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炸弹的人来说,制作似乎是一个很有技术难度的事情。
不过看过一次就会发现,只要不追求精确的音波控制和温度控制,不要搞什么花活,一点都不难。
在这个培训基地的炸弹比起线一拉就爆的水平略好一点。
基本上是定时炸弹,不过,就算是定时功能的,采用的原理也很简单,还不如王建国搞的有计划报废风格断路器。
除了定时之外,还有一些触发类的,类似松发地雷,谁踩谁倒霉。
不过,小作坊就是小作坊,用料真够野。
连王雪娇这个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聋子都知道应该怎么操作,甚至马上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牛逼啊,用的是高氯酸钠。
这玩意儿出了名的易爆。
在这里还有硝酸铵、浓硫酸,堆放的特别随意,也就是这里天气冷,要是温度高一点,它们自己就可以炸了。
王雪娇学得特别认真,她的化学素养比这些女人们还要略高一点,很快掌握了几种爆炸品的制作方法,试爆效果特别好,说炸哪儿就炸哪儿。
“导师”连连夸赞。
王雪娇也对自己特别满意,做为一个工科生,学习结束之后不仅仅要交论文,还要交毕业设计。
身为一个认真好学的好人,王雪娇立志要交出一个足够评优的毕业设计来,震撼整个培训基地,名垂组织的青史。
在小村的停留时间在车队的计划范围之内,再加上通过克什米尔地区的时候没有出任何事情,车队将在这里待三天,赶着最后一天入关。
那个时候有很多车子要进入,口岸的检查工作势必不可能像平时那么严格,不然起码堵三天。
王雪娇去学习当炸弹客的时候,尹俊杰紧张地跟车队大部分人混在一起,不敢单独出去,张英山则以坎威尔亲信的身份,与阿里一起在培训基地里乱转。
张英山自称是伊朗人,这样母语是乌尔都语的阿里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他说英语。
极端份子就算听得懂英语也没有问题。
培训基地的负责人骄傲地告诉他们,这里培训的人都是要长期为真神奉献的精英份子,要发挥更大的作用,不是冲进人群拉线就炸的消耗品。
那些女人的父亲、丈夫都是狂信徒,还有的能追溯到祖父辈,刚解放的时候就跟着不死心的国军努力搞分裂,计划被打退了几次之后,暂时偃旗息鼓。
行动停止了,思想没停,他们把自己的梦想都传递给了自己的后代,儿子积极进取,女儿们也没闲着。
大概是传说越缺爱的人,越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听话的,那些穿黑袍子的女人们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有几个女孩子其实在义务教育强制推行的时候去学校读过书,而且成绩很不错,但是她们服从了父辈传达给她们的教义,认为贞洁的好女孩就应该乖乖坐在家里,便退学回家,由父亲安排嫁给谁,结婚后又以丈夫为天。
现在她们的丈夫或是被杀或是被抓,她们倒不想当个乖乖坐在家里的贞洁好女孩了,立志继承丈夫的理想,出来参加培训,以便继续搞破坏。
这些愿意献身的人,也根据智商被上层分成几等。
脑子不好使的人最次等,负责当一次性消耗品;脑子还行的负责指挥行动;脑子特别好使的就潜入机关内部,去当双面人,比如负责教材的编写。
这些人在“自己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炫耀着成功案例。
他们知道张英山是伊朗人,以及伊朗人讨厌美国人之后,他们还热情地分享了他们的金主爸爸就是基地,基地虽然是美国人扶持起来的,但是伟大的拉登已经抛弃了霸道的美国人,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是好朋友了。
张英山连连赞同,就在此时,负责人接起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叽里哇啦说了一堆,张英山就听懂了一个“CIA”,在通话的时候,负责人还转头看了张英山一眼。
等挂了电话,张英山通过阿里询问,是不是CIA要找到这里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
负责人笑着摆摆手:“完全不用担心,是坎威尔先生那里抓到了四个CIA特工,真是疯狂的美国人,居然敢到金新月杀人。”
“杀谁?卡西?”
“你也知道他?没错,他是我们的英雄,在中情局门口开枪杀人,都能全身而退,他是我们的榜样……”
他说了许多,语气中满是景仰。
王雪娇上午学习了如何进行物理攻击,本来下午应该学习攻心术,遗憾的是,她是一个“聋哑”人,听不见,也说不出,这课上了也是白上,便愉快地翘课,按照极端份子们认定的教义,做一个贞洁妇人,乖乖跟在丈夫身边。
身为坎威尔的心腹,张英山特别关注了他们明年能吃多少货,以及,是否对新配方的冰毒有兴趣。
基地的负责人自己就是个吸毒的,当即便试了一下王雪娇带来的新配方,一试之后,非常满意,又叫来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拿着冰壶,神情陶醉。
“散冰”环节过于辣眼,王雪娇和张英山不便打扰,便出去了。
这里的风景明明很美丽,可惜周围的人并不美丽。就说话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幸好现在的监听和监视设备还没有那么发达,特别是在这没有任何电力的地方。
他们甚至连一个发电机都没有,照明依靠火把。打水也是靠人力去挑。
两人找了一个没人的山坡,可以居高临下,俯瞰着基地。
“他们的胆子真大,自己干这行,还吸,而且人人都吸……”王雪娇一脸嫌弃,金三角的大毒枭自己都不碰的,连心腹手下也不准碰,就怕吸嗨了影响大脑。
吸毒的人不管是脑子还是体力都比正常人差不止一点,优点也就是不怕死和不怕疼。
跟僵尸有什么区别……纯纯的弱智废物罢了。
“刚才我听他们说有一条秘密的路径可以进入中国,不过,那条路径似乎只能走人,不能走车,不然我们的车队应该会从那里入境。”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有说路径在哪里吗?或者起点和终点?”
“终点是……”张英山努力回忆着阿里那怪异的发音killan,“克里阳?还有一个音,叫康克尔……”
这些听起来都不像是中国的地名,王雪娇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免有些暴躁。
张英山安慰道:“不用着急,这条秘径每年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走人,十月大雪封山,五月融雪可以走人,七八月份雪水融化,会造成融雪性洪水,只有在洪水间歇时间可以走,我们还有时间去找找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也只能这样了……我大概知道几条可能的路,就是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王雪娇不满地哼哼唧唧。
张英山奇道:“你怎么知道?”
“玩过的地方够多,普通景点就没意思了嘛,就什么鬼地方都会想去一下。”王雪娇看着远处的群山:“从唐朝的时候,中国到印度就有一条叫昆仑密道的地方,然后~发掘出了四条可以走通的路。我走过其中的一条。不过四条路都符合你的描述,不能走车,连摩托车都走不了,就靠毛驴队往返,不过每年也会死一批驴。”
“你说得没错,现在可以先不用管那条路。”王雪娇闭了闭眼睛,至少现在他们只能从红其拉甫口岸进入,不用担心人跑了。
王雪娇拿起从利德那里搞来的卫星电话,给恽诚打了个电话,刚想告诉他有四个来抓卡西的CIA已经被抓的消息,就听见恽诚先开口问:“你见到迪亚哥了吗?”
“见到了。”
“你和他在一起吗?”
“现在不在,怎么了?”
恽诚:“禁毒署在纽约港抓到了一个运了二十万公斤海洛因的毒枭。毒枭在法庭上供出迪亚哥的名字,说自己是跟他一伙的,迪亚哥为了立功升职,才把他出卖了,他已经失联好多天,到处都找不到他。禁毒署和CIA都在悬赏找他。”
王雪娇:“哇哦~多少钱?”
“三百万美金。”
王雪娇轻笑:“据我所知,CIA的悬赏从来就没有兑现过呢,禁毒署的上层跟CIA是穿一件裤子的,你说这三百万美金能拿到手吗?对了,国税局是不是还要扒一层皮?宁可得罪CIA,也不能得罪国税局哇~”
恽诚也笑了:“是的,不过,CIA虽然从来不给悬赏,但他们的活动经费还是给得很大方的,所以,为了明年的预算,多少做点什么。”
那确实,我们三千人的猛虎帮在CIA的账面上都有一万五千多人了,其中有一半是资深超级专家,一个人领五个人的工资,那福气还能小得了?
“你是要我找到迪亚哥,然后把他送给CIA?”
“不,给坎威尔就可以了,对了,坎威尔是怎么取代利德成为金新月第一大毒枭的?以前他的实力明明差很多。”
王雪娇清了清嗓子:“其实,也没有差很多,他主要就是输在不自信,当他自信起来,带着人闭着眼睛往上冲,也就成功了嘛。”
“你对他的成功史为什么这么清楚?”
王雪娇义正辞严:“当然是因为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见的!”
“也是你亲自扶持的吧?”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王雪娇否认三连。
恽诚不以为忤,轻松地说:“没关系,不是你,也是你。”
“呃?不是,你还可以这么栽赃的吗?”
恽诚非常肯定:“是不是栽赃,你心里最清楚,不用担心,对你的酬金不会有任何影响。”
王雪娇十分遗憾:“……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意思是,也不会涨工资吗?”
恽诚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工资涨不涨,不是看上司的恩典,是看自己的本事。”
三百人报成三千人,怎么不算是涨工资呢?王雪娇很想知道恽诚报上去的又是多少?
人数太多显得比较假,可能是三千名高学历复合人才。
恽诚确实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人,当他听王雪娇汇报“有一个利德的亲戚三次想绑架我”之后,便向CIA通报最新情报:
金新月的毒枭势力将要大洗牌,需要随时注意部落战争的结果,并尽快与胜利者建立合作关系。
以他对余梦雪的认知,他百分之一万地确定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乖乖等待别人保护她、拯救她。
谁得罪她,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她报复的效率一向惊人,最多一星期之内,仇家绝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余梦雪失手了,恽诚向CIA的汇报也是没有问题的,确实大洗牌了,只不过战争结果一向难以预料,所以他给的建议是与胜利者建立合作关系。
这样哪怕余梦雪在借坎威尔的刀,杀了利德的人之后,又反手把坎威尔也杀了,他的情报也是对的。
此时负责阿富汗问题的总统智囊团都还没有收集到情报,更没有对金新月的新势力有任何的认知。
恽诚是最早通知金新月即将江山易主的情报员,CIA因此大大的露了一脸,情报总监办公室在开会的时候,局长提出要增加更多的优秀探员,以便为了保卫合众国而奋斗,共计要求追求五千万美元的预算。
因此,对于恽诚报上来的新增五百万美元,用来培养“地位极高、相当资深、非常可靠”情报员的费用申请报告,他大笔一挥,就批了。
总之,在CIA上班,稍微有点本事的人,谁还靠工资生活啊?
在CIA办了入职的人,不白来,都不白来噢~
王雪娇挂断了与恽诚的电话,确实对迪亚哥的下落有些在意。
这哥们儿不会因为被自己人出卖了,就一怒之下投“塔”了吧?
不对,“塔”应该不会要一个美国人的,他们对美国人的憎恨,如同眼前的这些极端狂信徒对汉人的憎恨。
只看种族,不看思想。
反倒是在金新月那些只认利益的人那边,迪亚哥会好过一点……这叫啥?屠龙英雄终变成恶龙?
王雪娇还是想确认一下,她找阿里帮忙打电话给坎威尔,就说她已经得到消息,听说有几个美国人摸到他的地盘上,想问问这几个人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她的大业,毕竟金三角的出口贸易已经被美国制裁了,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建交的金新月也被美国人盯上了。
“要是再被限制的话,我只能去银三角,去墨西哥总统府借厨房赚钱啦。”
“不用担心,卡西的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卡西知道迪亚哥的真实身份,虽然迪亚哥是一个嚣张的死白皮honkey,王雪娇非常看不上他,但是在大义上,他是想要禁毒的,与王雪娇有着共同的目标。
伟人说过:要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
有共同的敌人,王雪娇愿意帮他一把,多一个愿意禁毒的人,总比多一个毒贩子强。
所以,王雪娇临走的时候,把卡西的存在告诉了坎威尔。
卡西是基地的人,基地极端仇视美国,还枪杀了CIA的探员。
坎威尔是要跟美国人做生意的,把人杀了,结了仇,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他选择把卡西杀了,本来他可以凭借这个功劳跟CIA要点奖赏,不幸的是,来杀卡西的那四个CIA不明不白的在他的地盘上失踪了。
四个人,在他的地盘上失踪了!
这他要怎么说得清楚,金三角被美国贸易封锁的事情,他是知道。
谁知道美国会不会凭借着这四个人失踪的理由,强迫他把毒品利润的一半送给某些国家的反对组织?
这不是坎威尔瞎担心,他们在银三角就是这么干的!
墨西哥毒贩的钱被他们拿去送给了尼加拉瓜反对武装。
虽然以毒品的高昂利润,就算剩下一半,也是暴利,也能让他过得很好。
但是!!!
谁会嫌自己的钱多?
所以,坎威尔就当这事不存在。
卡西?没见过,不认识。
四个CIA探员?没见过,不认识。
死人?我们这里天天死人,我这刚杀了几百个,狼叼走了不少。
至于迪亚哥,由于卡西死得很及时,他现在还以为迪亚哥是利德的客人,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位大气的老板跑到哪里去了。
王雪娇也没办法,迪亚哥是自由的HERO,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随便他吧。
挂了电话,阿里好像有什么话想对王雪娇说,但是又似乎十分难以启齿。
见他纠结了半天,王雪娇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阿里牙一咬,心一横,轻声对王雪娇说:“我觉得他们都是异端……”
王雪娇压低声音:“你看人真准。”
“你也这么认为?”阿里这一天实在憋坏了,他是虔诚的教徒,他爸爸就是毛拉!
毛拉,那是最有学识的、最精通教义、最懂的学者。
他听了半天,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些讲师向参加培训的人说的教义都是胡说八道。
有些是凭空捏造,有些是断章取义,有些是全靠一点点字眼就开始臆想,听在阿里的耳朵里,比正统红学家听见有人说“贾元春靠出卖秦可卿而封妃”更震惊。
阿里本以为他们与自己是一教的兄弟,还十分期待与他们见面,想与异国兄弟好好聊聊,没想到居然他们这么离谱,一个个都疯疯癫癫的。
王雪娇点点头:“他们确实很不正常。”
其实,现在这些极端份子的疯劲还没有到达顶峰,也没有人给他们示范“黑寡妇”的具体操作流程。
那要等到车臣叛军家属先给全世界做个示范,然后这些极端狂信徒才有样学样。
气死了!气死了!
阿里非常恼火,他想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培训基地的讲师都赶走,由他来正本清源。
王雪娇好言安慰阿里,让他忍忍,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还都有武器。
她顺便把自己记住的几个单词和几个句子拿去问阿里:“是什么意思。”
“车站、市中心、公安局、人多的地方、过节的时候、刀还是炸弹……”
王雪娇眉头微皱,这些是她们说话的时候提到最多的,当时她们说话的口气,很像她以前开头脑风暴会的样子,就是大家一起积极出主意,最后挑选一个最佳方案。
听这意思,是她们已经开始在物色下手的地点了?
“他们都该下火狱!”阿里临走的时候嘀咕了一句。
“说得对!”王雪娇用力点头。
猛虎帮的众位弟兄都有向帮主积极学习、积极靠拢的心,余老大这么牛逼的人,都还要跟着人家学习怎么做炸弹,怎么调整枪支,他们也不能闲着。
他们积极要求进步,王雪娇安排一部分人对这附近的地质进行调查,安排另一部分人学习定时炸弹的制作,特别是如何保障炸药在长期的静置后不会失效,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余帮主的话就是圣旨,他们的学习热情高涨,学习态度比那些从小就生活在狂热之中的人还要端正。
问,就是受到了课上讲师的感召,他们积极想要靠近并皈依。
基地的负责人心潮澎湃,他都没想过自己这么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这么多异教徒同时愿意皈依,整个伊斯马利亚的子民里都没人比我厉害了吧!什么毛拉,什么伊玛目,统统不如我!
猛虎帮众们对于学习理论和教义的兴趣不是很大,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听翻译还是缺了点意思,他们愿意在干中学,想多做一点事情,在实际的活动中,领悟真正的精神内核。
那就更好了,自愿送上门的一百多个一次性耗材。
猛虎帮的人白天学爆炸原理,晚上勘测地质,研究要多少炸药才能把附近的山岩炸塌。
·
·
迪亚哥跑出去之后,他并没有走远,他对自己的上司依旧抱着一线希望。
他不相信合众国的政府部门会跟毒贩有任何利益输送,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算什么?禁毒署烈士墙上的那些照片和名字又算什么?
他的先祖确实是从南美洲过去的西班牙裔,之前在南美洲过得也挺好,在殖民地当人上人,舒服惬意。
直到美国的西部大开发,南美洲的人才开始注意到北方的邻居们似乎过得更有趣:牛仔、金矿、跑马圈地,谁先去,财富就归谁,自由、民主,三权分立,公平公正,美国梦……
他的先祖也跟着移民到了美国,接下来,一战、二战,美国梦越来越真实,一个新生的国家,金融、工业、军事样样都能拿得出手,珍珠港被偷袭了,说报仇就报仇,四年造出了131条航空母舰,还有48艘重型巡洋舰、355架驱逐舰,最后轻轻丢下两颗原子弹,彻底宣告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胜利。
正道之光、世界警察……这是一直以来,迪亚哥接受到的教育,他家里摆着超人、蝙蝠侠、美国队长、蜘蛛侠以及等等超级英雄的手办,他对那些英雄的事迹耳熟能详。
正义英雄是有对手的,但是那些人一直以来都是对手啊。
如果蝙蝠侠最后揭露出来,反派大BOSS是戈登局长,这故事还有人看吗?
迪亚哥心中始终抱着幻想,希望余梦雪告诉他的事情,也许那只不过是上级安排的另一个计划,一个诱人上钩的计划,只不过诱饵是他罢了。
为了正义,他是愿意牺牲的。
他留着大胡子,穿着像当地人那样的大袍子,戴着遮阳的头巾,隐藏身份,潜伏在坎威尔部落的附近,在坎威尔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暗中寻找坎威尔的客户资料。
没想到,客户资料还没找着,他就看到了四个白人找上坎威尔,五个人谈笑风生,在窃听器里,迪亚哥清楚地听见那四个人是CIA的特别探员,他们一是来向坎威尔打听卡西的下落,二是奉命来找他谈谈关于进贡给哪个组织,以及进贡多少的问题。
坎威尔是不愿意的,但是他又不敢得罪这四个人身后的美国,只得咬着牙认捐。
迪亚哥偷拍了CIA特工与坎威尔会面的场景,也拍了坎威尔命人杀死卡西的照片。
他尝试着偷偷与上司联系,告诉上司,他看见了中情局的人正在跟大毒枭讨论明年应该种植多少、要往哪里发货、赚到的钱要往哪里送他。
迪亚哥本以为上司会大为震惊,让他收集资料,赶紧回国,然后弹劾中情局的人跟毒枭眉来眼去。
万万没想到,上司确实让他回国,但说的是“你也太多管闲事了,中情局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再追查了。”
迪亚哥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是不是上司在保护自己,所以要自己早点放弃。
他还想再坚持坚持,上司已经放弃希望,而自己忽然拿出战果,那不是很棒吗?
直到他看见那四个人到处向部落里的人打听他……
他是禁毒署的,与CIA毫无业务交集,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会来找自己?
深夜,他没有睡着,有人摸进了他的房间,他把枕头塞在被子里,自己藏在角落里。
迪亚哥亲眼看见CIA特工中的两个人,向他的被子连续射出子弹。
他趁黑反杀了两人,又找到另外两个,将四人全部杀了,扔到了河里,让水将他们冲走。
杀了四个CIA探员后,迪亚哥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如果不是上司把他的消息出卖给这四个人,他们怎么会来找自己,而且想都不想,就直接开枪?
KIKI受尽酷刑而死,是因为CIA的人要知道他向禁毒署的人传递了多少消息。
而迪亚哥,连受刑的资格都没有,他的直属上司就是内奸,他的消息全部都传在了直属上司的手里,完全不需要问他传了些什么出去。
卡西藏在金新月都能被CIA找上门,这里并不安全,他还能去哪里?
迪亚哥认真考虑了十分钟自己应该去哪里躲藏,最后恼怒地放弃了,他可是超级英雄,怎么脑子里都是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要干一票大的!!!
说到做到,迪亚哥首先把坎威尔与CIA特工会面的照片和录音带,以及卡西的尸体交给了他早就踩好点的基地联络处。
把这些东西发出去之后,他想起了此行任务中唯一的温暖:余梦雪。
第一次见面,自己是那么的傲慢,她也针锋相对,彼此都没有留面子。
当时自己压根就没有想过会与这个亚洲女人有什么交集,迪亚哥不相信余梦雪能在一个女性毫无地位的地方,为他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没想到,她拿到了对自己不利的资料之后,不计前嫌,来通知自己,她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看着自己被毒枭抓住,虐杀。
她不仅通知了,也没有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寸步不离的男人,他几乎要以为余梦雪是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之下。
不然她为什么要帮一个初见面时就互相厌恶,并且没有任何共同利益的人?
迪亚哥知道王雪娇把利德的卫星电话拿走了,他当时见到了那个卫星电话的号码,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打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接听的是一个男人,应该是余梦雪身边的那个男人,迪亚哥开口:“我是迪亚哥……”
没等他往下讲,张英山便让他先等一会儿,不要说,接着电话里传来了风声、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最后才传来一个女声:“我是余梦雪,你怎么样,安全吗?”
