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棋盘 孟一凡没再劝说,或许是他认同了……


    孟一凡没再劝说, 或许是他认同了楚河的想法,也或许他不想因为陈铭的事再惹楚河不高兴。


    他们结束了通话,没过多久, 又在庭院的回廊里相遇。


    楚河经常在这里散步,因而这场相遇看起来是偶然,大概率是孟一凡卡着时间来见他。


    楚河不是很高兴, 他这几天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对方,自从记忆恢复以来, 他面临的各种破事已经够多了, 就不太想再分出精力应付孟一凡了。


    ——他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人,做不到同时处理很多事、应付很多人。


    孟一凡倒是看起来很高兴,只是他面容有些憔悴, 似乎好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他对楚河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楚河有些诧异地看他,回了句:“不可以。”


    “哦,”孟一凡也没有很失望,“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今晚就去找陈铭,要不一起?”这话楚河是带了点恶意说出口的。


    “你愿意我再掺和进你们之间的事么?”


    楚河思考了几秒钟, 不太情愿地回答:“不愿意。”


    孟一凡笑了笑,说:“我们一起吃个下午茶?”


    “你就非要和我在一起待一会儿对吧?”


    楚河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的, 但孟一凡竟然点了点头,回答“对”。


    楚河有些无语,说:“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太想见你。”


    “当然。”


    “你是为了孟家来找我的么?咱们的婚姻要取消了, 对孟家的影响比较大吧?”


    “有一些影响,但孟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勉强能撑下去,我是自己想来找你的。”


    “为什么?”楚河明知故问。


    “如果这时候放你一个人待着,等你处理完陈铭的事后, 我们很可能没什么走下去的可能了。”孟一凡轻笑出声。


    “但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也挺烦的。”


    “真的那么烦?”


    “当然。”


    “要不要一起下五子棋?”孟一凡突然提议。


    楚河开口刚想拒绝,突兀地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孟一凡“不告而别”的前一天,他们下了四盘五子棋,各自赢了两场,说好的下一局赢的人可以向对方提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的。


    只是第五局的时候,陈铭推门而入、提议一起去看电影,楚河答应了他,也就没有下完这盘棋。


    楚河没想到,孟一凡还记得这件事,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件事。


    楚河恢复记忆以来,其实有刻意地不去回想他和孟一凡做朋友的那段时光,但现在又被一句话给勾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下一盘棋,但我不会答应你什么,也不用你答应我什么。”


    孟一凡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神色有些复杂:“你竟然也还记得。”


    “我的朋友并不多,当时也有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楚河与孟一凡,是前年的春天相遇的,他们共同相处了一年多的时光,直到孟一凡选择不告而别。


    或许对孟一凡而言,这只是一个拖得时间过长的感情游戏,但对楚河而言,孟一凡是他毕业以后,相处得最融洽和亲近的朋友。


    爱人的背叛让他绝望,爱人出轨的对象是他的朋友,也让他难过。


    只是前者的情感刺激太重,他对孟一凡复杂的情绪就显得不值一提。


    他们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一边喝红茶,一边用围棋的棋子和棋盘去下五子棋。


    当年,孟一凡是想让楚河和他一起下围棋的,只是楚河不会、又反手教会了他下五子棋。


    曾经的孟一凡是很开朗、温和、容易相处的。


    楚河走了个神,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错了棋子,让一处的三颗白子连了线,接下来,只要孟一凡再下一步,连成四个,他也就赢了。


    孟一凡抬起了棋子,却并没有下到应该下的位置,楚河不认为对方没看清,他点了点棋盘上的位置,说:“下这里,你就赢了。”


    “你想让我赢?”孟一凡抬头问。


    “我看,你是想让我赢。”楚河的心情复杂,他叹了口气。


    孟一凡将手中的棋子扔回到了棋奁里,说:“我曾经想收手过,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只看结果,不爱看过程,”楚河开口堵住了孟一凡接下来的话语,“朋友妻、不可欺,我是软弱,但不是傻子。”


    孟一凡抬起手,抓了一把黑白相间的棋子,倒进了自己的棋奁里,又将黑字一颗颗往外挑。


    “我一开始想勾引的人,是你。”


    “那又怎样?除了证明你道德水平堪忧,还能证明什么?”


    “证明我喜欢你。”


    “挺让人不适和作呕的,”楚河顺手将棋盘掀翻了,任由黑色和白色的棋子滚落到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世界或许在你眼中是一片混沌、什么都可以糊里糊涂过,但我不一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我撞见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不打算原谅他,也不打算原谅你。”


    “呵。”孟一凡像是自嘲似的,笑出了声,“那你不要对陈铭心软,不然,我会觉得,很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哪里公平了?”孟一凡豁然抬头,“就因为他先出现,即使他做了很多的错事,你依然喜欢他,依然舍不得他。”


    “你脑子有些毛病,”楚河懒得再和他说什么,起身欲走,“我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我和你又认识多久?我要是给你公平,那就是见色起意、忘恩负义。”


    孟一凡也站了起来,说:“所以我选择离开你、引诱他。楚河,他远不如你,对你们的婚姻如此珍重,如此坚定地选择忠贞。”


    “……我们都离婚多久了,你还要挑拨离间几句?”楚河摇了摇头。


    “谁让你又要去见他,你一贯心软,我总要让你心硬一些。你记不记得,有一天雨下得特别大,你还特地出门去地铁站接他,后来一直联系不上人,打通了电话,却听他说自己在加班。”


    “……”楚河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但他谨慎地没有开口。


    “就是在那一天,他主动脱光了、爬上了我的床,”孟一凡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诡谲的笑容,“我一边上他,一边听他拿那些胡话哄你,你轻声说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你不知道,我们的床单也湿透了……”


    “够了,”楚河直接打断了他,“陈铭这事办得挺恶心的,可你也不干净啊,你哪怕有一点良心在,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啊。”


    孟一凡哑然失笑,他用一点也不真诚的语气,说了句“抱歉”。


    楚河转身想走,刚迈出了一步,又被孟一凡抱住了。


    “放手。”


    “不放。”


