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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两人五月二十五离家,眨眼就是五六天过去了,万冬阳的事情办好,同柳欺霜商量,他们再待两日就回去了。


    柳欺霜一听要回去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白日里的时候倒是无所谓,觉得多呆两日也无妨,可一到晚上就想回家,他热的睡不着。


    柳欺霜先头在王宝珠嘴里听了些孙家的事儿,对一个乡下哥儿来说,纳妾这种事太陌生了,他听了根本没放心上,可他没想到,这事儿他还亲眼见了。


    王宝珠的小姑王云香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之后,孙家来接过两次,但因为平妻的事儿没解决,王云香自然不可能回去。


    孙家也不知道是不想惯着王云香,还是铁了心要顺着儿子,两次接人接不回去之后,差人来王家递了话,让王云香再不回去就不要回去了,等着他家的休书就好。


    王家上下都气得不轻,王云香一气之下也生了离开孙家念头。


    她知道,儿子她定然是带不走的,便问了女儿可愿同她一起回王家过日子,她原本只是一问,想着女儿定会跟着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不止不愿意跟着她,还劝她不要闹了,还是快些回家去,不然他们母子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王云香被女儿气得不轻,反倒被小儿子安慰了一番,说是愿意跟着娘亲。


    因着小儿子的话,王云香又狠狠哭了一场。


    她想要带走也能带走的女儿,不要她,她带不走的儿子,却愿意跟着她,她为了两个孩子,不得已只能选择回孙家。


    王云香有了决定,王家人还在劝人,让她再好好想想。


    王家人都觉得,那孙家又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家,他们王家一定要扒着不放,大不了一个孩子都不要,他们王家打上门去要了和离书,往后王云香一辈子住娘家也好,再嫁也罢,都比眼下的窝囊日子好。


    王云香知道娘家人是好意,可她舍不得一双儿女,又对丈夫死了心,只想着回去孙家为一双儿女过活,再不求其他。


    柳欺霜和万冬阳是外人,王云香的事两人不好开口,可柳欺霜却忍不住的红了眼睛。


    这王家姐姐心肠真好,明明有娘家可以依靠,不用去婆家受苦,却愿意为了一双儿女回去婆家受罪,那孙玉涵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长了一副坏心肠,竟然有个好娘亲,真是气人。


    柳欺霜这会儿还在替王云香打抱不平,却不想后一瞬就打脸了,因为王宝珠带着孙玉涵来同他道歉了,还说明日请他吃冰给他赔罪。


    柳欺霜没想到,和孙玉涵临走竟然还能想到同他道歉,而且还要请他吃冰,他才骂了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立马替人找补起来,觉得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知道错了就成,何必同她计较。


    柳欺霜明日原本也是要出门的,他想去绣纺逛逛,看看府城的花样子,他想给他大嫂带几个回去。


    既然都要出门,柳欺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姐妹两个听了都高兴了。


    隔日,万冬阳同他们一起出门,他们刚出了家门口,王宝珠就让万冬阳不要跟着他们,孙玉涵也在一边帮腔,柳欺霜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身上有钱,万冬阳跟不跟着都行。


    万冬阳今日出门,也不只是为了陪夫郎,因为柳欺霜提了想给林秋月买些花样子回去,他也想到了他大哥,他准备去各处的书肆看看,瞧瞧里头有没有医书,若是有的话,也给他大哥带两本回去。


    今日是个阴天,但这会儿可是暑气最盛的六月天,便是天上挂了厚厚云层,也没比烈日当头好多少,依然热得很。


    几人今日没去之前的酒楼,王宝珠说他们去吃一个糖水摊子上的绿豆汤,里头虽没有冰,却是井水镇了一早上的,好吃还消暑。


    柳欺霜还没吃过绿豆汤呢,又听这东西没加冰也好吃,立马动了心思,没有冰的话他回去了也能做,去尝尝味儿也好,保不准还能靠它赚钱呢。


    三人闲逛着过去,柳欺霜还到几家布庄绣庄看了看,他突然想到,他们镇上没有染坊,布料多是从外头运去的,府城这么大的地方,一定有不少的织布坊和染坊,或许在府城买布会更便宜。


    柳欺霜灵机一动竟有意外收获,这府城的棉布和麻布,竟然真的比他们镇上便宜,他想好了,回去的时候再买两匹布回去,能省不少钱呢。


    本着省钱就是赚钱的念头,柳欺霜甚至都想请旁边的姐妹两个吃绿豆汤了,可他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他省下的钱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啊,回去的时候带小花上街买吃的。


    柳欺霜心情很好,旁边的姐妹两个也差不多,今日几人出门,倒是同上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竟然难得和乐。


    几人要去的地方还挺远的,他们逛了好几条街走了小半时辰才到。


    柳欺霜原本还觉得有些远,可一到地方立马不抱怨了,这条街道到处都是小吃摊子,几乎整条街都是,他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三人在王宝珠说的那糖水摊子坐下之后,柳欺霜一听这一碗绿豆汤才三文钱,立马觉得走这一路也值了,这么便宜便是吃上两碗也不心疼啊。


    绿豆汤需要提前冰镇,摊子上基本都是现成的汤水,几人一坐下三碗绿豆汤便上了,柳欺霜迫不及待的拿了小勺子尝了一口,等到一口酥烂流沙软糯香甜的绿豆甜汤下肚,他立马一个点头。


    “好吃。”若是能加些冰就更好吃了,不过小摊子应该是弄不到冰的。


    一碗绿豆汤吃不了多大一会儿,三人吃罢,孙玉涵竟然真的痛快给了钱,柳欺霜看人一个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一文文掏钱出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之前的话就算了,不和她计较了,一会儿她们两个要吃什么还是他来给钱吧,谁让他年纪大又是长辈呢。


    三人之后又瞎溜达了会儿,柳欺霜觉得街上太热,又见天色有些暗害怕下雨了,便提议先回去了,可孙玉涵不肯,说是先头那条小吃街有家酒酿圆子也好吃,他们去吃了再回去。


    柳欺霜想着吃碗甜汤不费事,而且他也想给两人买点儿吃的,这便又跟着人回去了。


    三人到了地方之后刚坐下,孙玉涵便说她还想喝碗绿豆汤,让人等着她,她去买了就回来,柳欺霜不放心她,喊王宝珠跟着去,还掏了三个铜板给王宝珠喊人去给钱。


    几人先头吃绿豆汤的铺子就在这条街上,离着他们现在吃酒酿圆子的地方并不远。


    柳欺霜原以为,她们很快会回来,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两人也没回来。


    他想着,或许老板不放心客人把她碗拿走了,她们吃了才会回来,可差不多一刻钟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动静,他才吓到了,赶紧结了账跑过去看,结果那摊子根本没有那两姐妹的影子。


    柳欺霜下意识便觉得是他把人弄丢了,他焦急的四处寻人,还同卖绿豆汤的老板娘打听了她们,结果老板娘竟说,她们只好些时候之前,同他一起去过她铺子。


    柳欺霜听人这么一说,才突然冷静了。


    原来,不是他把人丢了,是她们把他丢了。


    “都是坏蛋!”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柳欺霜,当下便返回了方才的铺子等人,老板原本正要收他们的碗勺,见他又回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柳欺霜也抱歉的同人笑笑,然后继续吃东西了。


    慢慢吃着甜甜的酒酿圆子之时,柳欺霜心里却是苦的,他觉得他笨得要命,这么明显的坑,他怎么就跳进来了呢!


    那姓孙的明明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突然改性,按照她的性子,她回家之前不整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他道歉。


    柳欺霜气呼呼的将三碗酒酿都吃光了,他不想浪费东西,也想拖延时间,他想看看,她们到底会不会回来。


    一个小摊子上呆坐了小半个时辰,老板脸色都不好看了,柳欺霜知道小摊子座位少,他霸着老板肯定不高兴,便干脆走了。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埋头吃甜糕的两人吓得一个抬头,之后孙玉涵继续吃甜糕,王宝珠却有些着急直接站了起来,准备走人了。


    “小涵,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去找我小舅母,我们回家了。”王宝珠话落就走,显然不是在和人商量,孙玉涵尽管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跟着人走了。


    两人走出一个挡板,只眨眼功夫就到了方才的吃酒酿的铺子,可那铺子里哪还有柳欺霜人,王宝珠吓得手里甜糕都掉了,几步朝着铺子老板过去,慌张比划着柳欺霜长相,问人什么时候走的,老板随手一指,同人说道:“刚走的啊,朝着那边儿去了。”


    王宝珠一听老板说是刚走的,又见那方向是她们来时的路,脸上一喜赶紧追出去了,可不多会儿两人又回来了,且还在吵架。


    “都怨你,你不是说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吗,都怪你一直拖着不回去,小舅母才走了。”王宝珠这会儿两只脚都有些发软,心里害怕极了!


    昨日,孙玉涵找到她,说要给她小舅母道歉,她心里还挺高兴,所以今早才会把她小舅舅支开,为的就是不让小舅舅知道这几日的事。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方才这孙玉涵却找理由将她骗走,还说什么她小舅母好像还是不待见她,她们丢开他一会儿,等他着急了再去找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她们还是很关心他的,就会真心同她们和好的。


    她虽不知道这是何道理,可她已经被人骗走了,孙玉涵又说不过一刻钟,而且他们离得近,随时注意着铺子那里就是了,不会出什么事的,王宝珠便只能应了。


    哪里知道,她的一会儿是一个又一个的一刻钟,且她们不过一个埋头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王宝珠急得不行,孙玉涵也是一副着急样子,但更多却是埋怨。


    “这人怎么回事,尽知道给人添麻烦,他不认路干嘛还乱走啊,别是看什么都新鲜,自己胡乱走丢了。”


    “孙玉涵!”王宝珠这会儿已经不只是惊吓了,还有愤怒,她没想到,她的表妹心肠这么坏,自己算计人,还要怪旁人。


    “孙玉涵,我可告诉你,若是我小舅母丢了,我不会替你瞒着的。”王宝珠一抹脸上的眼泪,赶紧找人去了。


    孙玉涵根本没把王宝珠的话放在心上,不瞒就不瞒呗,又能把她怎么样?不过一个乡下泥腿子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在这条街上来回寻人之时,地上慢慢有了豆大的雨点,之后雨珠慢慢变大,两人却依然满大街的寻人,等到两人衣服全都打湿了,王宝珠还不放弃,孙玉涵才受不了了。


    “我不找了!表姐,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咱们回去就说他是自己乱跑走掉的不就好了!再说了,他那么大人了,有那么傻吗?或许自己等不到我们,先回家了也不一定啊。”孙玉涵是真不想继续淋雨了,她话落就朝着家里方向跑,王宝珠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跟着人走了。


    “对对!可能回去了,回去了!”这会儿怕是都申时过半了,时辰已然不早,是得赶紧回去看看!


    若是人没有回去,她们可就是闯下了大祸,得赶紧补救啊,还是赶紧回去告诉家里人吧,人多找起来能快些。


    两人往家赶的时候跑得比鬼还快,可进了王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却齐齐慢了下来,王宝珠抱着侥幸进了家门,想着她小舅母可一定要回去了啊,可现实让她失望了。


    “什么!没有回来?!”王宝珠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娘原本正在筛黄豆,见她那样子急了,赶紧追问才知道,她们把人丢了。


    “你们怎么回事?!”万永春急得不行,一边解着身上的围裙一边喊自己男人,不多会儿王家上下都知道,柳欺霜丢了。


    孙玉涵这会儿才有些害怕起来,她没想到这么容易,人竟然真丢了,她原本只是想逗逗人罢了。


    心里紧张兴奋害怕,真是什么心情都有,她死死跟着王宝珠,眼神里全是求饶,目的只有一个,不让王宝珠多话,只说柳欺霜是自己丢了。


    万永春正着急让全家去找人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万冬阳,万冬阳听说自己夫郎丢了,手里书本都顾不得了,直接往他大姐手里一塞,抓了王宝珠到跟前就是一阵询问。


    王宝珠这会儿终于哇哇哭了出来,可她好半天也没能将事情说清楚,孙玉涵便赶紧同众人说道:“我们在甜汤铺子吃东西,我和表姐去隔壁铺子买东西了,喊他等我们,可我们买了东西回去就没人了。”


    孙玉涵埋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手还拽着王宝珠,王宝珠这会儿已经被吓得不行了,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王家人和万冬阳从酉时开始去找人,足足两个时辰过去还没找着,眼见着时间太晚,万永春喊其他人先回去了,她和她男人还有万冬阳继续找人。


    王家其他人回去的时候,也是一身湿,但这会儿他们心全亮了,因为正在王家大门口坐着的人,不是万冬阳的媳妇儿又是谁啊。


    “冬阳夫郎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啊!”王老二激动得不行,一边赶紧往人身上打量,想看人有没有出事,一边赶紧喊两个儿子去找万冬阳他们,喊人赶紧回来。


    “就说人找到了”


    “不是找到了,是我回来了。”柳欺霜这话像是在回答王老二的话,却是看着孙玉涵和王宝珠说的。


    王宝珠见人冷着一张脸看着她们,心里顿时一凉,可她还来不及多想,柳欺霜已经朝着两人过去,一人给了她们一巴掌。


    柳欺霜突然打人,王家人都懵了,特别王云香特别气愤,她一把拉过孙玉涵,将人护在怀里对着柳欺霜就是一顿骂。


    “冬阳夫郎,你是长辈,怎么能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啊。”


    “我不是在撒气,我是在报仇,这是她们应得的。”柳欺霜根本不搭理这些人了,等到王家大门开了,直接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一个人都没搭理,朝着王宝珠的房间去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等到东西收拾好,便去了王家的正厅候着,他在等万冬阳他们回来。


    万冬阳他们回来的倒是挺快,且万冬阳和他大姐一回来,王云香便立马告状,说柳欺霜自己走丢,竟然还要怪两个孩子,竟然还动手打孩子。


    万冬阳一听自己夫郎打了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甚至没问柳欺霜怎么回事,而是盯着王宝珠道:“你自己说怎么回事,实话实说,就一个机会。”


    “舅母,对不起!”王宝珠突然冲着柳欺霜跪了下去,还不停的哭,王家人预感已经不好,孙玉涵最是着急,一边硬拖着王宝珠起身,一边狠狠骂着人,还想将一切瞒着。


    王宝珠同人下跪,便是心头已经有了决定,她什么都没瞒着,将什么话都说了。


    “爹,娘,我错了,可我真的没有想过丢了小舅母,我真的知道错了。”王宝珠这会儿不止跪着,甚至还缩着身子,她是真怕了。


    “你个孬种!你不讲义气!”孙玉涵气得直接撕扯着王宝珠衣服,她不明白,王宝珠为何这么蠢!


    明明是她们死不承认就好的事,为什么要说出来!


    “哼。”柳欺霜见此,也不准备再替孙玉涵瞒任何事了,将前几天她就一直针对他的事也说了,更重要的是,他将孙玉涵针对他的原因也说了。


    万冬阳没想到,他的夫郎竟是一来就受了委屈,可他却全然不知道!


    “亲家大姐,你女儿的脑子可能有些问题,里头可能塞了糠,若实在不行还是一刀劈成两半,好生治治病吧。”万冬阳这话说的狠,吓得孙玉涵直往她娘身后躲,可她躲没用,因为别人嘴里的话,她躲不掉。


    “你相公要讨妾室,同别人有什么干系?他是你男人,他是你爹!”万冬阳对着那母女两个来了这么两句之后,毫不留情说道:“是你男人不在乎你,你爹不看重你和你弟弟,同旁人有什么干系?”


    “呵,话说回来,孙大哥眼睛挺毒呀,这是一眼看穿,你是个恶毒的蠢货,于孙家无益,甚至早晚坏孙家名声,所以才不疼你这个女儿啊。”


    “万冬阳!你别太过分!”王云香被万冬阳几句话说的胸口揪着疼,王家老两口也觉得万冬阳说话难听,却没有吭声。


    他们没有立场,开不了口啊!


    是自家孙女,外孙女做了错事,他们还怎么厚着脸皮去责怪人啊!


    万冬阳根本不想再搭理这对母女,转而看着他大姐。


    “大姐,你准备怎么办。”万冬阳这回指的自然是万永春要如何处置王宝珠。


    万永春这会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亏她当初还嫌弃人家柳哥儿,觉得人家爹娘不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配不上她弟弟,哪里能想到她的女儿竟能做出这种事!这是将她脸都打肿了!她甚至还不如柳家那对黑心的夫妻啊!


    万永春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弟弟,心里很明白,小时候那个惧她怕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现在的万冬阳已经不怕她了,只是敬她,若是她让人失望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裕福,去把藤条拿出来。”


    万永春这话一说,王裕福就慌了,他看向他爹,他爷奶,可他们没有一个有动静,他知道妹妹这顿打逃不过,只能去了。


    王宝珠被压到一边去挨打之后,孙玉涵心里虽害怕,却也知道,她是孙家人,他们奈她不得,可她不知道,王家人也好万冬阳也罢,确实是不会打她,可有些惩罚却比打重多了。


    “小姑子,你们母子几个在娘家也呆了好些日子了,且你也答应了孙家要回去,明日就回吧,往后好生同人过日子,别动不动往娘家跑,好像谁没有个娘家似的。”


    万永春这话说的委婉,就连柳欺霜都没有真正听明白,可王家两个老的和王云香听明白了。


    万永春方才那话意思是,往后她再回娘家,那她也回娘家去。


    她这是要绝了王云香回娘家的路啊。


    老两口正着急,不料孙玉涵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竟然轻飘飘说道:“回就回,我早就想回去了,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谁乐意住似的,有人自己是个乡下泥腿子,自己离着娘家远,自己回娘家难,这怨谁呢?”


    “放肆!”王老爷子气得整个人都差点撅了过去,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外孙女这般的出息,竟然出言讽刺长辈!


    万冬阳这会儿没兴趣看王家人怎么处置女儿外孙女,他大姐的态度他很满意,如此就够了。


    瞧见夫郎手里的东西,万冬阳也没耽误,也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当夜便要走了。


    万永春便是拿出了长姐的气势压迫人,万冬阳也一点面子没给,还是带着人走了,也是在两人都走了之后,王老二突然来了一句。


    “诶?不对啊!冬阳小子的夫郎怎么一身都是干干爽爽的,不像是淋了雨的样子啊。”


    第112章


    万冬阳和柳欺霜倒是走的干脆,一点不知道,他们走后,这事儿还没完。


    王老二的疑惑无人理会,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家子去守着挨打的王宝珠了,想让她爹放点儿水,不然她三天都下不了床。


    王家正厅里,老两口竟然都没反驳万永春的话,这便是默认了,往后要同王云香淡了,王云香心头着急,越想越觉得委屈,一个重重的耳光到底还是打到了女儿脸上。


    “你怎会糊涂至此,糊涂至此啊!”这会儿,王云香脑子里全是万冬阳方才那些话,她比谁都明白,万冬阳说的一点没错。


    她甚至都怪不了外头那个哥儿,因为这世上的哥儿何其多,这个不成还有下个,总之是她自己的丈夫厌弃了她,是她一双孩儿的亲生父亲看轻他们,可女儿却迁怒一个完全没干系的人,这是何道理啊!


    训了女儿之后,一想到往后的事,王云香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回回去,再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她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啊!


    若真和离,她的儿女怎么办?外头那个哥儿进门,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说那个男人,怕是家里公婆的心也要偏过去,她的孩子还怎么在孙家过日子?


    她不和离,苦的不过她自己一人,便是不受丈夫待见,她依旧是□□经儿媳,她的儿女依旧有她护着,便是那个贱人进门生了孩子又能怎样!