钢铁硬汉、超级英雄迪亚哥,那一瞬间鼻子发酸,红了眼圈,被最信任的上司出卖之后,关心他安全的居然是一个跟他完全不熟,最热情的交流是互喷的陌生人。
迪亚哥揉了揉眼睛,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我很好,来找卡西的四个人被我杀了。”
王雪娇怔了怔:“原来是你啊,挺好,牛逼,一个人干掉了四个,不愧是超级英雄。”
迪亚哥忍不住扬起一个无奈的苦笑:“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被我的上司出卖了。”
“那你后面打算去哪?要不去古巴?那里是个好地方,CIA在那里的业绩一直很差,相信你在那里也能平安无事。”
迪亚哥深吸一口气:“谢谢,我再考虑考虑,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把CIA和坎威尔勾结的照片发给了本拉登,也许坎威尔很快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你可以拿这个消息交差。”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我能不能交差,你真是一个好人。”王雪娇发自真心的说了一句。
正常人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卷起细软,立马跑路吗?还想着给她打电话。
迪亚哥心中酸楚,怎么余梦雪跟他初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今天说的话怎么都让他心里这么感动,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好好相处了。
多好的一个人啊。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天你为什么会把那份资料给我看?我以为你恨我。”
王雪娇:“不,我只是讨厌你,我和你的目标一样。你是西班牙裔对吧,或者你听说过西班牙内战时的国际纵队?
他们互相不认识,但是有同一个理想,那些人就从各个国家,自费去西班牙为西班牙人战斗。我很认同他们的精神,我也愿意像他们一样,只要你的目标是禁毒,我就愿意放下对你的厌恶、鄙视、唾弃、嘲笑……帮助你。”
迪亚哥:“……谢谢你忍了我这么多。”
王雪娇:“不客气。”
迪亚哥看了一眼时间:“我要走了,祝你好运。”
他无法在禁毒署待下去了,多少同事上了烈士墙,就算运气好,捉到了有后台的人,不是被人带走,就是像这次一样,差点死在自己人手上……
他开着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想起王雪娇对他说的西班牙内战。
他在学历史的时候学到过,那个时候,他还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国家的人,会跑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帮助完全陌生的人。
记得他问过老师,老师说国际纵队里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危险份子,因为他们都信仰共产主义。
在美国,这四个字念出来都烫嘴,要是五十年代,麦卡锡主义最盛行的时候说出来,更是不要命啦。
现在,迪亚哥忽然觉得,它挺好的啊,或许,应该好好了解一下,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它有什么误解。
·
·
其实如果迪亚哥是一个得过且过,没什么梦想,只想拿工资的人,他可以跟毒枭说好,差不多时候进贡几个倒霉催的小毒贩给他,他就不深入调查。
这样可以不得罪毒枭,也不得罪高层,他可以划水摸鱼,一直混到退休。
墨西哥有不少警察是这么干的,职位保住了、工资保住了、KPI保住了,既不用上烈士墙,也不用因为触碰了高层的利益,而导致被自己人出卖。
偏偏迪亚哥不是,他是个有理想的人。
王雪娇把电话收起来,颇为同情地感慨了一句:“对于他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理想崩塌一定特别难受吧……”
“嗯。”张英山的神色凝重,眼皮微垂,似乎在想什么不开心的往事。
她转过头,看着张英山:“上一世,曾局和郑益宁并肩站在你的面前,笑呵呵地看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跟迪亚哥的心情一样?”
“是啊,所以我很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王雪娇点点他的胸口:“你要反思,他为什么能一个人打死四个,你没有把一屋子的人都反杀,然后扔一个手榴弹,整个屋子爆炸,你再大步从屋子里出来,背后火光冲天,家具乱飞。”
“可能……因为我没有生活在译制片里?”张英山无辜地看着她。
王雪娇皱起鼻子,撅起嘴,做出嫌弃的表情,张英山很遗憾:“你穿成这样,我都看不见你是怎么鄙视我的了。”
“……”王雪娇:“听起来你还挺失落的。”
“嗯,明明一直在一起,天天却只能看见一个黑罐子飘来飘去,我很想你。”张英山捧起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顶了顶,却不敢掀起王雪娇的遮面巾,生怕万一有人过来看见,就麻烦了。
“等这一票干完,你就可以随便看了!”
张英山温柔地看着她:“好呀,为了这个伟大的梦想,我们一定要……”
“杀人须见血,斩草要除根!!哦也~”王雪娇伸出右掌与张英山击掌。
短暂的放松之后,王雪娇忽然想起一件严肃的事情,刚才迪亚哥说他把照片和录像带都给基地,那么……大概率会造成一个后果:基地会报复。
尽管基地要报复的是美国,跟中国关系不大,不过,哎,恐怖主义这种东西吧,它是地球之癌,不是说美国被炸,中国就可以在旁边鼓掌叫好。
那些人,是全球炸,并不只是限定于美国。
何况,被炸到的人可能有中国去出差的人呢?
在美国的中国人还挺多的。
王雪娇想了想,拨通了冯老的秘密联络线路。
接到王雪娇的电话,冯老笑呵呵:“任务有推进吗?”
“在推了,在推了。”
王雪娇简单的把她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包括帮尹俊杰处理采购紫草的事情、跟奎达的地头蛇合作干了一票,栽赃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鸡组织……
然后就是重头戏:“利德死了,金新月的势力给重新洗牌了。”
冯老开始头疼,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还很柔和:“利德?他与欧美各大毒枭和高层有往来,怎么就死了?”
“呃,应该是吧,不过就他住的地方,我觉得他跟欧美政界高层的关系,可能还没有我跟一号首长那么熟,他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才。”
哼哼哼,一号首长的秘书还帮我改过作文呢~
王雪娇继续说:“您老别这么思念他嘛,去了穿红的,还有着绿的,利德死了,坎威尔上去,对我来说更有用,他现在把我视为战争女……呃,那个第一大谋士,我说什么,他信什么。”
冯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你?第一谋士?”
他几乎是下意识默默拉开抽屉,取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在手里来回盘。
当他听说王雪娇是直接导致金新月势力洗牌的幕后黑手,呼吸停滞了几秒,不可置信的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指挥的?”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应该算。”王雪娇斩钉截铁地说。
冯老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忽然,他觉得不对,什么叫“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清楚。”
“是这样的,这都要怪叶诚,给我的配方太好了。”
都怪叶诚,给了她一个冰毒和新配方,让她成为四面八方、各路豪杰觊觎的对象。
“然后要怪利德的那个弱智亲戚,又菜又爱玩。”
如果利德的姻亲不来偷袭,或是一次偷袭就成功,也就没有坎威尔立志复仇的事情。
“还得怪利德自己,不肯一次把兵都拿出来,非得分成三份,本来他的兵力也就比坎威尔多一倍而已,分成三份,那不就是哪里都打不过嘛……”
王雪娇越说越理直气壮:“他自己的守卫不服从军令,巡逻着巡逻着,就跑去救火了,这也不能怪我。”
“谁让他不安排人去守罂粟田的,要是有人守着,我安排去泼汽油的人,不就泼不了了嘛。”
千言万语汇总成一句话:“都是别人的错,我!王雪娇,天真、纯洁、善良、老实!是一朵无辜可怜的娇软小白花!谁赞同!谁反对!”
冯老伸手拧着眉心:“所以,是你扶植坎威尔上台的?”
拧完眉心,冯老伸手打开瓶塞,往手里倒小药丸。
哦哟,这锅可太大了,王雪娇连连否认:“不是不是,傀儡政权才叫扶植,坎威尔还是有一定主观能动性的。”
噫,这个词怎么用在这里这么怪,算了,这不重要。
王雪娇继续解释:“哎呀,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嘛,反正坎威尔可能也活不了几天了捏~”
这下冯老是真的震惊了:“什么?!你还要干什么!!!他怎么对不起你了,这么快,你就看他不顺眼了吗?”
说完,他顺手把药丸吞到嘴里,压在舌下。
王雪娇委屈,王雪娇可怜巴巴:“怎么就是我了嘛,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上次也不是我……”
她把迪亚哥的事情也告诉了冯老,冯老一听,这还有美国禁毒署和中央情报局的事呐?
原本他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现在,他拿过放在桌边的本子和钢笔,在纸上一个一个写名字:
通海制药厂员工、政府军、奎达霍加、金新月坎威尔、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四个死人)、美国禁毒署探员迪亚哥、基地……
再抬头看看日历,他陷入沉思。
距离王雪娇到金新月,好像,一共也没多长时间啊。
这是什么速度?啊?
拆迁队拆屋子都没这么有效率的吧!!啊!
王雪娇解释完了:“反正就是这样啦,迪亚哥的上司把他出卖了,正好有人想把他的资料卖给我,要是我不告诉他的话,他就死定啦,反正,救他一命,不影响我的工作,要是他一怒去把中情局给炸了,咱们正好还能省点事……现在中情局还没有蠢到值得留下来的程度。”
“啊对了,我这次打电话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有理由相信,基地的人会为了他们的人报仇,可能会在二月下旬对美国本土发动袭击。”
“袭击?”冯老觉得王雪娇的话实在是太过危言耸听。
自美国建国以来,除了加拿大人火烧白宫之外,打到美国本土的就只有日本偷袭珍珠港了。
王雪娇:“哎呀,我是文盲,你就不要挑我的用词了嘛。反正就是这边炸炸,那边轰轰的袭击啦,不是正式的战争。”
针对美国本土的恐袭……如果是街上的那种随机对行人开枪的,在美国也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稀罕事。
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
王雪娇补充道:“是在市中心放炸弹。”
其实,早在1993年2月26日,世贸大楼的北楼就被680公斤的尿素硝酸盐氢炸药袭击过了,死了六个,伤了一千多个。
凶手舍不得租车的四百美元押金,回租车行取钱的时候,被FBI盯上,然后一路追查凶手背后的主使人,最后落在本拉登头上。
反倒是2001年的911,9月16日的时候,本拉登就断然否认自己跟911有关,说自己没有途径组织恐袭事件。
也因此,一直都有说911是美国人自导自演的说法。
不管是不是,反正王雪娇按照规定上报了。
谁说我王雪娇从来不汇报!污蔑!完全是污蔑!
请苍天!辨忠奸!
虽然这份情报交上去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提前3个月就能精确预测攻击时间,实在是太扯了。
就算是预测,也只能预测到会进行攻击这个可能性。
至少要等到真的开始动手前的一两个星期,才能确认到底是什么时候。
所以不被人相信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连王雪娇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王雪娇的梦想实现了。
上上下下一群人都知道,这份情报,是一个情报员,把金新月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得到的确切消息。
并没有人在意王雪娇无力的哭泣:“金新月的毒枭换那么快真的不是我干的啊,第一次是他们自己内斗,第二次是基地过来复仇,我什么都没干哇,呜呜呜。”
冯老以他的速效救心丸空瓶为誓:“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
·
眼看着培训时间就要结束,张英山从培训负责人的嘴里套出他们下一期精英培训班的开班时间。
就在他们走的当天,红其拉甫口岸通行的最后一天,他们入关,那些参加培训的出关。
然后在这座大山深处进行封闭培训,培训到明年,从昆仑秘道把人直接送进南疆。
普通的培训是一个月就一期,从现在培训到昆仑秘道能走人,那就是培训五个月,啧啧啧。
五个月,只要底子稍微好一点,突击这么一下,考公都能过了吧……
王雪娇想起那个在国外间谍的指导下,顺利考公上岸的董姓男子。
这里四下荒无人烟,没电视、没游戏、没街逛、天天除了刷题就是刷题,越看越像脱产培训圣地。
要不是现在工作基本上还是包分配,王雪娇几乎要怀疑,他们就是打算开一个封闭考公培训班。
毕竟从上往下渗透才最致命。
猛虎帮众们这几天一直在附近转悠,他们是客人,没有培训任务,随便瞎转悠,也没有人在意。
终于到了过境的日子,提心吊胆多日的尹俊杰快要哭出来了,他借了王雪娇的电话,向总部报平安,顺便检货。
王雪娇见他如此激动,觉得这小子要坏事,让坐在他旁边的猛虎帮众死死盯着他,这小子如果有任何异动,包括但不限于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就把他当贼一样按住。
“能不能做到?!”
帮众坚定回答:“能!!!”
国门验货,这是一个仪式,大概类似于飞机过水门,表示这个项目合作顺利。
车队从荒凉的山道上缓缓向上。
车里的海拔仪数字不断上升,当海拔显示到了5100米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根草率杆子,以及草率的写着英语的木牌,木牌下坐着两个巴基斯坦人。
这根长得像农村私自拦路的小杆杆,就是海关、边检、国门,与许多年后高大威武的阔气大门完全不能比。
相比之下,中国那一端的要豪华一点,有一个大横幅。
上面写着《热烈庆祝首批中巴紫草采购协议顺利完成大样检测》
尹俊杰泪流满面,差点高呼“到家喽~”,被坐在一旁的人死死捂住嘴,这才没露馅。
紫草被均匀地分装在所有的车上,完全没有人对车子进行安全检查,边检就这么随便看了几眼,便挥挥手,让紫草车赶紧入境,完成与横幅拍照、领导讲话的重要任务。
王雪娇默默地看着,心里默默记住下一次汇报的第一条内容:谁说有正经任务的车子就不会兼职其他不正经的任务?怎么能就这么放进来了。
虽然如果不放进来,她也会很烦恼。
她混在人群里,看着领导坐在台上:“……我再简单讲两分钟。”
打了三十几个呵欠,仪式终于结束了。
车队向塔什库尔干县行进。
巴基斯坦的车不符合中国城市的上路要求,太扎眼,明天会有新的车在塔县等待接货,以及,接头人会过来为他们接风洗尘。
当晚,培训基地刚刚迎来一批信仰最坚定、最不怕死、最坚定要造反的狂信徒,所有人烤肉,欢呼,预祝他们即将达成的伟大胜利。
培训基地忽然发生爆炸,放在基地里的所有易燃易爆物一起殉爆,爆炸声波在山谷间回荡。
四周的雪山被震动,发生雪崩,将计划明年开春干一票大事的狂信徒都深深埋在雪下七八米。
无人生还。
·
·
冯老收到来自陈永平的线报
【距离喀喇昆仑公路约三十公里处,发生雪崩,雪崩轨迹蹊跷,疑为爆炸导致。】
冯老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用“疑为”了,不管是爆炸导致,还是有人在山里发出高分贝噪音导致……确定是王雪娇导致准没错。
一定是王雪娇上次汇报说的那个狂信徒培训基地。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她没有请示说要炸掉基地。
到现在,她也没有就这件事情进行汇报,可见,她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现在在冯老心里,已经下了定论:
一百次里面说全是她干的,肯定是冤枉。
一百次里面说九十件是她干的,肯定有遗漏。
照王雪娇这个操作,让她破一件案子,她把附近相关和不相关的,包括还没来得及立案的案子都处理掉了。
冯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曾局……
“什么?想问王雪娇?她那是自学成才,有很多习惯是进了特别行动组以后才养成的,以前她在绿藤真不这样,我们绿藤市局做事一向守规矩……啊哦哦,是问那个啊……”
“对,我们绿藤市局一向有积极主动,防患于未然的优良传统……是……我们秉承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王雪娇同志在每次市局培训的时候,都很认真。”
“……她不爱汇报这件事,绝对不是我们教出来的,我们基层一向谨小慎微,正常打出一颗子弹都要写报告,写分析,确定是不是真的要开这一枪,绝对不是我们教她有事都不汇报的。
对!她以前不这样!从来没有!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在家的叶诚打了个喷嚏。
第177章
护送大地母神在地上的代行者入境之后,拥有护照和合法工作签证的阿里可以继续跟着。
猛虎帮的各位保镖就撤回到巴基斯坦首都,继续经营猛虎安保分公司。
在强大的宣传攻势之下,所有在巴基斯坦的商人都知道有一个牛逼的安保公司,可以随意往来金新月和首都Islamabad,中间不管是政府军拦人,还是割据的武装势力拦人,猛虎安保公司的车队都能平安无事。
俾路支省是出了名的资源丰富,却要饿死的神奇之地。
要铜有铜,要金有金,还有天然气、煤炭……就是爱打仗。
要是有一支能搞定当地武装份子的队伍,商人们愿意富贵险中求。
猛虎安保公司不仅能搞定内斗的俾路支省和旁遮普者,连印巴这么糟糕的国际关系在猛虎安保公司面前不值一提。
曾经得到王雪娇帮助上位的希尔里先生,印度拉梅斯沃勒姆的议员大人,他凭借着短时间内重振地区贸易时展示出的强大个人能力,得到了地区民众一致好评。
凭借着这一份人望,以及他个人、岳父母家、一位看好他的大亨,还有卢比的共同努力……希尔里直接跳过了他心心念念的市长职位,被调去新德里,负责与外贸相关的工作。
印巴关系一向不好,时不时互相干一架。
每次干架,就会封路断绝往来,不过印巴关系不好,跟余小姐的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余小姐又不是巴基斯坦人,公司里的正式雇员们也不是巴基斯坦人。
希尔里先生愿意为余小姐的公司大开绿灯,当初他刚认识余小姐的时候,以为她只不过是普通的热心人,直到她居然愿意跟着海军一起去那么血腥的现场,他相信以余小姐的胆识,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再然后,余小姐消失了一段时间。
再次得知她的消息,是金三角变了天,余小姐的照片出现在国际新闻里,她成了金三角的实权人物。
再然后,听说她去了金新月,金新月的大毒枭从利德变成了坎威尔,现在连坎威尔也被干掉了。
早不死,晚不死,余小姐一去,他们就死了。
总不能是他们活得不耐烦,突然决定自杀的吧。
权势滔天!哪哪都有人!全都听她的话!
对于这样一个人,除了跟她合作,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相处模式吗?
说不定哪天余小姐就出了新主意,助他再攀高峰。
跟余小姐处好关系,是必要的!必须的!必然的!
印度那种地方,也是属于懂得都懂状态,只要关键人物闭上眼睛,那么所有人都是瞎子。
就这样,互相为敌的俾路支省和旁遮普省、印度与巴基斯坦,猛虎安保公司都能畅行无阻,就算没有任何安保需求的公司,也会找他们。
原本暂时停滞的代办牌照、代办通关、代排队等等业务也跟着一起重启开启。
有些没有加入猛虎安保公司,但是又想跟着过关的货车,在通关的时候,都会悄悄跟在猛虎安保的车队后面,想假装是猛虎安保的车。
不求能顺利通过政府设下的关卡,只求路上打家劫舍的各位好汉看见前车上的猛虎标志,能放他们一马。
以前奎达的司机们只能趴零活,收入极不稳定。
男人一闲,是不会想着带孩子做家务的,他们只会凑在一起抱怨:“凭什么我这么优秀,却赚不到钱?一定是被旁遮普的殖民者害的!”
“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一定是哪里错了。”
“我得养家糊口,我要为了老婆孩子干点什么!”
然后……就加入武装组织了。
现在,他们闲不了一点,除了货运,他们还有别的很多活要干,光是来俾路支看矿的老板们就一大堆,哪个国家的都有。
有志气的司机白天干活,晚上学外语,以求能接更多的活。
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入:“干干干!只要每天有活,我可以干到公司倒闭!”
有人叫他们去参加武装组织,破坏工厂和公司,重现俾路支荣光。
不去!明天还有一单活呢!
举着枪跑来跑去,还有被打死的危险,一天才三美元。
跑一趟长途下来,一天至少二十美元还管吃住。会翻译的话,不仅工资高,只要热情一点,还有额外小费可以拿。
什么?你们要破坏的矿山就是明天我老板要去看的那一家?
这还得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要举报你们!
猛虎安保公司给他们工作,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只有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现在大家都有鞋穿,哪怕是草鞋,那也是鞋啊,何况现在已经是皮鞋了呢~
新买的,锃亮锃亮,舍不得扔。
王雪娇原本担心他们会不会挣不回豪华大别墅的水电费,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这三百个帮众离了金三角,过得一点都不差。
留在金三角的其他人得知此事,干活更加卖力了:猛虎帮居然还有海外的晋升渠道!
