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61
调查小队一时间猜不到真相, 最终决定按照昨天的计划，来到海岛某位镇民家。
这里便是市长口中，那位惨遭能力者袭击, 失去年幼孩子的家。
昨天大家便来了一趟, 然而伤心的女主人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众人等候许久只好讪讪离开。
今天调查小队再次来到这栋房屋，房门被敲响, 在持续许久后房间门被打开。
屋内窗帘紧拉环境昏暗, 躲在门后的人探出头, 是一名小女孩。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头纱扎着粉色蝴蝶发卡, 手中抱着滑稽的蓝绿色鱼人玩偶，皮肤白皙, 有着一双棕色眼睛。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埃达站出来, 蹲下身问道：“嘿你好小女孩，我们有些事想跟你母亲聊聊, 她在家吗？”
小女孩好奇望向这群外来者，不发一言。
罗安娜也露出笑, 故意亲近问道：“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几人轮番上阵，无论他们说什么，对方依然用那双棕色的眼睛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直到大家不耐烦了, 小女孩才跑进屋中, 拿出纸笔写到：“我不会说话。”
小女孩名叫菲娜拉，母亲不在, 她打开门让客人进门等待。
走进客厅，最先入目的是客厅那张巨大的全家福，一家四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下方柜子上摆放的千面之月神像。
菲娜拉蹦蹦跳跳跑到全家福前，站在椅子上亲了亲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然后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神像鞠躬祷告。
她对调查者小队用手语比划，说母神会庇佑自己，让她能够与父亲兄长重逢。
然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全家福上。周子成指着照片上的男子，询问道：“这是你的父亲吗？”
菲娜拉点头，用笔写到：“对，妈妈说他在我很小时失踪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了。
菲娜拉长相可爱精致犹如天使，可她的父亲长相却极其丑陋，身材佝偻，脸型削瘦，眼睛瞪得很大，眼神无神像一条翻白眼的木讷死鱼。
众人当然不能对一个小女孩说她失踪的父亲长相丑陋，他们咳嗽一声，便进入正题，问道：“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你知道那些登上岛的人吗？和我们一样，先来的那些人。”
埃达怕她年纪小不明白，正准备详细描述解释，便见菲娜拉点头。
她飞快地在纸上写道：“知道，他们杀了我的哥哥。”
根据菲娜拉所说，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在海边玩，结果那些能力者从海上回来后，表情极度愤怒地大喊大叫，说没找到某个东西。
菲娜拉当时在旁边玩，谁知道那些人看见她后，便疯了一样想要杀她，甚至追进了她家。
在菲娜拉的故事中，那些能力者从头到尾要杀的人是她。只不过她哥哥为了保护她拖延，才被那群疯了的能力者分食。
那些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直到天黑了，他们才离开啦。
最后菲娜拉被关了起来。
菲娜拉说那件事后，自己就被关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了。虽然她没说原因，但大家都认为应当是她妈妈触景生情，对她产生不满。
毕竟儿子因为女儿死去，尽管菲娜拉不是故意的，但很难不迁怒。
大家都很同情小女儿，想要帮她劝说她癫狂的母亲，却又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不敢开口，怕引得她母亲更加愤怒。
最后小女儿的母亲回来了，她生气地赶走众人。
听完这个故事，大家都沉默了。尽管不是他们做的，可有着正常心理的人都难免会产生愧疚和同情。
江宿流眯起了眼，总觉得故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吃人这种事，可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按照菲娜拉所说，这群能力者的行为和邪神信徒无异。可他们来到岛上长达一个月，前面都好好的和镇上的人和谐共处，最后几天却忽然发疯。