    平妻说到底还是妾,她不怕。


    “爹,娘,今日是玉涵她错了,女儿往后会好生教养她,不让她再犯今日这样的错事。”王云香立直了身子,对王家老两口直接磕了头,她想尽量挽回娘家人的心。


    万永春见状,懒得陪她做戏,直接把话挑明了。


    “小姑子,你两个哥哥已经把话给你说的很明白了,若你和离,往后养你一辈子也不是问题,我和你二嫂绝不会给你一个脸色看,让你日子不痛快。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要回去孙家,往后那姓孙的再给你气受也是你自找的,你自己想法子解决吧,可别再哭哭啼啼回来,毕竟我们也做不了孙家的主。”


    万永春原本就不喜她这小姑子当断不断的性子,这会儿因为孙玉涵更是什么顾忌都没了,直接把话给人说明白了。


    万永春话落就走,她还要去收拾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丫头,没工夫管外人。


    最后王家两个老的怎么同女儿说的也没人知道,反正王云香他们一家三口隔日一早就走了,还带走了王家两个老的给的一百两银子。


    这边万冬阳带着人离了王家之后,只能暂时去了客栈,房门一关上,万冬阳正想安慰人,哪知道柳欺霜却喊他先洗澡换衣服。


    他们住的这客栈还挺贵的,一晚上要三钱银子,柳欺霜都觉得心疼,但贵也有贵的好处,屋子里干净不说还什么都有,他瞧见屋子里有洗澡桶,喊小二烧来热水就成了。


    直到此刻,万冬阳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想着是该先换衣服,但他转瞬却发现,自己夫郎哪里需要换衣服,他一身衣服干爽着呢,同他这个落汤鸡可不同。


    “”万冬阳闷不吭声打量人,柳欺霜上前拉着他手,开口说了句让他脑子打结的话。


    “相公,如果我干了坏事你会怪我吗?”


    万冬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所谓坏事是什么,他低头盯着面前的人一句话不说,柳欺霜面对他无声的询问,先讨好的同人笑了笑,才开始同人说今日都是怎么回事。


    今日,他反应过来,他又被人丢下之后,其实并不害怕,因为他记得回家的路,从第一次出门之后,他每次出门都会记路。


    原想着,大不了就是分开回去,可他回去的路上却是越想越气。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在村里有人将他丢在山里,到了府城这些人更坏了,竟然直接想将他丢了!


    总想着欺负他的邓家姐妹,他都收拾了,那孙玉涵和王宝珠姐妹两个,他也不能便宜了她们。


    今日,是他记得回家的路,所以她们的做法显得无伤大雅,可若他记不得回家的路怎么办?他甚至还有点儿外地的口音,要是向人问路的时候遇到了坏人,直接将他拐了卖了那怎么办?


    越想越不甘心的柳欺霜准备给两人一个教训,他想着,他不能直接回去。


    他若是直接回去了,便是回去告状也无用,那两人顶多就是挨顿骂,反正他也回去了,也没有出事,她们不过同他开了一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且,若是他不大方原谅她们,还会显得他小气,毕竟他可是长辈,怎么能和两个小辈计较。


    为了让两人得到教训,也为了让自己出口气,柳欺霜决定让自己出事。


    他知道,只有他真的丢了,王家人才偏袒不了那两个小丫头,他相公也才有理由给他出气。


    为了预防万一,别真的回不去了,柳欺霜特意多走了两条街,确认他所在的街道离着王家不远,他不会真丢了,才放心的找了个茶楼打发时间去了。


    他在里头喝茶吃点心,还看人下棋打牌,因为里头人多,他贴着谁站着就是谁的人,也没人管他。


    他心里明白,他回去的越晚,那两人得的教训就会越重,他原本还打算半夜再回去,或者干脆找个客栈过夜,可他想到万冬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一夜不归,那两人是会得到教训,可他相公也会担心啊,而且天色渐渐晚了,他也越来越害怕,他一个小哥儿没遇见坏人也就算了,若是遇见了坏人,便是她们受再多的教训,吃大亏的人还是他,他这才回去了。


    万冬阳的脸几乎从头黑到尾,他没想到,他担惊受怕了大半天,结果却是被这个小东西给算计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知不知道那茶楼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遇上个混子流氓将你抓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不能吧?我瞧着那是正经茶楼啊。”柳欺霜也不傻,不是什么地方都进,他看那茶楼多是些老头,觉得应该不会出事的。


    万冬阳这会儿心情复杂得很,他很明白,夫郎顾忌的有道理,确实唯有如此,那两人才会得到教训,可若有个万一,得教训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你想教训她们是对的,但不能让自己冒险。”万冬阳其实很想狠狠给人一顿骂,可他骂不出口。


    因为,自己夫郎确实是被人丢了,若不是他脑子好,记得回家的路,可能这人真的就要没了。


    他现在连骂人的底气都没有,因为是他活该,这大半天的担心受怕是他应得的。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听娘的话,没有将她的交代放在心上。”万冬阳顾不得自己衣服还是湿的,拉了人紧紧抱着,柳欺霜察觉到他相公好像害怕得很,也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回抱着人。


    还好还好啊,他原以为,他会挨骂,没有挨骂就好。


    还有啊,他想要连夜走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想对着王家人,他有些心虚。


    因为事情好像比他所想还要严重些,这事儿不止让王宝珠挨了打,王云香也受了牵连,让她同娘家生了嫌隙,这个罪过好像有些大。


    他原本打算,回来之后一人给那两个丫头一个耳刮子,之后再让王家人训几句,然后他再也不搭理她们了就好了。


    可后果,竟然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


    “万冬阳,我们回去会不会挨骂啊?”他们这一回算不算又闯祸了啊?


    “不会,总不能因为你没有出事就不算她们干了坏事吧,只要起了坏心,有没有造成恶果都得受惩罚。”


    不过


    “你方才同我说的话,回去之后就不要和娘他们说了,我一个人知道就成了。”他娘不喜欢心眼子多的人,但是他喜欢,和他说没关系,他娘就不用知道了。


    柳欺霜只是觉得这事儿憋着有些难受,他想说出来让万冬阳知道,也想安慰万冬阳,告诉他今日的事是虚惊一场,让他不要自责担心,顺便的还能让人知道他很聪明,至于其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否则,他给那两人的教训可就白费了,若是她们知道了真相,应该不会欣慰他没出事,只会怨恨他算计她们,往后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坏事呢。


    许是因为心里有些歉疚,小二送了洗澡水过来,柳欺霜殷勤伺候着人洗澡,等到两人卸下一身疲惫,终于可以歇下,柳欺霜困意也来了,很快睡了过去,一点不知道他身边人守了他半晚上,眼睛都不敢闭。


    万冬阳原是打算隔日一早就走,可柳欺霜想要买的东西还没买,两人又去逛了会儿,买了不少东西,最后还又去吃了碗加了碎冰的糖水这才准备走了。


    柳欺霜还没试过下午出远门,还想隔日再走,还是万冬阳同他说下午走才好,能在船上睡两晚,如此时间还能过得快些,毕竟晚上的时间好混,一闭眼再一睁眼,一个晚上就没了。


    柳欺霜细细想了想,来的时候都是如何盼着上岸,这才高兴了,在船上的日子确实是挺难熬的。


    再次踏上同小房子一般的大船,柳欺霜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府城确实是挺好的,但往后他不来了,除非赚了很多很多钱,可以不心疼银钱的住在舒服的客栈里,不然他再也不来了。


    “对呀,客栈怎么挺舒服的啊。”柳欺霜一下子反应过来,同样是在府城,为什么客栈要比王家屋子舒服啊。


    想到就问,柳欺霜将心里疑惑一说,万冬阳倒是不笑他笨了,竟然耐心同他解释了起来。


    “因为王家那条巷子的位置和他家宅子的布局都不好,宝珠那丫头的房间位置也不好,不热你热谁啊,咱们住的客栈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临江的客栈,江风吹着,总能吹散些暑气的。”


    万冬阳这么一解释,柳欺霜明白了,他就说嘛,往日里都睡不着,昨晚上倒是睡得挺好的。


    两人五月二十五出门,六月初五归家,同预计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回家之后家里什么怀疑都没有,除了问柳欺霜府城好不好玩,往后还想不想去之类逗孩子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提。


    两人胡乱应付人,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谎话隔日就被人拆穿了,因为万永春带着王宝珠上门给人赔罪来了。


    第113章


    万永春母女两个也就比柳欺霜他们晚到一日,她们是初六早上到的,母女两个到的时候,万家人心头立马觉得不好,因为这情况同上次去杨家坝也太像了,两个孩子前脚回家,那边的人后脚就追来了。


    万永春见娘家人反应,以为家里人已经知道了府城的事,她也不废话,直接让王宝珠同柳欺霜道歉,接着自己也同人道了歉,这倒是让柳欺霜更心虚了。


    柳欺霜一边摆手一边看冬阳,万冬阳冲着他摇了摇头,自己将所有事情同家里人说了。


    万家人一个个的都没有说话,好半天之后万永安才冲着王宝珠说道:“你年纪不小了,是非对错不会分吗?亲人需要维护但不能纵容,明知是错还要一味袒护这不是帮她是害她,你以为你那表妹为何能做下如此错事?”


    “大舅舅,是我给她做了帮手,为她行了方便,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做如此蠢事了。”王宝珠被万永安几句话点醒,这会儿更加后悔了。


    她先头只一味的怨怪孙玉涵,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此事确实是她错了。


    一开始,孙玉涵挤兑她小舅母,她没有替人说句公道话,这让孙玉涵更加肆无忌惮,若她当时就训斥了人,孙玉涵也不会有胆子做后来的事。


    “小舅母,我错了。”王宝珠噙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也不敢往柳欺霜面前走,只敢远远的同人道歉。


    柳欺霜在决定坑她们一把的时候心里的气就消了,这会儿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震惊,他没想到,大姐竟然能专门往家里跑一趟,只为了带女儿来同他道歉,他明明记得大姐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未开口前,柳欺霜看着王宝珠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在意了,之后才冲着家里所有人说道:“我不生气,早就不生气了。”


    毕竟,他也没在她们手上吃过什么亏,有什么好生气的。


    柳欺霜说的是真心话,大家自然听得出来,可他不气了,万家人还气。


    万母这会儿心里堵得不行,她黑着脸拉着女儿就进屋去了,然后将先头杨家的事儿同人说了。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霜哥儿同老三成亲之后就走过两次亲戚,每一次都被自家人欺负,那思安媳妇儿也就算了,毕竟是外人,你可是老三亲大姐啊,还能让孩子受这样的委屈,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怎么好意思面对那孩子?”


    万母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儿同上回给人点冤枉气受还不同,这可要严重得多,这一个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


    孩子若是真丢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为奴为婢都是祖上积德了,九成九怕是要被卖到那等子腌臜地方去!


    “那孩子成婚前被爹娘磋磨,成婚后还要被婆家亲戚欺负,我真是!我真是什么脸都没了!”


    屋子里,万母训斥着万永春,屋子外头的万冬阳也好不到哪里去,正被他爹和哥哥嫂嫂训,而万小花正抱着柳欺霜哭。


    “小婶。”她的小婶被人丢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小花,咋还哭了啊,我没事儿。”柳欺霜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挨骂的万冬阳了,只一心安慰着抱着他哭得伤心的人。


    他这会儿心里复杂难言,他没想到,他一个临时起意的小心思,竟然惹了这么多事出来,他心里又慌又后悔,看向万冬阳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小心,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林秋月从一开始就一句话没说,却将眼神全落在了柳欺霜身上,这会儿见人满脸的小心,心疼得不行,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


    孩子受了委屈还觉得自己闯了祸,这都什么事啊!


    万永春是家里姑娘,万家其他人这会儿除了生气更是羞愧,万父一脸的惭愧,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王宝珠这会儿,才切切实实体会到她们犯了多大的错,她又后悔又害怕,一直无声哭着,柳欺霜哄了人两句,万家其他人才开口喊她别哭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要谨记教训,往后不要再做糊涂事了就好了。


    万永春母女两个毕竟是远道而来,可见是诚心来赔罪的,且王宝珠看样子也是真的知道错了,万家人自然不会一直揪着不放,等到万母和万永春从屋子里出来,柳欺霜便出门了。


    昨晚上下了雨,今日虽不是晴天,可天上的云朵直晃眼睛,雨后半晴不晴的天气,可是长菌子的好时候,他想去山里捡菌子。


    柳欺霜要去捡菌子吃早饭的时候就说过了,可这会儿万母不太想让他去,但他没听,提着篮子拿了把小镰刀就准备出门了,就连万小花都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要去的就是村后那片山林,离着村子不远,两人到了山底,先去了自己知道的菌子窝,可惜他们运气不好,一朵都没捡到,之后便只能满山寻摸,只能纯看运气了。


    这片山林几乎长满了白草,树植多是松树和马桑,菌子窝一般都在松树底部或是白草根部,除了已经撑开了菌伞,比较打眼的菌子能一眼瞧见,还是花骨朵的菌子需要扒开草叶细细寻找,这满山的树根草丛,找起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万小花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找,半个时辰过去就没耐心了,拿着根露水棍子东敲一下西打一下,眼神都没落到她敲打的地方。


    “小花!”


    柳欺霜突然一声喊,吓了万小花一跳。


    “小婶,怎么了?”万小花还以为有蛇,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柳欺霜这会儿,已经往万小花方才落棍子的地方去了,他满是心痛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呀,菌伞都给你打掉了!”柳欺霜蹲在菌子边上,看着烂在地上的菌子,心痛的赶紧往篮子里捡,还好还好,虽然菌伞烂了,但还是能吃。


    万家坝的后山菌子种类不少,但能吃的不多,统共也就五六种,不仅能吃,味道也好的就更少了,也就两三种罢了。


    这其中一种,便是柳欺霜前些时候捡到的一窝一窝的伞塔菇,还有一种便是今日碰上的乌棚大脚菇,大脚菇基本都是单朵,至多三四朵挨一起,不像伞塔菇,运气好的话一捡就是几十甚至上百朵。


    “哇,这朵根好粗啊,伞盖也大,怕是能炒小半碗。”大脚菇虽然少但个头大啊,若是运气好碰上了散盖刚好撑开,根部也粗大的大脚菇,一朵就能炒一碗呢。


    两人蹲在菌子旁边,撬黄土挖菌子根,越挖力气越大,因为这朵大脚菇根部,不但粗而且深,直到往土里挖了两寸不止柳欺霜才停了手,再挖将窝子挖漏了,明年可就不长了。


    两人有了收获,虽只有一朵但也高兴了,只要不空手而归就好,捡菌子最是看运气,一朵捡不着也是常有的事。


    落满了松叶的山林,路面有些打滑,柳欺霜倒是不怕,他走惯了山林路,知道该怎么下脚才稳当。


    万小花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摔了好几次,为了不让人再摔,柳欺霜也不嫌麻烦,只要是不好走的路段,都往地上来个几镰刀,地上凿出了浅坑下脚就不会打滑了。


    柳欺霜又一次给人凿小坑之时,一镰刀下去就瞧见一个菌菇头,他愣了一瞬,之后一边哈哈笑,一边赶紧往旁边凿坑洞,喊万小花赶紧过去。


    “小花,你运气怎么这么好,下回捡菌子还带你来,今日要是没你,我一朵也捡不着。”柳欺霜给万小花竖了个大拇指,他是真佩服小花的运气。


    万小花这会儿也笑了,也不嫌弃自己是累赘了,高高兴兴挖菌子去了。


    收获两朵菌子之后,两人好运好像用完了,之后在山林里穿梭一个多时辰也一无所获,便想回去了,可他们今日运气确实是好,下山的时候,竟然在路边上碰上了三朵刚绽开菌伞的大脚菇,两人都要开心飞了!


    这可是路边啊,最近可是捡菌子的好天气,一个早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多少呢,结果竟然给他们碰上了。


    “小婶,这菌子会隐身吗?咱们上山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啊。”万小花自己挖着一朵稍小的菌子,瞧着这菌子位置越想越觉得神奇,这么明显的位置,他们上山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啊。


    柳欺霜可不管那么多,他一边撬着土,一边无所谓的说道:“上山的时候眼瞎不重要,下山的时候没瞎就成,反正也到咱们手里了,什么时候都一样的。”


    “嗯!”万小花重重点头,之后高高兴兴挖菌子,可挖着挖着却叹了口气好似不高兴的样子,柳欺霜问她咋了,她也不说。


    两人今日虽然收获不少,但也费了不少时间吃了不少苦头,柳欺霜以为万小花叹气是在感叹菌子来之不易,也就没有多管,只开口同人说起菌子的美味,想让人知道只要有收获,他们的辛苦就是值得的。


    捡菌子最是费时,两人还不到午时就上山了,回家的时候已临近酉时,家里都开始做晚饭了。


    万母见他们竟然真捡到了菌子,立马去拔了几棵青豆摘了两个嫩青瓜回家,万家人的习惯,有菌子基本都和青豆南瓜一起炒着吃,或者同青瓜一起煮汤。


    两人去山里耽搁了一会儿,家里的气氛同方才可就天翻地覆了,柳欺霜被丢的事儿算是彻底翻篇,一家人都是和和乐乐的。


    下午饭做好之后,柳欺霜发现前阵子做的泡笋上桌了,他第一筷子夹的就是泡笋。


    “大嫂,好吃,明年我们多泡点儿。”柳欺霜这话刚说完,林秋月还没开口呢,万小花立马又给人夹了根到碗里。


    柳欺霜冲人笑了一下,一点不知道万小花之后还要干什么。


    菌子在他们村子里都是稀罕东西,在府城就更稀罕了,因为府城周围的山林离着城里太远,且山上的菌子又少,一般人家哪里吃得着,都进了贵人嘴里了。


    万永春自打嫁去府城,就没吃过几次菌子,王宝珠自然也没怎么吃过。


    万家孙辈少,万永春的一双儿女万家自然也疼,万母自己动筷之前,先给王宝珠夹了一筷子菌子,万小花见了也夹了一筷子,但她夹了菌子的筷子没有收回自己的碗里,而是落到了柳欺霜碗里。


    万小花这动作惹得桌上的人发笑,但他们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但凡谁给王宝珠夹一筷子菜,或是笑着逗她,万小花就会照样给柳欺霜来一筷子,或是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而且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如此桌上所有人也都笑不出来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万小花还在生气,她在给柳欺霜出气。


    万小花今年三月才满十一岁,年纪比王宝珠还小,她平日里又受家里人疼宠,她脾气向来好,但其实,她若是真正生气脾气大得很,谁劝都不管用。


    万有谷两口子给递了好几个眼神,她都不搭理,万母倒是反应快,笑呵呵给小花夹菜,还说今日家里有菌子吃都是她的功劳。


    万小花闻言,却没像平时那样满脸得意,反而朝着柳欺霜看了一眼,用不咸不淡的声音说道:“这都是我小婶挖的。”


    万母无奈一笑,她没想到,她这孙女竟有一副和小儿子一样的狗脾气,真生气了那是软硬都不吃。


    柳欺霜同样第一次见到小花真正发脾气,他不想让万永春母女两个难堪,也给万小花夹了一筷子菜,还冲着人笑,万小花‘哼’一声把头歪半边,瞧着像是不搭理人,可之后却是没有再针对王宝珠了。


    一顿让王宝珠没抬过头的饭吃完,家里人都是一身的汗,这汗水倒不是因为万小花,这纯粹是热的。


    万小花自然也热,她想去水沟边乘凉,拉了柳欺霜就要走,还要将万冬阳一起喊上。


    她想让万冬阳给她编草蜻蜓,给柳欺霜编小鸟,她以前送过草蜻蜓给柳欺霜,还同人说过万冬阳会编小鸟。


    万冬阳想都没想就跟人出去了,而且还扛了一把大锄头,甚至将万有谷都叫上了,他准备在大水沟那里挖个水塘,让家里小孩儿和女人去那里玩水洗澡。


    他甚至连位置都想好了,就挖在他夫郎同王家两个哥儿打架那里,那地方地势平坦,两边有不少空地,足以将池子拓宽。


    那水沟边上还有棵高大的油桐树,能很好的遮阳,便是大太阳天在那里玩上个把时辰,也不会晒成黑炭,而且那里有好些大石头,便是上头的小路上有人经过也无妨,往石头后面一躲便是。


    所有事情都考虑好,万冬阳说干就干,马翠兰一听万冬阳要给他们挖水塘也去找了把锄头跟着出门了。


    夏日里,日头长,吃了晚饭离着天黑也还早,一家人好些都往大水沟那里去了,剩下的人也跟着去了,权当是消食和消暑了。


    万冬阳他们挖土搬石头的时候,柳欺霜和万小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折腾手里的棕叶,两人折腾半天也没编出一只蜻蜓来,万小花烦了,也不顾万冬阳正在干正事,让人赶紧给他们编蜻蜓。


    万冬阳倒是好说话,竟然真丢了锄头去了,三人坐在大石头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会儿便是一片笑声传出来。


    王宝珠这会儿同她外公外婆还有阿娘一起,在上头的小路上闲逛,她朝着下头看了好几眼,却始终没勇气下去。


    她怕继续丢人,怕小花表妹继续针对她。


    原来,被人排挤这么难受,是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前些日子,她小舅母同她和孙玉涵一起上街的时候,被孙玉涵言语针对甚至羞辱的时候,应该也很难受吧。


    柳欺霜在府城的时候难不难受不知道,但他这会儿挺快活的,他坐在水沟边吹着风,嘴里还哼着歌,心里特别美,他觉得他脑子真聪明,这草蜻蜓竟然真给他编出来了。


    “万冬阳,你看。”柳欺霜摊开掌心,让人看他的草蜻蜓。


    万小花没说话把头移开了,万冬阳将人手心里的东西拿到手里,看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柳欺霜见了眼神一亮,已经在等着被夸奖,万冬阳夸奖的话也立马来了。


    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很是欣慰说道:“不错,很肥,我娘这辈子还没养过这么肥的猪,倒是让你先养出来了。”


    “”柳欺霜像是看猪一样看了万冬阳一眼,十分的嫌弃,觉得万冬阳眼睛有问题!