    楚河挣了挣,没挣脱开,说:“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我对他的执念,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妻子,他是你的替代品。”


    楚河冷笑出声,他曲起手臂肘击对方,孟一凡吃痛松开了他,楚河转过身直接踹了过去。


    ——孟一凡没有反抗,挨了几脚踹,脸上也多了些青紫的痕迹。


    楚河依旧不解气,他的双手压着孟一凡的肩膀,将他按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手指颤抖着蜷缩着,要靠极大的理智控制,才不至于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真想弄死他啊。


    ——算了算了,为这种人,搭上自己的清白,不值当。


    楚河喘了一会儿,松开了双手。


    孟一凡靠在玻璃上,一边喘一边竟然笑了出来。


    他说:“你捉.奸那天,我就想,你怎么不打我一顿呢?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的眼里却还是只有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似的。”


    “你是真有病。”


    楚河这次真的该走了,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隋鑫了,车辆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别心软,楚河,你没有义务承担其他人的人生和选择。”


    楚河没回话,他大步向外走,去见他曾经的、已经不可能再破镜重圆的爱人。


    第92章 咖啡 楚河和陈铭通过隋鑫作为中间人,……


    楚河和陈铭通过隋鑫作为中间人, 约在了一处咖啡馆,离他们过去共同的“家”并不远,这处咖啡馆有很多小隔间、私密性很好, 他们曾经很喜欢到这里喝咖啡、顺便聊聊天。


    楚河进门的时候,服务员还有些热情地同他打了个招呼,说:“很高兴再见到你。”


    这话说得很漂亮, 如果说“好久不见”,倒像是埋怨对方不来, 换成“很高兴再见到你”, 就像是对老朋友似的,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亲近,更容易让对方获得情绪价值, 也更容易……


    楚河止住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最近的心理学相关的课程学得太多了,见到一个人就会下意识地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


    楚河进小隔间的时候,陈铭已经到了, 他没有做出过去汤悦的那种姿态,而是很平静地和楚河打了个招呼, 然后很不自然地别开了眼、不太敢和楚河视线相对。


    ——在过去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当陈铭做错了事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状态,楚河总是会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对他说:“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做错了什么事,我来帮你一起解决它,好不好?”


    而陈铭, 总是会立刻看向楚河,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可以解决问题,用不着你帮忙。”


    像是被逼到了角落里的野兽,有些色厉内荏,更多的则是忐忑不安。


    楚河总是会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说:“可我想帮你,你是我的爱人,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陈铭就会一点点地低下头,像收了刺的刺猬,把最真实的内里袒露出来。


    楚河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过去的他总是觉得,时间可以抹平一切,总有一天,陈铭不会再那么缺乏安全感,能够对他更加坦然,毕竟,他们将会一直在一起,还有很充裕的时间。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而是等到了他们分离的那一天。


    楚河坐在了陈铭的对面,服务员递来了两杯咖啡,又贴心地关上了隔间的门。


    楚河没有点单,自然是陈铭点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说:“三分甜?”


    “脱脂牛奶、三分甜。”陈铭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楚河的动作一顿,到底没问什么,而是抬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实话实说,挺难喝的。


    过往觉得好,不过是因为没有喝过更好的。


    他放下了咖啡杯,发现陈铭也并没有动眼前的那杯,不由问:“怎么不喝?”


    陈铭回了句:“和你一样,都喝不惯了。”


    楚河轻笑了一声,那些萦绕在心头的过往的记忆也随着陈铭的这句话散了个干净。


    “最近过得还好么?”


    “一般,”陈铭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是恢复记忆了,对么?”


    “隋鑫没告诉你?”楚河平静地问。


    “没说,”陈铭掩饰性地用手指勾住了咖啡杯,“他只是说和我确认了时间和地点,我想,如果约在这里的话,你应该是恢复记忆了。”


    “有什么想说的么”


    楚河并没有什么叙旧的欲.望,他甚至不太想和陈铭在一起相处太长的时间。


    他有点震惊于自己的“薄情”,转念想了想,又意识到,在发现陈铭出轨之后,他在失忆期间又和陈铭相处了很长的时间,那些感情破灭后不舍的情绪,早就消散得七七八八,在他决定送走“汤悦”的时候,已经算告别了一次。


    他们早就没多少旧情了。


    如今再见面,也不是因为他舍不得他,而是因为他想“报复”他。


    但楚河在告知对方真相以前,还是想听听对方想说什么。


    他最近听了很多人的故事,楚镇天的、孟一凡的、“汤悦”的……唯独没听听陈铭怎么说。


    虽然真相已经拼凑得七七七八八,但或许,陈铭还能在狡辩一二呢?


    楚河并不吝啬给对方这个机会。


    他等待了几秒钟,最后等到了陈铭的一句话。


    “或许当年,我不应该逼你和你我在一起。”


    楚河看着咖啡杯里黑褐色的液体,压下了心头因为这句话突然涌现的愤怒,他近乎平静地问:“我没后悔过,怎么,你后悔了?”


    陈铭竟然“嗯”了一声,他说:“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那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你会过得很好,不是么?”


    楚河笑着说了句“是”,然后抬起手中的咖啡杯,从陈铭的发顶倾倒而下。


    陈铭没有躲,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不想躲,他任由楚河将手中的咖啡倒个干净,也任由咖啡液自他的头发和脸颊滚落,弄脏了他身上粉红色的衬衫。


    他将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推给了楚河,有些病态地笑着说:“我的也给你,喝也好,倒也好,都可以。”


    第93章 意外 楚河身体后仰,浑身上下满是疲惫……


    楚河身体后仰, 浑身上下满是疲惫。


    他说:“我不理解,就算你打算通过这种途径筹措金钱,离了婚再搞这些, 不好么?”


    陈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你要和孟一凡结婚么?”


