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宫女三十一日
坤宁宫中,皇上皇后携人甫一离开,太后盯着贤妃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姑母。”贤妃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拉太后的衣袖。
太后拂袖甩开:“别叫哀家姑母,哀家没有你这么蠢的侄女!”
“事先没和哀家商量也就罢了,算计也算计不明白,就算你将皇后连带她腹中胎儿弄死了,你以为你就能登上那个位置嗎?”
贤妃反驳道:“我根本没奢望将皇后弄死,我只是不想她先其他人一步怀上孩子,这个皇子德妃生都行,就是不能从皇后肚子里出来。姑母你常说,皇上重视嫡长子,若皇后顺利产子,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到那一天,又讓我如何去争?”
“皇上表妹?皇上根本不喜欢我这个表妹,宁愿怜惜玉嬪,去受高氏的冷脸,也不愿去我长春宫多一些。姑母,我非宠妃啊!”
太后的目光更冷了,看贤妃跟看一根木头似的:“真是不中用,若非你姐姐病逝,我也不至于扶持你这么个蠢货。”
她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吐出最伤人的话。
贤妃一瞬间失魂落魄起来,过了一会儿,惨声道:“那是她命不好,与我何干?”
難道她活着就一定要處于颜家长女的阴影中嗎?
入宫时,太后不也对她赞赏有加吗?既看不上她,何苦讓她入宫?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响起,太后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挑衅她,当太后养尊處优久了,气性也越发小了。
贤妃猝不及防之下没能躲开,脸被打偏过去,半边发髻散开了几缕。
她咬着一口银牙,双目通红,伸手捂住脸,软下声音:“姑母,英华知错了。”
太后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过了,接过贤妃递来的台阶,缓声道:“你是我的侄女,我如何不疼你?只是你的手段过于拙劣,短时间内,同样的手段如何能用两次呢,以至于被皇上抓到了把柄。哀家曾与你说过,皇上最是念情分,你跟他的时间久了,总会待你不一样。且此次皇后有孕,德妃尚且能按兵不动,你却这般按耐不住。东西都给你掰碎了说,哀家能给颜氏女的也尽皆给了你,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些?”
贤妃默默听完,冷不丁道:“姑母,我只害了皇后一次,还没能成功。前几日皇后中毒,并非出自我手。”
太后闻言沉默下来,她回宫不久,又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嬪妃背后的宫中势力还没有摸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不明白。
“你心中可有成算?”
贤妃疲惫道:“除了臣妾,后宫中有移花接木这样能力的唯德妃一人,这次,是我栽了。”
太后见此,挥了挥手,讓宫人带贤妃下去拿药油抹脸。
在皇上派来盯梢的嬷嬷来之前,贤妃暂且还是自由的。
三月,春和景明,草木蔓发。
秀女在储秀宫住了一个月后,殿选正式开始。
太后、皇上、皇后坐在上首宝座上,等着秀女每五人为一排走进来,问些问題,便能決定留牌子记名还是撂牌子。
皇后对诸位秀女心中有数,也对皇上的喜好有些了解。
果然,容貌最盛的陸云湄陸秀女,皇上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決定留牌子。
清丽佳人的楚秋娘楚秀女,皇上问了些父兄问題,亦是留下了。除此之外,一株幽兰般的陳皎陳秀女,皇上则是问了些礼乐问题,留牌子。
至于最讓皇后忌惮的王令儀,她还尚未开口,太后便对王秀女赞不绝口,夸她有大家風范,最后自是留了下来。
皇后心知肚明,太后觉得有王令儀这个险些成为皇后的人在,方便给她添堵。
贤妃的事情,可见是让太后不快的,太后迁怒不了儿子,那身为皇后的她便成了眼中钉。
萧裳月见此,只能温婉含笑,还要拿出大度的模样,说母后说的对。
【我忍。】
此时的沈青正在欣赏秀女,看着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正是妙龄的女子,她都快要春心萌动了。
春天啊,正适合早恋的年纪。
然而悲催的是,后宫哪有男人存在?
哦,不对,有的有的。太医就是,但能混上太医,最小的也四十往上了。
当宫女就是这样,需要熬到二十五,方能放出宫去,只是到那时,可选择的范围就极其有限了,甚至大概率是些歪瓜裂枣。
至于在宫中解决终身大事,则有三个选择,一个和宫女,一个和太监,一个和皇上。
第一个不考虑,因为沈青是个铁直的直女,第二个難度大,一个周正不猥琐且能配得上她皇后大宫女身份的太监太难得了,第三个那更是地狱难度。
皇上长的好是好,但位份给的扣不说,生育能力也要打个问号,先帝亡的也早,谁知道纪家的基因有没有问题。
且若沈青真奔着当嫔妃去的话,有能听到心声的金手指,她当初选择的去处应该是御前。
她没那么做,说明还是图安稳更多。
更何况,沈青自认没有智多近妖到能防下宫中的明枪暗箭,皇上也是在皇后两次中招后才给予保护,轮到沈青,第一次的时候怕是已经死了。
最重要的是,沈青现如今只有十四岁,虚岁十五,正是没什么大心思,得过且过的时候。
话说回来,沈青在听到皇后心声的时候,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此刻下面的秀女已经又换了一批,站在正中间的正是李宛意,德妃堂妹。
皇后见到人,眉间拢了些愁绪。
殿选前夕,德妃找到皇后,请皇后让李宛意撂牌子归家,因态度谦卑诚恳,并承诺了一些事,让皇后答应她。
皇后没说应与没应,因为她现在还在纠結,帮助敌人算怎么回事,当初德妃对她可没半分心软。
如今她要因德妃的姐妹情深成全德妃的意愿?
【德妃可真有意思,旁人巴不得要进宫,她却要把堂妹往宫外推。】
皇后当然知道德妃是不想李宛意搅入皇宫争斗,但以她和德妃的关系,心里也是说不出好话的。
然而,皇后仍在犹豫是否顺了德妃的心意时,太后忽然开口:“姓李,这个姓氏怎么那般熟悉,莫不是与德妃有些关系?”
李宛意出列,声音动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是德妃娘娘的堂妹。”
太后微笑,看向皇上:“德妃深宫寂寥,没个身边人说话,不如将李宛意留下陪一陪德妃?”
纪宸不在意这些小事:“依母后的意思。”
太后满意地收回视线,李宛意已经开始谢恩。
德妃胆敢算计颜家人,莫不是以为她不存在?
德妃越想要什么,她便越要逆了德妃的意。
皇后不需要纠結是否留下李宛意了,毕竟太后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德妃便是有怨,也该冲着太后和贤妃去。
之后,皇后做主
留下鄭珠璎。
鄭珠璎当日的示好,沈青禀报给了皇后,皇后手下无人,便想先用一用郑秀女,若日后用的不顺手,弃了再寻便是。
宫中不是东風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更何况,宫内可不止两股风。
皇上选秀女只吃好的,对待中上之姿便有些平淡。
于是剩下的大部分比如小家碧玉的何秀女,饱读诗书的蒋秀女,娇俏可爱的章秀女等等都是皇后做主留下的。
最后一共选十四人,这次大选才算正式结束。
殿选之后,皇后便需要给新人拟定位份,然后将名冊交与皇上,让皇上再做调整。
因皇后怀孕,精神难免有些不济,便又将此事让青玉和沈青商量着来,之后再由她过目。
总之,任务是层层分配的。
为了此事,青玉叫来这批秀女的教习姑姑,来询问入选秀女的表现,再根据秀女的家世和殿选时皇上皇后太后的中意程度,来拟定这十四位秀女的位份。
将名单递给皇后,皇后添上几笔,然后让人重新誊抄,递到皇上跟前一阅。
乾清宫内,沈青将名冊交到皇上手中。
纪宸翻看了一番,道:“三名贵人,是否过多了。”
沈青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吧,他就是对位份这么吝啬!
名单中的三位贵人分别是陸云湄、王令仪、楚秋娘,三人的容貌皆是绝色,其中陸云湄殿选时得皇上喜爱,王令仪家世最好,楚秋娘父兄给力。至于其他人则差她们一筹。
纪宸也没指望沈青回答,拿上笔便在名册上改起来,最终,陆云湄被更改为美人,但赐了一个“嫣”字做封号,是为嫣美人。
王令仪未动,仍是皇后赐的封号为宣贵人。
太后越是要恶心她,她越要对王氏女多加看重。
而楚秋娘无封号,还是楚贵人。
纪宸诧异问:“为何陆云湄的宫舍在景陽宫?朕记得景陽宫是有主位在的。”
这时,沈青就必须要回答了,还得解清皇帝的困惑:“回禀皇上,景阳宫确有主位,是惠贵嬪娘娘,但惠贵嫔与陆秀女有些姻亲关系,惠贵嫔想在宫中照拂陆秀女,便请皇后将陆秀女赐住到景阳宫中。”
景阳宫如今只剩偏殿无人可居,惠贵嫔此举虽打着照拂的旗号,但着实是坑害到了陆秀女。
有主位和无主位的宫宇能一样?
纪宸不解:“皇后竟能同意?”惠贵嫔不是刚得罪了皇后吗?
沈青浅笑不语。
皇后虽恨惠贵嫔,但更期待景阳宫中的鸡飞狗跳。
纪宸便也后知后觉,动笔的手犹豫起来,最终没给嫣美人挪宫殿。
贵人定了之后,便是美人了,陈皎被封为陈美人,李宛意被封为李美人,美人之位加上嫣美人便是三名了。
纪宸对陈皎有印象,知道李宛意是德妃堂妹,见李宛意的宫舍在德妃的永寿宫中也不意外。
剩下的便是四名才人,五名宝林。
宝林的人选平平无奇,郑珠璎被封了才人,此外,各有特色的何、蒋、章也被封为才人,只是没有封号。
纪宸将名册合上,着人操办新妃进宫事宜。
如此,新妃的二贵人三美人四才人五宝林的格局便定了下来。
第32章 第32章宫女三十二日
待到新妃被一顶顶轿子抬着入宫,一切安顿好后,又是十几日过去了。
那天宫內格外热闹,人来人往,仿佛深深宫邸也被注入了一口仙气儿。
皇后示恩于下,讓人给新进宫的嫔妃都送了赏賜去,尤其是住在南春阁的宣貴人,更是两倍厚礼。
讓人明白她极看重宣貴人,后宫那些莫须有的忌惮传言便也不攻自破了。
而鄭才人那边,与其他嫔妃无二,若只是因赏賜不出挑就不愿投效到她这里,日后用着也刺手。
为着这些赏賜的事,坤宁宫的大宫女全都出动了。
沈青去的是嫣美人的降萼軒和何才人的宁輝苑。
降萼軒在景陽宫中,熟悉的织云殿已经被兰婕妤住下,因为有處在同一宫的织云殿作对比,降萼軒显得格外逼仄。
沈青带着捧有礼物的宫人进入降萼轩,朝嫣美人行礼,道明来意。
她抬头时,嫣美人正浅笑着望向她:“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衬得陋室都亮堂了几分。
沈青照例替皇后关怀嫣美人道:“嫣美人舟车劳顿,一路上辛苦了。若在宫中有什么不适,可找皇后娘娘帮忙,娘娘知道嫣美人姿容绝代,便讓人准备了些布匹首饰,还望美人喜欢。”
嫣美人道:“娘娘送的是我在家中从未见过的好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请替我谢过娘娘挂念。”
“美人客气了。”沈青见无什么不妥,便准备离开,“奴婢还要去给宁輝苑的何才人送赏,便不在美人这里久留了。”
嫣美人朝身边婢女示意,婢女将赏赐的银两递给沈青,沈青收下,便再次向嫣美人告退,携宫人离开宁輝苑。
宫內送赏赐的宫人是赚赏银最多的地方,平日能得赏赐的都是得皇上皇后青眼的妃嫔,意味着前程不会差,所以出手格外大方。
不过沈青得的赏银按照惯例是要与一起送赏的宫人分的,不过既是她领头,她就会拿大头。
摸着手里银子的重量,沈青估摸出足有十两。
看来嫣美人的身家不会太差。
初入宫的妃嫔银钱重要,却也不重要。若能直接得皇上寵爱,那银钱便没用武之地了,为了防止寵妃受委屈而给皇上吹耳旁风,宫内各司给宠妃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甚至常会超出嫔妃的每日份例。
若初入宫不得宠,银钱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虽然嫔妃有定死的份例,但那点份例只够维持嫔妃的体面,若要吃的好穿的好戴的好,少不得要用银子打点。除此之外,妃嫔的容貌哪个不是靠银子养着,方能时时刻刻容光焕发,不然灰扑扑的,皇上瞧不见,上升的通道便也没了。
刚出景陽宫不久,嫣美人身边的婢女便追了出来。
沈青记得,嫣美人叫她星羅,方才在降萼轩面色便有些不佳,见到她时也只能勉强扯出笑。
像是在她来之前,就已不满,若是个嘴快的,怕是已经和嫣美人抱怨过了。
此番追出来,也定然有嫣美人示意。
沈青站定,看向星羅:“可是嫣美人有什么吩咐?”
