镇上的男孩子都是这样庸俗粗浅的人,”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富尔门警长除外,可是富尔门警长已经被小妹妹预约了。”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挑剔什么?!”伯爵夫人厉声呵斥。
“可我就是不愿意!”一根绿刺从夏洛特的脸颊冒了出来,青翠、坚硬,像一根锐利的笋尖,从少女雪白柔软的皮肤里钻了出来。
莉兹哀求着妹妹,而伯爵则拿起了餐刀。
伯爵夫人冷酷地说:“如果你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们只能先把你处理掉了。不能让你害死了自己的姐妹们。”
眼看一场家庭惨剧就要发生。
“喵喵喵。”
小黑猫的叫声把所有人注意吸引。
猫坐在靠窗的木桌上,身后是雕花玻璃窗,银色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小猫油光水滑的皮毛上,为它镀上一层银辉。
它揣着爪爪,表情端庄,认真地说:“喵呜——”
大家听喵说。
就算一直没有结婚,年纪变得很大,也不会让人变成怪物。
“但是,”莉兹擦掉眼泪,“你看夏洛特的样子,她都已经是这样了,要是再拖一段时间,她会像蕾贝卡一样,身上长满了尖刺。”
小咪歪头,看向夏洛特。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少女的皮肤又冒出一片绿色的刺尖。刺并不大,但很密,像片绿色的皮藓黏在皮肤上。
“喵呜——”
结婚与否,年龄大小,都不是变成怪物的必要条件。因为做出不符合众人期待的事情,特立独行,才成为了所谓异类。但异类一开始并不是怪物。
对上莉兹与父母的眼神,小咪抬起爪爪,优雅地给自己洗了洗脸,拖长了声音,“喵喵喵呜——”
夏洛特身上的刺,不是她自己长出来的,是你们对她的偏见,才让皮肤上多了一根根尖刺。
小咪跳到了夏洛特的身边,用头蹭蹭她小腿上的尖刺。
“小妹妹!”莉兹脸色惨白。
绿刺狰狞,扎穿了小猫的脑袋。它歪着头,刺从左耳钻入,右耳钻出。
“喵。”小咪将脑袋缩了回来,被大姐抱入怀中,仔细查看伤痕。
她抓着小猫的耳朵吹一口气,害得小咪耳朵发痒,忍不住抖阿抖。找了半天,莉兹也找不见一点伤痕,只能摸到猫眉毛的位置,喃喃:“这里有点秃了。”
气得小咪喵喵大叫反驳:
才没有秃!
猫生来就是这样的!
莉兹喃喃:“难道夏洛特身上的刺并不会伤害我们?”
她壮起胆子,去触碰夏洛特脚踝坚硬狰狞的刺尖,当触碰到刺时,她痛呼一声,殷红的血珠从雪白手指滚落,滴在地毯上。
“为什么小妹妹就不会有事?”
“喵喵喵!”
小黑猫很大声地叫:猫早就说过啦,因为猫才没觉得二姐姐有什么不对,猫觉得不结婚也很对,结婚也很对,怎么样都对!
“我懂了,”莉兹抚摸它的小脑袋,“小妹妹的心里,并没有偏见。”
“喵!”
莉兹扭头,看向了红发女孩,“夏洛特,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的,从小到大,红心镇就是这样教我的,我不是故意对你怀有偏见。”她真诚地向妹妹道歉,“其实你说得对,结婚也没有很好。”
莉兹忧郁地看着地上的丈夫,哈维嘴巴被缝了起来,只能不断挣扎着。 “哈维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才愿意和我结婚,他并不爱我,我能感受到,他心里堆积的怨恨。妈妈,你总说忍一忍就好了,只要每天将刺吐出来,总比变成一个全身长满刺的怪物要强。可是,原来刺也是因为我们才产生的,这样看,所有的人不都是一样,都长着刺,有的人长在肚子里面,有的人长在了皮肤上。”
她往前一步,靠近夏洛特,夏洛特紧张地后退,但莉兹动作更快,双手合拢,抱住了妹妹。
尖刺穿透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睡裙。
莉兹将脸抵在夏洛特的肩膀,低声喃喃:“对不起,我也不想对你有偏见的。”
夏洛特想要抱她,又怕一身的刺扎穿了莉兹的心脏,只能尖叫着叫她走开。
伯爵将莉兹抱开,伯爵夫人抿紧嘴角,面孔霜白。
“但是妈妈,就算不能像小妹妹一样,拥有一颗没有被红心镇污染的纯洁的心,”莉兹在血泊里抬起脸,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一件事,我也深信不疑。”
“是什么事?”
“我爱你们,超越了对哈维的爱。”莉兹微微笑着,“镇子上宣扬真爱无悔,真爱至高,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悔的爱,但这并不是爱情。妈妈,世界上并不只有一种情感,也应该不只有一种人生,妹妹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这并没有什么错!”
伯爵夫人紧紧抿着嘴,不苟言笑的面孔愈发严肃,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对着夏洛特说:“就算我们不把你当做异类,其他人也会将你看成怪物。我安排了一艘航船,就停在了港口,等参加完图多盖洛的婚礼,你就偷偷离开吧。”
“妈妈!”夏洛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航船不可能马上安排好的,难道妈妈早就为她准备了退路?
小咪跳到了莉兹身边,将爪爪贴在了她的手背上,运用能力治愈她的伤口。但咪很快就发现用不着,鬼域里原住民的治愈能力极强,只一会,莉兹就没怎么流血了。
“喵喵喵——”
它打断了这母慈女孝的一刻。
“图多盖洛,你有什么意见吗?”
小咪重新跳到书桌上,坐在自己专属软垫,爪爪并拢,坐姿端庄,“喵啊。”
猫觉得这样不行。
先不论玫瑰树存在,夏洛特能不能离开,就算能离开,下一个被视作怪物的,就变成伯爵一家了。
“为什么?”夏洛特马上明白过来,“因为我的离开,镇民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们。”她拿起大号园艺剪刀,“要怎么办呢?把他们全部杀掉,可以吗?”
“夏洛特,不要胡闹。”伯爵夫人厉声呵斥。
小咪:“喵~”
猫想要大家的帮忙。
莉兹爬起来,环住小猫,“只要是小妹妹想做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的,我们是相爱的一家人呀。”
小咪被家人们围在中间,它偏了偏头,看向了窗外。
镇子陷入银色如水的月光里,屋顶粼粼,花树成群。
咪的困境解决了,但今天晚上,人那边肯定不好过。
毕竟他们在鬼域,可没有这样爱他们的“家人”。
小猫轻轻叹气,再次为人类的命运感到忧愁,它打了个哈欠,钻到自己的被窝里,脑袋枕住尾巴,咬着尾巴尖尖,很快就睡着了。
“图多盖洛!”