    ——婚约已经终止了。


    楚河也没提这件事,说:“还没想好, 我刚刚恢复记忆,脑子还很乱。”


    “我不希望你们结婚, 但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陈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是还会喘气的行尸走肉,咖啡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褐色的痕迹,正如这短短几个月, 孟一凡留给他的斑驳印记。


    楚河的脑子里闪回了他、孟一凡、陈铭在失忆期间的荒唐情事,他不知道陈铭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化名汤悦、在他身边当了个床伴,更不知道孟一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把陈铭送到了他的床上,时而爱护他、时而虐待他。


    他俩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就连楚河他自己, 也很难说一句自己现在的心理完全健康——他和这两个扭曲的人混在一起,他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的确没立场了,”楚河看着眼前这张过分熟悉的面孔,“我不后悔当年答应你,毕竟那时候的我, 不可能看着你去死、去堕落。我只是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和信任,低估了人心易变这四个字。”


    陈铭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起了桌面上剩下的那杯咖啡,倒在了自己的发顶。


    楚河没阻拦他, 他知道陈铭多少有点自毁倾向。


    陈铭倒完了最后一滴液体,又将咖啡杯放在了桌面上,他说:“我没得选,楚河,我看我女儿,像是在看二十年前的我,我曾经过得那么苦,我不能让‘另一个我’也过得那么苦。有她的存在,我必然会失去你,我只能抓住我还能抓住的,离开了你,我还有她,我还能撑下去……”


    楚河沉默地看着他,他在这一瞬间,竟然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他从来都不觉得,一段感情的结束,要以互相捅刀而告终。


    他的大脑里翻滚着陈铭对他的种种伤害。


    他报复对方应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但他看着眼前的陈铭,又很清楚地明白,一旦他告知对方真相,这个人大概率会崩溃掉。


    他在这一瞬间,很微妙地感受到了孟一凡的心理状态。


    ——似乎隐瞒下真相,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陈铭而言,是更“善意”的一种选择。


    他们已经分开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放过他、让他虚假地过着有“女儿”的生活,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楚河的理性与感性在剧烈地撕扯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心软、还会犹豫不决。


    就在此刻,陈铭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陈铭一听铃音,就抓起手机起身、想出去接电话。


    鬼使神差地,楚河开口问:“谁的电话?”


    “……”


    “你知道的,我现在可以让你办不成任何事。”


    楚河与陈铭四目相对,陈铭有些颓然地坐了回去。


    “我女儿的母亲的。”


    “外放,我也想听听她说什么。”


    “……”陈铭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她应该不会随意打扰你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还不接么?”楚河按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催促。


    陈铭划下了接通键,点开了扬声器。


    “陈铭,女儿又晕倒了,现在在北方三院,你带着钱过来……”


    “怎么会突然晕倒?”陈铭的脸上满是慌乱,“先让医生判断下有没有生命危险,还是往药研所送——”


    “我刚刚已经打过那边电话了,那边说项目终止了,不接收婷婷了。陈铭,怎么办啊,不是说她已经好了么……”


    “我去想办法,你等我消息……”陈铭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楚河,很快他又低下了头。


    楚河不发一言,等着陈铭与那女人结束通话,又看着陈铭在犹豫片刻后,选择拿起手机,翻找孟一凡的联系方式。


    在他拨出这个号码之前,楚河轻声开了口:“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行。”陈铭颓然地说。


    “你是怕我会拒绝么?”


    “对。”


    “我的确会拒绝……”


    楚河终于扭过头、看向了隔间的墙壁,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贴纸,他和陈铭谈恋爱的时候,也曾在上面写下过爱语,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贴纸换了一茬又一茬,已经找不到了。


    同样找不到的,还有楚河与陈铭共同走过的来时路。


    ——这或许就是难以抵抗的命运。


    命中注定,他们要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终结所有的感情。


    “……我的确会拒绝,陈铭,那个女孩不是你的女儿,我派人取了你们身上的样本,经过多家机构查询,你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这句话,在大脑里、在心里、在嘴边犹豫了那么多次,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陈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豁然起身,强作镇定,说:“我得去医院陪我女儿了,以后不必再见了。”


    他看起来像极了受惊的雀,想拼命逃离可怖的真相、想继续当那个无知的、“幸福”的人。


    楚河略略抬头、看着满身脏污的他,沉声说:“陈铭,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你是为了报复我么?”陈铭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他极力地想挤出一个笑,但事实上,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他惊慌失措、他抗拒相信,“你是为了报复我,所以编造的谎言,是吧,是吧?!”


    楚河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沓鉴定书扔在了桌面上,说:“你可以自己看。”


    “假的,都是假的……”陈铭喃喃自语。


    “你先坐下来,冷静一下吧。”


    陈铭身体下倾,就在楚河以为他会坐下来的时候,他却突兀地冲出了隔间。


    楚河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追他,但又想到他当时的背叛,还是坐了回去。


    他给隋鑫发了条信息:“派人去把陈铭带回来,我和他还没有算完账。”


    五分钟后,隋鑫的消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陈铭离开咖啡店后横穿马路出了意外,人没死,正在送往医院。”


    又过了几秒钟,界面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陈铭倒在血泊之中,双腿都压在了车轮之下。


    楚河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句话。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94章 玫瑰 楚河乘车去医院的时候,接到了孟……


    楚河乘车去医院的时候, 接到了孟一凡的电话。


    孟一凡问他:“那女人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你和陈铭聊完了么?”


    孟一凡没提那女人是谁,楚河倒也不用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说:“聊完了,陈铭不接收这个事实, 离开咖啡馆后出了车祸,我正要去医院。”


    “心软了?”孟一凡轻声问。


    “嗯, 是有些心软, ”楚河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我不太想毁了他。”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孟一凡嗤笑出声, “是那女人骗了他,是我引诱了他,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你是唯一的受害者。”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楚河,他只是深吸了口气, 说:“天意如此,刚刚那女人也给陈铭打了电话, 也逼我下了最后的决定。”


    “你是不是想,如果陈铭不知道真相,以后还要为这对母女当牛做马,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那还不如你告诉他真相呢?”


    “……”楚河没否认,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


    “那现在,这女人和她闺女要怎么处理?”孟一凡是用座机给楚河打电话的,背景音里他的手机铃音一直在响, “你希望我帮她们么?”


    “为什么要帮她们呢?”楚河有些诧异地反问,“她们和我们有任何关系么?”


