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各种动物的叫声开始频繁响起，仿佛一曲悠扬的乐，乘着清风与天光缓缓徐来。
躺在床上的萧憬有些迷蒙，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直至隔壁的大公鸡开始打鸣。
“咯咯——咯——！”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来到这个地方后，她天天睡得早醒得也早，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此时大公鸡打鸣后，她也没有什么赖床的想法，直接坐起身，去拿放在枕头边的东西。
那是一个土黑色的陶瓷瓶，只有她一根手指长，瓶肚稍圆，瓶口塞着一个塞子。
就是这东西昨夜让她摔坐在地上的。
她扯出塞子，眼神朝里望。
里面装着白色膏状物体，拿在鼻尖处嗅了嗅有点草药的清香味。
苏清寒给她的？
治疗外伤的药？
她撩起自己的衣裳，指尖蘸药，往自己腹部薄薄涂上一层。
幽凉清爽之感顺着腹部缓缓往上爬，原本那紫的发黑，其中还有血点的淤青一直在火辣辣的疼，现在也好受上许多。
这药还真是有奇效。
萧憬认认真真穿好衣服，把药瓶塞在腰带处，紧贴着自己。
丝毫不感觉硌得慌。
来到院中，她把肉苁蓉放入篮子，准备去镇上换成铜板，再买点吃食、调味料、衣服……和种子。
她现在的生命只剩下【1天18时】，再不种点植物，恐怕活不下去。
此时天还未大亮，湛蓝一片，只有远处的乌力吉雪山金光盛放。
太阳躲在它身后，似乎找寻着一个契机，闪亮登场。
院子外站着一道人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得有些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萧憬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人。
是苏清寒。
苏清寒来找她了？
萧憬眉毛微微扬起，把一双锋利的眸子都带的有些圆润了。
她快步朝院外走去，正要跨出院门时，苏清寒朝后退一步，眼神朝四周望了望。
有些心虚。
他们村子地处边关，常与关外的蛮夷接触，又有胡商往来贸易。
所以民风是既开放又保守的。
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皆可露出臂膀小腿，甚至是腰腹也算合乎情理。
但同样他们对与人交往之事却即为避讳。
青年人之间在街上交谈打闹可以，独自在无人之地相处却是不行。
会被人议论的。
此时时辰尚早，村民大多都还在熟睡中，但说不准就有那么一两个起得早些，一出屋就看见她和萧憬站在一起呢？
所以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也好做辩解。
如此想着，苏清寒又朝后退了几步，这才敢抬眼偷瞄萧憬。
萧憬看着两人中间空出一丈远的距离，原本微抬的眉毛又压了回去，一双狼眸望着苏清寒。
吓人兮兮的。
惹的苏清寒只敢匆匆看她一眼，就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自顾自说到：“昨日我吃的可是肉苁蓉？”
“这个东西极为珍贵，拿到镇子上去卖的话，一根能卖个大几百文呢。”
萧憬应是不知肉苁蓉的价钱，才敢如此大手笔的用来煮汤。
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提醒对方一句，免得日后对方被人诓骗。
“嗯。”
萧憬蓝色眸子看着苏清寒。
“无妨，还多。”
“？”苏清寒愕然抬头，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还多？
她运气那么好，不止挖到一根肉苁蓉？
“你……”这下苏清寒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在心中感叹萧憬真的变成好人了，还是个大方的好人。
是被熊拍了之后才这样的吗？
真希望村子里的泼皮无赖们都被熊拍一顿。
两人沉默下来，乌力吉雪山后的太阳渐渐升高，有了冒头的趋势。
就在苏清寒自觉话已说完，想离开之际，萧憬开口了。
从腰间摸出那药瓶，递向她，“你的药。”
看到那个黑色瓶子，苏清寒摇摇头没有接，“我会再去买，这是给你的。”
听到这个回答，萧憬的蓝色眸子闪了一下，心安理得又把药瓶揣回自己腰间。
“你给我的药。”
“很好用，多谢。”
感谢的话语能从她口中说出，还真是难得。
苏清寒多看了萧憬一眼，发现对方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但蓝色眼眸中是一片澄澈赤忱，和桑塔塔河一样干净。
她恍惚一瞬后，快速低下头，不知怎的忽然紧张起来，手指搅住衣摆，有些胡言乱语道：“听阿娘说我家相公爱喝酒，喝醉了经常被磕碰到。”
“那药便是为他备的，很是好用，只是……”话音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觉得好用就行。”
萧憬：“……？”
原本面色放松的萧憬，眉心立马皱起几道杠。
她是知道苏清寒是王家的媳妇，她是知道的。
但，那人已经死了。
不知怎的，放在腰间的药硌人无比，都硌的她的伤隐隐作痛了。
她一手捂住伤处，一手撑在院门上，嘴唇抿得死紧。
看着萧憬突然变成这副模样，苏清寒慌乱起来，先是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询问道：“你、你怎么了？”
