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万小花一到家,便绘声绘色的同家里人说起了姜家分家的事。
村里兄弟多的人家,到了分家的时候,父母要么按规矩跟着长子过日子,要么跟着偏疼的孩子,而这个偏疼的孩子大多都是小儿子,总而言之一句话,父母少有跟着中间孩子过日子的。
姜家也是一样,姜阿爷选了小儿子一起过日子。
姜阿爷年岁虽然大了,近来又有杨家的事儿让他家风评不好,可姜阿爷身子硬朗,还不需要人伺候吃喝拉撒,至于家里风评,哪个医馆没有出过人命啊,况且那杨家媳妇儿也没事啊,且姜家还给了十两银子的赔偿,足够平息村人怒火了。
过了这阵,村人病了,照样要去姜家看病拿药的,姜阿爷依旧是家里收入来源的大头。
姜大两口子都是性子强势的,特别牛美玉当家惯了,已经理所应当的觉得将来分家,他们两口子会得大头,一朝让不声不响的老三得了好,他们两口子哪里能忍,自然是要闹的。
老大两口子要闹,老二两口子也不是吃素的,老大老二联手给了老三一家一通教训,可他们再强势也无用,姜阿爷还没死呢,有姜阿爷在他们翻不出天,姜阿爷到底还是跟着老三过日子了。
姜阿爷留在身边的儿子有了结果,便要开始分家产了,这个时候,关系自身利益,前脚还一条心的老大老二立马开始彼此针对,且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一回可就比先头打的还厉害。
不说家里的田地银钱,便是为着一些农具厨具也能大打出手,最后三兄弟脸上都挂了彩,给村人瞧了好大一通热闹,今日姜家这出分家戏,可比腊月里头到乡间唱的大戏还精彩。
万家人都没想到,姜阿爷最后会选了老三给他养老,他家老三自小对医药没兴趣更没天分,家里事情一应都不管的,倒是老大老二偶尔的还上山采个药呢。
“姜土医选了老三,他家这村医怕是就干到他这一代了,是传不下去了。”万母这话说罢,忍不住的叹了气。
她不是那等自私之人,觉得姜家不干村医了,便是家里儿子在村里独霸,家里名利都要占尽,只觉得往后村人会有诸多不便,已经开始忧心。
万母的话柳欺霜一时之间还没理解透,只觉得姜家如今这样是活该,倒是林秋月立马把话接了过去,开始宽慰万母。
“阿娘,如此也好,行医者自该有一颗仁义之心,若是万事以利当头,且还有一颗攀比之心,那吃苦头的只会是他手里那些病患。那姜家老大老二都不是好的,若给他们接过了姜土医的衣钵,继续干这村医,凭着他们那点本事,还黑心的心肠,村里人才是要遭大难了。”
“哎,你说的也没错,只是老大也是个半吊子,我是愁啊。”万母话到这里抬脚去了灶房里,想来是不准备再说姜家的话了。
万小花见家里人不说姜家人打架的话,净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觉得没意思便回去了。
万母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撮箕,她要去菜园里拔点儿萝卜缨子回来给林秋月做泡菜,柳欺霜见了也跟着去了,他去捉菜虫。
母子两个在菜园里忙活的时候,万母瞧了又瞧,见人没有一点嫌弃害怕,那菜叶子上的菜青虫,给他直接捏死,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略带佩服的同人说道:“霜霜啊,你咋这么厉害,一个小娃娃咋虫子都不怕啊。”
“因为是小虫子,大了我就不敢捏死了,要用棍子夹下来再弄死。”柳欺霜以往什么活儿都要干,不说是菜园里捉虫了,猪圈的草肥还有鸡圈里的粪肥都抓过,他觉得那些肥料比虫子还恶心,捉虫子还干净点儿呢。
万母听人这么一说,还想夸人一句,柳欺霜倒是先开口了。“阿娘,我不是小娃娃。”
他都成亲了,都做了人家夫郎,和相公亲过嘴了,怎么还能是小娃娃呢,小花才是小娃娃。
万母让人一句话给逗乐了,也不说什么,笑着继续干活儿了。
冬日的菜园里,青叶子菜很多,这个时候不管是白菜萝卜还是青笋芥菜都是绿油油的,就连花菜也还未长菜心,还是嫩菜叶。
母子两个在菜园里忙碌着,村里人其他也是一样,姜家的热闹只是他家一家子的热闹,旁人看过就忘。
晚些时候,万永安从红薯地里回来了,万父也从镇上回来了,听得万父说了二哥干活儿的人家是户靠谱的人家,家里人也就放心了。
晚饭过后,万母果真用梨皮煮了一锅甜水,一家子一人端了一碗喝着,万父喝完舒服的顺了顺胸口,直言这水还怪通气的,喝的他胸口通畅。
万永安是会些医理的,知晓冰糖原有化痰功效,不想同这白梨一起熬煮功效还更好,他自己也觉得喉间舒畅,看来往后有咳喘之症,喉间不畅,胸口气闷之时,倒是可以试试熬了这冰糖白梨水来喝。
只是,这两样东西都不易得啊,倒是为难了。
万永安还在想着病理药方,其他人倒是只管享受这甜滋滋的糖水入喉间,特别柳欺霜,他已经惦记着明日再去买梨回家,明日便又有梨吃又有糖水喝了。
转天一早,柳欺霜背着栗子带着沙子往镇上去了。
今日,生意依旧很好,栗子卖的很快,手里的沙子也予了罗娘子,只他旁的运气不好,今日那卖白梨的小贩没了踪迹,他没买着。
一日没买着,柳欺霜便盼着隔日,可惜那卖白梨的想是手里没了货,再没有出现,柳欺霜手里的栗子也卖光了,轻易不去镇上了。
手里栗子全卖了之后,柳欺霜数了银钱放,卖栗子得了将近一两五钱银,他现在有二十两银子还有余了。
没了梨吃有银子也是好的,梨子被柳欺霜抛到了脑后,日子一日日过去,转眼已经冬月中旬,地里有了新的活儿,家家户户的都要开始挖红薯了,万家自然也不例外。
挖红薯也是个力气活儿,今年这挖红薯的活儿自然落不到柳欺霜身上,但他要帮着干点儿杂活儿。
挖红薯之前要割红薯藤,挖了红薯之后要摘抹红薯上头的须须和泥巴,免得背一背篓无用的东西回家。
柳欺霜的活儿便是割红薯藤和摘抹红薯上的累赘物,当然,在家的人也没有闲着,林秋月要将地里背回去的红薯藤全剁碎了晒起来,晒干了来年用来喂猪。
这日,柳欺霜背着一背篓红薯藤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碰上了姜阿爷,他领了人进屋,放下背上东西又立马去了地里。
姜阿爷是来家里找大哥的,大哥在地里挖红薯,他要去喊人。
万永安回家的时候,还背了一背篓红薯回家,剩下的一堆让万母背回家就好了。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万母和柳欺霜一人背了红薯藤,一人背了剩下的红薯也回家了,两人到家的时候姜阿爷还没离开,这会儿还在屋子里和万永安说话。
林秋月拉了两人到灶房里,同人说了个大概。“姜土医想要收安哥做弟子。”
林秋月这话一说,万母和柳欺霜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句话没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姜阿爷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个决定。
不说两人了,林秋月方才也是一样的惊讶,姜家医术可是祖传的手艺,怎么不传给亲生儿子,传给外人啊。
三人惊讶过后,开始分析这事儿利弊,那边万永安和姜阿爷好像也将事情说好了,万永安正送姜阿爷出去。
万永安送了人回来,万母立马拉着人问,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万永安也没瞒着,将方才同姜阿爷说的事儿,全和家里人说了。
万永安也是方才才知道,原来姜阿爷早几年前就想在村子里找个弟子,继承他的医术,往后替村人看病。
只是,前些年他家老三还未成家,家里积蓄不丰,还想赚几年钱给孩子成家,如今三个儿子都成家了,又有杨家的事儿,才让姜阿爷下了决心。
“姜阿爷的意思是,凡手艺人都要有个师承出处,否则人家不认你的手艺。就拿行医来说,若是没个师承,平日里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了,旁人就会觉得是你胡乱琢磨的法子害死人,但若有个师承,或许旁人就会觉得是病人的命数,确实是救不回来了。”
姜阿爷的话虽不是绝对,但万永安心里很明白,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说行医了,便是泥瓦匠杀猪劁猪匠,也得有个师承呢。
“反正这事儿好坏都在明面上摆着,好处便是我确实是能从姜阿爷手里学到东西,往后能大着胆子给村人看病,且有了师父,村人也没法说嘴,能方便不少。
至于这坏处,自然就是姜家人了,成了姜阿爷弟子,便要和姜家人牵扯不清了,且八成会被他家两儿子记恨。”
“老大,这事儿娘不劝你,全看你自己决定。”万母自能明白儿子方才所言,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事儿确实是难。
“只是,姜阿爷能有这般心胸,将家传的手艺交予外人,为的也是这一个村子,甚至临近几个村子的穷苦人家,你既打开门做了这行事,自也要为上门求医的人负责,旁的事皆不用管。”
万母嘴里说着让人自己决断,但已经给了自己意见,万永安心头犹豫,也不是害怕姜家人找麻烦,只是觉得真有了师承挂了牌子,往后身上担子就重了,他就真是个村医了。
“娘,儿子知道了。”万永安不是个纠结性子,转瞬就豁然开朗了。
他又不是神仙,自然没有治百病的本事,只要认准一句话,别去逞强啥毛病都治,不去耽误别人病情,便可问心无愧了。
晚些时候,万父从山上回来,意见和万母一样,全看孩子自己意见。
万永安心里早有决定了,当天下午就往姜家去了,连拜师的日子都选好了。
姜家这会儿已经分家了,但他家屋子不好分,这会儿还一大家子一起住着,只是早说好了,老大老二尽快立了房子搬出去。
万永安同姜阿爷商量拜师日子,没有当着众人,两人在姜阿爷药房里商量的,但万永安走后,姜家人还是知道了。
“这事儿我不同意!”姜老大一张脸赤红,眼瞅着就是被气得不轻。
牛美玉自然也是一样,她至今都觉得家里之所以闹到分家这一步,还白白便宜了老三,都是因为杨家那事儿。
“阿爹!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放着自己亲儿子不管,竟然要收姜家的对头做弟子?”当初,他们之所以大着胆子给杨家拿药,为的还不是压那万永安一头,可他们因为杨家的事儿吃了亏,他爹转头就要收万永安做弟子,到头来竟是便宜了万永安,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阿爹,你不能因为我和大哥一次的过错就认定我们不行,若是我们不行,他万永安就行吗?”姜老二这会儿心里后悔得不行,悔不该因为和万永安较劲,给杨家抓了那副药。
可现在,再后悔都没用了。
“阿爹!”姜老二朝着姜阿爷跪了下去。
姜老大也跟着做,两人拽着姜阿爷衣角,喊姜阿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好好学,可姜阿爷却再没有一点犹豫了。
“好好学?你们不是几岁十几岁,你们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们要有这个天分,我至于求到万家小子头上?”姜阿爷没想到自己这几个儿子不止没有本事,更没有心胸,竟是将救人命的东西当做了生意,只想紧紧攥在手里。
他姜成万虽没有本事,眼下一切确实是从村人手里所得,也曾昧着良心赚了村人药钱,可他却也没有丧良心到这个地步,竟想着将一身本事烂在手里,也不交予外人,给予村人方便。
“你们!但凡你们有两分本事,我何至于此?你们是我的儿子啊,亲生儿子啊!”姜阿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手指外面,指着万家方向对着这一家子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今日是我求到万家小子头上去的,求他做这个村医!”
“阿爹!你疯了不成!还求他?他凭什么!”
“凭他万永安有良心!凭他万永安有本事!你们”姜阿爷话到此处,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他知道,没用的,已经没用了。
他现在,只能对着两个儿子一家子说道:“家也分了,你们趁早搬出去,年前就搬出去。”
第72章
冬月二十三这天,万家人都没出去干活儿。
今日,是万永安拜师的日子,算是家里的大日子,从今以后万永安便有了师承,能名正言顺的给村人看诊了。
一早,万永安就拎着拜师礼同万地主一起去了姜家,家里其他人虽没有跟着去,但也没有下地干活儿。
这个时节,家里要做豆豉晒红薯干了,趁着日子正好,天气也好,在家把这些杂事做了。
有手艺在身的人,收徒传承是大事,姜阿爷也很看重此事,还喊了村长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老者做见证。
万永安同万地主一起到姜家的时候,姜家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摆在正中上首的座椅,净手的水盆,拜师的茶水,一一在侧,只等万永安到了行这拜师礼。
踏进姜家院门前,万地主替万永安正了衣冠,踏进姜家院门之后,姜老三接了他的拜师礼,然后领着万永安到一边净了手,又给人上了茶,万永安需给坐在正中的姜阿爷跪地奉茶。
“师父请喝茶。”
“等等!”
万永安拜师虽是姜阿爷主动找上门,但既拜了姜家门,万永安便是真心拿人当师父敬重的,奉茶姿势态度都是规规矩矩,姜阿爷见了也是十分满意。
但,姜阿爷满意了,有人不满意。
自从姜大姜二知道,他爹是铁了心要收万永安为徒,铁了心不管他们死活之后,便在等着今天了。
姜老二跟着他哥一起站出来之后,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他哥是长子,自该他哥来说接下来的话。
姜老大这会儿也没功夫和老二计较,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在他爹面前也讨不了好了,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姜老大先指了万永安,然后又冲着在场所有人说道:“大家都知道拜师的规矩,这徒弟进门学本事的头三年,要到师父家里干活儿,不止没有工钱,且自己一切所得都得上交师父。”
姜老大这话一说,万永安脸就黑了,万地主也拉下了脸,姜家这什么意思?想让人白给他家干三年活儿,甚至还肖想万家东西?
“万兄弟,既然你拜了我爹为师,自然也该守这规矩,不知道万兄弟何时到我家干活儿?”姜老大当没看见众人脸色,竟是直接做主要喊人来家里干活儿了。
“就是啊,这规矩得守啊。”周老幺也来看热闹了,他原本还气呢,觉得什么好事儿都让万家占了,有了姜家兄弟这话,他高兴了。
一想到万永安要到姜家当三年长工,他就浑身舒畅!
村人最是重规矩,姜家兄弟的话没法儿反驳,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说医术如此要紧的手艺,便是学个木活儿砌墙的活儿,也得先到师父家里干活儿呢。
姜阿爷没想到,他这两逆子还有这么一出在等着他,他看向万永安眼神安抚,再一个摆手示意人不用管他们,接着开口冲着所有人说道:“大伙儿先听我老头子说一句。”
姜阿爷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是要脸的,今日的拜师礼,原本是给他长脸的,可如今却要让他丢脸了。
“大家都知道,永安小子早开始给乡亲们看诊了,老头子我一辈子行医,却未和半个同行交流过,老头子虽不至于不如他这个后生晚辈,却也知医者各有所长,原是想同人当个同行相互讨教,可老头子一把年纪拉不下脸,便求了人做了老头子徒弟,一家人便什么都好说了。”
姜阿爷收徒如此大事,家中自然不止有特地请来作见证的人,还有不少村人,例如周老幺那等看热闹的人。
但,姜阿爷话落,有人回过味了。
“如此好啊!他们既是各有所长,万永安拜了师,往后便是两身本事,受惠的可是咱们村子的人啊。”
有人这么说了,所有人都高兴了,且有人还小声说道:“姜阿爷毕竟年纪大了。”
“是啊,是啊。”
姜阿爷毕竟年纪大了,已经当不得几年村医了。
规矩哪有实际的好处重要啊,再说了,便是万永安按照规矩去姜家干活儿,同他们也没有干系啊!
如此,万永安拜师便不止是姜阿爷意愿,而是所有村人乐见其成的事。
姜家兄弟两个都没想到,他爹为了收个徒弟,竟连老脸都不要了,竟能如此胡说八道!他万永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同他们阿爹相提并论!
姜家兄弟不忿,可他们如何作想根本没用,这会儿已经没人去想什么拜师规矩,只觉得万永安拜了姜家门,对村里来说是大好事!
“我说姜兄弟啊,你们不要捣乱了,这是咱们村子的大事,赶紧让万兄弟先拜师吧。”
“就是就是!拜师要紧啊。”
想通万永安拜师对自身好处之后,村人不止动嘴甚至开始动手了,竟是一个个的开始拦着姜家两兄弟,就想让这拜师礼赶紧进行。
有了村人帮忙,事情便顺利了,万永安重新端了茶水给姜阿爷敬茶。
“师父,喝茶。”万永安重新给姜阿爷敬茶,但就在他手伸出去的时候,一边的牛美玉直接一脚踢向了他手里的茶杯。
茶杯被踢翻,里头茶水泼了万永安满身,牛美玉得意不已,可她得意早了。
“臭婆娘!你泼谁茶呢!”
姜家门口突然有道人影飞快朝着牛美玉去了,眨眼功夫罢了,牛美玉被人一脚正中胸口,给人踢出去了老远。
“哥。”万冬阳踢了人,只喊了他哥一声,便朝着牛美玉去了。
他其实,早到了,只是方才一直站门口看热闹,若不是牛美玉这突来的一脚,他看过热闹也就回去了。
“万冬阳,你想干嘛,你想干嘛!”牛美玉这会儿正捂着胸口,她觉得胸口发疼,大声说话都不能,可她这会儿不能不说,因为万冬阳还要打她!
