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说不出口
比别处更温暖的花房中馨香浮动。
圣所中无处不在的神力中夹杂着不做遮掩的爱意, 比香气更浓郁,如同温暖的手,将宁芙捧在掌心。
这让宁芙有种甜蜜的错觉,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性, 却就是没预料到, 一切都源于创世神的误解。
放弃了空悬的神位什么的……
没有, 完全没有。
从来就没共鸣过, 创世神要是不说,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档子事。
极大可能性是,这种共鸣被系统那个狗东西给屏蔽了。
都不知道的事,何谈放弃?
至于眼里只有祂, 虔诚而勇敢的求婚, 更是难以启齿。
当初她只是为了苟命而做了种种尝试而已。
哪怕是如今, 她对于自家主神的喜爱,其实也很浅。
非要说的话, 见色起意还差不多。
宁芙心知自己性格并不完美。
大概是受童年经历的影响, 她会有意无意的将情感压抑到最低限度。
有人说这是回避型人格依恋的表现, 但宁芙一直都觉着, 这又不影响她什么,反而能让她不在乎离情愁绪, 能活的更舒心, 就完全没有改变的必要。
她会因为恋情无望而辗转反侧, 患得患失。
可让她为了追爱而舍弃其他重要之物,舍弃自己的生活, 她绝对不愿意。
倘若搬出网上俗烂的心理测试题, 那么爱情从来不在她这儿位列前茅,甚至永远都是最先被舍弃的。
但如今, 这就让她很为难了。
创世神是认为她爱的深厚,才会接受她,给了她安身之所,又陪伴在她身边,试图将一切最好的都回报予她。
宁芙心内泛着些许酸涩的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把这荒唐又沉重的误会解释清楚。
不做解释,她能更容易的得到创世神的愧疚和喜爱,可那只是创世神想象中的人,并不是真实的她。
等有朝一日,祂真的了解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人,祂一定会很失望。
等到她习惯了这段感情,再面对祂失望的冷眼,倒不如还是丑话说在前面。
但这话真的很难以启齿。
宁芙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刚要鼓起勇气,却听创世神先开口了。
祂问道:“那么,如今你已经知晓自己献上了什么,我再问你一次,成为我的祭司,你后悔了吗?”
祂从来比化身为洛尔时要内敛的多。
但此刻,宁芙并不需要动用极高的感知,光是从祂的目光中,就看到了汹涌的,她并不能完全读懂的情绪,其中最多的仍旧是愧疚。
“别急着回答,倘若你并不知晓自己献上了什么,那想必也没考虑过,我本打算将你珍贵的资质作何用处吧?”
宁芙僵硬片刻,还是点头了。
她不知道的事还是太多了。
“你固然只和水泽的权柄共鸣过,但那是因为你还太过年幼,没时间接触更多。实际上,以你的资质,大多数自然属性的权能,都可以容纳。”
祂的手指轻触宁芙因为紧张而激烈起伏的胸膛,一路向下,在小腹停了下来。
这并不带着任何的情色意味,反而十分的……神圣。
“也包括我的根源,也就是创世的力量。”
“我与时空之主之间,没有谁能稳占优势。但有了你,就算我最终会失败,祂也绝对不会赢。”
作为祂所认定的配偶,有资格共享创世的权柄。
若将来祂落败,便会将最根源的权位让渡给宁芙。
届时,宁芙便要携带着创世的权柄离开这个世界。
回归她的来处继续从前的生活,亦或是去往空无一物的虚空,在那里成为新的创世之神。
失去了最根源的支柱,这个世界自然会彻底溃散,再无重建的可能。
这样一来,别管陨落的时空之主藏了多少底牌,怎样势不可挡,最终也只能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极北之地在入秋之后,迅速变得夜长而昼短。
哪怕是富庶繁荣的城市,入夜之后,街上也鲜少有行人。
宁芙穿的厚实,并不觉冷,就这样格格不入的,缓慢走在清冷的街头。
路过哪怕在夜里,也仍旧散发着莹莹光泽的许愿池,宁芙愤愤瞥了幸运之神的雕像一眼。
她怀疑这是幸运之神对于她打秋风的行为的报复。
这到底哪里算是更进一步的可能性,起反作用还差不多!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跟创世神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正相反,那段对话结束的十分平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馨。
在得知自己的资质和用处后,宁芙的回答是毋庸置疑的“不后悔”。
她最初本来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个又香又甜的活诱饵。
现如今知道真相,虽然创世神字里行间,都觉着那个自作主张的计划是亏欠了她,可宁芙总觉着,这与其说是被利用,不如说是赢麻了。
回想起来,系统简单屏蔽了她和神位的共鸣,这本来是个管杀不管埋的,很缺德的行为。但这番阴差阳错,反而是莫大的幸运。
如今这众神玩吃鸡的艰苦时代,一个新生的神明,那就是比容器体质更香甜的唐僧肉plus!
要么就被路过的别神分而食之,狠狠撕碎吞下来当续命良药,要么就是她试图反制,承受着诅咒侵蚀的同时,当老六去谋夺别神的权柄。
哦,还有一个选项,远离现世在封闭的圣所内沉睡。
但那跟判死缓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神位如果真的强行绑定她,她才要哭呢!
至于身为一张让时空之主就算得势,也永远无法真正胜利的底牌,她也接受良好。
倘若真到了那种局面,普通玩家或许没事,大不了就是游戏突然停服,投入的时间金钱全白搭,痛骂一顿垃圾公司浪费心血。
可肉身穿越的人,真的会跟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们一起直面末日。
而创世神给她安排的路,让她在面对这种最糟糕的结果时,反而拥有一线生机。
当然,这条路或许会成为一条充满痛苦的荆棘之路。
容纳了创世的权柄,她很可能不被地球所接纳。
又或者,不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时空之主残余的力量疯狂追杀。
但总归还有希望。
这就相当于,在创世神用尽了一切办法仍旧没能力挽狂澜时,并不会非要跟对方爆了,而是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只不过这个后人,是继承了家产的遗孀。
所以,面对创世神满溢出的愧疚,她是这样回答的:“哪怕当时我知晓这一切,我的选择也绝对不会变。”
无知者无畏时的误打误撞,和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殊途同归。
“而且,你不是也说,会竭尽所能,不让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吗?”
听她这样说,神明银蓝色的眸中的愧疚才终于散去几分。
随后,就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宁芙岔开了话题,又随意聊了几句,直到圣所中的天也黑了下来,她才“呀”了一声,“我其实还在街上呢,我先回去了,不然斯宾诺瓦家的人怕是要以为我不告而别!”
看似是十分日常的道别,其实……
她还是落荒而逃了。
只是自认为逃的比较不明显。
虽然嘴上说着是要回到斯宾诺瓦家族的宅邸,但宁芙的双脚不听使唤的专门往岔路走。
一回去就要面对留在房间里的洛尔。
猫猫是无辜的,可宁芙现在不是很想看到祂。
好消息,那本古籍记载的没错,她还真就创世神唯一的妻子,而且创世神还很喜爱她。
坏消息,误会还是没解除。
自己最开始压根就不是在求婚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不知多少个转,到最后也说不出口。
最无解的是,哪怕她真能鼓起勇气说了,创世神怕是也不会信,准以为她是为了错失神位而懊恼,才反悔的。
那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愧疚恐怕又要溢出来,怕不是祂当场就要抢个谁的神位过来补偿她。
更何况,宁芙根本就鼓不起这个勇气。
看来还是得再等等。
至少等双方都冷静下来之后,再找个好时机……
总而言之,宁芙拒绝回住处,就这么信步漫无目的走到了之前从没去过的角落。
然后就被一条突兀斜插在街上的一条陡峭巷子吸引了目光。
巷子尽头的台阶上,是一家突兀的,还在营业的店铺。
北境的店铺往往也会分冬夏两种时令来营业,除了酒馆之外,很少在秋冬也营业到夜里的。
但这家店不仅还开着,甚至还有不少穿着斗篷,或者带着面具的顾客沉默的出入。
每当门打开,随着些微热气涌出的,还有不算强烈但十分繁杂的魔力。
倘若魔力有香味,那这家店大概很适合开在斯卡布罗集市,数百种混杂的陈年香料,让路过的旅人脑补出传承百年的故事。
宁芙完全没有目的地的脚步,或许就是被这气息吸引来的。
她摸出梦魇戒指。
被屏蔽许久,戒指里瞬间传出鸡叫:“咦咦,你怎么愁云惨雾的,失恋了?先说好,可别拿我撒气要卖了我啊!我还能帮你入梦勾引……”
宁芙扶额:“你可闭嘴吧,别看到个商店就觉着我要卖你!”
原本是突然想要再找它做个恋爱咨询,但如今没这个想法了。
它翻过来调过去,就只能说出入梦勾引这一招,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是想去看看,真有更好用的器灵,就把你放了。”
这毕竟是先前讲好的。
梦魇一听这话,沉默半晌:“真能放我走?唉……相处这么久,其实我还怪舍不得的……”
宁芙:“那不放了?”
梦魇:“别别别,距离产生美,我会永远怀念你的。”
宁芙冷哼一声,将梦魇戒指又塞回了袋子,拾阶而上走入那家神秘店铺。
门口半人高的木偶穿着颇具北境特色的华丽礼服,也不知是用机关还是符文驱动,见到宁芙进来,就行了个夸张的躬身礼,嘴巴开合,露出一个寂静无声的夸张笑容。
随后,木偶的眼睛扫视过宁芙,转身将她引至角落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货架前。
定睛一瞧,这儿要么是迷情药水,要么是携带有爱神赐福,能增强魅力的道具。
宁芙:……
她的恋情确实前路坎坷没错,但也不至于连个魔偶都以为她失恋了吧!
第52章 死神
无视了魔偶的倾情推荐, 宁芙转头去看别的货架。
灯光昏黄,能看到最里边的柜台后头,是个脊背弯成虾子,头发稀疏, 皮肤也皱做一团的老妪。
她根本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思, 正在专心致志的擦拭着什么。
店里有许多其他的顾客, 都默契的浏览着不同的货架, 避免互相窥视。
宁芙其实对最左边,里头寄宿着各类灵魂的器物感兴趣,但那儿正有顾客在流连,便没去打扰, 转而随便在某个无人的货架前站定。
这个货架的风格要更偏哥特一些, 大部分都能看出, 是由骨头制成。
小部分看不出的,能猜出是比骨头更血腥的东西。
所有的货物都只标注了价格, 用途不明, 能不能淘到宝全凭顾客自己的眼力。
宁芙的职业方向跟死灵术士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她只是随意看了会儿, 等隔壁架子前的人选好了心仪之物去结账后,便要绕过去。
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男人穿着黑色斗篷, 带着略微夸张的白骨面具, 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在这儿的。
好像不大遵守店里的潜规则。
宁芙倒也不在乎被看到买了什么, 以为是自己心不在焉,才没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 并没多想, 只道:“请让一下,谢谢。”
这店铺本就没有多大, 货架之间的空间有限。
男人若不让路,除非宁芙紧贴着他后背挤过去,否则就要绕一大圈。
那高大的身影却寸步不让,反而转过身来,用白骨眼窝内的深邃黑暗打量着宁芙。
宁芙本就心情烦闷,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抓住男人那宽大的斗篷将人扯到一旁,可她的手在触及到斗篷之前,便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男人的衣服没有温度,比北国的秋夜更冷,而且,随着斗篷扯开一道缝隙,像是幕帘被拉开,泄露出浓重的血腥气,以及和旁边的货架异曲同工的凛冽气息。
而恰好,这份力量宁芙很熟悉。
她直接接触过的神明之力并不多,死神便是其中之一。
在大雨滂沱的墓地中奔跑,还顺便炸了座坟的经历,可不是谁都有的。
眼前的人身上充斥着死亡的冰冷气息,非常强烈,宁芙猜测,这应当和先前海神将意识附着在路普利身上那样,是死神在征用祂的神选的身体。
宁芙自认没得罪过死神。
她也就炸过一座坟而已,还是个藏东西用的假坟。
但神不是都能讲通道理。
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总不能为了避着洛尔不见跑来这里,转头却又跑回圣所寻求庇护,那可太尴尬了。
刚要转身试图溜走,却听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这位善良的女士,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清澈,措辞礼貌到让宁芙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或许,他只是携带着一件蕴含浓厚神力法器的普通人?
宁芙脚步一顿,狐疑的转头,就听面具后的声音继续道:“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这样说着,他自顾自的主动掀开了披风,从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拔出了一柄匕首。
沾染着暗色凝血的匕首被举到宁芙面前。
“你能帮我联系它的主人吗?”
没有人能承受这样重的伤还活着,这男人……准确来说是行走的男尸,他手中的这柄匕首,是先前宁芙和影刃串通了假刺杀的计划时,作为应付金主的信物,交给影刃的。
这种量产型古董,世上说不定就有许多同款,可既然主动找上她来……
男人看出了她的防备,解释道:“别紧张,我对你和这柄匕首的主人并无恶意,正相反,我想改变她被利用致死,榨干最后一滴鲜血的命运。”
宁芙有些诧异。
但她是真的没从男人身上感受到恶意,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次,男人终于动了,他侧身示意道:“请跟我来。”
跟着男人走到柜台旁,如同干瘪枯树一般的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她浑浊的双目中满是欣喜,颤巍巍的起身,将旁边落着锁的小门打开。
这块被高耸的院墙围着的,竟是一片小小的墓地。
覆面男子到了这儿,显得比先前还要更自在些。
不愧是跟死神相关的存在。
他问道:“这柄匕首的主人从前刺杀过你,又全身而退,所作所为……”
宁芙忍不住打断他,问道:“阁下是如何知道的?”
男人低笑一声:“这世上亡灵众多,它们的所见所闻,都归于我。”
果然是死神!
死神的黑色斗篷下摆,便被北国的夜风吹的猎猎作响,祂笑道:“请原谅我的冒犯,毕竟,想要找个父神不在你身边,从而能和你交谈的机会,实在不容易。”
宁芙:……所以全世界都知道创世神的祭司就是老婆,老婆就是祭司,唯独她直到今日才知道是吧!
死神见她表情僵住,继续道:“女士希望我称呼你为母亲吗?”