母亲的呼唤声把猫从好梦中叫了醒来。它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就被人抓住后脖子,从暖和的被窝里薅了出来。
“喵喵喵!”
小咪不满地叫囔着。
“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呢,你怎么还能在这里睡觉?快起来打扮。”
“喵呜。”小咪身体软软的,放空大脑,让姐妹为自己戴上宝石与首饰。
姐姐拿出化妆箱,打开贝壳盛着的一盒香粉,看着小猫的黑脸,陷入沉默,无从下手。她把香粉放回,安慰自己:“图多盖洛天生丽质,用不着化妆啦。”
“喵呜。”
父亲拿出家中最气派的马车,但在出发前,一家人照例在饭桌前吃饭。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大家都喜气洋洋,神色兴奋。小咪坐在桌子上,歪了歪猫头,透过头纱,打量着桌前的人。
严肃的父亲嘴角轻轻扬起,不苟言笑的母亲也带着抹淡淡笑意,夏洛特身上的刺被剪掉了,脸上也用纱帽遮掩,她和莉兹嬉笑着,夸小妹妹不用怎么打扮也很漂亮。
直到小咪看到了莉兹旁边的座位。
那儿坐着一个嘴巴被缝起来的布娃娃。
第97章
小咪坐在黄金马车上。这是伯爵特意找出的最华贵的车,六轮,车身雕刻复杂的花纹,车轮与车顶都是金灿灿的黄金制成,车顶雕着四个捧花的小天使,每一朵玫瑰花的中心,都镶嵌一颗不同颜色的宝石。
黄金与宝石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只有这样华丽的马车,才能配得上送我们图多盖洛出嫁。”伯爵握着钻石手杖,欣慰地说。
所有人都被黄金马车的华贵迷了眼,只有小咪毫无兴趣地转了个身,用爪爪扒拉白纱里冒出来的尾巴。
黑色的大尾巴在铺着钻石的软垫上甩来甩去,小咪低下头,认真地用爪爪按住尾巴。尾巴像大黑泥鳅,从猫的肉垫里滑走,它瞪圆了眼睛,站了起来,追着自己的尾巴在车厢里转圈。
“图多盖洛!”
“喵呜。”小咪抬起脑袋,头上的花环头纱也随之歪了歪,差点掉在了地上。
伯爵夫人深呼吸一口气, 想发火,但忍住。
今天是小女儿结婚的日子,她要做个慈爱的母亲。
她把小咪抱在膝盖上,将花环重新戴好,手掌按住小猫扭动的身体。小咪只能像猫猫虫一样蛄蛹扭动,鼓囊囊的嘴套子里呜呜地埋怨。但没抱怨多久,它就安静下来,专心舔着自己的爪爪,把肉垫舔得嫩又粉。
马车开到了教堂门口,本来紧闭的两扇大门敞开,镇长穿着笔挺的黑西服,站在了最前面,左右都站着红心镇上的镇民。他们与镇长打扮相同,清一色穿着黑色正装,面上带着笑容。
婚礼是红心镇上极其盛大的节日,无论是谁结婚,所有的镇民都会正装参与庆祝。
小咪透过玻璃,望着他们,总觉得不太对。但小猫的脑瓜子不懂人类的礼仪,说不上哪儿不对,它揣着两只爪爪,等待自己的人类出现。
“喵呜~”
太阳一点点往上移,日光逐渐炽烈,车顶四个小天使散发耀眼的金光。
“今天有三对新人登记结婚,”镇长微笑着说:“我们的图多盖洛和富尔门,哈特和一位外来旅人,还有总是单身的孤独约翰,和他的小鹦鹉。”
小镇对爱情的态度从某种称得上包容,连人和鸟结婚也能接受。
镇民们欢呼雀跃,瞧着满脸喜色,但小咪睁大眼睛,仔细瞧,发现一丝端倪。在好几个镇民的皮肤上,有着划破的伤痕,壮汉乔治的手背上,还有一个血洞,血已经凝固结痂,黑压压地像个钉子钉在了手背。察觉到猫的视线,他装作不在意地把手背在身后,仿佛犯错的小学生。
那似乎是一个狗咬出的痕迹。
尖锐的犬齿,贯穿了他的整张手掌。
“喵呜。”
小咪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猫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昨天他们和蕾贝卡接触,触发了小镇的死亡条件,当天晚上,肯定有不少镇民来找几个人类。
可小咪没想到,闪电也会卷到这件事里。
作为镇上有威望的警长,它明明有更容易的方法摆脱镇民追杀,只要和他们说,是在调查审问蕾贝卡,或者别的什么理由。镇民们对富尔门警长非常崇拜,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大家。
难道是闪电警官不会撒谎吗?
还是它护卫犬的天性爆发了,站在了小镇的敌对面,去保护人类啦?
小猫想来想去,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高。它站起来,从母亲膝盖跳下。
马车车厢的坐垫是用名贵皮革铺成,坐垫上又铺着一张绸布包裹,银线刺绣,缀着宝石的软垫。小咪踩在皮革上,磨磨爪子,把皮革挠出一道又一道的流苏,它又跑到软垫上,伸出爪爪……
爪子被一把捏住了。
伯爵夫人心疼地倒吸一口气,“图多盖洛,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最珍贵的马车。”
“喵呜。”
猫要靠磨爪子来缓解压力。小咪磨不了爪爪,只能面无表情地舔自己的毛,胸口的毛被它舔得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成结。
伯爵夫人看不过去,松开了手,“你还是继续磨爪子吧。”她皱起眉,看向窗外,不满地说:“富尔门怎么还不来呢?让女孩子等这么久,可不是绅士应该有的作风。”
小咪站起来,前爪扒拉着窗户。
透过玻璃,它看见几个镇民眼神相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把人杀了,偷埋在哪棵玫瑰树下吗?他们也杀掉了猫的新郎吗?
小咪抬起爪爪,在玻璃上挠来挠去擦玻璃。
“图多盖洛。”母亲不满地叫着,让她注意下淑女的仪表。
但小咪这次没乖乖听母亲的话,它见打不开窗户,就用力撞向车门,跳了出去,跑到了镇民面前。
它先来到壮汉乔治的面前。
戴着花环的小黑猫抬起脸,爪爪并拢,认真看着比自己高大无数倍的人。
被小镇上最可爱的姑娘注视,乔治忍不住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说:“图、图多盖洛小姐,有什么事吗?”