牛美玉被踢,姜老大自然不能就那么看着,这会儿那些村人也拦不住他了。
姜老大朝着万冬阳过去,姜老二也跟着去了,加上姜家几个小辈,一堆人一起朝着万冬阳去了。
万永安眼见那一堆人要收拾自己弟弟一个人,赶紧喊人去拦,同时大声喊道:“老三,别和他们浪费时间,回家了。”
方才,万永安被茶水泼了之后,便黑着脸起身了,那时便有人猜到他心思了,这会儿,他再这么一喊,等于是明说了,这师他不拜了。
万永安只想离了这家子难缠的人,可万冬阳是个一点亏不想吃的人。
“这徒弟你家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是吧?那不能够!”万冬阳话落,直接一头撞向赶过来的姜老大胸口,给人撞了出去之后没有片刻耽误,又一脚踢向了姜老二。
姜家兄弟两个都被打之后,火气也上来了,再有两人的媳妇儿儿女帮忙,几乎是一堆人朝着万冬阳扑了过去。
万永安自是不会让弟弟吃亏,赶紧要去帮忙,旁边的人也赶紧要去拉,可万冬阳一边同人纠缠一边还要大声喊,“不许拦着,谁都不许拦着,谁拦着,老子一会儿打谁!”
万冬阳早想给姜家人一顿收拾了,不管是骗人药材的事,还是拿人命当儿戏的事,他都觉得姜家人该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能放过!
“大哥,你也不许动!”
万冬阳发狠看着姜家众人,心想他们家近来是太好说话了,才让人觉得可以随意欺负他家里人。
姜老大同牛美玉生有一子一女,长子已经十六,小女儿也十岁了。
姜老二两口子只得一个女儿,今年也十三了。
这会儿那一堆七个人一起同万冬阳打在一起,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姜家两个姑娘已经不敢过去万冬阳身边了。
万冬阳发了狠,竟是男女老幼都顾不得了,那两个丫头过去抱着他腿脚的时候,他一个屈膝,用膝盖撞在姜家大姑娘下巴上,趁着人吃痛之际直接给人几脚,还专往人脸上踹,这会儿姜家大姑娘鼻血流了一脸,捂着口鼻一句话不敢说。
至于那个小的,身上没有二两力,他一个抬脚将人提起,再将脚放下去的时候正好一脚踩在人腿上,等人放手直接一脚给踢开了。
姜家大孙子也是个没用的,十六岁的小伙子,身上也没有几分力气,被万冬阳拽着两条胳膊抡圆了的转圈,被当成了工具给他爹娘一顿踢,之后被万冬阳扔出去了老远,趴在地上故意装相不去帮忙了。
姜家几个小的不敢动了,四个大人倒是有点用,特别牛美玉,她身上还是有些力气的。
她死死抱住万冬阳,给万冬阳狠狠咬了一口,姜家兄弟两个也趁着这功夫,往万冬阳身上招呼了好些拳脚。
万冬阳大腿被狠狠咬了一口,头上背上也挨了好几下,这让他心里火气更大,力气竟也更大了。
再没有一点收手,万冬阳放开了身上所有力气,忍着姜家兄弟的拳头,伸手捏住了牛美玉脖子,躬身拽住牛美玉头发,在人被迫仰头之时,狠狠给了人腮帮子两拳,牛美玉瞬间卸了身上所有力道,捂着一边脸蜷缩在地,她觉得她脸裂开了,再也动不得了。
牛美玉被打的动弹不得,姜老大怒了,但一边的姜二媳妇儿李红花却有些怕了。
也就是李红花瑟缩害怕的眨眼功夫,万冬阳逮到了机会直接拉了人丢了出去,她右手摔在台阶上,顿时钻心的疼传遍全身,是不敢动也动不了了。
没了碍事的女人孩子之后,只剩下姜家兄弟两个大男人和万冬阳硬碰硬了。
姜家兄弟两个一个三十八一个三十五,都是力气正好的时候,自然没有他们妻儿好打发。
万冬阳同人厮打半天,以自己流了满口的血为代价,换姜家兄弟两个倒地不起。
“我呸!狗日的!我收你娘的徒,老子大哥比你爹有本事多了!”万冬阳一口血唾沫吐在姜老大脸上,还狠狠往人腿上踢了一脚。
周围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吱声,他们瞧着这一地嗷嗷叫唤都伤得不轻的人,瞧着万冬阳同瞧着个修罗也没区别了,人群里的周老幺更是不由捂着裆部偷偷走了。
“大哥,走,回家了。”万冬阳抹了一把脸,顿时让一边脸颊被染红。
万永安看着一身伤的弟弟,没有给姜家人脸色看,倒是使劲儿瞪了万冬阳一眼。
万冬阳知道他哥怪他冲动,也心疼他受伤,可他一点不后悔。
他才不是冲动呢,他就想趁这个好机会,狠狠给姜家人一顿揍。
万冬阳打了人就要走,姜家人自然不干。
牛美玉人趴在地上,可嘴巴还能动。
“万冬阳,你这是仗着谁的势来我姜家作威作福,想将我姜家吃干抹净啊?啊!”牛美玉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的是万地主,她知道万地主是个老好人,如今她家一家子被万冬阳打了,这亏不能白吃!
先头所谓规矩之事,便是他们想出来的,原想着便是这个徒弟不得不收了,让万永安给家里干三年活儿,外加万家三年收成也不少钱了,他们也能分得不少,可她没想到那个死老头子是个没骨头的!
一把年纪了,还脸都不要了,竟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什么这个徒弟是他求来的!
银钱没得,还得了一顿打,她哪里甘心,自然要让人给点补偿。
牛美玉想让万地主花钱了事,可她想岔了,万地主人是好,可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万地主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冲着那兄弟两个说道:“永安,带你弟弟回去,先给人看伤,其他事不用再提,姜家门槛高,我万家攀不起。”
万地主是兄弟两个名义上的亲伯爷爷,两人阿爹当初便是过继给了万地主亲弟弟做儿子。
万地主就那么一个亲弟弟,弟弟的后人,便只是名义上的,他自然会照顾。
万地主喊兄弟两个走了,可姜阿爷还不死心,竟然还要留人,牛美玉见了哪里愿意,银钱拿不到,拜师拜不成也好!
“阿爹!你的手艺可不是你自学成才,这是姜家祖传的手艺,可你不将手里手艺传给姜家的血脉,竟然要传予外人,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吗?”
牛美玉手指着姜阿爷痛骂出声,已经被今日这场闹剧震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村人,慢慢琢磨她的话,又觉得也不无道理啊!
“行了。”万永安看了好似守着金山的牛美玉一眼,又看了姜阿爷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准备走人了。
“永安啊!”姜阿爷急了,赶紧要去拉人。
牛美玉眼见事情给她搅黄了,哪里能让姜阿爷如愿,给了那边的兄弟两个一个眼神,可惜那兄弟两个起不来,只能自己趴地上冲着那兄弟两个喊道:“滚!滚出我姜家!”
万冬阳原是不想和人计较了,因为牛美玉这个‘滚’,他火气又上来了。
牛美玉方才那番话,其他人听进去了,万冬阳也听进去了。
“呵,怎么?你家男人如今仅三岁?还是个黄口小儿不成?”万冬阳突然来的这么几句话,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见在场的人都是蠢猪,万冬阳也不和他们打哑谜,直接冲着所有人说道:“这婆娘如此惧怕她公爹收我大哥做徒弟是什么意思?难道姜土医这些年没有培养他几个儿子?难道姜土医收了我大哥做徒弟,他几个儿子就什么都不会了?”
“冬阳啊,你这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啊。”有个常年身子不爽的妇人,被人说的一脑子浆糊,她不知道万冬阳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万冬阳给了人一个白眼,干脆明说了。
“这还不知道啊?因为他姜家三兄弟都是蠢货,跟着他爹几十年也没学到他爹半分本事,可他们没本事,却想打着姜家名义继续行骗坑钱,所以不想他爹有个碍眼的徒弟存在,因为他爹有了徒弟存在,村人就有了旁的选择,自然不会再到那几个蠢货那里看病,他们又如何敛财啊。”
“我是不看的。”姜老三小声却也坚定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便是没有他爹收徒这回事,他也没心思弄家里的事,他没兴趣也没天分,干不好也不想干。
万冬阳也算被人噎了一下,但他很快改口。“姜家两兄弟都是蠢货。”
“还是阴毒小人。”万冬阳继续补充,之后又开始解释。
“他们宁愿用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一点拙劣医术继续坑害村人,也不愿他爹收个好徒弟为村人行方便,这便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全村利益,如此还算不得阴毒吗?”
“算!”
“算!”
万冬阳的话已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哪还有人不懂啊。
瞬间,所有人都回过味,又想起了杨家的事。
若是村子里没有个万永安,若是姜阿爷百年之后,真让两个儿子接手了家业继续干这村医,那这村子里要有多少个杨家儿媳?要有多少人白白枉送了性命?
“歹毒!歹毒啊!”
场面立马翻转,觉得万冬阳冲动暴力,心疼姜家人被暴打的村人这会儿恨不得吃了姜家一家子。
万冬阳听见村人骂声,心里直乐,但他这会儿没工夫乐了,他只想回家。
万永安伸手要扶人,万冬阳却不给,反而像是有鬼在追一样大步往家里走。
万永安一边在后头啰嗦他怎么不让人帮忙,一边心疼的看着他身上血迹,兄弟两个埋头往家赶,很快到了家门口,万冬阳便不走了。
“哥,背我进屋。”
他疼死了!
第73章
“让你逞强!”
便是只有一个院子的距离,万永安还是将人背了起来,等到又一次背起了几乎是在他背上长大的弟弟,他顺手就在人屁股上揪了一下。
小兔崽子现在长成了个大石头,重死了。
万冬阳被揪了屁股肉自然不乐意,兄弟两个吵吵嚷嚷回去,正在台阶上筛黄豆的万母和林秋月,却被他们吓坏了,这好好出门的孩子,怎么让老大给背了回来啊。
这还只是远远看着的时候,等到兄弟两个到了家门口,万冬阳那一脸血的样子,直接将万母吓得软了腿脚,若不是林秋月扶着,直接就要瘫在地上。
“娘,老三没事,你别担心。”万永安先开口安慰了万母,又赶紧冲着林秋月说道:“秋月,快去烧个炭盆端到我的药房里。”如今天冷了,屋子里不暖,脱了衣服容易冻着。
万永安话落,直接将人背进了屋子,林秋月也顾不得万母了,撒了手就赶紧去烧火了,这厢万母也整了精神,一边大声朝着屋后喊人,一边赶紧跟着进去了。
柳欺霜还有万父他们被万母的喊叫吓到,赶紧从屋后回来的时候,万冬阳已经趴在了家里药房的小床上,万永安正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相公。”柳欺霜几乎是扑过去的,趴在小床前,双手都伸出去了却又哪里都不敢摸,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伸出去的手会不会按到他的伤口。
万小花这会儿已经嗷嗷哭了起来,她被吓坏了,跟着趴到柳欺霜身边,冲着人不停喊,“小叔,你别死,你别死!”
万冬阳稍稍翻了个身,伸手将小花嘴巴捂住,又笑着同柳欺霜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便心虚的翻了回去,把脑袋藏了起来,一点不敢去看他爹娘。
万冬阳装鹌鹑,万父万母便将眼神投向了万永安,万永安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柳欺霜接了过去,他看了一眼万冬阳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始同家里人说方才的事。
柳欺霜这会儿,哪里有心情去听万永安的话,他趴在小床前,小心为万冬阳擦拭着脸上血迹,发现好些已经干涸贴在了脸上,鼻尖一酸,竟是同小孩子一般,嘴一瘪眼睛眨巴了两下,眼泪花便大颗大颗往下砸。
两人虽然差了些年岁,早些时候也算不得多熟,可毕竟在一个村子住着,万冬阳自小有没有吃过苦头,柳欺霜自然知道,这个人何曾有过这般可怜狼狈的时候啊。
“除了脸上,还伤了哪里啊。”柳欺霜小心给人擦着血,理着人乱糟糟的头发,见人趴着知晓他身上还有伤,却又不知道他是伤在了哪里,整个人都无措起来。
万冬阳这个时候也不装了,他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腿上被咬的地方疼,外加后知后觉他把事情闹得有些大,害怕家里责怪,索性装出一副受了大伤的样子,好让家里疼他,别骂他了。
眼下见着夫郎担心的模样,他哪里还装的下去,赶紧张大了嘴巴喊人看里头,同人小声解释道:“没事,牙齿还在呢,就是挨了一拳,牙齿将腮肉给咬破了,流了点儿血。”话到这里,万冬阳同人眨了个眼,悄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小声又小心同人道:“抹的,唬人的。”
柳欺霜听到这里,愣愣往人身上捏了捏,发现万冬阳还在笑,这才止了眼泪,真正放心了。
柳欺霜安心之后,那边已经知晓前因后果的万父万母也放心了,他们神情都轻松了许多,已经从先头的担忧变成了心疼。
两个老人先头以为儿子在外面惹了祸,眼下模样是给人打的,两人魂都要吓没了,这会儿知道了是和姜家人的争执,才放心了一点。
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便是姜家记恨,他们也不怕。
可放心之后,万母眼泪倒是开始不停流,她也去到小床边上,同人责怪道:“你这傻愣子,你大哥也在,轮得到你来逞强?这下好了吧,吃了苦头了,你高兴了。”
“也没吃什么苦头。”万冬阳不认,他觉得今日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
他娘还想再训他,正好这个时候林秋月端着炭盆进来了,万永安便喊所有人都出去,他先给人检查一下,看看身上的伤要紧吗。
“他是我生的,哪里我不能看了?”万母不走,可她话落,万父已经动手,将人给拉出去了。
柳欺霜也不想走,可他想着万冬阳全身上下,还有好多地方他没看过,一想到一会儿万冬阳要光溜溜在他面前,且还有大哥在,他不好意思,便也跟着人走了。
一家人都出去之后,万母还想安慰一下柳欺霜,哪料柳欺霜反倒是先安慰她了。
“阿娘,没事的。”倒是巧了,柳欺霜一开始也以为万冬阳是在外头给人打了,人外有人,若真是这样,他们报仇都没机会,可若是村子里人倒是不怕了,再加上万冬阳也算是给他透了底,他更不怕了。
安慰了万母,柳欺霜便忙活了起来,先去灶房烧了一锅开水,又往屋子里去,给人收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子出来。
一会儿大哥给人看了伤,将身上擦干净上了药,得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行。
万母看着人忙活,才反应过来她给吓傻了,倒是还没有一个孩子办事周全。
万母欣慰家里夫郎懂事的同时,忍不住朝着大儿子药房看了一眼,心里又开始可怜起了小儿子。
孩子娶了个小夫郎回家,至今都没有圆房,便是有了夫郎也还得大哥照料,那么大人了,还得在大哥面前光屁股,也真是可怜,算了,一会儿不骂他了。
万冬阳这会儿,还真是全身都光溜溜的,只披了床被子坐在小床边上,他说了身上其他地方没事,就是被牛美玉咬了的地方疼,可万永安不信,硬要人脱光了衣服,给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万永安见人胳膊肩背处,有着一大片红痕,知道那大男人的拳脚不是说笑的,明日这些地方定然会泛出青紫来,到时候瞧着更吓人。
他又往人腰上胸口腹部等要紧地方细看,发现那些地方都没有伤处,知晓弟弟受的都是些外伤,心里大石头才终于放下了。
只是
“同人打架,受点儿拳脚是难免的,我也不怕!可给人啃一口算什么啊!那姓牛的婆娘嘴巴有毒吧,痛死我了!比她男人拳脚还痛呢。”
万冬阳的抱怨出口,万永安蹲下身子去给人看腿上的伤,他方才担心的便是这腿上的伤。
“这婆娘是下了狠心,想要撕下你一块肉啊。”万永安小心看着弟弟腿上的伤,牙印已经成了□□,若是再使两分力气,怕是皮肉都要撕扯下来一块,到时候更要痛死这臭小子。
万冬阳自小皮实,一般的拳脚砸在身上他都受得住,他虽挨了姜家兄弟两个不少拳脚,但也就当下觉得痛,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小腿肚上的伤钻心的疼。
万永安看着那处咬伤,心里心疼,便忍不住冲人训道:“你长嘴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不给咬回去,那样的疯妇,还要顾及她是个妇孺手下留情不成!”
