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凌站在二楼扶栏处，面色淡然的和秋月栖对视片刻，主动颌首示意。
他身后，还跟着茶楼的管事。
显然，跑堂口中所说，管事正在接待的贵客，就是郁风凌无疑了。
比起上次见面，郁风凌看起来状态似乎更差了一些，面色有些发白，似是身体不适的模样。
秋月栖微微蹙眉，心生担忧。
瞧他这不太好的模样，该不会这一世会走得比前世还早吧？
而郁风凌同秋月栖颌首示意后，就在管事的指引下进了一处包厢。
很快，管事退出包厢，扬起笑脸迎上了秋月栖。
“小姐来了，”管事冲秋月栖拱手致歉，热情相待，“不知小姐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小姐见谅。”
“罗管事客气了，”秋月栖冲罗管事颌首示意，“优先招待贵客是应该的，我只是来随便看看，罗管事可先行去忙，留个能解惑的人就是。”
比起脑子迂腐看不上秋月栖的孙管事，罗管事可是个聪明人。
城南茶楼来往招待的多为高官勋贵，若是个没有眼力见识时务的，不可能把茶楼安然经营到现在都没不出差错。
东家换成谁，对罗管事来说都没太大影响。
他有自信，知晓茶楼的经营状况和他的能力，就算东家换了人，他的地位都不会受到威胁。
既如此，东家是男是女，又同他一个小小管事有何干系？
左右他也不可能越俎代庖成为东家，只要不找他麻烦，罗管事乐得支持东家的一切改变和决定。
说不得因为他的识时务，东家还会更看重他几分，地位更加稳固呢。
抱着这种想法，罗管事冲秋月栖笑得愈发和善热情了。
“客人都招待好了，小姐您来我定是要亲自招待的。为小姐您答疑解惑，是在下职责所在。换成旁人，我不放心。”
不管罗管事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至少让秋月栖听起来很是顺耳。
罗管事不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对秋月栖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近日茶楼经营的账本，不等秋月栖开口他就主动奉上不说，还用心就账目上的记录，延伸为秋月栖讲解近来茶楼的经营现状。
秋月栖认真翻阅着账本，发现罗管事的账目做的极为漂亮，每一笔进账和入库产品都记录清清楚楚，一眼明了。
“罗管事费心了，”秋月栖夸赞道，“见微知著，连账目都能做到如此详尽认真，可见罗管事对茶楼经营的用心。除此之外，茶楼经营可有什么难处，或是罗管事是否有想改进之处？”
见秋月栖如此好说话，罗管事迟疑片刻后，索性也没同她客气。
“在下确实有那么一点想法，既然小姐问了，那我就腆颜直说了……”
秋月栖同罗管事的交谈十分顺利，因为罗管事的配合，让秋月栖的核查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此事我记下了，”秋月栖冲罗管事颌首示意，“待回去之后，我会仔细思量一下，并同父亲商议的。”
秋启荣这个东家做的不错，除了赏罚分明和严格把控合作对象以外，向来不会过多插手手下人的经营方式。
尤其他更侧重于茶行的生意，茶楼方面，只要经营不出大岔子，他过问极少。
以至于罗管事虽在经营一事上有点改进的想法，却极少有单独面见秋启荣，就茶楼经营一事上深入交谈的机会。
恰逢这次秋月栖的“下查”，让他有了一次阐述想法的机会，就罗管事本人而言，他还是很高兴的。
“楼上有一间专门给东家留的客厢，”罗管事热情相邀，“不如小姐留下试试，亲自体验一下茶楼的茶水点心，看看可有改进之处？”
“体验就不必了，我相信罗管事的能力，”秋月栖顿了顿，低声道，“让人去后厨取两道新鲜好配茶的点心来，随我去同四殿下打声招呼。”
从见到郁风凌的那一刻起，秋月栖在同罗管事交谈的同时，就在纠结自己要不要特地去同四殿下打声招呼。
好歹认识一场，既然都撞见了，还是在自家产业的茶楼里，假装没看见的话，似乎是有些失礼。
可原本这个时候，应当在温泉别院里养病的四殿下出现在此处，显然是有事要办，她过去打扰似乎有些不太好。
若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怕是再好的交情都没什么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纠结踌躇到现在，秋月栖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去打声招呼。
四殿下对她从无恶意，甚至多有回护。哪怕是为了这个，她也不该表现的过于无情无义。