现在有钱,未来有晋升,前途不可限量。
猛虎帮众们已经开始瞄着地图,觉得自己能搞定哪块的业务,就开始自觉自愿学习当地的语言,不仅自己学,还让自己老婆孩子学。
设立在猛虎帮地盘上的学校,从扫盲班的档次,突飞猛进到了专业外国语学校的水平,连斯瓦西里语和索马里语都有设置。
·
·
每一个公司,不管是刚起家,还是已经做到很大。
老板都是公司里最大的销售,都要去开拓市场,打造公司形象。
去白宫卖笑也好,拎着快递盒满世界乱蹿也罢,都是具体的操作形式。
猛虎帮的帮主也不能免俗。
在巴基斯坦留下基业,王雪娇又到了一个全新的城市。
塔什库尔干,中国的西极之城,乌鲁木齐的上下班时间比内地晚两个小时,塔什库尔干的上下班时间比乌鲁木齐还要晚一个小时。
第一印象是交通很差,那么大一个县,跟周围也是季节性交通,冬天雪灾,夏天泥石流,从喀什通往塔什库尔干的道路就很魔幻,被冲坏的地方破破烂烂,不破不烂的地方特别新,年年修,年年坏。
比如现在,它又坏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降雪,把山路给挡了个严实。
在未来,南疆的许多秃山上会立着一排一排的铁挡板,据说就是为了下雪的时候挡一挡积雪,免得它堆着堆着,忽然决定大家一起往下走,形成雪崩。
现在没有这么富,所以,一场雪之后,积雪掉了下来,把路完全盖住了,要等人过来清障。
真的是等人,甚至都不是专业除雪车。
干这活的都是驻扎在此的部队出人,就指着战士们挥动铁锹加油干,把雪都推走。
王雪娇觉得自己在塔什库尔干特别扎眼,这里是塔吉克族的地盘,塔吉克族属于白色人种,深鼻高目,虽然也信教,但是人家就很正常。
路上偶尔路过几个女人,都穿着民族服饰,戴着花花绿绿的小帽子,帽子后面披着透明的薄纱,衣服也是红红黄黄的鲜艳色彩,绣着金银丝线,非常漂亮。人也不蒙头盖脸,都大大方方的。
王雪娇对这里的第二个印象是人少。
塔什库尔干县直到202X年都没有太多常住人口,站在最热闹的大街上,有一种非常空旷的感觉。
就连最繁华的商业街,都没有那种连绵成片感觉,商店与民宅混在一起。
就是这么空旷的地方,当王雪娇这一身连眼睛都不露的黑闷罐风格衣饰在街上出现的时候,她感觉全县的人似乎都出现自己身边。
所有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回头看,打量着这个不知是哪里来的怪胎。
正常情况下,回头率高代表着是帅哥美女。
不正常的情况下……就是王雪娇现在的状态,她一点都没办法为这种回头率骄傲。
“呜呜呜……”王雪娇悲伤地坐在屋子里,不蒙头盖脸,就露馅了,蒙头盖脸看起来像是要去抢银行。
她揪着张英山的衣服:“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把我化成本地人的样子!我要出去玩。”
如果这是乌鲁木齐,汉人不少,王雪娇先溜出去,把黑罩袍一脱,混进人群里毫无压力。
遗憾的是,这里是塔什库尔干,离最近的喀什都有二百八十公里。
太偏远,路上走过的全是高鼻深目的塔吉克族人,王雪娇那张脸,跟黑罩袍一样扎眼。
如果想要通过化妆修改,也颇有难度。
王雪娇的五官生得很古典,基础摆在那里,现在的化妆品和各种辅料也远不及未来那些玩COSPLAY的人。
她现在的要求,就如同让张英山把一张古典仕女图爆改成玛丽莲梦露。
“我先出去看看有没有好用的化妆品卖。”张英山起身去旅馆前台打听附近人哪里有卖化妆品和衣服的。
王雪娇看着他走出旅馆,向着某个方向径直去了。
有几个男人与他擦肩而过,进入旅馆。
不一会儿,脚步声就上楼了,敲了敲隔壁的门,隔壁就住着坎威尔的手下。
从外面来的人、找坎威尔,那肯定是接头人啊!!!
旅馆墙壁的隔音不怎么样,隔壁说话的声音很清楚的传到王雪娇的耳中……听不懂,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语。
王雪娇拨通特别行动组的电话,压低声音:“请求支援。”
冯老不由一惊,能让王雪娇主动打电话,已经是绝对的大事,让她说出请求支援,那得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
王雪娇:“有一伙人到了隔壁,可是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求翻译。”
事情确实挺大,先找人确定这是哪种语言,然后再找对应的专家。
对方说的是柯尔克孜语,跟塔县人说的塔吉克语不是一路。
如果王雪娇现在在喀什,特别行动组有线人在那里,可以马上赶到宾馆在现场监听并且翻译出来,现在也只能通过电话转接。
其实也不是专门的翻译人才,只是当地线人,他一边听,一边翻译,那些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
主要是互道辛苦,然后是说人情场面的片汤话,再然后聊这个破路什么时候通,还有运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还兴高采烈地分享着狂信徒培训基地的丰硕成果。
那六十多个人不是当耗材用的,个顶个的都是领头羊。
对他们的要求是每人都能带一支队伍展开行动。
经过五个多月的专业培训,从思想,到技术,都能得到全方位的提高。
他们回来的路径是昆仑密道,而不是红其拉甫口岸,那里就是从村到村,根本就没有任何边防和检查。
当这些受过培训的人回来的时候,就会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悄无声息,然后再分散到各地,组织起破坏的力量,打全国一个措手不及。
“啊哈哈哈哈哈哈。”隔壁相谈甚欢,当他们幻想到他们的人如何一手遮天的时候,不由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这位临时找的翻译员越翻译越心惊,他就是南疆人,已经见识过几次爆炸,见到袭击对普通平民造成的伤害和恐慌。
他再也不想让家乡受到这样的破坏,他翻译的时候,捏紧拳头,恨不能隔着电话线,把这些密谋者全部掐死。
谈话以今天晚上去哪里摆宴吃请结束,隔壁的人出来了,迈着轻快的脚步下楼。
翻译员没有结束通话,而是迫不及待地请命:“首长,这次行动请让我参加吧,他们说的昆仑密道一定是塔里木绿洲那里的入口,皮山县桑株乡,我家就在那里,从那里向南翻越昆仑山的达坂,走赛图拉,就能翻过喀喇昆仑山口,下面就是克什米尔的拉达克!”
他的语气十分急迫,他知道在没有解放前,家里过着什么日子,现在已经比当年好多了,那些只知道搞爆炸的人,根本就只是想抢权力,而不是想搞好民生,要是真让他们得了手,还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冯老笑呵呵:“我知道你很急,你先别急。”
翻译员更急了,最近出的几次内鬼事件他也有所耳闻,他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死,就怕一腔热血不被认可,怕被当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急急分辩:“首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家是三代都是党员!新疆解放的时候,我家几代人都上战场了,我太爷爷是给巴依老爷吊死的,我家跟他们有血海深仇……”
“哎,不是不相信你,是他们已经不重要了。”冯老语气悠然,从容不迫,“你先说说,昆仑密道是怎么回事。”
翻译员心中暗想,大首长就是大首长,听到这么大的事情都如此镇定,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他看了一眼另一部电话,电话没挂,但也没有人说话,可能被这么大的计划吓着了,毕竟一次培训出六十支袭击头领,这在过去都是从未有过的大事。
如果六十处同时发生爆炸……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翻译员定了定神,开始介绍:
所谓昆仑密道,其实就是古人走的路,一共有三条。
一条是穿过阿克赛钦的白石滩,这是最好走的,所以,政府果断把它修成了新藏公路,能走车队。
一条是所谓唐蕃古道,是吐蕃军队趁大唐内乱,抓紧时间吞了西域大半江山的好东西。
翻越克里雅山口,可以直达藏北羌塘,这条路险峻奇绝,冬天太冷有积雪,雪的厚度可能比成年男人还要高。夏天太热还有融雪形成的洪水,连牦牛都有可能被冲走。
清末有《西藏志》记载:“其路冬夏不可行,困难异常。”
还有一条就是翻译员说的,桑株古道,那里是塔里木绿洲的边缘。那里天气变化莫测,就算是盛夏,在河谷也会一会儿暴晒,气温四十度,一会儿鹅毛大雪,气温降到零下,不熟悉当地气候的人很可能就会死在那里。
只有在一个叫“三十里营房”的地方有部队驻扎,村子里没有部队,整个乡只有一千多人,而且主要是牧民。
牧民,就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散落在山里各处的那种职业。
白天的村子里就只有几个女人和孩子,要是有大队的陌生男人路过,她们是不会出去围观、张望、搭讪的。
那里有一条有上千年历史的古栈道,每年都有本地驮队往来于栈道,前往西藏或印度,对道路熟悉的人很多,只要花钱雇向导,外人也可以顺利往来于古道。
听着隔壁的人也离开了,王雪娇终于敢开口说话:“你们那里没有一对一的结亲活动吗?”
翻译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在电话那头的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声,与他想象的胡子拉碴的壮汉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形势这么严峻,她一个汉人女子,是怎么成事的?
疑惑归疑惑,特别行动组会让她来,就说明她一定有过人之处。
翻译员问道:“什么是一对一结亲活动?”
别说他了,就连冯老都没听说过。
王雪娇解释道:“就是边境城市的干部,跟基层的百姓一对一结亲,每个月去探望一次两次三次这样子……了解思想动向,了解边境形式,如果有奇怪的人偷偷入境,也可以马上汇报……不都是这样的吗?”
翻译员和冯老都沉默了,翻译员缓缓开口:“有些地方有,大多数地方没有。”
有的地方是真的斗争形势严峻到不行了,才有一些安排,不过也不是陌生干部去结亲,而是本来就是亲戚,组织上把思想进步的那部分争取过来,属于是地方上的自行安排。
他也很好奇,王雪娇怎么会知道这么冷门的知识。
王雪娇是旅游的时候听当地人说的,主要是抱怨工资低,事情多:“拉条子一碗二十块,一个月工资才五千,还有一千块钱是高寒补贴,每个月还要去牧民家待几天BLABLA……”
她以为一直是这样,其实大规模的结亲活动是从2016年才开始。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啊,我看电影里面说的,就是《冰山上的来客》,阿米尔不是跟那个啥啥老汉结干亲了嘛……不就是说的塔县的故事嘛?我以为从那个时候开始,都是这样。”
哦,原来是看电影看的。
冯老沉吟片刻:“是啊,还是要靠动员更多的群众才行……你提醒我了,等这次任务结束了,你交一份报告上来,要把你这次行动的细节一一汇报,还有……”
王雪娇本来还呲着牙笑嘻嘻呢,忽然,听到“交一份报告”,“细节”,“分析”……
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
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为什么还有写报告这种事啊,呜呜呜……
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哇!
电视里面的人都是说
——“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就退休了”;
——“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就回老家结婚”;
——“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就在XX岛买一个大房子,从此金盆洗手,不问江湖恩怨”
……
怎么到我就是交报告哇!!!
老板,你你你,你怎么也不按常理出牌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立FLAG……任务结束也没啥好事等着,于是任务就可以顺利结束了。
王雪娇无语问苍天,她很惆怅。
冯老安慰道:“只是写你应对这些事情的时候采用的方式,不问你是怎么使用炸药和枪支,以及人员调配的细节。我们不会像基层派出所一样,放一枪都要你写报告。”
“……”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哪有什么方式,我有钞能力,没有钞能力的时候假装自己有钞能力,开空头支票,打白条,胡乱许诺……
有了钞能力,就有人有枪,再靠九年制义务教育学到的那么一点点古代兵法,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好消息是她还不用完全绝望,她还有张英山,御用秘书官,他全程都跟着,就交给他写,自己负责最后审阅就行了。
亲自动笔,何必呢,又不是要写《轮台罪己诏》……等等,轮台好像就是在新疆,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一个不想写报告的小女孩轻轻地碎掉了。
不管了,先答应下来。万一有奇迹出现呢,万一一号首长的秘书忽然福至心灵,大发慈悲,决定替她代笔呢~~
啊,要相信光!
再说,这次的任务且做呢,哪有这么容易就完成的,过几年,等冯老自己都忘了,或者他也该退休了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老板一朝报告,不是他主管,不就没这事了嘛~相信他不会在工作交接里面专门写一条“要王雪娇交报告”。
没有什么事是拖一拖不能给拖黄的,如果没有,说明拖得还不够久,灭哈哈哈哈哈~~
实在不行……那就一个人,一盏灯,一支笔,一个奇迹……
张英山,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王雪娇语音轻快:“好呀~等任务完成了,我一定认真写~”
冯老顿了顿,对王雪娇说:“你们两个现在语言不通确实是个问题,等路通了,阿布杜热合曼·帖木尔,你到喀什与余梦雪汇合,然后一起行动。”
“是!”
王雪娇好奇地问了一句:“帖木尔不是蒙古语吗?”
帖木尔帝国还是很有名的,干翻了波斯帝国呢。
“我们也用的。”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嗯,也挺正常。
一个词大家都在用,不一定是一个意思。
像哈萨克语里的“可可托海”是“绿色的丛林”,蒙古语里的则是“蓝色的河湾”,不仅颜色变了,连品种都变了。
现在王雪娇也不知道路什么时候通,两人交换了联系电话,便挂断了。
王雪娇非常感慨,还是有电话好办事啊,搁以前就悄悄咪咪地约定暗号,见面了先来一通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又过了一会儿,张英山带着采购回来的胶、贴、棍棍、假发以及等等回来了。
王雪娇坐在椅子上,张英山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手里拿着双面胶贴,琢磨琢磨,剪成几块,比划比划,贴上去之后,又看了看,揭下来,又重新修剪。
王雪娇催促道:“你得快一点,他们晚上约了吃饭时间,多半会带你去。”
“我知道,不着急。”张英山仔细地一点点修饰王雪娇的眉眼,只要眉眼像了,其他地方稍微差一点,影响也不大。
他平静安稳的状态,抚平了王雪娇的焦躁,她坐在椅子上,把刚才与冯老和帖木儿通话的内容告诉张英山。
“这么说,后天就能见面了。”张英山拿着小刷子,给王雪娇的眼睛刷眼影,贴上好几层胶贴绷住眼睛,再上一个大烟熏妆,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西域美女的气质。
“后天?路就通了?神速啊!”
“嗯,我刚才去问了,不止我们一队堵在这,所有最后一天从红其拉甫口岸进来的客车和货车都被堵在塔县,谁都走不了,再堵着的话,塔县的食物储备跟不上,所以这次出动了更多的人去铲雪,尽快把外地人都送出去。”
“噢。”王雪娇点点头,“怕我们把全县城的食物都吃空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可以早点出去了。”张英山伸手抬起王雪娇的下巴,拿起大刷子开始给她的鼻子上高光、打阴影,在视觉上打造一个如本地人一般异常高耸挺拔的鼻梁。
化得不错,但到底经不起凑近了细看,王雪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哎,你说我现在摔一跤,还来得及像木思槿那样长出一个天然的高鼻梁吗?”
“摔伤了造出来的鼻子,怎么能算是天然。”张英山摇摇头,“再说你的鼻子又不塌,太高了也不好看,五官适合脸型最重要,不是一味的大,一味的挺才是好。”
王雪娇点点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张英山的鼻子,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又摸了摸:“你的鼻子摔过吗?”
“没有。”
“噢……”王雪娇的声音怪怪的,还在捏他的鼻子。
张英山好声好气地问:“我的鼻子怎么了?这么好玩?”
“我听说,男人的鼻子跟他的命根子成正比,鼻子越大,下面就越大,你这鼻子……嗯,不算很大啊。”王雪娇说得一本正经。
张英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压低的声音也难以挡住他语气里的不满:“那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瞎说。难道鼻子也能变大变小?”
当他发现王雪娇的眼神灼灼,下意识的撤身想躲,被王雪娇抱住腰,一个前扑,被推倒在床上。
“你不要出去逛吗?好不容易才化好的,小心别蹭掉了。”张英山被王雪娇压在身下,声音艰涩。
王雪娇支着胳膊瞧着他:“你不乱动,就不会蹭掉了。”
“你……嘶,轻点……”张英山被刺激的腰腹不住抖动,他努力做了反击,报复性的咬住了王雪娇的手指,含恨带怨的在齿间磨了磨。
“你不怕我报复吗。”
王雪娇在他耳边轻声调笑:“声音这么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张英山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把你干过的坏事都记下了。”
“略略略~~这么大的人了,还记变天帐,幼稚。”
王雪娇冲他吐舌头,做鬼脸,下一秒便被忍无可忍的张英山一把搂在怀里,灼热地封印住她还微张着的嘴唇。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阿里在门外用英语请张英山去赴宴,两人才分开。
张英山的大胡子在刚才的动作中已经歪了,得扯下来重贴,眼妆也有点花,得卸了重新描画。
折腾这些需要时间,王雪娇觉得这会有问题,哪有男人出门出二十多分钟还出不去的。
如果他们主动问,还能找找借口,比如便秘什么的。
就怕他们不主动问,然后偷偷在心中起疑。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疑邻盗斧,看什么都不对。
“怎么样?”张英山收拾完,给王雪娇看。
“等一下,我给你补一点。”王雪娇偏过头,在他露出脖颈上留下了四五块吻痕,“现在好了。”
几个人已经在楼下等着张英山,他们确实如王雪娇担心的那样,对张英山在屋子里老不出来感到疑惑。
等张英山下楼,众人一看他脖子上的痕迹,顿时露出“我懂我懂,原来是这样”的迷之笑容。
接头人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不要紧,夜还很长。”张英山眉毛微挑,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要去找点乐子,你……还去吗?”坎威尔的手下咂咂嘴。
张英山长叹一声:“我也想,不过现在……真不行,要是不满足她,后果很严重。”
阿里为他翻译了这些,同时还自作主张地配了一个张嘴咬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众人看着张英山的脖子,心中了然,大笑起来。
还有人跟他开玩笑:“巴基斯坦离印度那么近,你都没有买几瓶神油?”
张英山理直气壮:“靠神油算什么本事,真男人就要靠自己。”
走出门的时候,张英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窗户,心中暗道好险。
要不是王雪娇突然临时起意,给他吻出这么多块痕迹,一会儿他们要拉着他一起去嫖,他还真不好脱身。
要是在别的地方,他还能说自己是王雪娇的男宠,主人不让,他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在本次任务里,王雪娇的人设是贞洁懂事的规矩女子,他不可能演一个“妻管严”,说老婆不让,所以不能去,就显得很假,两人一起人设崩坏,一起被杀了埋沟里。
他甚至连只是坐着围观,逢场作戏般的拉拉手,亲亲脸都不能,倒不是他为了保住“贞洁”,连身份都可以不惜暴露。
主要是那个大胡子,它很脆弱,毕竟是粘在脸上的,碰一碰就歪了,要是被人看出来,那就是灭顶之灾,死路一条。
现在他有理由了,得留着力气,回去跟没睡够的老婆再大战三百回合,所以拒绝impart,这是多么光明正大。
张英山莫名的觉得王雪娇或许真的有玄学在身,她临时随便做的一个小动作,就能解决这么大的问题。
等男人们都出去了,王雪娇也换了张英山买回来的塔吉克族服饰,戴上小帽子,在镜子前面摇晃了几下脖子。
还是国内好啊,女人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去饭店吃饭都不奇怪。
王雪娇快乐地跑出去,过油肉拌面,馕坑肉,我来啦~
路上有好几家小吃店,屋里的人数都差不多,王雪娇深吸一口气,决定跟着风里的味道,寻找最想去的地方。
让她最终停下脚步的小店有卖她想吃那两样菜,但特色菜是椒麻鸡。
而且是一整只一整只的卖,不拆零,更不可能卖四分之一。
老板的态度很坚决,别人都整只带走,你就买四分之一只,剩下的我卖给谁去?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态度,王雪娇忍痛放弃椒麻鸡,先点了过油肉拌面和馕坑肉。
哼,椒麻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九十年代才出的创新菜式,刚刚在呼图壁县的沙家被发明出来。
如何就能这么快跑到南疆的高原地区?
肯定是老板不知道在哪里听说有椒麻鸡这么一种东西,就自己一琢磨,弄了点椒,弄了点麻,弄了点鸡,就这么凑出来的。
王雪娇坐在店里等面的时候,被身后飘出的香气勾得神魂颠倒。
这家店的椒麻鸡是真香啊,被撕成一条一条的鸡肉里面拌了生葱白和生洋葱,椒麻鸡是带汁水的,那股香气极具穿透力,带着鲜香与辛辣,闻着就流口水。
椒麻鸡的香气好像一个火辣美艳的霸道美人,只要她出场,无论在哪里,就是全场的焦点。
与之相比,过油肉拌面的小麦香和羊肉香,显得过于贤良温柔。
馕坑肉的美拉德反应产生的焦香,也不过是在刚出炉的那么一瞬间最诱人,随着温度慢慢下降,那股香气也渐渐的淡下来,甚至还有一点油腻感。
椒麻鸡!只有椒麻鸡!它本来就是凉拌菜,不存在温度低了以后香气减半的问题。
王雪娇最惦记的两道菜,在椒麻鸡面前相形见绌,败下阵来。
越闻越香,越闻越想吃。
见异思迁,人之常情,对!买一整只,先吃一点过过嘴瘾,然后带回去,给张英山吃,他跟那些人吃饭,哪里是吃饭,就是在全程玩脑子,肯定没胃口。
想到这里,王雪娇果断地要了一整只椒麻鸡,不想居然是最后一只,王雪娇心情大悦。
老板熟练地在手上戴上塑料袋,然后将整鸡撕扯开,将鸡翅、鸡翅根、鸡腿、鸡胸扯成碎肉条,一起投进塑料盆。
这家的鸡确实煮得讲究,鸡皮金黄,鸡肉嫩白,肉与骨头之间的缝隙里甚至还会沁出一点汁水,看着就鲜嫩可口。
与鸡肉们一起进盆的,还有一两寸长的葱白,切成丝的洋葱,以及各色调料。
其实王雪娇吃的版本里面还有千页豆腐、木耳、莲藕片、腐竹……她也很喜欢,可惜现在的椒麻鸡还相当朴实,没有那么多配菜,只有辛辣的两种葱陪伴。
老板动作麻利地将鸡肉与配菜、调料拌均匀,手一抖,原本套在他手上的塑料袋翻转过来,成了盛椒麻鸡的容器,递给王雪娇。
手撕鸡的鸡皮不像切的那般齐整,乖乖地留在鸡肉上,王雪娇非常喜欢吃鸡皮,便先夹了一筷子脱落下来的鸡皮放进嘴里。
椒麻鸡的制作方法与白切鸡有几分相似,鸡皮也是走的“脆、弹”路线,接下来,夺走全部感官的就是椒麻鸡的味道了,那扑鼻的香气,还有辣、鲜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
汁水丰富的洋葱丝不甘示弱的迸出它独特的味道,与鸡皮上综合调料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最后留在舌苔表面的就是花椒的麻,一跳一跳的刺激着舌头,好像过了电一样。
王雪娇再夹了一块鸡肉,一口下去,汁水在口腔里溢开,似乎每一根鸡肉纤维都透着汁水,显得柔软弹嫩,难怪这家敢拿南疆还不常见的椒麻鸡做为招牌菜,确实有一套!