“那不是没机会吗,再说了,便是有机会我也不咬,我一个男的,我夫郎我还没有啃过一口呢,啃那个婆娘的皮肉我多亏啊,我才不干呢,这不寒碜我吗。”
“臭小子,还给你讲究上了。”万永安原本心情沉重,姜家的事儿,还有弟弟身上的伤,他都忧心,这会儿却给弟弟一句话逗乐了,这才想起了旁的事情,赶人冲人盘问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看你那些话说的有头有尾的,你怎么知道的?”其他不说,弟弟最后那几句话确实是说得漂亮,万永安心里是痛快的。
只他不明白,这小子近日都没在家,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万冬阳被他大哥几个问题,问的满脸嫌弃的看着人,就连白眼都翻出来了。
“大哥,你当我是村子里那些傻子啊,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万冬阳一进村子就听人在说,姜土医要收他大哥当徒弟。
一听见这个消息,他便满脑子都是先头杨家的事儿。
他立马明白过来,那事儿怕不是姜土医搞出来的,应该是他几个儿子干的,姜土医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知道那几个儿子靠不住,若不另外找个传人,将来村人要给他几个儿子坑惨。
他去姜家,原是想去看看对他大哥来说重要的事儿,他守在门口,只等着他大哥拜师结束就回家了,哪知道姜家人没事儿找事,他们自己找打,他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大哥,你别说我冲动,我早就想给姜家人一顿收拾了,可一直没有机会。
先头,他家骗霜哥儿的药,明明坑了人价贵的药材,还对外说霜哥儿爷孙两个占了他家便宜,后头还撞了我大嫂,害我大嫂滚到了路坎下头,手都给磨破了!前阵子还有更过分的事,竟然还怂恿胡正秀那个蠢婆子造你的谣,说你学艺不精只想骗钱。
我早想给他家人一顿打,就是没有机会。”
越说越气,这会儿万冬阳倒是开始后悔了,后悔没有下手再狠一点。
“他家在拜师宴上将茶水踢到你身上脸上,这也太侮辱人了,也是在打整个万家的脸。
我这个时候动手,没人会说我惹事,那我干嘛不打?我不让你动手,可不是逞强,我是不想让人觉得是咱们一家子,在打他家一家子,我一个人动手,便是他家一家子打我一个,说出天也是他家没理。”
“你小子,小时候若是将这聪明劲儿用到读书上,咱家现在怕是有个秀才郎了。”
“那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啊,我这脑子和读书无缘,童生都考不上的还秀才呢。”再说了,万冬阳也不乐意当秀才。
那秀才公的出路不是考一辈子科举,考的家徒四壁还考不上举人老爷,便是给人当账房或是教书先生,哪一个行当他都不想干。
话说远了,万冬阳神思回来,又继续和万永安说起了姜家的事。
“大哥,那姜土医也不是啥好人,他找了你也是没有法子了,因为家里儿子实在是不中用,是当不得这村医的。
这事儿往日倒是没几个人信,他们自是觉得,自小在姜阿爷身边长大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定然要比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懂医理。
可如今,那几个狗东西这么一闹,倒是将自己是个蠢货的事儿摆在了众人面前,等姜阿爷百年,姜家定要完了。”
说到正事,万冬阳面色都变了,竟是难得的正经,之后也给他大哥提了意见。
“大哥,村子里屁事儿多,这村医不干也好,你就和往常一样挖点儿药材卖,平日里有人,照旧给人点儿无关紧要的草药,没人找就算了,咱不吃那口窝囊饭。”
万永安原本也没指着靠当村医赚钱,只是觉得姜阿爷年岁大了,往后村子里有个村医能与人方便,按他自己心思,这村医他也不想干,太麻烦了。
他早知道他拜了姜阿爷为师,他家几个儿子怕是要与他为难,今日这事一出,他是断不可能再去做什么姜家徒弟。
先头应了,因为他没想到,那几人能如此豁得出去,如此不要脸。
现在看来,真同他家有了牵扯,往后没有清静日子过了,毕竟,一个徒弟半个儿,拜了师,他也算是半个姜家人了。
兄弟两个有了默契,姜家的事儿算是过去了,万冬阳赶紧同人说起了他自己的事。
“大哥,我今天还不能在家休息,你赶紧给我收拾一下,然后同我一起去镇上。”
“你弄了什么回来了?”万永安正给人清理伤口,话落一口精度高的粮食酒,给人喷在了伤处。
“啊啊啊痛痛痛!”万冬阳嘴里嗷嗷叫唤不停,到了嘴边的话都全给他叫散了,好半天了才皱巴着一张脸回话。“弄了些梨回来,应当是好卖的。”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弄梨回来,又上哪儿弄回来的啊。”前些日子家里才买了梨吃,这个时节那梨好不好卖,万永安能不知道吗。
万冬阳这会儿脸上多了些得意,他赶紧四处看,将先头脱衣服之后,解下来的银钱袋子抓到手里,先同人说了带去的核桃卖了多少银子,才细细同人说起他这梨都是怎么来的。
“哥,我还带了些防风种子回来,明年家里得挪出一亩地来种防风才行。”
原来,万冬阳这回不止弄了几十筐梨回来,还带了些药材种子回来,且他之所以得了这么些东西,还是误打误撞。
他和老杨头后来又跑了好些村子,他们在一个穷得不行的村子得了几百斤油桐果子,还是花钱买的,两人之所以干了这桩买卖,也是万冬阳半逼半威胁,想着也干点儿好事吧。
他们没想拿这油桐果赚钱,只想拿这些油桐,到城里换些现成的桐油就好,哪知道到了城中却得知,城外有户大户常年都在收油桐。
两人乐的卖了油桐换钱,倒是巧了,那户人家不止做这油桐生意,旁的生意也做,他手里的梨就是从那户人家果园所得,且还拿了人家好些药材种子回来,想着自家也种着试试。
那防风在灵州城内卖上了六十几个钱一斤,虽说是晒干的,但他算了一下,种防风要比种红薯划算多了。
防风同红薯下种收成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正月下种,十冬月收成,种这防风地里仍旧可以种包谷,不算毁粮地,朝廷不会多管。
“你小子这回出门倒是干了大事。”一听弟弟竟然带了药材种子回家,万永安兴趣也来了。
赚钱的活儿,谁也不想多耽误,万永安手上动作都加快了,赶紧给人处理了伤口,柳欺霜的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也到了。
万冬阳将自己洗了个干净,还把乱糟糟的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下,带着万永安和柳欺霜一起出门了。
万冬阳他们刚走不久,万地主就带着好些东西上门了,里头有伤药,还有好些补身的东西。
“三伯,这事儿让你费心了。”万父年纪没比万地主小多少,不过七八岁,只他辈分上是侄子,自要对长辈敬着。
说来,两家在名义上是至亲,只当初万地主花钱给万父建了房娶了媳妇儿,那边也去万地主家里要好处,且每每万地主给了家里什么东西,那边也要去讨要,万父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便少与人来往。
万父给二儿子改了名之后,也算是同生父那边彻底的撕破了脸,也得罪了好些万家族亲,万家好些长辈都觉得他不孝。
但,凡事都有两面,万父彻底得罪了生父那边,却更得了万地主欢心。
毕竟,万父是过继给别人的孩子,既然过继了,自然和原来家里没干系了,一个人怎可有两个爹。
万父只认一个爹,那便是万地主胞弟,万地主对他家自然也上心。
万冬阳兄弟几个出生之时,万地主都是给了重礼的,但这几个孩子要数万永安最得万地主的喜欢。
万永安是家里长子,且长得不错,人也聪明,不止万地主,万地主几个儿子对他都是满意的。
万地主平日里不太喜欢一副暴脾气的万冬阳,可今日这事儿,万冬阳办的实在是痛快,将万地主一肚子的憋屈全打了出去。
加之,万地主也发现,这孩子不单单只有一副暴脾气,脑子也好使,几句话就将姜家两个儿子闹事的根本原因说清楚了,他既打了人还占了理,让村里人不会对万家有意见,只会埋怨姜家人。
万地主心里高兴,立马就对人上心了,回去之后赶紧拿了东西就来了。
万地主听说人出门了,脸上的担心已经没了,既还能出门,想来是无大事,只是他还得顺嘴多说一句。“哎,三小子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过留了点拳脚印子,孩子皮实,过几日印子消了就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这拳脚砸在人身上,也是能砸出内伤来的。
听闻万冬阳无事,万地主想着那孩子挨了那么多拳脚也无事,还是姜家人拳头不够硬啊,也是他家孩子更有本事。
姜家一家人打他家孩子一个,他家孩子竟也没吃亏,甚好,甚好啊!
家里人念着万冬阳没吃亏,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们不知道,今日这事儿,在好些人那里,已经过不去了。
第74章
周老幺见到姜家人为难万永安的时候心头有多畅快,见到万冬阳同姜家一家子打起来,且还不落下风的时候就有多慌张。
他心虚离开之后,偏巧还同赶来看热闹的王家兄弟撞上了。
王春雨见人慌慌张张还一脸心虚的样子,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心里很是瞧不上。
见人往他身前凑,便有些不耐烦,一手将人打开不说,还往旁边退了两步,甚至语带责怪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教训那小贱人啊,上回在河边多好的机会啊,一个死小子就让你怂了,你咋那么没用啊。”
周老幺刚在心里犯怵,那是再不敢招惹万冬阳和他家里人了。
他先头,只以为万冬阳是仗着有万地主撑腰才在村里作威作福,一副多了不得的样子,但真本事也就那样,今日见人痛揍姜家一家子的样子,他才知道,万冬阳是真了不得,他是真狠,他自认惹不起,再不想同人作对了。
他这会儿更是后怕,若那日他真对徐哥儿做了什么,万冬阳怕是真能废了他,毕竟,姜家婆娘只是泼了他大哥一杯茶水,他就给人一家子打的趴了一地。
再一次心虚的看了裆部一眼,周老幺讨好的冲着王家哥儿打商量,“好哥儿啊,你作甚要和一个啥都不如你的小哥儿去计较,咱不管他了,过自己的日子呗。”
周老幺不敢再去惹万冬阳,自然不会再动万冬阳夫郎。
他同人打马虎眼,只想把这事儿混过去,可王家两个哥儿哪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初两人搞上,便是周老幺说了万冬阳也没什么了不得,等他找了机会,将他夫郎连同万冬阳都收拾一顿,给他们出气。
说来,王家兄弟两个同柳欺霜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只他们心气高,见不得村子里有哥儿比他们好,柳欺霜同万冬阳成婚之后,先前的小矛盾成了他们心头刺,便想给柳欺霜一顿收拾。
这会儿周老幺犯孬,两人自然生气,王春雨狠狠瞪着人,满眼不耐烦,王秋霜眼神里甚至带着轻蔑,两人都再不搭理周老幺,直接走人了。
周老幺心里也怄,他在王家两哥儿身上花费不少,特别大的那个,已是送出不少东西了,可至今也只亲了几口摸了几下,正头肉可没尝着。
王家哥儿性子实在是不招他喜欢,他这会儿已经不太想搭理人了,可又舍不得花出去的钱财,他想着再哄着人一阵,等得手了看他怎么拿捏人,却不知道,王家哥儿已经准备好同他断了。
这边,周老幺因为万冬阳放开手脚给人一顿打,已经在心底彻底怕了这个人,自然不敢再去招惹柳欺霜,而那边,自以为坏了万永安好事的姜家两个儿子,却是天都塌了。
万家兄弟两个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等到家里外人都走了,姜阿爷指着两个儿子,竟是立马就要将人赶出去。
“田地,银钱已经分给你们了,搬出去,马上搬出去!”姜阿爷万万没想到,他千方百计瞒着的事儿到底是没有瞒住,杨家那事儿还是给人知道了。
姜阿爷从不觉得村子里全是蠢人,经过这次这么一闹,明眼人都能看明白,上回杨家那事儿,就是家里几个蠢货为了同万永安争长短闹出来的。
两个儿子已经废了,还好还有一个,虽这个也不能继承家业,可到底他还是个人啊。
牛美玉这会儿已经完全慌了,她原以为这么一闹,这家就得重分,老三是个废物,如何能继承家里,她男人也熟读家里医书,识得好些草药,自然该她男人接过公爹这村医位置才是!
“阿爹,你还指望老三那个废物继承你的衣钵不成?还是盼着那万永安还能回头?你不要做梦了!那万永安绝不可能再做姜家子弟了!”
姜阿爷如今最为恼火的,便是这个专会惹是生非的儿媳,他这回难得话多,直白同两个儿子说道:“我老头子没有那个本事,还能管旁人行医救人,你们在我身边也呆了几十年了,姜家的医书也看了几百遍了,你们出去大可自立门户,挂了牌子走这条路,没人拦着。”
姜阿爷是铁了心了,再不想管两个儿子了,姜家老大老二大闹一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
周老幺和姜大姜二的盘算,都让万冬阳一顿打给打没了,对于今日这顿打,他们心里自然是过不去了,万冬阳也是一样。
万冬阳带着他大哥夫郎到了镇上之后,立马就去了码头上,这会儿老杨头已经找了搬运工,将货从船上卸了下来,只等搬回家里。
万冬阳之所以先回去了,便是为了这个。
他先头出门的时候虽牵了马,但没有配板车,他的马下了船有些窜稀,他害怕马儿病了,给牵到镇上的兽医那里去了,暂时干不了活儿。
杨树镇临江,还有货运码头,码头旁边自然有不少大小不一的仓库,以供来往货商存放货品。
万冬阳不是没想过在镇上租个仓库,可仓库租金太贵,那是按天计算的,家里离着镇上不远,租个仓库不如雇了马车,将东西拉回家放着划算。
万冬阳做生意向来精打细算,他原本连马车都不想雇,只想在村子里借辆,按村里规矩给点儿粮食就行了。
因着姜家的事儿,他不想麻烦,想着花点钱镇上雇马车得了,干脆了当,不欠人情,不受人揣测,免得旁人觉得他是逞凶斗狠做威胁,白用人家的马车。
几人到了镇上,万永安就到市场租马车去了,万冬阳在码头上也没闲着,他直接打开了一筐梨开始吆喝起来,不多会儿身边围了不少买梨的人,马翠兰就是被那堆热闹吸引过去的。
马翠兰今日到镇上,是为了给万有谷送换洗的衣物,顺便的将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洗了。
二哥这回的活儿倒很是不错,离着家里近,家里人隔三差五的就能给人送点东西去,为此,万有谷还惹了一堆工友羡慕。
他们这些出门做工的人,谁有他那么好命啊,老爹媳妇儿见天去看他。
万冬阳一看见马翠兰,明明好好站地上的一只脚突然就抬了起来,嘴里含着委屈大声喊道:“二嫂!”
马翠兰原本是来买梨的,眨眼功夫变成了卖梨的。
知晓这是自家东西之后,她一边帮着招呼客人,一边还要抽空同万冬阳说话,她盯着人收着力气,只脚尖点地的一只脚,笑呵呵道:“咋啦?给这筐子砸啦?”
马翠兰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自是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这会儿正高兴呢,弟弟弄了这么多梨子回来,一定能赚不少钱。
万冬阳再想同人告状,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会儿还有客人呢,说话不方便。
镇上有专门的车马租赁行,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万永安便架着一辆板车回来了。
万永安一回来,便开始往马车上搬装了梨的竹筐,好些人见了,以为他们要将梨运走,又抢购了一番,等到万永安来回几次将码头上的货都搬回家,他们也卖出去了好几筐的梨。
一家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左右了,万冬阳肚子咕咕响不停,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忙活了大半天了,这才想起来,他们所有人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柳欺霜这会儿也饿,也不太饿,因为他已经啃了好几个梨了。
几人到家之后,刚下马车,别人都惦记着喊家里人先做饭,只有万冬阳惦记着先告状。
他拉着马翠兰将早上的事儿全说了,还试图将自己裤管扒拉起来,让他二嫂亲眼看看他的伤,后头想起来伤口给他大哥包好了,才歇了这个念头,转而同人说起那牛美玉都是怎么咬他的。
“她挂我腿上,咬住就不放了,要不是我忍着姜家男人的拳脚,先将她给打趴了,我腿上的肉指定要给她咬下老大一块!”
万永安听着人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惨多委屈,恰好了,马翠兰就是那个不知道的。
她越听越气,去姜家收拾人之前,先一巴掌拍在了万冬阳脑门上,想都没想就骂道:“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啊,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你不知道咬回去打回去啊!”
马翠兰话落就要出门了,不用问也知道她去干嘛的,万冬阳赶紧将人拉住了,一边的柳欺霜和万永安也跟着帮忙,赶紧将早上的事儿全和人说了。
原以为,马翠兰知道了姜家人被打的更惨,也就不生气了,哪知道马翠兰听完,心情也没好多少,立马就对着姜家人破口大骂了起来。
“呸!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儿,谁稀罕去做他家徒弟啊?这姜老头也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还让人在拜师宴上闹起来,一家子丢人玩意儿,什么东西啊!”
“就是!”万冬阳赶紧附和,之后吊着人胳膊摇来摇去,撒娇般同人诉委屈,“二嫂,我腿肚子痛死了,往后要是有机会,你得帮我咬回去。”
万永安拉住了马翠兰,便顾不得许多了,他还要去卸货,卸板车,还要喂马儿草料。
他临走,瞅着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还找大人告状的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多嘴同人嘱咐道:“你吃亏了,他家也没讨到好,别再计较了,咱家要是再打上门去,旁人要说咱们没完没了欺负人了。”
“我又没说今天去。”万冬阳对着万永安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但对着马翠兰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赶紧给人出主意。“二嫂,你这样!等过些日子,你找个机会同牛美玉动手,然后狠狠咬她一口,使劲儿咬!”