他忽然出声道：“他们做出这些举动之前，发生了什么？”
菲娜拉稍加思索，犹豫写道：“在他们发生转变的前一天晚上，岛上居民看他们偷偷摸摸带着东西从海里回来，有人说他们抓到了鱼人……没过多久，他们便疯了。”
罗安娜表情震惊：“居然真有鱼人？”
更激动的是周子成，他几乎是瞬间脸色涨红，神情难掩激动。就连沉稳的埃达，在听见人鱼的出现后也愣了一下。
……
直到离开菲娜拉家，周子成才缓慢说道：“我怀疑那个小女孩有问题。”
众人神情惊讶，周子成又说道：“她脖颈处有疤痕。”
“你是说她被虐待？”罗安娜皱眉，联想到小女孩被孤零零地关在家，无法说话的事实，顿时觉得可疑古怪，联想到儿童虐待案件。
“不，不是。”周子成摇头，表情凝重，“那是非常轻微的伤口。”
“不能说话，脖颈两侧的伤口疤痕……你们不觉得，那不是伤痕，而是鳃吗？”
埃达微微蹙眉，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可很快她便意识到什么，面色苍白：“鳃？你确定没有看错？”
周子成脸色漆黑，说：“我确定。神啊，我终于明白那些同伴为什么会在看见菲娜拉后忽然发疯了！因为那根本就是我们找了上百年的鱼人！”
那些他们曾经见过却又再也未曾找到的鱼人，其实就是岛上的镇民，就在能力者的眼皮底下！
这就是令人惊恐的真相了。岛上的人类有鳃，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还是人吗？整座岛上这样的‘人类’又有多少？
他们还能逃出去吗？
众人深思时，埃达忍不住拿着小女孩走前送给他们的那张纸发呆。她看着纸上用彩笔画出的幼稚鱼人，
小孩的画笔幼稚可笑，大大的鱼人脑袋旁边，还用幼稚的笔迹写到——“Deep Ones”
Deep Ones，又名深潜者。是资料中记载崇拜千面之月的深海怪物之一，它们有着
这个单词很熟悉，早上埃达在图书馆翻阅资料时也曾见过一次，不过因为当时她心跳慌张，一心关注市长的谎言，所以并未过多在意深潜者的称呼。
不过此时，看着小女孩画上的图案，她缓缓皱眉。
她看着画纸上的可笑鱼人，情不自禁地读了出来：“Deep Ones……”
下一秒，埃达便愣住了。
周子成也投来目光，重复道：“Deep Ones？”
好熟悉。
她想起来了，在上船之前，玄学会决定是谁前来苏里纳海岛时，月银曾说过这个单词。
为什么没有经验的月银，从未听说过鱼人的她，能在进入苏里纳海岛前便说出这个词？
一时间，所有人浑身发寒。
此时此刻，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062章 62
月银来, 听到大家有关询问，众人闷闷不敢出声。
良久之后，埃达手握着那张来自小女孩子的图画, 目眦欲裂看着月银, 问道：“Deep Ones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月银会装傻, 没想到对方挑眉坦荡道：“深潜者啊。”
她扬起下颔，朝向菲娜拉家的方向：“她刚才没有告诉你们吗？”
月银并没有跟随调查小队一起去询问菲娜拉哥哥的惨剧, 说了句想吃海鲜便带着江宿流去海岛附近溜达。
她甚至没有进屋, 没有和众人一样看见菲娜拉, 为什么会精准地说出她这个字？
众人望向她的目光愈发警惕，埃达握住画纸的手不断收紧：“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眼睛眨也不眨, 凝重地看着月银，以及站在对方身侧的江宿流。她终于明白哪里怪异了, 小镇迷雾匆匆，上岛后才出现的江宿流, 月银的悠闲自在……
面对他们的质问，月银不解挑眉：“我都说我信仰千面之月, 知道Deep Ones的存在很奇怪吗？”
“你信仰的人千面之月？！”除了眼神闪烁的罗安娜，其余人同时出声, 就连周子成也语气震惊。
埃达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骂了句脏话：“你在搞什么鬼？她是你们玄学会带来的人！”
周子成没有理会埃达的嘲讽，他震撼只会比其他人深。
因为月银可是S级能力者！
这真的只是如会长所说，一个拉拢S级的小任务吗？周子成不确定地想。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料。
但其他人仍然不信任她, 埃达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敢发誓你来岛上没有阴谋吗？”
月银茫然, 挠头：“什么阴谋？”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江宿流，顺便完成祭祀日的百年kpi啊！