这会儿又有三个人进来了,他们长得像本地人,但是说的却不是塔吉克语,与老板只能用生硬的汉语交流。
他们是慕名而来,想吃这家的椒麻鸡,不幸的是,最后一只鸡被王雪娇买走了。
老板说:“你们可以明天再来吃,早点来。”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回喀什。”
老板嘿嘿一笑,摆摆手:“走不了~路都没有通。”
“嘿嘿,你不知道,有一个领导也被堵在这里了,他急着回去,今天晚上连夜干,到明天下午,路肯定就通了。”
老板“噢”了一声:“很好啊,要是路再不通,我的鸡都不够卖了。”
那些人又遗憾地看了一眼空空的铝制方形盆子,那里曾经有堆积如山的椒麻鸡,现在只剩了一点汁在盆底。
“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尝尝我的,我就一个人,吃不完。”王雪娇热心开口。
这边少数民族都很好客,不认识的陌生人也能去婚礼上凑热闹,路过牧民家,向主人讨一杯茶水,主人就请人进家吃顿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三个人完全没推辞,就在王雪娇身边坐下了。
王雪娇也不是瞎客气,她把过油肉拌面吃完了,馕坑肉只吃了一半,椒麻鸡吃了一条腿,一对翅膀,确实还剩了好多……她已经有点吃不下了。
他们点了拉条子,然后与王雪娇攀谈起来,王雪娇得知他们是喀什一个机关的工作人员,出来陪领导出差。
领导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写报告,他们只能自己出来觅食。
“这么爱写报告……”王雪娇心中悲愤。
冯老!看看人家!!!
人家是领导自己写!!
不是让我这个小兵写!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嘛!
差距啊!
你要反思!
几个人继续瞎聊,王雪娇又得知他们是来扶贫的干部。
边境地区最需要的就是稳,人一旦穷,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东西都敢出卖。
而塔什库尔干,这个与巴基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接壤的地方,偏偏是全国最穷的地方之一,特困县。
一直以来,县政府都在努力,本地的农牧民不愿意经商,就给福利给政策,硬拖着他们去赚钱。
一个人抱怨道:“这边的人,要他们多干一点,简直就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今年县政府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农贸市场,可真不容易啊……看看人家南边的特区,谁不是抢着做生意,就这么一个农贸市场,想拉人进去卖东西,就差给他们磕头了。”
“等他们尝到甜头了,也会积极主动,以后会好起来的。”另一个人安慰道。
王雪娇在旁边帮腔:“是啊,老板,你也是从外地来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老板笑着问。
王雪娇微笑道:“椒麻鸡是北疆的,刚兴起没多久,你就已经会做啦,还做得这么好,至少得是亲自吃过才能做得出来。”
“我是本地人,我哥哥住在乌鲁木齐,我是在那里吃到的。”
“哦。”王雪娇点点头。
老板问王雪娇:“你不像本地啊,你是哪儿的?”
“我是石河子的。”王雪娇信口胡编,之所以挑那里,是因为石河子本身就是一座人造城,是兵团把它建设起来的。
以及,王雪娇对它还挺熟,那里有她曾经觉得自己要是学习一塌糊涂,也至少能考到的……石河子大学。
老板点点头,没有再问了,大概他对石河子也不太熟。
几人吃饱喝足,结账的时候把王雪娇的账一起结了,还让老板多打包一份手抓羊肉给她:“我们吃了你的鸡,还你一份羊。”
王雪娇连连摇头:“不用,真的不用,吃不下了。”
他们还以为王雪娇是在客气,付完钱就跑了。
“……噫,跑得真快。”王雪娇对老板说,“真不用给我打包,我真吃不下了,我明天就走了,又没有锅加热。”
老板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那这钱得退给你。”
此时,王雪娇忽然听到旁边桌上有一个客人说了一句什么,她听清楚了,却听不懂,但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不友善,王雪娇疑心他在骂她,非得逼老板退钱。
王雪娇想了想,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出摊?要是路还没修好,我再来买一份椒麻鸡,真好吃。”
老板很高兴:“好吃吧~我明天一点出摊。”
“啊??这么晚啊。”王雪娇震惊:
老板震惊:“一点还晚?这边都是一点半两点吃午饭,出来太早干什么。”
“……哦……忘记了。”
虽然用着北京时间,但是实际时差是三个小时,跟巴基斯坦共用一个作息时间。
回到旅馆,男人们去嫖了,没回来。
只有张英山和阿里在屋里说话。
张英山看到王雪娇很高兴地迎上去:“晚上吃了什么?”
“拌面、馕坑肉还有椒麻鸡。”
王雪娇一边说,一边绕过张英山,直奔阿里:“阿里,我刚听到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骂我?”
她把那句话念了一遍,阿里摇摇头:“不是,这句话是说,官老爷就喜欢把他们自以为好的东西施舍给我们,想把我们都变成驯服的羔羊。”
————————
写着写着,被自己的回忆馋到了,打开某宝,下单新疆椒麻鸡……真是物离乡贵,椒麻鸡真是贵的呀匹。
第178章
对于本地人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这种事情,王雪娇接受度良好,刚才那几个干部也说了,很多农牧民宁愿抱守着原有的贫穷生活,也不想经商。
如同《白马啸西风》里的高昌人,他们把唐朝皇帝送来的东西都收起来,不愿意对原有的生活方式进行一点点的改变。
不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又觉得穷日子过得难受,开始寻求传说中的来世、死后天国……这不就给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趁机而入的机会。
今天那三个人之中,一个是银行口的,说这里的人也贷款,但是贷款不是为了给家人看病,就是给孩子上学,贷出去一千块,三年以后连利息都收不回来,别说本金了,兜比脸都干净。
另一个也在抱怨,说免费送的羊羔和母鸡,是指望他们能好好的养着,羊生小羊,鸡生小鸡。
结果一转头,贫困户呼朋唤友,叫来邻居亲戚,把羊和鸡杀了,大家美美吃完这一顿,然后……然后就等着下一次再送免费羊和鸡。
工作太难做了,扶贫扶得他怀疑人生,一会儿觉得他们穷得真可怜,一会儿又觉得他们穷得真活该,就等着伸手等人给,没人给就指望死后上天国过好日子。
王雪娇的朋友们里也有做过支教和扶贫工作的,情况跟他们差不多,积极进取的勤快人有,躺着等、靠、要的懒汉也不少,懒的还一个比一个横,外人说话根本不好使。那几个做扶贫的朋友吐槽:“本以为最大的难点是对抗大自然和找到适配的农业技术,没想到是要先搞定村长和族长。”
王雪娇只能安慰他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就是要等得稍微久一点,等到新一轮的援疆,等到深圳成为塔什库尔干的对口支援城市……一整个理念完全被打碎重建,才能好。
只不过没有事情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如果跟唐代人说推翻帝制,走向共和,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都会说这是大逆之言,就连写下“天街踏尽公卿骨”的黄巢,也没想着要改变政体,清末能有这么多人觉得该终结帝制了,是前面那么多案例证明帝制实在没得玩了,要不换条路走走吧,才决定换方向。
王雪娇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见过被搅乱国家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知道坚持下去可以看到成果。
能见到成果,就有无数的人付出,如果说扶贫和支援疆藏的干部是施肥的,那么王雪娇就是捉虫的。
把影响开花结果的害虫都抓出来。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在王雪娇脸上的时候,她伸手抓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不由吓了一跳,九点啦!!!
王雪娇猛然坐起来:人民群众该上班了,应该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路通了没有。
旁边的张英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起来了?”
“都九点啦!”王雪娇把手表给他看。
“九点……那不就是六点吗……”张英山闭上眼睛,声音含混不清:“我问过了,这边上班时间是十一点到晚上八点。”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哦……这样……忘了,时差三小时,椒麻鸡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被刚才一吓,现在王雪娇特别精神,一点困意都没有,要再躺回去也睡不着。
“睡什么睡,起来嗨!!!”
王雪娇抬手把张英山的被子掀起来,屋子里面有旅馆的自供暖,暖和非常,完全不用担心会把张英山冻死。
“啧啧啧……都没有动静,你是不是不行了~”王雪娇屈起手指去弹。
张英山本来还迷迷糊糊,这下被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伸手去促始作俑者的手腕,翻身将她压住,气恼地看着她:“本来行的,也被你吓不行了,你赔。”
他的脖子忽然被勾住,喉结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柔软的舌尖在皮肤上扫过,这一点点热湿的触感,从脖子皮肤上的神经传导到脊椎,快速飞蹿至大脑,在神经中枢绽放五彩缤纷的灿烂烟花,热力又急速下行,齐聚于一处。
王雪娇促狭地轻笑:“修好了哦~要不要试试能不能用?”
张英山绝望地闭上眼睛:“我要投诉……我要控告……再这样欺负我,我就……”
“就怎么样?”王雪娇在他耳边吹气。
张英山一咬牙一握拳:“我就不帮你写报告了!你那份自己写!”
“呜呜呜,你不爱我了,你不给我写报告,我还能指望谁呢……一号首长的大秘肯定长得没有你好看……”王雪娇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不仅虚伪假哭,手还乱摸。
张英山并非无力反埚,但怕隔壁听见,只能蜷缩着,小声哀求:“别动了,我好难受,你就饶了我吧。”
“难受?我帮你呀,我有丰富的理论知识!”
“别……”
……帮了还不如不帮,来自奇怪途径的理论知识转化为实践的时候,总有会产生几个废品……
张英山被弄得要死要活,忍不住抱怨:“你这哪里有一丁点理论知识。”
阅片无数的王雪娇不服气:“就有、就有、就是有,片子里的人都很舒服哒!你要先找找自己的原因。”
张英山按住她,不再让她乱动:“片子?你的理论知识都是从哪里来的?”
“三楼!有好多!”王雪娇理直气壮。
三楼,绿藤市局扫黄大队所在地,聚集了历次扫黄行动收缴来的书集、画册、录像带,需要有人把它们都看一遍,以便判断这到底是淫秽色情,还是单纯的封面、简介诈骗。
张英山叹了一口气:“要不,下次还是去一楼学习吧……那里的资料比较科学正常。”
一楼,市局法医科,那里有着齐全的人体解剖相关书籍,也有着丰富的死因记录,包括各种奇葩的性活动造成的致死致残案例。
·
·
新疆是个好地方,非常适合洗衣服,九点挂出去的内裤,九点半就能干透,干得脆绷绷的。
张英山冷着脸洗了内裤,又冷着脸给王雪娇把脸化上,再冷着脸把自己的脸化上,最后再冷着脸掩护王雪娇出门,他自己留下来,盯着这些人有什么动向。
旅馆里提供早饭,但是并不好吃。
王雪娇的梦想是去早市吃。
好消息是真的有早市,尽管农牧民们不愿意做生意,但是城里人还是愿意的。
这里的生意特别好做,在口岸开着的时间,每天都有车队进进出出,司机都要吃饭,吃着早饭,还会打包一份当午饭。
以前口岸关了,就有不少生意人会撤回喀什,不过这次大家都被意外的雪崩堵在路上,早市依旧热闹。
坏消息是早市上的食物也不多了,特别是难以保存的生鲜蔬菜。
塔什库尔干连草都不长,蔬菜都是从二百八十公里外的喀什拉过来,路一断,就断供。
郑和船队都没得上的严重败血症,这里直到1997年还有不少人得,头发脱落、口腔溃烂、手脚脱皮之类的缺维C症状更是常见。
现在早市上只有各种面食和肉类。
这里的馕饼是厚底的大馕,不像库车是脆脆的薄底,王雪娇喜欢薄底的库车馕,吃起来像梳打饼干一样香脆。
其他东西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吃,王雪娇悲伤地从早市一头走到另一头,只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两块油塔子,热情的老板还推销了他的皮辣红。
新疆的洋葱叫皮牙子,皮辣红,就是洋葱、辣椒和西红柿凉拌在一起,现在西红柿都算是稀罕物了,报的价格比王雪娇昨天吃饭的小店还贵,老板说涨价原因是因为西红柿很高贵,这可能是整个塔什库尔干全县最后一个西红柿了。
王雪娇哼了一声:“今天路就能通,不用卖这么贵吧。”
“不一定能通。”高鼻深目的老板晃晃脑袋。
王雪娇眨巴着眼睛:“为什么?又下雪了?”
“高原的天,变得很快。”
老板说得只是一个很朴素的自然现象,然而,王雪娇却觉得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做为一个能从“大清要完”推断出“狼人”是香港朋友的人。
王雪娇的脑袋又插上了想象的翅膀。
“天”,除了指皇帝,还指青天大老爷,也就是主管一地的官员。
什么天变了,会影响交通?
王雪娇脑中跳出八个大字:“帝君遇刺,封锁全场!”
不会是有人要对昨天那三个人的上司动手吧?
要是他被刺杀,会不会就要封路查凶手?
可是王雪娇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具体的工作单位是什么,去张望一眼,看看情况都不可能。
而且有这个想法也完全是王雪娇自己脑洞大开,没有任何证据,跟作梦有人被杀了一样,就连报警都不会有人管的。
王雪娇转过头,打算再把早市检查一遍,查漏补缺,万一有什么好吃的呢。
好吃的没看见,倒是看见了尹俊杰。
路堵了,他也走不掉,他得去喀什机场,经停乌鲁木齐,然后再回家,路上要花的时间跟直飞美国差不多。
“余小姐,这里这里~”
他乡遇故知,尹俊杰超级兴奋,向王雪娇用力挥手。
王雪娇兴冲冲地跑过去,想看看他能为自己提供什么早饭灵感。
没意思,朴素的面饼子和羊肉汤。
“听说昨天晚上部队连夜开路,今天路能通?”王雪娇问道。
尹俊杰很开心:“对,就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主管领导。”
“呃?商务部?”王雪娇好奇。
尹俊杰摇摇头:“是整个喀什地区的药监,可厉害了,是个女的,叫白鲲鹏。”
“好大的名字……”王雪娇眉头微挑,“药监还管进口?”
“不是管进口,这整个项目是她提案的,所以要管很多。”
“她是喀什人?”
那可真是相当的根正苗红了。
“不是,北京来的,也不知道算下基层锻炼,还是援疆干部。说要待几年。唉?你没看到吗?那天在口岸坐在主席台上的。”
“主席台上好几个呐,我哪都记得。就记得有一个男的,’简单讲几句‘硬是讲了半个小时。”
“哦,那个不是她。”尹俊杰喝了一大口羊肉汤,舒服地叹了一声。
“她今天要回喀什,我们厂打算在那里搞一个提炼工厂,把紫草的有效成份提炼出来,再运到内地加工。约了好几个领导呢,就是想一次把这事定下来。”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工厂?那里搞工厂,能招到工人吗?”
“有呀,有建设兵团的,别的不说,工业水平是在的,焉耆那边已经试行了好几年,提炼辣椒红色素,质量很不错,我们单位采购好几年了。”
说起专业上的事,尹俊杰滔滔不绝,王雪娇笑道:“你跟之前在巴基斯坦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呢。”
“嗐,那不是给吓得么,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哪里还敢说话。”尹俊杰撕下一大块馕饼,泡在羊肉汤里,“还是在祖国好啊。”
王雪娇问道:“那你知道路什么时候通吗?”
“不知道,要等通知,什么时候通知,我们什么时候走。”
“噢,你们住哪儿啊?”
“县政府招待所。”
王雪娇与尹俊杰告别,决定先去看看招待所的环境。
这里就一条主路,王雪娇住的旅馆与县政府招待所就隔了一百米,斜对面的关系,在王雪娇的窗口就能看到招待所的大门。
除了离县政府近一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保措施,之前是说必须有接待函才能接待。
现在,路堵了,很多走不掉的司机和外地人都滞留在这里,他们得有地方住,总不能让外地人冻死在高原上,于是,县政府招待所也对外开放了。
现在楼上楼下住满了人。
王雪娇进门,前台就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一声没问。
司机们大概也是听见了今天能走的传闻,都敞着门,以便第一时间能够听到“路通了”的好消息。
只有几间房门关着。
大概就是这了吧,王雪娇还没转几圈,忽然听见楼下一声高呼:“路通了!”
“欧~~~”所有的房间都欢腾起来,有早已收拾好行李的人拎着包就往楼下蹿,那轰隆隆的脚步声,听着简直像大军压境。
还有一些人在查漏补缺,掀被子,撩床单,看看自己有什么遗漏下的东西。
王雪娇也跟着下楼离开,路通了,她跟着的车队也会很快出发。
果然他们住的旅馆也乱成一团,都是往外跑的人。
虽然,路就在那里,而且,天气预报也说这两天是晴天,不会再下雪。
但是,九十年代的天气预报水平,跟没有差不多。
从华南到华北,从华东到大西北,指望天气预报,还不如指望风湿患者的腿。
全国人民对当时天气预报的态度是:气象局撤了吧,要你们有什么用?垃圾!
某年央视天气预报报的是不会下雪,然而主持人一早醒来,发现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为此天气预报主持人还在节目里道歉了。
连华北平原的天气都预测不准,别提本身就复杂多变的高原了,高原、山地,就是一个个的小气候圈。
现在看着蓝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但是只要一阵狂风,就能把云送来。
没有人能保证今天不会再下雪,今天不会再雪崩,不会再被堵在里面。
所以,路一通,就要马上走。
越快越好。
黑罩袍也是真省事,里面的衣服都不用脱,往头上一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身上就算背着两支RPG,都没有人能看出来。”王雪娇内心还有点惆怅。
想她在国外纵横四海,小手动一动,几十枚RPG就对着山坡轰,都不用写报告,这是冯老给她的授权。
到国内就不行了,只能用平平凡凡的小枪枪,BIU~BIU~最多放十几枪。
冯老给她的授权是冷兵器可以随便用,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授权了,在少数民族地区,比如景颇族,当地有佩刀传统,才可以随便带刀。
在大城市,以及自治区之外的城市,是不可以带的,那些都叫管制刀具。
冷兵器的使用颇有技术含量,王雪娇也就是在印度挥舞过菜刀而已,根本没有系统性的练过,什么傲寒六诀刀法、独孤九剑,统统不会,也没有倚天剑、屠龙刀可以用。
讲道理,倚天剑、屠龙刀未必比HRB400螺纹钢更好,那截钢筋被一个叫李不白的博主磨了两千多天,石头都变成“香菇”了,钢筋也就微秃而已。
习惯了强大的火力之后,再回到一切的最初,真的不习惯啊。
想当年,绿藤市局拿着“七七式”的人,眼馋“五四式”。
拿着“五四式”的眼馋“六·四式”。
王雪娇得到特批,拿到“六·四式”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钱刚的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还偷偷跑过来:“能不能让我摸摸,保证不摸坏……我都洗过手了……就摸一下……”
要是他有尾巴,尾巴都摇出残影来了。
现在王雪娇用过“伯·莱·塔”,玩过“勃·朗·宁”,“柯·尔·特蟒蛇”双手齐射,对她来说,手枪只不过是自保的小小玩具。
要说干一票大的,那还得是红旗9P、红旗16FE、枭龙战机,歼10C,再附加翼龙和彩虹……
王雪娇叹了一口气,往身上揣了一把左轮,一把“六·四式”,提醒张英山也带上:“带两把,上好膛,我怕路上有事。”
“带啦!子弹都押满了。”张英山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郑重?”
“算是吧,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知道什么,还是他随口一说。”
王雪娇把没有成功推销“皮辣红”老板的话说给张英山听,张英山也听不出什么。
极端狂热份子不会主动提这事,大概只是巧合,单纯讨论天气。
“管他呢,有备无患,再说,反正我们是坐在车上,又不重,比你们以前带枪巡逻要舒服很多呢~”王雪娇拍拍张英山的腰,“男孩子要多练练腰,对名声有好处。”
张英山无奈地笑着去收已经干了的内裤:“你真是……”
“扫黄大队失去了我,就好像西方失去了耶路撒冷!只要被我审核过的录像带,男主角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的手都可以被判定为涉黄!”王雪娇骄傲地挺起胸。
张英山默默扭头:“太残暴了。”
“哼哼,没见过世面~”王雪娇继续收拾,往包里揣了不少东西。
本以为车队可以马上出发,结果说还不行,要确定整条路上会不会有安全隐患,有些雪层现在没塌,但是被太阳一晒,下面支撑雪层的冰壳融化,那就会塌下来。
要沿途全部走一遍才行。
被困在县城里,总比被压在雪堆下面好。
在塔县的车上没有容易腐败的生鲜瓜果,司机同志们有些心急,但也没有急到要玩命赌运气的地步。
许多车子就这么停在出县的地方,打算等到前面一声令下说可以走,就立马离开。
王雪娇看看时间,让张英山去卖椒麻鸡的老板那里,打包三只鸡回来,再带点现烤的馕。
等到两点左右,前方传来消息,说检查完毕,道路可以通行,不过得放慢速度,避免滑出去,也不要鸣笛、不要大喊大叫,避免更高处发生雪崩。
一时间,整个塔县的道路上,如同万舸争流,挂着各地牌照的卡车、轿车、面包车,一起向着喀什的方向奔去。
大家的车速都不快,大概只有三十到四十公里的时速,等到了喀什城,天都要黑了。
王雪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招待所,那里还没有人走出来,也没有警察走进去,看来那位鲲鹏同志应该还好好的没事。
“走了走了~”阿里过来敲门。
两人各自收拾出了两个大包出来,王雪娇的包分外的重。
还有一只鸡是给阿里的,他已经给自己准备了食物,连连推辞:“我已经带了肉干。”
王雪娇硬塞给他,阿里继续推辞:“你们留着自己吃。”
王雪娇忽然说了一句:“给孩子的。”
阿里有点懵,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猜想也许是指给路上遇到的孩子们吃?