“哎,这小子真是一点亏不肯吃。”万永安拿人无法,干活儿去了。
马翠兰还仔细想了想才冲人点了头,很明显,这事儿她放心里了。
柳欺霜默默在旁边看着,若不是嫁到万家,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万冬阳竟然还有这么一面,这和一个三岁小孩儿有什么区别啊。
柳欺霜不知道,万家人疼孩子,万冬阳两个哥哥都大了他不少,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家里所有人都是拿他当小孩儿的,便是有了万小花也是一样,他自然会有些小孩儿性子。
家里人帮着搬梨子的时候,柳欺霜已经闻到鸡汤香气了,他一脸惊喜,林秋月解释道:“你们大哥早喊我开始做饭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了。”
万冬阳眨眼出门一个来月了,刚回来就被人打了一顿,家里人心疼他,林秋月二话没说就去鸡圈里抓了一只大公鸡,等人刚上桌,就将人喜欢的鸡头鸡爪鸡翅,全都夹到了人碗里。
万冬阳碗里堆满了东西,他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理所当然就夹了个鸡头啃了起来,两口就将那个大大的鸡冠子吃掉了。
柳欺霜看着人吃得香,正要夹菜,碗里就多了个鸡腿,但这回他没吃,趁着自己还没动筷,将鸡腿夹到了万永安碗里,还笑着说道:“大哥今天受委屈了。”
万永安今日可不是受委屈了吗,做了万全准备去拜师,结果给人一碗茶水泼在脸上。
万永安倒是没想到,自己还得了同情,他呵呵笑了起来,也不同人客气,将碗里鸡腿吃了。
一家人吃饭也没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问万冬阳这些日子的事儿,一顿饭吃罢,万冬阳的话还没说完,光是老杨头的事儿他就说了半天。
“你以后别跟着他胡混了,夜路走多了早晚遇到鬼,哪日要是碰上了被他坑过的人,有你好受的。”马翠兰越听越觉得这老杨头太胡来,这哪是做生意,这不是坑人吗。
万冬阳哪里会和家里人顶嘴,况且,他也觉得他二嫂说得对。
“二嫂,你说得对,这人啊还真得做好事,若不是我起了个好心,收了那几百斤油桐,这也遇不到后来的好事啊。”万冬阳收油桐的那个村子,离着镇上有半天的路程,好些人不说县里,便是镇上也一辈子没去过一次,只去过临近大村的小集。
万冬阳用正常市价买了人油桐,那些人把他当菩萨一般千恩万谢的,临走还送他到了村口。
说罢了自己的事儿,万冬阳一点没耽误,立马去屋里将银钱袋子拿了出来,将卖核桃的钱分了。
他带出去的那些核桃不都是他的,还有好些是他大哥二哥的,他走的时候都估算了斤头,每个人有多少,他心里有个大概的数。
核桃价格赶不上栗子,但也不便宜,市场上的核桃好些时候还不是一斤一斤卖的,而是按个头卖的,讲究多少钱一十。
通常情况下,核桃价格都是三文钱一十,算下来一斤差不多□□文,他拿去府城价格要贵些,卖了十文一斤,将近八百斤的核桃得了六两多银子。
这核桃全是山里捡的,都是无本的买卖,而且也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五六日,能得这些钱算是很不错了。
这些核桃,半数都是万有谷两口子的,他们分了三两银,万永安分了二两,剩下的一两四钱便都是柳欺霜的。
这会儿大家都还在饭桌上,各家都分了银子,便都匀了几钱出来往万母身前递,柳欺霜见了也拿了两块碎银出来,给万母递过去了二钱银子。
万母笑着一一收了,万父撇嘴拍自己的口袋,表示他口袋空荡荡,也想往里头装点儿银子。
万冬阳见了,赶紧把话头往旁的地方引,同人说了明年帮他卖烟叶,能比卖去镇上多不少钱。
万父种烟叶已经好些年了,种的不多,只一分地的样子,那块地都是他自己在伺候,卖了烟叶的银钱也是他自己收着。
烟叶在镇上卖的就不便宜,一斤能得二十几个钱,还要再贵的话,得要卖去府城,一斤能有四五十个钱,万父靠着卖烟叶,一年里便能有将近二两银子了,若是卖去府城便能翻一倍。
烟叶虽贵,但因着不属于粮食,朝廷登记在册的田地都是不允许大量种植的,万父那块地是那从犄角旮旯的地方弄出来的生地,好些年了,也没人来做登记,他才能一直种着烟叶。
分好了银钱,话头又说到了这几十筐梨子上头,万母喊人趁着今日时辰尚早,给各家都送点儿去。
“我不去,我腿疼,不想走路。”万冬阳往桌上一趴,表示自己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待着。
他好久没在家了,便是一屁股坐在家里台阶上都觉得浑身舒服。
万母冲着人笑了笑,由着他了,重新安排了万永安去万地主家,柳欺霜去万长青家里和他自己家,便准备和林秋月一起收拾桌碗了,但柳欺霜不太想去万长青家里。
万长青爹娘都不喜欢他,这会儿他同万冬阳成亲了,怕是更不喜欢他了,因为他们确实是有先见之明,他家确实是麻烦,他和万冬阳成亲之后,确实给万冬阳惹了不少麻烦。
柳欺霜不想去万长青家里,但他没说,乖乖提了梨子之后,喊了万小花一起,两人一起出门,到了去万长青家里的分岔路,便只有小花一个人去了,他自己回家了。
柳欺霜回去也没有多待,他好些日子没有见万冬阳了,有些想他,想要回去陪着人说话。
柳欺霜虽是放下东西就走,他家里人却高兴得很,一是觉得柳欺霜应该是原谅他们了,二也是认了这门亲事,觉得这万家确实是不错。
往年,他们哪里能在冬日里吃上这爽口的白梨啊。
柳欺霜回家之后,便一直黏在万冬阳身边,晚上万冬阳要洗澡,原本事事顺着他的人却没答应。
“你浑身都是伤,别洗了,我给你擦擦吧,擦擦就好了。”柳欺霜想着,便是万冬阳一个月没洗澡了,他也不嫌弃。
柳欺霜不嫌弃,万冬阳嫌弃,他就是要洗。
不多会儿,柳欺霜见人整个身子都泡在洗澡桶了,唯独伤了的右腿挂在桶沿,心里才放心了一点,伤处没碰到水就好。
出门在外,不说泡个澡,便是晚上擦擦身子也不是天天都方便,说来也是奇怪,在外头的时候,便是一个月不洗澡到了晚上也能美美睡过去,可一回家来,这身上脏着,万冬阳便觉得浑身刺挠,哪里都痒痒,哪里都不舒服,不洗这个澡,就是睡不着。
柳欺霜蹲在洗澡桶旁,犹犹豫豫半天,还是端了个大木盆到旁边,拿了帕子泡了热水帮人擦着挂在桶上的那条腿。
“你这条腿不冷吗。”柳欺霜想着,有热帕子擦着,既能给他擦干净还冻不着,倒是一举两得。
万冬阳泡着热水,一点没觉得冷,他这会儿心里想的可不是他冷不冷,而是身边的夫郎。
之前,他夫郎泡澡的时候,恨不得将脑袋一起藏在水里,他除了一颗脑袋什么都见不着,这会儿他浑身光溜溜的,夫郎却坐在边上瞧着,这胆子是大了不少啊。
“你这算不算是瞧过我身子了啊。”万冬阳一手往胸口浇着水,一手拍着水面,这样子和小花洗澡的时候一模一样,要玩水。
万冬阳一句话说的柳欺霜手里动作都停了,耳尖也开始泛红,可因着白日里的事儿,他没有撒手不管,继续给人擦受伤的小腿,还一脸镇定同人说道:“那我们都成亲了呀,早晚都是要看光的。”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看光?”万冬阳来劲了,开始盯着人上下打量。
柳欺霜便是穿着衣服也给人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微微偏过头,十分有底气的说道:“你不是说要迟些才圆房的吗。”
“我不碰你,我就看看不行啊?再说了,我都给你看光了,你也得给我看光才行啊,不然就是你欠我的债,欠时间久了可得付利息的。”
“你你怎么你自己洗吧。”柳欺霜既说不过人,还不知道万冬阳怎么突然这么不要脸,干脆不管他了,丢了帕子跑了。
人跑了,万冬阳还不知道着急,竟还哈哈笑不停,心想逗小孩儿还挺好玩。
第75章
柳欺霜跑了又开始后悔,他是冲着把人看光留下的,可就看了一条腿看了个胸口,他就跑了,但这会儿也不能回去,否则要被万冬阳那家伙给取笑了。
“哎。”
一个人先回房之后,柳欺霜也没直接睡下,今日他又得了银钱,他数钱去了。
柳欺霜最喜欢数钱了,虽说现在也不用担心银钱被谁翻了去,可那银钱被压在箱子里,若是几日见不着,他就心慌,就想去看看,得要摸一摸数一数,心里才安稳。
万冬阳进屋的时候,柳欺霜正好将手里一把铜钱往箱子里丢,万冬阳见了也不急着钻被窝了,他将自己的银钱箱子搬了出来,十分豪气的给人递了好大一锭银子过去。
“给我啊?”柳欺霜捧着银子颠了又颠,那银坨坨都在空气里打了好几个滚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万冬阳竟然给了他十两银子!
柳欺霜已经被十两银子砸昏头了,这会儿高兴的都没边了,倒是一点不知道,万冬阳这会儿更高兴。
男人出门干活儿,回家第一件要紧事就是给房里人钱,这钱他自然是要给人的。
他赚了钱回家,给了夫郎他高兴,但,万冬阳这会儿的开心还因着别的。
早年,他大哥外头跑商回来,除了交给爹娘的银钱全都得给他大嫂,身上一文钱也留不下,可他只给了一半出去,夫郎已经开心的像个大傻蛋了,他心里乐没边了,心想小夫郎就是好哄啊嘿嘿。
同人一起钻进被窝之后,柳欺霜一刻没耽误,立马往万冬阳怀里钻,还要将人搂着,万冬阳乐滋滋抱着人,心里一高兴准备再给人分点儿钱。
“真的啊?”没想到还有钱拿,柳欺霜眼睛都要笑没了,但现在屋子里乌漆墨黑的,眼睛看不看得见也不重要了。
万冬阳听得夫郎惊喜的语气,脸上得意,大方道:“我算过了,若是那些梨都能按八文一斤卖出去,统共能卖二十多两呢,刨去本钱船运费用这些,也还能剩下十余两,到时候再给你几两。”
“嗯!”用力点头,柳欺霜开始在心里算账。
算上下午刚得的一两多银钱,他自己有二十四两多,方才又得了十两,那便是三十四了,等家里的梨全卖了,他又能得几两,这么算下来,他马上就要有四十两银子了!
天哪,四十两,银子!
好多钱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他想都有些不敢想啊!
心里激动又开心,身子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的。
万冬阳感觉自己胸口要被人脑袋磨出坑了,只能伸手将人脑袋隔开,好笑问道:“你这是在打洞啊?”
“耗子才打洞呢。”柳欺霜不依,报复性的用力蹭了好几下,这才停了。
胸前乱动的人终于停了,万冬阳嘴巴还没饶了人,“行啦小耗子,别打洞了,明日还有得忙呢,早些睡吧。”
万冬阳今日是真累了,真想休息了,柳欺霜这会儿也不闹了,甚至开始往身上揽活儿。
“万冬阳,明日我自己去卖梨吧,我现在做生意也很厉害了,你在家休息吧,大哥说,明日你身上会有很多淤伤反出来的。”
万冬阳哪会在意身上那点儿伤,他本来就很抗揍,若不是牛美玉那婆娘啃了他一口,根本没事儿。
一边摇头一边开始打哈欠,万冬阳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在人头上摸了几把,小声说着‘你头发长了点儿’,便开始犯迷糊,准备睡觉了。
柳欺霜知道他出门这么久了,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这么累,他一边心疼人一边纳闷想着,万冬阳瞌睡咋这么好,比他还好呢。
他再累的时候,也没有上一瞬还精神着,下一瞬就哈欠连天立马就能睡过去的样子,若不是他方才一直闹他,这人怕是沾枕头就睡了。
隔日,万冬阳还是同柳欺霜一起上街了,正好架着昨日赁回来的马车去了镇上。
万冬阳同先前卖野猪肉一样,没在一个地方待着,架着比他那个板车稍好的斗篷车在街上转,车上五六筐的梨,起码三四百斤都卖完了。
卖了梨,他们先去了牲畜行,知晓马儿没大事,万冬阳牵回了马,也舍不得再劳累它,直接去了车马行办了续租手续,且一连租了好些天,又花了好几百个钱出去。
两人今日回家的时候,时辰有些晚了,但难得的是家里人都在等着他们吃晚饭,因为今日家里得两个好东西。
昨个儿下午,万永安给万地主家里送了一整筐梨过去,万地主那会儿就问了半天万冬阳伤势,眼瞅着就是真关心人,今日他家里得了隔壁村猎户送来的鹿肉,给家里送了好些来,瞧着怕是有五六斤呢。
冬日里,吃着炙烤的鲜肉那是浑身舒畅,更何况这鲜肉还是价贵且还难得的鹿肉,家里人原本都是好吃嘴,哪能误了这难得的美食,不嫌麻烦的在家里台阶上搭了烤架,又准备了一应素菜,今日美美吃一顿烤肉。
万家人既是好吃嘴,这同吃相关的东西都齐全得很,他家里有铁片焊的四方烤箱,还有铁丝扎网做的烤盘,烤架也是铁打的,直接将四方的长条烤箱放上去便是。
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烤肉之后,还都在替万有谷可惜,他没在家,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不是说得了两个好东西吗,还有呢,还有个啥啊。”鹿肉鲜美细嫩,万冬阳连着吃了好几口,过了瘾之后才有功夫问另外的好东西到底是啥。
万冬阳话落,家里人齐齐看向万永安,万冬阳便知道了,这事儿和大哥有关,万永安也没卖关子,把话头接了过去,干脆说道:“今日,姜阿爷来家里了”
“他来干嘛啊!这老头屁事真多!”万冬阳不等万永安把话说完,只听人提了个‘姜阿爷’便不满打断了万永安的话。
他娘立马训了他两句,柳欺霜也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先别说话。
万冬阳塞了一大口肉到嘴里,表示自己不接话了,万永安冲他无奈笑笑接着开口了。
“姜阿爷不是来说先头的事儿,收徒这事儿再不提了,他来家里只为给我个东西,他将家里祖传的医书给我了,还同我说了,往后有什么想不通或是不懂的病理去找他,他若是知道定会给我解惑。”
“那老头这么好心?”万冬阳嘴里嚼动的动作都慢了,他发现他骂早了,若真是这样,那这老头还真是不错,先头错看他了。
这家里,又何止万冬阳惊讶啊,初听这事儿的柳欺霜,还有旁边一家子刚知道的时候都觉得惊讶,同时心里也是佩服的,姜阿爷不愧是干了一辈子村医的人,心头还是仁义的。
“姜阿爷说了,往后姜家孙辈若有对医道感兴趣也有天赋,我不能藏私要细心教导,若是他姜家都是不成器的,村里头哪个孩子有这个缘分,我也不能将这医书把在手里,只教予万家后人。”
“这是应该的。”万冬阳点头,这原本也不是他们的东西,是该交给如大哥这般好心也有本事的人,如此才是造福村人,也才对得起姜阿爷这番苦心。
姜阿爷的事儿说罢,大家便专心开始吃烤肉了,柳欺霜身子单薄,同万小花一样被堵在了里头靠墙的位置,一点儿风吹不着。
烤箱里头的火炭通身火红,这会儿燃得正好,烤盘上的烤肉滋滋冒着响,只需要几口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
这会儿,柳欺霜有些暖过头了,觉得身上有些热,他微微侧了身子,拿了个梨吃,脆爽多汁的梨子入口,一下子便舒服了。
烤盘上面不止有鹿肉,还有土豆红薯,甚至还有栗子核桃,这栗子烤熟了还挺好吃的,又粉又糯还多了股香气,柳欺霜一连吃了好几个。
一家子一起吃饭也不赶时间,大家都是吃吃停停,吃腻了烤肉吃素菜,吃腻了热的还有解腻的梨子吃,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天都黑了才散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吃多了,柳欺霜夜里一直睡不着,他小心翻来翻去老半天,还是觉得肚子不舒服,正后悔不该贪嘴的时候,一只大手覆在了他的肚子上,小心给他揉了起来。
“万冬阳,我肚子不舒服。”明白身边人已经知道了,柳欺霜还是要委委屈屈再说一次。
万冬阳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竟也没有怪人吃太多,更没取笑人,反而耐心给人揉着肚子,还能言语安慰人。
“鹿肉难得,吃多了就吃多了吧,再说了,你还吃了那么多梨子呢,梨子全是水,一会儿一泡尿撒了就能好受点儿了。”
“早知道不吃梨占肚子了。”柳欺霜开始后悔,可那会儿哪能想到那么多,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万冬阳给人一本正经的一句话说的发笑,轻轻在人肚子上拍了拍,也很是正经说道:“还是你肚子太小了,装不下多少东西,我这一巴掌就能给你盖住了,你摸我的,你有我这个肚子就能放心敞开了吃,能装老多东西了。”
万冬阳说着话,已经拉了人去摸他的肚子,柳欺霜还真的给人捏了捏,还学着万冬阳给他揉肚子的样子,打着旋儿的给人揉肚子,只是他手指往下绕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还纳闷床上怎么多了根棍子,还在万冬阳腿间。
可他不是傻子,转瞬明白过来那是什么,飞快要把手缩回来,一边的万冬阳也没了声响,甚至还翻了个身,好半天之后才有声音小声响起,“它自己要爬起来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想占你便宜。”
柳欺霜先头飞快把手缩回来只是下意识反应,这会儿听人如此话语心里又开始犯别扭。
他是万冬阳的夫郎,这个人怎么能不想占他便宜啊。
“万冬阳。”柳欺霜伸手扯人背后衣服摇晃,几下之后慢慢贴了上去,将人后腰抱着,就连脑袋也贴住万冬阳后背,才小心说道:“你可以占我便宜的,我想要你占我便宜。”
万冬阳翻身只是因为尴尬,可身边人的话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一个小哥儿成婚之后没同相公圆房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他一句无心的话,倒是让人不安了。
安静转过身来将人抱住,万冬阳细声细语小心冲人安慰道:“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还太小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你再大点儿再圆房。”
万冬阳话落还在人额头亲了一口,之后还嫌弃自己说的不够,怕人不放心,继续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善人,还娶个夫郎回来当摆设,我娶了你,自然是要同你好好过日子的,要是不碰你不占你便宜,那娶你干嘛?直接让娘收你当干儿子不是更好。”