宁芙:“不不不,还是别了吧!各论各的,你就叫我的名字就行。”
死神道:“这样就好,神的言语自带力量,若我与你凭空产生了一些……牵扯,父神大概不会高兴。”
宁芙真是不想跟别人谈论创世神相关的事了,她既然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位祭司,那也就没有先例能参考。
“要不咱们还是跳过客套,直接说正事儿吧。”
于是话接上文:“这柄匕首的主人伏击了一位我的这位神选,他在弥留之际向我祈祷,请求我向他的仇人施以死亡的印记。”
但祂早已从围绕在男人身边的亡灵口中得知,这人早已偷偷归向杀戮之神。
于是祂转而对这位刺客生出了兴趣。
“请帮我转告她,若她愿意来信仰我,那么她杀死这人的罪责,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宁芙揣摩了一下死神的意图:我的员工要跳槽,那死了也无所谓,我把你的员工抢过来,就能赢两次。
还真是简单粗暴。
宁芙听过影刃抱怨,说她信奉的就是个只管享受献祭,几乎不会对信徒施以援手的刻薄神明。
既如此,跳槽也没什么不好,便点头答应:“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替阁下联络她的。”
死神愉快的笑起来。
随着祂的笑声,这具身体迅速风化崩解,厚实的披风包裹着一片骸骨落地。
与此同时,坟墓中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也随之发出嘎啦嘎啦的共鸣,从松软的土地中伸出白骨手掌,将那新死的尸体拖入地下。
怎么说呢,气氛还是挺到位的,不过宁芙这人只是怕灵翼属性的,会神出鬼没吓人一跳的东西,这种有实体的白骨就还好。
只不过,这院子里的死亡气息随着骸骨与神明的共鸣越发浓厚,比北境深秋的夜更加冰冷,几乎要刺入骨髓深处。
宁芙迅速缩回了生着壁炉的温暖店铺之中。
转头看向柜台后边,老人已经神情安详的停止了呼吸,宁芙这才注意到,她先前在反复擦拭的正是一尊精致的死神雕像。
桌上留有两张纸条,一张用华丽的花体字写着:恳请我主亲自引领我,无忧无痛的步入永恒的安眠。
另一张则有些飘忽,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下的:我主的友人,店中任意商品均可自取。
宁芙揣摩了一下。
所谓死神的友人,应该就是指她……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宁芙倒也没有必要再扭捏。
购物是非常有效的,缓解焦虑的方式,尤其是不要钱的购物,就更爽了。
虽然店主已然成为一具尸体,但既然这就是她心中所求,甚至连灵魂都被死神带走,那自然就没什么可忌讳的。
甚至店里其他顾客,则压根不在乎店主死不死,该买什么就买什么,钱都直接塞在门口的箱子里。
宁芙满载而归,于深夜回到了斯宾诺瓦的宅邸。
才一进大门,抬头就见洛尔正趴在玻璃窗和窗帘之间,扫视着庭园。
原本就近乡情更怯,越是靠近宅邸心理压力就越大,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来睡觉了,可一想到整夜都会和洛尔共处一室,宁芙的勇气又被北风卷走。
只不过,在零度左右的温度,欣赏夜幕下萧瑟凋敝的花园,这可不是个好借口。
刚巧,身后传来马车斯宾诺瓦家族的马车。
奇怪。
伯爵当初从王宫离开,不就是要直接回府吗?
好借口这不就来了!
宁芙当即停住了脚步回望。
能生出那样漂亮的一双儿女,斯宾诺瓦伯爵人到中年,仍旧称得上是风度翩翩。
只是此刻,他心事重重,低头机械性前行,差点撞在了宁芙身上。
他立刻道歉,虽然还是尽力挤出礼貌的微笑,但眉头仍旧拧做一团。
宁芙问他:“出了什么事吗?”
“确实是这样,这事其实与您无关,但想必您也很快就会听说……”伯爵叹了口气,继续道,“两日前,舒宾将军遇刺后重伤昏迷,方才不治身亡,紧接着尸体便凭空失踪了。”
宁芙适时的表现出惊讶,其实因为刚见过了死神,一瞬间就把前因后果都对上号了。
原本在宁芙爬雪山的这几日,斯宾诺瓦伯爵就在负责追捕刺客,只是因为舒宾将军遇刺的事尚且是机密,故而并未表露出戒严。
如今,不仅要追捕凶手,还得寻找尸体。
真是巧了,两个答案宁芙都知道,但她决定都隐瞒下来。
原本宁芙还觉着,因为影刃是她的朋友,就帮她脱罪,略有些良心不安,可如今就很坦荡了。
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太大了,既然死神都看不上舒宾将军,觉着还是影刃更好,那她知情不报,问题也不很大吧……
这位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在女子帐篷夜谈会里,阿丽娜就没少说起从前骚扰她的位高权重的老男人们。
首当其冲就是这位舒宾将军。
他想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前一任妻子死的很蹊跷,收养的一位异族出身的养女,也是很突兀的自杀了。
影刃这一把,说不定算是伸张正义。
至于舒宾的尸体,是被死神亲自带走了,说了有什么用,谁能去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不成?
虽然给不了斯宾诺瓦伯爵实际上的帮助,但听他吐一吐苦水,安慰他几句,宁芙还是做得到的。
因为一直没有抬头,她也就没注意到,洛尔已然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眼看着她跟伯爵一路聊着进了宅邸玄关,离开了祂的视线范围,祂昂首,鼻尖在冷风中嗅了嗅。
是死神的气息。
很可惜,凡有死者葬身之地,都可能成为祂的居所,祂不主动出现就很难找到,不然还能直接问问看,祂去接触宁芙,所图为何。
第53章 装睡
和伯爵聊了一阵子之后, 眼见着他因为连日操劳,眼睛都开始发直,宁芙也不好再拽着正该养生的中年人聊天。
她迈着沉痛的脚步上楼之后,把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并立刻打开了好友页面, 去联络影刃。
毕竟是在和斯宾诺瓦伯爵交谈之后, 她才知道, 现如今埃尔加防卫森严,这刺客是插翅难飞。
她得尽快帮影刃脱困。
这绝对不是为了故意避开已经从窗台跳下来,往她身边走的洛尔。
嗯,绝对不是。
宁芙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只有自己看得到的页面, 飞快的打字:在吗?
影刃:在的在的, 你来得正好, 能给我做做临终关怀,我这次可是真有点艰难了, 如果过会儿我突然没动静了, 那就是死了, 等下回你们再喝酒的时候, 记得给我往地下洒两杯啊。
话是这么说,但在宁芙问她身在何处时, 她却不肯说, 只道:你现在前途一片大好, 别跟我沾上关系,没必要, 干这一行容易遭报应我有心理准备。
原本宁芙不想通过系统, 而是当面跟影刃聊关于死神的事。眼下这情况却是拖不得了,她立刻转达了死神的意思。
影刃那边沉默片刻, 之后连着发来好几条消息。
影刃:好不科学啊……
影刃:那如果我答应,就能得救?
影刃:围捕我的人会撤退?
宁芙:应该不会,但你要是不答应,就算追兵要不了你的命,死神也会带走你。
其实她都挺纳闷的,死神既然可以驱使万千死灵,什么都知道,那何必要她传话呢,该不会是觉着boss直聘很没面子,非要找个第三方传达,让影刃主动递简历吧……
影刃:那我肯定是要答应。
不然恐怕连苟延残喘的这点时间都要提前结束。
在信奉杀戮之神的组织里,工钱要被层层盘剥,如今哪怕任务成功,也要沦为弃子,而那位凶名在外的神明,也并未庇护她。
影刃一早就意识到,她信奉的那位神,就是乐于看到,卑微的信徒在绝境和逼迫之中制造更多杀戮。
祂才不会乐意拯救信徒。
谁软弱,谁就是被杀死成为祭品的那一个。
作为老板连饼都不肯画,那忠诚度必然是没有的,影刃这就要让祂知道,用剩饭只能雇到狗,别人开价更高,她就很乐意换个主人,甚至反咬一口。
宁芙回忆着丰富的神话知识,教导影刃该如何与死神取得联系。
想要对死神祈祷,倒也不是非要去找祂的神庙或者神像不可。
毕竟也没那么好找……
相对而言,尸体就好找许多,得是自然死亡,最好是喜丧的那种。
虽然乍一听上去,死神和杀戮之神好像关系很是密切,如同一根藤上的两个瓜。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死神是一位相对古老的神祗,是引领和安抚亡者,让其在冰冷长河中磨灭掉所有的情绪,陷入沉睡,最终归于虚无的神。
而杀戮之神的诞生,是以谋杀时空之主的神战为起始点。
挑起那场神战的,正是当时的血神,即杀戮与纷争之神。
这位野心磅礴的神祗在神战之后很快便陨落,权柄一分为二,各自成为了如今的战争之神和杀戮之神。
非要说的话,这两者的关系才更加密切,难以分割。
不正义的杀戮往往会引发战争,而战争则会带来更多的杀戮的鲜血,相辅相成。
而战争之神好歹也算正神,许多武德充沛的民族都会侍奉这位神。
与之相对,杀戮之神则无疑是一位恶神,除了少数职业不得不拜码头外,大部分人都是避之不及的。
祂享受死亡时漫长的恐惧和折磨,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都是祂的养料。
也难怪死神跟杀神会两看相厌,连业务员都要抢。
影刃回复了一句:我这儿要多少尸体都有,那我现在就去试试,祝我好运吧!
之后她的头像灰了下去。
关上玩家面板后,宁芙原本还想继续目不斜视的假装没看到在身旁坐定的洛尔,可洛尔却伸了个懒腰,一只爪子就搭在了她的膝盖上。
看似很是放松,可祂的尾巴其实绷得很直。
这是创世神的肢体,哪怕有着独立存在的意识,也是会受本体影响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是躲不过。
她也不看洛尔,只伸出食指去搭在祂的前爪上,就听洛尔问道:“你身上有死亡的气息,你是去墓地祭奠谁了吗?”
宁芙心内一松。
只要别是聊感情话题,其他那都是没问题的!
“我在埃尔加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谁可以祭奠……我是遇到死神了。对了,死神的人品……不对,性格怎么样?”
“你对死神很感兴趣?”祂问。
“是啊,祂可是要挖墙脚……”
话说到一半,宁芙感觉到洛尔的爪子不自然的张了下,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祂充满杀意的眼神。
瞳孔已经收缩成一条窄缝。
难道有仇吗?那死神当时特意选了个洛尔没在身边的时候来搭话,真是十分明智,不然恐怕见面就要先打一架。
随后宁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哦,洛尔是看不到玩家面板的。
好像不是死神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她急忙解释:“不是我!祂是想要把影刃挖走!”
宁芙的直言不讳,让洛尔再度放松下来,尾巴尖不受控制的轻轻摇摆起来。
但很显然,这只是暂时的放松,今日一番交流的结果,显然并非只有她在装作若无其事。
洛尔分明就是个草木皆兵的状态,生怕她突然后悔,就被别神给拐跑了。
其实应该安抚祂一下的,但宁芙想不到该怎么办。
从前只是单纯作为下属,表忠心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喊口号嘛,给上司反向 画饼嘛,简直是应届生的生存必备技能。
可如今,那些话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句句都像是山盟海誓。
这对于母单至今,跳过了恋爱阶段直接成了已婚人□□芙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宁芙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借口要驱驱寒意泡个澡,随后躲进了浴室。
猫都是不喜欢水的,这总不能再跟过来盯着了吧!
宁芙故意放了半天的热水,让浴室里布满温暖的氤氲水汽。
而与此同时,影刃如今所身处的,是一张口都能呼出白气的阴冷之地。
这是一座被世俗遗忘的,破旧的修道院。
信仰着哪位神明并不重要,影刃仓皇躲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留意过。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儿并没有会触发刺客被动天赋的力量存在。
为了更好的接近目标,影刃对于北境的风俗做过很多功课,她知道,在修道院里住着的,都是或主动或被动,要远离俗世生活之人。
比如某些教义要求忠诚或禁欲的大人物的私生女,躲避垂涎的落魄姑娘,被侵吞了财产的寡妇……
这是被信仰和世俗双重遗忘的所在。
作为藏匿之处还不错,只是缺医少药,连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食物都偷不到,厨房里只有石头一样的黑面包。
但凡宁芙的联络再晚来一会儿,影刃就要趁着伤口感染发烧而彻底丧失行动力之前,冒险出去换个藏身地。
这极大可能会失败。
而如今,她刚好不用走了。
修道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悄无声息死去的尸体。
镜子比较少见,但她身上带了一块,问题不大。
潜入停尸房后,影刃念起了宁芙教给她的,向死神请求垂怜的祷词。
祷词的内容大概是请求神明来牵引这位已经归属于祂统辖的亡者,影刃一边念,心内一边嘀咕,也不知道这死者到底信不信死神啊,要是不信的话,其实未必肯跟死神走吧……
就这么念过一遍,什么异状都没发生。影刃担心是自己太不虔诚的缘故,刚想再念一次,却陡然注意到,其实变化已经到来了。
镜中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而镜子外,真正的白烛仍旧幽幽亮着。
镜子中仿佛一滩水中滴入了墨,变得昏暗浑浊起来,直到一片漆黑。
深邃如永夜的镜面中,骤然睁开了一只血红的眼。
影刃只觉着她本来就失血过多的身体越发冰冷,仿佛如今的她,只是一具不知为何还能活动的尸体。
她恍惚道:“您来了,听说您愿意宽恕我的无礼,我十分荣幸,还请您原谅我先前的种种冒犯,允许我成为您的信徒,为您效命。”
影刃看似平静,心内其实也有些打鼓。
她这么轻易就背弃了先前的信仰,这位神会不会反而觉着她是个没骨头的墙头草?