那就……收起来吧。
除了武器,就是食物,一人一只鸡、四个馕、一大瓶水、两个打火机和五盒火柴,避免在高原上便宜的打火机打不着火。
本来张英山是想帮她拿,王雪娇告诉他,在这种自然环境很不稳定的地方,食物和水跟枪一样,都是保命的东西,必须自己拿自己的,不能让别人拿着。
现在其实已经没有车队了,一共就两辆车,这批从金新月出来的海洛因藏在后车的油箱位置。
第一辆车是用来投石问路的,车斗里只装了从狂信徒培训基地接回来的二十几个狂信徒,他们都有合法的国内身份,也有着合理的理由:从喀什到塔什库尔干参加婚礼。
假婚礼确实办了,任是谁去调查,都查不出任何异样。
如果有缉毒警设卡拦路,第一辆车负责冲卡,引开缉毒警,这样第二辆车就能抓紧时间换一条路逃跑。
就算被抓到,第一辆车里只有司机犯了法,罪名也就是冲卡,违反的是交通法规,关几天就出来了。
就算运气不好,有警察死命抓着车不放,问题也不大,只要交一笔罚款,跟警察家里达成和解就行,一天牢都不用坐,想当明星都没问题。
贩毒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像那种贩毒居然就挣了三十块钱的人除外,他就属于人类智商的洼地,去工地搬砖都得砸碎几块,不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内。
张英山是金新月的贵客,当然不能去坐当诱饵的第一辆车,贵客那娇羞贞洁的妻子,当然也要跟贵客在同一辆车上。
第二辆卡车的驾驶室里坐着司机、副驾驶,本地的接头人。
王雪娇、张英山、翻译阿里,则坐在车斗里。
卡车的车斗只盖了一层军绿色的厚帆布,在这样的天气里,只能凑合挡挡风。
好在接头人知道不能把贵客给冻死了,为他们准备了厚实的羊皮,重是真的重,暖和是真的暖和,往身上囫囵一裹,就跟钻进帐篷似的,防风抗寒。
车斗里面虽然很冷,不过王雪娇和张英山却感到一阵轻松,这下不用担心说话或是别的什么,不小心露了馅,还得想办法杀人灭口,怪麻烦的。
现在回国了,不能随便杀人了,要是留下尸体,还得找特别行动组的处理,免得还要跟兄弟单位打交道,解释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风声呼啸,就连靠在一起的王雪娇和张英山,如果不用嘴对着耳朵说话,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悄悄话。
王雪娇和张英山裹在几块羊皮缝合的皮帐篷下面,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交换身体的温度,顺便说说话,打发这一路的无聊时间。
眺望着雪山,王雪娇压低声音对张英山说:“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在美国,打小孩是犯法的,有一天,一家美国人带着孩子到中国,结果在过边检的时候,小孩又开始淘气,美国妈妈指着墙上的中国国旗说’现在我们是在中国,你要是再闹,我可以揍你!‘”
王雪娇顿了顿:“唉~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现在只能缩在车斗里吹吹风。”
张英山小心地搂住她:“这才是卧底的正常生活,我们已经比其他卧底恣意很多了,想想丹棚,谨小慎微,还差点没命。”
“我们哪里恣意了,我很谨慎的好吧~你不知道,有个搞笑的人,那才叫恣意。
名校毕业,毕业后成功拿到了国安的录取通知书,当时她知道自己入职后就不能去外国玩了。但她以为入职前没事,于是去美国玩了两个星期,办入职的时候,没通过测谎,录取通知书就被撤回了。”
张英山被这种傻缺行为震惊了:“还能这样?名校毕业?”
“是啊,名校毕业又不代表这个人的脑子就是十全十美的。”
张英山沉吟片刻:“没有通过测谎,是指,她去了美国,还说自己没去?”
那这人不仅智商堪忧,还品行低劣。
王雪娇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被CIA的人接触过了。CIA培训最基础的间谍只需要七天,她可是待了整整两个星期。
这种就属于只知道自己不能做某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做,所以犯蠢。
如果她明白入职后不能出国的理由,就应该知道,只要接了录取通知书,也就不能出国了。”
“不过,也别说这个人了,俄罗斯有五十个犯蠢的特工,为了庆祝从间谍学校毕业,搞了一个奔驰越野车群,在莫斯科的大马路上放着音响,按着喇叭,疯狂拍照,还上传网络,哈哈哈,他们的身份是那种只有死的时候才能露脸的,然后全世界都看见他们的脸……克格勃的天都要塌了,最后他们被发配去了楚科奇,还有堪察加半岛~那算是俄罗斯的宁古塔了。那个学校的领导层跟着吃瓜落,降级的降级,引咎辞职的引咎辞职。”
风声更大了,温度更低,王雪娇往张英山的胸口缩了缩,轻笑道:“其实这种新闻看看也挺有意思的,会让我觉得难怪我这种资质平庸的人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忽然就对人生充满信心了。”
“你还资质平庸啊?”张英山笑道。
王雪娇点点头:“嗯,我有不少同事,真的是天才,脑子特别好使,所以,他们都当不好辅导老师,嘻嘻。他们根本不懂差生是为什么不理解题目,也不懂差生做不出来到底是卡在哪一步了。对他们来说,答案就在脑子里,没有为什么是它,反正就是它,就是宇宙真理。”
在呼啸风声中,车队在被白雪覆盖的昆仑群峰之间穿行,晶莹雪峰直指蔚蓝的天空。
王雪娇向前方一指:“看,那里就是王母住的地方。昆仑之巅,公格尔峰,还有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
她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小小声地念叨:“西王母保佑,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嗷呜!嗷呜!嗷呜呜!”
王雪娇拉了拉张英山的手:“你也念。”
“你什么时候信西王母的?”张英山笑道。
王雪娇摇晃着脑袋:“我一直都信啊,需要的时候,我什么都信,来都来了,顺便信一下又不吃亏。这不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嘛?我同事当年高考之前,在雍和宫投币一元,许愿能考上清华呢。从雍和宫坐地铁到清华主校园都要四块钱,还不是该考上就考上了。”
张英山微笑着学王雪娇的模样,双手合什:“西王母保佑,我们顺利平安的完成任务。”
“你还没有嗷呜。”王雪娇小声提醒。
“为什么要嗷呜?”
“西王母蓬发善啸,嗷呜几声,证明我们是她的忠诚信徒。”
张英山继续念道:“嗷呜!嗷呜!嗷呜呜!”
“嘻嘻~”王雪娇靠在张英山身上,“此情此景,可算是把我的名字凑齐了。”
她指着自己:“王。”
指着远方:“雪。”
指着张英山:“娇。”
张英山一愣,他再怎么也没想过,自己这么一个一米八几,要肌肉有肌肉,要力量有力量的男人,跟娇有什么关系。
他抓着王雪娇的手腕,转了一个圈,指向她自己:“娇。”
王雪娇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张英山身下,轻轻握捏,张英山全身一颤,声音也在抖:“有人。”
“不要撒娇。”王雪娇故意板着脸,看着张英山。
张英山恼怒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低头含住她的两片嘴唇。连她对自己使坏,自己都觉得她好可爱,张英山觉得自己不能再让她开口了。
·
·
路上所有的车都在缓慢行驶,运毒的两辆车出发的很晚,几乎走在最后。
这样前面如果有哨卡的话,前面的车子就会停下来,形成长队,这就是给他们的预警,他们可以把车上的毒品抢先处理掉。
到了晚餐时间,车队停在路边,生火烧水。
等水烧开了,司机们再往装着砖茶的水壶里续上水,这就是蔬菜了。
有讲究一点的还带了牛奶,煮奶茶喝。
然后一口馕饼,一口肉干的吃着,
王雪娇掏出她包里的那份椒麻鸡,打算一会儿等上车了,再把张英山包里的那份分出来一半装她包里。
外面的温度太低,就算是椒麻鸡本来就是凉拌菜,这会儿也冰牙,得稍微热一热才好吃。
她把椒麻鸡倒进小锅里,点起了一堆小火,小心地搅拌。
再用几根铁钎把两块馕饼架在火堆边加热。
加热之后,被低温封印住的椒麻鸡香气陡然扩散开,辣椒与花椒还有洋葱那股强烈的香气,再加上被加热的馕饼溢出的小麦香气,让冰雪都仿佛变得温暖起来,闻着香气,连刀子一般的朔风都好像变软了。
一口温热的椒麻鸡,一口馕饼,还有一口茶,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连死活不肯收椒麻鸡的阿里都忍不住了,太香了……他把自己那份“给孩子的”椒麻鸡拨出来一半,放在自己的锅子里加热,然后配着馕咬上一口。
哦~赞美真神……这是他吃过最好吃最香的鸡了……就是嘴里像被电过一样,有点怪怪的。
王雪娇笑眯眯地看着他,她现在不能说话,只能冲他眨眨眼睛,表示:“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叭~~”
不止阿里沉醉于这股香气,就连其他人都忍不住抱着饼子和肉干凑过来,满眼羡慕的围观。
如果是普通人,王雪娇会很大方的请他们吃一点。
不过对于这些人,她连一根肉丝都不想分给他们。
这些人没有跟害羞的贞洁烈女黑布桶说话,而是直接找到了她的丈夫伊朗大胡子。
问得很直接:“你们这鸡真是太香了,能不能分给我们一份?你们三个人吃两只鸡,太多了,恐怕你们会吃不下。我们的司机需要吃好一点,才有力气开车。”
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仗着他们是客户的身份,来蹭吃蹭喝。
当然,如果张英山就是不给,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份椒麻鸡,就把坎威尔最亲爱的朋友及其妻子杀了,只不过后面的相处不会那么愉快而已。
听完他们的话,蹲在地上啃着馕的王雪娇便端起小铁锅,“啊吧啊吧”地示意他们把加热好的鸡端过去。
他们非常高兴,拍了拍张英山的肩膀:“真神赐给你这样一个体贴又懂事的女人,你真是走运。”
他们顺势在这里蹲着开始吃上了,显然是连锅都不想洗,打算把脏锅就留在这里。
王雪娇十分愤怒,蹭吃蹭喝,不给钱还不想洗锅,是重罪!
做为一个害羞的贞洁烈女,王雪娇当然不能和男人们凑在一堆吃饭,她溜溜达达,逛到没有人看管的第一辆车那里,然后从她的黑罩袍下面,掏出从第二辆车里偷出来的四大包海洛因,塞到油箱的旁边。
搜油箱几乎是缉毒警查车时候的第一目的地,要是这都搜不出来,那王雪娇只能表示:你们是一伙的吧!
接着,王雪娇绕到山后,悄悄拿出卫星电话,打给冯老。
详细告诉冯老两辆车的情况:“第一辆车都是没用的便宜货,留着也勾不出什么来。尽管抓,尽管杀。第二辆车是长线,只要不动第二辆车就行。”
冯老对她的安全有些担忧:“现在就动手?你和张英山会不会有危险?”
“正常设卡呗,又不是只拦他们一辆。”
王雪娇从容答道:“我相信,敢往新疆第二大城市运毒,他们应该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第二?小王同志,你要注意一下说话内容,不要闹出矛盾。”
王雪娇愣了一下:“啊?”
中国的大学,TOP1有两所。
TOP2有八所。
而新疆第二大城市有六个:克拉玛依、石河子、库尔勒、喀什、伊犁(排名不分先后,按拼音首字母为序,字母一样字数多优先)
·
·
缉毒部门突然接到线报,告知有一辆从塔什库尔干开出的车辆里装有毒品,即将到达喀什,甚至精确到了车牌号和车型号,以及颜色。
上级要求,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一网成擒。
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以前见过情报都是某月某日、某地段,可能有运送毒品的车辆经过,每一辆车都有嫌疑,搜不出来,可能是这辆真无辜,也可能是这辆藏得真好。
这次就好办多了。
他们在喀什入城口处的喀喇昆仑公路上设了卡,守株待兔。
第一辆从塔县出发的车是在晚上七点到达路口的,大家车速相似,很快,就排起了长龙,等待过检。
司机们非常不爽,骂骂咧咧,不过也没有办法。
有司机去跟查哨的人套近乎,问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态度很和蔼,理由也很充足:你们的车都是最后一天进的红其拉甫,口岸肯定查得松,领导说啦,口岸查得松,那我们就得查得紧一点,省得在喀什嘎尔里面出了什么事,要担责任,马上就是新年了,年前产生新案子,又得拖到新的一年,不是好兆头。
那就是大家都要被查呗,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就查吧。
终于,堵车堵到了王雪娇他们这两辆车所在的位置。
第一辆车上的人不愧是从狂信徒精英培训班里出来的,相当善于奔跑。
他用一个多小时,往返跑了三十多公里,回来报告前方有检查哨卡,以及检查哨卡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的。
司机有些舍不得:“就是例行检查,隔三岔五就有,没关系的,要不,货就不扔了吧?”
接头人很坚定:“不行……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不止是运这么一点不值钱的白粉那么简单,不能冒险!”
正好旁边就是克孜勒吉勒尕河,他们抓紧时间,凿开了河面上的冰,打算把第二辆车里油箱旁藏着几十包海洛因都扔到河里去。
王雪娇和张英山也特别积极的帮忙扔货。
盖在油箱上面的盖板刚被掀开,王雪娇便扑上去,左右开弓,双手拎着两包海洛因,健步如飞,赶到河边,把袋子扔进水里。
张英山紧随其后。
两人急客户所急,想客户所想,其端正积极的工作态度,赢得了甲方客户的称赞:“不愧是坎威尔先生的心腹。”
连伊朗大胡子身边那个蒙着黑罩袍的女人都帮忙扔货,谁见了不得说一句:“真是一个贤惠的好妻子,知道为丈夫分忧”。
不积极不行,最上面的四包粉,是被王雪娇用来偷梁换柱的面粉,虽然猛地一看看不出来,但是,这些人都是贩毒老手,如果面粉落在他们手里,但凡凑近了看一眼,就要露馅。
王雪娇和张英山“毁尸灭迹”的欲望比这两车人都要强烈。
四包面粉,有两包在王雪娇手里,有两包在张英山手里,顺顺当当被扔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批货,在金新月价值两万美元,在塞上会变成二十美元,到长三角和珠三角,以及首都圈子,能卖到两百万美元,如今,全部字面意义上的付诸流水。
说不心疼是假的,不过,总比被抓到吃枪子要强。
接头人安慰其他人:“不要紧,只要我们人还在,总有机会运新的进来,金新月的运不进来,我们还有金三角,那里,一年四季都可以源源不断的为我们的自由战士提供经费。”
阿里把这句话翻译给张英山听,张英山当即表示抗议:“你们是不想跟我们做生意了吗?!”
接头人连忙解释,从金新月进货毕竟受季节限制,他们也不想的,他们会尽量在西部口岸通行的时候,多进一些货,增加贸易合作的总价值。
张英山依旧表现的十分生气,接头人劝了好久,张英山怒气不减,问接头人是从金三角哪家进的货,比他劲大吗?比他便宜吗?
接头人大概没觉得张英山会提着刀扛着枪,跑到金三角去跟人火拼,于是便告诉张英山是哪家了。
那家王雪娇也知道,当家人是泰国国籍,之前一直都是小角色,连前十都没排到,所以,在王雪娇在金三角杀杀杀的时候,他们由于太弱鸡,而躲了过去。
有泰国背景的浑育昆死后,此人毛遂自荐,想要代替浑育昆在泰国方面的地位。
于是,这阵子悄悄发育,跟中国大西北的极端狂信徒组织勾搭上了。
王雪娇藏在黑罩袍下,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敢背着我贩毒是吧,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余小姐一怒,湄公为之不流!
车队缓缓前行,从日落西山,到繁星满天。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王雪娇所在的两辆卡车,终于也挪到了哨卡的前面。
司机热情下车,递烟赔笑:“哎,各位这么晚了还查车,辛苦辛苦。”
这次的线索来自高层,本地公安非常重视,安排的是公安与武警联合检查,来自两个不同组织结构,两套管理班子,确保不会包庇放水。
本来查头车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心态很稳。
头车上什么都没有啊,就连那些狂信徒,现在看着也十分正常,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看见人只会憨厚老实的傻笑。
然而,就在头车的油箱侧面,搜出了四大包海洛因,起码有四公斤。
以现在对于缉毒的执法力度,五十克就可以送他们去天国见真神了。
车上的人全傻了。
以前最多是个冲卡,司机一个人全责,车上其他人屁事没有。
现在,车上出现了四公斤海洛因,车上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跑。
车上的人几乎下意识想逃走,然而,守在这里的有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
这要是能让他们跑了,这二十几个武警战士,回去可就惨喽。
肯定能包揽十年内所有的反面案例。
头车的人一个没剩,全被抓回来了。
车子也被挪到了一边,准备再细细检查。
到了第二辆车,守卡的战士问:“你们是一起的吗?”
接头人果断回答:“不认识!”
第179章
一直以来,他们的操作手法都是头车负责冲卡,二车带货,自然不会让两辆车有任何联系。
王雪娇也不想让二车的人被抓,影响她的工作。
他们出示了证件,接头人司机他们出示的是国内的身份证,阿里、张英山和王雪娇出示的是护照。
此时恐袭还没有闹太大,或者说,就连上层都还没有对这些事件做出相关的定义,到底是某个个体脑子发热而造成的普通治安事件,还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袭击,基层民警遇到恐袭的态度就像对待治安事件一样,不敢先开枪。
国内对西部的服饰和打扮要到2015年才会正式规定,明文要求不准蒙头盖脸,像王雪娇的黑罩袍和张英山的大胡子,都是不允许出现的。
现在查车的战士也就是困惑地看了他们几眼,查了他们的护照,也看不出来什么,真货当然查不出来。
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间谍只会做假护照,而克格勃可以拿到真货,做为曾经跟老大哥认真学习的小同学,要是连真货都拿不着,岂不是白学了。
头车就这么献祭了,王雪娇隔着车窗望向被扣上手铐,蹲成一排的人。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在想车上什么时候多了几包毒品,导致他们被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后悔,不会认为自己做了错事才被抓。
说不定他们心中还有一种特别悲壮的烈士感,要为他们的理想献身了,要是他们真的相信死后能上天国,现在他们大概还迫不及待地想被枪毙,抓紧时间去死,可以优先挑美女。
出发时两辆车,现在只剩下一辆,车上的人也心情低落,一路沉默无语,车子默默进入喀什城中。
在王雪娇的时代,喀什古城已经非常商业化,这个时间点应该正是灯火辉煌,小店铺都开门营业,游人如织的时候。
现在远没有那么热闹,街上已经没有店开着了,偶尔有些路人在街上走过。
卡车停进了一座小院子,里面有人迎出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悲,皱着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面色狰狞地骂了几句。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有什么事情也不急于现在说,赶了一天的路,车上的人都需要休息。
小院子里有好几间房子,王雪娇和张英山一间,阿里一间,其他人睡一间。
第二天一早,宣礼塔响起了呼唤信众们参加晨礼的声音,院子里的人们既然是极端狂信徒,不去是不可能的,波斯来的男人也得去,波斯来的男人的忠贞妻子肯定也得去吧。
王雪娇哭哭啼啼的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五十。
这搁内地不就是一大早四点五十的意思嘛,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她在当社畜的时候,这会儿说不定还没睡觉呢。
她悲悲切切地起床,穿上罩袍,打算和张英山一起去参加晨礼,结果到门口被人拦住了。
阿里向她解释:“艾提尕尔没有女寺,女人不允许进,女人都是在家里做礼拜的,男人们才可以去。”
这一点王雪娇确实不知道,她的时代,只要掏三十块钱门票,不管男女都能进。
确实是时代在改变,宗教根据国情变化,在世界任何一个其他地方的大寺,女人都必须蒙头盖脸,不盖着不让进。
而在七五之后,王雪娇头上戴着防晒用的魔术头巾,想进艾提尕尔,还被要求取下来。
艾提尕尔始建于1442年,之后1798年,一个女人在前往巴基斯坦途中不幸病逝于此,人们用她的旅费扩修了这座寺,此后,另一个大地主的女儿又捐了一大笔钱,还捐了地皮,此寺得以继续扩建。
这个捐了钱又捐了地的女人,也只能站在墙外看看。
直到喀什成了热门旅游地之后,女游客才被允许进入。
现在依旧是男人去寺里,女人留在家。
整个小院里只剩下王雪娇一个人了,哎,天气这么好……不如问问通讯员帖木尔同志在哪儿,有机会跟他见一面,阿里毕竟是外国人,不能留他在国内太长时间。
上次通话的时候,帖木尔同志好像也是信教的,他这会儿不会也在做礼拜吧。
王雪娇犹豫了一下,不管了,大不了就是没人接呗,她拿起大哥大,拨通帖木尔留下的电话号码。
不到三秒钟,电话就有人接了:“亚克西姆赛斯(你好)。”
王雪娇:“hello!猫西猫西!哈尼哈赛哟~”
对面顿了一秒:“余梦雪。”
“帖木尔大帝~”
王雪娇的眼睛望着窗外,说:“屋里的人都去做礼拜了,他们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半小时,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王雪娇:“进城的时候有一辆车上藏的毒品被发现了,毒品连着被培训过的人都被抓了,现在就一个接头人和一个司机,他们应该会想要把我手上的配方拿去给领头的人,不然这趟损失这么大,什么都没得到,大概也没办法交差。
我也不确定这个接头人是只管从塔什库尔干到喀什这一小段的,还是一路到同心镇都是他。”
“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换人了。”帖木尔说,“这事我来想办法,等我确定了,你再让阿里回去。”
“好。”王雪娇应道。
王雪娇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去做礼拜?”