“嗯。”柳欺霜乖乖点头,因为万冬阳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相信。但他还是朝着人多问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才算是大了啊。”
柳欺霜想着,他们村子里十五就出嫁的哥儿姑娘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好些运气好的,隔年就能当阿娘还有爹爹了呢。
他明明也十五了,且马上就要十六了,可万冬阳总说他小,若不是阿娘也是这般说的,还有成亲前他们也见过面,知晓彼此心意,他都要怀疑万冬阳不喜欢他,是阿娘喊他娶他回家的。
“等你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我们就圆房,但娘说年纪太小有了娃娃当娘的要受苦,你是小哥儿,生娃娃会更凶险些,我会多注意,咱们晚两年要娃娃也没关系,反正二嫂生小花的时候也不小了,他们不会着急让你生娃娃的。”
“嗯。”十六岁啊,那也快了。
柳欺霜正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他想早些做万冬阳的夫郎,下腹便开始涨涨的,他想尿尿了。
“万冬阳。”柳欺霜一下坐了起来,之后立马找衣服穿。
万冬阳心里门清,知道他要干嘛,赶紧翻身起床,披了衣服,同人一起往茅房去了。
第76章
之后一连好几日,两人都在忙着卖梨,但家里梨子还没卖完,万母就催着万冬阳带人去他舅舅家里了。
万冬阳舅舅家里种了不少甘蔗,万母的意思是让儿子去帮舅舅干几天活儿,别去了什么事儿不干,背了甘蔗就走,眼下马上腊月天了,再不去的话,田地里的甘蔗都收完了。
决定要去舅舅家里之后,万冬阳开始忙着准备给舅舅家里带去的东西,除了自家的大米腊肉,还有一筐梨,还去邻村猎户家里打了招呼,让人得了野鸡野兔的给他留一对。
柳欺霜也将自己做了一半的布包拿了出来,请了大嫂帮他做剩下的部分,等他回来拿去送给宋赛雪。
万母娘家离着万家坝不算多远,只三十多里路,同县城还是一个方向,此去一路都是平坦宽阔的官道,等到了县城之后,离着杨家所在的杨家坝也就不远了。
临近过年,家里大人都是不放心孩子出门的,年底小贼猖狂,甚至不止摸黑偷盗,还会拦路抢劫,幸好杨家坝一路都是官道,家里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官道上小贼不敢作乱。
现在天气冷了,那冷冽的寒风好似透明的刀,能穿过衣物扎在人身上,冻得人恨不能缩成一小块被别人揣兜里。
万冬阳的马车是个板车,也没个遮挡,出门之前万母就担心柳欺霜路上冻着,将自己往年用的围脖给人戴上了,只要将脖子耳朵护住,脑袋不受凉风吹,便不容易受寒。
两人临行那日,天还麻麻亮就启程了,万冬阳马车到宋家附近的时候,柳欺霜还往宋家那里看了好几眼。
他记起,那日在山上的时候,他们说好回来就同他大嫂学做布包,可赛雪回来一直没去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太忙了。
柳欺霜坐在光秃秃的板车上,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吹得受不住了,万冬阳将车上东西都围在他身边,给他挡风,还干脆将他们行李解开,将自己的棉袄拿出来让人披上了。
身边有了些遮挡,再有一个大斗篷一般的厚棉袄披在身上,柳欺霜才好受了些。
“等回头,我也搞个带顶棚的车身。”万冬阳先前租了个棚车,他觉得挺方便的,板车上头有个遮挡,便天晴落雨都不怕了。
柳欺霜原想说不用麻烦,可细想之下,觉得那带了顶棚的车确实是好。
万一出门的时候落雨,也不会淋了车上东西,再将棚子往前延伸一些,将驾车的地方也盖住,如此万冬阳外出的时候,也不怕被雨淋了,倒是挺好。
他默默点了个头,觉得这钱得花。
两人出门早,到了县城也不过巳时,他们还进城逛了一圈,吃了顿早饭还买了些吃的,这才出城往杨家坝去了。
杨家坝离着县城不过五六里地,眨眼功夫就到了,他们还没进村的时候,柳欺霜便看见了万冬阳说的那条大河。
“好大的河啊。”柳欺霜从没有出过远门,瞧着什么都新鲜,不止是远处的河,快要到县城的时候,他眼睛就开始忙活上了,一直在东看西瞅。
越靠近县城,四周的大山越矮,目之所及也越来越远,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宽广的天空呢。
这杨家坝也是一样,有大河却没有大山,遥遥看向四周,一座耸入云霄的大山也没有,这里最高的山,怕是小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顶,难怪阿娘说舅舅他们稀罕野味,这样的地方,山里哪有什么野物,自然也就没有野味尝。
“这会儿天冷,河边没什么好耍的,等明年夏日咱们再来,到时候带你去河边沙滩玩,还能坐船呢。”舅家就在眼前了,万冬阳声音里都含着兴奋,他虽没有自己的小夫郎怕冷,可一路冷风吹着也不好受,好在终于是要到了。
万冬阳外家人口简单,同辈的子女都不多,他外公外婆生有一子一女,舅舅亦然,舅舅大女儿就嫁在他们方才去过的县城,儿子娶了同村的姑娘,得了一个哥儿一个儿子,如今哥儿十五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小儿子今年也八岁了,过几年也是大小伙儿了。
两人一到村口就有人同万冬阳打招呼,他小时候一年要来这里两次,夏日背西瓜回家,冬日背甘蔗回家,村里好些人都认识他。
杨家在村子中间,沿路进村的时候,柳欺霜发现村子里好些人家的房屋院子,竟是用河石垒的,瞧着结实气派又干净,真是稀奇。
带着一脸的好奇到了杨家门口,这下柳欺霜更是惊讶了,难怪家里那么高的院墙,原是学了舅舅家里的院墙啊。
舅舅家里的院墙真高,怕是有两个他那么高,手里没个工具的话,一般的小贼根本爬不进去。
万冬阳料的准,这几日他舅舅家里果真忙着,他们到的时候,家里只万冬阳外公外婆和他表哥的大哥儿杨小夏在,其余人都去甘蔗田里干活儿了,就连家里最小的孩子虎子都去田里帮忙了。
万冬阳一到,就开始卸马车上的东西,将东西全都放到院坝里,又直接将马车卸了,之后熟门熟路的牵了马儿去马圈里,等到从马圈出来一点没客气,喊表外甥给他烧点儿热水烫烫手,他暖了手就准备去田里帮忙了。
“一会儿你就在家里和小夏玩,晚些时候帮着外婆做晚饭,我去田里帮忙。”等热水的功夫,万冬阳同柳欺霜交代事情,可他没想到柳欺霜在陌生地方呆不惯,也要跟着他去。
“相公,我想同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你俩都老实在家待着,这才刚来呢,干啥活儿啊。”外公方才将万冬阳带来的一对野兔丢到了鸡圈里,一来就听到外孙要去田里干活儿,他哪里肯。
万冬阳一听他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俗话说得好,人到六十古来稀,可他外公外婆七十出头的年纪了,身体精神头都很好,做晚辈的自然高兴。
万冬阳是家里老幺,撒娇卖乖自来很有一手,拽着他外公几句话就把人说的糊涂了,只顾着问他前阵子做生意的事儿,将人要去田里的事儿给忘了。
同长辈几句话的功夫,杨小夏那里的热水也烧好了,万冬阳赶紧去泡手了,他忘了戴手套,一双手冻了一路,差点冻死他了。
万冬阳泡手的时候,柳欺霜开始拆身上东西,将万冬阳的大袄子还有围脖都脱掉了,他是铁了心要去田里帮忙。
杨小夏见了直摇头,赶紧劝人,“表婶,你别去,砍甘蔗可累了,手都要磨出水泡的,到时候水泡再破了,可疼可疼了。”
“别喊他表婶,同小花一样喊他小婶,或是喊他小叔。”万冬阳听见‘表婶’二字,脑子里便是他二嫂的大脸,他有些听不习惯,直接喊人换称呼。
大晏哥儿成婚之后,称呼大多和成婚的妇人没有区别,只有官家人讲究,会有特别称呼,他们农家人没有两套称呼,都是随着妇人称呼喊。
杨小夏倒是听话,说改就改,立马拉着柳欺霜重复道:“小婶,你别去,砍甘蔗可累了”
“哎,这你孩子,都是待嫁的人了,还这么懒,去了婆家咋办哦。”万冬阳外公开口笑话人,杨小夏却不听,‘哼’一声别过脸找他阿奶去了。
外婆这会儿在整理万冬阳带来的东西,而且还得收拾下床铺,两人眼见就是要待好几日的,家里两个娃娃的被窝都和狗窝似的,得给人理理,自家孙孙就算了,这孙子夫郎也在呢,可不能丢人。
万冬阳泡好了手准备干活儿去了,柳欺霜赶紧跟上,两人临走,万冬阳还不满的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因他突然想到,小夏这娃怎么不去田里帮忙,虎子才八岁都去干活儿了。
外公一见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万冬阳先是一脸吃惊,后头也嘿嘿笑着出门了,等到一出了家门,才同满脸疑惑的柳欺霜解释了起来。
“小夏竟然都开始说亲了,我还觉得他是个小娃娃呢,咋就要嫁人了啊。”
姑娘哥儿十二三岁的时候瞧着还是个小孩儿,可也就两三年时间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杨小夏今年十五了,可不是到了说亲的时候,等到一应流程下来,也十六七了,正好是出门的年纪。
万冬阳一说杨小夏要说亲了,柳欺霜也知道了杨小夏没去田里干活儿的原因。
这是规矩,姑娘哥儿出嫁前的一两年时间里,家里不会再让人干重活儿,疼孩子或是要面子的人家,都会守着这规矩的,如此才不会被外人说道。
两人一到田里,舅舅便笑眯了眼睛,二话没说直接砍了两根甘蔗往两人手里递,喊他们吃点儿甘蔗再说。
万冬阳一点没客气,接了甘蔗一边嚼一边同舅舅他们说话,柳欺霜站在他身边,虽不多话却仔细听着,只一会儿他便知道了这杨家坝不少事情。
因着水土原因,杨家坝的甘蔗做的白砂糖或是红糖品质都好,大部分都是朝廷直接收购的,蔗农一点不用担心销处,且朝廷收购之后有一部分会上供皇家,这杨家坝的蔗田便成了供田,甘蔗才是‘粮食’,并不限制种植。
柳欺霜长这么大,只吃过两次甘蔗,还都是从万母手里得的,因是路上遇见偶然所得,不过一截两截罢了,哪里能吃个过瘾。
他自小的习惯,吃好东西的时候会慢慢吃,尽量让好滋味在嘴巴里留的时间久一点,这会儿便是手里拖着一整根甘蔗,他也没有浪费,每一口都嚼的干巴了一点水分没了,才会吐出来甘蔗渣不说,就连啃下来的甘蔗皮都要咬几下,一点点甜滋味都不放过。
柳欺霜默默吃着东西,一点不知道他吃东西的样子早落到了舅母眼里,且还得了人欢心。
杨家坝甘蔗虽多,可都是蔗农辛苦育出来的,谁都不会喜欢浪费吃食的人。
两人连着啃了几截之后,便将剩下的甘蔗放在田埂上,开始干活儿了。
甘蔗下锅熬糖之前不能用水清洗,否则不易保存,因此蔗农砍了甘蔗只需要将旁支剔下,再去头部老根,尾部嫩尖部分,便可直接捆了放置一边,等着朝廷的人前来收购。
那些被砍下的头尾部分也是有大用处的,那可是来年的种子,虎子年纪小砍甘蔗有些难为他,但将家里人砍在田里的甘蔗头尾捡到一处还是可以的。
一家人在田里忙活,不说冷了,整个人身子都泛着热气,柳欺霜额头甚至有了微汗,瞧着便是一点没有偷懒。
舅母见人抬手擦汗,停了手上的活儿,笑着同人说道:“冬阳夫郎啊,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去旁边坐会儿,休息会儿,别累坏了。”
“舅母,我去帮虎子捡根子。”柳欺霜同万冬阳成亲的时候,舅舅一家也去了,柳欺霜自是见过他们的,家里孩子的名字自然知道,只是不很熟悉。
柳欺霜发现,他们二哥同舅舅长得很像,平日里他就觉得二哥同阿娘更像些,这会儿见了舅舅才发现二哥更像舅舅呢,都是一副大体格子,瞧着就力气很大的样子。
再偷偷看了一眼万冬阳,柳欺霜又想着他相公真是得老天偏爱,有着同二哥一样的蛮力,脑袋却像大哥,也很聪明,而且而且好看。
砍甘蔗要费力气,捡根子要轻松不少,柳欺霜两个活儿轮换着来,干累了,便坐在一边的田埂上啃甘蔗吃,他还不固定坐一处,要随着家里人进度慢慢移动,那田埂上隔一段就有一小堆甘蔗渣。
万冬阳看着那些小堆的甘蔗渣,还笑话他,说他就是小耗子,这会儿还成了田鼠,因为被田鼠糟蹋的甘蔗旁边就是这样,全是一小堆的甘蔗渣。
柳欺霜不想在长辈面前同人说笑打闹,只不服气的看了人一眼便算了,之后又开始专心干活儿了。
杨家坝是个比万家坝还平坦的村子,四周一座高山没有,村子周围的土地也是一整片连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高低错落。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在砍收甘蔗,杨家蔗田附近同样是正在收成的人家,这连天的甘蔗林正在慢慢倒下,等到十来日过去,这里便会光秃秃一片,得要来年正二月才有甘蔗苗重新生长。
两人是冬月二十六出的门,从到了杨家坝便仿佛扎根在了蔗田里,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在帮着砍收甘蔗,直到第五日才有时间歇息一下,且还只是柳欺霜一个人歇息。
因为,杨小夏亲事到了两家相看的环节,柳欺霜要陪着杨小夏去卖甘蔗,顺便让说亲的两人见见面,接触接触。
第77章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多父母也会让孩子自己相看一下,得了彼此青眼,往后日子便能顺遂不少。
按照规矩,不管是回娘家还是回外家,两口子都是不能同床的,这几日万冬阳同虎子一起睡,柳欺霜和杨小夏同屋睡。
几日相处下来,柳欺霜同杨小夏也有些熟悉了,两人单独呆着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么拘束。
腊月初一这天,一早的,杨小夏爹娘便收拾了一捆甘蔗出来,又拿了十几块红糖给两人装上,还告诉两人卖了东西的银钱不必拿回家,让他们自行安排买什么都行,这才让人背着东西往媒人说好的地方去了。
原本,万冬阳是想驾了马车送他们上街的,但他表哥杨思安觉得东西没多重,且不过五六里路罢了,不用麻烦人送,孩子自己可以。
万冬阳想送人,原是想带自己夫郎去县城里转转,自他们到了这杨家坝就埋头在田里干活儿,有机会偷偷懒哪有不好的,可表哥不同意他也只能认命,一家子一起去田里干活儿了。
杨小夏和柳欺霜同岁,但他长相体格都贴杨家人,不止个子比柳欺霜高,身子也比柳欺霜壮实多了,两人出门的时候便是杨小夏背着重些的甘蔗,柳欺霜背着红糖。
今日既是两方相看,对方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又在哪里碰头,媒人自然都要交代,两人只需找到一家名叫胡记的包子铺,直接在门口停下便是,媒人同包子铺老板打了招呼,不会将他们赶走。
两人进城之后,从外城的小巷往市场去了,找去约好的地方,一边做着生意,一边留意着上门来的客人。
他们要等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身着花袄的妇人,和一个穿着青色长袄的年轻后生。
两人都是自己卖过东西的,一点不怯生,摊子一摆上,下意识便吆喝了起来,直接开始做生意了。
县里这几日卖甘蔗的人多,甘蔗卖不上价,好在两人也不是为了卖甘蔗,价钱上头好商量生意还不错,一捆甘蔗卖的很快,眨眼就卖了十多根出去。
一直有银钱进口袋,两人倒是一心开始做生意,相看的事儿暂时放到了一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要等的人出现了。
“小哥儿,你们这红糖怎么卖的。”妇人拿起一块一斤的红糖,颠了两下,便放到了一边裁好的麻纸上,显然是选定了。
柳欺霜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悄摸摸拉了拉杨小夏衣袖,杨小夏这才定神瞧着眼前的两个人,他一看人穿着打扮心里有数之后,借着和妇人攀谈讲价的功夫,偷偷打量着旁边的年轻人。
妇人同杨小夏攀谈,旁边的年轻男子也指着甘蔗同柳欺霜问价,柳欺霜这会儿已经知道甘蔗怎么卖的,但这个客人不是一般客人,他先没出声,看向旁边的杨小夏,示意人过来同人介绍,可杨小夏却假装不知道,还将头都微微撇开了,他只能自己同人介绍起来。
两家既到了相看这一步,彼此家里情况自然都是了解的,杨小夏知道张家家底不丰,但在县里颇有几分面子,因为张明朗的父亲是个童生,眼下在县里最大的私塾里做先生。
读书人受人敬重地位高,便是张家家底不丰,但两家亲事在外人看来,还是张家挑拣杨家,杨家没有不愿意的。
杨家确实是觉得这亲事不错,张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不是多穷困,且从张童生手里出去的学生不知凡几,里头好些人在县里都是有些面子的,若是亲事成了,在村里有面子不说,往后家里要办个什么事也就方便了。
杨小夏年纪不大,心思也没有那么多,只知道家里觉得好,那肯定就是好的。
只是,关于张家,便是媒人说上了天,家里爹娘也满意,他还是想亲眼瞧瞧本人,若是那人长得过不了眼也是不行的,那可是枕头边上的人啊,睁眼闭眼都在身边,若是瞧着不顺心,他怕是要早早怄死。
杨小夏虽是同妇人说着话,眼神却细细打量起了隔壁的人。
他见那张家小子皮相不错,白白净净大方周正,又见他身上没有读书人的傲慢,同他小婶说话细声细气的,他家甘蔗倒了,他还殷勤帮着他小婶捡起来,性子应当是好的。
看到这里,杨小夏将眼神收回来,心下已是满意了。
“大嫂,你的红糖,包好了。”杨小夏将红糖包好递了过去,妇人笑着同他点头,瞧着很是满意的样子,接过红糖也就准备走了。
柳欺霜一直注意着杨小夏,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满意了,便想让他给夫家留个好印象,赶紧拿了两根甘蔗递给杨小夏,喊人给递过去。
杨小夏现在有意这门亲事,那人方才也问起了甘蔗价钱,应当是想吃,可他长这么大还没接触过陌生的男子,他心里紧张便推着柳欺霜去,让人替他将甘蔗给人。
那年轻人接了甘蔗还要给钱,柳欺霜自是不收,他竟然还是给了,还说种甘蔗辛苦,甚至多给了几文钱,添够了二十文。
“小夏,给。”柳欺霜给人钱的时候,自然同人说方才的话。
杨小夏听了心头更是满意,觉得这人是真的不错。
方才那妇人和年轻人离开之后,不过走出去十来步的功夫,妇人便赶紧看向那年轻人,同人说道:“怎么样?瞧上了吗?”