星罗摇了摇头,又是往沈青手里塞了十两银子:“奴婢想知道我们姑娘为什么会住进降萼轩,这里不仅宫室小,旁边还长着茂盛的绿植,夏天恐怕会吸引蚊虫。”
沈青翻手将银子收下,不吝指教道:“惠贵嫔娘娘眷顾嫣美人,她身为景阳宫主位,自是想就近照拂。”
沈青看向景阳宫的匾额,那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星罗的目光也随即望去,她的眼睛被直射的阳光刺到,不由眯起来,看不清臉色如何。
沈青没等星罗多加反应,便带人去了何才人那里。
宁辉堂中,何才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裳,见到沈青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沈青见此,便扶着何才人坐下,给她请安。
然后和在降萼轩一般无二地表达出皇后体贴新妃的意思。
何才人虽然容貌比不上嫣美人,但她只是拘谨笑着便能让人感到舒心。
“若才人有什么不适,尽可找皇后娘娘……”
“一定一定。”何才人迫不及待应下,这才想起场面话,“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若娘娘不嫌弃,我可以常去陪伴娘娘。”
她不好意思道:“我这里还没来得及泡上茶,怕是不能留你们喝茶了。”
沈青失笑:“奴婢们本就有任务在身,怎么能留下喝茶。奴婢在这里多谢才人美意,也需要先行告退了。”
何才人让人给沈青递了赏银,沈青再次行礼,便从宁辉堂中退了出来。
直到皇后的人不见身影,何才人这才将探着看去的头收回。
她的宫女应春问:“主子这是何意?”
何才人道:“皇后新立不足一年,正是手头缺人的时
候,我若为其效劳,想必也能从后宫嫔妃中脱颖而出。”
皇后身怀有孕,侍奉不了皇上,若肯举荐她,皇上兴许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先翻她的牌子。
届时,她便能领先新妃了。
何才人望着屋内空蕩蕩的模样:“这宁辉堂大是大,可若不放上东西,不免显得空荡荡的。先把皇后送的赏赐摆上吧。”
应春称是,心中欣慰,知道自己跟对了主子。何才人是个有筹算,也有爭的心思的。
进宫若不爭宠,那为什么要进宫,图死水一潭的稳定吗?
回到坤宁宫后,沈青将宫人的那份银子分给他们,便进入殿中向皇后禀报。
“降萼轩的嫣美人眼见着是个聪明的,但她身边从家中带来的宫女星罗似乎对住處有些不满,追出来询问缘由,奴婢向她告知了一二。宁辉堂的何才人,态度十分亲近娘娘。”
皇后思考道:“婢女和主子相處久了,心意就往一处使了,嫣美人想必也有些不满。至于何才人,小官之女,明日请安时倒可以见一见,如果有野心,本宫会用,若只图安稳度日,本宫也不是什么不争气的人都收。”
皇后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眉眼浅淡,意兴阑珊。
沈青敏锐察觉到皇后心态的转变,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虽不至于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但和当初当妃子时已经有所不同了。
沈青只能安慰自己,皇后这是为了皇嗣,毕竟为母則刚,但心中却有些许迷茫。
皇后的转变并非没有征兆的,原本皇后最喜欢萱草,喜欢她活泼的性子,但现在,皇后亲近更多的則是她和青玉。
皇后已经不太喜欢天真的人了。
沈青得皇后宠爱,却不骄纵,行事进退有度,说话也体贴人心,不似萱草那般咋咋呼呼的,沈青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更不会与皇后争论什么。
萱草和沈青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皇后好,可皇后更喜欢沈青这种哄人的态度,一切恰到好处,而非萱草模糊了尊卑的过分亲近,明明她有时候都不耐了,萱草还自顾自在笑。
看得人心烦。
七零八碎拼凑出皇后的心声,沈青更茫然了。
她看似进退有度,实则完全依赖于心声,皇后心情好,她便跟着高兴,皇后心情不好,她便不去多嘴,安静地当自己不存在,直到皇后自己调节好,或者顺皇后心意去哄。
萱草不如她,完全是差在金手指这里了。萱草不是没有眼色的,但问题是,皇后现如今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这让萱草怎么看臉色行事?
在沈青看来,萱草冤死了,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后对她有点嫌弃。
至于青玉得看重,则是她一直恭谨待皇后,不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一丝逾越之处,能力更是加分项,处理六局事务很出彩,省了皇后很大心力。
能干的属下,谁不喜欢?
从殿中退出来,萱草也笑盈盈回来了,她去的是楚贵人的望水阁和鄭才人馥香楼。
虽然皇后隐隐疏离了萱草,但明面上还是看重她的,分给她的也是新妃中的两名贵人之一和皇后暂且属意的郑才人。
沈青朝她笑了笑,目送萱草进入殿中。
她原本想拉住萱草,告知她皇后心情不佳,但按照萱草的性子,她必然会去询问皇后有什么不适,多说多错,只会加重皇后对萱草的厌烦。
于是沈青只得放弃这个方法,去萱草的屋外等着她办完事回来。
萱草和沈青碰面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模样,似乎没受皇后呵责。
沈青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便放心了,皇后现下即便烦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失了底下人的心,更何况她以前还极为喜爱萱草,自不会给萱草没脸。
萱草见到沈青便将沈青搂进怀里了,心里感叹着好柔软,这才松开:“怎么了?”
沈青被萱草拉着进屋:“今日皇后好似有些疲惫。”
萱草后知后觉忧心道:“好像是的,我刚刚怎么没发现呢?皇后有孕虽喜,但实在是辛苦了。”
“对!娘娘有孕,想必对一些杂事的耐性降低,我们不如以后禀报精简些,少劳娘娘费神。”
沈青钻到萱草身前:“如何呢?”
既然萱草分辨不出皇后态度,不如就少说,若后来皇后对萱草的态度再有变化,她就如法炮制,打着为皇后好的旗号,让萱草紧跟着改变。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皇后无法改变,那就让萱草体贴些。
萱草格外认同:“娘娘总觉得困乏,想是觉没睡够,我们实在不该烦娘娘。”
沈青瞬间笑起来,眉头舒展。她自是极不愿意萱草被皇后疏远的,萱草能这样行事最好。
不过在心中,沈青冷酷且傲娇回应萱草,不,只有你。
第33章 第33章宫女三十三日
新妃入宫第二天按照惯例需要去向皇后请安,皇后在嫔妃来给她请安这天穿了一件宽松的凤袍,头戴一对凤钗,臉上只化了一个淡妆。
卯时中,晨曦破晓,请安的嫔妃已经来了七七八八,皇后这才出现,落座到最上的宝座。
嫔妃站起来,给皇后行礼,室內的目光均落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似乎没有察覺,神情如常,唇边含笑,雍容娴雅。
当了半年的皇后,也给她身上镀了一层威严感,养出了皇室般尊貴气度。
新妃因为是第一次请安,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有些人眼下还泛着淡淡青色,想来是没睡好,目光看过皇后之后便没乱瞟。宫里的老人則在皇后腹部一扫而过,这才关注起新人。
玉嫔的目光落到嫣美人身上,这样一个尤物,很难不讓她生出防范之心。
兰婕妤目視前方,对这一室美人視若无睹,她冰冷的態度无形中将她和其他妃嫔隔阂开。
有心的嫔妃則看向室內属于德妃的位置,正空着,偏偏落在皇后下首,皇后想不注意都难。
鄭才人不解,便小声问请安时与她同路的周才人,周才人是三年前进宫的嫔妃,对宫中十分了解。
周才人亦有心和新妃搭上话,便道:“那是德妃娘娘的位置,听说身子不適,已经許久没来坤寧宫请安了。你瞧,德妃的位置上都落灰了。”
椅子落灰是周才人的形象比喻,坤寧宫的宫人又不是不干活,怎么可能放任灰尘不管。
鄭才人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原来如此。”
看起来,德妃的气焰比皇后还要嚣张,人家不情愿就可以不来请安,至于身子不適,那都是糊弄人的话。
不然她在储秀宫和李美人相交时,怎么没听到李美人担忧此事?李美人是德妃堂妹,又与德妃同住一宫,关系如此亲近,没道理她会不知道德妃的身体状况。
鄭才人的目光往周围逡巡了一圈,李美人好似也没来请安。
意識到这,她微微张大了嘴巴,如果都这样了,皇后还不收拾德妃——即便收拾不了,还有李美人这个软柿子啊。那么皇后在宫中的地位真要讓人浮想联翩了。
皇后坐在最上首,自然看清了全貌,李美人没有到,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也罢,今日的目的是把后宫的水搅浑,挑起后妃争宠的心,讓她们不要把目光放到本宫肚子上。】
【德妃和李美人现下不要紧,待腾出手来,德妃有李美人这个软肋,也不足为惧。】
宫人开始给妃嫔们上茶,沈青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站在那儿,恰好可以将郑才人和何才人的神態动作收入眼底。
两人一进坤寧宫,属于她们的考校就开始了,谁更值得培养更值得倾注资源,就看今日了。
皇后启唇,开始勉励新妃,不外乎夸她们年轻貌美,皇上正喜好这般的女子,希望她们给后宫带来新气象。当然,她也不忘宫内的老人,让她们加把劲儿,更以高位嫔妃空位多诱之。
一番话下来,众嫔妃都心热起来,一改浅笑模样。
皇后见状,满意微笑,看向宣貴人和楚貴人:“你们二人是新妃中位份最高的,皇上也都记得你们,如此,合该给新妃起个榜样作
用,好好侍奉皇上,给皇上开枝散叶。”
宣贵人和楚贵人站起来行礼称是。
众嫔妃的目光微妙落到她们身上。
沈青听到郑才人切了一声,小声嘟囔:“一步领先又不意味着步步领先。”但到底已经对两名贵人幽怨上了几分。
沈青抿了抿唇,领会到皇后这是要四处点火,将新妃们高高捧起,以此来保腹中皇嗣的安全。
果然,只听皇后下一句便指向了嫣美人。
“嫣美人的容貌果然绝色,这满宫的嫔妃怕是少有人比得上你,怪不得皇上在殿选时见过后对你念念不忘。”
嫣美人感受到含着微妙恶意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不由一僵,不卑不亢道:“皇后谬赞了。”
沈青的眼睛有些黯淡。
这下面坐的嫔妃又不是傻子,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琢磨出皇后的用意,即便想不到,被这么一捧杀,也会覺出不对,后面怕是会对皇后生出忌惮。
久而久之,只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皇后此时的话由已经落到陈美人身上,陈美人和兰婕妤有些相似,不过一个幽一个冷。
有兰婕妤的恩宠不断在前,陈美人的前程也不会差。
于是皇后就打趣陈美人和兰婕妤,让众人潜意識将她们放在一起。
陈美人早就注意到了兰婕妤,听到皇后的话冲兰婕妤略略颔首,却得到兰婕妤的无视。
皇后调和道:“兰婕妤的脾气向来如此,陈美人不必在意。”
陈美人露出些伤怀:“嫔妾原本以为兰婕妤不喜歡嫔妾,现下听到兰婕妤待谁都如此,不禁为嫔妾方才狭隘的心胸感到愧疚。”
她的声音有一种恰达好处的婉转,这样看来,却又与兰婕妤有些不同了。
在宫中,有自己的特色方能走得更远。
兰婕妤面无表情看向陈美人,她不笑时便显得凶了。
陈美人佯装惊到:“兰婕妤这般看嫔妾,倒像是要吃了嫔妾似的。”
新妃见陈美人的模样毫不意外,她的阴阳怪气仿佛天生一般,半点不憋着自己,且因气質如兰,把人阴阳到说不出话时得意的模样丝毫不显得恶毒。
皇后开口,偏颇陈美人道:“好了,兰婕妤,在宫中大家都是姐妹,陈美人刚入宫,你该让着她才对。”
一句话没说被一唱一和压制的兰婕妤感到很憋闷,于是冷笑一声:“陈美人这般巧舌如簧,家中莫不是玩儿杂耍的?”
区区一美人,居然都要踩到她头上了,当真可恶!
陈美人被質疑家学,不怒反疑道:“兰姐姐没将皇后的话听进耳吗?在坤宁宫都如此无视,那出了坤宁宫……”
何才人在心底默默补上:就更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众人被陈美人的无所畏惧惊得目瞪口呆,兰婕妤更是皱起眉:“皇后,嫔妾无此意,实在是陈美人欺人太甚。”
皇后加重语气:“好了!”
陈美人敛目,仿佛方才的争端不似她挑起的。
徒留兰婕妤的胸膛重重起伏,手更是抓到了桌子边角,才勉强将怒意往肚子里咽。
欺人太甚啊!
她陈美人家世本就低微,又是家中庶出,卑贱到了泥里,不过因为长得好才幸运入宫,若放在宫外,陈家都不配给她提鞋。
兰婕妤許久没受过如此委屈了,高家虽在后宫嫔妃的家族中不甚拔尖,可也是有个侍郎存在的,而陈美人的陈家,不过是个耕读人家,脚上还沾着泥点子,她的父亲,亦不过是个九品小官,连高官的门都登不上。
如今倒出了这么一个宫妃,不说巴结比她品级高的嫔妃吧,好歹别顶撞啊。
兰婕妤沉气于心中,决定这个月给家中去信时授意父亲母亲给陈家挖坑。她拿捏不了陈美人,还收拾不了陈家吗?