    这哪里是猪了?明明有两个比头还大的眼睛!那不是蜻蜓是什么啊!


    第114章


    柳欺霜原以为,万永春母女两个隔日就会回家,不料她们根本不着急,竟然留了好几日,直到六月初十才动身回家。


    母女两个临走那日下午,万父万母去家里的枇杷树找了半天,可惜没找到一个能吃的果子。


    万家这棵枇杷树是油枇杷,虽然味道好但晚熟,得要七月下旬才陆续成熟,每年打谷子的时候味才最好,眼下才六月自然是吃不成的。


    万永春母女两个也是下午出发,柳欺霜同家里人一起送了她们回来,一刻没耽搁便将之前那事同人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事儿,万冬阳交代过,喊他不要同家里人说,可他不能不说。


    万永春母女追来万家坝,让家里人知道了那事儿之后,他觉得家里人都对他太过客气了,不管他们是愧疚还是想补偿,他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于是也顾不上万冬阳的交代,将所有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娘,我骗人了。”柳欺霜话落便等着被教训,哪知道他没有等来教训,倒是等来了夸奖。


    “霜霜你这么聪明啊?府城那么大你才去几日啊,就能绕过那么些街道回家,这脑子真好使。”林秋月最先往柳欺霜身边去了,嘴里一点没提他骗人的事,只顾着夸人记性好了。


    林秋月避重就轻,马翠兰就直接多了,她脸上多了些痛快,十分干脆的看着万父万母故意说道:“她们活该!霜哥儿识得回家的路同她们想害人又没冲突。


    霜哥儿干得漂亮,若不是如此,那俩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哪里能得教训,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少祸事,眼下两人年纪还小,若这回能吸取了教训往后好好做人,霜哥儿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可是积了大德了。”


    马翠兰话落,万有谷点了头,就连万永安都是一脸赞同,万小花更是骄傲的昂起了头,就差将双手叉腰上,说她小婶厉害了。


    万父万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两个老人心疼外孙女,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外孙女有些冤,马翠兰这话一说,他们立马就回过味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孩子长歪了将之掰回正途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眼见自己爹娘舒了口气,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夫郎,万冬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万冬阳只是松了口气,心里依然有气,等到两人睡下,他第一时间就是质问人。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同爹娘说嘛,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都不知道,我娘很疼宝珠那丫头的,万一她生你的气怎么办?”


    “不会的。”柳欺霜不怕万母生气,也没觉得她会生气。


    先头,她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她都不让万冬阳欺负他,这会儿她都是他阿娘了,怎么还会怪他。


    见人一脸的笃定,一点不害怕的样子,万冬阳也想到了同样一件事。


    去年年初,他冤枉了人,想让人来家里吃点好吃的做弥补,当时就被他娘教训了一顿,耳朵都差点给他拧下来,让他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许欺负人。


    “也是哦,她连我这个幺儿都不偏袒,自然也不会偏袒一个外孙女~”


    柳欺霜将心里藏着的事儿都说了之后,府城的事儿也算是彻底过去,能好生在家里过几日悠闲日子了。


    万冬阳兄弟几个,这几日都在忙活大水沟那个水塘,如今还真给他们砌出来一个纵横丈余,最深处足有一米左右的水塘,不说在里头玩水了,都能直接游起来。


    万家坝村前有条大河,夏日的时候不少村人在河边洗澡,但几乎都是汉子,女人哥儿要么在家躲着,要么去水沟边踩踩水解暑,想要整个身子泡水里玩那是不可能的。


    晏国虽没有什么看了胳膊脚跟就算坏了名节的规矩,可男女哥儿在一处玩水洗澡,也是不可能的事,汉子不介意,人家姑娘哥儿们介意啊。


    万冬阳和两个哥哥挖好了那个水塘之后,最高兴的就是柳欺霜和万小花了,两人几乎日日都去,万冬阳自然也要跟着,那水塘再隐蔽也在阳光下,只有两人在他不放心,害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占他们便宜。


    这日,又是个大晴天,未时一到,几人提着一盅熬得稀烂的绿豆汤洗澡去了。


    说到这绿豆汤,柳欺霜先头还想去街上卖,可惜这绿豆汤街上好些铺子在卖,他的味道既不突出,花样还没有人家的多,他去镇上打探的时候,便直接歇了心思。


    赚不到绿豆汤的钱,柳欺霜也不气馁,他想着六月七月休息一下也无妨,反正到了八月之后,赚钱的门道就多了,去府城花的钱总能赚回来的。


    几人一到地方,万冬阳直接跳下了水塘,瞬间整个人都湿了,万小花也蹲在水沟边,开始往自己手臂脸上胸口浇水,等到身子适应了水温,双脚才下了水,她整个身子都要往水里扑的时候,却被柳欺霜叫住了。


    “小花,先别下水,你等身子凉快了不热了再下去。”柳欺霜这会儿不止没下水,还爬到了大石头上,好像没有下水的打算。


    见小花不乐意,他才解释道:“你大伯交代的,身子热的时候别往冷水里扑,水边也很凉快,你等等。”


    “那他呢?”万小花有些不服气,明明他小叔比她还急,现在不说身子了就连脑袋都打湿了。


    柳欺霜顺着万小花的手一看,看着正拆头发准备扎猛子的人,立马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同人道:“他是牛和你不一样。”


    柳欺霜嘴上全是嫌弃,心里却是羡慕的不得了,他羡慕万冬阳的大个子,大力气,还有好身体,他怕是再长一百年也长不成这样。


    万冬阳带了皂荚过来,听见夫郎蛐蛐他是牛,他也不生气,三两下洗了头,掬了捧水就朝着人泼了过去,柳欺霜给人泼了一脸一胸口的水,也坐不住了,跳下大石头收拾人去了。


    在水沟边的柳欺霜,便是有万小花帮忙,也不是万冬阳对手,一会儿就给人全身泼湿了,如此倒也正好,他也能下水了。


    “啊,真舒服。”玩闹一阵,力气费了不少,柳欺霜同万小花一起坐在沟边的浅滩处,靠着身后石头休息,万冬阳去给他们倒绿豆汤去了。


    柳欺霜坐在沟边,看着水塘里的波光点点,听着油桐树上叽叽乱叫的蝉鸣,一口绿豆汤喝下去瞬身舒畅,头一次觉得夏天也不是很讨厌,也挺舒服的。


    往年的夏天,他都在和田地打交道,不是在地里除草施肥挖半夏,就是在水田里割田坎草找稗子,一个夏天下来感觉他身上就没干爽过,一直都是汗涔涔的。


    万家挖了这个水塘,柳欺霜万小花舒服了,这个夏日都能有凉快舒服的地方呆了,可万冬阳就倒霉了,因为几日过去,这个水塘便不是秘密了,村里人都知道,万家旁边的大水沟那里有个洗澡的好地方。


    宋赛雪是第一个上门的,再然后村子里好些小丫头都找过来了,万冬阳一个大男人自然去不成了。


    万冬阳去不成却也没发脾气,那地方原本就不是他家的地,他不过挖个水塘罢了,村人要去他也拦不着。


    而且,那里人多了,万冬阳也就放心了,不必过去把人守着,那里又不是只有他家的姑娘和夫郎在,想造谣的人必定张不开嘴,毕竟一堆人呢,村里大半的丫头哥儿都在,还能给整个村子的孩子泼脏水啊。


    水塘招来的人慢慢多了之后,柳欺霜还听了村子里不少新鲜事儿,他这才知道王家最近在村里可嘚瑟了,因为他家大哥儿许了门好亲,要嫁到镇上去了。


    他们亲家不止家底殷实,王大哥儿的未婚夫婿还在镇守府里干活儿,听说是个巡街的小差,可有面子派头了。


    柳欺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一沉,他和王家两个哥儿可是对头,那王哥儿夫家厉害的话会不会报复他啊?后来又安慰自己,他二叔还是读书人呢,保不准明年就中举了,要攀亲带故他家也有厉害亲戚,不怕!


    心里有了安慰之后,柳欺霜将王家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开始关心宋赛雪的亲事。


    话头一下到了自个儿头上,宋赛雪害羞了,除了点头一句话没有,如此,柳欺霜便明白了,这是有眉目了,且大概率成了。


    宋赛雪亲事顺利,柳欺霜自然高兴,可他心里又开始失落起来,也不知道赛雪婆家是哪里人,最好就是本村的,若不是的话,镇上或是邻村也可以,只有这些地方离得近,远了他们来往可就不方便了。


    可心里失落归失落,没有比柳欺霜更明白一个好婆家的重要,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万家离着村里很远,他也会跟着人走的,所以赛雪婆家若是很好,离着村里远些,离着他远些,也没有关系。


    休闲的时光过得格外快,眨眼到了月底进了七月,村里的人们又要开始忙碌,万家自然也是一样,大伙儿都要开始割田坎豆,收瓜子,紧接着便是掰苞谷,打谷子,种麦子,下半年的农忙季这就来了。


    万冬阳今年种了防风,他要干的活儿还要多一样,到了七月他要给防风打苗,防止一根独苗往上长,得将中间主干打了旁边分支才能长起来,如此收成的时候防风种子才会多,根系才会粗壮,这也是他上回才讨回来的经验。


    万冬阳去忙活的时候,柳欺霜原本也要去帮忙,但万冬阳将人赶回去了,进了七月之后许是秋老虎发威,日日都是烈日当头,万冬阳不想人跟着他受罪,喊人回去帮着家里撕苞谷了。


    这两日家里在掰苞谷,生苞谷水分大,不能捂在壳子里,不然容易发霉或发芽,掰回去就得及时将外壳撕了。


    柳欺霜撕苞谷的时候,只要见到嫩苞谷就会捡起来扔到一边,林秋月瞧见他身边有十几包的嫩苞谷,便想做水粑粑吃。


    万母一听林秋月想吃水粑粑,立马去把磨子搬出来洗干净了,柳欺霜也不撕苞谷了,专门去对付那些嫩苞谷,他开始剥嫩苞谷,到时候他娘直接将苞谷粒磨成浆,就能做粑粑吃。


    一家人各有各的忙活,万父和万永安回来的时候,一听下午有水粑粑吃,还嘱咐多做点儿,今日老二两口子在地里忙活了一整日了,他们两口子最喜欢吃这个,少了不够吃。


    柳欺霜记得他阿爷也喜欢吃,他今夏统共也没回去过几次,也不知道他阿爷有没有吃过,他心里越想越觉得难受,便又在苞谷堆里翻找了起来,想再翻一点嫩苞谷出来,一会儿给他阿爷拿两个回去。


    水粑粑说好做也好做,说麻烦也麻烦,因为要用到石磨,好些人家又没有,自然就吃不上了。


    有了石磨,做起来工序也多,还得先将嫩苞谷磨成浆,再加点儿白面进去增加粘性,放少许糖进去增点甜味,糖不需要太多,太甜了抢了嫩苞谷的清甜就不好吃了,之后用苞谷壳包了上锅蒸就好。


    家里有石磨,又好这一口的倒是不觉得麻烦,还得去别人家里借石磨还懒的人,可不想为了这么一口粑粑费时间,又不是吃肉,那么折腾做什么。


    林秋月怀孕之后,家里有意让她少干点儿活,但她运气倒是好,肚子里孩子一直乖巧得很,从没有闹过她,她便少了许多顾忌,除了吃食上头忌讳了一点,少吃寒凉还有易上火的东西,其他事儿也没少干,该做什么做什么。


    水粑粑上锅开蒸的时候,柳欺霜跑去了灶房里,特意喊林秋月给他留了两个,他想吃烤的。


    “烤的简单啊,等饭做好了,那灶膛里的火炭好得很,埋进去一会儿就烤好了,保证烤的两面金黄,又脆又香。”


    “大嫂,那你多给我留两个,我怕小花给我抢。”柳欺霜这话说的很认真,尽管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说了。


    林秋月笑着应了人,心想着辈分归辈分,年纪在这里管着呢,还是个孩子啊,还护食。


    从灶房出来之后,柳欺霜也没继续去堂屋里撕苞谷,他拿了竹筒还拿了张湿帕子给万冬阳送去了。


    万冬阳在防风田里顶着烈日晒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要打湿了,柳欺霜给他送水去的时候,他竹筒里的水已经喝光了,他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凉水下肚,还开玩笑说,感谢夫郎救他一命。


    柳欺霜将地上的镰刀捡起来,喊他先擦个脸休息会儿,万冬阳却一直赶他回去,不让他在地里多待。


    “你把我刀还我,费什么劲儿啊,你折腾半天我一会儿就干完了,你赶紧回去吧,家里凉快。”


    柳欺霜往整片防风田里扫了一眼,看见余下的活儿不多了,也就没勉强,提着万冬阳先头那个空竹筒回去了。


    这几日,日头太毒,气温好似又回到了六月里最热的时候,家里几乎日日吃稀饭,便是今日要下力气掰苞谷,林秋月问了地里干活儿的人,他们也要吃稀饭。


    可稀饭饱肚子快饿得也快,林秋月害怕家里人一个个半夜饿醒,因此做了许多管饱的菜。


    今日除了水粑粑,还有坨坨肉,腊肉切成拇指大小直接同各种菜干一起炖,腊肉的香全都跑到了汤里灌进了菜里,一大锅菜好像全变成了肉,每一样素菜都好吃。


    除了大炖锅,林秋月还做了豆腐丸子,这道菜是她自己想吃的,一早万母就去买了豆腐和鲜肉回来,除此之外,还拌了个茄子,地里茄子长得越来越慢了,往后长起来的会越来越老,甚至会有些微微的苦味,想要吃鲜嫩的茄子要等明年了。


    干活儿出力气的人胃口都大,大家都是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一个水粑粑几口就没了,等到几个水粑粑下肚,话语才多了,开始说起今年的收成,然后一家人都开心了。


    今年,也是个丰收年啊,等到这阵子忙过了,将家里的苞谷粒一卖,能进账不少呢。


    饭后,柳欺霜提着个小篮子往家里去了,里头装了两个水粑粑,他临出门林秋月还嘱咐他快些回家,不然他的粑粑要烤焦了。


    柳欺霜自然知道他的粑粑焦不了,他大嫂会给他看着,好了就从灶膛里掏出来了,但还是连连点了好几下头,连脚下步子都快了。


    万家离着柳家有条单独的小路,也不必从村里谁家门前过,柳欺霜一个人没碰着就到了柳家,一到家发现只有他阿爷一个人在家,立马喜上眉梢,可听了他阿爷的话,立马喜意全无了。


    他阿爷说,他爹娘去镇上医馆了,他原本还以为他爹旧疾犯了,可他阿爷随后跟上的一句话,让他再乐不出来了。


    他阿爷说,他阿娘可能是有了。


    第115章


    柳欺霜从柳家回去,林秋月便将烤好的水粑粑掏了出来,喊他趁热吃,那东西冷了太硬了。


    柳欺霜这会儿没了吃东西的心情,便说自己肚子还撑着吃不下去,万冬阳见人不想吃水粑粑,带着摘枇杷去了。


    现在都过了七月半了,家里的枇杷有好些能吃了,万冬阳想摘点儿回去晚上乘凉的时候吃。


    油枇杷同一般的枇杷不同,个头虽要小些,但甜味和枇杷味都更浓,而且汁水贴合了它的名字,瞧着便有些油亮亮的,那些浓郁的甜滋味可能就是来自于那格外浓郁的汁水。


    柳欺霜原本就是喜欢甜滋味的人,几颗甜滋滋的枇杷下肚,先头的郁气都少了些,还干脆的将事情同万冬阳说了。


    万冬阳一听柳丛香可能有了,立马皱了眉,但他皱眉不是因为觉得这事儿麻烦,而是有旁的原因。


    为了不让夫郎烦恼,万冬阳开始逗人。


    “你娘能怀上孩子,多半都是借了我家的好运,我阿娘生我的时候年纪就挺大的,我大嫂现下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是没嫁到我家,你娘肯定怀不上的。”万冬阳往嘴里丢了个枇杷,然后晃了两下脑袋,瞧着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柳欺霜没搭理他,甚至爬到了另一个枝头,离着人远了好些。


    柳欺霜见万冬阳如此态度,哪里能高兴的起来啊,万家人都很喜欢小孩子,可他因为他娘又有了娃娃不高兴,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定会说他小心眼。


    可他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想他爹娘如意,就是不想他们为了那个小娃娃,再来打他的主意。


    先头,他娘想让他嫁给万长青,就是想再生个儿子,然后让万家替她养儿子,没想到算来算去,竟然还是让她如了愿,真是气人!


    不对!她娘当初之所以看上了万长青,却没打万冬阳的主意,是她知道万长青一家人都好说话,而万冬阳脾气不好,不会轻易被她拿捏,既然如此赌一把?


    “万冬阳,要是我娘真有娃娃了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来找我要钱的,等到小娃娃长大后,还会让我给他买田买地,建房娶媳妇儿,这可是好多好多钱,我不想给,我只想给我阿爷养老,等我阿爷百年后,我一粒米都不想给他们。”


    既然开了头,柳欺霜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将心里想法全说了,也顾不得什么孝顺不孝顺,顾不得万冬阳还有万家人怎么看他,在他心里,他早就是没爹没娘的人了。


    万冬阳既不瞎也不蠢,这人一回来就挂脸,好似谁把他银子抢了似的,他原以为夫郎不高兴,是这笨蛋以为他将他生辰忘了,结果只是柳家那点儿小事,那他不担心了。


    “就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害他小心翼翼的。


    柳欺霜见他满脸不在乎都不想说话了,他不明白,万冬阳怎么能是这个反应,这怎么就不算是大事啊?这是天大的事好吗!