小咪没有说话,观察他一会,伸出小脑袋,在乔治的鞋上嗅来嗅去。乔治穿着双崭新的皮鞋,但袜子没有换,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猫的鼻孔,熏得小猫眯起眼睛。
在脚臭味里,它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味。
小猫鼻翼翕动,更加仔细辨别。
泥土中水汽很重,带着咸湿味。
它正要更仔细的嗅,却突然被一把抱了起来。
母亲涨红着脸,指责:“图多盖洛,你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有新娘结婚当天,趴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脚边嗅来嗅去。
小咪这次却没有选择当一个乖女儿,听母亲的训斥。它伸出爪爪,肉垫抵在伯爵夫人的薄唇上,按住了她的嘴。
你先别说,
让猫先说。
“喵喵喵!”它对着乔治大声叫。
你把猫的新郎怎么样了?
乔治脸上的血色马上消失,“图多盖洛小姐,您在说什么啊?”
“喵喵。”是不是把它杀了,埋在了靠近大海的沙滩上?
乔治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看见……不对,”他和身边的人眼神对视,嘴角上扬,换上微笑,“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小镇上来了几位穷凶极恶的海盗,富尔门警长追着他们,往海滩的方向去了,但之后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毕竟我们只是老实守法的普通市民啊,怎么敢面对海盗呢?”
小咪转过身,就往海滩的方向跑。
“图多盖洛小姐好可怜哦。”
“新婚第一天,就要失去她的丈夫了。”
“不对,现在还没有进入教堂,在玫瑰树下缔结誓约,图多盖洛小姐还是可以同别人结婚的。”
……
镇民们的声音搅得小咪心烦意乱。他们像一群吱吱叫的老鼠,猫想跳起来咬断他们的喉咙。只是现在有比咬耗子更重要的事情,猫要尽快找到失踪的人类与猫的新郎。
它的爪子刨地,快要刨出火星子,头纱与花环早就掉在了地上,漂亮的宝石滚落。
“图多盖洛。”母亲与姐姐在后面喊。
小咪纵身一跳,轻松跳到了旁边的屋顶上,回头看她们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跑向了海边。
他们被镇民杀了,大卸八块,埋进了沙滩里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猫的心脏就急遽缩紧,闷闷的,但小猫的脑袋小,才一岁的年纪,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叫作什么。它就是很焦虑,想不停地磨爪、舔毛,拖长声音嗷嗷叫,尽快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小咪跳过几个屋顶,往海的方向跑,突然之间,迎着太阳的光线,它微眯起眼,看见一个背光朝自己走来的人。
它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猫儿眼睁得圆圆。
富尔门警官逆着光,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深蓝色制服,制服上一排银色的纽扣闪闪发光,胸口配绶带与勋章,腰扣铜扣皮带,脚踩一双崭新的褐色小皮鞋。
总之,打扮得很漂亮。
小咪冒出猫猫头,低头看着他,他也仰起脸,面孔略微苍白,脸上有几道结痂的细小疤痕,但也无损英俊与正直,五官端正深邃,斯文内敛。
眼神一对视,小咪就认出来他了。
“喵呜。”它跳到富尔门警长的怀里,大声喵喵叫。
急死猫了,急死猫了。
“对不起。”警长低垂下眼睛,长睫扇动,眼神一如往常潮湿,“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咪咪,我又变成人了。”
制服底下钻出来一条黑褐色的大尾巴,尾巴像螺旋桨一样摇了几下。
“好奇怪。”
“是闪电也觉醒了影子能力。”几个人类在后面跑过来,他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好在没什么事,“昨天晚上可刺激啦,全镇的人都在追杀我们,差点被他们剁了,幸好有咱们富尔门警长。快到中午了,先去教堂吧。”
“一进教堂,看见玫瑰树,就开始动手。”
“不能再拖了。镇民对我们仇恨度越来越高,而我们的木质化程度越高,身体就变得越僵硬,很难躲避他们的追杀。”
“小镇的污染源,十有八九是这棵玫瑰树。”
————
在进入教堂,看见玫瑰树后,众人更加肯定这点。
这是一棵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树,在教堂外时,他们已经知道它的高大,但当真正站在树下时,仰头看着巨大的树冠,心中不由震撼。头顶变成片翠绿的天,树枝上一簇簇玫瑰花鲜红滴血,像天上的飘着的红云。
三对新人手挽着手,站在玫瑰树下。在镇长笑眯眯地宣读完一串誓词,要彼此对着玫瑰树许愿发誓时,几个人目光相对,准备动手。
小咪趴在了闪电的怀里,小脑袋转来转去,四处张望。
视线掠过镇民们——镇民们表情奇怪,咬着牙,肌肉扭曲,却竭力挤出祝福的笑容。
望向亲人——他们弯起眉眼,真诚在为小猫的幸福而祈祷。
它最后望向了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镇长。
镇长微笑看着他们,目光充满赞扬与祝福,他如此慈祥和蔼,让人本能信任,无法产生一丝怀疑。
但就是这时,小猫的脑袋里闪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见过村长的妻子呢?
为什么喵?
小咪挣扎几下,从青年的怀里跳了出来,大步跑向教堂门口。与此同时,夏双双召出自己的影子,手握一把金色戒尺,对着玫瑰树冲去。
“咪咪?”夏炫回头看它。
“糟了,图多盖洛小姐要逃婚。”
“啊,他们想对玫瑰树做什么?”
情况突然变得十分混乱。
第98章
玫瑰花纷飞,像下了场殷红的雨。夏双双的戒尺触碰到玫瑰花树上,树皮皲裂,涌出鲜红的血。
“就是这个了, 快把它收容。”
谢临风拿出一片黄褐色的、湿漉漉的布。布上滴着阴冷的尸水,落地便凝结冰霜。这同样是一件污染物,已经经过处理,特殊情况下,可以申请使用,用了收容鬼域里的污染物。
“阿炫,替我们拦住镇民们。”
在他们对玫瑰树动手时,镇民们就已经控制不住对他们的仇恨,越过涂黑漆的长椅,踩翻前面一排排被布置好的花篮,冲向了他们。
夏炫拔出手枪, 子弹呼啸,精准地破开壮汉乔治的脑袋。
“砰!”
他的头颅像个西瓜裂开, 身体摇摇晃晃, 颈部的肉碎成暗红色的流苏, 挂在脖子上。和鲜血喷涌而出的,还有一根又一根的尖刺。
夏洛特瞪大眼睛,“妈妈, 小妹妹没有说错, 他们的身上也有刺,他们的刺长在心里!”