那年轻人很快点头,还回头瞧了那小摊子一眼,小声道:“杨哥儿很好,人长得秀气,性子也大方,我瞧他做生意很有一套。”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是看对了眼了,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开始说瞎话了,我瞧那哥儿长得膀大腰圆哪里秀气了,不过倒是一副好生养的相,咱家子嗣单薄,能给家里开枝散叶倒也不错。”
妇人话到这里,那年轻人突然站定,愣愣道:“长姐,你说的哥儿是哪个?”
两人今日出门是为了什么,柳欺霜自然不会忘,等人一走,他便赶紧问人,对张家小子印象如何,杨小夏没说话,只是飞快点了头。
今日任务完成,柳欺霜放松了不少,且他自己也觉得方才那两人瞧着都是好性子的样子,应当是不错的人家,他心里替杨小夏高兴,脸上笑容也大,吆喝声也跟着大了起来之后,他们东西卖的不错,午时之后便卖完了。
两人今早虽得了嘱咐,卖东西的银钱都给他们安排,但杨小夏没有胡乱花用,拿着银子去街上逛了一圈,给两人一人买了个炸糕,剩下的醉鸭米酒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
两人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和家里通气,媒人也会上门告知彼此心意,若是有一方不愿,这事儿就权当不存在,若是彼此满意,便要选定下定的日子了。
当日下午,媒人就上门了,此后一家人都没一个笑脸。
“张家竟然没点头。”
“他张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还瞧不上我家哥儿了!”万冬阳舅舅脾气立马上来了,他觉得他家哥儿哪哪儿都好,觉得张家小子定是瞎了眼了,这么好的哥儿竟然还瞧不上。
舅舅发火,家里其他人脸上也不好看,特别杨小夏,他一下垮了脸回屋去了。
杨小夏原本高高兴兴等着媒人上门,给送来下定的日子,哪知道等来了张家没看上他的消息。
杨小夏这般失落,家里人自然都要劝他,他娘和柳欺霜在屋子里陪着他开解他,外头的一屋子人则是在骂人,杨小夏失落了一小会儿倒是先想开了,开口喊家里人别骂了。
“阿爷算了,如此也好,咱们两家门第原也不合适,我嫁过去了也不全然都是好事,读书人家规矩多,我不一定能习惯,保不定还得被婆婆一日三训,我可是受不得那个闲气的。”
“就是,他家也就那老童生一个能拿出手的,他家那儿子读了十几年书了,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如此也就算了,还不知道谋旁的出路,就知道死读书。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连个养家的本事都没有,嫁他做什么,还指望你嫁过去养他不成?这亲事不成倒好。”
“就是就是!”
杨小夏同那张家小子素不相识,也不是有什么多深的感情,只是被人拒绝总是有些郁闷的,这会儿有了家里开解,他心里也舒服了,也想通了。
这便是彼此相看一番的意义啊,若是两家只看条件,只看嫁妆聘礼,亲事虽成了,那他才要吃亏了,毕竟相公瞧不上自个儿,这日子可不好过。
杨小夏想通了,转而开始安慰生气的父母,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可杨家人都没想到,转天媒人又来了家里,且还一副为难样子,扭扭捏捏半晌才说了来意。
她竟是来打听,昨日里同杨小夏同路的哥儿,说是张家看上了那哥儿,若那哥儿是家里亲戚或是邻里,杨家能帮着牵个线,那张家必有重谢。
“我重谢他娘的头!”媒人又上门,家里还以为事情有转圜余地,万冬阳舅舅两口子特意从田里赶回家,哪知道得了这么个消息。
舅舅是个直脾气,当即就冲着媒人发了火,舅母知道媒人不能得罪,又知道媒人也是无辜,不打算说什么。
可杨小夏阿娘心里不爽快,和善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板着脸同人道:“怎么?张家人权势这般大了?旁人家的夫郎也是看上了就要娶回家了?”
“夫郎?那哥儿成婚了啊?”媒人一听这话,立马面如菜色。
两家相看,没看上正主看上了同行人,这事儿原本就荒唐,如今得知同行人还是他人夫郎,这更是让她面如火烧,心想那张家小子是个瞎子不成?这夫郎哥儿打扮可不一样,他竟然没有看出来,真是有病!
媒人心里也有一肚子火,但还是赔笑着给人告罪,然后匆匆走了,她要去张家同人回话,也要将一肚子火发出去。
那边张家得了消息,那张家小子自然被一顿训,还真被家里人骂眼瞎,嫁人的夫郎都被他看做了未婚的哥儿,他那两只眼睛就是摆设。
那张家小子也觉得冤枉,他只是见人第一眼就生了好感,之后同人简单几句闲话也觉得舒服,之后也只偷摸看了人几眼,看的还都是脸,哪里有功夫看旁的地方,又哪里知道那人已经嫁人了。
他明明瞧着还那般小,不过十五六的样子,怎么就嫁人了。
张家那边如何倒是同柳欺霜没有干系,杨家这边他倒是遭了些埋怨。
舅舅舅母重新回田里干活儿之后,柳欺霜和万冬阳好心询问,两人只是笑笑不说话,倒是他们表嫂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好似要发脾气一般,还是舅母劝了几句才没有开口。
几人这般态度,柳欺霜便觉得有些奇怪,晚些时候收工回家,饭桌上柳欺霜被人问起昨日的事,他老实说了,杨小夏阿娘当下就不高兴了,脸一拉直接冲人说道:“不是我说,冬阳夫郎啊,你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这两人相看的时候,旁边的人要回避一下的啊,你倒好,还同人攀谈起来了。”
“我。”柳欺霜被说蒙了,他不知道这个规矩,心里突然慌张起来,开始仔细想着昨日的事,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才让人误会了,如此才拖累了杨小夏。
柳欺霜慌张之下,只能看向万冬阳,也就是这一看,他发现万冬阳一张脸已经拉下来了,他是见过这人暴脾气的,怕人同家里人冲突,赶紧拉着人手摇头,之后赶紧同他们表嫂道歉。
“表嫂,这规矩我是真的不知道,可我,可我”柳欺霜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头耳钉戴的好好的,再看手上,小指上头的指环也戴着,应当不会让人误会啊。
再说了,昨日那妇人也没有回避啊,还同小夏攀谈了起来,瞧着便是没有让小夏同身边那年轻人说话的意思。
柳欺霜越想越委屈,这事儿同他真没有关系啊,这事儿怪来怪去就该怪张家小子眼瞎!
“娘,你别胡搅蛮缠,这事儿同小婶没干系,他喊了我去同那小子说话,是我面皮薄没上前,同小婶没干系。”
“你闭嘴!”瞪人了,杨小夏阿娘继续道:“知不知道的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往柳欺霜那边看了一眼,板着脸继续说道:“我看你昨日穿的衣服就太张扬了些,头上发包也是花里胡哨的,便是无意又如何,我家小夏的好姻缘,到底还是给断送了。”
“小夏他娘!”外婆有些听不下去了,她安抚的看了柳欺霜一眼,冲着桌上所有人道:“冬阳两口子是来走亲戚的,不穿好衣服,你让他们披着麻袋来?看他们一身破破烂烂你们就高兴了?”
“阿奶,这事儿是我们小夏受了委屈!”表嫂还是不甘心,她觉得,若是昨日没有万冬阳夫郎同路,这事儿定然就成了。
“行了,别说了。”舅母见万冬阳脸色不好看,可又没有发作,她是了解外甥性子的,心里有些着急,赶紧继续道:“你个当娘的,怎么还没有小夏明事理?这姻缘天定,那张家小子同我们家小夏没有缘分,昨日不管谁陪着,结果都是一样的,像方才那样的胡话,你不要再说了。”
舅母是当人婆婆的,还是有些威严的,她开口了,表嫂才没有继续多话,只脸色也不好看就是了。
舅母镇住了人,才赶紧冲着柳欺霜安抚,“孩子,小夏阿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的,你别和她计较。”
柳欺霜自是赶紧摇头,如今情况,哪里轮得到他计较啊,杨家人不怪他就万事大吉了。
舅母安抚了柳欺霜,又喊万冬阳别生气,万冬阳没说话,只是同他外公外婆说了句,他们明日就回去了。
“你这孩子,回去什么回去?这来了这么多天了,还一天没有休息过呢,一来只顾着干活儿了。”外婆这会儿也不高兴了,不让人回去。
外公也是一样的话,他开口道:“明日别下田了,就在家里安生呆两日,陪我们两把老骨头说说话,过几日再回去。”
外公外婆都发话了,万冬阳没吭声,所有人只当他是同意了,不再提什么回不回家的话,也不再提张家的事儿,所有事只当是真过去了。
杨小夏的事儿在其他人那里,可能就到这里了,可在柳欺霜那里却一直过不去,因为他晚上还要同杨小夏睡在一张床上。
两个哥儿年岁相当,又是亲戚,平日里晚间都要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可今日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柳欺霜自是觉得对不起杨小夏,可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先头媒婆说张家没答应这亲事,他以为是送甘蔗的事儿出错了,后头又说那姓张的看上的是他,他更是觉得他冤得慌。
他横看竖看怎么看,也没觉得他哪里比得过杨小夏啊,那张家小子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眼睛瞎了。
小夏长得多好啊,个子高,身子好,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好手,脸上饱满有福气,子女运也很旺的样子,这样的人可是媒人最喜欢的,因为大多婆婆都喜欢这样的媳妇儿或夫郎。
再看他自己,瘦的细藤似的,眼瞅着就是没力气,脸上也没二两肉,眼睛还一大一小,一看就是没福气的,他自己都讨厌自己这长相,怎么可能得了别人的喜欢。
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特别万冬阳今日还一句话没有帮他说,柳欺霜心头更是难受了。
他心里郁闷,脑子里自是有许多的胡思乱想,慢慢的还真给他想到理由了。
他觉得,今天这事儿可能是张家坑他!
他们家不满意这亲事,偏要拿他说事,先头张家拒亲,杨家人骂的可都是张家人,这会儿倒是不骂了,改怨他了!
越想越觉得有理!柳欺霜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读书人心眼子多,一定是媒人回去说了家里态度,张家害怕他们心里不甘,散播不利他家的流言,让他家小子婚事困难,如此才想了这个歹毒的法子来转移注意力!
不然怎么一件事分两天说?头天说不乐意,隔天说看上了旁人,这一看后头这个就是借口!
该死的张家人,怎么坏成这样!
竟是真让他们得逞了,所有人都来怪他了!
柳欺霜这会儿怄得不行,觉得自己太冤了,他不想在这里了,他想回去了,可一想到这事儿瞒不了,他娘可是杨家人,娘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怪他,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小夏。”思来想去,柳欺霜觉得这事儿还是得从杨小夏这里解决。
若是小夏不在意张家亲事,这事儿就能真正过去了。
“小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说了,这事儿不怪你,我不高兴不是在怪你。”他是心里难受,他看上了人,人家却没看上他,凭什么啊!早知道他也回绝了,如今搞得他多没面子啊。
“真的啊?”柳欺霜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只要小夏不怪他了就好。
杨小夏自然是不怪人的,而且他还觉得,他娘这般生气也不全然是为了他。
他弟弟十岁了,村里小孩儿都是九岁十岁送去开蒙的,他娘或许是觉得,若是他和张家的事儿成了,弟弟就能去县里最好的私塾进学,就能有个好前程,可这话他没法说。
他不想同旁人说他阿娘坏话,也不想让旁人觉得,他阿娘对他没有对弟弟好。
因为阿娘只是将弟弟看的更重,但还是疼他的。
第78章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张家的事儿,杨家人晚上都没睡好。
隔日,天透亮一家人才起。
一家人准备出门干活儿之时,才发现家里哪还有万冬阳的影子,他带着夫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走了。
“哎!这孩子,气性咋这么大啊!”
柳欺霜今早还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人喊醒了。
他原以为是要下田干活儿了,哪知道他穿好了衣服,出了门,万冬阳直接扶着他上了马车,他们一刻没有犹豫的出了杨家门。
等到出了村子,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回家了。
“万冬阳,我们偷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啊。”柳欺霜有些担心,这毕竟是万冬阳外家,且小夏的事儿也过去了,他们还来这么一出,过年的时候,杨家同家里抱怨可怎么办啊。
两人这会儿已经马上到县里了,万冬阳听着夫郎有些担忧的声音,却一点没有放心上,理所当然说道:“不是偷偷走的,我昨个儿下午就说了,我们今天走。”
万冬阳这会儿心里还有气没撒呢。
昨日,知道张家那瞎眼小子竟然打他夫郎的主意,他心里就憋了火,可他也知道,一个童生的儿子,应当不会如此胆大包天,竟要强娶他人夫郎。
那瞎眼小子应该只是见他夫郎年纪小,又没细看人身上打扮,色心蒙住了双眼,只以为人是个未出嫁的哥儿。
若只是如此,他心头并不十分生气,他气得是后头的事儿。
他原以为,出了这事儿,家里人该去怪那张家,可他没想到,小夏阿娘竟然将怨气发到了自己夫郎身上。
他昨日就想给人骂回去,可他不想让外婆他们难做,况且他骂了人容易收不住,到时候动起手来就不好了。
万冬阳心里清楚,小夏阿娘之所以那么没顾忌,理所当然往自己夫郎身上撒气,应该是觉得他们既不是什么亲近的亲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所以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
外公外婆确实是他娘的至亲,舅舅舅母同阿娘关系也是好的,可外公外婆舅舅舅母他们老了,如今杨家是那两口子当家了,他们家在那两口子眼里,可能也就是乡下上不得台面的亲戚而已,来不来往都无所谓。
昨日,他就想好了,人家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讨好,等到外公外婆他们往后这杨家坝他再也不来了。
万冬阳心里有气,走的时候,甚至还想将自己带来的大米腊肉搬走,可他最后到底没拿。
若是他真将那些东西拿走了,就是彻底同杨家撕破脸了,外公外婆还在呢,这是为难他娘,他不能替他娘断了回娘家的路。
两人出门早,到了县里天才大亮,好些铺子还未开门做生意。
两人在一个面馆等了小一刻钟的功夫,面馆的大铁锅里炖着的大肉才出锅。
那大铁锅里料底足,只闻着气味就让人食欲大开,巴掌大的大肉炖的软糯耙烂,夹起一片放碗里,碗口都差不多要盖住了。
两人开始吃面之后,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还有外头铺子伙计的叫喊,小贩的吆喝,采买人的讲价声,慢慢全跑到了耳朵里,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柳欺霜一口面一口肉的往嘴巴里送,他还没吃过这么耙软的肉,好似一抿就能吞下肚,他美滋滋吃着面,见万冬阳竟然吃生蒜,惊的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这人也太能吃辣了。
“要吗。”万冬阳话落,两瓣蒜已经推到了人面前。
柳欺霜闻言脑袋不停摇,但眼睛已经看向了桌上的生蒜,手也伸了过去,开始剥蒜了。
还是尝尝吧。
第一口,柳欺霜只敢咬一点点,然后立马往嘴里送了一口面,预想中冲喉的辣味一点没有,反倒觉得嘴巴里的面多了好些滋味,他惊喜的看了手里的蒜一眼,又多咬了一点,然后再来一口面。
如此往复,手里的蒜没了。
“好香啊。”柳欺霜望着万冬阳笑。
万冬阳这会儿也看着人,可他没笑。
他这会儿,在脑子里对比眼前人和杨小夏哪个好看。
他仔仔细细看着人,总觉得眼前人同大半年前有些不一样了,眉眼好像长开了一点,少了点儿稚气多了两分清秀,整张脸俊了不少。
他脸上还多了些肉,再去捏他的脸,也不会觉得是在欺负小孩儿了。
“狗东西,眼光倒是好。”万冬阳在心里骂了那张家小子一句,才将神思收回,脸上也有了笑。
他没想到,他这小夫郎吃过的东西那么少,连吃面要配蒜都不知道。
万冬阳脸上突然多了些得意,因为他不止知道吃面配蒜味道更好,他还知道,吃了蒜吃什么东西,才能让嘴里没有蒜臭味。
两人从面馆出来,万冬阳带着人直接去了杂货铺子,他们在杂货铺子买了花生米、干虾米、虾片、海菜和调味料,还买了好些盐巴。
腊月底,要杀年猪熏腊肉了,腊肉上头要抹盐巴防虫防腐坏,一头猪需要好些盐呢。
县里的盐巴一斤要比镇上便宜一文钱,虽只有一文,可买多些也能省下不少钱。
“给,装兜里吃。”同掌柜结账之后,万冬阳先丢了好些花生米在自己嘴里,之后才抓了一大把往柳欺霜眼前递,然后同人解释道:“生花生米能消蒜味儿,吃了嘴巴就不臭了,快嚼几个。”
柳欺霜原以为万冬阳是嘴馋,没想到这花生米竟然还有这个作用。
他赶紧接过,立马丢了几个进嘴里,等到嘴里花生米吞下肚子,还往手里哈了两口气,又往鼻尖闻了闻,之后满目惊喜。
“真的不臭了啊!”