    柳欺霜气得不想和人说话,万冬阳倒是开始哄人,他原想去人身边,看着夫郎屁股下头的树枝又歇了心思,他怕那根只有手腕粗细的枝干给他俩压断了,只能将脑袋支了过去,先给人解释柳家的事。


    “你看啊,先不说他们也不一定生儿子,或许是哥儿或是丫头呢?这样自然算不得他们心想事成。”先安慰了人,万冬阳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头想法说了。


    “其实,按我的意思,他们最好就是生个儿子,若是生了小哥儿或是小姑娘,他俩肯定虐待孩子,到时候咱们不管还不好,总要让他们占点儿便宜的,咱不就吃亏了吗?


    可若是生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随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折腾,是死是活咱们都不管,他们儿子没出息不成才,正好折腾他们,也算替你出气了。


    若是有出息,你也轻松了,因为他们不会再来麻烦你,两边各过各的日子,咱们落得个清静,这不是挺好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想的也太美了,你以为我娘会老实?若是真给她生了儿子,从孩子生下来她能豁出去老脸,天天来找我要钱要物养儿子!”


    “哼,她来要钱和能不能要下来,可不是一回事,这世上可没有出嫁的哥儿必须要养娘家弟弟的规矩和道理,咱们就是不给,她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就算告到官府也没用。”


    “那她不告我不养弟弟,告我不孝怎么办?”柳欺霜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他阿爷年纪大了,万一哪天就没人能护着他了。


    “让他告,咱们县太爷可是个青天大老爷,去年云深家里那事儿,明显就是县老爷有意为难云老头一家,到时候你爹娘去上告,也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总要分个是非黑白。”


    去年徐仕凡出事,柳丛香那个疯劲儿万冬阳还真有些忌惮,可去年年底云深出事之后,他完全不怕了。


    他们晏国根本没有什么兄弟相告要先挨板子的律法,可见他们的县太爷不止是个青天大老爷,还不是个死板的人,他现在已经一点不害怕那对不要脸的夫妻,去告他夫郎不孝了。


    心里有底的万冬阳说话都大声了,再同人分析道:“再说了,你都成亲了,他们管你要钱就是管我要钱,是我不给,又不是你不给,到时候你聪明点儿,别傻乎乎的说自己不给,就说你想给没钱,我一文钱不给你,看他们拿你怎么办。”


    实在不行,对柳丛香下个黑手,让她的娃娃哎!不行不行!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能做。


    柳欺霜心头的担心,让万冬阳一番话给点醒,竟然真的慢慢放下了心事,同时还安慰了自己一番,想着这事儿还没谱呢,他阿爷只说‘可能是有了’,又不是真的有了,万一是他自己吓自己呢?


    柳欺霜心头抱着一丝侥幸,但还是开心不起来,万冬阳见了,开始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霜霜,今天是什么时日啊。”万冬阳趁着说话的功夫朝人伸手。


    柳欺霜脸上有些迷糊,不知道他日子怎么过的,怎么连天日人事都不知道了,眼下什么时日还得问他。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慢慢同人靠近,嘴巴里也理所当然回道:“七月十七啊”七月十七!那明日不就是七月十八,是他十六岁的生辰!


    身子一下顿住,就连耳尖都开始变红,柳欺霜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人方才干嘛那么问!


    这个人答应过他,等他十六岁的生辰过后他们才能圆房,所以是明日?


    两人俱是沉默下来,好一会儿之后万冬阳才动作起来,拉着人到身边,俯身在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柳欺霜先头有些没反应过来,面上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不圆房就不圆房,他才不稀罕!


    因着生辰的事儿,柳欺霜将柳家的事儿抛到了一边,可他没想到,隔日他阿爷就上门报喜了,他娘确实是有了。


    柳阿爷上门的时候,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可他话落,却发现孙子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不见一点高兴样子。


    柳阿爷有些尴尬的看向旁边的林秋月,林秋月倒是一脸笑,他这才赶紧又说道:“霜霜啊,你娘有啦,这可是大喜事啊。”


    柳欺霜哪里笑得出来,他没想到竟然真有了。


    “阿爷,我娘年纪大了,我爹去年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也不知道身体好彻底没有,你多操点心,把我娘照顾好。”柳欺霜这会儿钻了牛角尖,他一直觉得他爹娘是一家,他和阿爷是一家,阿爷总会替他着想的,可他没想到上门给他添堵的人是阿爷。


    他心里实在是不痛快,说出口的话其实是气话,可柳阿爷一点没有听出来。


    柳阿爷高高兴兴点了头,这就准备要回去了,柳欺霜也没留人多坐会儿,甚至没送人出门,冷冷淡淡就让人走了。


    他阿爷竟然连他生辰都记不得。


    哼!记不得就记不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有人记得!


    今早他一起床,阿娘就给了他一串铜子,足有一百个呢,大嫂二嫂也有东西给他,而且都是贵重的银饰,下午还会做好吃的给他吃,他才不稀罕那个偏心的老头子惦记!


    柳阿爷出了万家门,才反应过来孙子态度好像有些不对,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但他这会儿实在是高兴,也就没想太多,赶紧回去了。


    柳阿爷高高兴兴回去,可柳丛香却不高兴了。


    “阿爹,你咋空着手回来了?那兔崽子没表示个什么?万家人也没表示?”柳丛香原以为最差能得一只鸡吃,那万家人都是好吃嘴,养了好几笼肥鸡,足足几十只呢,她怀孕这么大的喜事,作为亲家一只鸡也不给,这也太小气了!


    柳阿爷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情往来,按说他去报喜,确实是该提溜点儿什么回来,但他方才没见到万家男人们,只有孙子和万家大媳妇儿在家,他以为两人做不了主,便赶紧给女儿解释了。


    柳丛香听了解释却还是不甘心,继续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己亲弟弟不知道疼,嫁去万家那么久了,连给娘家一只鸡都做不了主,真是个废物!所以啊,这哥儿姑娘就是靠不住,嫁出去了就没用了,还是我肚子里这个靠谱,往后咱们全家都要靠他。”


    柳丛香说到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生气了,连话语都温柔了不少,柳阿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想替孙子说几句话,便将他方才那话同人说了。


    “霜霜说了,他爹身子也不知道好彻底没有,喊我好好照顾好你,他还是惦记你们,还有你肚子里孩子的。”


    “几句空话有什么用,不给东西不给钱怎么照顾?算了,我明日亲自去,我就不信了万家能有那个脸,连只鸡都舍不得给,还有那兔崽子,我瞧着他前阵子日日去卖冰粉,一定赚了不少,怎么着也得花点儿银子在他弟弟身上,给弟弟买点好料子做几身好衣服。”


    柳丛香隔日上门,还挑了时候,特意选了早饭过后午时之前的时间,她想着,这个时候万家其他人应该没在,家里应该只有她家那个不孝子,和万家那个大肚子的媳妇儿。


    若万家大媳妇儿小气,不给她捉只鸡吃,她还能管那个不孝子要点银子。


    柳丛香美美打算着上门了,她到万家院门前的时候见到万家院门关着,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万家人真是心眼子多,这也太小心了,大白天关着院门就和家里多少家财似的,这要是有人上门多不方便啊。


    心里腹诽着别人,可伸出去的手却将院门一下子推开了,柳丛香心头一喜直接进去了,但她还没到万冬阳家里,只走到院子中间就心道不好。


    她发现,她来的不是时候,万家人怎么好像都在家里啊?她远远就瞧见那堂屋里好些人呢。


    柳丛香只知道,昨日万家只有柳欺霜和林秋月在家,可不知道,万家已经在苞谷地里忙活几日了。


    掰苞谷虽是累活儿,可这活儿干起来也快,一个力气好的大小伙一天就能干两亩地,万家旱地不算多,万冬阳和万永安还没一直去忙,这才忙了三四日,若是他们三兄弟一起忙活的话早干完了。


    虽说万家人都在,可柳丛香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只她还没到万家屋檐下,脸上就赶紧扯出了一脸笑。


    柳欺霜这会儿正在帮万小花收集苞谷须,每年这个时候万小花都会收集苞谷须编假辫子,然后用那些假辫子扎头发,也不只是她,村里好些小孩儿都喜欢这样干。


    “哎呀,亲家你们这是忙着啊。”柳丛香踩着脚下的苞谷壳心里骂着人,心想这万家人真懒,这门口都堆了这么多苞谷壳,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要是给人绊了摔了怎么办啊。


    若平时,柳丛香可能会假摔讹人,可这会儿她小心得很,恨不得双手一起趴地上,慢慢爬着进去,如此才不会摔了肚子里孩子。


    昨日,柳阿爷上门的事儿,柳欺霜和林秋月都默契的没和家里人讲。今日,柳丛香突然上门,万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万父万母还是赶紧招呼人,喊柳欺霜给人抬个凳子。


    万父向来话少,这会儿也轮不到他来招呼人,万母见人坐下了才主动问道:“亲家母是有啥事儿吗?”


    万冬阳同柳欺霜成亲也有些时候了,他们两家几乎不去对方家里串门,只柳欺霜偶尔送点儿东西回去,这回柳丛香上门,万母是真好奇。


    不说万母了,除了知道实情的几个人,万家其他人都挺好奇的,好在柳丛香一点不拐弯抹角,先是瞧了林秋月已经显怀的肚子一眼,又往她自己肚子上看了一眼,还伸手摸着肚子,之后便捂嘴笑了起来。


    如此,便是她不说,在场的人也猜到了,她竟然是怀上了?


    马翠兰心直口快,还不等柳丛香开口呢已经惊讶出声,“你这是咋了?也有了?”


    “啊呀,小花阿娘你眼神真好,前日才去医馆看了,还不到两个月。”柳丛香这会儿还看着自己肚子,满脸的喜意,但她马上就笑不出声了。


    小花先是看了林秋月一眼,再看了柳丛香一眼,然后带着些奇怪语气说道:“那你怎么现在就乱说啊,不怕惊了胎神孩子保不住吗?”


    “你这孩子!”马翠兰立马瞪了女儿一眼,万家其他人也都出言训了她,可万小花却不依,辩解道:“这不是你们大人说的吗,孩子三个月之前不能给人知道的。”


    万小花的话说的万家人不能反驳,倒是柳丛香聪明,立马借着万小花的话说道:“三个月不能说,是不能和外人说,我们都是自家人,自然是能说的。”


    柳丛香说到两家是一家人,柳欺霜立马心道不好,果然柳丛香立马借着机会,赶紧将今日登门的目的说了。


    “亲家,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怀孩子辛苦不说还得好好养着,前日大夫也交代,说我胎相有些不好,得喝几副保胎药,可家里情况你们也是”


    “知道!”万冬阳不止打断了这话,还把话头接了过去,赶紧冲人说道:“柳家情况我们自然知道,柳家还没孙子呢,岳母大人你这胎确实是得好好养着,孩子将来也能给你们养老。”


    “对对对!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柳丛香没想到万冬阳这么上道,他的话虽然和她想说的有些出入,可却是她更想听的话,她自然要附和的。


    柳丛香认了这话,万冬阳也高兴,继续说了下去,“可你和岳父这般年纪了,等到我这小舅子长大,到了娶媳妇儿的年岁,你们还干得动吗?还能给他帮扶吗?”


    “这不是还有你和霜哥儿吗,你们可是孩子亲哥哥亲哥夫,总不能不管他啊。”


    “不能,自然不能!”万冬阳话说的干脆,说的柳丛香一脸的欢喜,但他想说的还不止这个,竟然继续说道:“等小舅子长大了,要置办家业也好,要讨媳妇儿也罢,我们都是要帮扶的。”


    “哎哟!贤婿啊!我说什么来着,你和我们霜哥儿那就是天定的姻缘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柳丛香又把话说回了三个月之说,再次表明,她这个时候同万家人讲她有孕之事,根本无碍肚子里孩子平安。


    柳丛香高兴了,一边的万家人不高兴了,觉得家里老三今日怕是鬼上身了吧?怎么还给自己揽活儿啊。


    万家人疑惑,柳欺霜更疑惑,但他疑惑的是万冬阳接下来要说什么。


    万冬阳倒是不让人等,立马说到:“兄弟父子之间自该如此,都是要彼此帮扶的嘛,否则怎么能算是一家人啊。”


    “是的是的!”柳丛香还在拼命点头,虽不知道万冬阳怎么突然改性了,可她才不管呢,反正能给她银子就行。


    万冬阳话到这一步,柳丛香也不啰嗦了,正想喊人给她拿银子,可万冬阳快她一步先开口了。


    “岳母大人,你看那里。”万冬阳伸手指向的是他和柳欺霜的屋基。


    柳丛香看了还挺高兴,想着万家若是分家了,她的哥儿就能当家了,往后拿钱就更方便了。


    柳丛香还想着往后从万家拿走白花花的银子养儿子,不料万冬阳又开口了,说的还是她没想到的话。


    “你说什么?”柳丛香都怀疑她听错了!


    万冬阳见人没听清楚,好心的再和人重复了一遍,再次说道:“岳母大人,我和霜哥儿的屋子没银子建不起来,你和岳父大人借我们一点儿呗,现在你们帮了我们,将来我们也会帮弟弟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爹娘都好好的,凭什么要我给钱!”柳丛香气得肚子都疼了,赶紧轻轻抚着肚子,尽量平复心绪,可不能影响她的孩子。


    柳丛香这个时候终于笑不出来了,但换万家人想笑了。


    他们就说嘛,老三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还是麻烦事。


    “凭咱们是一家人啊,彼此帮扶不是应该的吗?我知道柳家没钱,可岳母你怀了孩子,徐家必定高兴得很,你去徐家给我和霜哥儿弄点儿银子回来呗,等我们房子建起来,请你和岳父喝乔迁酒!”


    柳丛香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看向万父万母,正想开口质问两人,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儿子的,万冬阳又开口了。


    “啊!对了,徐家不喜欢不认霜哥儿阿爹,去年差点将人给打死了!看来去徐家要钱是不成了,但还有旁的法子啊!这苞谷不是收成了吗?干脆我们去将苞谷收了,直接卖了吧,应该也能卖点儿银子,如此也算是岳母你们的心意了,我和霜哥儿一样感激。”


    说到柳家的苞谷,万冬阳竟然还开始算账,接着同他阿爹问道:“阿爹,我和霜哥儿的屋子还差多少银子啊?”


    “我早算过了,还差三十两。”万父确实是早算过了,但这三十两是之后砌墙搭梁盖瓦刷墙的花销,不是家里准备借的数目。


    这些年,光老三就给了他们老两口不少银钱,他们一直给人存着,老大老二也给了些,老三建房的银子他们早就存好了。


    柳丛香没想到万家竟是表面光鲜,他家竟然还真的缺银子,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柳欺霜就是一声吼。


    “小兔崽子,你哑巴啦!”


    柳丛香实在是不想和万冬阳多说了,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帮扶弟弟,什么帮着建房子讨媳妇儿都是假的!惦记她家里的苞谷才是真的!


    柳丛香对着柳欺霜发脾气,其他人的脾气也来了。


    “亲家母,你喊谁兔崽子呢?我家夫郎乖巧干着活儿呢,可没做什么说什么,怎么就得罪你了?”林秋月连手里的苞谷都扔了,脸上也没有一点笑,一副质问样子死死盯着柳丛香。


    柳丛香气得一拍大腿,心想着难怪那万冬阳看得上这兔崽子,合着是家里没钱,想要占便宜讨个便宜夫郎啊!


    想到她养大个哥儿,一文钱聘礼没收到,万家却是白得了一个夫郎,她气得大声喊道:“他是我儿子,我想喊什么喊什么,同你有什么干系?”


    “哼!你说有什么干系?”万父冷着脸回了人,这下子万家其他人有谱了,这面子是不用给这婆娘留了。


    万永安和万冬阳一个思路,他冲着柳丛香说道:“你不肯出钱帮扶一下自家哥儿就算了,还要无故责骂他,有你这么做娘的吗?”


    “帮扶?你们骗鬼啊!他们两口子还需要我们帮扶?你们一大家子是干啥吃的?”柳丛香突然反应过来,或许这是万冬阳的鬼话!为的就是骗她,就是不想掏银子出来!


    她早知道万冬阳是个麻烦的,可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儿婿给岳家钱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没听说谁家哥儿嫁出去了,还要让娘家倒贴,他为了骗钱,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竟然还想打她家苞谷的主意,这是占便宜没够?一开始,一文钱没花娶了夫郎,去年,抢了家里几百斤的红薯,眼下还想要苞谷,那是不是八月的稻子也要给他啊!


    “啊对了!苞谷卖不了多少钱呢,八月稻子就收成了,白米值钱啊!”万冬阳眼睛一亮,满眼期待看着柳丛香,不过这回,他的话没能说出口。


    知道从万家讨不了好,柳丛香愤愤走了,她要被气疯了,走出了万家的大门才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天杀的不孝子,该死的万老三,老娘咒你们一辈子生不了儿子,生前被人耻笑,老了无人送终,死了无人祭拜,死活都凄惨!”


    柳丛香现在后悔得不行,后悔当初没有早些将那个不孝的哥儿嫁了,搞得现在聘礼没有,儿婿帮扶更是没有!


    她真是亏都要亏死了!白白生养那小贱种一回了!


    柳丛香走了,万母他们开始安慰柳欺霜,他却不停摇头,一句话不敢多话,他害怕他二嫂又骂他,他好像又给家里惹麻烦了。


    马翠兰确实是又骂人了,但骂的不是柳欺霜,而是骂的柳丛香,她骂完了心里舒服点儿了,甚至还安慰了柳欺霜两句,让他别搭理那个疯婆子。


    “只要你们手别松,她就一点法子没有,不然那婆娘占便宜没够,可不是一次两次能打发的。”


    “二嫂,我知道的。”柳欺霜确实是知道,只他没想到,他娘这么着急,这刚怀上就来要钱了,若是这回不将她打发了,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回等着他。


    说罢柳丛香,万家人又指着万冬阳笑,他们都没想到,家里老三倒是聪明了,竟然会用脑子了,还知道先下手为强,故意同人借钱为难人,让人主动撕破脸,这下不用破财了。


    万冬阳给人笑的一肚子委屈,他有那么蠢吗?怎么可能人人都动手啊,他又不傻,眼下这人就不能打啊,只能拐弯抹角整她出口气,真打了,她娃娃没了怎么办?他可不想背条人命。


    再说了,她怀的说不定是讨债鬼,生下来才好呢。


    第116章


    柳丛香上了趟万家门,万家人在她走后,几句话功夫就让这事儿过去了,可她回去之后,却被徐仕凡好生念了一通。


    徐仕凡觉得她实在是太蠢了,怎么会选万家人都在家的时候上门。“那万家人能是好惹的吗?你忘了咱们当初反对那兔崽子嫁给万冬阳是因为什么?不就是知道那家子都不是好惹的吗?”


    徐仕凡的话让柳丛香心里火气更大,可徐仕凡立马给她支了招。“你傻啊,那死小子对咱们狠心,还能对他阿爷狠心?你让他阿爷单独去找他,我就不信那死小子还不肯给钱。”


    徐仕凡自打被徐家人狠狠揍了一顿,已经憋屈一整年了,眼下柳丛香有孕,他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他心头明白,老头子再疼家里哥儿也没用,哥儿出嫁了已经是外人了,现今肚子里这个才是柳家的根,孰轻孰重,老头子绝对能分得清。


    柳丛香最是知道家里哥儿对老头子的感情,立马觉得这是一个办法,只等着老头子从地里回来就撺掇人去要钱。


    柳阿爷割了田坎豆回家,背上背架还没放下呢,柳丛香就殷勤上前同人说话,等他到了屋檐下,放下了背上的东西,也知道柳丛香想要干嘛了。


    喊他去找孙子要钱,他哪里有那个脸啊。


    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孙子那日为何一脸的不高兴,原是他将孩子生辰忘了!