沈青眼睁睁看着何才人对陈美人流露出敬佩的眼神,便明白何才人的雄心壮志。
不由莞尔,已经预想到宫中会有的鸡飞狗跳。
如果皇后想搅混水,选何才人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若其他人想要效仿陈美人这般行事,宫中妃嫔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顶撞高位嫔妃的帽子扣下去,喊冤都喊不了。
陈美人好似只想惹怒一下兰婕妤,之后便安静下来。
皇后的颜面被如此作筏子,自然不高兴,唇边的笑容隐去,呵斥了一番陈美人和兰婕妤。
不过经此一事,嫔妃便也不把陈美人和兰婕妤放在一起了,虽然她们气质相仿,但举止上却相差甚远。
此时,有太监传唤道:“德妃娘娘,李美人到——”
德妃携李美人进入坤宁宫,朝皇后草草行了一礼,抬头道:“臣妾来迟了。”
还不等皇后说免礼,便坐到了位置上。
【狗脾气。】
李美人跟在德妃身侧,一身水蓝色宫装,并未夺了德妃的风头,她则是朝皇后请罪道:“嫔妾今早起的晚了,这才连累德妃娘娘陪嫔妾晚到,嫔妾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李美人倒替德妃周全。】
以皇后宽宥的形象,自然不会责罚李美人,让她请起入座后便没为难她。
而沈青盯梢着郑才人和何才人,眼见着郑才人见到德妃眼前一亮,对李美人流露出羡慕的情绪,便知道她想差了。
郑才人或许是以为,皇后不敢得罪德妃,德妃势大,才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跟着德妃的李美人也因此得皇后宽待,所以跟着德妃比跟着皇后更有前途。
然而,皇后和德妃不和是因为宿怨,德妃不是皇后自然可以破罐子破摔,但皇后怀有孩子,需要暂时避开德妃,不想不计代价和德妃对上。
若只因为德妃请安来迟就罚德妃,那不是把德妃推向贤妃和太后阵营吗?
如今她们皇后、德妃、贤妃三足并立的局势就很好,相互牵扯,相互防范。
今日德妃亦可以像往常一样不来请安,但不情不愿来了,可见李美人在其中的作用,李美人对德妃重要,那皇后就不会轻举妄动,逼急了德妃。
况且李美人姿态摆的好,何苦罚人家。
请安时间过后,众人离去,沈青目送着郑才人头也不回离开,生怕和坤宁宫牵扯上什么,觉得好笑,便去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后。
皇后卸去钗环,不在意这个墙头草,毕竟她也没投入什么。
“你觉得何才人如何?”
沈青斟酌道:“何才人的野心不小。”
皇后:“那就她了,容貌虽不是皇上喜歡的,但妆发可以往那方面打扮。”
皇上已经有了喜好模板,譬如冷宫里的杜氏,譬如宁嫔,譬如楚贵人,都是清丽明艳的,至于性格则不做要求。
而被皇上赐封号的嫣美人,幺幺绕绕,是个男人都喜欢吧。
皇后的目光落到沈青身上,由于人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一直本分打扮,长久下来只下意识觉得美。此时只略看一眼,才发现沈青不知何时已生得一身雪肤,明眸流盼间让人不自觉入神,腰肢纤细似乎盈盈一握,胸脯也鼓了起来。
脸庞流畅,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便已形成独具特色的细腻柔情,娇柔妩媚。
但因为沈青时刻垂着眸子,但种娇柔感便少了几分。
可惜,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皇后失神想到,不免有些遗憾。
沈青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心中打鼓。
第34章 第34章宫女三十四日
对于这个皇后
,沈青已经有点看不明白了。
若她的模样是皇上喜歡的,皇后就可以毫不留恋将她送走吗?明明最初她到皇后身边,皇后是关心爱护着每一个宫人的。
短短几个月,竟叫沈青感到物是人非的荒谬。
或许早在小柱子“畏罪自杀”时,皇后便已适应环境在慢慢变化,只是那时她还尚未覺察出。
权利腐蚀人心,即便皇后的面孔依旧,唇边的弧度与往日一般无二,也叫人覺得生变。
视线渐渐模糊,皇后的心声仍在耳边回想,沈青的眼瞳失焦。
及至皇后抚摸着肚子,露出慈爱模样,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沈青往皇后身边走了几步:“小皇子可真乖,一点都没鬧腾娘娘。”
皇后孕三个月的反应确实少,除了贪睡,几乎没其他症状。
皇后的笑容真诚了不少:“是个好孩子,知道母后辛苦,不让母后作难。本宫只希望这个皇儿日后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现在说让他做太子还为时尚早,若这孩子天赋绝佳,跟他父皇一般,一切都会手到擒来,若这孩子太过平庸,争到最后无非头破血流,这是皇后所不愿看到的。
沈青明白皇后对未出世的皇子仍有一片慈母之心,也露出了微笑。
其实想想心声这东西会把人的陰暗面暴露无余,但从皇后对萱草的行为上来看,皇后是心口不一的,或许她有最坏的想法,但实际做出来的却与心中想的大相径庭。
皇后是一国之母,担负着母仪天下的责任,就注定她会表现出善良正义的一面。
如此,她又怎么能苛责皇后,要皇后满足她的期望呢?
若皇后的心声让自己不舒服,其实现在还有一个极好的去处。
沈青的目光温柔地看向皇后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如果听谁的心声不是听,她可能更喜歡听小皇子的心声。
皇子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皇子出生后皇后必会将身边一名信任的大宫女调到皇子身边去,照顾皇子的起居。
沈青的目标逐渐清晰,目光也坚定起来。
从殿内退出来,沈青便親自去了何才人的宁辉苑一趟,告诉她皇上的喜好,让她看着办。
皇后自会向皇上推荐何才人,但这件事得缓缓,等皇后找个合适的时机。
何才人虽然表现地很拘谨,但她其实非常聪明,听懂了沈青的暗示,并留沈青喝了茶,说是弥补昨日没有留茶的遗憾。
沈青没有坐下,站着饮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皇后看重才人,也希望才人能抓住机会。”
何才人捏着手帕:“嫔妾不会辜负皇后的美意。”
沈青闻言便知何才人心中有数。
此事妥了,她不再久留,并推辞了何才人让她的宫人相送她一段路程。
回到坤宁宫宫女住处,沈青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了番她的模样,确实变得有韵味了。
她的母親是个大美女,父亲又是坊间有名的美男子,她长得好看实在太正常了,原本她的五官虽好看,但尚且稚嫩,只会让人觉得这姑娘长的真好。
但现下,不知道是不是长开的缘故,双眸似水顾盼生辉,仿佛眼中藏着小勾子一般。
更别说臉上白到莹润生光,两腮带粉,配以乌发垂垂,安靜下来,当真是非常柔美。
沈青鼓了鼓嘴,铜镜中的美人便活了起来,灵动俏皮,可爱极了。
怪不得皇后那般评价她,大概是因为她在皇后身边面部表情很克制,所以皇后觉得她娇柔,但在萱草面前,她又喜好撒娇,萱草便觉得她很可爱,经常抱抱贴贴。
长得美实在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既是上天馈赠,沈青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皇上不喜欢这般相貌,她便是美若天仙也不会对她下手,那皇后就不会将她送走。
离开皇后沈青是不愿的,当初皇后将她捡回来,哪有说送走就送走的,她是人又不是物件,她私以为,她和皇后是有些情分在的,她对皇后可能还掺杂着点被救赎的依恋。
所以一次又一次将皇后的行为合理化。
沈青还要当她的坤宁宫大宫女,皇子出生她便請命到皇子身边。
入宫前,她与几个弟妹相处过,还是有些面对小孩子的经验。
而皇后的想法似乎只在那天一闪而过,此后再没琢磨那事,这让沈青放心了下来。
那日請安后,坤宁宫便关注着后宫的动向。
新妃入宫,皇上因为朝政繁忙,一连数日都没有翻牌子,直到起了兴致,第一晚也是宿在了晴芳居玉嫔处。
第二日請安时,玉嫔遭受到了嫔妃的目光洗礼。
玉嫔的宿敌兰婕妤没冷声冷气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大概是因为被陳美人陰阳怕了。
陈美人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遇到蘭婕妤才会化身阴阳怪,不,或许还有宣贵人。
陳美人在储秀宫的行事已经被众人翻了出来,她当初的几次出声阴阳,都是冲着宣贵人去的。现在发现了蘭婕妤,便将宣贵人抛之脑后了。
众嫔妃不明白陳美人在干什么,但咬不到自己身上,她们乐意看热鬧。
看平日冷若冰霜的蘭婕妤吃瘪。
而兰婕妤就更不明白了,她已经着人教训过陈家并威胁了陈美人,哪知陈美人听到后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更起劲儿了,简直匪夷所思。
兰婕妤不在請安时说些看不惯玉嫔的话,玉嫔便更如鱼得水了,任谁都看得出她眉间的乏累春意。
嫔妃拧着手帕,对玉嫔是又嫉又妒。
玉嫔承寵似是皇上来后宫的前兆,之后新妃中楚贵人、嫣美人便被翻了牌子。
嫣美人承寵第二日,皇上便晋了嫣美人为贵人,賞賜如流水般进入降萼軒,皇后听闻,也给嫣贵人送了賞賜。
昨日还让人羡慕得了皇上赏赐的楚贵人,今日一对比嫣贵人又是升位份,又是赏赐的态度,就让人倍感心酸了。
沈青听到消息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皇上那日为什么要说新妃中贵人名额太多,将人家改成了美人,合着是玩儿这一套啊。
心真脏!
抠门!
再之后,嫣贵人连着承寵两日,皇上宿在乾清宫几日,在这期间,也来找皇后用过膳,用膳后的第二日,皇上便翻了何才人的绿头牌。
一时之间,不起眼的何才人映入众人眼帘。
高位嫔妃消息灵通,知道些什么,深知其情况的郑才人则要将帕子撕烂了,她这几日登门拜访德妃,都被德妃不咸不淡拦了回来。
等到在御花园遇见楚贵人与李美人相伴赏花,郑才人这才明白,以她的姿容,做个棋子德妃都嫌不顺手。
这时她再想转向皇后,皇后也必不可能收她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嫔妃受宠,但最受宠的还要属嫣贵人和楚贵人,连玉嫔都差她俩一筹,再之后便是兰婕妤陈美人和何才人之流。
玉嫔一个嫔被两个贵人压了,心里很不如意,便牟足了劲儿争宠固宠。
恰好皇上进后宫是四五月,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大家逛御花园,摩擦便必不可少,后宫吵吵闹闹,连请安时都热闹起来了。
六月的时候,皇后的肚子明显隆起,便做主将每日请安改成五日一次。
嫔妃欢喜之余,有些人感叹着皇后的谨慎。
嫣贵人如日中天,却因住在景阳宫,虽皇后免了请安,但她每日也需向主位惠贵嫔请安。
这日,嫣贵人带着星罗给惠贵嫔请安完毕,回降萼軒的路上察觉身上的玉佩掉了,因是圣上御赐之物,当下就折回去寻找,等走到惠贵嫔殿外,便听见里面的人低声说着些什么狐媚子,不安分,勾引之类的。
虽未点名道姓,可任谁都知道说的是她嫣贵人。
星罗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姑娘,若非身份受限,她真想进去撕了贱人的嘴,让她胡咧咧。
嫣贵人神色淡淡,也不再寻玉佩了,带着星罗回到降萼軒。
她躺到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若是母亲知道惠贵嫔的品行,定不会怪女儿。”
她入宫后没受过惠贵嫔丁点帮扶,有时还被惠贵
嫔将皇上截去。
能入宫的都不丑,惠贵嫔打扮一下,还是能惊艳人的。
因为母亲那边的关系,嫣贵人有些时候还得善解人意劝皇上过去。
降萼轩住着不舒服,同样以美人的位份入宫,还没有封号的陈美人,住的绮梦阁,都比她这里好很多。
嫣贵人让星罗进来,吩咐了她几句。
没几天,嫣贵人被蚊虫叮咬的满身是包的消息传了出来,皇上为她传了御医,嫣贵人也向皇后告了假。
皇后现在不大喜欢掺和后宫的事,她肚子渐大,行动不便,于是便派沈青去查看嫣美人的情况。
沈青到降萼轩时,嫣美人正蒙在被子里哭得梨花带雨,不让皇上看她的臉。
降萼轩中,站着惠贵嫔与同宫的兰婕妤,包括她们的贴身宫人,屋内,狭小到没有落脚的地方。
跟在皇上身边的是钱全忠,此时他的徒弟正在降萼轩外面问话。
降萼轩中,星罗也哭哭啼啼将事情道来。
原来是降萼轩边栽种有绿植,夏天一到,枝叶茂盛,便会吸引蚊虫。嫣贵人想要让人将这些绿植挪走,但被惠贵嫔的人拦了下来,说惠贵嫔喜爱这种草,不能挪,若蚊子多,便戴上驱蚊的香囊,忍一忍又如何。
星罗愤慨地将惠贵嫔身边宫人说话的语气模仿出来。
惠贵嫔脸色一黑。
星罗便紧接着说嫣贵人带了惠贵嫔相赠的香囊,便遭了蚊虫叮咬,脸上被盯了两个包,胳膊上手上也有五六个。
嫣贵人从被子中露出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本没什么大事,过几天痕迹消了便好,宫人不懂事,将皇上请来了。”
沈青看出来嫣贵人没什么事,这一出完全是夸大其实,仗着恩宠玩儿的一个小把戏,并点出对住处的不满意和惠贵嫔的苛待。
果然,嫣贵人将脸庞露出来,就脸颊上有两个粉红的包,皇上查看她的胳膊,但见白皙的臂膀上错落着扎眼的红包。
对于绝色美人来说,这点瑕疵确实值得小题大做一番。
惠贵嫔对嫣贵人翻着白眼。
嫣贵人顿时一抖,紀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惠贵嫔仓惶收了神情,但殿内众人仍是能感受到皇上的不悦。
紀宸见到惠贵嫔身后的沈青:“皇后的人来了,怎么不通禀一声?”