但为了不惹麻烦，秋月栖在敲响了包厢的门，得到内里应允后，还是从青萼手中接过托盘，亲自端着点心进去，把其余人留在了门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郁风凌来此，是同人有约，包厢里坐着的还有其他人。
秋月栖微垂着头目不斜视，镇定的端着点心上前，冲郁风凌行了礼。
“送两道茶点请殿下品尝，打扰勿怪。”
打过招呼奉上茶点后，秋月栖忙不迭就准备撤退了。
孰料她刚一动弹，就被郁风凌喊住了。
“既然来了，不如坐下说说话，”郁风凌语气温和，体贴询问，“不耽误你忙吧？”
“殿下这话折煞民女了。”
秋月栖忙道不敢，想了想，索性谢过郁风凌，大大方方的落座了。
直到这时，秋月栖才看清，除了四下里站立的护卫，落座在郁风凌对面的只有一位少年。
少年正好奇的打量着秋月栖，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粲然一笑，一副脾气很好的活泼模样。
郁风凌好心为秋月栖介绍：“这是八皇弟。”
秋月栖闻言心下一跳，忙不迭起身向八殿下行礼并告罪。
“不必多礼，”八殿下笑意盈盈的冲秋月栖抬了抬手，打趣道，“本殿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四哥的‘朋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自己人……
秋月栖面上一哂，干笑着没敢接话。
这话八殿下可以说，她却不能随意接。
秋月栖心思急转，脑海中努力思索和这位八殿下郁泓熙有关的讯息。
前世她生前从未见过这位八殿下，死后魂魄飘在章祈安身边，倒是跟着他见了不少人，知晓了不少秘密，但其中并未有八殿下的身影。
若非八殿下默默无闻，于后期闹得朝堂民间都沸沸扬扬的夺嫡之争无任何干系，就说明他同章祈安一伙不是同路人。
不管是哪个原因，郁泓熙都不会是秋月栖的敌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秋月栖倒是松了口气，神态放松了许多。
郁泓熙是个健谈的话痨，似是对秋月栖和郁风凌认识这一点十分好奇，缠着她问了不少问题。
秋月栖不卑不亢，哪怕是面对两位皇子，态度也丝毫不谄媚，回应的滴水不漏。
只是郁泓熙问得多了，秋月栖还没什么表示，郁风凌先不耐烦了。
他屈指在桌面上轻敲，什么都还没说，了解他的郁泓熙就知道四哥这是不高兴了，悻悻闭嘴了。
秋月栖面色不变，心下却悄悄松了口气。
八殿下的问题实在太多，应付起来破费心神，着实累人。
得了空当，秋月栖这才看向郁风凌，向他道谢。
红桃和宁昌侯府那个小厮的事，郁风凌都帮了不少忙。
对郁风凌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秋家得承这个情。
“一桩小事罢了，”郁风凌抬眸扫向秋月栖，意有所指道，“那个小厮，可曾从他身上调查出来什么？”
毕竟事关秋月栖和她的贴身婢女，郁风凌可以帮点小忙，却不适合过多掺和，否则传出去，于秋月栖名声有碍。
秋家可以不在意此事，郁风凌却不能不在乎。
他刻意如此提起，也是在隐晦告知秋月栖，当日逮人的命令是他下的，但有关后续他很知分寸的并未参与。
“劳殿下挂念了，”秋月栖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此事牵扯到宁昌侯府的赵九公子，我秋家不过一介白身……”
后面的话没说，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已然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八殿下的眉头的拧了起来，他虽不知这其中有何渊源，但他只是听到秋月栖提及“赵九”的名号，就面露厌恶。
“那赵九不是个好东西，”郁泓熙提起此人仍带怒气，“就是个好色的登徒子，仗着长辈宠溺，连宫女都敢调戏，使得对方不堪受辱投井自尽，着实该死！”
若是换成旁人，胆敢在参加宫宴时调戏宫女，被撞破不死也得重罚。
偏偏宁昌侯府祖上有功，长辈偏袒赵九，还未等皇帝降罪，赵九的祖母就抬出铁券进宫找太后哭诉求情，最终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宫女，就此香消玉殒，罪魁祸首却只禁足一月，又死性不改逍遥法外。
八殿下是个嫉恶如仇的小少年，对赵九所行厌恶至极，哪怕听到旁人提起赵九名字，都觉着脏了自己的耳朵。
“赵九如此屡教不改，宁昌侯府却无任何管教之意，纵容至今，”秋月栖低廉了眉目，意有所指道，“铁券能用一次两次，总不能用一辈子。能让他有恃无恐，屡次挑衅皇威的，除了祖上之功，总该还有旁的倚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