    “我以为你会觉得那女孩很无辜。”


    “这个世界上,无辜的病人有很多,但和我们没关系,实在有余钱可以捐慈善机构,想拯救每一个人,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那就不管他们?”孟一凡又问了一遍。


    “不管了,北方三院也是很好的医院了,她们应该学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陈铭醒来后怨恨你呢?”


    “说不定,他才是最希望那女孩出点什么意外的人呢。”


    “你倒是很了解他。”


    楚河笑出了声,他说:“还没问你,怎么会有那女人的联系方式?”


    “那女孩住院的时候,我把陈铭关在了别墅里,不给他联系方式,陈铭反抗得狠了,我就打电话给那女人,那女人就拍拍女孩住院的日常,陈铭也就乖了。”孟一凡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炫耀的意思,倒像是在单纯阐述过往。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楚河停顿了一瞬,“你要帮陈铭求情?”


    “以后你说不定都会查到,或者陈铭会拿这些事向你卖惨,”孟一凡的语调悠扬,有点那种大反派的意思了,“不如我坦白从宽,也省得事后吃挂落。”


    “我对你们之间怎么乱搞的,并没有什么兴趣,”楚河看到了他过往和陈铭一起住的小区,“有这个时间和我打电话,倒不如去做些正事。”


    “我想和你多聊几句,也想见你,我可以去医院找你么?”孟一凡这话说得过于坦然,就好像他们还是未婚夫夫似的。


    “孟一凡,”楚河的话语有些冰冷,“需要我提醒你么?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而我对你的最后印象,是一个道德低劣、插入友人感情的第三者。”


    “……我以为,你多少有些喜欢我的。”


    “那只是对婚约者必要的尊重,”楚河迈下了车门,“我不喜欢你,孟一凡。”


    说完了这句话,楚河挂断了电话,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迈进了医院——


    楚河对这家医院并不陌生,毕竟,他失忆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医院。


    陈铭伤得不轻,到医院之后,就送去了急救室里抢救。


    楚河是吃过晚饭才过来的,距离陈铭出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急救室的抢救已经结束,陈铭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测和治疗。


    楚河听了隋鑫的汇报,陈铭的身体多处严重骨折,头部受到剧烈撞击,估计要卧床修养一段时间。


    陈铭的医药费直接从他自己的银行卡里扣,之前孟一凡和楚河都给过他一些钱,他也没怎么花,还剩了不少。


    楚河戴着口罩,进了病房看了他一眼,确定人还活着、但还昏睡着,转身就走。


    ——其实来这一趟也没什么必要,但陈铭要是真死了,楚河他自己应该也会有些难过,他犹豫了一个晚饭的时间,还是决定来看一眼。


    专属电梯下行,停在了一层,电梯门向两侧开启,楚河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孟一凡。


    他的手中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和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演一处荒诞的戏剧。


    孟一凡将手中的鲜花递向了他,说:“去去晦气?”


    楚河将花束接了过来,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说:“你发什么疯。”


    “你在这里住院的时候,我经常来看你,”孟一凡亦步亦趋地跟着楚河,“你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像是要死掉了似的。”


    楚河不发一言,不想理会孟一凡发疯。


    “当时我就想,要是你真死了,我就把陈铭也弄死,叫他下去陪你。”


    楚河停下了脚步,看向孟一凡,说了句:“杀人是犯法的。”


    “嗨呀,他要是活着的话,楚家人也会叫他生不如死的,再说你这么喜欢他,我是在做好事啊。”


    “那你怎么不一起死呢?”


    “我没想好啊,”孟一凡答得坦然,“我那时候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也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会不会愿意陪你一起去死。”


    “哦。”楚河不置可否。


    “现在我知道了,”孟一凡的手背碰了碰楚河的手背,“我是愿意的。”


    “你真是个疯子。”


    孟一凡轻轻地笑,说:“我只是很爱你。”——


    陈铭昏迷了三天,孟一凡缠了楚河三天。


    楚河被他缠得烦了,也想起来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取消了,就想赶孟一凡出去,叫他离开楚家、离开他的地盘。


    楚镇天亲自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孟一凡愿意把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全给楚家,并且帮助楚家吞噬掉孟家的产业,代价就是留在楚河的身边,不用结婚,当个陪床的就好。


    楚镇天说他没有答应,只看楚河怎么定。


    楚河说他要再想想,然后挂断了电话。


    于是轰走孟一凡这件事,就暂时这么搁置了下来。


    第四天一早,陈铭醒了。


    好消息,他没有像曾经的楚河一样失去记忆。


    坏消息,他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他疯了,疯得很严重,抱着个枕头,非说那是他老公,趁着工作人员不留神,还跑到了医院的楼顶,要和他老公一起自由地飞下去。


    ——好在医院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连哄带骗地强行将他压了下来,现在正被束缚带束缚着,接受进一步治疗。


    楚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被孟一凡纠缠着、在花园里遛弯。


    他停下了脚步,说了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就不太好。”


    孟一凡窥视着他的表情,问他:“你要去看他么?”


    “明天再去吧,”楚河抬起手,折了一支黄色的玫瑰,“他是个命苦的人,但我也救不了他的。”


    第95章 兄弟 楚河的心情不太好,他结束散……


    楚河的心情不太好, 他结束散步、回了自己房间后,过了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他是因为陈铭“疯了”而感到难过。


    他原以为他对陈铭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对方过得不好、遭遇磨难,他就算不至于幸灾乐祸,也应该平静漠视才对。


    但在这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 他还是不得不正视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想, 他和陈铭还真是一段孽缘。


    他甚至有点怀念“失忆”时候的自己了, 那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也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至少失忆的他,对陈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楚河的大脑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的情绪,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合拢了双眼,却迟迟无法进入梦乡。


    直到他的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大哥在喊他:“弟弟, 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楚河突然反应过来,自从楚镇天告知了楚河“他大哥并不完全是他大哥”的真相后, 他一直没有看到他大哥,也一直没有收到来自他大哥的任何讯息。