    他老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今日在路上听人说起今天都七月二十了,才晓得孙子生辰过去两日了。


    往年孙子在家的时候,从没有过过生辰,可好歹他每年都会记得日子,他们爷孙两个会数着日子盼时间过得快些,如今孙子长大了,他竟然将这样重要的日子忘了。


    柳阿爷在心头责怪自己,不肯去万家给柳欺霜添堵,直接给拒了。


    “霜哥儿做人夫郎的,哪里能有那么多闲钱啊,便是先头卖冰粉赚了些钱,怕也给万家小子拿去了,这整整一两银子这么大数目,他哪里会有啊。”柳阿爷背架虽然放下了,可仍旧觉得肩头还压着东西,一点放松不了,孩子长大了,可这日子还是难啊。


    柳阿爷不习惯直接拒绝女儿,便找了理由回绝了人,可他的回答却让柳丛香看到了希望,她爹话里意思很明显,不是他不愿意去要钱,是觉得孩子没钱才不想去。


    听出老头子话里意思之后,柳丛香不慌了,再次尝试说服人,岂料这一回柳阿爷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同人说道:“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不是还有点儿存银吗?这苞谷也收成了,卖了也是一笔钱,眼看着稻子也要收成了,今年不用给徐家粮食,那份粮食卖了也是一笔收入。”


    算了家里收入,柳阿爷看了柳丛香肚子一眼,接着说道:“再说了,孩子还小呢,离着生产还有那么些日子,难不成这么长时间,咱家三个人,连给孩子做几套好衣服的银钱都赚不来?”


    “谁想听你这些废话啊!你就说你到底去不去!”柳丛香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同她爹发火了,这会儿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没想到,这死老头是给脸不要脸,既然好好同他说话他不听,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给我弄不来银子,我就带着孩子回徐家去,反正徐家唯一的孙子废了,我肚子里这个也是徐家孙子,你不疼他,自然有人疼他,到时候孩子姓了徐你可别后悔!”


    柳老头被人一番话说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犹豫了两日还是往万家去了。


    柳阿爷如了柳丛香的意,可他运气却是不好,第一次上门,柳欺霜没在家,他和万母一起去割田坎豆去了,第二次上门,柳欺霜也没在,他和马翠兰母女两个一起去杨家沟摘红李子和花红果去了。


    “柳阿爷,你找霜霜啥事儿啊,这也真是太不巧了,总碰上那孩子不在家,让你白跑两次了,不然你给我说说得了,等霜霜回来我给他说。”林秋月满脸和善的笑,话语也挺客气的,但却是连喊人坐会儿的话都没有。


    柳阿爷一听孙子又没在家,叹了口气也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直接摆摆手回去了。


    柳欺霜他们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还挺早的,还不到申时,听林秋月说他阿爷又来找他了,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他阿爷来家里干嘛,不止柳欺霜,万家其他人也知道。


    万母在心里将柳阿爷狠狠骂了一通,但面上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还说或许家里是有什么要事,喊人再等等,等万冬阳回来了,他俩一起回去看看。


    万冬阳今日没在家,他同家里人说他去镇上了,但他说了瞎话,他其实去县里找老杨头了,因着上回的事,他家里不让他再和人来往,他根本不敢说实话。


    万冬阳回家之前,柳阿爷倒是又来了,这一回,终于碰上人在家了。


    柳阿爷一到就示意柳欺霜单独同他说话,柳欺霜拿了个小篮子,借口去给人摘点儿枇杷的借口,领着人出门去了。


    爷孙两个一出万家大门,柳欺霜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知道他爷是来干嘛的,他是来管他要钱的。


    若非这个原因,绝不会三番五次上门。


    无声往枇杷树下走的时候,柳欺霜想了很多,他想着干脆将当初万家下聘的十两银子,给了家里算了,从今以后,他便再也不回去了,就连他阿爷他都不管了。


    心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柳欺霜基本已经打算这么做了,但他刚走到枇杷树下又后悔了。


    他知道,断不了的,这十两银子不止断不了他们的关系,还会让他爹娘觉得往他身上讨钱容易,往后只会得寸进尺,继续想各种法子找他要银子。


    二嫂昨日说得对,只要他捏紧了银钱,一文钱不要漏出来,不要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自然不会再往他身上费功夫,毕竟谁也不想干白工。


    心肠彻底冷了下来,柳欺霜决定了,一会儿不管他阿爷如何开口,他咬死了自己手里没钱就是,他就不信了,他还能跑去他的屋子里翻找不成。


    柳欺霜爬上枇杷树之后,树下的柳阿爷一句话没有,这会儿临近八月,树上的果子有不少已经熟了,不需要东挑一颗西挑一颗,柳欺霜一会儿功夫就给人摘了一篮子枇杷下来。


    “阿爷,给。”柳欺霜将篮子递过去,柳阿爷接过篮子没说话,只盯着篮子里的果子看。


    去年,他家霜哥儿连弄几片枇杷叶子都要遭人嫌弃遭人骂,这会儿却能自己做主给他摘枇杷吃了。


    “霜霜,阿爷今天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柳阿爷这会儿才抬头看人,他年纪大了双眼有些浑浊,也看不清他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就是他那眉头快要挤在一起了。


    柳欺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知道什么他却不说,只等他阿爷开口。


    “霜霜,阿爷年纪大了,日子记不清了,忘了你前几日就满十六了。”


    “阿爷。”鼻头一酸,柳欺霜将头转到一边,他其实从未过过生辰,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重要。


    只是,往年阿爷总会在这个日子提一句他今年多少岁,马上长大了,今年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他有些难过了。


    柳阿爷提了他的生辰,柳欺霜心里舒服多了,面色也好看了不少,阿爷说得对,他年纪大了记不清日子了是正常的,不该怨他的。


    可柳欺霜没高兴多大会儿,眨眼他阿爷又提了他爹娘。“霜霜,你是知道你爹娘的,除了干点儿粗活没有旁的本事,可家里田地也不多,一年也存不下多少银子。”


    柳欺霜点头,没有说话。


    柳阿爷这会儿也把眼神移开,但他看的却是万家的方向,而且他还往万家看了好几眼才继续说道:“万家人都是有本事的,特别永安兄弟,他是最有本事的。


    他年轻的时候有胆量,天南海北的闯,他那眼界本事可不是我们在村子里窝了一辈子的老东西能比的,如今更是不得了,竟然学了一手看病的本事,村里人人都要敬着。”


    “阿爷,你怎么和我也这么客气了,你直接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柳欺霜知道,他阿爷东扯西扯的其实是在为难,可他阿爷越这样他就越难过。


    阿爷如今,已经把他当成外人了。


    “霜霜,你能不能让你大哥教你认几种药材,然后教我认,我们自个儿采药卖,家里也算有点别的进项,不用只惦记着地里那点收成。”柳阿爷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家里有田有地,田地里的收入足够一家人吃喝不说还能剩点儿,若是一年四季再有点旁的收入,家里日子就好过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采药卖最稳当,不过是要去山中寻摸罢了,要比去外头闯荡安稳不少。


    柳欺霜没想到,他阿爷不是来找他要钱的,只是想识得几种药材,他一时汗颜无比,但他不是傻子,一下子就转过弯了。


    他阿爷上门,绝对是他娘打发他来的,而且绝对是要钱,只是他阿爷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才想着自力更生。


    柳欺霜这会儿一句话没说,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个这样的亲娘。


    他阿爷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靠自己过日子,他娘却只想从别人身上捞好处。


    “阿爷,这几日可以去田坎上找□□籽,那个很值钱,我大哥这几日都弄了不少回家,等九月十月的时候可以去挖泥冰子那也是药,而且也很值钱,冬日有千里光。


    算了,和你说再多你也不认识,你有空了来找我,我带你去找,你认准了样子就能自己去找了。”


    “行,那你这会儿就带我看看那个□□籽什么样吧。”柳阿爷见孙子一口气同他说了好几种药材,心里十分开心,想着这就是家里有个大夫的好处啊。


    他的孙子勤快,又识得这么些草药,往后便是手里没有一分田地,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这会儿时间确实是还早,柳欺霜带着人往旁边田坎上逛了一圈,柳阿爷这才发现,原来这□□籽就是他们说的□□叶结的籽啊,真是想不到,这随处可见的野草竟然是药?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柳阿爷满意回去了,柳欺霜却有些放心不下,他想着若他方才猜想是真,他阿爷回去了可能会被骂。


    柳欺霜倒是了解他娘,柳阿爷回去之后确实是被骂了。


    “那死小子真不给?”柳丛香有些不敢置信!她不敢相信,她亲爹,那死小子平日里最在意的阿爷接二连三上门,竟然一文钱都没有讨回来?


    柳阿爷这会儿手里除了一篮子枇杷,什么都没有,方才回家路上还捏着的几株□□籽,竟然不见了。


    而且他对家里说法是,孙子说了手里没钱,而不是自己讨了赚钱的法子回来。


    柳丛香气得破口大骂,抓了她爹手里的篮子就扔了出去。


    柳阿爷默不作声捡满地的枇杷去了,徐仕凡黑着脸坐一边,一句话不说,好一会儿之后,柳丛香不骂人了却开始哭了起来,且哭的委屈无比。


    “老天爷啊,你咋不长眼啊!怎么什么难事都让我遇上了啊,养个儿子是个白眼狼,辛苦把他拉拔长大,他转头就跟着男人跑了,一文钱都没给家里留下。


    嫁个男人,婆家从不帮扶就算了,还只知道从我身上算计东西,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柳丛香提到徐家之时,徐仕凡脸色更黑了,就连脑袋都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的柳阿爷倒是有了反应,安慰人道:“你别哭了,我明日再去看看。”


    柳丛香一听她爹还肯上门,倒是真的不哭了,但隔日她又哭上了,还将她爹拿回家的几株□□籽给扔了!


    “滚!滚!拿着那东西给我滚!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这么苦啊!”柳丛香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一文钱弄不到。


    这意味着往后也别想从儿子身上弄一文钱,他们别想占万家一文钱的便宜啊!


    柳丛香看着家里这间破屋,想着手里的田地,瞬间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她的儿子生下来只能过苦日子了。


    柳丛香能想到的事,徐仕凡自然能想到,他也知道万家是靠不上了,他犹豫琢磨了一晚上,隔日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哪里他没说,只是回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的,手里拎着只鸡,兜里还揣着银钱。


    第117章


    柳阿爷几次上门找人,真见了人提的却不是银钱的事儿,这让万家人都有些意外,但万冬阳回来之后,家里人也没功夫去想柳家的事,转而都去训万冬阳一个人了,因为他又要出门,而且还是去府城。


    “你这刚回来,你又要去府城干嘛啊!”万母恨不得将人耳朵都拧下来,可她知道,便是将那兔崽子两只耳朵都拧下来也无用,他和他大哥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主意比天大,谁的话都不听!


    万冬阳既然敢提出门的事儿,对付家里人的说辞早想好了,他今日去找老杨头不为别的,就想喊人帮他联系货船,老杨头跑商几十年,手里人脉不少,他才不会那么傻真同人断了,他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万冬阳倒是没提老杨头名字,只说自己上回去府城连定钱都给人了,若是不去拿货,那些定钱可就打水漂了。


    “霜霜,有这回事吗?”万母盯着柳欺霜,让人说实话。


    柳欺霜脑子里还一片空白呢已经点了头,他不知道什么定钱,就知道他相公确实是忙了好几日,天天早出晚归的,定是办什么要事去了。


    柳欺霜一个点头,比万冬阳说十句话还管用,他证实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之后,万母又开始抱怨,觉得万冬阳胡来,这个时候根本不是卖果子最好的时候。


    原来,万冬阳上回出门,还谈了好几桩买卖,这回出门主要是为了拉梨子回来,且这卖梨给他的老板,正是给他防风种子那位,他的防风届时也要卖给那个老板。


    万冬阳去年卖梨确实是赚了不少钱,可他家里人都觉得眼下时机不对,万冬阳怕是要亏。


    去年的梨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弄回来的,那个时节,不说梨了,梨树叶子都掉光了,大伙儿自然稀罕那脆甜多汁的果子,可这会儿才八月呢,便是此去要花些时候,但果子弄回来也不过月中罢了,这个时候好些人家自己还有苹果或梨呢,怎么可能花钱去买啊。


    万家人都觉得这事儿不成,可万冬阳却是另一番说辞。


    他只问了他家里人两个问题。


    “咱们村里有苹果和梨的人家多吗?”万冬阳这话主要是问的他爹,毕竟这里他爹年纪最大,村子里事情最清楚。


    万父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梨树倒是还有些,果子结的也不错,但每年七月就没了。”村里果子少孩子多,不说旁人家孩子会去偷,就是自家孩子也是一样,果子刚长起来皮都是青的就开始摘了吃,等到果子完全成熟早没了,哪里能等到八月。


    “至于苹果树,虽然也有,但就是不挂果,也不知怎么回事,果子就是不成器,怎么也长不起来。”明明杨家沟竹山村的苹果就好得很,难道是他们万家坝水土不行?


    万父说的话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万冬阳点头之后又问道:“若是别人家里有果子吃,咱家里没有,但弄点儿粮食就能换半袋子回来,你们愿意不?”


    “换呗,总不能让咱家小花眼馋别人手里东西吧,几斤粮食罢了又干不出什么大事。”这回万母直接回了话,也不用万冬阳点谁来回答了。


    万母话落,顿时脸色不好了,倒是万冬阳两手一摊,得意说道:“这不就得了~”


    除却这些,万冬阳还想说,每年打谷子的时候是村里人最大方的时候,因为新粮即将入仓,空了大半年的粮仓马上就要填满,这可是一年里最富裕的时候啊,人一高兴就大方,他想赚钱就简单了。


    万家人说不过万冬阳,只能随他去了,但其实便是说得赢,也只是嘴上赢了,没什么用处,万冬阳照样会出门的。


    万冬阳临出门的时候,原想喊他爹娘给他收拾点儿地方出来,可这回倒是不巧了,家里正好遇上打谷子,自然是谷子优先,这堂屋里可没有空余地方。


    家里没空余地方,万冬阳又打起了镇上仓库的主意,想着花点钱租个仓库算了,虽说花钱了,但方便啊。


    万冬阳临走又同柳欺霜交代了一遍柳家的事,喊他不管柳家人什么说辞,一个子儿别给就是了,又喊了他大哥帮他找仓库,便空着手出门了。


    家里要打谷子了,他的马得留在家里驮谷子,不然得累死他的哥哥们。


    万冬阳是八月初十走的,眨眼四五日过去,家里也要打谷子了,十四这天,柳欺霜一早的就跟着家里人一起出门了,他要去帮着割谷子。


    八月的天气,暑气消了不少,早晚的风已经带着凉意,正午之前都不会太晒。


    柳欺霜是干惯了农活儿的人,便是成婚后的这一年没有干过什么重活儿了,干起活儿也麻利得很。


    只见他屈膝弓背,一手反抓稻杆,一手拿刀一个划拉,眨眼功夫一把稻子已经到了手里,等到动作重复三四次,手里稻子放下,又再重新开始,等到身边稻子堆成了一小堆,打谷子的人就会来搬走。


    因着要赶着早上凉快的时候干活儿,他们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呢,那时候田里也是真凉快,可随着天光大亮,手里不断使着力气,额间慢慢有了细密的汗珠,之后细汗变成了大颗的汗水滴落,等到烈日当头,脑袋好似成了泉眼,汗滚汗在脸上连了线,水流似的怎么擦拭都无用。


    万家收成的日子,两房都是一起干活儿的,今早除了林秋月和万小花,家里人都来了,三个汉子加上劳力好的马翠兰,干活儿倒是快得很。


    他们分工明确,力气小的割谷子,力气大的打谷子运谷子回家,但这不是定死的,哪边忙不赢了,另一边自然要去帮忙的,比如万有谷就什么都干,一会儿在打谷子一会儿在割谷子,就没有一刻停歇。


    他们一个早上一刻不停挥汗如雨,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日头也开始烈了起来,万母才吆喝着所有人回家了,柳欺霜今日的活儿也算是干完了。


    万母早同他交代过,喊他早上跟着她割谷子,中午就别下田了,在家里帮着林秋月打打下手,也在院子里赶赶鸟雀,别让院里谷子被雀儿糟蹋了。


    打谷子可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活儿,这个时候便是家里条件再差的人家,也会做点儿好吃的,万家平日里伙食就不差,这几日更是丰盛,不止有炖鸡吃,还有各种炸货,连带去田地里的干粮都比旁人家的丰盛。


    前几日,柳欺霜和马翠兰母女两个去杨家沟摘红李子和花红了,家里又有枇杷,光这水果就足够让人换口味了。


    柳欺霜吃完了早饭就赶紧洗果子去了,他要将果子镇在泉水里,如此中午送过去的时候果子就会冰冰凉凉的,吃起来才更舒服更解渴。


    除了果子,林秋月早饭之后就开始炸麻花,又蒸了一锅青瓜和南瓜出来,这干粮都要赶上别人家晚饭丰盛了。


    两人准备的干粮倒不必亲自送去,万父主要负责运谷子,隔上一会儿就要回来一趟,什么东西都能让他捎过去。


    快要申时那会儿,万父又回来了,柳欺霜又去水缸里给人捡了半盆子果子出来,林秋月也开始给人捡干粮,但万父也给他们带了件新鲜事回来。


    “霜哥儿,你晓得怎么回事不?你爹不是和那边闹翻了吗?我方才怎么瞧着徐家人在你家水田里啊?你要不回去看看,看看是你爹娘他们喊来的,还是徐家无法无天过来抢粮食,若他们是来抢粮食的,可走不出这万家坝。”


    万父这话一说,柳欺霜立马就要往家赶,但他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了,还摇了摇头。


    “阿爹,不用了。”柳欺霜心里很明白,徐家人定然是他爹喊来的,若不是,他不信水田里能那么平静,怕是早在田里打起来了。


    柳欺霜冷静了,万父却还在纳闷,他觉得徐家人脸皮也太厚了,去年把徐仕凡打成那样,今年还好意思来拿人家粮食,还有啊,那个徐仕凡也是个没血性的贱骨头,真是活该被徐家欺负!


    万父走后,万小花凑到柳欺霜身边指了指院子里的谷子,又指了指一边的簸箕,柳欺霜瞬间明白她想干嘛了。


    “你想抓雀儿?”冬日的时候用粮食做饵,确实是可以抓到鸟雀,但这个时候这法子可不好使。


    柳欺霜伸手在人脑袋上点了一下,指着满院子的谷子道:“你上哪儿去给我弄比院子还大的簸箕?你以为那雀儿傻啊,到处都是谷子它不吃,非要吃簸箕下头那点儿。”


    “对哦,嘿嘿~”万小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嘿嘿一笑还将手贴到了柳欺霜眼前,接着使劲儿的摆动双手,像是要将方才的胡话晃散,让人赶紧忘掉。


    日头大的时候便是在屋檐下也热得很,柳欺霜想去做几个稻草人帮他们干活儿,他们也能进屋乘凉休息会儿,但他稻草人没来得及做,宋赛雪风风火火上门来了。


    她特地来喊柳欺霜去看热闹,因为这热闹定会让柳欺霜高兴,而且离着万家还不远。


    “霜霜,咱们快去大水沟那里啊,王家和姜老大一家子打起来了!”宋赛雪知道姜老大和万家有怨,不然她也不会来喊人。


    她倒是没白来,一听有热闹看,还是牛美玉两口子的热闹,柳欺霜和万小花跑的比兔子还快。


    三人一边跑,宋赛雪也将两家恩怨大概说了一下,她只提了一句水田,柳欺霜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年初的时候,王家要卖两亩田,说来他家那两亩田原本是要卖给万冬阳的,可王家却反悔不卖了,之后那两亩田一亩佃给了王家嫁出去的姑娘王桂香,一亩卖给了姜老大。


    但姜老大当时只给了一半的银钱,如今这事儿便是因为那一半的银钱惹来的。


    “搬!他家银子只给了一半,这粮食也合该只能有一半!”王家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止有妹夫一家撑腰,还喊了旁的亲戚帮忙,而姜家亲戚原本就不多,分家之后兄弟几个感情又不好了,牛美玉两口子等于是单打独斗,哪里是王家人的对手。


    柳欺霜见下头水田里到处都是稻草,方才应该打的挺厉害的,可惜了,他都没赶上。


    心道可惜之后,柳欺霜瞧见还趴在水田里哭的牛美玉心情才好了一点。


    这个姓牛的总是欺负人,爱占便宜,这下好了吧,给人收拾了吧。


    这会儿,路坎下头的水田里,牛美玉神情恍惚,仍旧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辛苦伺候了大半年的谷子,竟然被人直接背回了家,她自己还被人按在田里打了一顿!