只见镜中之眼眯了眯,似乎很满意影刃的识相。
影刃这才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越发凛冽刺骨的冷。
她看到右手手腕上,原本在加入组织时,必须接受的一块刺青,正在被冰冷的火灼烧。
她疼的冷汗直流。
在刺青被洗去之后,原本的位置并没有伤口或疤痕,只有一片透骨的青黑,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一般。
与此同时,痊愈的还有她腹部伤及脏腑的伤口。
本来,那虽然不足以立刻致命,却会一点点消磨掉她的生命力,就算今后治愈,也会留下永远折磨她的伤痛。
如今疼痛也被冰冷所取代。
她低头,透过染血的破烂衣衫,见到伤口处也是一片青黑。
是死亡的力量弥补了生的缺失。
与此同时,影刃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你将作为我在世间的手,为众生带去平等的死亡。
影刃不似宁芙通晓神话,但也意识到,她可以直接与死神对话,毫无疑问,已经算是死神的神选了。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升职加薪一起来。
于是她强压下因为疼痛和虚弱的喘息,沉声道:“我将为您效力,宣扬您的名。”
等到身边阴冷的气息散去,影刃才贴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坐在尸体旁边,笑出了声。
她真的活下来了。
虽然还在尽力躲藏,但影刃本以为她注定没法活着离开北境的,只是求生欲在驱使着她,才没早早放弃。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体内躁动着的,是无法平复的凶恶欲望。
渴望杀戮,渴望见证痛苦,体会热血冷却凝固。
是反社会人格吗?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她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冲动,甚至连鱼都没杀过一条,自然也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也正是因此,她分外瞧不起那些会放纵欲望去杀人的东西,那都是些无法控制欲望的低级生物。
就算是怪物,但既然想要伪装成人,享受人类的生活,那就藏好一些,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会给人添麻烦的。
倘若没有穿越,她大概会带着假面,压抑着真正的渴求度过一生。
所以说,她的开局虽然是穿越三人组里最差的,但她其实十分满意这第二次的人生。
这给了她释放欲望的机会。
杀手这份工作仍旧不算光彩,但至少有了合理的名目,没人会痛同情的目光看她,啧啧称奇,说她是个可悲的怪物。
她就只是选择了一项热爱的工作,而后在某次任务中不幸殉职,仅此而已。
直到和死神擦肩而过,然后得到赏识的眼下,影刃才后知后觉的想,果然还是活着更好。
若说损失当然也有。
她生性更喜爱割开皮肉,鲜血淋漓的痛快。
才开荤几个月就要戒掉,简直等于让她戒毒。
是时候研究一些可以让人走的很平静愉快的毒药来用了……
城市的另一侧,宁芙泡在浴缸里,已经换了两遍热水,皮肤都要泡皱了。
众所周知,洗澡的时候最适合思考国家大事。
和斯宾诺瓦伯爵聊了一阵子之后,宁芙便得知,舒宾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活着确实有用,那就是作为稳住图南的吉祥物。
顾名思义,图南就是版图最南端的意思。
这块土地是当年联邦趁着帝国内乱,离间后收编的原帝国附属国,像一枚斜刺在联邦和帝国之间起到缓冲作用的雾林间的楔子,地理位置非常紧要。
因为种种原因,图南的王室并不满联邦的政策,暗地里始终有想要独立的势头。
而这位舒宾将军,正是出身图南,军旅生涯也颇为传奇,故而在图南有着很高的声望。
他在联邦身居高位,自然是极力反对图南独立的。
如今这人死了,还是死于刺杀,尸骨无存,图南国民脱离联邦的意愿恐怕要空前高涨。
这事儿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进一步导致北部联邦溃散。
再看南大陆,帝国新皇上位,内战将平。
此消彼长,平衡打破,那就离世界大战不远了。
宁芙揉了揉额角。
明明在这个世道活着都很难了,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浴缸里的水又冷了下来,但宁芙不打算添第三次热水了。
不然准要泡到晕倒。
等慢吞吞换好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之后,就见洛尔在枕头旁边盘成一团,睡的正香。
祂跟宁芙一样不自在,宁芙会下意识就想逃开。
而如今看祂这么放松,宁芙心内就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爽。
要不是为了躲祂,她才不会泡那么久,都泡的头晕眼花了。
结果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人家早走啦!
于是恶向胆边生,仗着神明的意识并不在这里,蹑手蹑脚凑过去,将小猫抻成一长条,不顾祂的惊恐挣扎,将祂按在枕头上,狠狠地捏着祂巧克力豆一样的柔软爪垫。
据说,人的愤怒巅峰往往只会持续十几秒,这短时间过去,就会逐渐冷静下来。
宁芙就是如此。
她很快便想,不应该因为感情走到死胡同,就用猫撒气。
猫猫做错了什么呢,很快就会转移注意力,并且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是人家的生理特性。
在宁芙松手之后,原本还在试图挣扎的洛尔却没有逃走,只是打了个滚坐定,抬眼看向宁芙。
“你心情好些了吗?”
宁芙震惊。
所以祂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故意装睡吸引她过来的?
宁芙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连商店门口的迎宾魔偶都能看出她的心情来。
那洛尔自然也会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越是想瞒,越是瞒不过。
宁芙斟酌着,要不要直接将实话说了算了。
而见她沉默,圆滚滚的猫头便探过来,蹭她的手背。
“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只是我很担心,你会更喜欢祂们伪装出的那一面。”
第54章 客服
宁芙其实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谁伪装?哪一面?
要说她如今真正见过的神明里, 印象不算差的,也就勉强只有个死神,毕竟死神情绪稳定又有礼貌,这在一众神明里可算非常难得。
但也就只是印象不差而已。
如果这都算是精心伪装过的, 那神明本身的性情都得多差劲啊!
看来她先前在圣所里的安抚只起到了短暂的作用, 一察觉到她的逃避, 创世神就立刻患得患失起来。
不注视着她, 生怕她被拐跑了;注视着她,又怕她厌烦约束。
原本在嘴边打了个转的实话又一次被吞了下去。
果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半日前在圣所她都说不出口, 本来是想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和盘托出, 可看着架势, 怕是一时片刻冷静不了。
算了,从长计议吧!
“我确实是心情不好, 可不是因为生你的气……”
她飞速想了个借口。
“我刚才, 和影刃联络的方式, 你看不到, 但是也知道它是……”
因为有屏蔽,“系统”这个词没能说出来。
洛尔会意:“束缚隔绝你, 让你没能与神位共鸣的那层东西?”
宁芙点头。
“它的功能还挺多的, 但就是这层屏蔽, 实在很烦。”
听了这话,洛尔化为人形, 在宁芙对面坐下。
“它藏的太深, 暂时无法寻到它的源头,但只是想要摆脱的话, 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
宁芙很诧异。
有这样的方法,那为什么祂先前没有提过呢?
就听洛尔道:“那就是,作为我的妻子,共享我的力量与权柄,不是和先前那两次一样,而是永久的……”
宁芙一开始双眸奕奕,听到后来就又低落下去。
她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进行的。
但因着已经拥有了很丰富的,关于神明的知识,她能猜出结果。
“那样的话,我就只能留在圣所,无法进入现世了吧?”
共享权柄的结果,并不会让她也变成神,毕竟神位只有一个,哪怕上古神话中出现过的双子神,也是各自掌管着不同的权柄。
她会无限接近神明,却仍旧微妙的卡在人和神之间。
倘若世间没有无孔不入的诅咒,这对她而言只有好处。
最多也就是因为德不配位而心虚。
可没有如果,这世间就是遍布诅咒的毒汁。
而就是差了这无限微小的一步,她就仍然是要凭借肉身活着的人类,或许能长生不老,能点石成金,但不能分割自己的意识,从而降下化身。
这样一来,为了让这份庞大的,和创世神的根源相连的力量不被污染,从此便只能留在与世隔绝的圣所内。
她那么积极的发展信仰,寻找别神权柄来献给创世神,最初也不过是希望这位沉睡了多年的神祗,不至于只能在圣所内无聊的度过一日又一日。
如今换她去关禁闭,她当然不愿意。
虽然圣所内什么都能造,可是……
自愿宅在家的前提是,想出门随时可以出得去,而不是物质优渥的无期徒刑。
这两者的区别太大了。
更何况,无期徒刑表现得好还能跟人打打电话,可就连系统页面里的玩家通信,在圣所内也会失效。她连跟其他玩家以网友的身份聊天都不行,还不如坐牢。
为了摆脱某个束缚,把自己扔牢里去,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这不行,我并不是觉着圣所内不好,但是……我……”
洛尔失笑:“不用解释什么,这世上确有许多未竟之事和有趣之物,我也并不希望你草草结束你原本所期盼的旅途。”
当初在还未成为祂的祭司时,宁芙那些说不上多恭敬,却真情流露的祈祷中,不止一次提到过,她想要去往大陆,去和冒险者们交流,去冒险,探寻未知。
宁芙自认为当时的那些打算,本质上都是为了让自己活的更有保障的职业规划,是权宜之计。
但一直垂眸注视着她的神明,看得出她有多期待,穿行于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之中,又是多么愉悦。
祂固然想要让宁芙彻底属于祂,再无转圜余地,但并不会以强迫宁芙舍弃珍视之物为代价。
“等积累多一些地上神国,或许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宁芙诧异的看向洛尔。
先前祂突然对爱神的地上神国感兴趣,主动挑衅,势在必得,其实都是为了她?
时空之主潜藏之深,十分狡诈,哪怕有朝一日,创世神占尽了表面上的优势,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她迟早都要承担这一责任。
如果有了地上神国,那她就不用只枯守在圣所当中了。
虽然神国的范围也很有限,但至少普通人也可以出入往来,身在其中,玩家社交页面也打得开。
从没有谁为了体贴她的心情,考虑的这样深远。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感动之中,还是掺杂了些许无法宣之于口的酸涩。
毕竟这一切都建立在创世神对她的误解之上。
宁芙在心内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才能让创世神知道,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恋人,全然不是祂所误解的,感情炽烈不顾一切的人呢……
而正在这时,有消息提示闪烁起来,是影刃已然成功跳槽之后,凭借着新得到的力量成功逃出城后,特意来跟她报平安。
宁芙和她聊了两句之后,却没再关闭系统页面。
她自认不是当政客的料,平息两个势力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争,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她不行,不代表有人不行——
如果那真能算是人的话。
于是,宁芙又一次打开了个人面板。
系统客服那儿仍旧是一片死灰色。
但宁芙并没有去按任何按钮,而是直接在反馈的页面里输入文字:
宁芙:别装死,该更新资料片了。(!)
宁芙:你如果不想办法阻止,这个世界就完了。(!)
每一条消息后边,都是代表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但宁芙不为所动。
宁芙:你猜猜一旦战争绞肉机开始运作,联邦和帝国为了占据优势,都下血本收购古代兵器的时候,你给的那点奖励,还足够让冒险者们老老实实去销毁古代遗迹吗?
这句话说完,所有消息后边的红色感叹号齐齐消失。
片刻之后——
系统客服001:你想让我怎么办?
终于活了。
宁芙:你问我?想让这个纪元维持下去的,是你,不是我。
其实,宁芙如果不想维持,那她肯定不会来跟系统说这些了,不过嘛,她如今已经不是几个月前清澈善良的大学生了。
谈判的时候,就得表现的自己什么都不在乎,那就该轮到对方着急了。
就算系统监测不到圣所内发生的事,可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挂在她身上,她如今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底气说遇到战争也能安然无恙,系统准是有数的。
系统客服001:我会发布新的阵营任务,介于选择北境出生点的冒险者们等级还不够高,可能会需要高等级冒险者进行援助。
宁芙笑出了声。
在这儿等她呢!冒险者们这段日子沉迷抽卡荒废升级,怕是没有人比她等级高了。
宁芙:行了行了,你的任务奖励设置合理的话,我也会去做的。
系统客服001:那这边先行感谢亲爱的冒险者大人提供的帮助,系统会为您准备精美的礼品,请您稍后查收。
啧,得到承诺之后,语气都变欢快了。
宁芙立刻接了一句:礼品无所谓,就是能不能把你那个纸糊的屏蔽给我去掉?
系统客服001:没问题的大人,下次更新维护之后会取消对您的保护性屏蔽。
宁芙戏谑心起,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而系统头像又灰了下去。
溜得倒是很快。
穿越这么久,宁芙对于两个世界的时间对应,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今天按着地球历是个大好的周日。
系统客服平时酷爱装死,但实际上动作非常快,不出两个小时,就发布了明日(周一)将进行6小时的停服维护,上线内测1.2.1的新版本。
本次版本更新,不发放新账号,也不更新新功能新地图,只修正一些版本遗留bug,并上线全新的声望任务。
虽然也有人吐槽几句,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不能流媒体在线直更,要停服半天这么久。
但毕竟比起上回一个临时维护,突然把人踢下线好几天,已经算是相当大的进步,所以还是期待的人比较多。
还有不少人在世界上呼唤舅舅党,希望能提前得知声望任务的偷跑。
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的。
系统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玩意,哪来的舅舅。
不过,它倒是很守信用。
在更新公告发布的同时,宁芙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就是客服的模版套话,应该是很不走心的套用了bug反馈的奖励文案,不过附件内的精美礼品,却很有意思。
那是一份技能卷轴。
在见多了道具之后,宁芙已经意识到,她神眷者的称号,乍看是紫色,但跟寻常的紫色史诗等级完全不同,是更高的品级。
至于比起最稀有的金色神话孰优孰劣,目前还不好说,毕竟现如今别管是她还是别的冒险者,就没人见过金色级别的物品。
玩家们都默认了,这种最稀有的东西,内测阶段干脆不会出,得等到公测之后。
而系统送给宁芙的卷轴,竟也和她的称号一样,泛着神秘的幽紫色,可见其贵重。
只是,这卷轴跟玩家可以习得后反复使用的不一样,它是个一次性道具,释放的也是人力所不能达,只有那位时空之主在生前可以使用的力量——
时间回溯。
第55章 合作(二合一)
这卷轴应当是远古时期, 时空之主还活着,并愿意眷顾信徒的时候留下的馈赠。
系统为了让她真能参与进任务来的饵料,也真是下了血本。
拿着价值连城的卷轴,宁芙越发好奇, 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要说它是时空之主的拥趸, 那是不太可能的。它引入这么多冒险者,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销毁上个时代残留的基地, 来阻止诅咒的扩散。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宁芙的思绪。
是阿丽娜。
她早就听说了舒宾将军的死。
“父亲和兄长都忙的脚不沾地,母亲也一直忧心忡忡,甚至还去教会斋戒祈祷, 祈求神明保佑国境平安, 不要兴起战乱。”
她低垂下眸子:“可我竟然十分开心, 非要说担忧的话,也只是担心这会影响神庙的修建计划……我这样的人, 真的还配成为神官, 去终身侍奉神吗?”