万冬阳见了脸上得意了,他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两人今日要买的东西还多,从杂货铺子出来,又去烧卤店买了两只醉鸭和几块卤肉,还去糖糕店买了两包点心两包软糖。
两包软糖,万小花和柳欺霜一人一包,糕点家里人一起吃。
这些东西买好了,两人手里有些拎不了,万冬阳便去市场门口牵了寄放的马车,将东西放好,才又在路边小摊子买了两捆甘蔗好几块红糖,如此才踏上了回家的路。
有了来时的经验,柳欺霜早早在身上披了万冬阳的大棉衣,回去的路上倒是没怎么受罪。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开始商量着回去之后,要不要老实交代杨小夏的事儿。
按万冬阳的意思,回去一定要好好告一状,往后他娘还去不去杨家他不管,反正他是不想去了。
柳欺霜想了许久,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在杨家也呆了几日,他能感觉到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他们还是很好的,没必要因为一个表嫂闹得太僵。这事儿他们自己记下,往后同人别太热络就成了,阿娘那里就别给她添堵了,那毕竟是她娘家。
“那你不是白受委屈了。”这事儿,万冬阳还是憋屈的,因为真正受了委屈的人,他没法儿给人出气。
柳欺霜赶紧摇头,这事儿他确实是冤枉,也觉得委屈,可他现在已经不气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和阿娘他们一样好,不是每个人都会同阿娘他们一样对他好。
那些人不过是家里亲戚罢了,他亲爹娘对他还不好呢,哪能指望家里亲戚都对他好。
也可能那人本就不是好人,她对谁都不好,所以她对他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两人并未直接回家,到了镇上之后,万冬阳往他二哥那里去了一趟。他记得,他二哥的活儿还剩下几日,他给二哥送点儿吃的过去。
万冬阳找到人之后,直接将一只醉鸭的两只鸭腿扯下来,瞧着他二哥吃完了,这才回家了。
两人今日辰时不到就出发了,便是在县里和镇上耽搁了些功夫,到家也还未到未时。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厚的好似要掉在地上,还是未时的天气,就和要天黑了似的。
两人到家的时候,林秋月和万小花在灶房里烤火,万父万母还有马翠兰都去地里挖红薯了。
地里的红薯得赶在腊月初十左右全都挖回来,好挑选种子埋到窖坑里,被霜雪淋过的红薯虽然又脆又甜,但做种子不行。
外头一有动静,万小花第一个跑了出来,她先朝着柳欺霜扑了过去,之后又去拽着万冬阳要吃的,她知道,小叔外出回来,定会有好吃的给她。
两人马车上不少东西呢,林秋月去帮着搬东西的时候,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了要去十来天的吗。
“大嫂,又不是自己家里,谁待得了十天啊,再说了,这几天时间足够了,咱们去了几日就当了几日的牛马,日日从天不亮干活儿到天擦黑,累死了。”万冬阳将心里怨气换了种法子说出来。
林秋月自是不能明白他们的委屈,还训了他几句,“你这小子,你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不帮着舅舅他们干点儿活,也是浪费,而且你们没干白工啊,这不是得了这么多甘蔗吗。”
“大嫂,这甘蔗可不是白得的。”万冬阳这话说了,怕自己忍不住一股脑将事情全说了,便故意扯了个笑脸出来,只是他那笑怎么看怎么假。
林秋月嫁到万家的时候,万冬阳还是个小屁孩儿,万冬阳什么性子她自然知道。
见人如此,她便知道这小子有事瞒着,但她也没问,这小子受不得委屈憋不住话,若真有什么事,等不了两日,他自己会说出来。
马车上东西都归置好之后,万冬阳想让马儿吃口新鲜的嫩草,出门往大水沟那里遛马去了,万小花得了他的软糖,成了他的跟屁虫,也跟着人去了。
柳欺霜也没在家待着,他往村里宋家去了。
他拜托大嫂做的布包已经做好了,他给人送去,顺便给人捎两根甘蔗过去。
柳欺霜临走,林秋月还让他别忘了给家里送几根过去,柳欺霜想都没想就拒了,甘蔗比不得梨子,拿回去了他阿爷也吃不了,他阿爷牙口不怎么好了,他不想便宜他爹娘,才懒得拿回去呢。
林秋月见人拒绝的干脆,心头倒是好笑,想着这孩子性子同翠兰还挺像,记仇得很。
柳欺霜拿去宋家的甘蔗不是整根带过去的,林秋月觉得扛着两根甘蔗太打眼,给人砍短了,让人装篮子里给人提去的。
今日天冷得很,不止村子里的乌云压顶,瞧着远处的山上还一片雾蒙蒙,一看就是在下雪,过两日还得冷,因为化雪天会比下雪天更冷。
柳欺霜到了宋家门前,才将紧紧拽住的袖口松开,敲响了宋家轻轻掩起的院门。
里头很快有人来开门,而且来人正好是宋赛雪。
柳欺霜是来送东西的,也没留意宋赛雪表情,他将手里篮子放下,先将肩上挎着的布包给了人,嘴里还抱怨人怎么没去找他学做包,之后才喊人进去拿家伙,他把甘蔗腾出来。
宋赛雪一句话没说,接了人布包,又跑进屋拿撮箕,等到柳欺霜篮子里的甘蔗都倒进她的撮箕里,柳欺霜又嘱咐她,记得去家里找他,这几日冷得很,家里应当是不会让他下地干活儿的。
东西给了,话说完了,柳欺霜也便准备走人了。
他捏着袖口耸着肩膀,不让冷风漏进身体里,脚下步子也踏得飞快,只想赶紧回家去烤火,只眨眼功夫,他便已经往前走了些距离,也是这时候,宋赛雪才开口了。
“霜霜。”宋赛雪喊了人,步子也已经踏出了她家院门,朝人跑了过去。
柳欺霜被人喊住,正想问人还有什么事,只见宋赛雪‘哇’一声哭了出来,人也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一把将他给抱住了。
“霜霜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同他们一起走的,我真以为我们是先回去了,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再理我了,我才没有去找你的,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宋赛雪哇哇说了一大片话,之后越哭越厉害,竟还开始抽噎起来,一副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柳欺霜给人哭懵了,他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赛雪,你说什么啊。”疑惑解了,柳欺霜笑了。
他面上为宋赛雪找着借口,说是她家忙,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经过上回的事,宋赛雪选了钱小文他们一起玩,不准备同他来往了,所以才不去找他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还好啊,还好不是他心里想的那样,他只有赛雪一个朋友,他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丢了。
“赛雪,我那日猜到了他们不想带我,故意喊你走的。你若是不跟着他们,咱两都要空手而回了,你去了我也能尝尝味儿啊,你看你不是给了我栗子吗?那一日,若是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也能吃到栗子的,因为你会分给我的。”
“你真不生我气啊?”宋赛雪这会儿哭声渐停,只嘴巴还瘪着,一副伤心样子。
柳欺霜冲人点头,然后再点头,接着不断点头,之后才笑了。
“你傻啊,你和别人怎么能一样,我是不会和你生气的,况且是我喊你走的,怪你干嘛。”
“霜霜,他们不好,他们欺负你,我以后不和他们好了,只和你好。”宋赛雪胡乱抹着脸上的眼泪,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
柳欺霜见人如此,鼻尖一酸,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他现在知道了,赛雪同他一样,他也是赛雪最好的朋友。
“霜霜,我记下那棵栗子树位置了呢,咱们明年偷摸的早早就去,一颗不给他们留。”
“好,一颗不给他们留。”
第79章
柳欺霜从宋家回去的时候心情很好,到了晚上还有件美事儿等着他。
前几日,他们出发去杨家的时候,万冬阳的梨还没有卖完,他们回来梨卖完了,家里将卖梨的钱给了万冬阳,万冬阳算了账之后又分了他二两银子,他现在有三十六两银子了。
没有什么委屈是银子冲不散的,得了银子的柳欺霜完全将杨家的事儿抛到了脑后,美美一觉醒来,还在熟悉的大床上滚了几圈,家里的床睡着就是舒服。
万冬阳看着在床上打滚的人,心里却有些歉意,原本是想带人去亲戚家里玩几天,哪知道白给人干了几天活儿不说,还得了一顿埋怨,更重要的是先头给人承诺的事儿,可能也完不成了。
他之前同人说好的,明年夏日带人去河边玩,同他们村前的那条大河不同,那条河滩上的沙子又细又软,踩着可舒服了。
摇摇头,不去想一年后的事儿,万冬阳得起床干活儿。
今日,他要和爹娘一起去挖红薯,柳欺霜同林秋月在家里忙活。
林秋月做早饭的时候,柳欺霜帮人烧火,早饭之后,万冬阳他们又去忙了,林秋月收拾锅碗,柳欺霜便捡了红薯去灶房后头的池子里泡着。
从地里挖起来的红薯裹了不少泥巴,不好淘洗,泡的时间久些,上头的泥巴自然就散了,到时候再用带拐的棍子搅弄,便很容易淘洗干净。
万家坝算是个富裕村子,村里人家只要手脚勤快的,少有日子过得差的,因此村子里有不少养猪的人家。
农家人都知道,养猪想要养的肥,光给吃点儿猪草可不长肉,还得喂粮食。
可那粮食贵啊,若是一年到头都给猪吃粮食,那还不如直接去买毛猪,如此更划得来,所以这红薯就成了代替粮食的好东西,便宜而且猪吃了也长肉。
现在天气冷了,林秋月早不在台阶上做针线活儿了,基本都窝在灶房里。
今日,马翠兰没出去干活儿,她家里的红薯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分地的样子没挖,那还是她故意留下的,被霜雪淋过的红薯比土瓜还甜,那些是留着家里人吃的。
马翠兰同万小花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灶房里烤火了,不多会儿,宋赛雪也来了,还带了一些她娘的花样子过来,让柳欺霜学着绣花儿。
宋赛雪知道柳欺霜不会绣花,刚开始学绣活儿的时候,有个花样子能省不少事。
万家灶房里头,还有个专门用来烤火熏腊肉的火房,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林秋月想去里头生火,火房里头宽敞。
“不用,也没多挤,还能挤两个人呢。”马翠兰正捡了土豆红薯过来准备烤着吃,她不想麻烦。
柳欺霜也没觉得挤,跟着说不用。
林秋月见他们都懒得动,也就不管了,开始教柳欺霜和宋赛雪做布包。
宋赛雪的针线活儿是同她娘学的,她阿娘的绣活儿能卖到绣纺去,她手艺自然不差,她要学的是法子,这个一点就通不费时间,林秋月主要是在指点柳欺霜绣花儿。
三人这边忙着,那边的母女两个也没有闲着,马翠兰先头捡了红薯土豆过来,万小花许是想要炫耀她的小包,跑回家去,用她的小包装了好些核桃栗子过来。
她到了,也不把里头核桃栗子拿出来,反而往三人旁边凑,柳欺霜和林秋月也就算了,早看习惯了,宋赛雪见到她那个别致精巧的小包,还真的眼前一亮,甚至伸手摸了摸,一看就是十分喜欢。
万小花见宋赛雪更喜欢她的小包,一下子就高兴了,开始将里头东西掏出来往火塘里丢。
核桃栗子烤熟了更好吃。
火塘里烤着不少东西,柳欺霜又去堂屋里拿了甘蔗和梨子过来,一会儿吃了烤的东西可以啃梨解渴。
冬日里天气冷,田地里的活儿也少,秋日里勤快囤了柴火的人家,就能安心窝在家里烤火,舒舒服服过冬了。
身边有个火堆,浑身都暖洋洋的,有时候添了易燃的柴枝进去,火势太大,还会烤的人面颊发烫,还得背过身去先降降温。
柳欺霜这会儿就被烤的浑身发热,他将凳子往远移了移,重新坐定之后,心思也没在手里绣了一半的小蝴蝶上面了,一直将眼神往火塘里放,火塘里的栗子烤爆了壳,已经有香气冒出来了。
林秋月见他那馋样,拿了他手里绣帕,喊人先去吃东西。
“土豆也都熟了,都来吃吧,红薯别吃,再烤会儿才耙软。”马翠兰开始将烤熟的东西往外掏,大家刚准备吃东西,觉得外头有些动静,好像有人在喊门。
万家做着鸽子生意,万永安又成了村医,家里来人是常事,柳欺霜这会儿正觉得热,他立马起身去开门,想着顺便去透透气。
朝着院门口去的时候,柳欺霜希望外头的人是来买鸽子的,他同阿爹学过怎么杀鸽子,他今天要自己卖一只鸽子出去。
打开院门之前,柳欺霜还惦记着给家里赚钱,打开院门之后,柳欺霜想着今日是赚不了钱了,保不准还得赔钱。
“舅母,你们怎么来了。”柳欺霜故意没喊小夏阿娘,但也赶紧侧身迎了两人进去,背着两人关门的时候,还往家里的红薯地里看了一眼,他想让万冬阳快些回来。
柳欺霜此刻心头十分忐忑,他想着,杨家人这个时候上门,不是来告状的那就是因为不放心,他们定是以为,他和万冬阳回家,会同阿娘胡说八道,会让阿娘误会杨家,这才追来了。
柳欺霜的猜测也算是对了一半,杨家人确实是因为担心上门的,也是为着旁的原因,这婆媳两个主要是来赔礼道歉的。
昨日,杨家人发现两人走了之后,外公外婆就发了大脾气,立马就要喊人追去,可小夏阿娘不愿意,便以追不上了隔日再说为由拒了。
她原以为,隔日这事儿也就算了,不料今早外公外婆又提了这事儿,她见两个老人是真的发了脾气,也不敢硬着头皮同人对着干,便喊了丈夫想要一起出门。
哪知道,外公他们不放心他们两口子,害怕他们两口子上门,继续口无遮拦反倒坏事,喊了舅母同她一起来。
这婆媳两个一早就出门了,若不是因为小夏阿娘不情不愿耽搁了时间,她们早到了。
林秋月和马翠兰都没想到,杨家人会上门,杨家是万母的娘家,她们做人媳妇儿的自然不敢怠慢。
林秋月喊小花赶紧去地里喊万母回来,又准备拿银钱给柳欺霜,喊人去镇上买点儿好菜回来。
“大嫂,那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家人随便吃点儿家常便饭就好了。”让小花去喊万母回来,马翠兰没意见,那是她们阿娘的娘家人,阿娘自当在家陪着,可让柳欺霜去买菜,马翠兰不乐意。
马翠兰昨晚上听万冬阳说,他们去了几日就干了几日的活儿,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她觉得杨家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家里三小子也就算了,他是亲外甥,又是个大男人,干点儿活儿无所谓,可霜哥儿是家里的新夫郎,这第一次上门就喊人干活儿,这脸也是忒大了。
柳欺霜是个聪明的,几乎是立马就察觉到他二嫂不太喜欢她们,他虽不知道二嫂不喜欢哪个,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他立马接话附和道:“二嫂说得对,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马翠兰这么说也就算了,柳欺霜也这么说,林秋月万没有同两个妯娌对着干的道理,便只让小花去地里喊万母回家,买菜的事儿不提了。
不用去镇上买菜,柳欺霜自然高兴,他不用累一回,家里也不用花冤枉钱。
他们上回去杨家,已经花了很多钱了。
只是,柳欺霜高兴了,那边的两人担心上了。
两人又不是第一次登万家门,她们之前来万家,家里都是怎么招待的,两人如何有不清楚的,可这回这般态度,定是因为小夏那事儿没跑了,这两人回来,果然是将那事儿说了。
天气冷,也不可能一直在外头站着,林秋月领着人进去屋子烤火,宋赛雪见万家有客人上门,便准备回去了。
村里的规矩,别人家来客的时候,不能在人家屋里待着,不然主人家都不好将家里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宋赛雪这会儿还拿着一截甘蔗在啃,自然知道万家不会因为她在,便藏着好东西不拿出来,只这些规矩她娘自小就耳提面命,她岁数越大提起的次数也越多,生怕她吃了谁家东西被人骂守嘴狗,传出去坏了名声,让她一定记着,她都习惯成自然了。
柳欺霜见人拔腿就跑,跟着人追了出去,倒是不知道,舅母瞧见灶头上的甘蔗,脸一下就红了,她是臊的。
人家拿了那么多东西去家里,又帮着干了那么多天的活儿,他们自家就是种甘蔗的,还让孩子去大街上买甘蔗,这说出去都丢人啊!
舅母脸色青红交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拉着小花夸了几句,又扯些旁的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林秋月和马翠兰都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猜到老三两口子在杨家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林秋月,她已经肯定两人在那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三小子昨日也不该是那个态度。
老三虽是脾气大了些,可大多是对着外人,且他也不是胡乱发脾气,不管家里人也好,外头的人也罢,只要不惹他,他乖得很,从不会无端发脾气。
林秋月脑子里想事情的眨眼功夫,舅母却是一直注意着门口,她们为何上门,她比谁都知道。
她瞧着她们一来,那冬阳夫郎就走了,想必是真的不待见她们,她叹了口气,认命道:“秋月啊,那事儿,想必冬阳他们两口子已经同你们说了吧。”
“什么事儿?”
第80章
林秋月这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婆媳两个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吃惊样子,她们没想到,那两人回来竟然对那事儿闭口不言,一字未提。
舅母首先反应过来,赶紧笑着摆手,立马说道:“无事无事。”
林秋月见此只能又问道:“那舅母你们上门是有什么事吗?这三小子昨日才回来呢,有什么事儿喊人捎话回来多好啊,还劳烦你们专程跑一趟。”
林秋月的话问的人着急,可舅母年岁也不小了,几句忽悠的话随口就来,三言两语的就把话头岔了过去,之后赶紧低头捡了个栗子到手里,开始吃东西,同人扯家常。
舅母想着,她们虽是有心来赔礼道歉,可便是再诚心,有了这事儿,两边心里都会有些疙瘩,若是万家还不知道,那自然是最好。
舅母想当前日的事儿没发生,如此过去了就算了。
可杨小夏阿娘却有了自己的心思。
万冬阳的表嫂名唤高春红,她虽是个女娃子,可因着是长女,也得了父母疼爱,她在娘家日子过得顺遂,嫁人之后,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儿子,在婆家腰杆也硬。
她是个在娘家婆家都没有受过委屈的人。
今日上门,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是一家子逼着她来的,就连她的哥儿都劝了几句,她是实在无法,这才来了。
得知万家人根本不知道张家的事儿之后,她不信有人能忍着委屈不说,除非他们不认为那是委屈,只觉得那是闯祸了。
是了!