伯爵夫人没功夫注意这点, 对乔治脑袋被爆也毫无兴趣,她表情扭曲,不知道从哪拿出自己的大斧头, “不许破坏我女儿的婚礼。”她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身边的伯爵同样挥动钻石手杖,沉声喊:“谁也不许破坏我们女儿的婚礼。”
这次,他们为了小女儿,站在了小镇的对立面。
但婚礼的当事猫当事狗,早就趁乱跑出了教堂。
“汪汪?”富尔门警长情急之下开始说狗话。
小猫,为什么要逃婚?
“喵呜。”小咪跑得飞快,身体一矮,钻过某个村民的裤腿,又钻到一个村民的裙底,在无人注意间,成功越过了教堂大门。
为了庆祝婚礼,所有镇民都聚集在了教堂中。
平日热闹的大街空无一人,只一树树灿烂的玫瑰开放。
“喵呜?”
镇长的家住在哪里?
闪电是镇上的警长,对每一位居民的住址都熟稔于心。但当小猫问起镇长的住址时,他呆滞了一下,似乎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关于镇长的住址,就像教堂的存在一样,小镇有意向他们隐瞒,他们除非去主动察觉不对,否则会下意识忽视这两个地方。
“喵!”小咪抬起爪爪,肉垫在闪电湿漉漉的鼻头上拍了拍。
居然连镇长的地址都不清楚,真是条没用的狗子。
闪电眼神瞬间黯淡,尾巴垂下来,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汪呜。”它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声。
小猫不愿意结婚,是觉得它没用吗?
小咪:“喵喵喵!”
它们本来就不是来结婚的,它们是要找线索的!
闪电肉眼可见地垂头丧气。
对啦。
镇长每天都会给妻子买甜甜圈,可以先从面包房调查。它们的嗅觉都很灵敏,说不定能顺着面包房的味道,嗅到镇长家。
小咪想到这里,就大步往面包房里跑。
面包房玻璃橱窗明亮,面包外壳焦黄,内陷柔软,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镇上所有人都应该参加婚礼,但奇怪的是,面包房的老板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揉面团、烤面包。这正方便了小猫问路,它跑到橱窗前,朝着里面喵喵叫。
“喵呜。”
你知道镇长住在哪里吗?
面包房的老板是个表情严肃的女人,她没有参加婚礼,却与小镇居民一样打扮隆重。头上戴着顶黑色的纱帽,身穿黑色长裙,在黑裙上,又穿了件方便揉面的粗布灰白围裙。
听见小猫的叫声,她把面团丢在案板,转过身,朝着猫笑,“这不是图多盖洛吗?你今天不是要结婚嘛,为什么离开了教堂?”
“喵呜~”
“镇长住在哪儿?等一下,”老板转过身,端出一个奶油蛋糕,奶油上洒满了蓝莓坚果,“这是为你婚礼准备的蛋糕,刚刚做好,图多盖洛,你先吃一口吧。”
奶油的香气飘过来,小咪忍不住舔了舔鼻子。
女人将蛋糕切了一块,放在小盘子里,小咪忍不住靠近,正要舔一口时,闪电突然冲过来,用嘴筒一拱,将蛋糕打翻。
奶油之下缓缓冒出血红色的粘稠液体,根根尖刺从奶油下扎了出来。
“喵!”小咪瞪圆了眼睛。
老板的毒蛋糕被打翻,眼神愈发怨毒,恶狠狠地看着小黑猫。她的嘴角抽搐,脸上几点雀斑跟着抖,黑纱帽子下泄出几根黄色的头发。
看着黄发,小咪突然意识到,面包坊的老板,是变成玫瑰树的苏特的母亲。
女人抄起旁边切面包的刀,说:“图多盖洛,你是个杀人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喵喵喵。”
小咪委屈地胡子都下垂了。
明明是他自己变成玫瑰树的。
“苏特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他呢?”女人诉说怨恨,没说几句,突然肩膀颤抖,剧烈呕吐,吐出一根根尖刺,大量的刺划破了喉管,血也喷了出来。地上多了一堆鲜红黏液,就和给小咪蛋糕里的加料一模一样。
女人擦掉了嘴角的血,“小镇允许你拒绝他,我也应该忍受,但是一想到我的苏特因为你死掉,我就忍不住吐出一盆一盆的刺,我的心脏快要被刺穿了,再等下去,我就要死掉了,所以图多盖洛,”她拿着餐刀爬了出来,追赶着跑远的小猫小狗,大喊:“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小咪边跑边往后看一眼。
女人四肢变得扭曲修长,像只蜘蛛,爬得飞快,只是偶尔要停下来呕出一滩带刺的血。但就算这样,她的速度也奇快无比,曲折的手臂有一两米长,一步胜过猫跑十步,很快就要追上了小咪。
闪电伏低身体,小咪纵身一跳,跳到了狗子坚实后背。它的爪爪抱住闪电粗壮的尾巴,紧张地瞪圆眼睛,看着蜘蛛女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子弹落在了蜘蛛女的面前。
“咪!”小咪本以为是夏炫,扭头一看,视线中出现一片灿烂的玫瑰花。
原来它们已经来到了蕾贝卡的花园前。
火枪从窗缝里伸出,对着一切外来者。
小镇上的居民对蕾贝卡情感很复杂,既厌憎,又害怕。
小咪和闪电钻进了蕾贝卡的花园,蜘蛛女守在了门外,徘徊不去,选择了蹲守。
“喵。”小咪抬头,焦急地看着越来越红的天空。不知道教堂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它们得尽快找到镇长的住所。
它跳到蕾贝卡的窗台上,大尾巴一甩,照例把花盆甩飞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猫的脑袋,它对着火枪喵呜喵呜叫。
人,你知道镇长住在哪里吗?
人,你愿意和猫一起出去,打跑那个蜘蛛女吗?
蕾贝卡叹气:“小镇上的人恨我,如果我走出去,他们会把我撕碎的。”
“喵喵喵!”他们都去参加婚礼了,不会出来。
“但是,如果他们过来了呢?我的身体变成木头,走得很慢。”
“喵喵喵!”
“但是……”
小咪说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蕾贝卡同样也在害怕,她害怕走出这间保护自己的木屋,面对整个小镇汹涌的偏见与恶意。它歪了歪脸,在窗台上走来走去,成功祸害了蕾贝卡所有的花盆,然后偏偏头,蹭着蕾贝卡僵硬的手臂。
“喵。”它认真坐在空荡荡的窗台上,对着蕾贝卡叫。
猫知道一艘可以离开红心镇的船。
蕾贝卡瞪大眼睛,“船?”