嗐, 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宁芙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不配?这就是份工作而已。再者说, 凡事论迹不论心,你又没作奸犯科, 如果你都要忏悔的话, 那这世界上得有一半人该被送上绞刑架。”
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小女孩儿, 本来就遭了不少罪,过的很不容易。还非要她压抑自己的欲望, 表现的仿若无私圣母, 实在是太严苛了。
“而且,斋戒有什么用?”
神明都是些很务实的存在, 没听说哪一位会因为信徒苦待自己而高兴,除非是信徒愿意把省下来的东西都献祭掉,那也得献的合乎心意才行。
“所以咱们还不如想点实际的,我记得这次公爵赠与教会的土地也是在埃尔加南端,咱们过去看看。”
宁芙这么说,是想要带着小姑娘出去散散心。
当然,她正好也能想找点事做,不然在等待神庙动工期间,都要无所事事的跟洛尔在房间内独处……
压力太大!
阿丽娜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片刻后,浓密的睫毛上下忽闪着,双眸骤然闪亮起来。
“对哦!用这个当借口,就可以一路南下,去图南了!”
宁芙:“啊?”
去图南干嘛?
就见阿丽娜神采奕奕:“姐姐之前不是说过嘛,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现如今图南之所以随时可能陷入动荡,是因为缺少一个顶替斯宾将军的,能让民众信服的人。”
她指了指自己:“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要说图南的百姓,跟亡故的舒宾将军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实在是无稽之谈,更是没从这人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至于舒宾私底下人品有多低劣,他们也不得而知。
这更像是个代表了图南人并非二等公民的象征。
毕竟,作为整个联邦气候最好的国家,图南的税收也是最高。与此同时,本国田地里的作物,还不能自由售卖,必须依着联邦的法律,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卖去紧挨雪山,气候更恶劣的其他成员国,保障那儿的民生。
本来就积怨已久,如今被煽动着,认为图南的荣耀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甚至可能是被其他想要夺军权的人暗杀,自然是群情激奋,恨不得彻底脱离联邦迫害。
阿丽娜虽然并不是图南出身,但她完全可以以舒宾将军未婚妻的身份前去安抚民众,顺便捐点钱,再修建神庙,组织各种纪念活动。
至于她其实压根没有未婚妻的身份,那谁又能确定呢?
舒宾将军风流成性,曾高调追求过她,近些日子原本要再埃尔加举办的宴会,她也赫然在邀请名单上。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是这个才订了婚,但没对外宣布的未婚妻呢!
阿丽娜从前宁肯去苦修都不愿意嫁给活的舒宾,可一旦这人死了,就变得可爱起来,成了完美的丈夫。
以遗孀的身份,许多从前寻不到的门,如今被她撬开了一条缝隙。
至于门后,到底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遍布,总要去看看才知道。
这事儿如果能成,对联邦和家族都只有好处,哪怕有些纰漏,她的父兄也会疏通关系帮她遮掩。
前提是,她得在被他们阻止之前,先把这一步走出去。
小姑娘瞬间摩拳擦掌起来。
“咱们尽快走!最晚明天!而且得瞒着父亲他们,省着他们担心南边局势混乱,不许我去!”
这实在是个非常天真,而且漏洞百出的计划。
但宁芙并不反对。
反正她也打算跟着去嘛,如今的她,想要护住一个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
隔日正午,游戏短暂的停服维护,再度热热闹闹的开服时,宁芙人已经坐在南下的马车上了。
其实她也没感觉有什么束缚从自己身上解开了,便戳了戳洛尔的耳朵,低声问:“你能感觉到,系统从我身上解除屏蔽的动作吗?”
洛尔的竖瞳微微眯着,昂头看向窗外。
“它的根源在南方。”
至于更多的,祂便也追查不到了。
这屏蔽就像是一个很复杂,但留了个活扣的绳结,打结的人轻轻一拉就彻底散开,想要在这一瞬间追溯手法和根源,都来不及。
身在北境,南方这个范围可太大了。
不过暂时她与系统也并非敌对关系,倒也不急于非要立刻将它的真面目挖出来。
再看系统发布的声望任务,预设了联邦和帝国两个阵营。
啧,老套。
接下来的任务倒是比较反套路。
冒险者们并不是加入一方来敌对另一方,展开轰轰烈烈的阵营战。
他们要充当和事佬的。
任务页面的一个如今在岌岌可危的区间晃动的和平值。
冒险者们可以通过保护商队使臣,运送贵重货物,揪出间谍,止息谣言,等等一系列的方式,来增长这个和平值。
当和平值达到80分,即哪怕再出现什么小摩擦,都绝不会轻易引发战争的时候,便会根据冒险者们各自的贡献度进行结算,奖励包括但不限于珍惜道具,专属奇遇等等。
但若是和平值跌至0,战争爆发,就相当于本阶段的声望任务宣告失败,所有的贡献度也会随之清零。
而除了玩家可以自行寻找,并重复完成的小任务之外,还有几个提供超高声望度的悬赏任务。
高居榜首的,便是刺杀舒宾将军的影刃。
影刃对此的反应是:好刺激!
跳槽成了死神的信徒,她反而不能主动去找人来杀了。
死神是个很麻烦的上司,既然要求所有的死亡都归属于祂,那就不能简单粗暴的杀人,否则会被杀戮之神分一杯羹。
一定要让人依着自己的命数而死。
可如果别追杀的时候还手,那就是正当防卫,肯定不算违背员工守则了。
看她适应良好,宁芙也就放心了。
二人并没聊太多,阿丽娜登上马车之后,她便关闭了系统页面。
有原住民在身边,她噼里啪啦的敲打空气键盘也不太合适。
用视线追踪的方式打字也没好到哪去,别人会误会她年纪轻轻就得了飞蚊症。
同时,她也没忘了将洛尔也藏回袖子里去。
她能感觉到洛尔不大喜欢阿丽娜,之前也问过祂,难道那小姑娘有什么问题潜藏的很深,连她都没察觉。
但洛尔只是摇头,说阿丽娜没问题。
那宁芙就只能理解成是性格不合了……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洛尔只是不爽这个自来熟的小姑娘占据了她太多时间。
现如今,那片要用来建造神庙的位置还是块一马平川的荒地,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于是马车甚至没在这多停留一晚,便连夜继续南下。
随行的费佳洛敢怒不敢言。
他是无意中撞破佣人准备马车后,被小小姐强行叫来随行的。
阿丽娜说,是怕他会去找父亲告密。
费佳洛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他习惯了。
反正这位神眷者带着小姐做的事,虽然听起来没一件靠谱的,但莫名其妙的,结果反而都很好。
就这样,又经过一日的路程,黄昏时分,就到了图南边境之外的最后一个驿站。
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很多人在驿站门前吵闹。
里头的杂役不肯开门,说房间已经住满,外边的人则大喊:“撒谎!你们肯定是嫌弃我们从图南过来!”
情况古怪,车夫便不敢靠得太近,而费佳洛打探情况之后回来,表情比平日更严肃。
他仍旧认定了小小姐就是被宁芙忽悠,宁芙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于是只看向宁芙:“不管这一趟旅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必须打道回府,图南境内爆发鼠疫了。”
黑死病鼎鼎大名,哪怕在地球时,这已经距离她生活的年代非常久远,但光是文字的描绘,就足够让人心惊。
宁芙握住阿丽娜的手:“未必立刻就要打道回府,但也不能毫无准备的去图南。”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看着闹哄哄的驿站,宁芙道:“但是我们不能住驿站,去附近找个僻静的地方。”
有了名望的好处,就是只要肯绕路,就不愁没有人肯接待你,甚至是翘首期盼着你的到来。
偏离了正路,附近便都是田庄。
穿过麦浪中的小路,在天黑前,一行人来到一座分外萧瑟的小庄园。
此间主人名为凡纳夫人,年纪轻轻守了寡,之后很艰难的经营着这处产业。
天有不测风云,她唯一的儿子,是一位“不可接触者”。依当地风俗里,这样的人固然不至于要被当街打死,但不能够继承爵位和家产。
而凡纳夫人并不愿意过继或收养别的孩子,她固执的守着这片土地,并不断尝试为孩子寻找出路。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她低垂下遍布皱 纹的双目:“很遗憾,先前骗了您,这里我的农庄里,并没有挖掘出神庙的旧址,也没有信仰的根基。”
“我只是希望,您能看看那个孩子,如果他有资格成为创世之神的信徒,那哪怕只是为了他一个人,我也愿意修建一座神庙。当然,这并不需要您来费心,不管是修建还是后续修葺需要的钱,都会永远由我们家族来负责。”
站在最后的费佳洛嘴唇动了动。
他自己就是这种小富之家出身,深知所谓的家族,估计也就这母子二人,以及虎视眈眈,打算分一杯羹的远方亲戚们吧?
他其实很想提醒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位名声在外的神眷者,可是个抓人弱点不放,狠狠威胁,逼着别人当狗的恶劣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了被欺骗?怕不是要反过来以此做要挟……
可宁芙很温和的笑着道:“只要你的儿子并没有被任何污秽邪异的信仰夺去心神,他随时都可以投靠创世神的怀抱,凡在我主花园中诞生者,永远都是祂的子民。”
费佳洛:……不是,你们神棍真的很会装!
是不是暗自信仰了其他邪异的东西,宁芙经验丰富,已经很容易辨别出来了。
这位小少爷面对一群陌生人,拘谨的想要从地板缝里钻进去,但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在让他对着包裹在绸缎中的神像做了祷告之后,他便也正式成为了创世神的信徒。
原本神情枯槁的凡纳夫人,双眸变得湿润起来,对宁芙深深低头,行礼示意:“那么,请您说说真正的来意吧。”
听闻这位神眷者以一己之力破解了笼罩在雪山上的阴霾,如今在北境,应当有数不清的人排队等着邀请她赏光,而她却秘密来到两国交接的动荡之地。
宁芙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关于图南瘟疫的情报。”
驿站中有很多逃过来的亲历者,但他们处在混乱的局面之中,体验深刻,但也片面,往往是先前还以为自己的生活按部就班,但某天一睁开眼,就发现灭顶之灾到来了。
反倒是冷眼旁观之人,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见解。
果然,凡纳夫人思索片刻后,这样道:“虽然我不是很能确定,但最近的邻国,似乎有许多术士出没。”
这样推测的原因,是她的庄园里轮更闲置的土地上,作为副产物的银盏花,价格变高了。
跟地球上的命名方式类似,这儿的金盏花,也是随处可见的一种小菊花。
而金变为银,听起来似乎是变得便宜了,事实上并非如此,那是吸收了土地中的元素,而产生了变异,仅有花朵褪去了所有颜色,反而泛着冷白金属光泽的特殊植株,可以作为施展特定法术的载体。
而本来这玩意就是越往南产量就越高,而都有邻国的商人往北边来收购了,可见市场紧俏。
术士啊……
宁芙对于其他的职业了解不多,但她认识很了解的人。
于是她借口回房间小憩,实则联络了夏塔。
之前她主导的那次雾林探索后,经验值是没法吐出来,但该分的悬赏她可没贪污,都陆续通过冒险者公会分发出去了。
夏塔本来就是靠探索新鲜玩意在地球上赚钱的,主动联络过宁芙,说下次有类似的活动仍旧可以叫他一起,他不怕死。
但宁芙可不敢再叫了,夏塔以为的死是死角色,可若真是涉及灵魂层面,可能是真死。
而后,宁芙身边又有了洛尔,更是不必再组队。
但打听事儿,找他这个考据帝,还是很靠谱的。
夏塔:术士们凭空制造瘟疫?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好像能行。虽然我没那个运气,但我听说过有技能卷轴,可以短暂操控小体型动物,那老鼠虫子不就都可以用?
夏塔:至于病原体,死灵术士天天玩尸体,还有炼金术师也会搞一搞禁忌的合成生命,都有可能的……
夏塔:这么一说,我好像选了个反派标配职业啊!
这局势就很明朗了。
这些术士,若说是自发齐聚一堂散播瘟疫,那不太可能,图什么呢,没好处呀。
要么是信奉了某位邪神,要么就是被重金聘请来的搅乱局势的。
只是,搞清楚来由也并不能直接解决眼前的问题。
对抗瘟疫,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封城,焚烧,填埋。
这些事图南政府已经在做了。
而她又能做什么呢?
净化术只能涤荡污秽邪异的力量,并不能杀灭微生物,治愈术也只能提高身体活性,加快伤口愈合,而不能根除疾病。
当然,也有能治病的特殊卷轴,但极为少见,价值连城……
“能治愈疾病的,是哪位神来着?”宁芙自言自语了一句。
洛尔从她的袖子里探出头来,回答道:“是时空之主。”
宁芙:“啊?”
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凡传染病,基本都是后天罹患的,只要将一个人的身体状态逆转,回到尚未患病之时,自然就不药而愈,效果远远好过常规治疗手段。
她倒是有个时光回溯的卷轴,但一张卷轴所能寄存的力量极为有限,按着说明,她最多也只能将差不多篮球场大小的范围回溯一小时,真要到撤销瘟疫这种程度,非当年还未陨落的时空之主亲自前来才能做到。
至于所谓的医疗之神,这并非天然的权位。
倘若智慧生物无比期待有这样一位神诞生,长久下去或许会催生出神位,就如同财富的概念一样。
但在那场神战之前,人类可以仰赖时空之主。
神战之后,一个纪元则只能持续数千年,指望着生造出一位脆弱的神,还不如发展医学。
但真的做不到什么了吗?
玩过□□的人都知道,如果一种传染病的致死率太高,那么它的传播定然不会太广。
如果那些病原体,和携带了病原体的生物,能主动去死一死……
宁芙一拍大腿,救人的主意她是想不到了,但杀人的主意倒是有一个。
她看向洛尔:“你说,我去找死神帮个忙,能行吗?”