她深海中的信徒等拜年了, 就为了等她来炸个烟花，她总不能不来吧。虽然她在来找江宿流之前，确确实实把这件事忘记了。
但作为敬业爱民的好邪神，月银是绝对不可能告诉被信仰的深潜者们，自己连密令教的名字都忘了。
罗安娜神情紧张，更关注另一个问题：“安德烈是你杀的吗？”
天知道她得知安德烈出事的消息后，有多害怕！
联想到月银昨晚知道真相的模样，以及她和安德烈是唯二听见月银和千面之月的关系时，她合理怀疑月银是故意杀人灭口！
月银震惊皱眉，无语：“不是啊！”
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做，大晚上不睡觉去杀一个人类，她有这时间就把那台自动贩卖机偷回家了。
罗安娜却后退了几步，摆明了不信她。
周子成此前一直以为月银和他们玄学会是一伙的，月银来到岛上还能保护调查小队，留作最后的底牌。
但直到此刻真相揭露，他发现事情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月银来到岛上有自己的目的，他警惕道：“你的意思是你恰好来岛上，遇见这个奇怪的案件，一切都是巧合？”
月银双手揣兜，表情无辜：“是啊。”
她来海岛前，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她只是想找到江宿流，让对方帮她回学校写作业啊！
想到这，月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什么了。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江家。
章鱼管家垂头丧气地从下水道中爬出来，惆怅坐在椅子上。
其他恶念纷纷围了过来：“几天过去，还没找到她吗？她要的作业我们还没送到，我们会被弄死吧！”
吊灯女情绪激动：“叫你那天问清楚她住哪里，你早干嘛去了！”
双胞胎连体人鼻涕眼泪掉了下来：“怎么办啊怎么办？我们把A市都快找遍了，都没找到她在哪，她不会是故意玩我们吧？”
……
另一边的月银眯眼看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忘记交作业了，不过她作业在谁手上来着……
而她面前，调查小队等人紧紧盯着她，神情恐惧或警惕。周子成看向她，喉咙发涩：“你在看什么？”
月银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江家那群恶念，决定也不研究了。
被周子成声音提醒，她回神看向面前警惕恐惧的调查小队，语气沉重道：“我在想，该吃午饭了。”
所有人：……？？
不是你有病吧！
我们正在对峙，大家现在正在质问你，气氛那么紧张马上就要动手打起来了，你来句你要吃午饭了？
所有人被梗住，看向月银的表情不敢置信，唯独江宿流低眉浅笑出声。
月银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想好思考午餐吃什么后，便看向埃达。
埃达也紧紧注视着她，一字字问道：“苏里纳海岛是个阴谋对吧？你和岛上的人都是同谋，为了几天后的祭祀日有祭品，故意用恶念或者禁忌物制造迷雾，诱惑我们来到这里救人。”
月银第一次听见这种猜想，觉得很有意思，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背了很多黑锅。
大概这就是邪神的宿命吧！不管有没有做过，反正只要是坏事且找不到凶手，就随意栽邪神头上。
月银似笑非笑，说：“苏里纳的祭祀日传统存在很久，没有人逼迫你们来到这里，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她脖子挂着耳机，发丝被海风吹拂，五官精致，眼尾的泪痣勾人，漂亮得过分。
“更何况你们不是伟大的救赎者，你们是入侵者。这里没有任何人需要你们拯救。”
其他人不明所以，埃达还想开口，月银却说：“你们问题太多了，我没必要跟你们讲太多。”
在神明眼中，渺小众多的人类就像是蝼蚁。月银对待自己的信徒还算宽容，但对别的虫子就没什么耐心了。
说完月银便走了，江宿流像一个敬业的跟班，跟在她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走出数米远，忽然回头看向众人：“浓雾将在星期四早晨四点散开，时间只会维持一个小时。那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我是你们，就会在祭祀日之前离开苏里纳。”
众人震惊，埃达皱眉迅速质问：“星期四？你怎么知道？”
罗安娜咽了口口水，望着月银：“你是什么人？”
周子成面色惊疑不定，不懂月银还有什么秘密。
不管大家如何询问阻拦，月银都没有回答。她转过身，便准备彻底离开。