    ——就好像,他大哥已经知道他知道了似的。


    楚河倒也不意外这一点。


    即使楚镇天事后没有告知他大哥,他大哥作为楚家的继承人, 自然也是“耳聪目明”的,这事瞒不了他多久的。


    楚河从个人感情生活的泥沼里短暂地抽身,起床趿着拖鞋去给他大哥开门。


    门刚刚打开,他大哥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有点像是在抱小孩似的。


    楚河闻着对方身上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香水味,眼眶竟然有些发热,他强忍住了内心复杂的情绪,超小声地喊了声“哥”。


    楚江“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脊背,说:“想哭就哭吧。”


    “……又不是小孩子了。”楚河本能地搂紧了楚江,“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不管多大,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在哥哥面前哭鼻子也不丢人,”楚江的声线低沉而温柔,“虽然你有时候并不听话,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总要亲自撞撞南墙,我会有一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你、担忧你。告诉哥哥,你想要什么,哥哥会帮你。”


    “……”


    楚河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楚江的怀里,然后放任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他静悄悄地哭着,甚至弄湿了楚江的衣服。


    楚江也只是轻轻地拍着楚河的后背,偶尔温声哄上几句,等楚河哭得差不多了,很轻松地把楚河抱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将人重新放回到了床上、塞到了被子里。


    楚河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得有点尴尬,然后他就被楚江递了杯温热的水。


    “喝点水吧。”楚江坐在了他的床边。


    “……好。”


    楚河依靠在了床头,一边小口抿水,一边看楚江,他在他大哥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强势而凛冽的气质,很像他的父亲,这让他很难相信,他大哥与他父亲并不存在什么血缘关系。


    “在想什么?”楚江突兀地问。


    “你。”楚河下意识地回答。


    楚江很爽朗地笑了,说:“这话我爱听。”


    “的确是在想你。”楚河有点被误会的不开心,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像是在撒娇。


    “我相信你,”楚江伸出手,揉了揉楚河的发顶,“帮你办的出国手续还在期限范围内,要不要出国待上一段时间,恢复恢复心情,你要是不喜欢孟一凡,我会想办法让他留在国内,不会让他去打扰你。”


    “父亲给我打过电话,说孟一凡愿意拿孟家来换一个留在我身边的机会,让我做决定,而我还在犹豫。”


    “钱财固然宝贵,但都抵不过你的快乐,”楚江分明是很冷硬的,但在此刻又显得格外温柔,“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楚河沉默了十几秒钟,开口说,“我想离开这里。”


    “很好,明天我就安排你走。”楚江的话语很果决,似乎早就规划好了一切。


    “哥,”楚河有些艰难地开口,“我还想再见见陈铭。”


    “见他做什么?”


    “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你见他,他也不会立刻好起来。”


    “我……”


    “你当然可以去见他,”楚江打断了楚河的解释,“见过之后,我的人会直接送你去机场,隋鑫和隋枫会和你一起走,等你到了欧洲,有喜欢的男人可以试着交往一下,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希望你能享受到正常的爱情,如果无法做到爱一个人,享受新鲜的□□也不错。”


    楚河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擅长拒绝的人,楚江略带强势的性格非常能“对付”他。


    再加上,他很清楚楚江不会害他,因此也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就点下了头。


    楚江收走了楚河手中喝得差不多的水杯,说:“早些休息。”


    楚河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兀地问:“你知道么?”


    “当然,”楚江背对着他回答,“我说过的,即使有一天,我们不再有血缘关系,我依旧会照顾你,我认定了,你是我弟弟。”


    第96章 算计 孟一凡照旧想陪楚河一起去医院看……


    孟一凡照旧想陪楚河一起去医院看陈铭, 楚河也照旧拒绝了他。


    早上的时候,孟一凡非要陪他一起吃早饭,楚河原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等他今天离开楚家、远赴欧洲,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孟一凡了。


    一想到这儿, 他也就默许了对方留下,权当是做无声的告别了。


    孟一凡亲自给楚河布菜, 每一道都是楚河爱吃的, 楚河一边吃一边想,他和陈铭是孽缘,和孟一凡其实也是孽缘。


    倘若他没有遇到孟一凡, 陈铭找不到合适的求助对象,他或许还在过他幸福安逸的日子。


    这年头只在楚河的大脑里一闪而过,又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孟一凡只是外界因素,归根究底,还是陈铭的问题比较大。


    这顿饭吃得不快, 但半个小时也吃完了,楚河起身想离开, 又被孟一凡拦住了。


    他看向对方,正要问“你要做什么”,孟一凡就很自然地抬起了双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看起来很贤惠, 也很爱他似的。


    楚河想了想,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心,开口问他:“你刚到楚家的时候,好像很不愿意和我上床似的, 我叫你和陈铭分开,你也总是不同意,你是在做戏么?”


    孟一凡摇了摇头,说:“我那时候虽然很在意你,但也是有几分在意陈铭的。”


    “哦,那你的在意消失得也很快。”楚河随口评价


    “还记得我提过,汤悦救过我的命这件事么?”


    楚河想了想,才从犄角旮旯里想起这段过往来,他问:“我记忆里没有这件事,当时也以为你在胡诌骗我。”


    “楚河,”孟一凡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连自己都忘了,你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捐助过一次骨髓?”


    楚河还真的忘了,主要十多年都过去了,当年生病的那家人很有钱,给他安排了豪华套间病房,他也没怎么遭罪,检查、手术和恢复之余,每天打打游戏、吃吃水果、看看电影,趁着暑假,就在医院躺了十天。


    他这事当年是瞒着陈铭的,但快出院的时候,到底还是没瞒住,陈铭后来“杀”到了医院,抱着他还哭了一场。


    再后来,他们出院以后,陈铭还特地约了个疗养圣地,他们一边度假一边游玩,感情升温了不少。


    “你是那时候的被捐助人?”楚河倒也没后悔过当年救人,只觉得太凑巧了。


    “对,当年恰好出了几例骨髓捐助人和被捐助人之间的纠纷事件,我们互相的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


    “那你怎么会认为陈铭就是这个捐赠人?”