    她呜呜哭着,想不通王家人怎么敢的,怎么能能这么做啊!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他们怎么敢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啊!


    她一张布满了稻草压痕的脸挂满了水痕,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柳欺霜他们赶到的时候,王家已经将谷子抢到了手,这会儿人都走远了,可来都来了,几人也没立即回去,找了棵桑树在下头躲凉,几人指着下头的水田不知道说了什么,还被田里的牛美玉骂了一通。


    柳欺霜没搭理她,只看着那不知是王家的水田还是姜家的水田说了一句,王家人真聪明。


    王家人没有去姜家抢谷子,而是在田里抢那就不算抢,因为他们大可说那是他家的水田,因为姜家买田的钱并没有给完,他们这桩买卖还有撕毁的余地。


    可去姜家抢谷子就不一样了,那可就是真的抢了姜家的粮。


    回去的路上,柳欺霜做了回长辈,给小花分析一通之后,喊人不要学姜家自作聪明,做人做事都要讲信用才行。


    宋赛雪在一边笑,她没想到霜霜还真有了做人小婶的样子,很有长辈派头呢。


    几人到了家门口,柳欺霜让小花去屋里拿个篮子出来,他准备给人摘点儿枇杷回去。


    两人到枇杷树下的时候,柳欺霜感觉树下的地坎下头有人,他没说话眼珠子一转也回去了,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小花手里拿着篮子,他手里拿着竹竿。


    油枇杷和葡萄一样,一串能结不少果子,一篮子枇杷一会儿就摘好了,等到宋赛雪提着枇杷返回家里水田,柳欺霜对着好些完全成熟的枇杷一顿打,几竹竿就打了不少枇杷掉地上。


    事情完成,柳欺霜下树之后直接走了,方才藏在地坎下头的几个孩子也钻出来,赶紧开始捡枇杷了。


    “哇,好新鲜好甜啊,徐哥儿真好。”一个只五六岁的孩子,一边往嘴里塞枇杷,一边往衣兜里塞,甚至还不忘说人好话。


    树下好几个小娃娃,他们都是小人精,哪里能不知道这些枇杷都是万家夫郎特意给他们打下来的。


    有个稍大些的孩子一本正经同方才那小萝卜头道:“不是徐哥儿是柳哥儿,你喊他万夫郎也可以,他和万恶霸成亲了。”


    “哦,恶霸夫郎真好,我以后不喊他相公恶霸了。”


    “”说的谁敢喊似的。


    万家枇杷树下的小插曲无人知,倒是王家和姜家的事儿成了全村热闹,下午一家人吃晚饭,家里说的还是这事儿。


    柳欺霜这会儿还在说旁人家的热闹,一点不知道他自家里的热闹马上来了。


    今年,家里多了五亩水田,秋收一忙就是五六日,八月二十这天,柳欺霜张望着村口盼着万冬阳回来,可他没盼来万冬阳,他阿爷倒是上门了。


    有人拿了柳家的房契地契上门,说是他家房屋土地在半月前被抵押了,喊柳阿爷赶紧腾地方,他们要卖房子和土地。


    第118章


    柳阿爷的话,柳欺霜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还是万永安说了先去柳家看看,他才赶紧跟着去了。


    柳欺霜他们离着柳家还有些距离就瞧着家里院子有好些人,其中好几人都是身形魁梧的汉子。


    那些人见柳阿爷还真喊来了人,直接将手上的房契地契拿了出来,说是这家的女儿女婿抵押给他们的,问他们是要拿钱赎回东西,还是赶紧过户搬走。


    “契约白纸黑字,若他们半个月内还不上钱,我们来收房收地,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这田地屋舍都是我们家老爷的了。”


    半个月前


    那些人几句话罢了,柳欺霜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半个月前,不正好是他娘去万家要钱不成,又撺掇他阿爷上门的时间吗。


    所以,那夫妻两个知道万家是硬茬,他们啃不动,知道他们占不到万家一文钱的便宜,索性就弃了柳家,准备回去徐家过日子。


    怪不得啊,怪不得打谷子的时候,徐家人会在他家的水田里,原来这回不是徐家来要粮食,是他们自己要将粮食送走!


    柳欺霜所想一点没错,半个月前,两口子没从万家弄到一文钱,柳丛香气急,用徐家威胁她爹,便让徐仕凡动了心思,他当即就回了徐家一趟。


    白凤仙得知柳丛香竟然怀孕了,且还是儿子,顿时高兴坏了,立马态度大变,不止一口一个乖儿子的喊着徐仕凡,还立马去抓了一只大公鸡出来,还给了五钱银子,喊人买点东西给柳丛娘补身子。


    徐仕凡拿了钱物回家,立马动了心思,他想着,与其在万家坝受万家的闲气,不如回去徐家过日子,眼下柳丛香肚子里的孩子是徐家唯一的香火,只要他们回去,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而且还不止如此,他多年愿望也能达成,终于能在徐家当家做主,多年怨气也能一吐而尽,也好生让他哥嫂过过他以前的日子。


    徐仕凡原本就惦记着徐家,柳丛香也对自家哥儿死了心,两口子一合计便有了主意,他们回徐家,但他们不想空手回去。


    两口子立马就将家里苞谷全卖了,打谷子的时候徐家人也是他们喊来的,而且田里的谷子都没有运回家,直接拉回徐家去了。


    家里粮食全运走了,柳丛香还不满足,她甚至将家里的屋契地契偷了,让徐仕凡去抵押了,两口子这才揣上家里所有银钱跑了。


    柳欺霜将所有事情想通,忍不住的眼前一黑,连着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马翠兰扶了他一把,他或许直接就摔地上了。


    他看了马翠兰一眼,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更抬不起头。


    他二嫂是对的,万冬阳娶了他就是娶了一家子麻烦回家。


    看着被人捏在手里的契书,柳欺霜心里已经完全绝望了,他明白,家里的屋子和田地肯定是保不住了。


    契书上头不是他爹娘名字,但凡谨慎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贸然给钱,所以他们两口子只能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庄,用低于市价的价格将契书抵押,钱庄势大,有的是法子让户主过户,钱庄从中赚取差价。


    柳欺霜绝望之时很快冷静下来,这会儿他心里的恐惧慢慢淡去,剩下的只有一腔愤怒,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能让那两口子讨一点好,以为跑了就没事了?不可能,大不了找去徐家把银子要回来,再不行直接抢!


    柳欺霜刚生了去抢钱的心思,万小花突然跑了,万永安也开口了。


    “这位兄弟,你手上的可是赃物,这家的户主可不是那两口子而是这位老爷子,家里东西丢了报官就好,这契书自有官府替我们要回来,你们想要挽回损失,只能去找那两口子。”


    万永安直接用报官威胁,他知道,这种人讲道理没用,他们只怕比他们更有权势地位的人。


    万永安想的倒是不错,可他不知道,这些人压根儿不怕一个泥腿子嘴里的报官,他们比谁都明白,平民百姓比谁都害怕见官,报官也就是嘴上说说吓唬人罢了。


    “老子管你户主是谁,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银子给出去了,这屋子土地自然该是我们的,赶紧腾地方同老子去过户,否则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那个带头模样的人说罢,已经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可万家兄弟两个也不是好惹的,让家里人护着柳阿爷立马和人动起手来。


    兄弟两个个子都大,一个一身蛮力,挥出去的拳脚像是铁锤,一个身手灵活,能见缝插针下死手,钱庄四五个打手一时之间竟然一点便宜讨不到,且不多会儿功夫,兄弟两个还等来了帮手。


    柳家突然来了许多村人,里头有万家的亲戚也有万地主家里的佃户,几十个汉子手里还都拿了家伙,直接将钱庄的人吓得再不敢动手了。


    他们往常也去过旁的村子,村里谁家出事了,旁人都是看热闹居多,真心帮忙的少,他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这万家坝是土匪窝不成,还惹不得了。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带头的人嘴角已经见了血,他见村人齐心,知道今日是讨不了好了,不敢再动手,赶紧让手下的兄弟停手,开始给人讲道理了。


    “各位乡亲,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帮东家做事的,我们也做不了主,这家的女儿将地契压给我们东家换了钱,如今银钱还不上,这田地合该是我们东家的。


    若是想要田地屋子没问题,拿钱来赎,不过几亩田地罢了,我们东家管理还不方便呢,总之都是要卖出去的,卖给谁都是一样的。”


    “什么?徐家两口子把柳老头的田地房屋都当啦?”赶来帮忙的人这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比方才的万家人和柳欺霜还震惊!


    “怪不得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两口子了,这是拿了钱跑了?”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啊,那点儿银钱够做什么,也置不下一份家业啊。”


    “置什么家业啊,你们不知道徐仕凡老家的事儿吗?徐家的大孙子出事了,徐家唯一的根苗断了,柳丛香那个婆娘不是又有了吗?他们拿了柳老头的钱回去徐家享福了。”


    “我呸!挨雷劈的不孝女,她爹娘生她的时候就该两脚把她踩死,养大了也是祸害人!”


    村里人几乎都在骂柳丛香,万永安知道这会儿骂人无用,还是得想法子解决事情才是。


    “这位大哥,方才是我们冲动了,你没事吧?众位兄弟都没事儿吧?”万永安一边安抚着钱庄的人,一边从身上摸了块碎银出来,之后还将碎银往那领头的人手里一塞。


    万永安突然来这么一手,倒是让那些人懵了,不明白这饿狼怎么突然变小白兔了?方才打他们的时候明明凶得要死!


    钱庄的人原本就打不过人,已经软了态度,这会儿万永安又给递了台阶,面色都好看了不少,万永安便趁机说道:“大哥,钱庄的规矩我们也懂,只是这位老人家只一个独女,若是这田地屋舍丢了,他就只有一条命了,到时候闹出人命,也是给你们钱庄惹麻烦不是?


    这样吧,劳烦大哥再给老人家几天时间,我们去找他女儿商量,到时候这契书自然是拿银子赎回,只是您得给点儿时间,让他们有机会赎回,您看如何?”


    “成吧,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就再给你们几天时间,我们二十四那日再来,到时候便不是我们兄弟自己来了,会有镇守府的人跟着。”


    “多谢多谢。”万永安心头明白,他那话什么意思,若是有镇守府的人同行,村人还敢动手,那可就是造反了,事情可就大了。


    钱庄的人走后,村子里的人却一个都没走,柳家这事儿说是奇闻也不为过,不说他们只活了二三十载的年轻人,怕是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也没听过见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儿啊,生她还不如生个棒槌!


    柳阿爷从万家回来之后,一句话没有说,他这会儿还有些浑浑噩噩,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不敢相信柳丛香做下的事。


    “柳阿爷,你看是今日还是明早合适?咱们还是去徐家一趟吧,他们银子到手没有多久,想来还没有动过,还是让人拿了银子赶紧去把地契赎回来吧。”万永安冲柳阿爷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他对这个老头子是有气的,甚至很看不上他。


    他心里明白得很,她柳丛香有胆子干下这样的事,说穿了都是她爹惯出来的。


    老头子连妻子被人坑死,孙子被人虐待都能看过眼,她是打量着她爹拿她没办法,又明白他万家不会不管这事儿,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头子无家可归,所以想让他万家拿钱将契书赎回来,或是干脆让万家把人接过去养着。


    做梦!简直痴心妄想!


    他万家是可以养着家里夫郎的娘家亲人,但绝不是被人算计着养!


    万永安先头还想着去徐家要钱,转头一想又给否了,他们不能要钱,只能管人要契书,若是要钱,他们要亏上好大一笔呢。


    那两口子绝对是以低于市价不少的价格,将田地屋舍抵押出去的,但人家放出来可就不是那个价格了,其中差价怕是足足有十来两银子,他们才不做冤大头呢。


    万永安的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村人,合该这样的!


    “走!现在就去!反正今日时辰尚早,我们现在就去,大家一起去,这样的不孝女留着干嘛?若她不把银子吐出来,直接打死算了!”


    晏国以孝治天下,柳丛香这回算是惹了众怒了,村子里同万家柳家毫不相干的人家,也都义愤填膺,都想给柳丛香一个教训。


    大伙儿正准备出发,万冬阳气呼呼从家里来了。


    “要个屁要那么麻烦!直接去告她!”万冬阳下船之后急匆匆往家赶,他想知道他大哥仓库给他找好没,可家里却只有他大嫂一个人在家,他大嫂几句话,他这才知道柳家出事了。


    他就说嘛,方才回家的时候,瞧见柳家院子里一堆人,他原以为柳丛香滑胎了,村人去看她,他心里还高兴呢,哪知道不是滑胎了是滑头,那该死的两夫妻偷了柳家所有东西跑了!


    万冬阳这话是在柳家院子外头喊的,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进了柳家院子便开始找人,柳欺霜也在往他身边去。


    “万冬阳。”柳欺霜这会儿才开始红了眼睛,万冬阳终于回来了。


    万冬阳二话没说,拉了夫郎到身边只同人说了一句话。“别怕。”


    柳欺霜自然不怕,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当这个冤大头,他只是觉得愤怒,觉得难受,他现在只想天降一道惊雷,直接将那两口子劈死!


    只有如此,他才认了,那田地不要也罢了!


    可若是他们死不了!这田地他们就必须吐出来!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捡了好几年的石子才养出来的地,凭什么给别人!


    万冬阳安抚好了夫郎,就去找他大哥了,家里出事了,他得赶紧将船上的货安排好了,才能安心解决家里的事。


    万冬阳临走的时候喊万永安给他找个仓库,万永安早给他办好了,他喊了万家人就往镇上去了,码头的事一点耽搁不得,柳丛香两口子容后再和他们算账。


    万家人都走了,徐家自然是去不成了,村人也都走了,家里只剩下爷孙两个之后,柳欺霜才有机会问他阿爷,他准备怎么办。


    “没有了,没有这个女儿了。”柳阿爷这会儿才从噩梦中醒来,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女儿,他亲生的唯一的女儿,在他疼了她几十年之后,竟然将家中一切都卷走,不打算认他了。


    “明日,去徐家找人要地契。”柳阿爷心头想法同万永安一般无二,他不管什么银子,只管要回他的地契,这地契是谁拿走的,他就找谁要。


    “若她不给呢。”柳欺霜几乎可以预见柳丛香的反应,他料定了她娘不会搭理他们的。


    因为契书的主人是他阿爷,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他阿爷,有的是法子让这事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会不给的。”


    柳阿爷都想好了,明日喊上万家人和村里热心的乡亲,大伙儿一起去梁家沟,他就不信了,他徐家会有那么厚的脸皮,会一点名声都不顾了。


    徐家能不能保住名声不知道,眼下,柳家是声名扫地了,村里有人同情柳阿爷,但更多却是怨他的,都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绝对会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


    往后别人提起万家坝怕再没有好词了,都会说那个不孝女就是那个村的,他们全村的人都被连累了!


    今日,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村人愿意跟着去徐家,一半是真的同情柳阿爷,一半也是为了自家,村子名声臭了,对村人可不是好事。


    万冬阳他们去镇上的时候还不到午时,一家人足足忙了两三个时辰才忙活好,回家的时候都快要酉时了,也就是这个家家户户基本都开始做晚饭,基本不会去旁人家串门的时辰,万家都有好些村人在。


    他们到万家,只有一个目的,劝说万家人好生解决柳家这事儿,可万万不能坏了村子名声。


    “你们放心吧,便是柳老头喜欢吃亏,老子不喜欢,我才不接这个大麻烦,为了自个儿我也不能让他吃了这个亏。”万冬阳心里烦,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竟然直接喊了柳阿爷柳老头。


    可这个时候,谁会在乎他嘴里的称呼啊,都因为他的话高兴着呢,就连万永安都笑了,因为他那句‘柳老头’。


    是啊,万冬阳说的有道理,那两口子就这么跑了,柳老头只能他们两口子照顾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啊。


    万冬阳这么说了,村人都放心了,这才回去了。


    外人走了只剩下自家人了,家里人才开始安慰柳欺霜,柳欺霜这会儿其实不需要安慰,他从小就知道,遇到难事了可以难过,但只能自己偷偷难过,而且还得把事情解决了才能难过。


    今日的晚饭吃的没滋没味的,饭后万冬阳想吃枇杷,柳欺霜跟着人摘枇杷去了,万小花原本也要去,被她娘拉住了。


    两人一到枇杷树上,柳欺霜就同人说了他心里的担心。


    “万一我娘既不给钱,也不去赎地契怎么办?”到时候他阿爷就无家可归了,他真的能不管吗?


    万冬阳其实早说过解决法子了,只是谁都没有当回事。


    “霜霜,法子是肯定有,只是看你阿爷愿不愿意,不然这样吧,咱两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柳欺霜隐约知道万冬阳想说什么,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之后一颗心终于到了实处。


    无论如何,明日事情就有结果了,该怎样就怎样,他也不用堵心了。


    隔日一早,柳欺霜早早就醒了,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他知道时辰还早,可他就是睡不着,他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了,梦里他家什么都没了。


    也不知道熬过了多少时辰,房间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也是这个时候身边人有了动静。


    万冬阳一醒下意识摇了摇身边的人,还想着将人喊醒,柳欺霜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动了动身子,然后往人身边再近了一点,在人怀里找了个位置将眼睛重新闭上。


    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爹娘不还钱,害怕他阿爷妥协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万冬阳看着窗户那里透进来的微光,知道这会儿已经破晓,他们还要赶二十里路去徐家,可不能耽搁,将人微微推开之后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又揉了揉夫郎的脸让人别怕。


    “没事儿的。”


    “嗯。”


    柳欺霜咬了咬牙麻利穿衣起床,等两人到了灶房洗漱,柳欺霜见身边人一直看他,甚至还伸手揉了揉他的眼睛,才有些担心的问道:“我脸怎么了吗?”