埃达等人下意识想动手拦下对方，但还没近身便被江宿流拦住。他们想要使用能力，却发现自己跟神明之间的感应就好象被某种存在隔绝，祷告得不到任何回应，更别提使用能力了。
众人当场愣住。他们在惊恐的慌张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为A级能力者的安德烈会死在此处。
江宿流跟随在月银身侧，温柔赞叹：“大人您一如既往的仁慈。”
月银轻飘飘地说：“当然。”
她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江宿流。
神明从来都是残忍的、暴戾的、不近人情的。但同时，他们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宽容与仁慈。
另一边，调查小队怔怔看着远去的月银和江宿流，失魂落魄地回了市长家。
这一次市长家拒绝了他们的入住，并说玄学会原本留在岛上的住所已经被收拾好，他们完全可以搬进去。
众人不明所以，但在隐隐察觉海岛上的镇民的异常特别之处后，而自己又无法使用能力，不过是仍人宰割的牛羊。所以大家也不敢出声反驳，老老实实带着行李搬走了。
“月银说的话是真的吗？”大家最纠结的事情便是如此。
有人想走，有人想要留下来查探真相。
埃达盯着魂不守舍的周子成，怀疑道：“她难道不是你们玄学会的人？”
周子成抱头坐在台阶，语气凝重：“在来到苏里纳之前，我根本没见过她。不过我知道的是，她是S级能力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约明白，为什么月银在苏里纳并不害怕，甚至会得知三天后迷雾会散去。
在经过数天挣扎后，众人都做出决定是走是留。期间有调查者遭到袭击，重伤昏迷，这件事更加扩大了调查小队的阴影，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第三天后，罗安娜离开了调查小队，与此同时周子成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了，是跟另外一名队友一样遭受袭击遇害，还是自己有意离开。
埃达和剩下几名调查队成员决定不再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
大家也终于看清了岛上的人投喂海中的鱼的诱饵，那是一种腐烂的肉。
大块大块的肉被丢进海中，被各种鱼分食。那些肉已经腐臭，表面浮现一种不真实令人厌恶的艳红色，联想到岛上失踪的能力者，众人不敢去深想这些肉的来源。
大部分人都决定离开，可离岛的船只有他们来时那艘。其他船只都是本地岛民，联想到他们诡异的身份，没人奢望他们会借给自己船。
在最后一天，大家担心遭到镇上的人袭击，想过要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
因为小船能容纳的人不多，几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要去跟市长交流，带走在医院治疗的那些外来游客。
天蒙蒙亮，大家便默契来到海边。
出乎意料的是，市长和其他许多镇民也在这，他们看见埃达等人并未惊讶，就好像早已预料。
看见早已等候在此的镇民们，埃达等人心情沉重。
然而预料中的冲突根本没有发生，市长并未阻拦他们登船的动作。他甚至和镇民送来许多艘船，还将住在医院中的上百位外地游客也纷纷带了过来。
市长西装革履，微笑说：“带他们离开。”
镇民要求调查小队带那些外地游客一起离开。大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背市长。
市长注视着大家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拦。
出乎意料的是，最终埃达也没有上船。
面对茫然的另外两名调查小队队友，她表情凝重：“我不能走，我有太多疑惑。”
她信仰的古神诺登斯，与外神是永恒的对手。身为信徒的自己，在最初的胆怯后，决定留下来勇敢面对自己的命运，唤醒那些被诱惑堕落的同类！
埃达望着船只远去，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迷雾再次封锁这片海域，拒绝外人进入。
市长和镇民对他们没什么兴致，即使埃达留下，他们也只是轻飘飘投来一个眼神，并未过多关注。