先头,冬阳小子一声不吭就带人走了,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知道夫郎闯祸了,没脸在家里继续待下去了,否则依着那小子的狗脾气,若是真觉得受了委屈,怎么会一言不发?怕是早就闹上了。
如今心思转过来之后,高春红脸上已经没了先头的憋屈不甘心,转而变成了一脸的埋怨。
她就说嘛,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那事儿是冬阳夫郎不地道,坏了他家哥儿好事,她埋怨几句是人之常情,偏生家里几个老的脑子坏了,非说她胡搅蛮缠迁怒人,硬要喊她来道歉。
高春红想要直接将事情捅出来,好让万家好生教训一下他家这新夫郎,可她婆婆要瞒着,她也不好同人作对。
她正犹豫怎么样才能出了心头的恶气,正好瞧见火堆边的栗子,便开始琢磨讨便宜的法子,故意说道:“这栗子味道不错啊,现在万家坝产栗子啦?”
杨家坝沿着大河,四周也无高山,自然没有栗子树,这栗子在杨树镇上卖的就贵,拿去县里卖就更贵了。
高春红方才是瞧见了宋赛雪的,她想着有外人在呢,他们家都捧了栗子出来吃,家里应该有不少,如此稀罕的东西,早几日去家里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带点儿,真是小气。
林秋月为人和善,从不轻易与人脸红,可她既然知道了家里孩子在杨家受了委屈,自然没有给人赔笑脸的道理。
她全当不知道高春红意图,心头犹豫一瞬笑呵呵说道:“是呢,因着在深山里头,前几年没人发现,便以为咱们村里没有,今年碰巧给我家霜哥儿遇上了,捡了好些回家呢。”
林秋月这话刚落地,高春红脸上就是一喜,她正要再说话,柳欺霜回来了,他绕过坐在最外头的林秋月,还有在中间的那婆媳两个,坐到了最里面的马翠兰身边去。
柳欺霜回来了,那边的高春红也不同林秋月多话了,转而对着柳欺霜说道:“冬阳夫郎啊,我听大表嫂说你捡了不少栗子回家,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捡了好些呢。”柳欺霜本就得了不少栗子,且还有大嫂的话,他自然没有瞒着的必要。
他大大方方应了,却不知道那高春红就等着他这话呢。
高春红完全无视了旁边给她打眼色的舅母继续说道:“你是新嫁郎自是不知道,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喜欢吃栗子炖鸡呢,我家虎子也爱吃糖炒栗子,就是县里不常见栗子卖,便是手里有钱也买不到啊。”
“买得到的。”柳欺霜满眼真诚看着高春红,甚至还点了个头才继续道:“万冬阳说他去年给小花买过两回糖炒栗子呢,就是在县里买的。”
“你这孩子!那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嘛。”高春红都想直接给人个白眼了,她都不知道这是个真傻子,还是在故意装蒜,只能直白说道:“嫂子意思是,家里要是有多的,匀点儿给我们带回去,这也是你和冬阳的孝心嘛。”
“没有多余的。”柳欺霜一句话比一句话干脆。
他直截了当的拒了人,面上还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这样子惊到了一边的林秋月和马翠兰,这妯娌两个都没有想到,这孩子今日说话这么直,竟是一点不给人面子。
林秋月早知道高春红想要栗子,方才之所以犹豫,便是犹豫她是委婉说家里也不多,直接打发人,还是先同人说家里还多,再直接了当拒了她,好下她面子。
可她没想到,原本该她说的话,竟然给她家霜霜说了。
林秋月朝着柳欺霜那里看了一眼,眼里没有一点责怪,马翠兰更是直接扯了一脸笑出来,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柳欺霜直白的话,两个嫂嫂没怪他,高春红却下不来台,脸一下就黑了。
气氛正尴尬,柳欺霜头都没抬,他一边剥栗子吃,一边同人解释道:“栗子确实是捡了不少回家,可大部分都卖啦,已经换成钱,家里不多了。”
柳欺霜这话也算是解释,给了高春红台阶下,可高春红不甘心,阴阳怪气说道“家里不多了,还给外人吃?”
“虎子娘!”舅母见人不知道见好就收,直接出言阻止,不许人再说下去。
高春红自然是不甘愿就这么算了的,可偏巧万母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万母还没进门呢,笑声就传进了灶房里,“哎呀,你们咋来了啊,昨日同三小子他们一起回来多好啊。”万母虽纳闷这两人怎么突然上门,可娘家来人总归是高兴的。
她进门之后,一边要去洗手,一边还让林秋月去逮一只鸡出来,林秋月原本不想动,后又想着两张嘴哪里吃得过他们这一家子,这才起身往鸡笼那边去了。
万母回来之后,万小花自然也回来了,柳欺霜同人一起去屋后喂鸽子去了,喂了鸽子回来也没往灶房凑,回房间绣花去了。
柳欺霜不在,高春红又察觉林秋月他们都帮着柳欺霜,便打算从万母那里下手,一开始就阴阳怪气的说柳欺霜不孝顺,爹娘都去地里干活儿,他还在家待着。
万母笑着表示是她喊人在家的,而且家里孩子也让她别去,是她自己在家待不住,同孩子们没干系。
说人不孝不行,高春红又借着同人唠家常的功夫,提到了杨小夏的亲事,期间自然又说起了柳欺霜,只都是些含含糊糊的话,也不说清楚。
万母也不是傻子,几番下来她也知道了,人家是对他家夫郎有些不满,特地跑来家里告状了。
万母不知道孩子是闯了多大的祸事,值得人大老远跑来家里,她先说了自家夫郎年纪小不懂事,让人多担待,又问人是不是自家夫郎闯了什么祸,可话说到点子上,那边又不说了,她心里便也有些火气。
既然都专程来了一趟,又藏着掖着做什么?
不说算了,不信她临走也能不说,甘愿白跑这一趟。
万母不接人话茬,高春红倒是急了,便是被舅母借着去茅房的功夫,拉着人好生训斥了一番,她也没有听进去,还准备再提,而到了晚饭的时候,还真给她找到了机会。
大家一上桌,林秋月就习惯的将两个完整的鸡腿给了万小花和柳欺霜,柳欺霜也坦然接受了,直接吃了,这又让高春红说他没规矩。
万母今日不是第一次听见高春红说他家夫郎没规矩了,这会儿便是在饭桌上她也不高兴了,但还是笑呵呵冲人说道:“春红啊,你是不是对我家夫郎有什么不满啊,你尽管说出来,若他真做的不对,我们一定好好规劝他,实在不行便是打罚他,也要让他改过的。”
“大姑,没事没事,也就是前些天一些小事,就是哎呀,就是”高春红又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万母正要发火,倒是万冬阳先站起来了。
“阿娘,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我来说吧。”这事儿万冬阳本就忍不住,早晚要说的,眼下人家都追上门告状了,他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既然人家给脸不要脸,他又客气什么。
万冬阳将前天那事儿一字不漏全说了,就连高春红是怎么怨怪柳欺霜的也说了,甚至是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的说出来的。
柳欺霜一听万冬阳重复高春红怨怪他的那些话,便知道这人心里定是介意极了,否则,怎么会把那些话记得这般清楚。
万冬阳话落,桌上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了,高春红看着全部板着脸的万家人,还挺直了腰杆,心里兴奋极了,嘴上却是带着怨气冲着万家人说道:
“你们不知道啊,那张家可是好人家啊,这么好的亲事,就这么让冬阳夫郎给搅和了,我只是说了他几句罢了,也没怎么着他,结果他倒好,撺掇着三小子直接跑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万冬阳这会儿正站着,他盯着同他隔着两个三个人高春红,盯着人那张嘴巴缓缓说道:“不是我夫郎撺掇的,是我不想给你家干白工了,自己要走的。还有,我们不是没有打招呼,我头一天就说了,我们隔日要走,你要是耳朵聋了就早说,别胡说八道!”
柳欺霜见人盯着高春红嘴,害怕万冬阳去给人两个大嘴巴,赶紧扯出人衣袖冲着人摇头。
他要打人也不能是这个时候打,这个时候打了那婆娘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诋毁他们,要打就该在她婆家人面前打!
“你们咋这样啊?又不是我小婶的错,你们咋不去怪张家啊。”万小花想通了事情之后,心头愤愤不平,自然是要替柳欺霜说话。
万母借着小花的话,一拍桌子看向万冬阳,黑着脸说道:“老三,小花一个十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大姑,你这什么意思?”高春终于开始有些尴尬了,她怎么觉得这走向有些不对?
“春红,别说了!”舅母使劲儿扯了一下高春红的衣服,让人别说了,又赶紧看向万母一个劲儿的摆手,满嘴都是,“没事没事。”
万母听着舅母嘴里的‘没事’,心里火气更大,但她没搭理那两个人,只黑着脸不说话,倒是一边的万永安开口了。
“你夫郎在外头给人欺负了,你不给他撑腰,回家了你也一字不提,这会儿开始逞能耐,怎么?你昨日是哑巴了?”万永安这话既是在给柳欺霜撑腰,也是在劝万冬阳冷静,不许动手。
万冬阳听明白了,跟着坐下了,反正有家里人给夫郎撑腰了。
“大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高春红原以为,前天的事儿一说开,那两口子都要挨训,万家会给他杨家赔罪,可那姓万的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合着竟是在怨怪他杨家冤了他家夫郎?
“大表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就冬阳夫郎受了委屈?这事儿吃亏的明明是我家小夏!”
“好了!那你别说了!”舅母第一次放大了声音说话,脸上全是着急,可这会儿根本没人管她。
“呵。”林秋月冷笑一声,跟着放下了筷子,但她没逮着万冬阳训,而是盯着柳欺霜说道:“霜哥儿,你哪里来那么厚的脸皮?你才同夏哥儿认识几日啊,你就要陪着人去相看人家,那是多重要的事儿你不知道啊?
还有啊,你都成婚了,谁喊你作一副未婚哥儿的打扮同人上街的?”
“大嫂,我没有。”柳欺霜赶紧开口替自己解释,“是小夏还有表嫂他们喊我同去的,我作的也是已婚夫郎的打扮。”
“小夏阿娘,我家夫郎的话可有错。”这一回,林秋月看向了高春红。
高春红摇头,表示他倒是没有撒谎。
“既如此,那你家哥儿没被人相上,同我家夫郎什么干系?”这一回,林秋月看向的人依旧是高春红,只是她语气和脸色都不好了。
柳欺霜还是第一次见林秋月这么生气,可他心里却是暖暖的,大嫂每一句话都不是在怪他,而是在替他委屈。
柳欺霜高兴了,有人不高兴了。
高春红没想到万家人竟然这般护短,明着袒护他们家里人,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林秋月的话。
因为,喊柳欺霜陪着杨小夏去相看人家,是她的意思。
她原是想找个没福相的哥儿陪着,给他家小夏作陪衬,那边的长辈瞧见小夏饱满圆润的身形定会满意,哪晓得那张家小子是个眼瞎的,小夏那么好的哥儿瞧不上,瞧上了那个一双眼都不对称的破哥儿!
“所以,你们今日追来是来干嘛的?”马翠兰听了半天,算是清楚明白了,“这是在你家没骂够,还要追上门来继续骂我家的夫郎吗。”
“不是不是!”舅母都要急哭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她这回去要怎么交代啊!“我们今日上门是来赔罪的,家里也知道委屈了冬阳夫郎,这不立马的就喊我们来同人赔罪了。”
“赔罪?赔罪的人到家半天没开口,阴阳怪气的话倒是没少说,我看你们不是来赔罪的,是来告状的吧?还以为你家多委屈呢是吧?”马翠兰最是知道高春红性子的,她才不信她是来赔罪的。
她是来告状,想让家里收拾霜哥儿才是真的。
舅母一看这场面,哪还有不明白的,她使劲儿拽了一下高春红衣服,喊人赶紧低头道歉,可高春红哪里愿意啊,歪头到一边一句话不说,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万父听了半天,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见人还这幅样子明显是没把他家当回事,他也不想多言了。
他看向万母,万母冲着他摇了摇头,万父便对着那两人说道:“赔罪就不必了,是我家孩子不知轻重,不懂得亲疏远近,那相看人家多重要的事儿啊,他也要往上凑,一点不知道见外。”
万父这话一说,万母起身往屋子里去了,林秋月和柳欺霜都追了过去,这饭桌一下子空了几个人,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舅母也没脸再吃下去了,拉着人走了。
舅母拉着人到了院子里外头,瞧着已经不早的天色,那边竟也没有一个人挽留。
舅母心都凉了,知道这回是彻底的得罪人了,偏生这个时候高春红还在骂骂咧咧,道万家不讲道理,舅母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巴掌给人扇了过去。
“你厉害,你厉害!”
万母进屋之后坐在她陪嫁的梳妆台前,半天没有说话,不多会儿,家里人都进去守在了她身边。
如今所有事情已经明了,她已经知道两个孩子回来为何一个字不说,还是冲两个人问道:“回来之后,怎么什么也不说。”
“霜哥儿不让说,他说怕你伤心。”反正没什么好瞒的了,万冬阳干脆说了。
万母头一撇,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霜哥儿是她的儿夫郎,他在杨家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人家那么骂霜哥儿,这是娘家人没有把她当回事。
马翠兰原就不喜欢高春红,许是为了开解万母,她将几年前一件让她憋屈的事儿给说了。
几年前,万有谷两口子带着万小花去杨家拜年,两口子给杨家两个孩子准备的压岁钱是六十六文钱,可高春红两口子只给了小花十二个钱!
这也就算了,压岁钱他们自愿给孩子的,没什么好抱怨。
最让马翠兰生气的是他们临走那一早的事。
她在灶房门口听得清清楚楚,舅母喊人给面里切点儿酥肉进去,那高春红口口声声说着‘我知道怎么做’,可吃面的时候,他们碗里哪有什么酥肉啊,只有几根蒜苗叶子!
这也就算了,那面还一点盐巴没放,气得马翠兰只吃了一口就给人丢在了灶头上,那之后再也没去过杨家了。
“难怪啊,难怪啊。”她就说这几年老二一家怎么不去那边了,原是人家早就摆出了不欢迎的态度。
万母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柳欺霜之所以忍着,怕的就是如今这场面,他害怕他娘伤心。
“娘。”柳欺霜心里着急只能跟着人哭。
“孩子,你受委屈了。”万母安慰了柳欺霜,又冲着家里所有人说道:“你们同你们舅舅尚且隔着一层,小夏阿娘又怎么会把你们放眼里,是我糊涂了,不知道人有亲疏远近,往后那边随你们去不去,娘不管了。”
万母想通了,她的亲侄子尚且将她的儿子当成外人,将来等虎子长大,他们怕就是虎子眼里的‘远亲’了,既如此,那就当个远亲相处吧。
况且,孩子们孝顺,都在为了她受委屈,可她没有继续委屈孩子们的道理。
杨家那边,孩子们不用去了,只她是为人子女的,自己的爹娘还是得去看,等孩子们的外公外婆去了,非必要也不用往来了。
今日林秋月不止炖了鸡,还煎了蛋饼,蛋饼冷了就不好吃了,一顿饭已经被耽搁了不少功夫,万母不是个浪费粮食的人,抹了抹脸上眼泪,站了起来,又喊他们也赶紧出去吃饭。
一家人重新开始吃东西,万冬阳还得了夸奖。
马翠兰看着人满脸笑意,“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啊,身上的冲动劲儿都没了,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你怕是当场就将桌子掀了,回来还得狠狠给人告一状吧。”
“二嫂,要不是霜哥儿劝我,你看我回来告不告状,我才不便宜别人呢。”
“行,能被劝住也不错。”马翠兰冲着万冬阳说了这话,又看着柳欺霜说道:“能劝住他也不错。”
便是觉得不可思议,马翠兰还是不得不承认,老三这个夫郎娶得好,还真能管住他。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脾气大不是坏事,不易吃亏,但脾气太大也不是好事,容易闯祸。
“霜哥儿,你记住了,咱们不靠谁供着养着,吃喝全是自己挣,咱不用看谁脸色过活,挺直了腰杆做人,别去欺负人也别受那冤枉气。”
“二嫂,我知道了。”
柳欺霜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一直让人下不来台。
从看见那两个人开始,他就知道她们来干嘛的。
他没想到杨家人竟然会那么过分,竟还追到家里来找麻烦,是不是因为他在杨家的时候太好说话?所以就觉得他好欺负啊。
柳欺霜其实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以往不管是村人也好,他爹娘也罢,打了他骂了他,他虽然不能还手还嘴,但都会在心里狠狠骂他们一顿。
这会儿,他不是没人依靠的徐哥儿了,他自然不会只在心里偷偷骂,他会将心里想的话,全部用嘴巴说出来气人。
“万冬阳,我们给阿娘买个什么东西逗她开心吧。”两人睡下之后,柳欺霜将琢磨了一下午的话同万冬阳说了。
万冬阳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没想到夫郎同他所想一样,他干脆将心头想法同人说了。
“眼下马上过年了,难免会去亲戚家走动,也会有不少亲戚到家里拜年,咱们给阿娘打个粗粗的银镯子吧,到时候让她好生炫耀一把。”
“银镯子没有银簪子打眼呢,还是打簪子吧。”柳欺霜觉得既是炫耀,自然是一眼能看到最好。
冬日里,袖口长,手腕东西都挡住了,谁能看得见啊。
“行,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