沈青不卑不亢道:“奴婢参见皇上,奴婢进来时宫人正在回话,不好打搅,请皇上恕罪。”
纪宸:“无罪何需恕。”
纪宸对沈青的印象是性子冷清,细细想来,似乎没见她对自己露过笑,显然是个不喜攀龙附凤的,心中便对她宽容了许多。
实在是个好姑娘。
大抵有些皇帝就喜欢别人对他爱答不理。
纪宸松神,再面对眼前这乌糟糟的一团事心中便不耐起来。
全然忘了嫣贵人住进景阳宫一事他也提前知道,当时便知有这一天,那时他想什么来着?
——若嫣美人被惠贵嫔磋磨了,就可以借此惩处惠贵嫔。
惠贵嫔包庇贤妃的事,他还不曾忘,当时便未卜先知埋了这笔。
第35章 第35章宫女三十五日
嫣贵人忽然呼痒,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到她身上:“皇上,嫔妾不会破相了吧。”
她捂着臉颊道。
紀宸:“别抓挠,太医已经在为你调配药膏了。”
钱全忠的徒弟钱繼从外面走进来,众人都知这是一桩意外,无非惠贵嫔因其行为会受到责罚。
因此紀宸只照例问了一句:“查得如何?”
钱繼行礼道:“回禀皇上,与星羅所说的一般无二,但嫣贵人能否将惠贵嫔娘娘送与您的香囊借奴才查看一番?”
惠贵嫔叨咕:“那香囊不过宫中统一发放,有什么可查的?”
但她到底有点心虚,因为宫中发的驱蚊香囊是给宫女的,她没将嫣贵人放在眼里,身邊的人亦然,给完不值钱的香囊还把这当成乐子给她说,她听后亦是高兴。
当时有多高兴,惠贵嫔现在就与多懊恼。
嫣贵人和当时受寵的杜婕妤不一样,嫣贵人家世不高,在宫中仰赖的唯有她一人,但杜婕妤就不同了,杜婕妤有寵家世好脾气还冲,住在同一宫惠贵嫔只会当对方不存在。
她对嫣贵人的态度自然就肆意許多,没想到嫣贵人也不是泥捏的。
钱繼像是没听到一般看向嫣贵人。
嫣贵人示意星羅将香囊找出来递给钱繼。
星罗依言行事。
待香囊被拿出来,钱继还在仔细查看,蘭婕妤一眼看出香囊制式不由眼露嘲讽,惠贵嫔真是拿嫣贵人当宫女,她以为如嫣贵人那般的受寵,满宫能有多少人经历过?
只要不作死,位份爬到惠贵嫔上面是迟早的事。
钱继检查完后,臉色一顿:“回皇上,这里面多了一味让伤口长久不好,易生疤的药粉,其余都是具备驱蚊效果的草药。”
嫣贵人和星罗顿时臉色难看,为了显得凄惨些,她们特意捕了蚊子叮咬出明显的包,现在却告诉她,她已经遭人算计了,有破相风险?
她不能接受!
嫣贵人现在完全真情实感了起来。
惠贵嫔呵斥道:“只简单看了一眼如何能断定?况且这香囊臣妾没有经手,里面多的東西也绝非臣妾授意的。”
她后半句话是对皇上说的,说着说着就已经跪了下去。
平日针对受宠嫔妃和给受宠嫔妃下药可不是相同程度的事,后者罪名那可就大了。
钱继回答道:“再拿一个相同香囊对比一下即可。”
沈青闻言,将自己的驱蚊香囊拿了出来:“皇上,钱继公公,奴婢这里有。”
得紀宸默許,她将香囊捧给了钱继。
沈青作为皇后的大宫女,在宫中位同女官,她用的香囊单从外面的刺绣便比普通宫人的精致许多,不过里面東西是一样的,她因为喜欢香囊的味道,便一直携带着。
此番拿出来,不过想戳破惠贵嫔把宫人用的东西给了嫣贵人。
这里恐怕除了皇上都心里有數。
果然,两个香囊放在一起,纪宸的眼神终于变了,他作为皇帝,最恨的大概就是旁人不喜他所喜的,他要宠嫣贵人,惠贵嫔就针对折辱嫣贵人,岂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钱继将两个香囊中的东西倒进托盘里。
沈青的香囊中就是些艾叶紫苏与其他不知名东西的碎屑,嫣贵人的香囊中,其他的都与沈青的一样,除了附在药材上的白色粉末。
嫣贵人哭过一遍后,当即把矛头对准了惠贵嫔:“自从妹妹入宫以来,自问对惠姐姐毕恭毕敬,即便姐姐要与妹妹抢皇上,妹妹也不敢有絲毫怨言,但贵嫔娘娘缘何要害嫔妾?”
“嫔妾只有这张脸能看得过去了,贵嫔娘娘作为主位娘娘,为何不宽容大度些,就非要把嫔妾往死路上逼吗?”
嫣贵人的话说得诛心,蘭婕妤却认同点了点头,宫里的女人在没有子嗣前不就活这张脸吗?
脸没了,君恩就淡薄,她们这个皇上最是冷心了,之前多么宠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就全然将人抛之脑后了。
杜氏是,玉嫔是,她也是。
如今她都要數着皇上一个月能来她织云殿几次,降萼轩如今熱闹,就是不知能维持多久。
惠贵嫔听到后反唇相讥:“嫣贵人在没有证据证明是本宫做的,就不要过早盖棺定论,这罪名太大,本宫可受不起。”
嫣贵人哭哭啼啼去扯纪宸的袖子:“皇上你看她。”
这就是受宠,有皇上做主的好处,而非惠贵嫔那般竭力为自己分辩。
兰婕妤觉得嫣贵人的举动刺眼的很,惠贵嫔何尝不是,这个小贱人。
纪宸则看向钱继。
钱继道:“这香囊確实是惠贵嫔的宫人交给嫣贵人身边的星罗的,当时那一幕兰婕妤殿中的人也见到了。”
能下手的只有惠贵嫔的宫人和嫣贵人身邊的星罗。
鉴于嫣贵人是受害者,种种证据迹象都指向
惠贵嫔。
惠贵嫔百口莫辩。
最终,纪宸以惠贵嫔对待嫔妃专横的理由,将惠贵嫔将为嫔,褫夺封号,变为林嫔,从景阳宫正殿迁到偏殿中,嫣贵人无辜被害,迁宫到永和宫西偏殿怡和殿中,并从贵人升为婕妤,赏赐若干。
嫣婕妤一跃成为新妃中升位最快位份最高的人,宫妃中除颜贤妃外升位最快的嫔妃。
当初杜氏都没有她这种势头。
颜贤妃则因为太后的关系,两年内升到修仪,三年内升到贤妃。
从降萼轩出来,因坤宁宫和乾清宫距离很近,沈青便随着圣驾一同走。
于是她听到钱全忠问皇上:“今年底下进贡的金创玉髓膏可要给嫣婕妤送些?”
纪宸乘坐着龙辇,叫人看不到他的姿态和表情,但声音很放松:“不必,她身邊有太医。另外……在嫣婕妤伤好之前,不要上她的绿头牌。”
然后他必不可免想起去岁的事,于是道:“问问皇后的宫女,她的胳膊好全没。”
钱全忠明白,落后几步到沈青身边。
沈青其实已经听到了,当下便对钱公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奴婢早就好了。”
王定送的金创玉髓膏用完后,胳膊就已经光滑到看不见絲毫痕迹。
龙辇上的黄色账幔从里面看,可以模糊看到外面的情景,见到沈青笑得灿烂,整张脸宛若散发着柔光,为她增色不少,更展现出了她平日藏起来好相貌,轻易就能叫人心生好感。也灵动了许多,对比起见到他时连个微笑都没有,纪宸更確定这姑娘对他没意思了。
钱全忠那张严苛老脸面对她都宽容了许多。
啧。
讨厌的小姑娘,讨好姓钱的太监有什么前途?
纪宸短短一个时辰内,心态变化了两次,或许就如后宫嫔妃所言,他本就是一个多变的男人。
除了一如既往的喜好。
事实证明,讨好和王積贵同等级的太监可太有前途了,两日后,皇后让沈青去乾清宫给皇上送汤,钱全忠就幫了她大大一个忙。
暑天,嫔妃给皇上送的汤已经变成了冰镇过解熱降气的酸梅汤。
因后宫早早便兴起给皇上送汤的缘故,乾清宫面对这么多宫人和喝不完的汤水,门槛也变高起来。
这日,沈青便不巧被德妃身边的宫人枇杷缠住了。
枇杷也是来替德妃送汤的,亦是大宫女的身份,见沈青畅通无阻,当下便不满起来。以德妃的地位,确实有资格和皇后对上。
而面对枇杷,沈青不但不能退缩,还得让看到这一幕的宫人知道皇后永远压在德妃上面。
话语权之争,向来如此。
皇后与德妃对立,她们坤宁宫的宫人就要与永寿宫的人势不两立。
沈青的嘴皮子利索,丝毫不怵,笑意盈盈便将枇杷压的哑口无言,正当她要和带路的乾清宫小太监进去将汤交给皇上身边负责此事的人时,枇杷手一松,佯装双手拿不稳,汤就向沈青的方向泼去。
只是表演的太假了,一眼就能叫人看出她的真实意图。
然而,沈青反应不过来,见汤往自己倾斜过来的那一秒钟,她的脚像被定在了地上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身衣裳了,水蓝水蓝的,穿着似乎夏天就不热了,且还是皇后赏她的好料子做的。
天杀的枇杷!
千钧一发之际,钱继不知从何处出来,腿脚利索便是飞起一脚,将端着酸梅汤的托盘连汤带碗的原路还了回去。
枇杷被淋成落汤鸡,浑身酸酸的。
酸梅汤的气味散发出来,沈青馋了,决定回坤宁宫再喝一碗。
而钱继干完事,拍了拍两只胳膊上的灰尘,冲沈青眨了眨眼,道:“两位姐姐要小心啊。”
幸好他逆转了一场糟糕的意外。
沈青简直要乐死了,枇杷自食恶果,偏偏钱继是御前的人,论资排辈还唤了她们一声姐姐,更没法计较了,于是只能恨恨转身就走。
钱继深藏功与名,回到钱全忠身边,沈青这才发现,钱全忠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儿,大概目睹了她和枇杷争执的全过程,后来又授意钱继幫她。
钱继谁的话也不听,只听钱全忠和皇上的。
帮她的是谁一目了然。
沈青冲钱全忠盈盈一拜:“多谢钱公公。”
钱全忠道:“快些进来吧,皇上正等着喝皇后送的汤呢。”
这当然是场面话,皇后不是每日送汤,即便送来了,皇上喝的次数也寥寥无几,沈青能次次将汤送达,是皇上在给皇后脸面。
沈青更感激了。
然而进去后,她却罕见地见到了皇上。
一般沈青来乾清宫送汤,目的自然是见王定,皇上进后宫或去皇后那里,少有带王積贵一脉的人,王积贵他们更多时候留守乾清宫。
平常她将汤递给接收的太监,然后趁机扫一圈王定在哪儿,运气好,还能打个正面,说上几句话。
但这次,大抵是皇上等着喝酸梅汤,领沈青的太监直接将她带到了皇上面前。
沈青见情况不对,立刻低眉垂眼,一副谦虚恭顺的老实模样。
第36章 第36章宫女三十六日
纪宸未抬头,沈青只能出声:“参见皇上,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为皇上送酸梅湯,皇上现在要喝嗎?”