“喵!”
小咪认真许诺,为自己的二姐姐邀约一个海上的伙伴,“可以在大海冒险的船。”
对自由与冒险的渴望超越了恐惧,蕾贝卡关闭炉火,拿起火枪,背上背着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和小猫一起走出这栋困了自己许多年的木屋。她抬起火枪,像个经验老道的航海士,对着蜘蛛女举枪射击,子弹像密雨倾洒,打中了蜘蛛女的手臂。
蜘蛛女惨叫一声,转身跑远。
“我知道镇长住在哪儿,我带你们过去。”蕾贝卡深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朝着小咪伸出手。小猫不惧怕她满身的尖刺,跳到了她的身上,拿蕾贝卡木化的肌肤挠了挠爪子。
蕾贝卡手脚畸变,异于常人修长,步伐慢,却很大,带着小咪大步往前走。她路过了教堂,小咪趴在她身上,往门里看了眼。
教堂里很乱,玫瑰树被砍了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从断口涌出,像口血红的喷泉,汩汩冲出十米多高的血泉,地面积累了厚厚的血浆。它看不见人类的身影,但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姐姐。
伯爵一家早就没有最开始的绅士优雅,身上礼服被血浸透,拿着各自的武器,在和镇民们厮杀。也是在小咪抬头看时,莉兹似乎有心灵感应,恰好回头,与小妹妹的目光对上,她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张了张嘴。
不知道为什么,小咪有些心虚,小脑袋缩了缩。它看见姐姐朝自己笑了一下,嘴唇轻动,无声地在说几个字。
小咪学着人类的嘴型,回忆字典里的人话,想着姐姐在说什么。
岗口由传?
刚口又串?
港口游船?
哦。
猫明白了。
是“港口有船”。
————
“这里就是镇长的住址了。”
蕾贝卡推开一扇木门。
门后是一片灿烂的玫瑰花海。小咪呆呆喵了声,以为村长也有这么多追求者。但很快它就明白不是这样,这些玫瑰花丛并不像玫瑰镇这样高,而更像现实里的玫瑰模样,只到人的腰侧。
漫山遍野的玫瑰,各种品种都有,一簇簇、一团团,鲜艳、热烈、芬芳,美好。
“这是村长自己种的玫瑰喵。”
小黑猫喵喵自语。
它歪头歪脑,视线只有一片玫瑰花,没有看见村长的房子。正疑惑,闪电汪汪叫几声,带着小猫穿越玫瑰花丛,来到了一片草地。
这儿也没有房屋,只有一个隆起的、小小的坟茔。
“汪汪!”闪电在坟前叼来了一块报纸碎片。
鬼域外的那一半报纸,说的是红心镇镇外开满玫瑰花,以玫瑰著名,于是镇上抓住商机,举办活动,邀请情侣们来此游玩。
而这一半报纸,补全了这个故事,说明玫瑰花来源。
是在很多年前,在等级森严、封闭保守的年代,伯爵家最可爱迷人的小女儿,和一位身份卑微的男孩陷入爱河。两个人约好一起私奔,可消息被关系并不融洽的姐妹告密,事情败露,男孩被捆绑手脚,丢进海里,女孩则被囚禁。
依靠好运,男孩并没有死,隐姓埋名成为一名战士,在战场上立下了功勋,最后以战争英雄的身份重新回到镇上,变成小镇里有身份地位的警长。
然而在他被丢入大海的那个夜晚,伯爵家同样以家族荣誉的名义,处决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尸体被丢在郊外,没有资格立碑,但在孤零零的坟茔前,长出一小株玫瑰,花朵鲜红,像颗不死的红心。
他放弃了警长的身份,与伯爵在坟墓前进行一场决斗。
完成自己的复仇后,他在坟墓旁开始种玫瑰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老去。
小咪歪头,看着石碑上的名字,碑上刻着的是异国文字,但由于鬼域的特殊性,就算是小猫,也能读懂上面的字。
“亲爱的图多盖洛。
在玫瑰盛开之地,会有一座爱之城,
在那里,每一对相爱之人都能自由相拥,
请先过去,
我随后就来。
永远爱你的富尔门。 ”
“喵呜。”
小咪惊讶地瞪圆眼睛,爪爪拍着闪电的鼻头。
快看快看,是咪和汪。
不对,应该说是它们拿了图多盖洛和富尔门的身份。
镇长说得不错,在不被允许拥有爱情的年代,小镇是由于“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这样美好的愿望而诞生。
在爱之城,小咪拥有对她很好,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家人,这与现实截然相反,同样是小镇给予图多盖洛的温柔。
小咪耳朵抖了抖,对着闪电歪歪头。
德警官也歪歪头,兔子一样的耳朵晃荡。
“喵呜?”
如果镇长是真正的富尔门,那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会在哪里?
第99章
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 会在哪里呢,变成了小镇上的哪个居民?
它们用了图多盖洛和富尔门的身份,所以图多盖洛小姐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她可能已经在咪的眼前出现过了, 以某个身份、某个概念的方式。
她会是谁呢?咪听说过她吗?
小咪跳到墓碑上,蓬松的大尾巴在石刻的铭语甩来甩去,回忆着舞会与婚礼见过的镇民。
想啊!
猫的脑袋快想啊!
尾巴根突然被舔了一下, 热烘烘的气体擦过敏感的尾巴根,它弹跳起来,身体像弓一样弓起,四只爪爪搭在狭窄的墓碑顶端,瞪圆眼睛,惊恐地回头。但在看到舔自己的“人”后,它的尾巴像旗杆般翘起,喵呜喵呜叫, 埋怨狗子不懂猫之间的社交礼仪。
“汪汪。”闪电提醒,图多盖洛小姐的尸体, 不应该在坟墓里吗?