洛尔却沉默了。
祂方才从宁芙的袖口跳出来,就蹲坐在了窗台上。如今似乎很有些苦恼,虽然“嗯”了一声,却是躲进了窗帘后边。
之前祂还曾认为,不管宁芙想要什么,祂都给得了。
结果如今,光是死神的能力祂就拿不出。
宁芙本来不觉着自己的想法有多异想天开,见洛尔突然沮丧起来,诧异的问:“死神祂,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怎么不提前说呢,这不就把影刃给坑了吗?
虽然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影刃其实也别无选择就是了。
洛尔仍然在往后缩,语气不算十分笃定:“如果你想要借用死亡的力量,将死神引出来,或许我可以伺机扯下一块祂的力量。”
祂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能否消化并运用死神的力量。
死神也跟着其他神灵称祂为父神,但其实那是极少数的,并非来自于创世后祂分散出去的权柄,而是时间流转的副产物。
这对祂而言,是陌生的权位。
宁芙:“不不不!没有这个必要!我的意思是……”
她反问道:“所以从前,在众神还不会因为诅咒而陷入猜忌链之前,互相之间都不合作的吗?”
那也太孤寡了。
洛尔想了想:“合作还是经常有的,比如几位神联合起来发起神战。”
但和宁芙打算去做的事不一样。
只有一些对哪一位神信仰都不算特别虔诚的兼信徒,会同时祈求多位神明的垂怜。
但某一位神的祭司,眷者,去向别的神祈祷,提出请求,几乎不会发生。
除非是这个人已经对于自己的信仰全然失望,想要改换门庭。
祂愿意相信,宁芙并没有这种意图,所以并不会因此而发怒,或者患得患失。
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没有神,处事方法跟这个世界中的约定俗成截然不同,这当然不怪她。
可若是因为她的行为,让死神误会了呢?
“祂之前找上门来,或许还没有觊觎你的意思,但若是今后就有了,暗中伺机将你卷入死地……”
那就真的很难追查。
宁芙十分无奈。
这脑补的过于远了吧!
她是什么很珍贵的宝物吗,谁看到了都想抢?
但她总不能说死神很有礼貌,很有分寸,想必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这相当于是在夸死神,怕是会让洛尔更不开心。
“那就陪我一起嘛,咱们两个一起去找死神聊,祂就不会误会了吧?”
第56章 不可置信
每多拖一日, 就会有数以百计的人感染鼠疫。
既然洛尔同意,宁芙立刻就着手联络了死神。
联络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往墓地里一站,支一面镜子, 又点起两根白色蜡烛。
都不用准备杂七杂八的献祭仪式和祈祷词——
她也不能准备, 以她的身份怪不合适的。
她只是对着倒映了墓碑的镜子道:“死神阁下, 能听到我的话吗?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只要方式正确, 谁都可以联络上神明,只是神明愿不愿意搭理,就看祂的心情了。
一般而言,都要祈祷虔诚, 祭品合乎心意, 才有一定概率被回应。
宁芙认为, 死神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 镜子中的蜡烛便齐齐熄灭, 镜中倒映出的画面逐渐变得灰暗, 很快就成了如墨的漆黑。
不多时, 一只赤色的眼睛自镜中睁开。
然后这只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
死神当然知道是谁在喊祂过来。
父神的脾气很差,想必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和体贴, 而宁芙只是个稚嫩的人类女孩, 伴随着侍奉神明的尊荣, 一定也有很多烦恼。
上次祂就看出来,这女孩独自一人时心事重重, 或许正是跟父神之间出现了什么隔阂, 或许正需要一些帮助和建言,便回应了她。
结果一来就看到了宁芙肩上的洛尔。
所以这其实是个抓祂的圈套吗!
死神着实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祂一瞬间就想抽身离开。
可对于一座完美的花园,本就不需要融入死亡的概念。
创世神不应该对祂的权柄感兴趣才对。
这样的念头让祂没立刻逃走,而是试探着问道:“父神,是您想要见我吗?”
洛尔则只是摔甩着尾巴,漫不经心道:“嗯,我的祭司有个很妙的想法,需要借你的权柄用一用。”
宁芙听了这话,其实很想伸手去捏一捏洛尔的爪垫。
怎么说也是要找死神来帮忙的,却这么不客气。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神明间的沟通方式向来就是很直白的弱肉强食,她得适应。
死神则是沉默。
如果不想借,大概就要明抢了。
而父神的语气中果然带着浓浓的嫌弃,果然是不太想要的,甚至都懒得多看祂一眼。
真的就只是在纵容祂的祭司异想天开的想法……
所以父神其实是这种性格吗?!
死神在震惊中,听宁芙说起她的计划。
起先还只是认为,迫于父神的淫威,不答应也得答应,但听着听着,看向宁芙的目光中就带了欣赏的意味。
这并不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蛮有意思,并且对祂有利。
杀戮之神向来垂涎于战争和死亡的权柄,似乎有着在最后的纪元大肆抢夺,成为新一代血神,狂欢至最后一日的癫狂之意。
这可不是死神所乐见的。
祂掌管死亡,也要掌管自己的终末,决不允许自己陨于杀戮。
死神当即答应下来,并还想和宁芙说一句,若今后还有这种给杀戮和战争添堵的计划,都不妨算上祂。
但对上洛尔冰冷且充斥着不耐烦的眼神,便默默收起了这种想法。
血红色的眼眸自镜中消失后,不过几分钟,宁芙就收到了影刃发来的消息。
影刃:我的新老板给了我一些权限,让我配合你切断瘟疫的源头?那正好!我这两天被抓着做岗前培训,无聊的都要疯了!
数日后——
刚刚爆发的凶猛瘟疫,在即将要演变为一场可能灭国的恐怖灾难之前,竟诡异的被遏制住了。
转折点一体两面。
白日,是舒宾将军的未婚妻,斯宾诺瓦小姐,在创世教会和已然声名远播的那位神眷者的支持下,带来了很多捐赠,其中不乏药品,食物和燃料,点亮了活下去的希望。
暗夜,则是虽然让人讳莫如深,不愿直接提及,却都会心照不宣松一口气的,大范围的死亡。
一夜之间,老鼠和蚊蝇几乎绝迹,一些已经病入膏肓,内脏和大脑都几乎被烧化,从口鼻流出来,胸膛却还在微弱起伏的病人们,也悄然死去。
他们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图南的民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这夹在南北巨兽之间的,是被苦难浸没之地,但同时也被众神所怜爱。
白日,创世之神降下恩泽,赋予人们继续存在下去所需要的一切。
而到了夜里,所有痛苦绝望之人,至少还可以得到死神的青睐,平和愉悦的步入亡者之境,摆脱如影随形的苦难。
生与死在黎明和黄昏交汇轮转。
有人曾偶然亲眼见到过死亡的使者,那人穿着随时可能融入夜色的紧身衣装,黑纱蒙面,吟诵着引领亡灵的安魂曲,并在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到来前,便悄然离去。
这一日的午后,死亡的使者正窝在图南之外的偏僻庄园中,被阳光恍的只能眯起眼睛。
是她不想白日也出门吗,还不是因为被系统悬赏到了榜首!
玩家们如果杀她,那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毕竟在他们看来,杀npc如果杀错了,还可能断掉剧情线,甚至引发某个势力的敌对。但玩家的话,就只不过是杀死了一个游戏角色,而网络背后的另一人,可还活的好好的。
平日里钓一钓落单的玩家当然很有意思,但如果真搭上这条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白日窝在落地窗边晒太阳确实很舒服。
自从身上的一些伤痕,都被死神的力量修补之后,她就总觉着自己的体温变低了,和变温动物一样,环境温暖了才舒服。
而同样跟影刃一起窝在庄园里的阿丽娜,对于这位死神的神选充满了好奇。
往常,白日里她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忙着去分发药品和食物,带着失去了亲人的幸存者们做祷告,以及偶尔去图南王室那儿刷刷存在感。
但今天不行。
今天,她的父亲和哥哥要过来探望她,如果他们看到自家万般宠爱的掌上明珠,用头巾包紧了头发,被口罩闷红了脸,跟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满身脓血的病人接触,一定会担心的要命。
万一他们冲动起来,就要将她直接绑回去,可就完了。
所以这一日,她只能暂且留在庄园里,短暂的恢复到淑女的状态。
这一会儿,她穿着丝绸长裙,以淑女的端庄姿态端起茶杯,笑着和影刃聊天。
影刃一开始还抱着吓唬小孩儿的心态,但后来发现,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问,承受能力深不见底。
转念一想,这样才合理,毕竟阿丽娜这些天一直在面对将死之人的浑浊眼神,而没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相比而言,只是听她聊聊暗杀经过,口味已经算是很轻的了。
斯宾诺瓦父子抵达的时候,其实也留了个心眼,为防止小女儿报喜不报忧,特意让骑士长费佳洛谁都不要惊动,把他们偷偷接进来。
骑士长被夹在公爵和小小姐之间,也是左右报信,如同个泥瓦匠一样,端着盆儿,哪里有疏漏就往哪里糊一铲子稀泥。
至于这墙糊的漂不漂亮,他就顾不上了。
反正小小姐如今正在庄园里,最多也就是看看账簿什么的,那公爵随便看,看了肯定放心,不会怪罪他保护不利。
等三人走到起居室门外,就听到里头阿丽娜语调轻快:“所以舒宾那老头子身上大部分的伤痕,其实都是你造成的,之后因为用了魔药所以才愈合结疤?那有没有之前就在的伤疤或者胎记,很明显,看起来就有故事的那种?”
“我当然不是关心他啦,但等到需要写稿子缅怀那个臭老头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呢!”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印象里的阿丽娜,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他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小女孩的野心,如今才意识到,或许不该逼着她按部就班的去走其他名门淑女的路。
他们旁边的费佳洛,完全没理解这二位在思考些什么,但还是心有戚戚焉的跟着点头。
看吧,小小姐从前当然不是这样,都是被那个表面善良,蛇蝎心肠的女人给带坏了!
只不过,那个坏女人,堆砌声望真是一把好手啊……
这时的宁芙,刚刚俯瞰过图南的街头,走下临时改做神庙用途的官邸阁楼上,经过萧瑟的街头,打算去往城外的田野。
前些日子地面上还随处可见半干涸的尸水和脓液。
而近些天,每个清晨,都会有自发的巡逻队,将街头的尸体带走,集中焚烧。
居民们不再激烈反抗。
因为他们知道,绝不会有明明还活着就要被丢到火中的可怜虫,他们自己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死神的使者会让他们安详无痛的离开这个世界。
如今,街道上已经十分干净了,空气中甚至隐隐飘散着熏香气味。
行人不多,但看到宁芙,都纷纷低头向她献上问候。
他们的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毕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这段时间,联邦送来的救济,以及其他成员国的捐赠,固然可以让他们活过戒严时期,可时令节气不等人,若是荒废了田地,等过上几个月,瘟疫过去,援助也没了,还是要面对食物短缺的恐慌。
正是这种情况下,那位态度谦卑的神眷者出来保证,让他们安心在家休息,不需要担心田里的庄稼,等这场灾难过去,他们不会损失一丝一毫。
田里的事儿,本来应该是归丰饶之神来管。
但因为宁芙的声望很高,说过的话就没有一句落在地上,全都实现了,所以居民们也都安下心来。
创世神有何大能,其实谁都没听过。
但隐约听说,那是众神之父。
既然如此,丰饶之神便也是祂的女儿,互相通个气,合作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而与之相对的,不可置信的便是丰饶教会里的神官了。
有这回事儿吗?神明也没降下任何神谕,甚至预兆都没有,窗台上的花一天忘了浇水就枯死了!
可别回头大话让创世教会的人说了,名望也让他们赚了,改日承诺不能兑现,就怪到丰饶教会的头上来!
于是丰饶教会的牧师们,齐齐去向神祈祷,希望至少能得到些明示,心里好有个底。
丰饶之神被信徒的声音所吸引,将目光投到这片土地上来。
祂也很迷惑。
难不成创世神是想要收割祂的权柄了?
不应该啊,祂素来与神为善,当年哪怕垂涎了农神的力量许久,也是在祂死去后捡尸而已……
而农神又不是创世神亲生的,为了那家伙来找祂的麻烦,犯不着吧?
祂的目光转换几次,最终,投在一株古树上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仿佛在田野中散步的宁芙。
好嘛,不是要收割祂的权柄,而是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到了一点!
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那些微弱的神力,正从父神的祭司手中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如同水雾一般,弥漫在图南的农田上,让那些本该因为无人采收而坠落糜烂的果实,仍旧挂在枝头。
丰饶十分疑惑,是自己什么时候遗落了权柄在世间吗?
倒也有可能,毕竟祂的信仰太分散,只要有智慧生物的足迹,就一定会有属于祂的供奉,所以祂总是很忙。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
咦?祂没看错吧!从小祭司袖子里钻出来的猫,是父神的化身?
祂不禁陷入了怀疑。
父神原来会化身成猫的形态啊……
从前不都是很高冷的?
犹记得当年,创世神哪怕在世间行走,都给自己设一道无形的屏障,又有雾气环绕。
别说触碰了,大部分人或者神明连祂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全靠气息来猜测经过的那一团雾气是不是父神。
丰饶心内好奇,悄无声息的又一次转换了视角。
这次是枝头上低垂的梨子,刚好能看到,那个小祭司刚好找了个地方休息,掏出地图,一把将肩头的猫抱下来,顺着祂踩过的地方画下一条线。
哦,所以只是父神的备用空壳,意识不在这里啊,那没事……
正这么想着,洛尔陡然抬头,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枝头。
低垂的梨子陡然不自然的颤动了几下。
丰饶之神收回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所以父神的意识一直都在,只是假装不在那儿?
这是在玩什么?想不通……
不过,丰饶对于别家的夫妻情趣也没有那么深的探究欲。
没什么大事,那点权柄也势必要不回来,就当新婚贺礼好了……
至于那些焦急的牧师们,祂才懒得搭理。
急着吧,平常一个两个都闲散过头了,该有点危机感!