埃达留意到，从祭祀日倒计时开始，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极其欣喜。今晚便是传说中祭祀日的日期，平时面无表情的镇民，此刻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为什么放那些游客走？”埃达跟在市长身边，紧紧追问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了，我也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但你们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对于你们这种邪.教徒而言，拥有更多祭品不应该才对吗？”
市长从一开始装听不懂，后面才沉了脸：“你们这群卑劣的偷窃者，异教徒！踏上我们的领地，带来你们的神明，掠夺我们的血肉，诋毁我们的信仰。”
“至于那些人……”市长不屑冷笑，“我们根本没想过杀他们。”
他们要杀的，从来都是这群踏上他们领地，带来神明的能力者。
在这一刻，埃达奇妙地懂了。
那个登岛后的诅咒传说，所有能力者在踏上苏里纳海岛后，都会遭到恶念诅咒，在三个月内衰竭而亡。
大家在研究未果后，认为应当是因为深海中那只S级恶念的缘由。
但奇怪的是，这个海岛上的诅咒并不针对外地普通游客，只单独针对能力者。
那时大家便隐隐察觉不对，此时埃达听见市长的话，她终于懂了。
从前他们根本没将这件事跟信仰联系在一起。
能力者是被神选中的信徒，能跟神沟通，使用神赐予的能力。
他们所到之处，神明便拥有行走的使者，能随时降临，也就是能力者口中的神降。
而海岛上的原著名都是鱼人后代，他们信仰千面之月，自然不允许自己神明的领域有其他神踏足。
埃达惶惶怔在原地，终于明白了这个困惑自己许久的事情。
市长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至于为什么不针对那些普通人……你说的没错，他们是很好的祭品，但他们有更大的用处。”
比起做无用的祭品，还不如让这些人去传教。
那些游客在岛上染上疾病惶惶不安时，他们便散播千面之月的书籍，让他们阅读念诵，说这样便会带来神的保佑，让迷雾散去，送迷路的旅人回家。
在孤立无援近数月后，岛上的游客绝望时，心灵自然有机可乘。然后镇民再将他们送出去，
即使百人之中，只有零星两人信奉千面之月，在离开苏里纳海岛后，他们将虔诚的信仰传递给其他人……
市长轻蔑一笑，说：“总有一天，密令教的光辉会走出海域，遍布城市大大小小街角。”
第063章 63
埃达注视着市长越走越远的背影, 手指松开后再次紧握。
今天便是传说中的祭祀日，在前往镇上的路上，埃达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
她在路上看见那个名叫菲娜拉, 不能说话的小女孩, 对方正牵着母亲的手, 和镇民一同朝着广场走去。
菲娜拉那因为失去儿子和丈夫而总是愁苦满面的母亲。此刻也露出轻松的笑容，佝偻的肩膀挺直, 惬意地牵着小女儿, 大大方方走在人群中。
每个人都表情愉悦, 所有人神情自在，原本压抑凝重的苏里纳海岛, 此刻连风都前所未有的自由。
小镇中央已经燃起熊熊烈火，许多镇民围绕在火光外, 激动兴奋地议论祭祀，她们将手中的祭品丢进火中, 向神明献祭。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是一座巨大的洁白雕塑。
依旧是熟悉的千面之月神像, 少女头戴王冠荆棘头纱，五官精致, 双眼紧闭，面目和煦流露出浅浅微笑。
雕塑脖颈以下，则是由无数头颅堆砌的金字塔身躯，层层叠叠像是连绵不尽的浪花。
但和以往在镇民家中见到的神像不同，此时广场上的雕塑约十米高, 如一座庞然大物矗立广场。
而它脖颈下方那些堆积的头颅, 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产物。这些头颅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它们有的是人类, 更多的是深海中的生物，以及各式各样的怪物头颅……
尽管大小种类不同，但这些头颅都不约而同地张大嘴，露出同一种痛苦表情。
埃达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怔怔望着不远处那栋诡异的洁白雕塑，心中震撼无以言喻。
这栋神像是什么时候制作的？她从未在镇上见过。
大约是苏里纳人制造后私下藏了起来，便是为了这一刻的来临……很难想象，市长等人等待这一刻有多久了。
夜色渐暗，镇上的大本钟沉重摇晃，时间来到镇民每日祷告和享用晚餐的时间。
屋内的时钟传来“布谷布谷”的报时声，所有镇民陆陆续续从屋内走了出来。
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在走出家门后，他们将火把丢进早已倒上汽油的房屋，
身后的房屋被随意点燃，苏里纳海岛瞬间成为一片火海。
火焰熊熊燃烧，所有镇民却没有丝毫不舍和恐惧，每个人都默契地露出满足的笑容，欢欣鼓舞地奔赴一场死亡。