对哦。
红心镇没有墓园, 也没有坟墓。
这座爱之城有意隔绝了死亡, 眼前是小咪在城里见过的第一座坟墓。死去的人,应该埋在了墓里。
小咪“喵呜”一声,抬起爪爪开干。
两只爪子轮流刨土, 刨得尘土飞扬, 刨出一个巴掌大、浅浅的坑。
要等到鸡吃完米, 狗舔完面, 火烧断锁,猫才能刨开这座坟墓。
闪电也想来帮忙,但它是独臂, 挖坑效率比猫还低。
蕾贝卡看着猫猫狗狗努力工作,僵硬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缓慢地弯下腰,腰部木质化的肌肉因挤压,发出树枝折裂的声音。
“咔嚓咔嚓。”
几乎把自己折成了两半,费劲弯下腰,僵硬畸变的手指插入坟丘里,就像铲子一样方便。
小咪也意识到,靠猫的爪子不知道要刨到什么时候,要变成人类才比较方便。于是图多盖洛小姐与富尔门警长一人拿着一把铲子,站在坟墓前,齐心协力挖坟。
坟土一把一把往外扬,洞越挖越深,终于,小咪手里的铲子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发出“砰”一声厚实响声。
拨开坟土,一口黑色的棺材出现在他们眼中。
蕾贝卡把棺材板给小猫小狗掀开。
“咪呜。”毛毛沾满泥巴,灰头土脸的小黑猫激动地探出脑袋,但看清棺材里景象时,它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棺材里没有人;
棺材底板铺着厚厚一层灰尘,尘土上有一个人形的痕迹,像是有一个人曾经躺在了这里。
“咪呜。”小咪觉得形状有些眼熟。
蕾贝卡啊了声,从背包里找出一张羊皮卷,小镇的地图绘制在羊皮上。
当第一次看见这张地图,小咪就觉得红心镇很像一个躺着的人,而如今比对I地图与墓里的人形痕迹,更确定这点。
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就在他们的脚下。
她就是红心镇!
教堂是她心脏的位置,教堂里的玫瑰圣树是她的心脏,只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把玫瑰树收容,也没有办法解开这个鬼域。
小咪跳了起来,想折回去告诉人类这点,但跑到一半,它停下来,回头看着棺材发呆。
如果图多盖洛小姐是红心镇,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小咪舔了舔鼻子,抬头往上看。
天空明亮,明晃晃的太阳就挂在空中,照耀着被一片甜蜜香雾围绕的小镇。
不对。
小咪喵呜了声,跑到了一个黄铜水盆前,盆里并没有水,猫直接跳进去,闪电也跟着跳进来。
“喵呜。”小咪被挤得只能把脑袋搭在盆边缘,气得咬了狗子一口,咬到一嘴狗毛。第二条命覆盖在黄铜盆上,盆长出鸟一样的双翅,带着它们飞到天上。
日光炙烤着黄铜,盆却没有变的滚烫,依旧是冷冷的温度。
盆越来越高,小咪伸出脑袋往下看,地面上的蕾贝卡只剩很小的一个点,整座小镇的轮廓更加清晰——
和棺材里的人形痕迹吻合,像个躺在地上沉眠的女人。
一只大爪子伸在猫的面前,把它往里面带了带。
小咪被带得扭头,栽在了闪电的肚子上。这时,它才发现狗子坐得笔直,身体僵硬。
室友好像说过,狗是畏高的动物。
闪电用爪爪又拨了拨,轻轻把小猫带进自己身体下。
小咪抬起头,看着大狗,德警官坐姿笔挺,表情严肃,根本看不出它在害怕。但它的下巴抬起,眼睛往天,根本不敢往下看。
“喵喵喵。”小咪大声叫它。
德警官垂眸看它一眼,目光从小猫脸上移到了铜盆边缘,看见了百米下的红心镇。它马上移开视线,依旧抬头看天,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但坚持按住小猫,把它带到自己的身体下。
“喵——”
猫才不怕高。
猫可以保护你!
高度继续上升。
红心镇的天空也是淡淡的玫红色,但当升到某一个高度,它听见啪嗒一声,就像飞盆穿越一个泡沫,四周骤然变得黑暗,玫瑰花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腐烂的气味。
小咪低头往下看,底下的红心镇陷在淡红雾气里,而它仰起小脑袋往上看,上空只有一片漆黑的黑夜。
它的头碰触到了实物,冷硬、黑暗。
“喵呜。”小咪把头在闪电厚实的胸毛上蹭了蹭,说:猫明白啦。
小镇无处不在的玫瑰花香编织了一个美好的幻境,其实,如果往上面飞,穿越这层红雾,很容易发现端倪。
爱之城连阳光都是假的。而头顶这片黑暗,也不是真正的天空,是一块厚实沉重的棺材板。
他们在图多盖洛小姐的坟墓里!
小咪开始往上跳。
“汪?”闪电不解地看着它。
小猫每跳一下,头顶撞在棺材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咚!咚!”
它坚持不懈地起跳,想把棺材板顶翻。
小猫的眼睛变成三角形,表情坚毅无比。
闪电被它感染,忘记自己畏高的事实,身体往上一伸,一头撞在棺材板上,发出特别清脆的一声。
铜盆却因为它们的动作开始晃悠,失去平衡,似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剧烈晃动。小咪闪电紧紧贴在了一起,看着纹丝不动的棺材板发愁。
快要掉下去时,两只人类的手出现在了棺材板上。
一只是少女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
一只是军人的手,充满力量感,布满伤痕与老茧。
是它们的影子的手。
也是图多盖洛小姐与富尔门警长的手。
两只手覆盖在一起,同时使力,头顶漆黑的天被推开一条缝隙,金色的、灿烂的,火一样的阳光如瀑布倾泻而下。
小咪被阳光灼得瞳孔紧缩,变成一条线,漆黑的毛发马上感受到热意,变得暖洋洋的。
这是真正的阳光。
————
教堂中。
伯爵一家拦住暴怒的镇民,为人类争取了时间,谢临风把裹尸布摊开,围着玫瑰树绕一圈。
夏炫举枪射击,子弹精准将镇民爆头,却杀不死这些愈合能力极强的怪物。镇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被逼到玫瑰树下,拿起各自武器防御。
裹尸布扣上的一刻,玫瑰树猛地摇晃,大朵大朵的玫瑰花掉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用?”谢临风面孔惨白,“这棵玫瑰树不是这里的污染物?我们猜错了?忽略了什么呢?”
夏炫灵光一闪,“是镇长!”
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镇长!