    “他骗了我,”孟一凡垂下眼,有些忧郁的模样,“我愿意为了得到他付出些金钱和人脉,但也不至于伟大到损伤我自己的身体,他很笃定地说出了我的血型和相关指标,他说他救过我,现在,他的身体被我在别墅里折磨得十分虚弱,不适合立刻上手术台。他希望我能救救他的孩子。”


    “等等——”楚河捋了捋思路,“我救过你,我的骨髓和你的骨髓是契合的,而你能救他女儿,也就是说,能救他那个假女儿的有两个人,要么是你,要么是我。”


    孟一凡轻笑出声:“很显然,他选择了让我去上手术台做实验品,而不是让你去上手术台。”


    “……他认出你来了?不对,他什么时候认出你来的。”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孟一凡抬起手,隔着空气“摸”了“摸”楚河的脸颊,“从他不明确拒绝我对他的勾引开始,我和他就都成了彼此的猎物,我看起来得到了他的身体、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将他锁在别墅里肆意玩弄。事实上,他趁着自己遍体鳞伤、精神崩溃,在我对他生出些许怜悯的时候,说出了他曾经救过我的事实,让我松口去接受手术、救他的假女儿。我在很久以后,才察觉出不对劲——我以为我在强迫他,但其实是他在算计我。也从那时候起,我对他就没什么感情了。”


    “然后,你因为我救过你,又爱上了我?”这剧情,可以说是狗血淋漓了。


    “我早就爱上了你,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孟一凡轻轻地、用掌心拂过了楚河的肩膀,“如果在一开始,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你会放弃当小三、不去破坏我的婚姻?”


    “哦,不会,”孟一凡摇了摇头,“我会坚定自己的选择,坚持不懈地引诱你、寻找各种方式让陈铭退出,我会很努力地得到你。”


    楚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你让一让吧,挡住我的路了。”


    第97章 旧爱 孟一凡让开了路,楚河得以离开孟……


    孟一凡让开了路, 楚河得以离开孟家、坐上前往医院的车。


    他以为他会有些许不舍的情绪,但并没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可能有人会被这种粘稠的、阴暗的感情所打动, 但楚河不会。


    他的养父母彼此间感情很好,待他也很好,楚河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 因此他很会爱人,也从来都不吝啬付出自己的感情。


    他可以爱上陈铭, 可以爱上孟一凡, 也可以再爱上其他的人。


    他是恋爱脑,但不是那种认定了一个人、就要死磕一辈子的恋爱脑——


    车辆终于驶入了医院,楚河进病房前, 和陈铭的主治医生简单沟通了几分钟。


    或许是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要通过“专业人士”判断下此次见面的危险性。


    或许是对曾经的伴侣还抱有一丝善意,有那么几分担心对方的精神状态。


    医生说了很多专业词语,中英文夹杂,楚河听不太懂, 好在医生的助手很会充当“翻译”的角色。


    用人话来说,陈铭属于间歇性发作, 疯起来的时候是真的疯,不疯的时候还能勉强当成个正常人——一般这种情况,他们是建议转移到疗养院里疗养的,但恢复正常的概率不太大, 大概率要长期在疗养院里待着,以避免陈铭病情发作伤害他人、伤害自己。


    至于这次见面,应该还是安全的,因为现在的陈铭被束缚带绑在了床上, 也被没收了所有的可能的“凶器”,不具有威胁性。


    楚河听了这话,他自己还没什么感觉,跟着他的隋枫倒是有些夸张地松了口气。


    楚河瞥了对方一眼,对方嘴角上扬,态度倒是很恭敬:“少爷,为了您的安全,我想……”


    “倒也不用,”楚河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你就留在这里。”


    “好吧。”


    楚河独自向前,推开了病房的门,房间里的条件算不上好,虽然是单间,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陈铭果然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看到有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是望着天花板。


    楚河踱步走了过去,他猜测陈铭或许是服用了些镇定的药物。


    楚河走到了床边,正想开口,陈铭却率先开了口,他说:“听说你来过。”


    “……”楚河顿了顿,回敬了一句,“听说你疯了。”


    “不用听说,的确是疯了,”陈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扭曲的笑容,已经不太像正常人了,“楚河,我是不是很蠢啊。”


    “是挺蠢的,”楚河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的病号服上,“你让我想起来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么?”陈铭精准地接了后半句话,像很多年前一样。


    他们曾经一度迷恋上了这种各自说半截话的游戏,因为常年玩在一起,对彼此太过了解、又太过默契,总能精准地猜到对方的未尽之语。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那么快活、那么般配。


    楚河从未想过,他们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来之前,孟一凡对我说,你骗了他,让他以为当年是你救了他。”


    “是有这么一回事,”陈铭盯着楚河看,像是很清楚以后很难再看到他似的,“我多少也有点良心,骗他总比再害你好一些。”


    “你就没怀疑过,那女孩和你没关系么?”楚河很是不解。


    “她长得和我有些像,”陈铭试图挤出一个笑,但失败了,“我昨晚想了想,或许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恐惧那年和那个女人发生的事,一直害怕那件事被你知晓、或者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在那个女人拿着照片和检测报告找到我的时候,我完全丧失了判断力,下意识地就相信,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犯下了大错。”


    楚河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铭,过了几秒钟,他问他:“你就没想过,和我坦白这一切么?”


    “倒也想过,”陈铭轻笑出声,“我不知道,孟一凡是怎么和你说的。他或许会对你说,有一天天下着暴雨,你给我打电话,我其实在他的床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还要说谎话糊弄你。”


    “……”


    ——孟一凡还真这么对他说过。


    “这话倒是不假,他应该没告诉你,他带我去赴宴开开眼界,我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就准备回家找你。”


    “我想起阳台的衣服还没有收起,我想起你一定会拿着伞出门接我,我想起我和你曾经共同撑着一把伞、在雨里漫步。”


    “而那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犯错了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告诉你,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办法解决。”


    “我想向你坦白一切,我不想再和孟一凡玩这种暧昧不清的游戏。”


    “因为要提前离席,就需要自罚三杯,我面前的酒不够,就要端起别人面前的酒。”


    “就那么倒霉,我喝了别人被加了料的酒。我分明看到了门外的雨,最后却被人抱了回去。”


    “等再清醒的时候,我和孟一凡已经滚在一起了,他笑我好热情,又拿了我的手机,上面的联系人,是你。”


    “木已成舟,我走不了回头路了。”


    陈铭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讨好的、怯懦的、淫、、乱的……


    楚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相信,他说:“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就当是我疯言疯语吧,”陈铭的眼角不断滑落泪水,“你是不是要走了,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过来了?”