萧憬看着眼前之人，好一会儿才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体……能否请你帮我把肉苁蓉拿到镇上去卖？”
看着她这幅忍痛的模样，苏清寒也瞬间反应过来，以萧憬身上的伤势，让她走那么远去镇子上卖东西，恐怕还没到，人就已经倒在半路上了。
“你那里还有多少肉苁蓉？”
她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些。
这可是值钱的玩意儿。
萧憬比了个七。
“好，你先把肉苁蓉拿出来，我等会儿来拿。”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待下去，就会被其他人看见。
况且阿娘也快醒了。
苏清寒语速极快的说完，逃也似的回到自家院子，后又装作才从屋里出来的模样，和王兰碰上。
她同王兰说自己今日想要去镇上，一是买点家中所要用的东西，二是要把沙棘果和囤下来的鸡蛋、鸭蛋拿去卖。
都是正经事儿王兰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说好后，两人开始忙着各自的事。
而萧憬这边，她看着苏清寒回去，才慢慢收回视线，捂着伤处准备做事。
只是那原本贴身放的药瓶，被她冷冷放置在灶台上，看都不看一眼。
萧憬搬起灶台旁的矮凳，缓慢挪到院子的另一边。
这边靠近草原，又没摆放什么东西，很是宽敞。
她坐在此处，手中拿着锄头，慢慢挖着。
草原上风大，会带来许多沙土，一日不打扫，院中的沙土就会多到踩着都是软的。
而萧憬家的院子……早就快被沙土掩埋了。
现在的她不敢太用力的使用锄头，怕牵扯到哪处内脏，再次受伤。
她就只能慢慢把黄沙给刨开，露出发灰的地面，再用锄头往地面上挖。
把土壤挖出，同黄沙混合在一起。
即便前些天才下过雨，上河村的土壤也还是有些发干。
萧憬用锄头连挖几下，就被震的手臂发麻，险些拿不住。
正巧这时，王兰赶着牛羊出去放牧，家中没了人苏清寒赶忙过来找萧憬。
萧憬放下锄头，把肉苁蓉拿给她，又交代好让她帮自己买东西。
这才坐回矮凳上，继续挖着土。
上河村每家每户的院子都挺大的，萧憬想把篱笆旁，起码有三米长两米宽的地全部挖一遍，也不算容易。
顶着清晨还没有开始热起来的太阳，一埋头就是两个时辰，原本灰黄的地方被她翻起的土壤覆盖住，汗水如注般洒在土壤中，脸色有些苍白，腹部隐隐绞痛。
萧憬抬头看看天，太阳快要走到正空中，应是快到午时了。
隔壁王家没有动静，不管是王兰还是苏清寒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她本想的是等苏清寒买回面粉，她就可以做成面块，煮在昨日剩的兔肉汤中。
但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怕是吃不上饭了。
抬手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又继续埋下头，用锄头把干到结块的土壤敲碎，把土地翻得更松散。
这里的土没有什么营养，就是最普通的土，其中还有石子，都需要她一点一点挑出来。
时间飞速流逝，脑袋顶上的太阳越来越正，等把土挖好，萧憬喘口气，把水缸中剩的半缸水全部浇在土壤中。
这水是前几日下雨时，装满水缸的，不算太干净，她自己都要煮沸很久才敢食用。
但用来浇水就没什么顾忌了。
浇好水，她又找出一个许久未曾用过的大背篓，背在背上，锄头当拐杖一样，撑着走出院子。
往草原上走去。
草原上有一片一片如白云般的羊群、如石块般的牛群。
它们各自占据一片嫩草地，嘴里嚼巴嚼巴进食。
草原广袤无垠，一眼望不见头，可其中的牧草却不多，多的是黄沙与戈壁。
关外的匈奴可以赶着牛羊，随着草的四季生长，而迁徙。
他们这些把家安在此处的大蓉国人却不行。
上河村的牛羊都很瘦，草原上的草不够它们吃，可再远的地方，更加靠近边关，且不说有可能出现的猛兽，光是遇见匈奴就有够骇人的。
所以村民们不敢让牛羊走远，只敢让它们在附近吃点草。
好的是，最近匈奴那边和大蓉国交好，听说要签订友好盟约，战事也少了不少。
说不定以后不用再怕匈奴了。
牛儿的蹄子在地上蹬了几下，蹬的草皮掀起，露出里面喝饱了雨水，蓄势待发准备从土壤中冲起的小嫩草苗。
头埋下，舌头卷起小嫩草苗就吃了进去。
嚼巴嚼巴，口感极好。
进食完毕的牛羊们，直接在草原上拉起了便便。
萧憬：……
实不相瞒，她就是为这个来的。
动物的粪便能很好的使土壤恢复肥力，她需要捡一些回去，沤在自家土里。
她把背篓倒着放在地上，用锄头连着地皮把一块粪便挖起来，赶进背篓之中。
脏是脏了点，胜在不要钱。
她没有装多少，小半背篓就够了，多了她够呛能背动。
就在她打算背着粪便回去时，草原上出现一个人，此人甩着赶牛羊的鞭子，吊儿郎当走上前。
本想揽住萧憬的肩，却又被那背篓中的粪便臭到，捂着鼻子离远了些。
“萧蛮子你装的都是屎？”
来的女人叫张花狗，年龄同萧憬一样才十八，因脸上有大片红色胎记，家中又养了只放牧的狗而得的诨名。
她是萧憬一大群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她站在一旁扇动着手掌，企图把臭气扇开，道：“还想着你好了喊你去镇上逛逛，没想到你脑壳有病，在这里捡屎。”
“你饿疯了吧！”
萧憬：？
蓝色狼眸瞬间凌厉，阴森森看着面前之人，一句话没说，手中锄头举起。
狠狠砸在对方腹部！
张花狗惨叫一声，骤然倒地，萧憬锄头随之而到，砸在她脑袋边。
刀锋离她脸颊只有一厘米！
张花狗叫不出来了，瞪着眼睛看着脑袋旁的锄头，快被吓傻了！
萧憬走时，手中还拿着从张花狗那里抢的焙子，一种面食。
巴掌大，形状如牛舌，中间还有油酥馅儿。
是咸口的。
累了大半天的萧憬，就缺这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