“我是党员。”
“哦,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整个通话时长也没有超过十分钟,挂了电话,王雪娇睡不着,一个人在屋子里,没电视看,没手机玩,真的很无聊啊。
王雪娇在包里翻找,拿出一个小小的窃听器,这是迪亚哥信仰崩溃,“离家出走”之前,给王雪娇留下的,以表示对她的感谢。
它比特别行动组的窃听器都好用,无线、小巧、待机时间超长,在实时监听的同时,也能同步录下来。
王雪娇对它很满意,美帝此时的科技技术确实没得说,给各位特工探员的家伙事儿,更是领先市面销售的商用品许多年。
把窃听器装好了,开启,试了试音,设备正常运行。
又没事干了,王雪娇实在闲得无聊,留在屋里抠手指也不是个事儿,她决定出去转转。
外面的天空刚有一点蒙蒙亮,王雪娇穿上黑色罩袍,小心翼翼地观周围。
这里戴大头巾,穿大罩袍,单独行走的女人不少,相比塔什库尔干,王雪娇混迹在这里反而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此时的喀什城区面积并不大,王雪娇住的地方能听见宣礼塔的声音,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她便信步走向此时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王雪娇认识的艾提尕尔外面是一个大广场,铺着好看的地砖,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现在只有墙外一圈铺了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一些穿着罩袍的妇女在墙外不知道在忙什么。
早市离这里不远,已经开了,油炸物的香气飘出好远。
王雪娇倒不是很意外,教义说一天要进行五次礼拜,其实似乎并不是人人都严格遵守。
她在土耳其、埃及的大市场逛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宣礼塔叫人去,但是大市场里的摊主们自岿然不动,哪怕没有客人要接待,他们也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王雪娇专门观察了一下,早市上有汉人,不过不多,主要还是少数民族脸。
一股强烈的香味飘过来,王雪娇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啊~是烤包子!刚出炉的烤包子!!
王雪娇超爱吃烤包子的,也因此有幸围观到一个大笑话。
她的公司食堂曾经搞过一次中国美食巡回,就是一个月内,把全中国有代表性的地方性美食都做一遍。
周五的时候,食堂领导们一拍脑袋:下周一我们要搞个新疆美食!
于是,周五下午发出的下周食谱上就出现了“周一面点档供应:烤包子”。
然而,负责面点档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新的历史使命。
周一早上,他才知道今日要做的是烤包子。
他不是新疆人,也没有吃过烤包子。
甚至没有在网上搜一下什么是烤包子。
于是,他根据“烤”“包子”这两个关键词,进行自我领悟。
中午,满怀着对烤包子期望的同事们都挤过来了,包括希望通过烤包子一解乡愁的新疆同事。
然而,大家看到的是烤包子是鲜肉大包(猪肉),被蒸熟以后,又放进烤箱烤了一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之后是食堂出公告道歉。
那份公告不出还好,出来之后,就有一种清初文人看到《大义觉迷录》的感觉:卧槽,原来这么草率的吗?你们定菜单的时候,真就是领导凑在一起,脑袋一拍,都不关心到底有没有人会做吗?
一直以来,公司食堂对外的形象都是严谨、认真、现代化、科技感十足……在那之后,同事们再次认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才是人间真相。
在那之后,王雪娇内心获得了平静,什么大公司、大领导统统祛魅……谁还没个犯病的时候……别觉得谁就能永远不出错,谁绝对不可能脑子进水。
这也是王雪娇处理问题的原则:当事情的后果是由她承担的时候,她最后一定会把关,从不假手于人。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在意,还指望什么。
王雪娇看着年老的妇人熟练地擀着包子皮,旁边站着的男人往里包馅,闻着一股一股的油脂混着麦子的香气,更饿了。
自从禁止明火以后,乌鲁木齐的烤包子就都是电烤的了,少了那么一点木头的香气。
价格也贵得吓人,六块钱一个,皮还是软耷耷的,馅也很干巴,没有汁水。
这家不知道是不是早市上的明星小摊,队伍排……那么长!
一炉虽然有一百八十个,但也禁不住前面的人二十个三十个的买。
刚出炉的一簸箩,眼睛一眨就卖光了!
站在王雪娇前面的人,一口气买走了剩下的所有的烤包子。
卖光了!!
王雪娇看着空空如也的簸箩,悲伤莫名,她立志要干一件坏事:我淋过雨,要把你们的伞都撕啦!werwerwerwer!!!
一炉出锅,老板问王雪娇要多少?
王雪娇:“一百八十个!”
后面排队的人都震惊了,不是吧!怎么有人是来包圆的?
一百八十个烤包子,加起来快有三十斤,就让一个女人来买?
老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句:“你要多少?”
“一百八十个!”
说出去的话,绝不收回,吃不下还能送到养老院之类的地方。
站在王雪娇身后的一个男人叹了口气:“要来不及了,不如算了吧。”
有个女人接了一句:“好吧,我们去买点别的。”
王雪娇一听男人的说话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一看,咦,这不是那天在吃椒麻鸡的时候遇到的三个人之一吗?记得他是负责银行贷款的。
此时,老板虽然疑惑,但是看着王雪娇手里捏着的人民币应该是真的,他也就不管那么多,径直往塑料袋里装。
一袋二十个,很快就装好了。
那个男人和女人准备离开队伍,去找其他东西吃,忽然,一个人包圆了整炉烤包子的黑袍女人拉住了男人的手腕,把老板刚装好的一袋子塞到他手里了。
男人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那袋烤包子:“啊?为什么给我?”
老板这会儿又装好一袋子,王雪娇又塞了一袋到女人的手里,还问了一句:“够吗?”
“够了够了,你给我们这么多,你怎么办?”
“没什么,我也不是一定要买这么多。”
说了这么多,男人终于听出王雪娇的声音:“咦,你昨天是不是在塔县?”
“对,椒麻鸡。”王雪娇笑道。
“哦~~~”一听是熟人,就好聊了。
男人立马跟王雪娇商量:“你要买多少?能不能再给我们留一点?”
王雪娇想了想,也不知道张英山和阿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算了,不给他们留了。
“两个。”
“两个……你买一百八十个?”
“一时冲动。”
“我们正好也要多买一点,那我们就都要了。”女人掏出皮夹子,把一百八十个的钱全付了。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释然了,反正这炉就是留不住,怎么都会落在这三个人的手里。
王雪娇帮他们把烤包子拎到停在边上的车里:“你们怎么也要这么多?”
“从口内来了好多人,今天早上要开会,来不及吃饭,就想请他们尝尝我们的早点。”
国家正式开始安排援疆计划是1997年,现在都是各个单位自己安排的活动。
那就只能是建厂了。
王雪娇好奇:“是要建药材厂了吗?”
“对。”女人回答道。
王雪娇看着女人,她有四十多岁,圆圆的脸,胖胖的身材,看面相也是和和气气的。
如果在路上遇到,她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文员,完全没有小说里那种霸气外露、久居高位者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雪娇问道:“你就是白局长咯?”
“对,我是白鲲鹏。”
“棒。”王雪娇伸出大拇指,冲她比划了一下:“能把这么多人拉过来真不容易,工厂肯定能搞好的。”
“谢谢,谢谢,我们要去开会,先走一步了。”白鲲鹏向王雪娇友好的伸出手握了握。
等他们走后,王雪娇看着手里的两个烤包子,啊,又是白吃白喝的一天呢。
她拿起一个烤包子塞到遮面巾底下,咬了一小口,是她喜欢的味道,脆脆的外壳被烤出黄色偏褐的豹斑,内馅是羊肉和洋葱馅的,拌了不少孜然在里面,丰盈的汁水在舌尖绽放。
外面“咔嚓咔嚓”,里面柔软多汁,好吃是真好吃,就是用料太扎实,吃了两个就饱了。
看看天色,王雪娇觉得那些男人们应该已经做完礼拜回去了。
嗯……做为一个贞洁烈女,出门瞎逛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得买点什么。
买吃的,会被那些人抢走。
那就买衣服,他们总不可能连女装都要抢。
王雪娇看看这里别的女人就算蒙头盖脸,也穿的是鲜艳的颜色,自己这一身黑还是有点怪,于是去集市上买了一身鲜红配宝蓝色几何花纹的长袍,以及红色镶金色图案头巾。
她将新买的衣服抱在手里,然后回到小院。
男人们已经在另一间屋子里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们隔着窗看见王雪娇买了一身鲜亮的衣服回来,在张英山面前展开给他看,一起进屋,也没多想。
女人么,都爱漂亮,出去购物,买一身新衣服很正常。
即使在沙特,性感内衣的销量都名列前茅。
反正她的丈夫没意见就可以了。
张英山也将窗户开着,压低声音:“他们做完礼拜就进屋了,开着窗户,阿里也没办法接近他们。”
王雪娇应了一声:“没关系,一会儿等他们再去做礼拜的时候,我去把窃听器的带子带过来听一下就知道了。”
张英山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装上了?”
王雪娇一抬下巴:“那当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干。”
两人说话时候,阿里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咱们也就是迟一会听,都能听到的。”
阿里皱着眉头,小声说:“都是异端!他们都是”
他刚才去做礼拜的时候,听到本地的毛拉向众人宣讲圣训,他觉得没问题,跟他爸爸说的一样。
但是这个屋子里的那些男人转头就对其他做礼拜的人说,毛拉讲得不对,理解错了,那是恶魔腐蚀过的思想。
“他们连阿拉伯文都不认识,居然敢说毛拉是错的!”阿里十分恼怒,在他看来,否定毛拉,就是否定经文。
张英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王雪娇,那些男人在传递与毛拉完全不同的说法。
毛拉说要与人为善就可以上天堂,不可以无辜杀人,如果无辜杀死一个人,就等于杀死全人类,是非常严重的罪。
他们说要杀杀杀,杀得人越多越能上天堂,杀人坐牢是神给予的考验,要是被枪毙了,就是功德圆满。
王雪娇摸了摸鼻子:“他们已经这么直接了吗?”
“嗯,就在寺外的墙边上说的。”
王雪娇眉头微皱:“毛拉有危险。”
“他们敢伤害毛拉?!”阿里不敢相信,毛拉是最值得尊敬的大学者,地位很高,否定毛拉都等于大逆不道,更别提伤害毛拉了。
王雪娇耸耸肩:“你都说他们是异端了,有什么不敢干的?”
“……”阿里嘴里的异端还只是两者的想法不同,他都没有往杀人害命的方向去想。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嘛,两派都为此打过仗呢。”王雪娇揉着额角,“我估计他们会很快动手,我们还得往下马关去呢,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过了几个小时,宣礼塔又响起召唤信徒的声音,按规定,那些人应该去艾提尕尔进行“晌礼”,王雪娇原打算趁那个时候把房间里的窃听器拿出来,结果他们居然没去!
呸!
还说虔诚,虔诚个屁,连做礼拜都不去!
终于等到他们聊完,好像还打了一个电话,他们便一起出去了,走的时候还让张英山他们自己吃晚饭。
王雪娇赶紧跑去他们房间,把窃听器取了出来,装在特制播放器里放出音频。
阿里听一句,翻译一句,越翻译神色越凝重。
他们的对话内容就是说毛拉说的东西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对于这种人,得想办法干掉,免得影响他们的大计。
现在他们出去,就是向境外的人进行讨论,分析这人是不是应该杀、什么时候杀、怎么杀。
兹事体大,王雪娇不敢怠慢,马上联系了帖木尔和冯老。
冯老给出的指示是先不要动,这种人,并不会因为同伴被抓而害怕,从而放弃杀人的念头,他们只会抱着“我要完成同伴未尽的事业”,从而更加疯狂。
所以,一定要将这伙人连根拔除,否则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余孽,都会绑着炸弹冲进人群,给社会以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的伤害。
领导说不要动,那就只好不要动了。
充满主观能动性的王雪娇不被允许乱动,于是,她决定去别处动一动。
她换上新买的红衣服,想了想,又在背包里装上黑罩袍,与张英山和阿里一起出去逛街。
此时的喀什古城里还没有什么商户,主要居住者都是真的本地居民,有些人卖食物,有人卖铜器,在铁砧子上叮叮当当敲个不停,王雪娇看见一把长相奇怪的铲子,好大,非常厚实,铲子柄有三根手指并排那么宽,相当粗壮,铲子是花瓣的形状,与铲柄之间几乎没有夹角。
中间有镂空的长条形的洞洞,铲子柄的两边还各有一个突起,似乎可以挂在什么地方。
老板不会说汉话,比划半天,王雪娇还是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三块钱一把。
王雪娇豪迈地对老板说:“来一把!”
张英山非常不理解:“买铲子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买一个研究研究。”
要是知道它有什么用,王雪娇就不买了。
就是因为神秘,才会让人产生好奇。
老板听见她要买,拿起一支,把它夹在磨具上面,吱吱嘎嘎地打磨铜铲上面的毛刺,磨完了还用手指来回摩挲,确定完全光滑了,才交给王雪娇。
王雪娇握着铲子把,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买它了,她用铲子画出一个圆形:“银月水晶威力,变身!”
从不看少女漫画的张英山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隐约猜到是魔法少女之类的东西,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阿里非常感慨:“余小姐真活泼。”
木思槿就是特别严肃稳重的那种女人,非常符合世人对于中国女性,以及间谍工作者的刻板印象。
毕竟干隐蔽战线这一行的人,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如果有一点错失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
谁能想到一个特工会在大街上挥着锅铲子,转圈圈,嘴里还给自己配着奇怪的音效。
放松,太放松了。
古城里的居民有些是开店的,有些是出去上班的,到午饭的时候,有不少穿着现代化的衣服从外面回家吃饭。
看起来日子过得还可以,不仅不至于要揭竿而起,要是有人想造反,他们还得拦着。谁不想好好的过太平日子。
那些人的群众基础,大概都在没有受过教育的村子里,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王雪娇拿着变身魔铲,从美少女战士,变身到奥特曼,再变身铠甲勇士,玩腻了就随手插在裤腰带上。
逛到一半,王雪娇又对一个铝制的大水坛疯狂心动,非要说那是《一千零一夜》的同款周边,好想要。
“不好带。”张英山劝道。
王雪娇还是很想要:“不带,等我们走的时候,送给帖木尔用。我先玩几天,我们难得来一趟,不能不给地主带点拜山头的礼物吧~就它了。我自己拿!”
拜山头的礼物,是地主家门口卖的大水坛……怎么看都很奇怪。
张英山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会为了有意思,但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付钱。
他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从来没有买过任何的美丽废物,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具有使用价值,就连戒指都是用来偷拍的间谍相机。
不理解,但尊重。
张英山只做出建议,并不干涉王雪娇的最终决策。
王雪娇果断买了。
水坛子倒不是很重,就是体积太大,不方便拿,王雪娇付完钱,企图像印度人那样把水坛顶在头上,然而,没有找准重心,水坛不是往这里倒,就是往那里倒。
她恼怒地把水坛抱在怀里,企图变成《怀抱陶罐的少女》,但是……这个水坛比腌菜缸的直径还要大一点。
又企图单手拎着,但是水坛的边缘正好打在她膝盖下面一点点的位置,走一步,打一下,走路很吃力。
这个世界的额外工作注定由看不下去的人来承担。
张英山看王雪娇走了几步之后,忍无可忍,劈手夺过:“我来拿。”
他身高腿长,水坛边缘落在大腿上,不影响走路。
王雪娇羡慕地摸摸他的大腿:“腿长真好。”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别以为有东西挡着,你就可以乱摸。”
“噢~原来你有感觉啊~”王雪娇笑得鬼鬼祟祟,好像偷到一只大肥鸡的狐狸。
张英山:“……我要是没感觉,就可以写《史记》去了。”
·
·
晚饭时间,三人找了一家饭店进去坐下,点了手抓饭、缸子肉和酸奶。
隔壁桌的人好像是刚从北疆回来的南疆人,他们桌上摆着烤羊排,一边吃,一边激情开喷北疆的羊肉跟南疆的没法比。
此时王雪娇摘了遮面巾,看起来就像来这里玩,顺便买了一身民族服饰的汉族少女。
她好奇地伸头问:“有什么不一样啊?”
“哎~完全不一样嘛,我们南疆的羊肉不放调料都香,乌鲁木齐的羊肉,不行,有腥味。”
王雪娇歪过头:“我看乌鲁木齐的缸子肉也只放了萝卜和生姜。”
“我们南疆的羊肉,只放盐都比他们的好吃!你不是买了嘛,快尝尝!”那几个人无比的骄傲。
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王雪娇分不出太大的区别,内蒙古羊肉、新疆羊肉,她吃着都一样,更别提还要分南疆和北疆羊了。
还曾经有一个哈萨克族的朋友请她吃羊,骄傲的表示我们哈萨克族人养的羊就是比维族人养的羊好吃,不信你尝尝,甚至还要求她盲品。
王雪娇为此尝试过很多次,最后只能承认自己没有味蕾,是一个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分不出来的大废物,更别提羊肉这么高深的东西。
从引以为豪的羊肉开始,王雪娇跟隔壁桌的人很快熟络了起来,他们就是喀什这边建设兵团的人。
王雪娇忽然顿悟:“咦?你们是不是要搞紫草提炼工厂?”
他们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雪娇眨眨眼睛,又继续说:“你们去北疆不会是去那个辣椒提炼工厂,学技术的吧?”
现在那几个人看王雪娇的表情就像看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人,嗯,汉人,年轻,看起来很灵:“你也是从内地过来的支援组?”
“不是,我是做生意的,这批紫草入境的时候,我正好看着它入境。”王雪娇笑眯眯地说。
哼哼哼~甚至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这批紫草。
尹俊杰同志现在有没有到俾路支省都不好说呢,起码也得等到明年开关的时候才能看到紫草,如果尹俊杰运气够好,没遇上武装组织火拼、爆炸、袭击……的话。
王雪娇与他们相谈甚欢,顺便了解一下兵团到底是什么设定,她知道有新疆建设兵团,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
他们解释道:兵团是一种行政单位,里面有人是军人,有人是转业复员军人,也有普通农民、工人、医生……就是什么行业都有。
像他们就是负责技术工种的,以前主要是搞农械,现在上头一声令下,说要搞专门提炼紫草有效成份的粗加工工厂,他们就去现学。
“这也能现学?”王雪娇觉得这两个业务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修拖拉机的人,说搞药就能搞药?
“有什么不能学的,我退伍之前是养猪的,结果到了这边,人家不吃猪,要种地的,我拿着书本教老农民种菜,被人训得像个孙子似的,被嘲笑了几年,不也学出来了,也能教别人了。”
另一个人也说:“像他们后面来的就是专业对口的,我们几个都是原地转业的,都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什么都是现学的,有得学都已经算好啦,还有要自己摸索的,我们的班长,现在在塔县,研究怎么种蔬菜呢,研究五年了,那菜啊,年年死,刚研究出来怎么应对,它就不按原来的死法死了,换个新方法,前年是叶子上面长白毛,去年是叶子枯黄,今年是发黑……”
王雪娇自己也养过植物,不由心生同情:“这也太惨了。”
在信息时代,可以在发病的初期就拍个照上传,请农技专家远程帮忙看看。
现在什么都没有,等照片传到专家手里,专家再回信,地里也就剩一把枯草了。
“可不是嘛,今年唯一长得好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草,可能是鸟粪里带的种子。他说反正能得的常见病就那么多,大不了让它们全得一遍,全都是经验,等他退了,把经验留给后面的人。”
王雪娇非常钦佩:“他这颇有神农遗风啊,不愧是中国人。在这种地方扎根,没有一点信念是真不容易干下去啊。”
她和张英山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很多时候,警察坚持很多年去破一桩悬案,已经不是职业需要,而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自己心里的一块疙瘩,哪怕不干警察了,也惦记着这事,像强迫症一样,把它弄走,心里才舒服。
王雪娇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们这边办工厂,没有人反对吗?”
“反对什么?”
王雪娇随口说:“噪音啊、污染啊,之类的,或者是觉得占用他们的人啦。巴基斯坦那边就是觉得人都去上班了,会影响他们虔诚信仰的精神状态。”
“哦……那一直都有的嘛……从刚解放的时候,有了妇联,不允许他们打老婆,就有人说我们多管闲事,连他们的家事都要管。”
王雪娇心想:很快就要有人说你们强迫他们劳动了呢~毕竟他们是真的强迫过黑人劳动,自然会认为别人也会跟他们一样。
王雪娇问道:“那有暴力冲突吗?就是打人、砍人、杀人什么的……”
“没有,这边是讲法律的地方,他们也就是喊喊,不敢做什么。”
王雪娇:“可是,我听说有不少地方爆炸了。”
“应该是别的事情吧,没听说过炸工厂的,不会的。”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能因为从来没有炸过工厂,就认为不会的呢?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唉,我们也没办法躲啊。那就希望公安能保护我们了。”
尽管知道他们只是随便一说,不过王雪娇心里还是猛地一跳,与张英山对视一眼。
人民群众这么相信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接着往下聊,王雪娇得知明天紫草提炼工厂的设备到位。
王雪娇十分意外:“这么快?不是刚检了大样吗?这设备得提前好久下单吧?万一巴基斯坦过来的紫草不合适,那不是浪费了吗?”