但现在他们被全镇的居民围住,马上就要被愤怒疯狂的镇民撕碎。夏炫环顾一周,没找到镇长,却看见了伯爵一家人。
两个女孩的裙子破破烂烂,被血染红,夏洛特的剪刀咔嚓咔嚓,剪掉镇民的四肢,莉兹的脚边滚着一地的棉花娃娃。
“图多盖洛去哪儿了呢?”夏洛特有些力竭,靠着树,喃喃发问。
“小妹妹和她的新郎跑出去了,幸好港口有船,他们可以坐船去海上旅行。”莉兹温柔地说。
夏洛特:“那本来是妈妈为我准备的船!”她鼓起双腮,片刻,轻轻呼出口气,“好吧,如果是小妹妹的话,可以坐我的船。”
莉兹篮子里的毛线球与缝衣针已经告罄。空篮子掉在地上,她合起双手,像结婚典礼时,真挚地在玫瑰树下祈祷:“请让我们的小妹妹获得幸福吧,我愿向您展开我的胸膛,让您看见我最赤忱的爱。”
对她们小妹妹的爱。
镇民们突破伯爵的钻石手杖,朝着他们扑过来,莉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炽烈的光线透过眼皮,刺得眼球生疼。
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线,马上被光线刺激,流出了两行泪水。小镇沐浴在强烈的光线里,四周金光闪闪,好像来到了天国。
“咪咪!”她听见旁边的人类欣喜地叫。
莉兹抬起手放在眼睛上,眯眼往上看,自己的小妹妹和富尔门警长坐在一艘船上,船行在一片金色的海浪里。
图多盖洛坐在木质船舷上,膝盖趴一只小黑猫,富尔门警长站在她身后,大手扣住她的腰。
哈特他们也跳到了船板上,船扬起了帆,马上要启航。
“喵喵喵——”她听见图多盖洛告别的声音,少女举起了手,在阳光里挥舞。
“小妹妹!”莉兹大声喊。
“喵喵喵。”小咪对“家人们”说再见。
“姐姐,我身上的刺消失了。”夏洛特瞪大眼睛,检查身体,愕然地说。红心镇的镇民们也停止攻击,站在金色的阳光里,感受到有什么不同。
鲜花与尖刺都在阳光里消融,红心镇虚假的规则在此刻被扯碎。
伯爵一家人抬起头,久久地凝望着天空,金色的阳光海浪推着船远去,扬起的帆变作天空一个小点,直至再见看不见。
小咪纵身一跳,跳出了棺材。几个人跟在它的后面爬了出来,外面是片灿烂的玫瑰海,被掀开的棺材里静静躺着一副白骨,而棺材外有一个躺椅,椅上同样坐着一副白骨,白骨衣着和镇长一样。
“我们一开始进入的居然不是真正的鬼域,是鬼域里的一个棺材。”夏炫心有余悸,俯身摸摸小黑猫的头,微笑着说:“幸好有你,咪咪。”
“喵呜~”小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跳到了镇长的膝盖上。
真正的富尔门先生已经变成白骨,猫跳上去时,躺椅嘎吱摇晃,吓了几个人一跳。
“咪咪你呀,咦,你的脑袋怎么尖尖的?是肿了个包嘛。”
这个鬼域最凶险的地方已经结束,在离开棺材后,他们很快就找到污染物,用裹尸布把整个棺材包起。为了成全富尔门与图多盖洛,他们还贴心地把镇长的骨头挪进了棺材里,和图多盖洛小姐躺在一起。
棺材盖再次被合上前,小咪歪着脸,往里面看了一眼。
在棺材里依旧能看见一些红心镇的幻影。它看见一片笼罩着月色,泛着银色微澜的海洋,看见伯爵一家站在港口,挥手送别,而在海洋上,有一艘船正扬帆启航。
船上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红发鲜艳如火,是二姐姐夏洛特;而另外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背着火枪,穿航海士的服装,手拿航海图。
夏洛特拿着一副望远镜到处看,望远镜头一转,看向了天空。
在漆黑的夜空上,在银色月亮两边,她看见了两个金灿灿的圆圈。
像是太阳,中间却有一条黑色的竖线。
又像是……
图多盖洛的眼睛。
夏洛特心中冷不丁地闪过这念头,连忙对岸上的人比划,让他们一起看天。小咪对着他们轻轻眨眼,猫猫脸融入漆黑夜色里,只有两个金色的“太阳”,安静地凝视着海船启航,和家人一起送姐姐远行。
第100章
夏双双拿起一朵鲜红的玫瑰花。
花就放在了图多盖洛小姐的棺材上, 位置显目。但如果他们没办法跳出棺材,离开红心镇,就无法发现这朵花。
“还得是我们咪咪厉害呀, 也多亏闪电,汪汪队立大功!”夏炫蹲下来,从口袋拿出一截宠物肉肠, 掰成两段,分给小猫小狗吃。
闪电嘴巴一张,半截肉肠飞进它嘴里,马上不见影了,连吞都不用吞。而小猫却要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小口小口舔肠,半天才把肉肠舔掉一小层。
“不愧是咱伯爵小姐,吃饭就是斯文。”夏炫抬手,摸摸小咪的脑袋,却摸到一个略硬的小包,他“咦”了声,仔细看着,小猫被毛发覆盖的头顶,有一个花生仁大的小隆起,让两只耳朵之间那截弧线愈发圆润了。
“狸大人怎么戴上自己的小帽子?哦,不是小帽子, ”他弯了弯眼睛,笑问:“狸大人的脑袋是被蜜蜂叮了一个包吗?”
再一看,闪电的额头也拱起一个包,让它有些像个寿星公。
猫的痛觉比较钝感,小咪倒不是很疼,但人温热的掌心从头顶拂过,轻擦肿起的包,它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不再舔肉肠,对着人喵喵叫。
猫是为了撞翻棺材,头顶才肿起包的。
面前的人类眼神瞬间变了。
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在下一场雨。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扇,愣了半分钟,才把小猫一把抱起,像抱个毛绒玩偶一样搂在怀里。
“呜呜呜咪咪,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小猫。”
“亲一口!再亲一口!”
“图多盖洛小姐就算脑袋顶个包,也是我心里最可爱的姑娘。”
“咪咪咪咪,嘬嘬——”
小咪抬起爪爪,肉垫抵在人类的嘴唇上,面无表情扭过脸。
早知道人的反应这么大,它就不说了。
好烦,要被口水打湿毛了。
三个人轮流把小猫小狗亲了个遍。
闪电咧嘴,吐出截舌头,尾巴飞快地摇动,眼睛里透着兴奋,只是它经过训练,性格稳重,才不会像其他狗子一样扑到人身上求摸摸。
而小咪的表情截然相反。
小黑猫垮起猫猫脸,眼睛透着不耐烦,一只爪爪抵住夏炫的脸,后爪使劲蹬着谢临风的嘴。
人,够了,够了。
再亲就冒昧了。
玫瑰园的污染被解除,79楼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
崔姜虚弱地靠在休息区沙发上,对几人说:“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就好,你们不要管我,先上去找队长他们吧。”
“喵呜。”小咪踩在她的腿上,前爪趴着她的胸口,探头嗅嗅人身上的气息。
人的肌肤温暖,小猫的鼻子冰冰凉凉。
崔姜忍不住伸出双臂,环住了小猫,深吸一口它身上独属于小猫的味。毛发里透出热烘烘的气味里多了段淡淡的花香,抚平人身上的伤痛疲倦。
“咪咪。”她低头,亲了亲小咪的鼻子,“谢谢你呀。”
“喵。”小咪的尾巴绕着女孩的手腕,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
“咪咪你要和我留在这里吗?这儿会安全一点。”
“喵!”猫要上楼。
崔姜担忧地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松开手,让小猫从怀里跳出。
就算是只一岁多的小猫,他们也应该尊重它。
“没关系,我们咪姐很厉害呢。要不是有小猫在,我们说不定就团灭了。”
夏炫安慰着崔姜,说的也是实话。
怎么想,都是小猫在罩着他们。
他俯下身,拍拍肩膀,小咪就跳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毛茸茸的尾巴绕人类后颈一圈。
“喵呜~”
小咪和崔姜告别,坐在人身上,继续往前走。
舔了下爪子,它觉得不对,抬起肉垫在夏炫的脸上拍了拍。
夏炫问:“咪咪,什么事?”