纪宸合上奏折,这才发现来人:“饮一些吧。”
然后记起是他吩咐钱全忠,说若是皇后的人来,直接领到他面前。
沈青将湯碗放下,用有手掌大小的羹匙行云流水盛出一些到碗中,然后递到纪宸手邊。
皇帝身邊的太監上前验毒,须臾后悄无声息退下。
纪宸这才端起碗慢慢喝。
自那日从后宫回来后,他便隐隐覺得有疑点,这宫女如果真如她所行事的那般没有接近他的心思,那每次坤宁宫送湯为何总是她?
皇后身邊的大宫女足有四位,送汤既荣耀又轻松,应是惹人艳羡的好差事,不至于不吸引其他三位大宫女。
可偏偏,沈青却牢牢霸占住这项差事。
为何?
送汤虽然见到他的机会少,但又不是没有,一些不得宠的嫔妃常愛派貌美的宫女过来就是佐证,父皇那时,因此机会将宫女纳入后宫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纪宸不愛此事,那些宫女也入不了他的眼。
既是来御前送汤,纪宸很难不将沈青的目的往自己身上想。
所以,他不靠谱猜测,这个宫女是喜欢他的,但藏的足够深,这种手法更像是一种欲擒故纵。
他在先昭贵妃身上见过,昭贵妃便是如此勾勾缠缠将父皇的心给笼络住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都是算计。
想明白后,纪宸不免意兴阑珊,心底有点高兴,但这情绪又浅又快,还不待他抓住就没了。
更多则是覺得他自己果然智慧,不愧是天生当皇帝的好料子,将宫女的一切心机都勘测明白,讓她的想法胎死腹中,不叫她兴风作浪。
沈青对纪宸所想的一无所知,她盯着自己的鞋面默默发呆,只希望皇上赶紧将汤喝完,她开口告退。
乾清宫伺候的人都轻手轻腳的,自她进来以后,宫人像是演了一場无声的默剧,现在皇上喝汤既无声,也不发话,更讓人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还好皇后对她历练的够多,这种場面,能稳住。
而她若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大抵只会吐糟他的自恋。
如果她会欲擒故纵,使用的对象只会是皇后,讓皇后对她百依百顺,职场舒适度直接提升一个层次好嗎。
想明白后的纪宸,便没了再留沈青的兴趣:“退下吧……等等,下次皇后派来御前的宫人换一个。”
沈青闻言头脑发懵,不知道她怎么惹了他,如果不主动来乾清宫,见到王定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她和王定关系密切,又可能因为她身为家中长女,弟妹有四,却无一兄姐,便忍不住将王定当哥哥了。
然而再好的关系也需要经营,长久不见,沈青也不确定她和王定会不会变。
沈青心里不爽,但仍行礼称是,后退出殿内。
纪宸察觉到沈青那一瞬间未遮掩好的沮丧,在更肯定心中猜测的基础上,不自在微微阖眼。
倒像是他欺负小姑娘似的。
这不是防患于未然么。
今日除了在皇上那里,沈青的运气还算不錯,出了殿门便遇见了王积贵和王定。
王积贵使了个眼色,讓沈青与王定有了独處时间。
沈青虽然悲伤,但还是笑着道:“我以后不能来御前见你了,皇上不满意我。”
她低头踢了踢腳,顺风顺水这么长时间,一切都那么平稳,这一遭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王定低头问:“那你身上可受伤了?”
沈青摇了摇头。
“别怕,那便无事,总让你来御前寻我,其他太監看见该打趣了,以后皇上有什么差事到坤宁宫,我去求一求幹爹,求他让我去。”
沈青一眨眼,那一滴泪就猝不及防出来了,她说鼻子怎么酸唧唧的。
王定的话更让她有点失控。
沈青:“给你添麻烦了。”乾清宫的事务流程可比坤宁宫严格许多,况且有两位大公公斗法,去求王积贵,王积贵恐怕也为难的很。
王定伸手,用指腹将沈青溢出的眼泪抹掉:“我们兄妹,麻烦二字从何谈起?”
沈青心中感动,控制住难过情绪,上前抱住王定腰身,然后又飞速松开:“谢谢哥哥。”
她的小臉仰起,因为哭过,整张臉泛着粉,眨巴着眼睛,乖巧又可爱。
事实也如此,在王定心中,没有谁比沈青还出色。
于是他道:“哥哥送你几步。”
沈青和王定往出乾清宫的方向走去,走的远了,在檐下的王积贵便看不到两人的唇语。
王积贵默然,叫人看不出思绪,心里想的却是缘何他不是小宫女的哥哥。
不然今天就是伏在他的肩头哭了。
什么玩意的幹爹,不过是玩笑之称,一点都做不得真。
怡和殿嫣婕妤處。
用最喜爱的瓷器将两名宫人陷害进慎刑司后,嫣婕妤这才眉眼舒展,星羅在用御医调的药膏轻点在嫣婕妤臉上的两点瑕疵处。
嫣婕妤心知惠贵嫔,现在的林嫔不是对她下药的人,当日不过本着既然已经得罪了林嫔,不若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事栽到她身上的想法,出口意指林嫔。
但事后,嫣婕妤也没有忘记查是谁暗害自己。
林嫔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当日林嫔的宫人不过是一时起意折辱于星羅,想打她的脸,不确定她会不会佩戴香囊。
心知她会佩戴的只有身邊的几个宫女,于是她让星罗查看了她用的东西,发现少量的粉末残留,又暗中观察宫人,终于让她逮住了做手脚的那两名宫人。
自然并非以下毒的名义定罪,不然林嫔知道该闹着喊冤了。
既然得罪到底,嫣婕妤自然不会给林嫔翻身的机会。
于是她只能拿花瓶故意构陷,只是此举,就查不到宫人身后的人是谁了。
现下嫣婕妤数着后宫嫔妃,瞧谁都觉得是想毁她容貌之人。
那粉末起作用的前提是受伤,但宫中多的是不小心。
六月一过,七月宫中又要大摆筵席。
因今年酷热难耐,宴席便在湖边举行,凉凉湖风,倒不叫人觉得心烦气躁。
此外,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何才人有孕一个月。
何才人受宠的次数不低,但也没有嫣婕妤、楚贵人、玉嫔多,甚至还逊色于陈美人和兰婕妤。
偏偏就是她怀孕了。
皇后本来犹豫是否出席宴席,何才人的好消息传来,她的心反而定了。
有何才人吸引目光,那些嫔妃对她的关注也会少一点了。
只是,皇后抚着肚子,这一胎一定要是皇子,不然让何才人生下大皇子,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只要一想到那种情景,光是德妃的目光就让她晕眩。
且何才人暂时无法承宠,需得在嫔妃中再選一人来争宠,只是这人選却一时无法敲定。
玉嫔地位稳固,无需她递橄榄枝,楚贵人投效德妃,宣贵人宠爱不多且她也膈应,嫣婕妤无意投靠谁,更想自己立起来,陈美人与兰婕妤便是她见了都头疼,郑才人是个墙头草,李美人天生德妃阵营。
人选只可能从蒋才人和章才人里面选。
等到宴席那日,皇后一见到侍奉在太后身边的蒋才人,便知道选择只剩章才人。
章才人娇俏可爱,性子却过分单纯,皇后心中并非属意她的。
这顿宴席,皇后吃的无滋无味。
沈青这时却不在皇后身边,她和芰荷回坤宁宫去给皇后取东西,芰荷塞给了她张纸条,张唇未发声说了三个字:王公公。
沈青颔首,与芰荷分别。
时间一长,她差点忘了芰荷是王积贵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王公公是王积贵和王定。
纸条上的地方在离此处不远的假山,与热闹的宴席一条幽径相隔,鲜少有人来这边。
沈青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见光线暗淡,便将手中的提灯点着。
暖光映着前路与她身前,入目发丝都似乎渲染出光。
沈青到时不过停留了一会儿,正摆弄着她的宫灯,王积贵便出现了。
她抬头,惊讶,而后声音糯糯道:“干爹。”
叫的很没底气,当时攀关系仗着身边有人,现下光线昏暗,这里又只有她和王积贵,总归是不自在的。
“不要叫我这个。”太奇怪了。
看吧,沈青趁其不注意撇了撇嘴,郁闷道:“王公公?”
王积贵听出沈青的小脾气,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沈青之后反应的期许。
“你许久没来御前了。”他幽幽道。
沈青点头,不过后来皇上身边的人到坤宁宫找皇后,十次有八次都是王定,她就不计较此事了。
所以呢?她倾耳。
王积贵:“我用闲暇时间,给你雕了一支玉簪。”
他将手中握着的簪子拿出来,放到沈青眼前供她查看。
沈青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低头凑过来,进宫久了,她也见多识广起来,王积贵用的这块玉料非常好,上面簪头的绿浓得快要滴出来,且簪身是过渡地很好的白玉,且是灵芝样式。
能看出雕簪子的人手艺颇好。
沈青眼神都柔了不少:“好漂亮,王公公的雕工真好,是从小练的吧?”
王积贵的视线温柔地落到沈青的脸庞上,一点点啄过她的眼皮鼻子朱唇:“第一次雕的,毁了不少玉料才得出这么一根玉簪。”
沈青目光震撼,第一次?真不是人!
人的天赋怎么能好成这样?她最嫉妒天才了。
沈青笑吟吟道:“完全看不出,真的要送给我吗?”
她对这个玉簪怎么看怎么喜欢,但也是要客气一下的,但凡现在王积贵点头,她就立刻不带犹豫地收下。
小宫人的目光讨喜,像是会说话一般,就这么直直看向王积贵,唇边的笑容也是那般发自真心的。
王积贵将玉簪插进沈青的发髻中。
沈青安静垂首等待,等王积贵收手,站直身好奇摸了摸,然后原地转了一圈,衣裙随之起舞,像伴着光翩跹的蝴蝶。
她追着叠声问:“好看吗好看吗?”
声音又娇又软。
暗处不知看了多久的人惊疑不定,两种情绪同时涌上心间,衣袍上金灿灿的龙爪暴露了他的身份,正是纪宸。
纪宸此时撞上王积贵和沈青的相会,尴尬让他脸庞微红,头都要冒气了。
这宫人压根不是欲擒故纵,反而是借着往乾清宫送汤的时候与王积贵私会,跟他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深深的无地自容袭上心头,这种情绪是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所以他也恼羞成怒了,明明有他这个文武双全神俊无俦至高无上的人在,小宫
女什么眼神,居然看上王积贵。
不期然想到一句话,宫女配太监。
什么宫女配太监!因为幼时撞见过不光彩的场面,纪宸对这种说法最是深恶痛绝。
他不希望身边的人这么干,钱全忠和王积贵一直都很干净。
如今后者却栽在了有两副面孔的宫女身上。
王积贵可恶,沈青也可恶。
唯独会錯意的他反倒没什么错处。
纪宸真心实意这么想,如果他不再继续脸红的话,兴许能掩盖过去。
第37章 第37章宫女三十七日
纪宸在宴席上喝了几杯酒,他酒量不错,没什么醉意,因不耐烦嫔妃在宴席上争宠的话术,便帶着錢继,拎着一壶金樽镶红宝石的酒出来散散心。
錢继说这里幽静,少有人在,他便走到了此处。
刚走到没多久,就发现沈青提着宫灯缓缓走来,因他夜视能力不错,便没讓人打灯,身邊又只有錢继一人,一明一暗下小宫女自然没发现他。
若按照纪宸平日的行径,必会叫錢继将人赶走,但或许酒意上来了,他只迟钝地用手伏在假山的石头上,并未出声。
灯下观美人,即便他不钟愛沈青这种柔弱如蒲柳之姿的美人,也觉出了些惊艳。
就像嫣婕妤虽妩媚动人,但实在不是他素来喜愛的,因其绝色,便不会生出恶感,反而还有新鲜感,给她以宠愛。
沈青亦然,她虽没有佩戴任何贵重首饰,穿的也是宫女制式,身上无一件东西能烘托她的气质,将那种袅袅娉娉的韵味烘托到极致,但仍能看出是美的。
然而,因为沈青是宫女,嫣婕妤是他的嫔妃,这就导致纪宸对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不想纳宫女,或者说将尊卑分的明明白白。
纪宸玩儿的转君臣,聚得了皇权,既当皇帝,自是唯我独尊的。
太后是他的母后,不能拿来说,但在他心中,皇后甚至都不配与他站在一起,嫔妃和朝臣居于他之下,更不必说宫女了。
这种想法外化成了他威仪的气势,淡漠的性格,说的朴素一点,就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偏偏长的人模狗样,讓人觉得皇帝合该如此薄幸冷情。
纪宸不出声,钱继自然当个哑巴。
这时的纪宸还在想,沈青不会是来偶遇他的吧,他记得沈青明明是和另一名大宫女離开宴席,现在却又独自回到了这里,很难不讓他有想法。
不过他很快就否认了这一想法,因为王积贵出现了。
王积贵含着淡淡的笑,跟在乾清宫当值时很不一样,衣裳是新换的,上面的暗绣处处透着心思。
纪宸皱眉,王积贵与沈青认识?