第57章 皮囊
宁芙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 被丰饶之神强势围观过。
她也不怕围观,毕竟她也没干什么大不敬的事嘛!就只是选择困难症犯了,又不太相信自己的运气,打算用猫爪来选定接下来的路线。
瘟疫已经被遏制住, 她又不会留下来参与灾后重建的全过程, 是时候再次启程, 去继续考察重修神庙的路线了。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宁芙没能走成。
这会儿,她不得不接手影刃干到一半的活,去完成一项潜入任务。
系统发布的一系列悬赏任务中,自然包括抓捕那些刻意引发了鼠疫的术士们。
北境确实有许多冒险者, 只可惜以新玩家为主, 平均等级不高, 虽然做声望任务时格外活跃,但这类难度太高的, 就显得乏力。
偏偏很多联邦成员国都以图南为戒, 为了防止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盯上的对象, 都严防死守起来。
联邦内部的交流还略好些, 从帝国北上的人,统统不予放行。
这就卡死了好多兴致勃勃, 打算也来搜捕术士的老玩家。
于是, 这项贡献度颇为丰厚的任务, 几乎都着落在了宁芙和影刃身上。
宁芙是难免好奇,想看看系统承诺的这个终极大奖到底是什么。
影刃对于奖励其实不大关心, 她主要是手痒。
无缝跳槽的结果就是, 上一份工作的职业病还没治好,于是时常因为有人“激烈反抗”, 从而被她“一不小心”就给杀了。
影刃对此的解释是:“但是上交尸体不是也行吗?反正要逼问口供,有几个也就够了,又不用都活着。”
宁芙当然知道这是影刃的血腥小爱好,但并不想戳破。
反正那些瘟疫术士也是死有余辜。
系统不在意,朋友不在意,图南的居民和执政官不在意,或许瘟疫术士是在意的,但他们也没有人权,不重要。
哪知道,死神很在意。
这日上午,影刃痛心疾首的给宁芙偷偷发来消息,说她就被死神关禁闭了。
据她的形容,是死神认为她违反职业道德,要对她进行再培训的意思。
影刃觉着很不合理,她是刺客,多杀几个人怎么了!
但死神不为所动,祂认为,就算是要那些人死,也不可以是通过这种方式。
他们或可以被抓后处刑,是不小心感染了瘟疫,或者是在东躲西藏中死于荒唐的意外。
总之,不能是这样被杀,这相当于是给杀戮之神献礼。
于是这已经万事俱备的潜入任务,就这么水灵灵的转交给宁芙了。
眼见着宁芙跑来跑去的做着潜入准备,洛尔化作了人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我可以替你走一趟。”
祂原本蹲坐在桌子边缘,如今也是坐在那儿,修长的两条腿微微摇晃着,脚尖刚好触到地面。
宁芙“啊”了一声,她先前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不就相当于让自己的老板,开着豪华超跑替她跑滴滴去吗?简直倒反天罡!
虽说老板同时也是老公,但宁芙还是不习惯使唤祂。
“主要是我不太能确定,系统的贡献度到底是怎么算的。”
万一全程没有她经手,这个贡献度就不加到她身上,那不就亏大了!
洛尔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宁芙为何会如此在意系统奖励。
宁芙生怕自己去这一趟回来,就发现屋子里堆满了珍稀卷轴作为礼物。
她真的只是想普通的谈个恋爱,而不是借着神明的愧疚横征暴敛。
她立刻补充了一句:“嗯……我还是很介意系统的目的,如果能得到它的奖励,说不定就能再追溯一次来源呢?”
随后不等洛尔回应,她便道:“要不然,这个潜入任务你陪我一起去?”
于是,潜入任务就这么多了多了一位大材小用的队员。
先前影刃预备好的身份,是送货的商人,那个名为马奇利的老奸商可没有随身携带宠物或使魔的习惯,洛尔不能用猫的形态继续跟在宁芙身边了。
宁芙便让洛尔以帮工的身份跟她一起去。
她自己要喝下易容药水,暂时伪装成满脸横肉的驼背老头子。
至于洛尔,则在宁芙的要求下遮住了脸。
原本宁芙是想让祂直接变丑些,至少也要普通点,不然顶着一张俊美的太过惹眼的脸,却只能给个黑心走私商人当帮工,这太不合情理。
洛尔却表示,原本固定下来的样貌,想要更改,需要花费额外的力量。
宁芙不死心的问:“那易容药水呢?”
洛尔:“会很快失效。”
合理,毕竟是用一般的草药来扭转神明化身的既定容貌。
宁芙只好退而求其次,使用了一些后天的手段——
化妆术!
得益于从前在万圣节摆摊的经验,宁芙驾轻就熟的用面粉和油彩混合,制作出一道狰狞的假伤疤贴在了洛尔脸上,这道伤疤自太阳穴一路向下,延伸到下颚。
这样一来,遮住下半张脸之后,就算露出优异的眉眼,别人也只会以为这小伙子严重毁容,并不会多问。
入夜,二人来到了指定的交货地。
老商人马奇利,每次都会带着术士们预定的货,来到这座废弃农庄。
最初的时候,瘟疫术士们大概还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外正常的生活,所以只是将货丢在这里,再依照提示拿走钱就好,双方并不会见面。可随着图南戒严,以及影刃的血腥捕杀,他们龟缩愈久,开始要求商人连生活必需品一起送。
上一次,马奇利就是被蒙了眼睛之后带进了他们的藏匿地,送去了很多的魔药素材,食物和日用品,在那儿停留了一天,等到炼金术士们将材料炼制成了高阶药水和秘偶,由他带出去抵债。
瘟疫术士们或许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但他们日常享受惯了,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如今都被困在图南,说不定哪一日暴露了就会被绞死,便摆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势头。
而这一晚潜入,是为了在引发警觉前,摸到他们的老底,确认他们再没有其他据点和同伙,便能一锅端了。
片刻之后,一具魔偶缓缓走近。
这魔偶当然比不上系统给玩家们使用的临时身体,固然精致,乍看就是真人,可凑近了就会察觉到,它没有心跳和呼吸,而且不会说话。
它绕着洛尔转了两圈,对着宁芙指了指他,夸张的一歪头。
宁芙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翻了个白眼道:“之前闪了腰,只能带个帮手,不然这么多货,我可搬不动。”
魔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等到接收到了不知哪儿传递过来的指令,抬起双手遮住眼睛。
看来是要按老规矩办事。
宁芙给自己和洛尔都蒙上了眼睛,抓着魔偶递出的绳子跟在它身后。
从农庄后门出去,宁芙就感受到了田野里泥土和麦秸的气味。
绕了小半圈,便踩过了一个符文阵,能让人瞬间颠倒。
接下来他们体感的方向,和真正的行进方向就完全相反了。直觉上是继续往田野深处走,但其实是绕回了农庄。
进门之后,陈腐的发酵酸味便扑面而来,是一间地下酒窖。
早年为了优先保障粮食的供应,图南有过一段相当长的禁酒令时期,瘟疫术士这是找了当年的秘密酒窖作为藏身地。
魔偶在后边将门锁了三道,便将宁芙眼睛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就见通往地下的台阶高低不均,显然修建的又匆忙又敷衍,先后修葺过很多次,哪怕没蒙着眼睛,也十分容易踩空。
宁芙不担心洛尔的平衡能力 ,十分入戏的扮演着黑心老板该有的样子,将苦活累活都丢给了伙计,自己则空着手慢悠悠走在前头。
等到了底下的仓库,就见有个胡子拉碴,但衣着仍旧珠光宝气的男人正叼着烟斗,在仓库里吞云吐雾。
宁芙没留神这个,瞬间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然后男人就被高的几乎和门框齐平的箱子撞翻了。
男人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想发难,却好像没有直接发作的理由。
人家确实看不到路,而他则是轻手利脚站在这。
就很怪,怎么好像那年轻伙计只用了一步就从楼梯口撞到他面前了?
更重要的是,他面对这个伙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心虚……
嗯,一定是因为他脸上有疤,眼神又凶恶的缘故。
在看到整箱的葡萄酒之后,男人便目露精光,用带了五枚戒指的手抽了一瓶出来,当即咬开塞子灌了一口。
随即,他满眼嫌弃:“我说,你之前有这么黑心吗?先前你带走的药水和秘偶,都够换一座庄园了吧,结果只有劣等的新酒?”
宁芙回忆着老奸商的语气,哼笑一声:“嘿,外头时局多紧呢!我都没法去图南外头进货了!之前的那些,又不可能几天之内都卖掉,肯定是收回多少钱,就能给你们带多少价值的东西。”
骚包男人不快的砸吧着嘴,拎着酒瓶走了。
而引路的秘偶显然就是他的,端起装满了炼金术材料的箱子跟了上去。
这个年代,哪怕符文灯具还算普及,但除了吃喝嫖赌之外,晚上也没有别的乐子,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了一阵子,见没别人再来仓库找东西,宁芙便松懈下来,也不装腰疼的驼背了,抬手揉了揉沟壑纵横,还要摆出尖酸刻薄相的脸。
刚想转头跟洛尔说,可以溜出去探查一番的时候,就骤然在祂那两颗漂亮的金色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她就被自己的样子丑到了。
见她神色骤然僵硬,洛尔不解的问:“怎么了?”
宁芙摇头:“没事,就是有点不习惯……”
对着这样一张脸,祂竟然也能不笑场也不嫌弃……
怎么做到的呢?
要说因为并非人类,所以不以普世标准来衡量美丑?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祂给自己捏造的每个形象,都漂亮的无可挑剔。
只是不在意她的皮囊吗?
重视心灵而不在乎外貌,作为恋人本该算是优点。
可若是创世神其实只看中她的灵魂,那等到误会解除,那不就一丁点儿值得祂在意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宁芙认为,若细细剖析她值得被爱之处,外貌怎么也要占个一小半吧?毕竟她的心灵也就……普通及格。
普通的善良乐观负责任,普通的拈轻怕重得过且过。
除了被误解的热烈爱意之外,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
而她真实的喜欢,一多半都是见色起意……
而这个“色”其实也不太真实,毕竟创世神的本源形态是巨大的光球,虽说也是毛茸茸暖烘烘的,但肯定不会有人对那种形态产生特殊感情吧,否则也过于变态了。
话说回来,祂……
“会有世俗的欲望吗?”
“嗯?”
洛尔似乎没有听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宁芙骤然惊觉,刚才一个不小心把心里话给嘟囔出来了。
一定是这个易容药水配的不好,有杂质!
早知道就该亲自调配的!
“没事!我……额,我刚才在想,就那些人……”她指着门外走廊方向比比划划,“既然他们一点委屈都受不得,那就这么窝在这儿不得出去,如果有那种欲望的话,会不会就在使用魔偶,或者就直接搞在一起了?”
洛尔不解的歪头:“这很重要吗?”
宁芙:“重……重要!毕竟人在那种情况下是无暇分心的,潜入起来就更容易了!”
说完,也不等洛尔再回答,一溜烟去将仓库门拉开小缝,钻了出去。
第58章 镜子
宁芙原本是随口搪塞, 可等真的溜到这群瘟疫术士住的走廊,就发现还真让她给猜着了。
接连两个房间,都有些不太和谐的声音传出来。
果然,这些绝不委屈自己的瘟疫术士们, 虽然不至于搞在一起, 却都关起门来玩上魔偶了。
还好这次潜入到天亮前准保结束, 不然要是第二天他们还会把魔偶洗涮一下给她抵债, 她恐怕当场就要吐出来。
宁芙想找个落单的人制服了套话,又不想一推门就看到辣眼睛的画面,便挑了一间分外安静的房间。
洛尔握着门把手毫无阻力就压了下去。
创世的力量用在改变门锁的形态上实在是大材小用。
结果屋子里满满的,都没有地方落脚。
没有人, 全是各种炼金术制造出的魔偶和各类道具。
要不怎么这么安静呢, 原来是另一个仓库啊!
而最靠近门边有一面镜子,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技术,会映射出人心的欲望。
当然, 是比较浅层而且单一的。
说人话, 就是所有映在里边的人, 会被自动加上一层很不健康的滤镜。
宁芙余光里瞥到, 镜子里的自己和洛尔都是平日的样子,只是全都带了项圈, 连着的锁链握在对方手里。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立刻矮身蹲下遁出镜子的映照范围。
暴露了啊啊啊啊啊……
咦, 不对,如果镜子里两个人完全就是她的xp, 那洛尔其实看到的, 该是祂自己的想象才对!
但见洛尔只是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镜子,就移开了目光。
不感兴趣, 也不羞赧。
宁芙又想起自己先前心内小小的疑问,此情此景,就算问出来也不是很突兀,忍不住试探道:“额……在你看来,那就是普通的镜子?”
洛尔:“嗯。”
事实并非如此,只是祂其实拿不出宁芙的想法,便不想说出来吓到她——
宁芙最初向祂表达炽烈爱意,甚至求婚的时候……祂从未给自己捏造出人类的形态,也没有使用过任何血肉之神作为化身。
那时,祂确实没有那种欲望。
只是宁芙作为一个健康的人类,对于丈夫的所有合理需求,祂都会满足,仅此而已。
但如今……
突然映射出的荒唐画面,连祂自己都震惊了片刻。
潜移默化中,祂已经萌发了如此难以启齿的“人性”。
还好陪着宁芙潜入时,祂就是彻底的人类形态,并没有尾巴和竖瞳会暴露自己瞬间的情绪。
二人各怀心事,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找了一间没有发出怪声音的屋子。
不过这次宁芙能确定,里头肯定有人。
毕竟烟酒气俱全,臭的让她难受。
推门就见是个熟面孔,中年男人瘫在椅子里灌酒,浑然没听到身后已经有人靠近。
宁芙直接读了一整套的控制技能,轻车熟路将人制服,把他手脚捆住嘴也堵上,手上的戒指不管是不是触媒都撸掉,之后才用匕首拍了拍男人因为惊恐而遍布冷汗的侧脸:“别乱喊,回答我的问题,就饶你一命。”
男人连连点头。
宁芙扯开他口中的布,问道:“你们这儿,管事的是谁,接的又是谁下达的任务?”
男人道:“我们的领队是……萨依木,他住在走廊最里头的房间,至于谁下的任务,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帝国的大人物。我本来就是想来赚点钱的,来之前也不知道是要扩散瘟疫,可再想抽身也来不及……”
他猜出宁芙此行的目的,极力为自己推脱。
宁芙冷冷打断他:“别废话。”
她不想听这种解释。
仅仅为了引发动荡,就试图以阴狠手段虐杀数以万计的平民,说再多借口都只会让人恶心。
“最里边的房间里,有什么?”