埃达已经知道接下来的祭祀不会太平静，却没想到苏里纳的人会疯到这种程度！
为了一个传说，动手杀人，还烧房子！！
身后的房屋烧成一片火势凶猛，烟雾缭绕。这样下去整座岛都会被烧成灰烬，如果不尽快赶到海边，即使不被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
埃达捂住鼻息，开始后悔自己留下来的决定。
“这群疯子。”她用沾水的毛巾捂住鼻子，四处寻找逃走的路线，低声呢喃道。
与此同时海水迅速上涨，密密麻麻的恶念从深海中浮现，无数巨大的扭曲头颅探出海面。
所有人到齐，祭祀终于也要开始了。
所有镇民站在火焰外绕成一个大大的圈，随后纷纷将手中的火把丢进火中。
随着镇民们手中的火把掉落，面前广场的火焰也越来越高，达到了数米。
他们手牵手站在火焰外，从慢慢围着火焰走动，变成小步跳跃。她们用一种恐怖又低沉的语言，小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誓言。
——“我发誓，我不会妨碍深潜者行动，并永生保守秘密。”
——“我发誓，我将用一切手段，所有努力向深潜者提供帮助。”
——“我发誓，我将与深潜者结为夫妻，抚养我们的子嗣，使得我们的种族与信仰繁盛。”
——“若背弃三重誓言，密令教教徒将被世人憎恶，失去母神千面之月宠爱，并接受一切惩罚，即便是死。”
……
埃达匆匆逃离广场，准备到海里躲避这滚滚浓烟和火焰，可她还没到海边，便看见无数高级恶念在漆黑的海水中游动。
她甚至不敢再前进一步，只好匆匆退了回来。
她一回到广场，便见到市长与众多镇民吟唱声由低转高，表情狂热到令人胆寒。
等埃达听清楚市长等人的誓言后，怔怔道：“他们疯了。”
根据她查证的资料，深潜者便是传说中永生不死的鱼人。人类居然会跟那些丑陋的鱼人结合，甚至生下后代……
“噢，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你看见的苏里纳海岛上的所有人，都是密令教的后代。”
不知何时，江宿流来到埃达身旁，淡淡解释道：“他们拥有人类的外表，鱼人的特质，比如你们人类异常渴望的寿命。”
“虽然还未得到千面之月恩赐，他们还不能像鱼人一样拥有永恒的生命，但你们这些卑劣的投机者，却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吃下他们的血肉，得到你们渴望的生命。”
埃达震惊道：“你是说，他们就是我们寻找的鱼人？”
传说中吃下鱼人肉会得到永生，此前有位能力者便是在食用鱼人肉后延长了生命。尽管埃达之前便有预测，可此刻听到江宿流揭开真相，她仍旧是被惊住了。
如果按照江宿流所说，岛上的所有人都是鱼人后代。那么当初能力者捕捉并吃下到的第一条鱼人，岂不就是苏里纳海岛上的镇民？！
当时苏里纳海岛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也并未被能力者踏足，岛上的人都十分松懈。或许是那位镇民不够警惕，也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他被来到镇上的能力者捕捉食用。
此后前仆后继许多能力者来到苏里纳海岛，试图寻找到鱼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现在看来，应当是苏里纳的镇民有了前车之鉴，都小心翼翼地藏起身份，不敢暴露自己是鱼人的身份。以至于来到苏里纳的能力者，都没有发现这个真相！
想到这，埃达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岛上的人类全是鱼人让她震惊，还是曾经有一个人被吃掉这件事更令人恶心。
不过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市长他们如此排斥能力者，并称他们是异教徒，试图赶走并杀死他们了。
因为对于隐藏鱼人身份的镇民而言，他们和人类本就是互相捕食的关系！
当市长他们跳完舞后，海岸边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
原本平静的海面如同沸腾般，有东西陆陆续续从里面爬出，来到岸边爬了上来。
上百米长的触手掠过小镇窗户，水母带毒的刺须在空中游动，巨大的鲨鱼头人拿着巨大的鲸骨刺刀，大步跑向广场。它身体庞大约数吨重，跑起来时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开始震动。
“怪物们来了！”
镇民们默契地松开手，就像是放开一个闸口，得以让这些庞大的恶念们进入祭祀之中。
但也有意外发生，比如有的恶念跑得太快太急，没注意到脚边的人类，抬脚时把对方踩了下去……