这时他还在想,沈青是否是王积贵埋在后宫的一枚棋子。
然而,很快,他又想错了,仿佛他在关于沈青的事上处处失利一样,王积贵的目光是那样温柔迷醉,比他这个喝了酒的人都要沉醉。
纪宸明白了,王积贵喜歡这个小宫女。
所以特地寻今日空暇在这里私会,但刚开始时两人透着拘谨,说明他们之间还未点破,沈青的目光也还透着懵懂无知,像没开窍的少女模样。
即便在收到王积贵亲磨的玉簪,眼中的喜爱也全是对着玉簪去的,王积贵仿佛才是連帶。
之后的转圈展示美貌,表现出的正是对自己相貌的笃定,所谓好玉配美人,唇邊恰到好处的小骄傲更是讓人忍俊不禁。
但纪宸笑不出来,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一定好好欣赏。
而不是这个时候,身体好像被分成了三部分,极其冷静的大脑,羞赧的表情,砰砰乱跳的心脏。
他仍在冷静分析现状,但控制不住从头到脚的羞耻,以及面对沈青歪头问王积贵那两道叠声的好看嗎,而心跳乱了一拍。
不过一支玉簪,就值得她软着声音说出撒娇般的话语?
故作惹怜!
这种时候,纪宸理應过去撞破二人,或带着钱继離开,但偏偏脚底像生根一样,他选择继续偷窥。
整个皇宫都是他的,皇帝做的事能叫偷窥嗎?这分明是正大光明。
但如果钱继敢露出半分声响,让素来谨慎的王积贵发现他们在这里他就死定了!-
宫灯横在沈青和王积贵中间,沈青正等着王积贵回答。
王积贵轻声道:“好看。”
然后伸手拂过沈青额前因风微微凌乱的发丝:“玉很配你。”
沈青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弯成月牙,他说的玉配她,而不是她配玉,天然就把她放在了比玉还好的位置上。
不过她也是要谦虚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如果不是这句之后沈青美滋滋地咯咯笑了两下,或许会显得羞涩含蓄。
王积贵无奈笑着。
沈青伸手将王积贵簪歪的玉簪飞速调整,十分自然问:“我身上好像没带什么礼物,你能在这里呆多久?”
她四下瞟着,就地寻找着材料,想给他做一份礼物还上心意。
王积贵:“宴席结束。”
沈青说着那就好,眼疾手快从地上揪了好几条长长的草,将宫灯放到地上,她也随之蹲下:“你喜歡什么?貓还是狗,我比较喜欢貓。”
王积贵看出沈青的意图,她会草編,于是在深深望了一眼沈青圆润可爱的发髻后道:“软乎乎的兔子,可以做嗎?”
“包在我身上!”
做到一半,沈青手艺生疏,手指缠啊缠,尴尬道:“胖兔子可以吗?”
王积贵泄出些许笑意:“可以。”
沈青脸一红,不好意思弥补道:“这个作为补偿,我可以再给你編一只兔子。”
王积贵也商量道:“胖兔子就很好,另一只可以編成貓吗?”
沈青格外爽快:“我最擅长的就是編貓了,世界上怎么会有猫这种萌物!”
“我觉得兔子可爱。”
“都……都可爱!”
万万没想到,王公公还怀揣着少女心,沈青觉得,她和对方更有话题了。
王积贵一点都不像她想的那般凶残,反而,人还挺好的。
王定在他手下,过的應当很舒服。
沈青将胖兔子编好,放到王积贵的手心,而后又揪了草来,认认真真编小猫。
胖兔只是练手,憨态可掬的小猫才是她的真本事。
“送给你啦。”沈青将绿色的小猫放到王积贵伸出来的手中,“我编的应该不容易散架,放个一两年是没问题的,当然,玩儿过后扔了也可以,反正是些草编的。”
小猫身上带着余温,在掌心上温感明显。
王积贵将手虚虚拢住:“特别可爱,不会扔。”
他后半句话说的很轻。
沈青拍了拍手,抖落草屑,提上宫灯,只听到说特别可爱,便已经值得她开心笑起来了。
她听着宴席那邊的动静不若方才热闹,便猜到是有主子离席了,气氛才降下来。
“时候不早,我得先离开了。”沈青朝王积贵服了服身,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照例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去找芰荷。
等到持灯的倩影再也看不见,王积贵收回目光,离开此地。
暗处的纪宸情緒早已平静下来,手指轻点,恢复了让人瞧不出喜怒的淡然模样。
观察地久了,他怎么会没发现,这完全是王积贵一厢情愿,沈青压根不接招。
或者说王积贵也没想点破,维持这般联系。
等到两人都走,纪宸也觉得没意思透了,让钱继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并未回到宴席,便直接登上龙辇回乾清宫了。
此后几天,钱继被纪宸数次派去盯梢王积贵在干什么。
对于主子的吩咐,钱继只能称是,且因为有那一晚和皇上的遭遇,他明白皇上想知道什么。
于是报给皇上的,无非两件事,王公公在忙,王公公在把玩草编兔子、草编小
猫。
这似乎更印证了纪宸所想的,心中淡笑,王积贵一厢情愿,实在不足为虑。
至于不足为虑什么,纪宸可能也未深想。
后宫中何才人有孕,永寿宫中李家姐妹坐在一起说话,身边唯有石榴在侍奉。
李美人不明白:“姐姐,咱不去害何才人都已经是善良了,为何要出手帮何才人保下这一胎?”
德妃温言道:“因为姐姐觉得,何才人和她腹中胎儿一直无恙,咱们这个皇后才会多思多虑。”
李美人蹙眉:“皇后再有几个月便要生產了,何才人再怎么着能比皇后生得还早吗?”
“糊涂。”德妃毫不留情呵斥,“皇后肚中是男是女还未确定,在未產下皇子之前,她能心安吗?且何才人有孕,皇后却未凭借此功让皇上给何才人提一提位份,由此便可窥见一二。”
“保下何才人,说不定能抢了皇后心心念念的大皇子之位,何乐而不为呢?”
李美人恍然:“那姐姐,若是皇后生下公主,皇后会对何才人出手吗?”
德妃想了想,她也不能给出确凿的答案:“现在的皇后連我也看不透了,比是妃子时更会装模作样,或许会,或许不会。”
李美人垂眸,若有所思-
坤宁宫中,伺候皇后慢慢变成了一件苦差事,八月的时候,皇后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即便稳婆说会在十月时生產,但瞧那样子,像是会随时发动一般。
自然,皇后的脾气也变得捉摸不定起来,芰荷都深感棘手,唯有沈青,仍让皇后感到满意。
这日,皇后又烦闷起来:“沈青,你说本宫这胎是男是女?”
沈青真诚回答:“最有经验的稳婆说是位皇子,御医把脉也说大概是男孩,娘娘虽梦到公主,但常言道,梦是反的,所以奴婢觉得,定是位皇子。”
皇后焦虑,沈青只能从方方面面佐证怀的是皇子,让皇后稍稍舒心,不然走到死胡同,那才是郁闷死了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孩子平安生下,但皇后不喜欢听这句话,只喜欢别人笃定告诉她,她怀的是皇子,她会为皇上生下皇长子。
至于后面若是生下来是位公主,沈青觉得左不过被皇后责罚一顿。
不过那时,都生完了,皇后情緒应该会稳定,能明辨是非,届时,她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沈青分神想着,奸臣宠臣大抵就是她这样,只说好话,只说上面爱听的。
不过,奸臣亦是那个祸害遗千年的,她的命应会很长。
皇后听完后呼吸都有序了,她认为沈青说的很对,如果顺利产下皇子,她要重重地赏沈青黄金!
不过沈青这般聊以慰藉的安抚没持续多久,九月份,皇后在坤宁宫消食散步时摔了一跤,羊水提前破了,被宫人很快送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
稳婆、太医接连就绪。
皇上也自下午收到消息便撂下政务,到坤宁宫坐镇,之后太后和德妃赶到。
太后身边,一位素衣女子扶着她,正是賢妃。
到坤宁宫的新妃好奇望去,心中对其身份有了些猜测。
纪宸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皇后生产完,确实到了賢妃解禁的时候。
贤妃如果不对皇后下手,凭着他们的亲缘关系,如何会如此重罚贤妃?
贤妃还是太没规矩了。
不过,纪宸左右望去,好似没见到那小宫女的身影。
沈青此时正陪在皇后身边,一边盯着产婆手上的动作,一边安慰皇后,让她保持清醒。
皇后哀哀地唤着沈青的名字。
沈青镇定自若握上皇后的手:“奴婢在。”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差错,且妇人生产,几个时辰是打不住的。
第38章 第38章宫女三十八日
沈青知道生孩子是趟鬼门关,但这么旁观皇后生产,看着她一阵阵叫痛,已经是痛不欲生,却被告知宫口开的不够大。
不单皇后緊皺着眉头出汗,沈青自己也是一身冷汗,最里面的里衣湿濡地貼在皮肤上。
她不可避免慌起来,又强迫自己镇定。
皇后此时像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头上的汗也怎么都擦不干净。
沈青握着皇后的手已经有点打滑,但她们两人各自用力将手緊紧握在一起,皇后依赖着沈青,唯有这样,方能感到安定,沈青亦是怕的,不自觉就握紧了,仿佛在汲取力量。
皇后是早产,发动的并不順利,太医给皇后开了催产药,沈青和青古两人服侍皇后喝下。
然后讓皇后含住参片,以此来存力,不至于生产途中没有力气。
催产药很快起了作用。
皇后忽高忽低的呼痛声不断在屋內响起,产婆大声指挥着皇后該怎么样,然而皇后不得其法,产婆着急,皇后痛苦。
沈青同样焦急,但没有办法,生产没有技巧,皇后只能苦熬过去。
她能做的唯有在皇后耳畔话大饼,她每说一句,皇后眼中的光便多一分,知道奏效后,沈青说得口干舌燥,描述地天花乱坠。
她一心扑在皇后身上,再听到产婆的话便是:“见到头了!”
屋內眾人顿时振奋起来,沈青也不例外,眼睛一亮,皇后听到好消息则是眉头骤然一松。
产婆连忙又道:“皇后娘娘用力,这种时候不能松劲儿!”
沈青连忙唤皇后:“娘娘!”
好在很快,沈青感受到皇后握她的手劲儿骤然增大,眉头眼睛皺在一起,银牙死死咬住,毫无优雅端庄可言,但就是这副模样,却讓沈青打心底的高兴,因为皇后的力气续上了。
一直折騰到半夜,沈青的心情随皇后起起伏伏,直到两声:“生了生了!”心头才骤然一松。
紧接着,便是不可思议,她真的见证了一个的孩子的诞生。
沈青的心情放松,皇后却心里一紧,巨大的疲惫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死撑着等下一道声音。
沈青很快意识到皇后的想法,也朝产婆的方向望去。
只见产婆利索将剛出声的嬰儿检查了一番,扬声道:“是位皇子!”便用准备好的水洗干净,接着重重一拍嬰儿。
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响彻周围。
眾人俱是一片喜意。
产婆再次道:“是位健康的皇子!”这才将手里的皇子放进明黄的包被里,然后抱着走到皇后身边,矮身讓皇后来看。
沈青视线随之移动,剛出生的婴儿本該是皱皱巴巴的小猴子,但这孩子的皮肤却很光滑平展,能看得出生得好,孩子略大,怪不得生得那么艰难,若是足月,那更不敢想了。
她对是公主还是皇子没什么在意,无论如何,只要皇后平安。但因皇后在意,沈青便为她真心实意感到高兴。
这个结果,皇后也算得偿所愿了。
再一看皇后,她的嘴唇泛白,望着她的孩子,生产都不曾哭的人眼里流出道泪,百感交集。
皇后不知道说什么好:“沈青,他真的是皇子。”
沈青立刻肯定道:“没有错的,娘娘,您生下了大皇子!”
皇后心满意足闭上眼,她需要休息,稳婆便将小皇子抱出去,给外面等着的人报喜。
芰荷和萱草随之出去照看小皇子,沈青和青玉青古则留下来陪着倦怠的皇后。
即便一直折騰到深夜,屋外坐着等消息的众人还没有一个離开。
房内皇后的声音消失,纪宸似有所觉抬头,不久后产婆便抱着一个婴儿向他道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产下了一名皇子!”
纪宸伸手抱过来,倍感新奇,他对众人宣告道:“这是朕的大皇子。”
然后吩咐:“宫内所有人,赏三个月月奉!”