她都还没问领队住在哪儿,招供这么积极,肯定有猫腻。
男人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但最终被利刃割破脖颈的疼痛吓的丢盔卸甲。
“里头确实住着萨依木,那间屋子里,原本有个很残破的符文阵,应当是从前农庄主人走私用的传送阵,萨依木说这是捡到宝了,若能将它修好,说不定大家都能通过符文阵逃离图南。”
男人嚷嚷着自己绝对没有故意坑人的意思,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宁芙的余光瞥到,洛尔这会儿,始终倚在门上看着她。
也不知道她顶着一张丑脸装凶逼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宁芙突然感受到一丝邪异的力量,以及很淡但是很新鲜的血腥味。
洛尔直起身子:“我去看看。”
宁芙点头。
哪怕是为了贡献度,亲自参与到这地步也就够了,不至于每个步骤都要上手摸一把。
于是洛尔便变化成猫的形态,身形迅速缩小,从门缝钻了出去。
宁芙转头摆弄着男人工作台上未完成的精巧魔偶——
当然,不是情趣用的。
毕竟是要拿出去换钱,赛道不能太单一了。
一分钟后,宁芙不小心掰断了木雕雀鸟的翅膀。
两分钟之后,她忍不住了。
不行,她得看看。
整整两分钟!
距离洛尔去探查情况,已经过了整整两分钟!
能让神明化身都不能分分钟搞定的事,得是多棘手!
宁芙立刻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吊坠。
这是先前在死神信徒的店里,精挑细选出来,替代梦魇当探路石的器灵。
里边寄宿着的,是已经灭绝的,从出生开始便侍奉死神的陵墓天使——
它们生前是类人形态,死亡时化蛹,之后吸收足够多亡灵的气息,就会蜕变为翩然而飞的灵体蝴蝶,平日身体是完全隐匿的,只有沾染死亡气息才会显露身形,除了可以无孔不入的探查只有灵体可以去的地方之外,还能震慑死灵。
有了它在,哪怕不时刻将手指头悬在净化术的按钮上,也不怕走夜路时遇到鬼了。
才一放出来,它的身形便显露无疑。
显然,这个地窖中,发生过,或者正在发生死亡。
蝴蝶穿墙飞去,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翩然扇动的翅膀落下泛着漂亮蓝光的鳞粉,宁芙面前的空气随之一荡,瞬间显露出画面来。
这种信息呈现方式,其实比梦魇先前直接在她脑中投射画面效率要略低一点。
但宁芙不想形成路径依赖——
毕竟,对一个梦魇敞开,就相当于对所有的梦魇都不设防。
这几天来,梦魇为了重获自由不遗余力,还在宁芙奔波于图南的农田时,给宁芙指过它同类的巢穴,颇有给皇军带路,把同族们都一锅端了也无所谓的架势。
宁芙没端。
这个年代也没有心理医生来处理灾后的大范围心灵创伤,梦魇虽然会□□神力,但铸造出的美梦,也能算是短暂的心理慰藉。
但这还是让宁芙小小的警醒了一下。
野生的梦魇未必敢靠近神眷者,可还存在不得不听从主人命令的器灵,仍旧需要防备。
这一阵子的敌人本就以术士居多,谁能保证其中就没有跟她先前一样穷酸,一直用着梦魇当使魔的人呢?
与其故意留下这么个后门,存在关键时刻被冷箭暗算的风险,还不如就干脆换用略微麻烦,但是更安全的交流方式。
就见陵墓天使呈现的画面上,房间地面上,是个复杂的符文阵。
有人手中拖着一具尸体丢到了符文阵中心,静默片刻之后,便去修改符文阵,在涂抹改动了一些内容之后,装若癫狂的手舞足蹈起来。
洛尔则在架子后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所以萨依木其实骗了其他的瘟疫术士们,其实是试图召唤邪神?
那倒是歪打正着,可以让洛尔吃上一顿好的了。
然而下一刻,轰隆巨响,整个地窖都跟着震了几震。
紧接着,走廊里传来骚乱,七嘴八舌和脚步声夹杂在一起,还有人来拍门:“出大事了,快跑!萨依木疯了!”
因为对上宁芙骤然瞪过来的凌厉眼神,男人呼救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
这些临时同伴,能来提醒他一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可能耽误时间来救人的!
他只能道:“你们先走,我套件衣服就跟上!”
随后又求救似的低声对宁芙道:“求您了,放我去逃命吧,我会自首的!”
宁芙才没功夫搭理他,只推门就出去了。
外头乱的和浇了热水的蚂蚁窝一样,也不会有人在意本该在仓库的老商人怎么就偷偷进了炼金术师的屋子。
方才还只是略带潮湿陈腐的走廊,如今竟被厚实的毯子一般的苔藓所覆盖,眼看着有小臂粗的藤蔓,将几个跑的慢的人都卷到了黑漆漆的最深处。
而已经跑远的,身处藤蔓暂且无法触及之处的人,都头也不回的逃远了。
几声刺耳的惨叫之后,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能跑的人都跑光了,不能跑的,怕是都已经死了。
半边走廊都被飞速生长的各类植物所占满,潮湿的雨林气息扑面而来,哪怕丢了微光术过去,仍旧看不清里边发生了什么。
异变突至,可宁芙一丁点儿神力波动都没能察觉到……
不管是属于洛尔的,还是属于这突然出现的邪神的,都没有。
所以这是打了还是没打?
这明显已经超出阵营任务的范畴了,宁芙心内打鼓,要不然先溜回圣所,去找创世神本尊问问看情况再说……
正这么想着,突如其来的,自走廊深处的黑暗之中探出一条粗壮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宁芙。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拖过浓密的植被,一瞬间就被卷到了深处。
这不对啊!她刚才站的位置,明明应该是安全的!
所以这藤蔓其实想伸多长都可以,只是先前那些瘟疫术士们并不值得它这么做?
但是宁芙不慌,她依然可以遁入圣所,但是……
咦?咦?
她回不去?!
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宁芙就被拖着经过了满是血迹,却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被甩进了巨大的传送符文阵。
万幸的是,男人说的大概是实话,这确实是传送符文阵,而且是原始且完整的,被修复到十分稳定的程度。
故而,宁芙并没有体会那种时间流速不平均带来的漫长痛苦,一瞬间就抵达了终点。
出口是在半空中,片刻失重之后,宁芙仿佛化身成童话里的爱丽丝,顺着藤蔓打滑梯似的溜下来,在巨大的蘑菇伞盖上缓冲了下,这才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她茫然的环视四周。
给她干哪儿来了,这还是现世吗?
第59章 死循环
身处幻梦一般的童话世界, 宁芙心内全是问题。
落地之后,她当即又试着遁入圣所,果然还是没有成功。
空气中倒是有了些许微弱的神力。
有创世神的,也有跟她最近常常在田野里使用的项链如出一辙的。
这应当是某座原本属于丰饶之神, 已经荒废的地上神国。
毕竟周围的植物们都健壮过头了, 且过分活泼, 分分钟就能提着根系从地里跑出来跳个舞。
此刻, 它们也格外亲昵的环绕在她身边,一个不留神就要沿着锁骨的起伏,钻进她衣服里。
宁芙摸了摸胸口。
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没带着,就只有一条挂坠无形的项链。
所以它们是想亲近这条蕴含着丰饶神力的项链吧。
另外, 她也能感受到一丁点儿创世神的气息, 只是这气息很淡, 找不准具体来源。
她扭了扭活木根须,想让它和在雪山上一样给自己指个路, 但根系好似失去了方向, 一会儿指左一会儿指右, 不多时又反过来指宁芙的身后。
坏了, 不灵了。
正想放出陵墓天使再去探路,宁芙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一个中年男人神色癫狂的往她的方向跑过来。
“别过来!认错人了!我不是……”
而在看到宁芙的瞬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下一秒, 无形的罗网就被宁芙早在看到他时就张开的光之壁弹开, 将旁边一簇藤蔓捆成了富贵竹模样。
宁芙本来也只是有备无患,此刻神色一凛, 立刻回礼, 送上一记神圣凝视。
这就叫礼尚往来!
这男人压根就不认识宁芙,当然没想到这个像是捡了别人衣服披在身上的拾荒者会比自己还要强, 被神圣凝视控制住,被定格在狂奔着的姿态,僵硬的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须臾之间,追赶在男人身后的怪物露出了真面目。
那仿佛是藤条编织而成的无头巨人,四只没有关节的手臂将被定在原地挣扎不得的男人拎起来,一把就塞进了胸膛的位置。
那儿本就没个开口,被粗暴塞进去,男人的表情还定格在惊恐绝望的表情上,连哀嚎都发不出,传入宁芙耳中的,就只有皮肉骨骼碎裂之声。
宁芙的目光穿过被男人的身形略微撑宽松了些的藤编缝隙,就能看出这枝条巨人并非是空心,也不是寻常用死物作为材料,又被远程操控的魔偶。
它是活的,所有的根系都被藏在体内,盘踞在一团棕红色的泥土中。
男人被挤碎之后,强塞进了那团泥土,成为了藤条巨人的肥料。
植物反过来捕捉动物为食,这并不是多罕见的事,然而四处行走抓人,可是闻所未闻。
哪怕在上古神话中,也只有被邪神的力量改造过的,疯狂的生物才会是这般模样。
宁芙只觉着,她的超常感知这会儿大概是失灵了,分明是这么粗暴血腥的生物,可她硬是没能从这藤条巨人身上察觉到邪异的气息。
反观藤条巨人,也未对宁芙表露出攻击性,它胸膛中的根系不断搅动着,将肥料搅拌均匀,随后又将其他无法用作肥料的部分扯出来丢在地上。
用餐完毕之后,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原路离开了。
它的双足也是细长而坚实的藤,梳子一般,刚好可以在浓密藤蔓的缝隙中落脚,走的极快,又不曾压出一条清晰的路,宁芙纵然好奇,也没法跟上,只能往前挤了挤,去检查男人的遗物。
这人是个魔导士,身上带的花俏东西很多,其中不乏宝石和秘银。
这些原本价值连城之物,藤条巨人却不稀罕,弃若敝履。
虽说瘟疫术士们死有余辜,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若他不是非要用宁芙当替死鬼,宁芙一定会试着救他一命,好打听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这人就是大件货,自己被反噬,还连累宁芙的线索也断了。
不过,既然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跑到自己的面前,看来这些被传送阵暴风吸入的人应该没有被分散太远。
那果然还是得先找到洛尔。
只是,感知不灵光,活木根系也好像喝了假酒,这怎么找嘛!
事到如今,宁芙只能试着用最笨的方法——
地上神国总有边界,等摸到边界,顺着一个方向走,必然可以找到出口。
这么想着,宁芙认准了一个方向立刻出发。
可走着走着,宁芙就发现,她鬼打墙,又绕回来了。
不,不对,虽然周围的植物都是先前那些,可唯独少了瘟疫术士的遗物。
所以,是这些植物,都在跟着她走?
见她停下来,那些藤蔓枝条又自来熟的蹭上来,礼貌些的就是用叶片碰碰脸颊碰碰手,不礼貌的就悄无声息往她衣领里头钻。
只是又不很过分,被宁芙拍打,就会委屈的缩在一旁。
宁芙:……不是,分明是这些个花花草草在耍流氓,怎么委屈的好像被她欺负了一样?
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一阵劲风自上方吹过,长草和藤蔓不堪重压,尽数倒伏。
宁芙顶着风强行抬眼,这才看清,半空中掠过的正是一团矫健的,形似猫科动物的光晕。
她一喜,挥着手喊道:“洛尔!”
可洛尔只是在半空中瞥了她一眼,便在半空中闪转腾挪,转瞬消失在相反方向。
宁芙定睛一看,洛尔竟然是被一大团灰黄色的烟尘追赶着。
见祂是要将东西引走,宁芙便不再出声呼唤,转而看向身后。
方才短暂的风压将原本挺拔的比人高出许多的藤蔓压了下去,宁芙这才看到,就在不远处,幽深不见边际的黑暗之中,有一株拔地而起的高大植物,就像是童话里杰克种下的那株魔法豌豆。
而在这株豌豆藤的尽头,隐隐有微弱的光亮洒下来。
这座神国该不会在坑里吧?
若果真如此,那摸到边缘也没用,唯一的出路只可能在巨藤顶端。
这样一来,她自己是肯定爬不上去了,只能指望着洛尔带她上去。
不过,豌豆藤的巨大叶片看起来非常方便藏身,固然上不去,躲在那附近也是个好选择。
等宁芙在一群总是见缝插针贴她的植物簇拥下,艰难跋涉到豌豆藤脚下时,洛尔终于甩开了身后那一大团,来找宁芙汇合了。
落地后,祂甩了甩身上的灰尘和花粉,才变回了人类形态,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祂先前潜入萨依木的房间时,刚好目睹了凶杀案的全过程。
瘟疫术士们的首领,也就是萨依木,最近废寝忘食研究的,确实是在试图拯救手下的传送符文阵。
虽然是个坏蛋头子,却还算负责任。
但其他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两个术士联手偷袭杀了萨依木,改动了他写到一半的符文阵,并且用了寄宿神力的圣物,强行扭转了整个符文阵的用途——
这成了个请求某位邪神打开神国,面见信徒的仪式。
而萨依木的尸体,便是上好的祭品。
等他们再从邪神的国度离开,不仅身处图南的封锁线之外,说不定还会得到邪神的赏赐。
然而他们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他们确实得到了神明的回应,只不过对方显然觉着这二人也是祭品的一部分。
落地后,其中一人反应速度极快,将同伴当做挡箭牌,自己逃了。
当然,这行为也就让他多活了十分钟,就撞上了宁芙。
宁芙不解的打断:“等等?所以丰饶之神真的堕落成邪神了?”
好歹也是六主神之一,教会中的神官也都一团和气,讲话做事都慢悠悠的,一点都不内卷,是宁芙十分喜爱的氛围。
怎么就成了邪神,还是很极端的那种,要信徒杀人献祭呢?