“不浪费,我们新疆也有紫草,从巴基斯坦进口是保证产量,就是起一个补充作用。”
“哦……”在王雪娇的时代,新疆紫草已经是保护植物了,所以确实要大量从巴基斯坦进口,她完全不觉得紫草可以从本土获取。
吃完饭,王雪娇才听见宣礼塔传出的声音,这是在召唤信徒们去进行每日最后一次的宵礼。
虔诚的阿里先去了,他想跟毛拉再多聊聊。
王雪娇和张英山继续跟兵团的人问工厂的事情,他们也提到白鲲鹏,都说她一个女人太厉害了,敢想敢干,进口紫草项目要多少部门联合,要是办不成就是打脸折面子,她却不怕丢脸,硬是要办这事。
说服各部门同意是一道槛、找到人愿意去巴基斯坦是一道槛、货能顺利运回来是一道槛,最艰难的三道槛现在都过了。
现在就等设备到位,安装调试,先试生产出来一批,确定产品各项指标没有什么问题,这事就算稳了,后面不管中巴关系如何,或是紫草欠收造成的问题,那都不是她的责任了。
一个人感叹道:“能办成大事的人,真得运气好。”
王雪娇却不这么认为:“运气好也得是后面的事了,如果一开始她就畏首畏尾,什么都不做,压根就不开始,那还怎么运气好。我妈也很羡慕别人买彩票中汽车,结果她羡慕半天,从来就没买过。问,就是说我没那个运气。”
“哈哈哈,小姑娘说得对啊,说到底,还是得先有魄力。”
……
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王雪娇脚下摆的大水坛,好奇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大一个水坛?城里不是有自来水吗?”
王雪娇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就是觉得这个水坛好看,这样显得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毕竟连她那个时代,都不是人人能接受花钱买美丽废物。
于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呃,这个水坛,不是用来养鱼的吗?”
“如果是养鱼的话,应该是透明的呀,这个还是铝的,对鱼不好。”
“算啦,买都买了,先拿着,万一下雨的时候,忘记带伞,还可以遮头。”
九十年代,喀什平均降雨量感人……
兵团的人也不再说什么,嘻嘻哈哈地跟王雪娇他们告辞了。
看看时间,宵礼差不多应该结束了,王雪娇说不如去艾提尕尔接上阿里,一起回去。
走出门,王雪娇便把黑罩袍给套上。
两人走了一段,走过前方的街道,就是艾提尕尔的广场,迎面有两个人走过来,听声音,其中一个是阿里。
王雪娇见阿里沉迷聊天,压根就没往旁边看,便往路边的小巷子里小跑,打算一会儿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
张英山笑着摇摇头,穿着黑罩袍的女人如此活泼,也算得上是一个奇景了。
他提着水坛子,想过去提醒阿里。
阿里年轻力壮,吓一跳就吓一跳。
人家毛拉都七十多了,要是把毛拉吓出个好歹来,那王雪娇妥妥是个铁“恐怖”份子了,上哪儿都洗不白。
真恐怖!吓死人了。
王雪娇莫名的身形一矮,她蹲在地上,还伸出了一条腿。
张英山正纳闷,忽然,就看见一个男人被她绊了一个“狗吃屎”,重重摔在地上。
下一秒,王雪娇在地上一滚,一个拿着匕首的男人致命一招落空,王雪娇抓紧时间站起来,伸手从后腰掏出一把“六·四式”,对着那个男人的脑袋开了一枪,这个男人当即倒地不起。
从另一个方向也冲出了两个持刀的男人,如果不是王雪娇的动静让他们愣了一下,他们早已冲出来了。
张英山从胸口取出“五四式”,毫不犹豫连开两枪,将孤注一掷的两人放倒在地,还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同伙,张英山压根没考虑打腿打胳膊之类的操作,枪枪致命。
四个歹徒中硕果仅存的,是被王雪娇绊倒的第一个,他不甘躺平,抬手对着王雪娇的侧腹就是一刀。
“叮”,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哪里捅得进去。
他也算是经过训练,当机立断,再向王雪娇的胸口捅去。
稍稍捅进去了一点,然后……卡住了……他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这是什么人啊?!!胸肌夹匕首???
张英山大步流星跑过来,右手举着枪,王雪娇急促道:“留活口。”
张英山抡起左手的铝制水坛,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duang~~~”
王雪娇冷笑一声:“真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被水坛砸中的人晕乎乎地倒在地上,血糊了他一脸,伏在地上不住呻吟。
阿里反应过来,急忙跑过来问情况,王雪娇摆摆手:“你带毛拉先回家,这边我们处理。”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毛拉身边,问道:“你能听懂汉话吗?”
毛拉点点头,用疆普对王雪娇说:“能。”
王雪娇说:“他们可能还有同伙在这里,他们的目标就是你,这几天,请你不要出门,直到我把这些人找出来。好吗?”
毛拉……他不愿意。
“他们想杀我,就是因为我说的话与他们想要说的不一样,如果我不去主持礼拜,那我就说不了话,这与我被杀了有什么区别呢?”
“有啊,我先把他们弄死,你还可以继续说。如果你先被他们弄死,那么就算他们被我弄死了,你也不能复活。以后像你这么有丰富学识,让他们害怕,又勇敢智慧的学者还有没有呢?如果听不到你的正音,不是会有更多的人堕入魔道吗?”
王雪娇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老头还是不肯。
王雪娇恼怒地吓唬他:“你非要送死吗!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我还能给你时间说遗言,你先跟我说出十个在你死后,能够继承你的事业的人。要保证有学识,有胆识,思想跟你一样正常,不会受人胁迫的人选!”
毛拉轻轻摇摇头,从容不迫地看着王雪娇:“你是一个善良的克孜,你不会对我动手的。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害怕。”
王雪娇扁着嘴,蹲在地上,“呜呜呜”的哭起来了:“我不善良,我讨厌你,我要把你打的扁扁的,呜呜呜,你是一个不听话的坏毛拉,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下来,你要送死,呜呜呜……”
毛拉无奈地看着她,看着张英山:“巴郎仔,你来看着她嘛,我要先走了,明天是主麻日,我还要准备很多东西,你劝劝她,啊,好好劝劝她。”
主麻日来做礼拜的人可能是平时的两三倍。
张英山走到毛拉面前:“她说得对,明天那么多人,你可能有危险。在没有找到他们的同伙之前,至少应该安排人保护你,否则,你准备的东西就没有办法说出来了,那是很可惜的。”
毛拉见张英山也这么坚定,就连阿里也不站在他这边,只得等他们安排。
王雪娇急步跑到一边,给帖木尔打电话:“喂喂喂,大帝同志,我抓到了四个……啊……不是,抓到一个,打死三个,偷袭毛拉老同志的大坏蛋,用枪打死的,你快点来帮我顶罪……啊,不是,是帮我处理一下尸体。”
帖木尔急急赶过来,第一眼是站着的德高望重的毛拉,第二眼,是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以及一个被卸了两条胳膊,嘴里还被堵住的男人。
一死死了仨,还是枪伤。
帖木尔同志做情报员这么长时间,始终行事低调,别说杀人,连跟人动手都很少,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的心情很复杂,心想这就是冯老直接管理的人吗?果然与众不同。
帖木尔深吸一口气:“你们先带毛拉回家,我一会儿过来。”
“好嘞~”
帖木尔找了可信的警察,悄悄地把三具尸体抬走,把地上的血液处理干净后,才跑去毛拉家。
进门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雪娇简单跟他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我还以为他们要等几天才动手,没想到这么快。”
然后,王雪娇转头看着毛拉,撅起嘴:“都这么危险了,他明天还非要去!怎么办啊?我能把他绑起来吗?”
虔诚的阿里惊呆了,这也太狂野了!
木思槿从来都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
帖木尔也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把受害人绑起来?
王雪娇理直气壮:“不然呢,还有阻止他送死的更好办法吗?”
张英山温柔地指了指她的大哥大:“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冯老呢?”
————————
王雪娇:我也不想动的,这不是已经欺到头上来了吗?
····
那个铲子真挺奇怪的,我至今不知道那个铲子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就是一个扁扁的铜圆板,连着长长的铜条条,好像被压扁的冬不拉。
第180章
神奇的冯老接到电话,听说王雪娇“哐哐哐”又杀了三个,内心已经十分平静:“三个啊?真的断气了吧?现场都处理干净了吗?处理的人可靠吗?”
“是的,是我找可靠的人过来处理的。”帖木尔同志凑过去回答。
“哦,你们已经接上头了,很好……阿吉同志在吗?”
阿吉是毛拉的名字,他在旁边应了一声:“我在。”
冯老也在劝:“他们的人肯定不止这么几个,一次没有成功,在短时间内一定会再次对你下手,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暂时还是不要露面比较好。”
毛拉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首长同志,新疆解放之前,我就在这里,清朝的时候,我的父亲也在这里,英国人入侵新疆的时候,沙比提大毛拉主张分裂,我父亲不赞同,他要求与我父亲辩论,英国人派出间谍,想在辩论现场刺杀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知道,但还是去了,如果他不去,让万万千千的百姓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认为我父亲坚持的观点是错的,所以他怕了,他不敢去。我不能不去,如果我没错,真神自会保佑我。”
冯老:“可是,如果你被他们刺杀,那将是我们不可挽回的损失。”
毛拉慷慨激昂:“那就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为信仰而死。”
翻来覆去一句话,一定得去,不去就是输,不去就是心虚,会让信众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他不去,自然会有人去,那些“有人”,会把他们的观点散播出去。
从他们开的狂信徒培训班能有这么多期成员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观点在洗脑方面还是很有实力的。
王雪娇惆怅地双手捧着下巴,现在她也有些理解毛拉的执着了,舆论讨厌真空,你不去占领舆论高地,别人就会去占领。
在虔诚的人们心中,真神和真神的使者是无所不能的,魔鬼和魔鬼的代言人都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敢冒出来,就会被送进火狱。
像主麻日这种大日子,如果最虔诚的毛拉连面都不露,而出现的是另一批人,那么谁是真神的使者,谁是魔鬼的代言人?
“可是,你毕竟不是真神本身,人被杀,就会死。”王雪娇嘀嘀咕咕。
毛拉微笑看着她:“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看了看王雪娇那身蒙头盖脸的黑衣服,叹了一口气:“像你这样的打扮,在经文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以前就连苏丹的后妃也不会穿成这样,这是对经典的胡乱解读……如果每一个坚持正确信念的人都怕死,而不站出来,所有的女人都会穿成这样,被关在家里,任由命运的摆布,这是不对的。”
王雪娇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能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把这批狗杂种狂信徒杀了,从此以后就天下太平,再也不会有此类事件发生了。
毕竟那群狂信徒不是一小撮孤种,跟海外势力还有勾勾搭搭的关系,字面意义上的春风吹又生,他们这一拨就算全死完了,也会培植出新的苗来。
不培植新苗,CIA的史密斯专员拿什么,史密斯专员不拿,大家还怎么进步?
冯老那边说要向上汇报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能拍板,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毛拉起身告辞:“我要去准备明天的事情了。”
现在屋里就剩下王雪娇、张英山、帖木尔。
那个一脑袋血的男人被捆在屋外,让毛拉家的两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狗狗看着。
帖木尔出去,打算把他拎进来的时候,发现毛拉家的大狗们呼朋引伴,现在有七八只狗蹲在男人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王雪娇扒在窗口看热闹,笑道:“它们不会是来聚餐的吧?”
帖木尔:“有可能,牧民家抓到小动物,也是扔到帐篷边,让狗看着,等主人家把动物杀了之后,丢几块剩下的肉和骨头给狗吃。”
“啧啧,看来这两只狗是觉得这么大一个动物,主人家可能吃不掉,就叫亲朋好友一起来,帮忙解决没有冰箱的可怜主人。”
帖木尔把人拎进屋,定睛一看,此人的惨状把他都给吓沉默了。
刚才为了避免他大呼小叫,召唤来同党相救,王雪娇把他的嘴塞上了。
王雪娇可舍不得拿自己的衣服塞他的嘴,于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在地上抓了几把干土,没头没脑的塞了他一嘴。
现在,他一头一脸的血,还一嘴的土。
要向他问话,还得把土扒出来。
用手去扒?太不卫生,王雪娇还怕他狗急跳墙,咬自己一口。
拿勺?拿筷子?还是觉得玷污了餐具,餐具做错了什么,它们已经是餐具了,不能再餐。
王雪娇灵机一动,把从他手里收缴的匕首掏出来,用刀尖伸到他的嘴里,把沙土挑出来。
沙土跟口水融合在一起的地方,有点粘,没那么好扒拉,王雪娇皱着眉头,手上用力……
张英山轻柔地对王雪娇说:“给我吧,要是把他的舌头戳断了,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哦。”王雪娇退位让贤,张英山小心地把泥沙挑走。
她背过身,从裤腰带上把那把变身魔铲取下来,就是说,人长得没那么长也是有好处的。
插在腰侧,铲子会顶着胳肢窝。
插在背后,要是不小心弯下腰,后背会支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所以,王雪娇选择插在小腹前,除了不能弯腰驼背之外,没有什么影响。
那不是更好了~
也因此,铲子有幸替她挡住了两刀。
第一刀,扎在了铲子的宽柄上,第二刀,扎在了铲子的铲头上,被镂空花纹的洞洞卡住。
这铲子虽然长得奇怪,但实用啊~甚至还自带了护手。
许多年后,王雪娇在月海妖后3的博文里面又看到了这把铲子,内心不由生出许多亲切来。
王雪娇转回身,那个男人嘴里的泥沙已经基本上被掏干净了,帖木尔还贴心地给他递了一杯水,让他漱漱口,他高傲地扭过头,用当地话恶形恶状的骂了一句什么。
张英山帮王雪娇整理衣服,小声对王雪娇说:“你猜他说什么?”
王雪娇:“大哥大嫂过年好!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
张英山忍不住笑出声:“哈啊?”
“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男人只会说本地话,王雪娇最擅长的恐吓和诈骗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而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在与魔鬼做斗争,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是真神对他的考验,所以张英山还没有忘记的“大记忆恢复术”对他来说也没有用,反而是为他授勋,为他颁奖,将来他要是一身勋章站在天国,真神高低得封他一个“勋宗”。
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精神攻击VS精神攻击。
帖木尔不信教,更别提对教义的领悟了,跟这个狂信徒聊了半天国家政策,想想你的家人。然而,对方一副要为了理想而献身的头铁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雪娇一琢磨,毛拉在书房里在准备什么?不就是在准备如何正确理解经典吗?
这里就有一个入了邪道的现成标杆,他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天授魔胎,也是别人给他洗脑的,毛拉同志,现在是你展示你实力的时候了!
王雪娇去书房,请毛拉同志出山:“我们希望从他嘴里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哪些武器,领头的在哪儿,还有哪些计划……他肯定知道一部分,不过现在他打死也不肯说,还说我们是魔鬼,您看……您能不能跟他聊聊?把这个半步火狱境界的人给拉回来?”
毛拉将手中的书合上:“好。”
他起身随王雪娇出去,到那个男人面前,开始用他们的语言与他沟通。
帖木尔就守在旁边。
毛拉跟他聊经典里的天国到底要怎么进,帖木尔跟他聊现实生活也是真神恩赐的,像他这样在现实生活里瞎混混,满脑子想着死后移民去天国就好了的人,就是糟蹋真神的恩赐,根本不上了天国。
王雪娇和张英山留在毛拉的书房里,看着那一屋子的书,阿拉伯文的原版有一堆,不同译者翻译出来的中文版有一堆,看着就头疼。
“以他们的文盲率,我估计他们就只能听一个乐,不可能自己翻原文的。”王雪娇撇撇嘴。
张英山死的时候,还没有网上骂战,也从来没听过什么人会因为对书的不同见解打起来的事情,更没有亲身参与。
他能理解的争斗是“你占了我家的地”“你截了我家的水”,然后开打,是要有实实在在,肉眼可见损失的。
王雪娇虽然没见过真动刀动枪的辩经,但是她见识过红学家的对撕。
一个坚信芳官是个反封建的斗士,因为她敢骂赵姨娘。另一个坚信芳官就是一个见人下菜碟的小贱人,因为她见到王夫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两人对喷了几千条,不分胜负,直到那条内容被举报屏蔽为止。
根据王雪娇对辩经的认知,有些人是可以被说服的,有些人就不行,在他们的想法里,被说服等于承认自己错了,那怎么行,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说话的人。
比如某九漏鱼明星粉在维护爱豆的时候,实在没话说了,就挑对方把“精神病”说成“神经病”,长篇大论论证两种病不是同一种,以表示其实对方也没文化,凭什么骂我家爱豆。
总之,先看看毛拉同志的业务能力,如果连他都不能把脑给洗回来,那这群人配的讲师也太牛逼了,比毛拉都强。
王雪娇打开灯,挥舞着她的魔法铜铲铲,转圈圈:“巴拉拉能量~呼尼拉~魔仙变身~”
“巴拉拉能量~乌啦乌~魔仙晶石能力提升~”
“轰~啪~”
王雪娇都已经当上魔仙女王了,隔壁屋还没聊完。
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结果,王雪娇和张英山以及阿里决定先回到那个小院,不然大半夜的,那些狂信徒们要是回来发现他们不在屋里,没法解释。
反正帖木尔有他们的联系电话,要是得到了什么有用信息,就打电话给他们。
王雪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决定干点什么,也不枉费自己在狂信徒培训中心取得的丰硕成果。
毕业设计很成功是没错,总不能毕业即失业吧。
那这培训班不是白上了吗?
她探头探脑地把帖木尔叫出来:“你们这有酒精吗?帮我弄点。”
帖木尔同志过去的主要工作: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从群众的对话中,听到最近哪里是不是有异常动向。
走的是朝阳区群众路线。
朴实无华且枯燥。
现在,他的情报员生涯终于走上了军情六处、中央情报局、克格勃、摩萨德的道路:处理尸体,在禁止喝酒的地方搞酒精。
生活因王雪娇而精彩。
高纯度白酒不好搞,无水工业酒精还是能弄到的,帖木尔同志把工业酒精交给王雪娇的时候,反复叮嘱:“这是甲醇,不能喝的。”
“知道。”
“再馋也不能喝。”
王雪娇恼怒:“你以为我是毛子嘛?!馋到连防冻液都能喝?”
回到小院,屋里还是黑的,那些人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想来不会是干好事。
张英山帮王雪娇看着外面的动静,她在屋子里面忙着练习明天要表演的杂技。
一直到凌晨,王雪娇的“杂技”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她把自己手里的喷瓶里的水倒掉,换上无水酒精。
捏动气囊,试了试,很好,效果如她预想的那样。
当王雪娇和张英山在设计如何在不伤及任何无辜群众的前提下,把暴恐份子一网打尽的时候,大哥大忽然响了,来电者正是帖木尔。
帖木尔第一句话让王雪娇感到很高兴:“大毛拉说服了他,他招供了。”
卧槽?牛逼啊!
王雪娇看了一眼时间,从抓到人到现在,不过是三个小时而已。
她脑中闪过《帝国时代》里,僧侣追着敌对阵营的人,举着手里的法杖,发出BGM,然后,对方的衣服就转化为己方阵营的人了。
不愧是大祭司,MP蓝条够长,元素精通超绝,元素伤害拉满。
帖木尔讲述审出来的内容:“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刺杀毛拉,让他明天无法主持主麻日的聚礼,这样他们的人就可以对聚集的信众说,毛拉其实已经被魔鬼附身了,所以不敢来。”
这就是毛拉坚持要去的理由。
不愧是毛拉,对敌对势力的手段了解得相当透彻。
“如果刺杀失败,他们会想别的办法。”
王雪娇问道:“是当着信众们的面动手吗?”
“不是。”
这又得从他们自己相信的事情上面操作。
魔鬼和魔鬼代言人是不敢出现在真神的殿堂里的,只要毛拉敢出现,那他就不是魔鬼,至少,在殿堂里的时候,他不是。
所以,他们虽然敢在首府的热闹早市里面搞爆炸,却不敢在艾提尕尔动手,动手了,他们就失了法统正理。
如同“沙陈事件”,闹事双方也只敢在教主死后大闹,而不敢在他生前就提出要各自分家另外过。
所以,最危险的是来去艾提尕尔的路上,而不是里面。
只要离了圣域,毛拉被人杀了,就可以说他被恶魔蛊惑,从而失去了真神的庇佑。
活的第一,死的第二。
哪怕是恋爱大过天,认为死了的白月光是不可战胜的世界观,都不敢安排有人一直在活着的人身边不停的说死者的坏话。
死者无法辩解,而活着的人,可以找出、编造出很多很多不利的证据,全部推到死者头上。
再浓烈的感情,也经不起怀疑与时间。
就算是毛拉,死后被人栽赃已经与魔鬼达成协议,他也不可能做到托梦全城,为自己鸣冤。
“听起来很是防不胜防啊?那就是随时贴身保护?”王雪娇脑中闪过《赌神》的经典场景:BGM起,四个保镖跟着赌神的车子一通慢跑,车停下,车门开,赌神慢慢从车里走出来,赌神一抬头,是毛拉的脸。
王雪娇想了想:“听起来,需要本地公安局安排人轮流跟着他了?”
“在隐患没有解决之前,也只能暂时这样了,我已经通知几个便衣明天跟着他一起出发。”
王雪娇又问:“他们是哪来的?是跟我一起来的吗?”
“不是。”
王雪娇使用“李代桃僵”之计,把第二辆车上的海洛因转了四包到第一辆车上,让第一辆车上刚刚完成训练的专业人才被缉毒警一锅端之后,他们不得不启用了此前已经完成培训的狂信徒。
原本这些狂信徒的任务是潜伏下来,等到开春的时候,与六十名结束培训的精英联手搞一票大的。
提前用也无所谓,就算全部死了被抓了,也没有问题。
反正这些狂信徒只是七天就完成的便宜货而已,就算是在腌渍界,也只是比“跳水泡菜”稍稍高级一点点。
眼睛一眨,又能“生产”出一批来。
王雪娇:“领头的呢?在哪?”