“喵啊。”它低下小脑袋,看着跟在人身边走的闪电,狗子缺了一条前臂,走路一瘸一拐。
“咪咪,你是想我背着闪电?”
“喵!”
夏炫无奈地笑了下,“好嘛,我成了你们的专属坐骑啦。”
但他心里乐开了花,表情骄傲,背着大狗顶着小猫,对另外两个人无声炫耀。看,它们更爱我!
两个人读懂了他的眼神炫耀,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谢临风把袖子里睡觉的小鸟拉出来,放在掌心揉了揉,“哼,我有鸟。”
戏精:“丑拒!丑拒!”
————
他们又往上走几楼。
上面的楼层是正常的,不再有成型的鬼域,在一番有惊无险中,一行人来到了八十层。
“这栋楼有多少层楼来着?”谢临风问。
夏炫:“一百楼,最上面那层是董事长办公室,以前大厦建成的时候还上过本地新闻。”
“还有二十层啊。希望上面没再有什么污染物了,能让我们我们顺利走上去吧。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唤醒远古的诡异,让整个城市都会被拉入暗世界?”
小咪本来在低头舔爪爪,在挖坟时,它的爪爪踩在泥巴里,肉垫缝隙藏了泥土和小沙子。它又舔又咬,把爪子每个角落都舔干净,脚毛也被舔得湿漉漉的,一边认真舔爪,一边漫不经心听人说话。
听见这句话,小猫的耳朵往后瞥,抬起了小脑袋,“喵呜。”
猫的声音轻轻的,擦着夏炫的耳朵飘过。
“咪咪,怎么啦?”
“喵呜。”小咪想起了寐城里,薛静秋给他们的提醒。
夏炫越来越能听懂猫语,想到薛静秋的话,他的心沉了下来,“是这样吗?那可糟了,不只是红竹市一座城市的事了。”
“咪呜。”小咪附和。
“你们咪咪呜呜在说什么呢?”谢临风:“能不能说点人能听懂的?”
夏炫没心思和他再开玩笑,“小咪在提醒我一件事,鬼域里,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一些关于血月降临的事情。如果……这次我们失败了,红竹市沦陷,很有可能会拉开血月降临的序幕。”
“血月降临,嘶——”
精卫小队两位年轻队员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暗世界夜空那个,一照就会让人溶化成一滩血肉烂泥的血月亮,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夏炫面孔苍白,轻轻点头。
“那我们的世界会怎么样?变成暗世界那副鬼样子,诡异复苏,哪里都是鬼,鬼比活人多?”
夏炫又轻轻点了点头。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安静极了,只要小猫吧唧吧唧舔毛的声音。
小咪没心没肺舔着毛,安静了好像很久,又好像只一两分钟,它抬起头,“喵呜?”
人类的面色很白,表情恍惚。
身在红竹市污染中心,前方凶险万分,或许下一层就会遇到鬼域,葬身其中。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在想象血月降临的情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好友、市民、同胞,全人类……
血月降临,是关乎全人类命运的事。
“我们一定要阻止它。”谢临风捏捏眉心,白石市离红竹市也不远,他爸妈还在白石生活呢。他叹口气,心里笼上一层阴霾,“但真的能阻止得了吗?”
夏双双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走了十来步,她扭过头,黑沉的眼睛看向夏炫,“你的朋友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夏炫歪脸,蹭着小猫,涩然说:“她生活在一个血月降临的年代,在一千多年前。”
“那时候是什么样的?”谢临风心里发愁,“很多鬼吧,还有活人吗?”
“当然有人,不然我们哪里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是、是哦。”
就算是在没有科技、落后愚蒙的时代,人类也从未在诡异的屠戮中断绝。
夏双双抚摸胸前属于研究所的标识,眼神渐渐坚定,“千年前先辈们能在诡异时代延续,我们一定也可以,用不着悲观。想这么多没用,往前走吧。”
小咪:“喵~”
小猫的脑袋听得似懂非懂。听人类的语气,他们好像在害怕血月降临。
就算血月降临,猫应该也有耗子吃吧?
猫是很能养活自己的!
但人类似乎在诡异年代不太好过,猫是不是还要努力养铲屎官?他们会吃耗子吗?
人类啊,很挑食,不太好养。
小咪又想,如果它打赢隔壁的几只猫,收编流浪猫队伍,变成嘉木新村老大,带着所有的猫一起抓耗子,能养活人类吗?
好像也有点难哦。
猫决定,如果到那个时候,也不能让人闲着。
他们还是要努力工作,生产耗子口味的冻干和罐头。
要让人工作多久呢?
小咪舔舔鼻子,粉红的爪爪合拢又松开,认真算数。
一天二十四小时,睡要很久,玩要很久,吃饭也要很久。
让人工作两个小时吧。
小咪在心里把人类安排得明明白白。
回过神时,三个人已经带着它往上爬了几楼,大楼里弥漫着尸臭的味道,路途经常看见扑地尸体,幸好没有愚公小队的队员。
谢临风又推开一扇门。
光线骤然明亮,不再是布满尸体的办公大楼。
“打起精神点,要进鬼域了。”
“喵呜。”小咪在人的头顶伸了个懒腰,身体抻直,从夏炫头顶滚下来。
夏炫连忙腾出一只手,抱住滚下来的小猫。
“喵。”小黑猫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人,你愿意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吗?
“咪咪,什么意思?”夏炫有点没听懂。
“喵!”
小咪后爪一蹬,从他的怀里跳出来,跃入半开的门里。
算了,猫想好了。
如果是它的铲屎官,可以不工作,只用梳梳毛、摸摸猫的头就行了,猫愿意养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