洛尔只摇头道:“这里属于已经陨落的农神。”
这就说得通了。
在接管农神的权柄之前,丰饶还只是山野之神。
后来在农神陨落,祂接手了农神的大部分权柄,才连人类种植的田地,饲育的牲畜,都纳入管辖范围,成为了如今的丰饶之神。
农神陨落了数个纪元,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却不再有信仰流传。一些上古时期祭祀农神典仪,只剩残缺不全的部分,被人破译之后,难免会误会是某一为古老而强大的邪神。
毕竟,农耕其实还真用得到新鲜尸体。
用来堆肥。
洛尔一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不过农神早已陨落,如今会回应召唤的,多半是吞噬了农神零星力量的某个邪神,故而在传送阵开后,便跟了进来。
哪知这里的棘手程度远超祂的想象。
传送阵的这一侧,是力量颇为强盛的农神的化身。
而且不止一个,是很多个。
宁芙听到这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当年,农神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诅咒的侵蚀,仍旧长期停留在现世,从而诅咒缠身而陨落。
按理来说,祂最该恨就该恨时空之主。
但宁芙还记得,她看过的神话里,农神临死前疯狂埋怨过的,可不止一位。
罪魁祸首早就死了,农神转而恨上了没出手救祂的创世神……
毕竟,创世神是可以净化掉诅咒,让祂活下去的。
实际上,创世神那时候早就在圣所自闭睡大觉。
指望着人家为了主动捞你梦中惊坐起,不救就破防,委实有些不要脸。
但神之将死,多半是不太善的,死后更是只剩扭曲的执念附着在残存的力量上。
先前那群追在洛尔身后阴魂不散的,正是一群附着了农神的残存力量的,难以计数的蜂群。
而等轮到宁芙,她觉着自己的遭遇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洛尔静静地听着,并在宁芙猜测,是因为她最近总是用项链上最初源自农神的权柄,所以就被藤蔓们也当成自家人给卷过来时,略微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不是这样的。
宁芙会被卷进来,其实都是因为祂。
是祂以一敌众时受了伤,血液滴落到泥土之中,被这些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富有灵性的植物所吸收,它们没有脑子只有本能,为了亲近宁芙才将她也卷了过来,直到如今也在围着她打转。
而活木手镯没法指明祂所在的方向也是因此,因为上下左右,这些植物都吸收了祂的血,带着祂的气息。
就在刚刚,还有一条新生的嫩枝,想要从她的袖口钻进去,但是被祂瞪了一眼,又本能的缩了回去。
还好,只是吸收了一丁点儿祂的血,这种效应很快会消失。
应该能在宁芙察觉前消失……吧?
宁芙察觉到洛尔的沉默,还当祂是因为狩猎不顺利反倒吃了亏而郁闷,出声安慰道:“问题应该不大?咱们就躲着点儿农神的化身,寻找出口呗。”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离开这座地上神国,让更强的化身回来算账。
却听洛尔道:“没有出口。”
祂抬头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高耸的豌豆藤顶端连接着何处。
“这不是农神的地上神国,而是祂的圣所。”
在时空之主陨落之前,众神料想不到,未来哪怕只是存在于现世都要被诅咒侵蚀。
那么,本就和人类关系密切的农神,选择将圣所建立在现世的某处,也并不奇怪。
或许正是因此,农神才会被诅咒影响的那么快。
圣所固然在人间,却也只有创建神明的意识能控制。
这回宁芙是真的震惊了。
不先出去启用更强的化身,就打不赢农神化身;
可打不赢农神化身,就没法用祂的权柄打开圣所的出口离开,联络上创世神本体,降下化身。
这不成了死循环了吗!
宁芙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放弃思考。
她眼巴巴看向洛尔:“那现在该怎么办?”
洛尔沉默片刻,随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放心,肯定会让你平安出去的,而且办法有很多,咱们可以挨个尝试。”
洛尔的笃定态度让宁芙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同时也越发迷惑。
神明化身之间的战斗,她也要参与?
她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第60章 咬我
往常都是宁芙往上打报告, 阐述自己的计划,如今彻底反过来,洛尔倒是适应良好。
农神的圣所里很是昏暗,祂的瞳孔也因此扩的浑圆, 看着宁芙时, 显得格外专注。
方案一非常简单粗暴, 就是祂来帮宁芙绘制一个反向符文阵。
虽然连通到哪里不好说, 反正肯定能出去。
宁芙起先还抱着学习的心态,时不时点头,但很快就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漏洞:“可是……光是有传送阵没用吧?”
之前萨依木没有用自己本职的法术来想办法,而是试图修补当年残留在酒窖里的传送阵, 就是因为图南用符文来戒严国境, 严禁一切生物体通过符文阵传送, 就必须也要用符文来破解。
就像你的大夫医术再好,他也不会清除电脑病毒。
反过来也是一样, 神力铸造的壁垒, 只用符文阵对抗不了。
她相信洛尔能画出传送出去的符文阵, 可不将这圣所的墙壁拆开个口子, 那符文阵再完美也没用。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洛尔只道:“不是普通的传送阵, 而是复刻先前酒窖里最后和农神产生联系的那个。在准备好一切后, 你就向农神献祭, 祂生前跟人类关系很密切,就算只是兼信徒, 只要献上的祭品足够, 祂也愿意接受。”
农神是死了,变得只剩本能和执念, 但这种秉持了千万年的神职工作,早就是刻在意识最根源的本能。
那两个反手将萨依木献祭了的男人,他们的祷告其实得到了神明的回应,也成功来到了圣所觐见神。
只不过再往后,农神的残存意识便不再管他们,随便他们自生自灭而已。
宁芙跟那些人最大的区别,是一个要进一个要出。
进来滞留在圣所的人没有售后服务会死,到了宁芙这儿,一锤子买卖就刚刚好。
只要这圣所的外围壁垒打开一瞬间,她跳进符文阵传走,接下来哪怕农神的化身还打算出尔反尔去抓她,那也抓不住了。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可宁芙却越发狐疑起来。
她刨根问底道:“我能用什么当祭品?”
洛尔指了指自己:“你可以献我。”
“啊?”宁芙震惊,“那怎么行?”
洛尔却还是笑着:“瞧把你紧张的,所谓献祭,也就是将祭品送到神明的圣 所,我本来就在这里,你象征性的献一下,不过就是暴露我的行踪给祂而已。”
说的倒是轻松,可是绝对不行!
到时候她走了,洛尔自己走不了,洛尔独自被困在此处,又被发现了踪迹,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洛尔只是很有些无奈的一摊手:“无所谓的,祂都死了多久了,我可以与祂周旋一阵子,说不定还有胜算。”
宁芙咬着嘴唇瞪祂。
撒谎。
之前跟爱神化身打的有来有回时,祂就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而先前她哪怕要跟死神联络一下子,做个商业合作,祂都气的躲到窗帘后边emo,如今却云淡风轻的说让她去向农神献祭?
这分明就是因为不小心将她卷进来,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不顾自己死活了。
洛尔见她气的眼睛都瞪圆了,活像炸毛的猫,忍笑轻声安抚道:“这不过是个很弱小的化身,就算真没了,还能随时再造新的。”
当然,祂也知道,宁芙很喜爱这个形象,便又补充了一句:“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宁芙还是瞪着祂。
说的倒是简单,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懂的清澈质朴应届生了。
她很清楚,任何神明的圣所都相当于完全独立的空间,或许与现世有几分重叠,但若在圣所里被吞噬,那么洛尔的这缕意识没法回归本体。
也就是说,创世神甚至都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
这段记忆,这缕意识,这具化身,没了就是没了。
所以她选择听方案二。
洛尔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
“第二个方法,我去当诱饵引开祂,而你就借此机会,寻找农神散落的,没有意识的力量碎片。”
想要打开圣所的门,就需要相应的权柄。
农神已经死了,祂的力量未必会时刻凝结在一起,倘若宁芙可以找到一点碎片,就能直接操控它去打开一条通路。
相当于是黑进农神的安保系统。
反正只是挤出去一次,也不是非要最高权限才行。
而宁芙最近本就在频繁使用原本属于农神的力量,应当可以适应良好。
宁芙先是跟着点头。
这个方案二听起来确实要靠谱很多。
至少,由她来开门,出去之后就能立刻锁定农神圣所的位置,另外的化身过来救场不至于连路都找不到。
但她还是问:“还有方法三吧?”
毕竟,也不确定这到底在哪儿。
如果从北境一杆子支到南地,甚至是某些孤悬海外的岛屿,都有可能。
那样一来,再快也要一段时间。
这期间,洛尔仍旧是危险的。
洛尔眨了眨眼:“第三个方案的话,你的负担,就比较重了。”
宁芙盯着祂,不大服气,心说,她才不怕负担重呢。
会将她置入险地的计划,根本就不在洛尔的选择范围内。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除死之外无大事,她肯定没问题!
可等真的听完了方案三,宁芙就觉着,她的自信来的还是太早了。
具体的操作方法是这样的——
宁芙假扮做一位诞生不久,却又格外强大的神明,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搜刮农神残存的权柄。
这样一来,攻守就会逆转。
宁芙满头问号,指着自己鼻子:“我?侵吞权柄?”
她确实是曾经有过登神的资格没错,可如果说到威慑力,怎么都是洛尔本色出演更好。
洛尔则是耐心的给她解释:“可是你也知道,农神很恨我,见到我只会不顾一切想要跟我同归于尽,而一旦真的动起手来,这具化身力量不足之处就会暴露无遗。”
“但是你不一样,你身上本就携带着些许丰饶的力量,只要表现的足够强,它们便会畏惧你,对你避之不及。”
毕竟只是残渣,还是多半附着在本来就没有脑子的昆虫和植物上的残渣,没有清醒的意识和足够的思考能力。
很好骗的。
在知晓自己当初差一点儿就会成为一位新生神明之后,在宁芙的潜意识里,人和神之间的界限就很模糊了。
所以方案三理论上可行。
可力量又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在农神的地盘,她又没法再启用一次神眷者称号的能力。
就听洛尔不假思索道:“这不难,你身上本就有丰饶的力量,再让祂亲眼看到,我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会被你轻而易举的吞噬,就行了。”
宁芙沉默。
这负担对于她来说,果然是太重了。
她演技很差啊!
没演过的时候还略有自信,但后来哪怕在掩藏情绪,都能被别人一眼看出来之后,她就没什么信心了。
话虽如此,方案三还是要试一试。
反正不成功也只是社死,没什么太严重的损失,万一成功的话,就能阻止洛尔一脸无所谓的自我牺牲。
不过,从神明化身上抢走力量,这要怎么操作?
宁芙看过创世神吃饭,但也只是看,她也复刻不来。
她能想象出的最近似的操作,就是把脸埋在猫肚子里一通狂吸……
洛尔看着她的脸色一变再变,出言提醒:“不用想的太复杂,直接点,咬我就行了。”
宁芙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就……我试试……但你要不要先变成猫……”
不然咬哪里都很容易让人想歪。
洛尔歪了歪头,对于宁芙执意要咬一嘴毛的行为很不理解。
但祂还是照做了。
可就算如此,宁芙仍旧下不去嘴。
主要是……
洛尔的猫形态实在是太小了,就这么小小的一只,又不能只斟酌着咬一小口耳朵尖。
在这情况下伪装凶狠,怕是一口下去祂的一只爪子就没了,虽然知道只要洛尔能活着出去,就可以轻松再生,可宁芙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一边咬,一边因为不忍心而面目扭曲,哪怕残存的农神化身没有脑子,也骗不过去。
“还是变回人吧。”
洛尔十分有耐心的变了回来,只是变的不完全。
祂指着头上的黑色立耳:“要不要试试这个?”
宁芙闭了下眼睛:“……你转过去。”
她深呼吸,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加上了助跑,试着从背后扑上去,尽量凶狠的……含住了洛尔的耳朵。
下一秒,她就捂着脸缩在巨大的豌豆叶下边。
要不然让她死一死,下辈子投胎成表演欲旺盛的社牛,再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好了!
洛尔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害羞成这样,祂抖了抖耳朵,靠在豌豆藤上,没立刻把宁芙从叶子底下拔出来。
从宁芙的视角,只能看到愉快的扫来扫去的尾巴。
她满心悲愤。
嘲笑她,就这么快乐吗!
过了一阵子,洛尔才矮下身子,跟宁芙钻到同一片叶子下。
“还是从前两个方案里选吧。”
祂早就知道,宁芙对祂是凶狠不起来的。
所谓的方案三,其实就是祂想要享受完这一刻,再以这具化身为代价,弥补将她带入险地的疏漏。
原本,宁芙以为这个昏暗的圣所内,是没有时光流转的说法的。
但经过这么久毫无进展的讨论,以及她漫长的自暴自弃,再宽大如同雨棚一般的豌豆叶之外,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的更暗了。
这或许不是真正的日夜轮转,只是昭示着神力的变化。
遥远的半空中,原本雾蒙蒙的光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绿光在闪烁,像是偌大的萤火虫。
也不知道是农神的另外一群化身,还是昼伏夜出的眷属生物。
但总之,它们居高临下,随时可能飞下来散入地面,搜寻闯入的不速之客。
看似童话世界的圣所其实处处是危险。
如今尚能掩藏,是因为周围那些带着祂气息的植物,已经被祂强行驱使着四散开去,各处都有些许祂的气息。
但等它们的力量散逸殆尽,这儿便也不再是栖身之所。
萤火虫的光源不足以让宁芙看清四周,只能偶尔看到洛尔眼中一闪而过的反光。
祂要去试图引开农神的化身和眷属了。
宁芙绞着发梢,认为就算洛尔想要自我牺牲,结果也未见得会如祂所愿。
毕竟……
说是寻找到农神的力量碎片就行,可她去哪儿找啊!
眼见着洛尔已经矮身钻出巨大的豌豆叶,宁芙伸手就抓住了祂的衣摆。
“我……我还是想再试试方案三!”
洛尔轻笑一声,尾巴愉悦的摇了摇,刚想说,其实真的没有再纠结的必要,却见豌豆叶向下蜷曲的边缘勾住了她的头发和额链。
宁芙伸手将那枚冰冷的宝石扯了下来同时,双眸闪亮亮的,目不转睛的看向祂。
“不然你催眠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