    第98章 告别 “或许,”楚河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或许, ”楚河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你也是男人,也懂得男人的劣根性, 在你愿意陪孟一凡玩这种暧昧游戏的时候,就很难有回头路了。”


    “呵,”陈铭仰着头看他, “所以,你是真的要走了?”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楚河平静地阐述事实。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话,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陈铭话语有些哽咽。


    楚河思考了三秒钟, 说:“我没那么多的好奇心,我该走了。”


    陈铭没有任何犹豫,快速地说:“孟一凡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你不要带他一起离开,独自离开后也不要再跟他联系、给他接近的机会了。”


    “……”楚河对陈铭说的这番话并不意外,陈铭在他记忆里就不是什么大度的性格,他得不到的,也不会希望别人得到。当然, 也可能是楚河错怪他了,或许他真是出于关心楚河的目的, 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楚河,我做错了很多的事,但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楚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曾经有很多坦白、道歉的机会, 但你选择继续隐瞒,或许你也有很多苦衷,但我能感受到的,是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所谓的女儿、抛下了我。陈铭, 事到如今,我依旧不希望你过得太过凄惨,但你我之间,以后也不必再见了。”


    “你还爱我么?”陈铭飞快地问,像是很怕楚河在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似的。


    楚河本能地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他想陈铭哪里来的勇气问他,他想陈铭难道没有丁点最起码的羞耻心么。


    他想说,我一点也不爱你,我甚至是很厌恶你的。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纵使结局一片狼藉,曾经相爱的岁月,总归不是假的。


    划过半空的写满爱意的纸条、手牵着手走过的布满枫叶的道路、分开塞在彼此的耳中听同一首情歌的耳机、同色系的手织围巾、走过半个城亲自挑选的双人沙发……


    爱过么?爱过的。


    还爱么?


    不爱么?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楚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突然地笑了一下,“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我不希望听到你的死讯,你还是活着吧、也好好配合治疗,总不能一直待在疗养院里吧。”


    “死亡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死了的话,你应该忘不了我吧?”陈铭痴痴地笑,宛若疯癫。


    “总会忘记的,”楚河摇了摇头,“等我在国外安定以后,我会谈新的恋爱,到合适的时候,也会迈入新的婚姻,人生漫漫几十年,我的路还很长,而你只是过客。”


    “楚河,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许诺过什么么?你说过,我们会白头……”


    “是你先背叛了我,”楚河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好了,我们的交流到此结束了,哦,对了,你想知道你那便宜女儿的情况么?”


    “不想。”陈铭回答得很迅速。


    “好歹疼过那么久,现在完全不在意了?”


    “在意,憎恨的那种。”


    陈铭这句话完全在楚河的预判范围内,他就是这么个人,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


    楚河没什么想说的了,他转过身,拧开了病房的房门。


    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陈铭在他的身后对他说:“祝你幸福、祝你快乐、祝你自由。”


    楚河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结婚以后,他第一次给陈铭过生日。


    蜡烛点亮,陈铭偏偏拉着他许愿。


    等蜡烛熄灭,陈铭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年轻的楚河一开始说“说出来就不准了”,后来被磨得不行,只好说出了许下的心愿。


    “祝你幸福、祝你快乐、祝你自由。”


    “祝你幸福、祝你快乐、祝你自由。”


    “分手快乐。”


    楚河抬起手,向后摆了摆,也回了陈铭一句——“分手快乐。”


    房门在他的身后合拢,楚河跨步向前走,过往的画面如同快进播放的电影,迅速地在他的脑海里拂过,又因为速度越来越快、无法再辨别清。


    楚河下了楼,坐上了专车,车辆顺利地驶入机场,私人飞机的专属航道早已申请成功,楚河上了飞机,在手机切换成飞行模式的前一秒,短信箱里多了一条消息。


    ——你要走么?


    发件人,赫然是孟一凡。


    楚河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直到屏幕自动变暗、遮掩了所有的文字。


    楚河点亮了屏幕,给孟一凡回了一条消息。


    “我认为,我们之间并不合适,以后不必再见,也不必再联系了。”


    这条消息提醒发送成功后,楚河拉黑并删除了孟一凡的所有联系方式。


    他该有新的生活,彻底地与过去告别。


    第99章 出国 楚河上了私人飞机,然后发现他大……


    楚河上了私人飞机, 然后发现他大哥竟然也在——楚河挂着无线耳麦,正在开远程视频会议,楚河没打扰他, 但他们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河坐在了离他大哥稍远些的座位上,楚家的工作人员递上了现磨的咖啡,楚河喝了一小口, 又接过平板查看自己去国外后的安排。


    和楚江满满当当的工作安排不同,楚河有几个相对惬意的选项。


    楚河对比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住在楚家名下的庄园里, 先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语言学习,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他决定做得很快,就放下了平板电脑, 抽出了一本之前看过一半的外国悬疑小说,接着看了起来。


    书页翻了不过七八十页,眼前就多了一道阴影,楚河抬起头,发现他的好大哥正站在他的面前, 正低头看他。


    “怎么?”


    “爱看小说?”


    “还行。”


    楚河正想合拢书,没想到楚江顺手抽出了他看的书, 瞥了一眼作者,问:“喜欢这个作者?”


    “……也还好吧,听说是个金发碧眼帅哥,很有才华。”


    “那就叫他陪你待几天。”


    “啊?”楚河现在也比较了解家人们颇为“神奇”的脑回路, 他哥说的“陪几天”肯定不是那种单纯的陪几天。


    想到这儿,楚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说:“我只喜欢他的书。”


    楚江拍了拍他的头,说:“不喜欢男人了?”