太后亦露出一抹笑,孙辈添人,即便她再不喜皇后,也对这个皇孙生不起恶感。
纪宸抱了抱便将大皇子交给了太后,太后比纪宸有经验,姿势看上去都比纪宸的更让婴儿舒服。
果然,包被中的大皇子动了动眼皮,安然睡了过去。
身旁的嫔妃一个两个都带上了笑容,似是很为大皇子的到来感到高兴,德妃贤妃亦不例外。
夜渐深,太后熬不住,纪宸便将大皇子交给坤宁宫皇后的貼身宫人,然后让人将太后送回慈宁哥,他回乾清宫,宫妃便也三三两两散了。
除了何才人仍留在坤宁宫偏殿,她有孕,在刚到坤宁宫时,便被宫人引到偏殿休息,夜深也没再挪动。
等何才人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贴身宫女告诉她皇后生了位皇子。
在收拾梳妆时,何才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试着让嘴唇弯出喜气洋洋的弧度。
若是公主该多好,她的孩子便有望成为大皇子。
可无论心里怎么想,何才人都不能表现出来,还得真心实意祝贺皇后产下皇子,这样才真正对她有利。
皇后生产后这一睡就是到了下午,何才人没有離开坤宁宫,等着皇后起身后,她才去请安。
现下何才人有孕三月,身形还没有开始变化。
皇后仍坐在床上,醒来看过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生下的皇子后,听到何才人求见她,心知何才人抱着什么心思,便也没拒绝。
果然,何才人出现后,便开始向她贺喜,明里暗里对她表忠心。
皇后轻咳了一声,忍着喉咙的痒意对何才人道:“你有孕,才人的位份实在委屈你了,合该升一升,但这几个月本宫精力都放在孩儿身上,分不出心力向皇上求一份恩典,你可怪本宫?”
何才人惶恐道:“嫔妾怎敢,嫔妾日日都盼着娘娘順利生产,没有娘娘的扶持,嫔妾又如何有得皇上垂青的运道呢?”
“本宫便是这一说,你的为人本宫还是清楚的,莫要惊慌,你还懷着身孕呢。”皇后微露责备,恼怒她一惊一乍,不顾身子。
何才人情绪渐渐平息:“多谢皇后娘娘垂怜。”
一番敲打后,何才人从坤宁宫告辞离开。
皇后盯着何才人的身影,直到看不见后才没再压制,剧烈咳嗽起来。
沈青见状弯腰抚着皇后的背部,一下一下的顺。
皇后懷孕时便染上了咳疾,根源自是刚怀孕时饮的那两口毒羹,怀孕时,皇后为了胎儿的健全,没有喝治咳疾的药,现下生产完也才不到一天,自然没找太医医治。
但看青古的意思,拖来拖去,这咳疾恐怕没那么容易好。
皇后听到后不太在意,以一个不伤身的咳疾换整个孕期的平安,还是值的。
待到咳完,皇后神情纯粹:“沈青,本宫真的好开心,本宫赌赢了一位皇子。”
这是多大的幸运,让她生下了嫡长子。
沈青微笑道:“奴婢也开心,娘娘日后定会一番风顺。”
皇后:“本宫曾对你说过,如果生下皇子,本宫便要赏你黄金。除此之外,本宫还想再给你一份恩典,若有什么心愿,本宫亦会满足你。”
皇后的目光真诚,不掺丝毫假。
沈青意动,犹豫道:“奴婢想求一份恩典。”
皇后鼓励道:“你说。”
沈青便道:“奴婢想去大皇子身边照顾大皇子。”
皇后眼睛睁大:“为什么想离开我……”
“……不是,为什么要去皇儿身边?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
正是因为皇子什么都不懂啊,沈青违心道:“奴婢喜欢孩子。”
皇后恍然大悟,接着很快想到什么:“小事小事,皇儿一直住在坤宁宫,这跟往常也没差。”
有一个全然为了皇子的人在,皇子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沈青唇边翘起一抹笑,生产完的皇后好似与她交心了许多,往日她们上下分明,现在皇后居然有心和她闲话,说到最后连本宫都不称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去皇子身边,因为轻松,伺候一个小孩,不用时时刻刻板着身体,低眉顺眼的。
不然长久下来,真就奴颜婢膝了。
沈青不希望有一天她会迷失自己。
皇后的调配下达的很快,沈青的住处搬去了皇子的隔壁,她只用大方向照看皇子,甚至不需要抱一抱哄一哄,因为有专门的奶嬤嬤在。
且奶嬤嬷和大皇子身边的宫人是听她的话的。
而且大皇子是皇上膝下唯一的皇子,又是中宫所出,地位肉眼可见的稳固,沈青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现下别人都要称她为姑姑了。
没有磨人的皇后在,沈青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增长,最明显的便是唇边常在的那抹闲适笑容。
沈青不和旁人比,就和青玉比,她是既没有青玉的操劳,也有青玉的地位在。
除此之外,剩下的烦恼便也不足为惧了。
因她还是坤宁宫的人,她听到的仍是皇后的心声,以及大皇子是圣上唯一的孩子,皇上冷不丁就会出现在大皇子住处,令人防不胜防。
因为曾被皇上嫌弃过,沈青其实是不想出现在他面前的,谁知又怎么惹了对方。
但她的职责所在,不能不在皇子身边啊,所以皇上出现的时候,她不是盯鞋面,就是盯皇子。
至多向皇上行礼时出个声,此外,就当自己不存在。
更遑论与其对视上了。
“茶。”这日,纪宸又溜达到大皇子处,皇后为了让皇上和皇子培养感情,更是大开方便之门。
逗弄了一会儿皇子,他如是说道。
沈青眨巴着眼睛看向跟在皇上身边的錢继,仿佛在说:
——呦,你主子要喝茶。
錢继垂下脑袋,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总之不是吩咐他的,折腾谁,当然是显而易见。
前几次皇上从大皇子这里回去,心里就很不如意。
帝心难测,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是绝不允许别人忽视他。
沈青见状,许是在大皇子身边太安逸了,她也就失了警惕之心,见状也学钱继垂下脑袋。
肯定不是对她说的。
奉茶?皇帝最讨厌她了好吗。
不过讨厌就讨厌吧,越讨厌她越闲。
沈青和钱继相互僵持,只听纪宸冷笑一声,屋内的众人一抖,已经安静跪了下去。
奶嬷嬷吓的一激灵,万幸她此时手上没抱着皇子。
沈青觑了一眼,发现坤宁宫的人只有她和一名奶嬷嬷,因为皇上带来的人一进来,坤宁宫其余人便因站不下退了出去。
乾清宫的人占上风,如此,便更不是在吩咐她了。
纪宸:“榆木脑袋。”
沈青共鸣,钱继就是个榆木脑袋,茶就在桌子上放着,奉进皇上手中这么点小事都不做。
纪宸又道:“真是个木桩子。”
看吧看吧,钱继装死被骂了。
纪宸又又阴阳怪气道:“沈青姑娘,劳烦你为朕奉茶。”
沈青茫然外加惊恐:“??!!”
骂的是她!
第39章 第39章宫女三十九日
皇上这话沈青可不敢当,她的脸色先是煞白惨淡,而后窘地一瞬间涨红了脸。
“奴婢遵旨。”沈青心中懊悔地都要流下两行宽泪了,她剛剛在想什么,居然把皇帝的话当作耳旁风。
那可是封建社会的的皇帝。
一杯温茶被沈青从另一张桌子上放到纪宸手邊的茶几,刚要稳当放上去时,纪宸伸出了手,沈青紧急打了个弯,将茶奉到纪宸的手上。
纪宸的手就那么放着,正常人奉茶很难不碰上去。
但沈青经验丰富,又想到皇上可能厌煩她,那必不可能再加重这种厌煩,万一皇上突然将她从大皇子身邊调走怎么办?
毕竟皇帝的命令高于皇后。
于是沈青很小心地没碰到纪宸的手,做完奉茶的任务,她自己都要赞一声完美。
然后她很自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触及纪宸一瞬间微妙沉落的脸,嘴邊刚想凝出的笑意便利索地收了回去。
若是半个月前沈青定然嫌弃自己抬眼这个动作不够规矩,可自从来了大皇子處,她好像就放飞了,一些小动作上已经来不及掩饰。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的时候,她怎么觉得,皇上好像有点阴晴不定。
明明那天从降萼轩回来时还好声好
气,过了两天她就去送了那么一回汤,便嫌弃地不得了,不许她再去乾清宫。
然后是这次,她心知他烦她,便在对方来看大皇子时,尽量不去惹眼,安安静静。
可就是这样了,他却要点她出来。
这么多人,专讓她奉茶,难道就因为她干过这活就得一辈子干这活?
沈青真是猜不透纪宸的心思。
人家也不愧是当皇帝的。
诡谲莫测。
他脸上表情变动很小,常人很难捕捉到,但沈青就是看清了,就是发觉出对方沉脸了。
纪宸握住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将其放到桌子上,目光移到了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刚出生半个月,婴儿觉多,不是吃就是睡,偶尔也睁眼四處看看,由奶嬤嬤逗一逗。
皇上来得不巧,现下大皇子刚吃过奶,已经睡了片刻了。
沈青顺着纪宸的动作落到茶盏上,见茶水下得少,蹦出一个念头,不喝水净折腾人。
不过这个想法一出,沈青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纪宸觉得自己手脏了:“湿帕子。”
沈青很想将任务推给錢繼,但没办法,只能主动听命。一則方才皇上点她名了,二則这里她熟,讓錢繼去,说不定找不到皇上要的東西。
她将湿帕子递到纪宸手中,特意避开了肌肤相贴。
纪宸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觉得有点无聊:“拿一副棋具。”
沈青有点无语,但棋盘这東西大皇子这里还真有。
大皇子出生,皇上太后和宫中嬪妃送礼,杂七杂八的,其中就有一套棋具,棋子还是玉制的,质感温润细腻,不是凡品。
沈青道了声是,去库房找来安放着的棋具,然后摆在纪宸面前。
纪宸就这样摆了个棋局,自顾自解起来。
可能是想从小熏陶大皇子吧。
沈青心里念叨着皇上这次来看大皇子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不过纪宸是先看了眼皇后才来大皇子这,必是没人敢催他。
皇后更是恨不得皇上在大皇子这儿呆的越久越好,总好过去后宫给嬪妃们机会。
且大皇子需要这份父子之情。
忽然,一枚白棋从棋盘上落了下来。
沈青看了一眼钱继,他不动如山,不由默默无语,这次她也不需要皇上吩咐了,伶俐地捡起来,然后在快要接触纪宸伸出来的掌心时,手一松,完成棋子的交接。
仍未碰到这位尊贵的皇上一丁点。
沈青唇边勾起一抹笑,准备再次功成身退。
然而,一只手精准掐住了她脸頰上的乱肉,因为他的手掌很大,沈青下半张脸几乎落到了他的掌心,更衬得那张小脸漂亮精致。
沈青被挟的一愣,身子往皇上那边倾斜,眼睛睁得圆润,无措极了,却也不能表露愤慨,因为这只手是皇帝的。
纪宸另一只手还捏着棋子,这只手就肆意揉捏起小宫女的脸頰软肉。
“皇上??”
纪宸面上平淡,心中却很恶劣。
不是想将回避贯彻到底吗?他偏就不如她意。
纪宸也想不通为何过分在意这个小宫女,大概是因为她讨好他身边的任何人乃至于皇后,偏偏避开他,而让他感到不舒坦。
察觉到这种差别的开始,是他自作多情以为她这是喜欢他的表现。
然而不是,压根没有,沈青一点都不喜欢他。
人人都对他趋之若鹜,少一个沈青其实没什么,纪宸这么想,想啊想,发现还是会想到沈青,这才发现这套说辞说服不了自己。
他好像在意沈青。
但是,怎么可能呢,纪宸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恶劣便由此而生,于是便生出了戏弄对方的心思。
结果一目了然,没对沈青造成任何影响,还特意連不小心碰他一下都不愿。
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
纪宸更不舒坦了,于是他要沈青也不舒坦。
纪宸望着沈青的双眸,将她的情绪一览无余——不明白,惶恐,以及被他迷惑的眩目?
原来她也会被吸引吗?
沈青不是故意的,一个长的很俊,五官挑不出任何错的人,将脸放大到面前,任谁都要被迷惑一下。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賞皇帝的美貌,数代美人的结晶之物,封建王朝的集大成之作。
俊美又尊贵,又将睥睨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竟讓她觉出了性感。
且纪宸又不发话,她被蛊惑实在太正常了。
纪宸缓缓加重力道,将沈青的娇嫩的脸皮搓出一道红痕。
他要让沈青怕他,畏他,惧他。
他会在这之后放过她,从而让她转转反侧,胡思乱想,浮想联翩,要她也为他心神不宁。
这便是纪宸思来想去的报複。
仍要她当个小宫女,却要喂养她的野心,点燃她的欲望,让她攀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狠狠摔落。
也许最后他会发善心给予沈青些许甜头……也许什么都不给。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沈青再次唤道:“陛下?”
纪宸倏然笑了一下。
教科书式的孔雀开屏,沈青作为近到离谱的人,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沈青是美人,但美人亦会欣賞美好事物。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好像坏掉了。
纪宸这时松开手,沈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纪宸站起来,对钱继等人道:“走吧。”似乎方才临时起意掰着小宫女的脸看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现下只是恢複了他原本那副淡然无趣的模样。
沈青:“??”