    “没有。”万冬阳摇头,夫郎的脸只是变好看了罢了,他大小眼不见了,两只眼皮儿都变双了,可他心里并不开心。


    上回夫郎眼睛变了是因为杨家的事儿受了委屈,这回定是难过柳家的事儿,这眼睛才变了。


    “别不高兴了,天大的事咱们都能解决。”万冬阳不想多提那天杀的夫妻两个,只能盼着夫郎左眼赶紧单回去,好不好看的有什么重要的,心里畅快才重要。


    再说了,他大小眼也好看,很好看,比谁都好看。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万家所有人除了林秋月和万小花都往梁家沟去了,因着两地有些距离,万冬阳还驾了马车,拉了柳阿爷和他爹娘还有柳欺霜先走了,他大哥他们领了村人走路过去的。


    万冬阳他们坐马车要稍稍快些,到梁家沟的时候不过巳时。


    到了地方,马车停下,万冬阳不说去徐家就连村子都不进去,只拿了个铜锣在村口使劲儿的敲打,将梁家沟的村人引来之后,便开始同人说柳家的事儿。


    柳丛香两口子这些年干的那点儿破事,他全给人抖出来了,从他们逼死亲娘,虐待亲爹和亲儿子,到这回偷了整个柳家跑路的事儿,一件不落全说了。


    梁家沟的人听着万冬阳的吆喝,仿佛在听天书一般,他们没想到,平日看着老实窝囊的徐仕凡,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这都啥事儿啊,徐兄弟可不是你们口中那样的人,你们别胡说败坏人名声啊。”


    有梁家沟的村人替徐仕凡鸣不平,万冬阳压根儿不搭理他,反正自有万家坝的村人替他掰扯,他只管铆足了劲儿,用最大的声音冲着村子里吆喝那两口子的战绩便好。


    说来这徐家离着村口不算近,可万冬阳的喊声他们竟然听得清清楚楚,徐家人被万冬阳喊的心烦,更喊的心虚,甚至有不少村人到徐家骂人了,喊他们赶紧去村口把话说清楚,可别让外村人败坏他们村子的名声。


    徐家人心虚哪里敢去,可偏生柳丛香就敢。


    她知道万冬阳喊的那些事儿,都是她自家的私事儿,只要她爹不计较不在意,旁人便管不着。


    柳丛香起身就往村口去了,想要将她爹打发走,她好过清静日子。


    白凤仙害怕她未出世的孙子出事,也跟着去了,徐仕凡自然也要去,他后半辈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肚子里这个孩子了,他自然要将人肚子好生护着。


    徐老头虽也在意孙子,可他也要脸,况且眼下还不确定是孙子,他便安心待家里,就是不出门。


    徐家人也是一样,哪里愿意为了个死孩子去受人白眼,也在家里装死,眼神都没落到村口的位置。


    到是巧了,柳丛香两口子和白凤仙到村口的时候,万永安他们也到了,几人一见万家还有人来,瞧着还不少,一时有些心虚,害怕这群人直接蛮干,上门抢了东西再狠狠揍他们一顿跑了,他们也奈何不了人。


    柳丛香下意识捂着肚子,黑着一张脸往万冬阳的马车那里去了,因为她爹在那里。


    “爹,你这是干嘛啊!你是我亲爹吗?竟然这么丢我的脸!”柳丛香倒是厉害,还先冲人发火了,好似这事儿是柳阿爷做错了一般。


    万冬阳听着柳丛香嘴里那几句理不直气也壮的话,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大伙儿快看啊,不管亲娘死活,虐待亲爹还偷走亲爹所有家产的不孝女在此啊,各位擦亮眼睛啊,一定要将人看清楚啊,她连爹娘都不管不顾,心肝比锅底还黑啊,可别惹上她惹到一身晦气啊。”


    “万冬阳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柳丛香又不是真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什么都能不管不顾,可她吼了万冬阳又不敢冲人上手,只能指着柳欺霜骂,“小兔崽子,你是要反了天了是吧?赶紧给老娘滚回去,否则老娘打死你!”


    柳丛香可没少拿‘打死你’威胁人,可这会儿柳欺霜根本不怕,他只是扶着他阿爷,让他阿爷来说。


    柳阿爷没想到,女儿不说悔改,竟是连一丝心虚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会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真是冤孽啊,冤孽啊!


    “丛香,你是知道的,我是一点积蓄都没有的,你把家里粮食全搬走了,银钱全拿走了,就连屋子土地你都全卖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要让我去死吗?”柳阿爷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也将周围梁家沟的村人全都说的变了脸色。


    他们没想到,方才那后生竟然一句话不掺假,徐仕凡两口子,竟然真的干下了这等子天打雷劈的事,这做人女儿的,怎么能如此不孝啊!


    梁家沟的人脸色一变,那边的三人才有些慌了,近日徐家因为流言,家里大孙子和几个孙女说亲都困难,他们可算是见识到流言的威力了,这会儿哪敢再让人传徐家闲话啊。


    白凤仙给柳丛香打眼色,让人赶紧解决,柳丛香黑着脸到了她爹身边,小声冲人说道:“阿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忍心让我颜面扫地吗?不就是几间破屋和几亩田地吗?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再说了,你孙子不是马上要单过了,你去跟着他得了,反正他也是你养大的,养你天经地义。


    那些田地就当是分家分给我了,你没分到东西,大不了我不让他给我养老了,你去跟着他们过,他们该孝敬我的东西直接孝敬你,咱们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就成了。”


    柳丛香觉得她这话一说,那爷孙两个应该是欢喜的,她早看出来了,那兔崽子压根儿不想搭理他们夫妻,每次送回去的东西都是专程给他阿爷的!


    这样的儿子要来干嘛,就当是死了得了,往后再不来往便是。


    仿佛给了人恩赐一般,柳丛香还得意上了,觉得那爷孙两个应该要感激她,可她话落,等来的只有柳阿爷的一句话。


    “你真不把地契还给我?”


    “还什么还,怎么还?早没了,我都换成银子了,你有本事找镇上钱庄去要,你能要回来,他万家能要回来,算你们有本事。”


    “你就不怕我去衙门告你吗!”柳阿爷死死盯着柳丛香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丝不忍心,可他找不到。


    “要去赶紧去,别浪费时间,不去赶紧滚,别败坏我徐家名声!”柳丛香这话说了干脆走了,她身后的白凤仙还在厚颜无耻的和梁家沟的人解释。


    她竟说,柳阿爷一直虐待柳丛香夫妻,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孙子,他们拿走的都是他们自己挣的。


    至于徐仕凡,他看着一句话不说的万冬阳别提多得意了,想着这人啊空有一身蛮力又怎样?娶了他的哥儿就得被他拿捏,什么都得听他的。


    哼,暂时便宜他了,可这事儿没完,等到孩子再大一点,他们若不给俸粮,他就去衙门告那兔崽子不孝,到时候他万家也得成他徐家的粮仓!


    徐家人就这么走了,万永安见万冬阳毫无反应,急得不行,正想催促人去徐家,别在这村口浪费时间,万冬阳开口了,冲着柳阿爷开口了。


    “阿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咱们即刻动身去县衙,你报官说家里屋契地契丢了,咱们让县老爷将家里东西找回来,要么你孙子拿着一份休书回去,同你一起去要饭,你自己选吧。”


    “老三!”


    万家所有人都惊了,这声老三差不多是他们家里人一起喊出的,话语里都是责备,万母和马翠兰还赶紧去了柳欺霜身边,万永安甚至捋袖子准备打人。


    可万冬阳好像铁了心了,便是他大哥巴掌已经落到了膀子上,也绝不低头退让,依旧一眼不眨盯着柳阿爷,只等他一个答案。


    “霜霜,我可怜的孩子啊!”柳阿爷捂着胸口慢慢蹲到了地上,之后不顾一张老脸呜呜哭了起来。


    柳欺霜也哭了,他好像有点知道他阿爷要怎么选了。


    一行人蔫头耷脑的准备回去了,但临走时候,柳阿爷突然发话了。


    “方向错了,去县城咱们走北面儿吧,只需要绕两个村子,统共不到十里地就能到镇上,再去县里就方便了。”


    第119章


    万家坝的人竟然还分两个方向走了,有人跑去徐家说柳阿爷往镇上去了,柳丛香听了这话还挺高兴,想着一定是她爹死了心,自己去镇上赎地契去了。


    “万一老头子真去告你怎么办?”徐仕凡还是有些担心的,若是只有柳老头自己,他倒是不怕,那老头干不出什么大事,可有个黑心的万冬阳在就不一样了,就怕他撺掇着人真去县里。


    徐仕凡话落,柳丛香白了他一眼,她一边轻笑一边摇头,笃定说道:“我爹去告我?天塌了都不可能。”


    柳丛香这话一说,徐仕凡想到以往十来年的事情,也彻底放心了,那老头子确实从不会同妻子作对,否则他在柳家也说不上话。


    彻底放心之后,今日之事,徐仕凡便不打算多想了,倒是徐家人想得美,觉得等柳老头把地契赎回去了,柳丛香肚子里的孩子也生了,他们抱着孩子回去,在柳老头面前说说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保不准啊,那柳家的田地他们还能再卖一回呢。


    万冬阳他们到了县里,去专门帮着人写状纸的地方,将柳阿爷要伸的冤屈要状告的人都写清之后,便往县衙去了。


    县衙收了百姓的诉状,并不会立即开堂审理,还得看前头有无案子要审,有些县令还会差人查证原告所述是否属实,柳阿爷递了状纸,一家人便回去了。


    柳阿爷的状纸是八月二十一递上去的,先头钱庄的人说了他们二十四那日还会上门,那些人再次上门可就不好打发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若是真让他们逼着过了户,怕是上了公堂也晚了。


    万永安一直担心,二十四之前事情解决不好,惹来诸多麻烦,但他不知道,二十一日当日,他们村子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有生面孔进村,打听柳家的事。


    隔日清早,有官差找到了柳家,柳阿爷的案子二十二那日便要开堂审理了。


    万冬阳今日便不让他家里人跟着了,反正去了也没用,不如在家干点儿活儿。


    “大哥,你们该干嘛干嘛吧,我们昨日回来的时候,我瞧着村里好几户人家在晒核桃,你们也赶紧去捡核桃吧,那可是无本的买卖,一天能赚几钱银子,错过了多亏啊。”


    除了不想耽误哥哥们赚钱,万冬阳将家里的事儿也都排好了。


    稻谷收成之后,得赶紧将稻田收拾出来,紧跟着就得种麦子了,今年家里多了五亩田,若是只靠家里人锄田得多花几日时间,可偏巧今年事多,他根本没工夫管。


    万冬阳想着,今年家里秋收他就没跟着忙活,只顾着干自己的事儿了,秋收之后的事总要负责,否则他心里过不去。


    他昨日去村里找了人,出了四十文一日的工钱,喊人直接将他家稻田犁出来再片好,到时候家里直接种麦子就成了。


    少了锄田这个累活儿,八月里便只剩下些杂活儿,只他爹娘也能忙活好,便不需要操心了。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儿,万冬阳准备出发去县里,可他临走被他娘打了好几下,万母没想到儿子这么败家,锄田又不是什么累活儿,干嘛花钱啊。


    “死小子,你以为你地主啊,还花钱请人干活儿,都和你说了钱要省着花,怎么都成婚了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娘,赚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你别管我,反正我钱都给了,你也要不回来,你安心折腾菜园子就行了,田里的活儿不用操心了,我们走了啊!”


    万冬阳话落就跑,他爹娘也追不上,倒是万永安安慰了他们一通,“虽说花了一两百文,可眼下最要紧的活儿直接不用家里操心,不是挺好吗,你们就收了老三的孝心吧。”


    万永安觉得万冬阳说的有道理,赚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有了钱还过苦日子那干嘛赚钱,反正有钱没钱都一样


    万冬阳拉着柳阿爷和柳欺霜,还有些村人往县里去的时候,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他心情好得快要上天了,可徐家那里却是完全相反,一个个都觉得天塌了。


    “差爷,冤枉,冤枉啊!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家里产业早晚都是我的啊,我拿的是我自己的东西啊!”柳丛香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不敢相信,她爹竟然真的去告她了!


    前来拿人的官差,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抓人,他们听人喊冤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捉了柳丛香两口子带走了。


    徐家其他人这会儿看着着急,其实只有白凤仙两口子真着急,特别白凤仙,她耳朵里全是两口子临走喊的‘救救你唯一的孙子’,白凤仙这会儿脑子都要成浆糊了,孙子她是一定要救的,因为他们说的没错,柳丛香肚子里的真是她唯一的孙子了。


    因为,外头的流言非虚,她那大孙子是真的不中用了,已然无法为徐家传宗接代了。


    晏国律法规定,县令不得私设公堂,断案需打开县衙大门,方便百姓围观,说是围观其实就是监督,但凡注重名声的县官都不会胡乱办案惹得百姓不满,也坏了自己官声。


    县太爷开堂审案基本都在午时,万冬阳他们到县里时候,周遭还没有什么围观的人,等正式开始审案,县衙大门口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审案子可比看大戏还精彩呢。


    柳丛香昨日还得意洋洋的在徐家人面前吹嘘,言她阿爹绝不会做让她为难之事,如今父女两个对簿公堂,柳丛香才吓得软了腿脚,可对着柳阿爷她依然嘴硬。


    “阿爹,你做什么啊,我们自家的事你怎么闹到了县衙,劳烦县令大人啊!”


    柳丛香这话说的小声,可也不知道是谁耳朵那么好,她这话一说立马有人喊道“打死那个不孝女!”


    随着这一声话语落地,几枚臭鸡蛋和数不清的烂菜叶朝着柳丛香飞了过去,眨眼功夫,她和徐仕凡已是满身狼狈,一身臭烘烘。


    “肃静!”


    县令一声惊堂木拍下,外头乱糟糟的人群终于安静了。


    县令正式开堂审案,开始走流程。


    “堂下何人”


    “禀大人,小人乃万家坝村民柳大山,小人要状告本人亲女及女婿偷盗本人的屋契地契,将之擅自抵押给他人,请大人为小人做主,为小人寻回屋契地契。”


    “阿爹!”柳丛香这会儿是真急了,开始同柳阿爷告饶,“阿爹,我们回家吧,阿爹,我们回家吧。”


    柳丛香连求饶都不敢说出事实,只一味眼神告饶,柳阿爷却根本不看她,既到了这公堂上,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上堂岂是儿戏,若他这个时候反悔,挨板子的人就是他,且那两口子会更加肆无忌惮做坏事。


    柳阿爷不搭理柳丛香,柳丛香这会儿却必须要回县令的话,两口子各自报上姓甚名谁,家住何地之后,所有人身份明晰,县太爷开始看状纸。


    县太爷手里的状纸不是他第一次看,再次看着手里状纸所书,想着昨日派出去的衙差送回来的证言,县令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县令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忤逆不孝之人,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被告柳丛香及赘婿徐仕凡,尔等可认罪?”县太爷心中明镜一般却要例行一问,两口子不停磕头喊冤,“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两人只管喊冤,却说不出冤在哪里,他们不知道,喊冤无用,这案子,是县令这辈子办过的最稀奇却也最简单的一个案子了。


    此案,根本不需要柳老头如何自证,县令已经拿出了两口子去富余钱庄抵押地契之时,签下的契书,就连柳家屋契地契都在手中,他们偷窃柳老头屋契地契,便有了物证。


    至于人证,就连自告奋勇跟着万冬阳他们来的村人都没用上,因为县令直接传了他找的证人上堂。


    “大人,这夫妻两个他们不是好人啊。”万家坝的村人被传唤上堂,第一个开口的便是王桂香。


    柳欺霜没想到,这县令办案竟然如此神速,不止早已差人去了钱庄,拿回了被偷走的地契,还找好了证人,这办案方式竟然和去年杜家的案子一样,县令自己就将所有事情给解决了?


    他们以前的县老爷可是什么都不管的,人证物证都要自己来,一个不好就要被打板子,所以都没人敢报官,没想到这县令竟然真的会自己查案办案,这可是前无古人的青天大老爷啊!


    柳欺霜还在感慨和高兴他们遇上了青天大老爷,那边作为证人了的村人,已经争先恐后的说起了两口子干的那些混账事。


    “大人,这两口子不是好人啊,他们平日里一家人开两锅饭,两口子有粮有肉,那爷孙两个顿顿粗粮青菜,他们年年有新衣,那爷孙两个却连打补丁的衣服都没得穿,衣服破了就只能破着。”


    “何止是吃的穿的啊,两口子还将柳阿爷赶到牛圈里去睡,那牛圈旁边就是猪圈茅坑,那可是乞丐都不睡的地方,他们竟然让家里长辈睡,怎么会有那么黑心的人啊!”


    “对了!他们还会动手的!那爷孙两个脸上经常有淤青,全是那两口子打的!”


    “对了,还有”


    万家坝的村人正说的起劲,两口子也赶紧喊冤,可外头看热闹的人又闹了起来,一个个又开始愤愤不平,两人这回不止挨了烂菜叶,甚至还有人捡了小石子砸他们。


    “打!打死他们!”


    “打死那不要脸的两口子!”


    “肃静!”县令突然一记惊堂木拍下,众人赶紧住嘴,之后县令示意村人继续,王桂香才继续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敢用性命担保,我们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虚假,那两口子真的不是人啊。”


    王桂香生怕县令不信他们所言,赶紧保证自己所言非虚,可她不知道,事实是县令听不下两人恶行了,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晏,会有如此不孝女。


    柳丛香两口子这会儿吓得骨头都软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徐仕凡吓得抬头都不敢,像只鹌鹑一般缩成了一团,柳丛香虽然同他差不多,可眼神一直落在了柳阿爷身上,一直在喊柳阿爷救她。


    “阿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柳丛香求了柳阿爷,柳阿爷不肯看她,她又转而对着柳欺霜哭道:“霜哥儿,你救救阿娘啊,阿娘是疼你的啊,不然怎么会让你嫁去万家享福,你救救阿娘啊,你可是我十月怀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生下的孩子啊,你有今天都是阿娘的功劳啊!


    你是我儿子,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的啊!”


    柳欺霜这会儿哭的满脸泪,但他不是在担心柳丛香。


    原来,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去那些日子,他才清楚知道,他竟然过了十几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他的爹娘,他亲生的爹娘简直没把他当人看。


    柳欺霜不搭理他们,两口子眼见求饶无用,竟然开始攀扯柳欺霜,将他背着爹娘嫁人的事儿都扯了出来。


    “大人!草民也有冤屈,草民要告亲儿不孝,竟然不顾父母之命同人无媒苟合!方才那些人也是胡说八道,是我儿不听劝阻一味忤逆父母,我们才会对他施以小小惩戒,村里穷人家日子都是那样,大家都是吃不好穿不暖,我们两口子也是一样,怎么能是虐待他们爷孙啊。”


    县令不想和他们掰扯过往之事,只一听他家哥儿背着父母嫁人有些皱了眉头,柳阿爷这会儿才急了,赶紧为孙子说话。


    “大人,非是家中哥儿私自与他人婚配,这婚事是小人做主,怨不得孩子,可小人也是被逼的。这两口子想让孩子嫁给亲伯父的儿子,两个孩子可是亲兄弟,怎能行此□□之事啊!”柳阿爷原是不想提如此丢人的事,可不提,孩子可能要背上不孝的名声,这才是大事啊。


    柳阿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半晌没回过神,县令气得再不想继续听下去,立马就要断案,可这个时候徐家人抬着徐老头到了县衙外,直呼家里儿子儿媳冤枉,他们卖地只是为了救治重病的父亲,是出于一片孝心。


    柳老头的证人在堂上,如今两口子有了证人,为显公平自然要传唤上堂。


    徐家人一到,白凤仙跪趴在柳丛香两口子身边就哭了起来,直言是她连累了他们,若不是她找两人借银子,他们也不会做下此等糊涂事。


    将卖地罪过不轻不重的揽到了自己身上之后,白凤仙又抱着柳丛香哭,说她怀着孩子还要两边担忧,实在是苦了她了。


    县令一听柳丛香竟然有孕,脸色一下就变了,立马喊了大夫上堂,一为徐老头验伤,二为柳丛香把脉。


    大夫为两人看诊之后,证实徐老头确实是有伤在身,柳丛香也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县令这下子开始为难起来。


    这柳丛香偷盗亲爹地契确实是大罪,可她目的却是救人,且还是公爹,这也是孝,为孝而不孝,这事儿还真是难办。


    县令为难之际,突然看向了柳阿爷。


    “老人家,据本官所知,你只一个独女,你年纪不小,若是独女出事,你往后可如何生活?”县令这话一说,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话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县令在做和事佬,想让柳阿爷和人冰释前嫌。


    徐家人和柳丛香两口子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柳欺霜和万冬阳却心道不好。


    柳欺霜紧张的看向他阿爷,柳阿爷却看了柳丛香一眼,然后同县令磕了头,“大人,小人实在是要不起这个女儿了,今日便断了这父女关系,此后便是陌路人。”


    “老人家,你可想清楚了?这人总归有一死,你可想过你百年之后无人为你收尸,你只能曝尸荒野这是何等可怜啊。”


    “哎哟!要是有这个女儿,怕是明日就要为柳阿爷收尸咯~”外头人群里不知是谁如此大喊着,他的话很明白,两口子若是安然回去,会找柳阿爷算账。


    柳欺霜借着这个机会,赶紧开口了,“大人,小人有话说。”


    柳欺霜原就跪在他阿爷身边,这会儿赶紧朝着县令磕了个头,顺着县令方才的话说道:“大人,小人愿奉养阿爷终老,为阿爷打理生前身后所有事。”


    “可你是嫁出去的哥儿,你夫家可愿?”民间俗理,嫁出去的儿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再不是娘家人,又如何管娘家事,更何况是奉养老人此等大事。


    “愿意。”万冬阳赶紧应承,“大人,小人便是柳大山孙婿,小人愿立誓,夫郎奉养娘家阿爷一事,小人绝无半分埋怨,愿如同亲孙同夫郎一起孝顺阿爷,若有违此誓,愿终身病痛缠身不得好死。”


    柳阿爷在万冬阳话落之后,便什么顾忌都没了,赶紧说道:“大人,小人一直都是由孙儿照料,女儿是要不起了,便跟着这孙子过活吧。”


    “你不认女儿却要认孙子?”县令惊了,同时也觉得有些难办。


    “大人,小人与孙子相依为命数十年,孙子为人小人清楚,小人将来绝不会老无所依。”


    柳阿爷的话说的柳丛香一颗心都冷了,她知道完了。


    果然,有了柳阿爷这话,县令眉目一下开阔,再无半分为难了。


    “既如此,本官知道了。”县令此话一出,思虑片刻又是一记惊堂木拍下,开始断案。


    “被告柳丛香徐仕凡,犯了不孝大罪,虽有缘由却不足以轻饶,又念在柳丛香腹中有无辜之人性命,免其流放之罪,但笞刑难免。


    犯人徐仕凡刑六十杖,犯妇柳丛香刑三十杖,另将两人户籍移出柳家,与其父其子关系断绝,往后再无干系。”


    “大人英明!”万冬阳立马一个头磕下去,嘴里大喊大人英明,之后不管是万家坝的人,还是外头看热闹的镇上居民,也跟着大喊‘大人英明’!