领头的人,在土耳其,不过归根溯源,只能说……灯塔不愧是灯塔,天下纷乱,它独占八成,它的爹兼小弟英国,再占一成,剩下各位老牌资本主义帝国共分一成。
在国内的领头人,是在喀什,但是这个人身份太低,并不知道国内的领头人是谁,只有一回在开会的小屋外面听过那个人说话。
这些便宜货色手里的武器也很便宜,只有匕首和土制炸弹。
制枪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技术含量的。
首先,无缝钢管要用钱买,而且不便宜。
如果用普通的有缝钢管,开不了几枪,它是要炸膛的。
炸弹就不一样了,随便一个瓶子罐子,加点化肥加点白糖就能手搓出来一个。
质量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包炸就行了呗,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毕竟连王雪娇自己都做过一个勉强凑合能炸的玻璃炸弹,这事确实不需要什么太高深的化学物理知识。
王雪娇问道:“他们就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备用方案吗?他们总不能就这么天天蹲守在路上吧……一天蹲不着蹲一天,一年蹲不着蹲一年,蹲到毛拉他老人家蒙主宠召,去了天国,他们也要抢先抹了脖子吗,蹲在毛拉去天国的路上谋杀他。”
“那不会,自杀上不了天国,只会下火狱。”
“哈,还挺讲究。”王雪娇不由想起了传说中,来俊臣所设诏狱中的十种大枷,最后三种是: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
不知道这些极端狂信徒们被绑上这种枷,还能不能觉得是真神的考验,宁愿死扛,也不愿意一死以求解脱。
哎,也就是想想,酷刑之下,必有冤狱。
这就是夏厅不允许汉东省使用大记忆恢复术的原因。
帖木尔继续说:“毛拉明天上午要去跟紫草提炼工厂的人见面,他们也有可能会在那个时候动手。”
“啊?他还管工业?”王雪娇愣了一下,她知道有公司请道士为服务器开光,请神父给服务器洒圣水,不知道毛拉也有这项业务。
毛拉同志是去给工厂做背书的。
给汉人工厂工作,算不算是背弃了伊斯玛利亚?
算不算跟异教徒勾勾搭搭?
一句话:是不是违背了教义?可不可以去工厂工作?
最懂教义的毛拉都去了,还跟工厂的人相谈甚欢,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谁敢说自己比毛拉更懂?
……所以,如果毛拉和工厂的人一起炸了,就可以说他们是被真神惩罚,下了火狱。
物理上打击了,精神上也打击了。
双赢。
他们要炸的地方还挺多,包括学校、集市、民居、长途车站……
“摊子铺这么大啊。”王雪娇托着腮。
他们的人很分散,警力也会分散。
穿越而来的王雪娇知道他们这是什么行为,可是上层至今还没有给下定义,现在不可能动用武警部队,就只能靠公安过日子。
以现在公安的人手,实在不够用。
多少地方的派出所,整个所里就三四个民警。
而且那些人可是真敢炸派出所的,炸了还不止一个。
这个七天速成班里出来的小喽罗不可能知道全部,光他知道的就已经有这么多,何况他不知道的。
现在整个地区分局的人都被安排上活了,所有人都有活,每人守一个地方。
群众也都动员起来了,一旦发现异常就汇报。
“工厂那边我盯着。”王雪娇说,“那里空旷,不相干的群众少,相对好控制。”
“你?你行不行啊?炸工厂可不是单兵作战,他们一定会用炸弹袭击的,太危险了。”帖木尔有些犹豫,他只知道王雪娇一枪爆了一个人的头。
除此之外,并不知道王雪娇还有什么丰功伟迹。
王雪娇以精准分辨出谁是炸弹狂魔,谁是去围观的普通人吗?
这可不像炸掉雪山狂信徒培训基地,雪堆之下埋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无辜的。
情报员的信息并不相通,如果他能从寸克俭那里得知“余梦雪”在金三角代表什么,从陈永平那里得知“雪女士”在奎达和金新月代表什么,他就不会怀疑王雪娇的实力。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保持胜率,就让所有跟她往来过的帮派份子相信她是大地母神在地上的代行者了。
她那邪门的胜率,吊打“雪风号”,与“石首鱼号”并驾齐驱。
寸克俭在金三角的所有客户,屋里都摆着王雪娇的雕像和小香炉,连寸克俭有时候都会无意识哼上两句猛虎帮的“圣歌”。
王雪娇摇头晃脑:“嘻嘻~知道哇~我跟炸弹袭击可熟了呢~”
她可是在狂信徒培训基地经过专业的、系统的培训。
就这些头脑简单的人,只会跟着培训内容做。
王雪娇在短暂的几天时间内,已经在心里暗暗吐槽过那些蠢货很多次了。
最常吐槽的一句是:“白痴,这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稍微偏一点就行了啊,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难怪给人说两句就当上狂信徒了,确实蠢得厉害。”
就算她是个“聋哑”人,她,王雪娇,也绝对算是他们狂信徒培训班里最优秀的学员。
那些“老师”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可以教她了。
虽然帖木尔对王雪娇的实力将信将疑,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手实在不足。
只能寄望于上层快点定调子。
抓人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平叛只需要坐标。
最后确定王雪娇和张英山去紫草提炼工厂,如果需要支援,随时汇报。
阿里是外国人,但是他表示想要为反恐出一份力,主要还有一点私人恩怨在里面,他讨厌瞎解读经典的异端,更讨厌乱杀人的狂信徒。
他希望中国能为他的祖国做个好榜样。
中国可是巴基斯坦最粗的大腿。
要是连这么大的国家都镇不住异端,那他的祖国未来会更加艰难。
他要求去人最多,最杂的集市上帮忙,帖木尔同意了。
等所有细节讨论完毕,天已经亮了。
今天是主麻日,一天只在下午做一次礼拜。
毛拉早上九点走出门,身边有三个打扮成普通民众的民警跟在他身边。
路过早市,早市上的人们满脸欢喜,互道“主麻吉庆”,看见毛拉,他们热情打招呼。
乍一看,天下大同,一团和气,人与人之间相处无比和谐。
谁能想到里面还混了几个刺客。
只不过刺客实在没有机会出手。
这里的小贩太多了,一大早,小贩们就收到民警通知,说这几天可能有人要来这搞破坏,具体哪天不知道,希望他们发现异常就报告。
小贩们的摊子是他们全家吃饭的指望,总不能因为害怕,就永远不出摊。那不被炸死,也要被饿死。
谁敢动他们的摊子,就是要跟他们拼命。
所有小贩除了吆喝、招呼客人,就是瞪大了眼睛,在人群里寻找哪个被诅咒的魔鬼想炸他家的生意。
只怕炸弹掏出来,还没跑出几步,就会被人按住了。
工厂所需要的设备都已经到位,今天要进行正式投料,对生产线进行第一次的试运行。
除了参与这个项目的各级负责人、未来的工厂领导之外,还有不少围观的周围居民。
他们都知道这个工厂要招工,听起来工资也不错,但是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工厂就是吃人的牢笼,进去以后,每天要从天黑干到天黑,要一刻不停的工作,也不被允许做礼拜,连家人也见不到。
那个工资就是骗他们的,到最后根本拿不到钱,告到哪里都没有用。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们给的工资太高啦……
连缅北都有人觉得自己能在那里赚到快钱、大钱。
这个工厂是有地区领导和毛拉背书的地方,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呢?
万一呢?
别人都来,我不来,我不就亏了嘛。
于是,这些人是来谨慎围观的。
虽然也不知道能围观出个什么来,不过,大抵态度就好像姑娘问男人“你到底爱我不爱我”,食客问老板“你们店的菜好不好吃啊”一样,就是求个心安。
要是看着就不靠谱,那就算了。
要是感觉还行,那就先伸出试探的jiojio~反正不能别人赚了,我没赚。
这个工厂是以前一个粮库改建的,地方够大,够宽敞。
闪亮亮的新设备在灰扑扑的厂房里耀眼非常,有些塑料膜都没撕。
本地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都有记者前来,采访的采访,拍照的拍照。
王雪娇和张英山分站在人群的左右两侧,观察着人群的动静。
狂信徒培训基地的教学大纲里说了,要炸,就要挑人最多的地方、官最大的人、宣传效果最好的时候。
既然他们的梦想是想要把内地的工厂吓得不敢再入关建厂,那应该想要闹得越大越好。
就像有一段时间,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简直就是专门播砍头的频道一样。
狂信徒也要宣传自己的业绩。
宣传效果最好的时候,莫过于领导讲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所有麦克风、所有摄像机,都对着那一个方向。
现在主席台已经坐满人了,白鲲鹏同志坐在主席台的正中间。
还有一个位置空着,那个人是本辖区的派出所所长,按计划他应该来的,不过凌晨的时候突然接到任务要执勤,人太少,他也不得不顶上去,到辖区附近的中小学巡逻。
白鲲鹏同志知道要升职,不仅要做出成绩,也要懂宣传自己,人脸留在照片上,写报告、做报道的时候,都能带上他。
所以她说派人去找所长了,希望所长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参加一下仪式。
王雪娇的眼睛在人群里扫视,寻找最有可能的人。
在场有几个穿着大罩袍的女人,纱巾罩着她们的脸,看不清表情。
其他人的表情或是迷茫,或是期待,或是欣喜,属于一个正常人面对未知事物的状态。
王雪娇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罩袍,戴着面纱,没有戴手套。
她悄悄走进人群,站在那几个大罩袍女人的身侧。
她一手捏着无水酒精的瓶子,一手捏着打火机,就好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全身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将所有的意识都放在身边的那几个女人的身上。
不对,不止一个……
王雪娇抬头,向张英山的方向望去,他的神色冷峻,眉毛立起,这是发现了危险时候的状态。
张英山的眼睛与王雪娇对视,他伸出五根手指摸了摸左脸。
王雪娇会意:在主席台左边,有五个狂信徒的同党。
她的眼睛飞快掠过,有两个是穿着大罩袍的女人,还有三个是男人。
狂信徒们不会让女人当近战战士,女人的作用是当作引爆炸弹的启爆器。
这里的军人和警察基本上都是男人,他们发现之后,扑上来抓人,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拍到照片,可以想象会被贺阳之流写成什么样。
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吹。
以前张英山被女毒贩这么栽赃过,现在他不怕了,爱拍不拍,随便拍,就算被造黄谣,也不过是一个下流的波斯大胡子商人扑倒妇女。
王雪娇锁定目标之后,便静待时机。
她相信那两个人如果执行的也是自爆任务,那么她们一定会靠近主席台。
派出去找那位所长的人,说所长走不开,那条街就他一个人,别人都被分到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
白鲲鹏对这里的情况也有所耳闻,表示理解:“没办法,人太少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前面照例一通官方发言,然后进入正题,关于这个厂能增加多少就业岗位,能有多少产值,未来的发展规划以及等等……
所有人都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听领导叨叨的时候,王雪娇身旁的女人向前迈了一步,另外两个女人也动了。
当她们距离主席台还有大约五米的时候,忽然人群里一片混乱。
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女人双手着火了,她高举着两只手,幽蓝的火焰从她的胳膊肘一直烧一手指尖,不住跳动。
那个女人在大声叫嚷,反复只喊着一句话:“恶魔,我们之中有恶魔。真神要来收恶魔啦!”
听说有恶魔,已经把周围的普通人给吓坏了。
什么?真神还要来收恶魔?
那会打成什么样啊!!!
人们惊恐地飞速向后退。
只有那两个执行爆炸任务的女人一脸懵逼。
她们不知道自己应该像普通人那样散开,还是应该继续完成至圣先师交待的任务?
至圣先师说,炸了就能上天国。
可是,在真神收恶魔的时候搞爆炸,真神会不会觉得自己碍事,一生气,就不让自己上天国了?
培训班没教过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啊。
她们两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们发愣的时候,一个男人向她们大声发出指令,还有两人掏出匕首,准备随机捅几个身边的人,用以震慑。
两个女人不再犹豫,准备向主席台冲。
王雪娇心中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黑袍女手上的幽蓝色火焰忽然变成了舞动的火蛇。
两条蓝色的火蛇就像两根笔直的棍子,一前一后,将三个罩袍女夹在中间。
她们的衣服瞬间被火焰点燃。
培训班只教她们如何带着炸药冲进人群,然后引爆,却没有人教过她们自己衣服着火了应该怎么办。
那两条蓝色火蛇目的性非常强,专门对着她们藏着炸药的地方喷。
这种便宜货炸药很不稳定,按一下会爆,温度够高也会爆。
她们要么就等着温度升到引爆点,要么在地上打滚触发爆炸。
总之,今日难逃一死。
如果她们在王雪娇用酒精点自己手的时候,像个正常人那样跑路,那么,她们最多被逮捕。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她们还心心念念地完成任务,脑子已经坏了,她们会选择与逮捕她们的警察同归于尽。
警察本来就不够用,怎么能让她们这么糟蹋。
要是没人愿意当警察,那现役警察的工作压力不是更大了嘛!
王雪娇心善,见不得同事加班。
她还喜欢成全别人的理想。
既然她们这么想死,那就送她们去死,看看到底是上天国,还是去火狱。
王雪娇在培训班的时候,点过好几个炸药包,精确了解过这种炸药到底要烧多久才会炸。
当时负责培训她们的人还夸她积极好学,态度端正,是虔诚的信徒。
谁能想到,她是认真用他们的实验材料,积极地研究怎么毁了他们的伟大事业。
等确定炸药必爆之后,王雪娇就地躺下,快速在地上滚远。
气浪触及她后背的时候,已经像一阵微风,不过轻轻拂起她衣角。
王雪娇在这里引爆的时候,张英山打断了两个男人的腿。
第三个人见状不好,飞快冲进拥挤的人群,张英山不敢再开枪,拔腿追过去。
那个男人没有跑太远,就被举着草耙、棍子的群众们堵回来了。
围观群众原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前面的人喊真神恶魔什么的,然后是三个女人起火,还以为要看到传说中的神魔大战了,结果看到四个男人也打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拿枪的大胡子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对着人群乱挥匕首的人绝对是坏人绝对没错。
根据人民群众的朴素价值观,打坏人的人,肯定是好人咯。
他们毫不犹豫地上前,帮助张英山。
三个女人都已经如愿化成了肉块,地上还剩下她们的衣服在熊熊燃烧。
王雪娇手上的火焰已经熄了,黑罩袍也已经又破又烂又脏,她顺便把黑罩袍也脱了,扔到一边,露出一身红色如火的衣裙,红色的纱巾遮着她的脸。
一身鲜红衣裙的女人傲然地站在一滩血肉之中,用新学的语言高呼:“火狱!恶魔被真神打入火狱了!”
这般血腥的场面可以说相当骇人。
所有人都吓得腿软,想逃走都跑不动。
女人们吓得扭过头不敢看,就连男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一切发生的太快,主席台上的三个人,只有未来的厂长同志跑了。
他一直坚持体育锻炼,反应比较快,王雪娇双手起火的时候,他就已经站起来了,三个女人要冲上来的时候,他跑出了五米,现在,他已经跑到厂房里面了。
白鲲鹏生活的环境一直特别太平,长这么大,也就遇到过几次小偷,连抢劫都没遇上过,面对字面意义上的“炸裂”,她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毛拉七十多岁了,他跑不快,也跑不动,也坐在原处没动。
王雪娇转身,向主席台走去:“你们没事吧?”
两人都听出了王雪娇的声音,心里完全不慌,只有困惑。
特别是毛拉,他一头雾水,这姑娘不是吃公家饭的吗?怎么刚才跟狂信徒似的。
而且,她还特别熟练,不像第一次装神仙。
吃公家饭的人为什么这么熟练?
王雪娇看着毛拉,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她们都是极端狂信徒,就是昨天晚上袭击你的,他们的计划是用你的死,证明你说的都是错,现在死的是他们,你是专家,你看怎么利用这事,把潜在可能变成狂信徒的人的心思压下去。”
白鲲鹏都听傻了,她来之前,认真学习了少数民族的各种禁忌,包括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要尊重信仰之类的。
王雪娇这番发言,可太狂暴了。
不仅发言狂暴,操作也很狂暴,如果她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手法就是标准反派。
王雪娇跟毛拉说完,转头瞥见白鲲鹏表情复杂,猜到她在想什么:“这手段是他们对付毛拉的,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正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变成无神论者,那就别浪费嘛,宗教的价值不就是让人知道敬畏,知道干坏事有报应么~她们死都死了,总不能浪费。”
白鲲鹏听得一愣一愣,憋了半天,只吐出几个字:“……你还真节约。”
王雪娇冲她调皮地挤挤眼睛:“那当然,老师教育我们,浪费一具不应当。”
“嗯……啊?”白鲲鹏应了一声之后,又仿佛觉得哪里不对,是这么说的吗?
后面宗教意义上的事情就交给毛拉处理,抓到的三个男人已经动弹不得,帖木尔赶过来替这两个人处理法律层面上的事情。
王雪娇和张英山趁乱溜走,路过市集的时候,王雪娇又买了一身灰色的连眼睛一起挡住版本的罩袍,把显眼的红衣挡住,挽着张英山的胳膊,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温顺老实内向的聋哑贞洁烈女。
张英山也换了一身衣服和帽子,还买了用于制作假胡子的毛毛,打算给自己的胡子换一个款式。
两人就像最普通的夫妻,相伴走在集市上。
王雪娇看见了阿里和另一个负责这里的警察分别站在两个路口,阿里的眼睛不住扫视着周围的动向,他是真的把这里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在认真对待。
他认出了王雪娇和张英山的走路姿势,微笑着望向他们。
王雪娇走到他身边,轻声:“还是你这太平,我们那里都炸过了。”
阿里还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轻快地回答:“是啊……”
话音刚落,前方顿时传来一片喧闹声,那里是王雪娇昨天买美丽水坛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家卖漂亮地毯的。
阿里急忙向那里跑,王雪娇和张英山紧随其后。
吵闹的地方是有人发现了定时炸弹,还有十秒就要爆炸。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找会拆弹的人了。
以培训班的教学水平,能造出来的炸弹功力有限,最多炸个十几平方米,不过集市上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在十秒之内,把十几平方米的人全都清走。
王雪娇想都没想,抄起一个黄铜做的漂亮水坛,往炸弹上一盖。张英山抢来了厚厚一叠地毯,盖在水坛上面。
阿里有样学样,也抱起一叠地毯,再压上去。
三人扔完该扔的东西,果断狂奔。
急速狂奔跑出了至少六十米,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盖上去的东西将爆炸范围变成了三平方米左右,行人都已经自行退散。
只有没长腿的地毯店和水坛店摆在门口展示用的商品,被冲击波掀翻。
集市里乱成一团。
炸都炸过了,可是,王雪娇还在狂奔,张英山也跟在她身边。
阿里不理解,猜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重要理由,比如不能被极端狂信徒看见什么的。
于是他也跟着狂奔。
跑出至少八百米,王雪娇才停下来。
阿里还不放心,警惕地向左右看看:“没有人跟着我们。”
“嗯!”王雪娇也跟着警惕地左右看:“没有警察看见我们吧?”
阿里:“???”
他陷入沉思:我这是加入了什么阵营。
王雪娇压低声音:“你知道那些地毯多少钱一块吗?”
“什么?”
“我昨天问过了,一块地毯要五十块钱呢!那是纯羊毛的!你抱了至少二十块对吧。”
张英山微笑:“我拿的是棉花做的。”
王雪娇:“你别笑,纯棉的也要二十块钱!”
她顿了顿:“那个黄铜水坛用料可扎实了,要一百块钱一个,它比铝做的好看多了,昨天我都没舍得买。”
“算下来,刚才排爆造成的经济损失至少一千五百块。”王雪娇意味深长地看着阿里,“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跑了吗?”
阿里半张着嘴,竟然……只是为了赖账这么低俗的理由吗!!!
王雪娇郑重地说:“别这么惊讶,我是为了测试这里的人心。”
阿里这下更不明白了,赖账跑路,看人会不会追上来跟你要债吗?
王雪娇继续说:“那个炸弹如果真炸了,地毯店和水坛子店保证一个都留不住,附近的墙都至少要炸塌一半。”
爆炸发生后,阿里回头看了一眼,确实如王雪娇说得那么严重。
王雪娇:“要是他们执意要求抓住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就……嗯……以后这里人的工作就难做咯。”
阿里瞪大了眼睛,就在刚才炸弹即将爆炸的十秒之内,余梦雪不仅想到了怎么救场,还想到要替这里的工作人员测试一下人心?
不愧是余小姐,想得这么周到,难怪她在金新月那种地方都好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从容。
他哪里知道,王雪娇和张英山是真的不想跟普通警察打照面。
帖木尔还在处理提炼工厂的尸体,这边再有爆炸案什么的,他来不及跑过来。
药厂爆炸案、集市定时炸弹,在短时间内,两样加在一起。
这可不能说是普通个例了。
终于,自治区做出判断,敲定了事件的性质,就是恐袭。
警察可以开枪,同时武警介入事件。
几辆大卡车,满载着绿色的军装。
绿色像一股春风,吹进了集市、吹进了学校、吹到了艾提尕尔旁边、吹到了政府办公场所……除了与警察联合办案的武警之外,大马路上平均五米站着两个手持枪支的武警。
他们身姿挺拔,眼含杀气,霸气外露。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安全感十足。
对于狂信徒们来说,这就很不妙了。
对于王雪娇来说,更不妙,这要是把她的“长线”也一网打尽了,她还怎么去同心镇啊。
她摸了摸下巴,让张英山出去把还在药厂忙着的帖木尔请回来:“我估计一会儿他们就要回来,你想好你的身份了吧,我要把你介绍给接头人,然后你就可以想办法替换了他的身份,把我们俩送去同心镇。”
帖木尔点点头,他已经想好自己的身份了,就说是波斯商人以前就认识的毒贩子。
三人刚聊完,放风的阿里就对着窗户扔来一颗石子,提醒他们:“狂信徒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