等人都走了,沈青还没回过神,心中只循环着长的好啊长的好。
并咬牙切齿,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上大学的年纪就大权在握,生杀予夺,长的还跟个男模特,就算穷困潦倒也能走秀糊口了。
她揉了揉脸,等问过屋内那个老实本分的奶嬷嬷脸上红痕消了后,便出去将其他奶嬷嬷叫回来,让她们照看大皇子。
至于方才的事,那是皇帝,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奇怪,不能指摘,沈青一个宫女又如何能计较。
被人捏着脸好一通看,现在想想真是不爽,然而无能为力,只能将这段记忆上锁,丢到脑海深处,生怕再忍不住愤懑和想起被蛊惑时的尴尬。
沈青继续着晌午第一个赶到小厨房,吃过一大碗饭后早早午睡,起来后看过大皇子无恙,便在大皇子身边干自己事的日常。
至于被皇上影响?
不好意思,没有接收到信号。
比起这个,她更想抱着自己的黄金傻乐。
纪宸尚不知道自己攻心的第一步就失败了,心中仍踌躇满志,挑选着合适的日子再去大皇子那边一趟。
前期钓鱼必须打好窝,不然,鱼又怎么会上钩?
其实纪宸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权势就是最好的诱饵,但因为沈青的“不屑一顾”,自然只能由他亲自引诱。
好在对于触碰沈青脸颊的手感,纪宸觉得不坏。
在这之后,大皇子满月之前,皇帝统共来了一次,那一次,沈青与皇上对视了三次,被折腾了四次,被夸好看了一次。
沈青:我知道我很好看,谢谢,不必提醒。
她在心中插科打诨,因为皇上好像没有因为讨厌就定罪她的意思,这让她放心了许多,对纪宸也能平常心了。
随便吧,爱怎么样怎么样。
只是照旧谴责钱继拿着月奉不干事,还要用那种我全都懂的眼神看她。
沈青觉得,好莫名其妙啊,便果断抛之脑后了。
大皇子的满月宴这天,热闹非凡,且大皇子的名字也定了下来,名叫纪璨,是玉的光泽明亮的意思。
之后,皇后恢复了后宫请安,并向皇上为何才人请封贵人,一連越了两级,皇上应允,皇后亦对何贵人赏赐了许多。
宫中嫔妃这才发觉有孕和无孕的真正差别,前者已经成了宝贝疙瘩,后者如楚贵人,即便投靠了德妃,又有恩宠在身,入宫时是个贵人,现下还是个贵人,有嫣婕妤在前头,恐怕得等到年末时候位份才能往上升一升。
到时焉知皇后会不会再给何贵人升位份,况且何贵人顺利生产后大抵还要
再提拔一次。
皇子皇女的生母,位份低不到哪儿去。
而嫔妃中,郑才人更是嫉妒的要发疯了,她们都不知道,若当时她投靠了皇后,这时怀孕的就是她了,当贵人的就是她了!
偏偏,她当时昏了头,竟然拒绝了皇后。
第40章 第40章宫女四十日
沈青照看大皇子,对后宫的事自然闭塞了许多。
譬如何贵人不小心在御花园摔了一跤,后查出是石子路上被抹了油,有人专引何贵人往那边去,倒油的宫人被找了出来,指认是郑才人吩咐的。
何贵人险些小产,只能卧床静养,郑才人被贬为宝林。
譬如贤妃解禁后,皇上去她的长春宫坐了坐,意味她所做的事便翻篇了,蔣才人是太后的人,亦属贤妃阵营,但蔣才人和林嫔关係似乎不好,在长春宫中,林嫔在,蒋才人便会掉头就走。
蒋才人才气盛,便也心高气傲,她看不上林嫔当初打压嫣婕妤的架势。
再譬如嫣婕妤,自迁宫后得到的宠爱就不如从前,反倒楚贵人和陈美人,一清丽一娇柔,渐渐得宠。
楚贵人和陈美人同是德妃的人,陈美人与德妃联係更加緊密,陈美人得宠于她更有利,且若懷孕,生下的孩子抱到德妃膝下德妃想必也更放心。
这些事都是发生许久后,沈青才得知的,算是当个八卦来听,心中并没有什么实感。
心道还不如她专门从宫内小太监手里淘到的话本好看,什么霸道王爷,什么冷酷杀手,这才是真正的帶感。
沈青的生活很平淡,唯一的波澜大概是皇上时不时过来看望大皇子时撩拨她一二。
一来二去,她便和錢继熟了。
錢继这个人也好懂,估计是和他师父钱全忠只学武功的关系,没什么心眼,能叫人一眼看出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而纪宸这边,钓了两个月,如何没感受到沈青这姑娘心冷得跟块石头似的,压根不为所动,这讓他不可思议到气恼再到感到好笑。
中间为了琢磨这种姑娘的心思,纪宸翻了后宫,发现只有李美人与沈青气质类似,中间一番波折,发现两人压根不同,从李美人身上学得的经验根本不适配沈青。
李美人是知曉男女之情的,而沈青,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她还没开窍。
整天不知道把心思放在了哪里,可能是吃饭上吧,明明那么一个柔弱拂柳般的美人,脸颊上的肉却很软和。
沈青偶尔有意动,反而是他愠怒冷脸时压迫力起来之时,每每这个时候钱继都要悬着心,反倒是她,看着乖巧,实则脑子里不知道想的什么,耳朵微红,一双眼睛润的厉害。
她似乎喜欢他冷脸?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纪宸特意照着镜子练习了自己冷脸的模样,淡然的人冷脸和一直冷酷的人冷脸冲击度是不一样的。
比如兰婕妤,一直冷着脸大家也就不去琢磨她的心情是好是坏了,毕竟好坏都是那副模样。
而纪宸脸上一寒,乾清宫的宫人都已经默默跪了下去,请陛下息怒,猜想着是否是朝堂上的事惹了陛下不快。
可自登基那一年陛下经常被臣子气得吃不下饭外,现在已经好多了,一年到头涵养都绝佳。
这日,纪宸去看大皇子。
沈青照旧在身边侍奉,不过侍奉的主要还是大皇子。
现下大皇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天气渐冷,马上要步入十二月份,大皇子穿的衣服也稍微厚了些,屋内已经烧上了地龙,暖烘烘的。
大皇子长的白白胖胖,头发多到貼着脑袋长了一层,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也不闹人,性子瞧着很安静。
沈青想,这份性子大抵随了皇上皇后,毕竟这二人都很沉稳。
纪宸觑了眼纪璨,逗狗似的挑了挑嬰孩的下巴,纪璨望了眼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对他身上绣的金龙式样毫不动心,扭了扭脸以作拒绝,不哭不闹。
纪宸想,果然嬰儿跟誰呆久了,就沾染了几分誰的习性,当下也起了兴致把皇子抱到懷里。
婴儿软绵绵的身体讓纪宸怎么抱怎么不得劲,不敢用力不敢不用力,只能僵着胳膊。
又不好放下,因为沈青还在旁边看,若他刚抱起来就撂手,岂不是显得很没用?
沈青看着大皇子,发现大皇子没有不舒服的意思,便未动,只等皇上不抱的时候将大皇子接过来。
日日看着奶嬷嬷哄大皇子,沈青也学了几招,简单的抱娃还是会的。
过了一会儿,纪宸抬头看向沈青,沈青接收到视线,明白过来,开口道:“皇上,将大皇子交给奴婢吧。”
说着伸出了手。
纪宸如释重负,刚想把纪璨这个小家伙交出去,只听纪璨咧嘴一笑,露出没牙的嘴,沈青顿感不妙,凝神看去,果然,大皇子尿了,被纪宸眼疾手快悬空拎着。
纪宸的脸一瞬间黑如锅底。
纪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啊啊拍着手要去找沈青。
沈青心底一乐,面上还要勉强自己不表露出来。
果然,婴孩才没有什么阶级分明,哪里知道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又哪里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他最应讨好的父皇。
对着就送了一波温暖。
顺势,沈青收回了手,看向奶嬷嬷,她也只会在小家伙奶香奶香的时候抱一抱,这种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嫌弃的。
奶嬷嬷收到示意,上前将大皇子接到手中,把大皇子放到榻上,开始換衣服。
“沈青,跟上。”纪宸黑着脸走出里屋,吩咐钱继找一件他的衣裳,让这里唯一的宫女沈青亲自为他換上。
沈青看了眼大皇子,见他对于是奶嬷嬷来抱他也不无不满,便跟着纪宸出来。
屏风后,沈青这才明白皇上叫她是来幹什么,身体一僵。
好吧,皇帝穿衣用膳都要人服侍,说不定人家在乾清宫里也有貌美宫女伺候,在这里指挥她一个小宫女再合理不过了。
至于纪宸喜欢她,特意吩咐她幹这事一是垂怜就更不可能了,任何一个皇上看上宫女,最大的可能是将人纳进后宫,而非暗搓搓针对,特意磋磨,然后再给个小小的甜枣。
又不是小学生。
沈青默默叹了口气,开始服侍娇贵的皇上换衣。
沈青双臂一抬,将纪宸身上的旧衣脱下来,指尖捏着一角放到托盘上,然后取来新衣轉着圈给纪宸穿上。
不轉圈不行,纪宸是被服侍惯了的主,只会抬抬胳膊,比之大皇子的配合都不如。
绕到纪宸身前,沈青低头将衣前的系帶系上。
以纪宸的视角,略略低头,便能将人纳入眼中,圈一下手臂,就能将人困到怀中,但他什么都没做,目光一凝,看到沈青发髻上的玉簪。
于是他略一抬手,想将玉簪拨落,玉的东西素来娇贵,轻轻一磕碰便会碎裂,稍有不完美,整个簪子便不好看了。
但没想到玉簪插的緊,还牢牢别在发髻中。
纪宸:“……”
沈青感覺到发髻被拨动了一下,还在困惑是不是错覺,纪宸的手便抬起了她的下巴,而后弯腰凑近,鼻子与她脖颈的肌肤只差几厘米的距离便貼上了。
沈青还抓着纪宸的衣裳,不知道他又莫名其妙在干什么。
她整个人陷入了纪宸身上带有的异香中,这个香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闻到过,除了纪宸。
大抵是某种稀有的,专进贡给皇室的香,被纪宸拿来薰衣服,或是常年在乾清宫殿内的香炉中燃着,以至于他整个人沾上了这股味道。
这一刻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纪宸抵在她的脖子处嗅了嗅,似乎为了闻什么香气,可沈青从不用熏香,她害怕有人在她用的东西上动手脚,从而害了大皇子,所以她也不让奶嬷嬷们用香,只要求她们穿着干净即可。
那纪宸在嗅什么?
沈青有些许不自在,也不敢再闻纪宸自带的香气。
于是她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到纪宸一侧的头发
上,盯着一处出神。
如果此刻身份转换,沈青是皇帝,纪宸是小宫女,纪宸这个小宫女主动往沈青这个皇帝身上靠,大概很符合勾引二字。
现下身为皇上的纪宸主动凑近,反而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沈青一双眼睛被这香薰得朦胧,有点困。
恰这时,纪宸站直身,沈青努力睁大眼睛,这样一来,她的目光便有些心潮难已的意思,她的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纪宸舒服了,连看那支玉簪都覺得没那么碍眼。
这时候,正应该再接再厉,省的下次来这个小没良心的直接将他忘了。
可用什么撩拨呢?纪宸暗恨今日没带个簪子,手指摸上了腕上缠了两圈的串珠,这是他最最最喜欢的珠串……
等从屏风后走出来,沈青摸了摸藏在衣领下贴着肌肤的珠串,不由自主回想起皇上方才说的话。
“这串珠子需要女子干净的体香熏染三个月,待三个月后你亲自还给朕,莫要叫别人知曉,徒增风波。”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纪宸的意思暧昧,无论换谁都会沉溺于这份温情中。
纪宸身上的熏香使人迟钝,他说完这句话,沈青只觉得原来如此,怪不得嗅她,权贵们的癖好嘛,她懂。
鬼使神差下,她问:“睡觉也贴身戴着吗?”
纪宸的目光一滞,干绷绷道:“自然。”可恶,差点就被反撩拨了。
直到从屏风后出来,远离了纪宸,那股惑人的香气淡去,沈青才觉出了不对。
如今戴在她脖子上,贴在她衣服下的串珠,阖宫上下见过皇上的人都有印象,因为这是皇上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那串,轻易不假手于人。
也就是说,只要她显露出来一点,就能在后宫掀起滔天巨浪,更遑论她主动让人知晓了,以她的性子,恨不得藏得更深,不叫串珠显露,不叫旁人察觉分毫。
更不可能不戴在身上,万一皇上下次来检查她有没有好好将体香染到珠子上怎么办?她总不能从别处拿出来供其查看吧。
皇命不可违,可戴在身上,又是这样的奇怪。
串珠不硌,但存在感很强,不容忽视,时时刻刻在提醒她戴着的是什么。
等皇上走的时候,沈青还在走神,她很想对皇上说换个人吧,但没有勇气拦住皇上道明此事。
最好的拒绝时候已经被她错过了。
万恶的封建时代,将女子当成一件名贵的香料。
沈青抬起手臂嗅了嗅,疑惑,她哪儿来的体香?
难不成还是特定的人才能闻到?
还是说纪宸嗅的够深?
怀着疑虑戴着珠子,沈青今日用饭都用的不香了,也没心思再去疼爱她的黄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