    县令原本还因为私自替母子断亲心虚,等那山呼海啸的‘大人英明’落到耳朵里,便只有满脸骄傲了,他可真聪明,如此难事也能办的如此漂亮,令百姓满意!


    此案结局可谓民心所向,可那头等着被打板子的两口子,却已经吓得浑身无力,仿佛一滩烂肉,且除了那两口子,白凤仙也哭的不成人样了!


    三十板子下去,她的孙子哪里还能保得住啊!她花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惜将家里男人打伤,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啊。


    “大人!民妇愿为儿媳受罪过,求大人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吧,孩子是无辜的啊大人!”白凤仙既下了决心,便豁出去了,拼命朝着县令磕头。


    县令轻判柳丛香,原本也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如今白凤仙这个他眼里的始作俑者要替人受罪,他哪有不答应的,于是柳丛香被放开,那母子两个被拉去打板子了。


    案子完了,柳阿爷也拿回了他的屋契地契,甚至重新去县衙偏堂的户籍处,重新办理了户籍,从此柳家户上便只他一人了。


    一家人事情办好,爷孙两个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他们盼了多年的事情就这么成了?


    “霜霜啊,阿爷方才的话不算的,阿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柳阿爷懂规矩,哪里会去麻烦出嫁的哥儿,真让万家养他,他没有那个脸。


    柳阿爷这话是在同柳欺霜说,可其实是在给万冬阳解释,也在让万冬阳放心,他不会连累孙子。


    万冬阳没想到,这老头还真是爱吃苦,现成的便宜不占。


    “阿爷,你说的话真不真无所谓,我和霜哥儿方才的话没有一字虚假,你放心吧,往后我们给你养老。”万冬阳虽然不喜欢这老头,可如今却也因为他今日选择,高看他一眼了。


    至少,他没有是非不分到为了女儿不管孙子。


    他既然选了孙子,往后他万冬阳自然不会辜负他今日选择,自会为他奉养天年。


    能有孙子供养,谁人不欢喜啊,柳阿爷意识到两人都是真心,心中宽慰,再不去想其他,他们准备回家之时,万冬阳却拉着人往县衙大门口去了。


    这会儿,一堆人在县衙门口看热闹,他们混在人群里,亲眼看着官差手里的庭杖一下一下落在那母子两个屁股上。


    笞刑只打屁股,瞧着像是宽容,其实不然,因为庭杖上头有将近半寸长的细细铁钉,不说三十六十,便是十杖,也足够让人吃苦头,养伤就得养上十天半个月。


    那母子两个可是几十板子,他们回家之后,便是有好药喂着,怕也得三五个月才能伤好。


    万冬阳偏头看了身边夫郎一眼,想看看他什么表情,会不会同情他爹,见人脸上只有隐隐笑意,这才放心了。


    万冬阳向来心眼多,为了博个好名声,不被人诟病无情无义,正准备掏点儿钱出来给一边衙差,让人一会儿帮着安排一个板车拉人回去,便有人兴冲冲来找他了。


    “冬阳,我干得不错吧~”万长青顶着一脸得意的笑突然出现,万冬阳也憋不住了,贼兮兮小声同人道:“小叔,干得好!”


    原来,方才在外头煽动百姓痛骂那夫妻两个,还有给县令拍马屁的,便是同万冬阳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万长青了。


    第120章


    事情办好,万冬阳他们高高兴兴回去了,可徐家一家子特别徐家母子两个可就惨了。


    虽说万冬阳到底还是给了银钱给衙差,让人帮着寻辆板车给人拉回去,可母子两个实在伤的太重,光是拉回去有什么用,还得去看大夫啊,否则性命都不保。


    徐家另外两房的人带着白凤仙两口子和徐仕凡去医馆之时,都恨不得在柳丛香肚子上盯两块洞出来,这一切可都是因为她肚子里那坨肉才搞出来的。


    为了救她肚子里孩子,徐老头被白凤仙拿凳子砸破了头,这一时半会儿家里的活儿干不了了不说,还得喝药养身体,白凤仙更甚,她甚至得在床上躺几个月,这么长时间吃喝拉撒都得他们照顾,可不得累死人啊!


    况且,这伺候还不是一般端茶倒水,还得给人把屎把尿,这多寒碜啊!


    因心头不甘,分家两个字就在徐老大嘴边了,可他还是不敢说出来,因为徐仕凡两口子不孝的下场就在眼前,万一他爹娘一个狠心也去告他,他就完了。


    无奈认栽的徐家兄弟两个,只能嘴上抱怨,开始怪那两口子冲动。


    “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家里有个那么厉害的儿婿,干嘛把事儿做那么绝?”徐老大都要呕死了,原本他就不想要这两口子回去,勉强接受,也是看在他们拿回去的那些银子份上。


    那好歹几十两银子呢,买上几亩水田,家里日子便能更好过,哪知道最后银子没捞着,还丢人又破财,真是亏大了!


    这医馆就和土匪窝似的,从踏进大门开始,身上银子就不停往下掉,大夫把个脉要给钱,开个药方要给钱,抓药又是一大笔钱,三个人花了足足一两银子,且往后还有的花,真是没完没了了!


    这得卖多少粮食,卖多少山货,才能存这么多银钱啊。


    徐老三见他大哥开口了,也开始埋怨起来,但他觉得银子该拿,只是那两口子太蠢,用的法子不对。


    “二嫂你也真是的,往日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儿做下这样的蠢事!你阿爹向来听你的,你就说身子不舒服,保住孩子需要钱,让他自己拿了地契去当铺,再将银子捏到自己手里,也别急着走人,大不了在家呆段日子先把他稳住,不就没今日之事了?


    到时候,等到事情过去,你们再回徐家不就全家欢喜了。”


    “是啊,你们怎么会那么冲动啊。”白凤仙这会儿不敢同两个儿子唱反调,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因为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呢。


    兄弟两个见老娘没一味的袒护老二两口子,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也不怨他们阿娘了,直接将对老娘的怨气全撒在了那两口子身上。


    徐仕凡两瓣屁股都烂了,虽没有性命之忧,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任凭兄弟两个如何埋怨也一个字没有,只一味装死。


    柳丛香心里也有怨,可这会儿她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又不确定一定是儿子,老两口身子也不好,也护不住她,她一个字不敢多说,生怕惹毛了那兄弟两个,他们直接给她一顿打。


    徐家人花了一大笔钱从医馆出来,兄弟两个怨气更重,几乎是一路抱怨着到了梁家沟村口,眼瞅着要到家了,两人正想松一口气,却不知道,他们心头那口松不了了。


    县太爷拿了证据,去钱庄找回赃物之后,钱庄的损失自然要有人赔偿,而这赔偿之人,理所应当便是借钱之人。


    “爹,娘,救我啊,救我们啊!”


    一行人带着一身怨气到了家门口,听见屋子里求救的声音之时,脑子还懵着,人已经赶紧进去了。


    这会儿徐家院子里,徐老大那个伤了身子的儿子,还有徐老三两个女儿,兄妹几个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还被五花大绑着,除此之外,徐家院子里还有一院子摔坏的锅碗瓢盆。


    “阿爹,阿爹!”被绑了的徐家几个孙子一见家里大人终于回来,都激动的大喊了起来,徐家兄弟两个赶紧要去救自己孩子,却被几个大汉拦住了。


    “哟,两位可让我们哥几个好找啊。”这会儿正开口的壮汉,不是前日去柳家的汉子又是谁啊,这回,他算是找到正主了。


    钱庄这一行人,还不是直接往梁家沟来的,而是先去了柳家村,得知两口子早跑了,这才找来了。


    柳阿爷的屋子土地,按市价两亩水田就值二十两,一亩旱地五两这便是二十五两,他家那间土坯房好歹有三间正屋,盖起来怕是要花二十两左右,这所有东西一共就是四十五两,但两口子急着出手,只得了三十两。


    “好汉!各位好汉!欠你们钱的那两口子,我们兄弟同他们不是一家的,我的儿子同他们可没有关系!”便是大夫说儿子身子已经废了,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徐老大心头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儿子总有一天身子会好,这会儿都直接跪下了,想让人赶紧将他儿子放了。


    徐老大一跪下,他身边接连又跪了好几个人,他婆娘还有徐老三两口子也跟着跪下了,徐老三两口子为的自然是他们的女儿。


    钱庄的人是来要钱的,可不是来当人祖宗的,才不稀罕一堆孙子给他们磕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几人。


    眼见人家不搭理他们,几人只好求白凤仙。


    白凤仙人老成精,早知道这三十两银子保不住,可她这会儿还想着让儿子孙子感激她,装模作样对那些人了说道:“我们给,我们给你们钱,不要伤害我的孙子孙女啊,他们可是我的命根子。”


    白凤仙话落,眼泪不停流,仿佛多心疼那几个孩子,之后还赶紧让徐老头拿银子去了。


    白凤仙来这么一出,那边的两家子人还真感动得不行,那几个孩子这会儿也不叫阿爹了,一个劲儿的喊着阿奶。


    徐老头拿了银子出来,钱庄的人银子到手却依旧不放人,甚至没有离开的打算。


    “众位大哥,好汉!我们银子给了啊,快些把我孙子他们放了吧。”白凤仙心头惴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倒是聪明,事情确实是没这么简单。


    “哟,这是打发叫花子啊?咱们手里出去多少东西,咱们还能不知道?”领头的汉子先将三十两银子揣好,之后给手下的人一个眼神,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便开始给徐家人算起了账。


    不得不说,这钱庄的人还是仗义,屋子田地都是按照市价算的,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外加一间房屋统共四十五两,也没有给他们算个天价。


    “如此,除开那三十两,光抵押的东西,你们两口子还差我们十五两银子了,我们兄弟的跑腿费、辛苦费、受气费,算你们便宜点儿,就算五两吧,一共加起来,你们正好还差我们二十两。


    我们兄弟做事向来干脆,你们给了这二十两银子,我们将抵押的契书给你们,彼此就两清了,可若今日不给,就不是二十两那么简单了,咱们可就要开始算利息了。”


    钱庄的人这账目一算,徐家人是真的天塌了。


    “二十两,竟然还有二十两。”徐老头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原以为,他们有了孙子还白得了三十两银子,往后一家子就要过好日子了,哪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孙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孙子,银子也还没捂热就没了,自己兜里的还得掏出去!


    这是要逼死人啊!


    徐老头原本就伤在脑袋上,这会儿是真晕了,倒是白凤仙想晕都晕不过去,反而因为屁股上针扎般的疼痛,此后好几日都合不上眼。


    白凤仙思来想去,眼睛突然看向被绑了的两个孙女,徐老三媳妇儿护女心切,几乎立马猜到她想干嘛,竟是一刻没有犹豫直接冲到院子里,捡了一把菜刀就朝着柳丛香过去了。


    “娘,您若是不想好好的,那就谁都别想好了!”徐三家的意思很清楚,敢打她女儿的主意,那徐家的孙子也别要了。


    徐家落得今日下场,都是因为柳丛香肚子里那块肉,若是这个时候放弃,那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柳丛香吓得一动不敢动,拼命朝着白凤仙求救,白凤仙卖孙女不成倒是知道做好人了,竟还开始训人。


    “老三媳妇儿,你疯了?我是害怕两个丫头受伤害,害怕被人拉去卖了,我这是担心惦记她们!”心里恨得不行,可白凤仙是什么招都没了,只能让人将她抬进了屋子,再将她抬到了床上,她在床铺里摸了半天,让人将银子给那群人拿出去了。


    五十两银子到手,钱庄的人高高兴兴走了,可徐家人却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徐家虽然有些家底,可前些日子一直在给徐家大孙子治病,将近一年一直没有放弃,花费几十两之多,这会儿又拿了二十两出去,家里现银几乎没了。


    而且,徐家老两口和徐仕凡都伤了,且有两个还下不了床,他们不止不能干活儿,还需要人手伺候,需要继续喝药,这又是一笔花费不说,他们家里的活儿眼看着就要多起来了,这没人干活儿,也就赚不了钱!


    家里往后好长一段时日都是只出不进,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徐家的日子不好过,但柳家爷孙的日子,终于可以好过起来了。


    柳家的粮食基本都被徐家搬空了,可眼下这般情形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好结果了,万冬阳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不准备去徐家抢粮食,便是自家夫郎同那两口子已经断了关系,可名声好办事总是要方便不少的。


    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名声要了,好处可就没了,柳家粮仓空空,柳阿爷要饿肚子,万冬阳自然不能不管。


    反正都在县里,买东西方便,万冬阳也不准备回去搬粮食了,家里的粮食毕竟是一大家子人的,柳阿爷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干脆了当,直接去粮行给人买了几十斤白米十来斤白面,又去市场给人买了油和肉,这才慢悠悠回村去了。


    三人一到家,柳欺霜就忙活上了,他准备让他阿爷搬到他爹娘原先的屋子里去睡,将他原来的屋子空出来,往后他回来的时候,若是呆的时间久,还能进屋睡会儿。


    还有啊,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蜜里调油到白头的,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柳欺霜都想好了,到时候万一和万冬阳吵架了,他就回家躲清静。


    如今,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了,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柳欺霜这会儿心里美得没边儿,但却没怎么表现出来,因为他太高兴了,他阿爷可能会不高兴。


    他心里很明白,虽说他阿爷到底还是选择了同他阿娘一刀两断,可他心里定是舍不得的,他阿爷有多疼他娘,他比谁都明白。


    爷孙两个屋子里忙活的时候,万冬阳也没闲着,他将东西给柳阿爷放好之后,叉腰站在柳家院门口往两处张望。


    他一边仔仔细细瞧着从这里到村口那条小路,一边想着从这里到家里的路。


    发现将这条路拓宽到足以让他的马车经过,只一处可能要占到村人的水田,其他地方只需要费点儿人力就行,他心里立马有了决定。


    他准备将家里到柳家的小路修成大路,到时候他拉点儿什么东西到柳家方便,去镇上也方便,不去村里转一圈能省不少时间呢。


    万冬阳心里计划着一件不算小的事儿,柳欺霜在屋子里也没闲着,也在撺掇他阿爷干大事。


    柳欺霜觉得他阿爷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去田地里干活儿了,干脆将家里田地都佃出去,他们只种屋子旁边的菜地和离家近的生地就好。


    柳阿爷这会儿主心骨已经在孙子身上了,可不让他干活儿,他还是犹豫了好半晌没有答应,无奈柳欺霜只能威胁他。


    “阿爷,你年纪大了,我肯定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干活的,可我要是经常回来,不说家里人怎么想,便是村里人也会说嘴啊,会说万家倒霉了,娶个老帮着娘家干活儿的夫郎。


    阿爷,你就听我的吧,咱们把家里的田地佃出去,你就种点儿菜就好,咱家屋后的生地也先种着,过两年地肥了官府登记了再佃出去就行。”


    柳欺霜话说到这个份上,柳阿爷没办法还是答应了,不种田地,他能干别的,总之,不会在家里闲着就是了。


    两人今日干了不少大事,高高兴兴回去,却没高兴多大会儿。


    两人将所有事情一说,家里人前脚还因为事情圆满而高兴,眨眼却都变了脸色,万母甚至上了手,揪着万冬阳耳朵训人。


    “死小子!便是开玩笑,嘴里的话也得要有个分寸,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不知道吗?什么叫让夫郎拿着休书回家?你长本事了是吧,你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句,往后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别做万家子孙了,我万家要不起这样的子孙。”


    万母刚听那话的时候,原本立马就要训人,想直接给人一顿打,可那会儿还在梁家沟,她不想灭了儿子威风让徐家人气势抖起来,加之柳家的事儿还没解决,且之后又见两人啥事儿没有,仍旧毫无芥蒂的商量柳家的事儿,她才没提。


    如今事情解决了,也该好生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死小子了。


    万冬阳疼的脖子都要靠到他娘怀里了,不停的求救喊冤,可他哥哥嫂嫂都不救他,他爹和小花还笑,还好还是有人救他的。


    柳欺霜赶紧上前,一边去护他的耳朵,一边赶紧解释道:“阿娘,他是真冤枉,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相公还同我打赌了。”


    “什么?打什么赌?赌什么?你俩小混蛋干嘛了?”万母这会儿终于把手松开了,可万家所有人的眼神也过来了。


    柳欺霜这才赶紧同人解释了起来。


    那日,万冬阳知道柳欺霜的顾虑之后,便给人打了个赌,赌他阿爷到底要选他娘,还是选他。


    他们说好的,若他阿爷便是失去一切,甚至连孙子都要被万家赶走,也要选择护着他娘,那从此之后就让柳欺霜同他断绝关系,就当没他那个阿爷了,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但若是他阿爷选择保全他,选择去衙门告他娘,那往后给柳阿爷养老就不是柳欺霜自己的事,万冬阳也会给人养老送终,把他当亲阿爷照顾。


    柳欺霜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不管他阿爷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失去什么,但万一他阿爷选择放弃他娘这个女儿,那他阿爷往后就有依靠了,不只是他,还有万冬阳。


    两人没在家里人面前主动提这事儿,万冬阳是没想起来,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柳欺霜是有意回避,他害怕万家人觉得他无情,自己阿娘也能做的这么绝。


    话落,柳欺霜神情都小心了不少,万家人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马翠兰突然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这孩子咋怎么实诚,我说老三说了那话,你怎么也不害怕也不担心的,还没事儿人似的。


    咋那么笨啊,你阿爷还在呢,既是骗他,你装一下啊,你都不伤心,你阿爷咋偏心你啊。”


    “”二嫂,二嫂!柳欺霜差点都要哭出来了,他没想到他二嫂竟然会这么说!


    二嫂竟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当时也有些后悔啊!


    他那时候难过的太晚了,他阿爷不吭声,他误会了才哭了,早知道该早些哭的。


    可早一点他也哭不出来啊,毕竟,他相公没有真的不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