    楚河警惕地回答:“我不喜欢女人。”


    “那就是暂时不想再碰别人?”


    “没想好。”


    楚江低笑出声,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对楚河说:“到我这边来,该上课了。”


    “……”楚河还真没想到,即使他出国了,他大哥的“每日一课”竟然还要继续。


    他在得知楚江的身世后反复表达过很多次无心家业的想法,楚镇天和楚江看起来也同意了,但似乎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快乐的小说时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长达两个小时的“精英教育”,课程刚结束,楚河就打着哈欠去睡了一觉,睡醒后又在飞机上吃了一顿饭,等看完了手中剩下的半本小说,飞机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楚家在海外远比在国内来得高调,楚河下飞机的时候,被接待的排场震了震,等没了外人后,才悄悄地和他大哥咬耳朵说话:“……是不是太夸张了些,就咱们两个人。”


    楚江闷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楚河的脑后:“我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够,你是我最珍重的弟弟,和该享受最好的一切。”


    楚河没忍住,脸有些红了,他向后撤了撤,有些抱怨似的开口:“够了啊,不要总摸我的头发。”


    楚江含笑答了一句“好”。


    虽然在楚河的“强烈抗议”之下,楚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英俊知名作家,但还是暗搓搓地安排了些靓丽温顺的男人,负责楚河的衣食起居。


    隋家兄弟都陪着楚河一起出了国,落地之后,隋枫忙于应付外头的事,隋鑫则是充当了楚河“贴身管家”的角色,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随时都在。


    楚河安定了几天后,也有余力关心下对方的生活,便随口问:“你怎么也随我出国了,不是马上就要和男朋友结婚了?”


    隋鑫将手中刚刚倒好的红茶递给楚河,温声说:“些许小事,少爷何须挂念。”


    “婚姻大事,总归不是小事。”隋鑫看起来不太想说,楚河还真有些好奇了。


    隋鑫垂下眼,片刻后,到底说出了口:“我与他,已然分手了。”


    “哦?”楚河之前半点风声也没听过,倒是有些惋惜了,“为什么啊?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么。”


    “是我做得不对。”隋鑫口风倒是紧。


    “你出轨了?”楚河直白地问。


    “少爷一定要知道么?”隋鑫倒没有生气,这话说出来,更像是纵容。


    “好奇,想知道。”楚河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系得板正的最上方的纽扣上,“如果只是意气用事,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复合,总归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可惜了。”


    “他希望我能留在国内与他结婚,不要跟随少爷一起出国。”


    “这不早说,”楚河移开了视线,“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好好哄哄人……”


    “他希望我离开楚家,将精力从如何服侍楚家的雇主们,更多地转到家庭里。”


    “……这要求也没错啊。”


    “但我做不到,”隋鑫摇了摇头,难得有些迷茫,“我自小就生活在楚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无法想象,离开楚家后,我会过怎么样的人生。”


    “那你……”


    “或许我和他并不合适,他是个很好的男人。我们在谈分手的时候,已经聊得很透彻了,我们都不愿意退步,也就只能选择分开。”


    隋鑫看起来有些心情低落,楚河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想让你开心一些。”


    隋鑫轻轻地笑,他说:“少爷,我更想让您开心一些,比如,您想使用我么?”


    第100章 拒绝 楚河有一点心动,他对隋鑫的……


    楚河有一点心动, 他对隋鑫的身体的确有觊觎之心,甚至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了。


    但不太巧,那时候隋鑫不是单身, 过了那段最想要的时候,到现如今,就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楚河还是选择了拒绝。


    “我不太想和身边的人关系弄得太过复杂, 我对你没那么喜欢,不可能让你成为我的男朋友, 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床伴, 找个陌生人,要远比找个一直在身边的人来得方便。”


    隋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的。”


    “我不想让未来的你伤心, 当然,也不想让未来的我自己伤心,”楚河笑了笑,顺手拍了拍隋鑫的肩膀,“你只是有一点寂寞, 再加上一点破罐子破摔,并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隋鑫静静地看着楚河, 半响,他说:“您是个很善良的人。”


    “谢谢,”楚河收回了自己的手,“虽然很多人认为善良不是一个很好的品质, 但我很高兴听到这种评价,真的。”


    “您想玩一会儿游戏么?”隋鑫有些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楚河也很配合:“当然,你把我的游戏机带来了?”


    “随着飞机空运过来了,已经放在您的游戏室里了。”


    “带我去看看?”


    “好的, 少爷。”——


    世人都说游戏会消磨人的斗志,但世人又不得不承认,游戏的确能让人忘却烦恼、收获快乐。


    楚河在游戏室里泡了七八个小时,直到楚江加班回来、发觉他没吃晚饭,才被他的好哥哥“抓”了出来。


    楚河一边被“压着”吃夜宵,一边问他哥:“今天上班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楚江喝了一口药膳,说:“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不过抽空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啊?”楚河有些茫然。


    “一家影视公司,”楚江的语气十分冷淡,并不认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用的是我自己的资金,算是送给你移居国外的礼物。”


    “……哥,”楚河有些无奈,“你好像总是在用各种名目送我昂贵的礼物。”


    “有么?”楚江“啧”了一声,“并不昂贵,只是顺手,你是我最珍重的弟弟,对你好会让我心情愉悦。”


    “你可真是……”楚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要回报我的话,就每天过得更快乐一点吧,”楚江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你已经远离了国内的那些烂人和烂事,身体已经出来了,心灵也可以出来了,放松心情,谈谈新的恋爱,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掉吧。”


    “哥,你说得倒是简单,”楚河苦笑出声,“我还需要时间,有时候我憎恨我的记忆力太好。”


    “也没有逼你现在就忘记,”楚江在这一刻格外温柔,“只是不想你自己束缚住你自己,婚约已经取消了,你是自由的,可以想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想天天在家里打游戏……”


    “那恐怕是不行的,”楚江抬起手,捏了捏楚河的耳垂,“太伤身体了,楚河,你不太会照顾自己,还是要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