一只只诡异的高阶恶念争先恐后地爬上岸，用一种兴奋狂热的神情，前仆后继来到广场，最后却都小心翼翼地停留在神像前方。
它们依次来到圣洁的千面之月雕塑前，收敛起庞大诡异的触手肢体，以免触碰玷污圣洁的神像。
千面之月的神像约有十米，但在深海中的高阶恶念面前，甚至还没有对方的一半身体高，对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渺小。
但在这尊神像前，那些恶念们都卑微地匍匐在地，动作小心地献上各种祭品。
那些杀戮上百人眼也不眨的恶念们，此刻头颅几乎要低到尘埃中，小心翼翼地将祭品放在神像前方的火焰中。
它们望向神像的眼神期待又向往，犹如徘徊期待母亲的稚子，密密麻麻长满尖牙的嘴张开，却是小声念道：“献给伟大的母神，海德拉。”
深海恶念们恭敬地排着队，顺序根据等级高低排列，没有插队没有吵闹没有追逐打闹，有素质到让不远处旁观的埃达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只又一只地恶念来到千面之月的神像前，献上准备许久的祭品。
鲨鱼头人将手中的巨大鲸骨刺刀丢进火中、剧毒水母在空中扭动触手跳了只舞、人面章鱼将十几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拖了出来、比房子还要大的海龟将一箱箱沉船宝藏洒落……
还有许许多多恶念，前仆后继地跳进火中，狂热又绝望地向信仰的神祇献祭自己的生命。
而它们身侧，密令教的所有人来到神像面前，手拉着手环成圈，开始跳舞吟唱——
“来，来到我们身边。
来，进入我们身体！
成为我们其中一员！！
为我主供上头颅，将你的生命抛却，大胆献祭你纯净真挚的灵魂！！！”
呐喊的声音震耳欲聋，所有人表情狂热激动，眼眸中映照出熊熊燃烧的火焰。
埃达注视着这一幕，瞪大眼握紧手，浑身发寒。
“在今天，所有苏里纳海域的恶念都会来到这里，一同参加祭祀日，向伟大的千面之月献祭祷告。”
江宿流看着那些恶念们，淡淡解释道：“它们等待上百年，只为了这一刻，向伟大的母神献上最崇高的祭品。”
江宿流转过身，看向埃达，说：“人类、牛羊、异教徒的心脏、独特的水果、最美的贝壳、甚至是它们的肢体和生命。”
听见江宿流的声音，埃达愣住了。
她说：“你还没走？”江宿流不过是普通人，在发生那么多事后，他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江宿流没有说话，目光激动地望着那座高耸壮观的神像。在这一瞬间，埃达明白了他眼中的狂热，也大概知道了那些自己没有猜到的一点。
她终于问道：“安德烈是你杀的吗？”
江宿流没回头望她，埃达自己低下头，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答案了。安德烈已经死了，凶手不是江宿流便是岛上其他千面之月的狂信徒，如今大家都在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绝境中，谁是凶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埃达想通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答案。
不断有恶念冲进火中，表情在痛苦和幸福中，在火中燃烧死去。
她深深被震撼，喃喃说：“为什么？”
那些恶念最低都有A级，在外面的世界足以掀起人类震动。但在这里，它们就这样狂热地奔赴死亡……
“值得吗？”她不明白。
“当然，为了母神，一切都是值得的。”江宿流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第064章 64
伴随着恶念们的疯狂祷告, 大雨瓢盆而下，让这场祭祀抵达高潮。
海平面迅速上升，弥漫过所有人的膝盖。有人在惊慌逃跑, 有人在大声尖叫。
海水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淹岛屿, 所有人和物在海中漂浮。有人在呼喊求救, 有人在大声呐喊，有人在呼唤亲人……但最终, 他们都悄无声息地缓缓沉入水中
坠落在海水中的神像头戴荆棘王冠, 紧闭双眼, 面目微笑，神情悲天悯人。
埃达漂在水中, 艰难地抱着一块木板，在茫茫大海中漂泊。她努力睁开眼, 头发被海水打湿，湿哒哒地黏在额头。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每一次都几乎将她完全打翻掉落在海中。幸好埃达是被海洋与狩猎之主诺登斯选中的信徒，在海中拥有太牛然的亲和力, 所以每次都恰好顺利挣扎浮出水面。
海浪还没有停止，就在这时埃达终于注意到什么。
天气阴沉昏暗, 漆黑的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猝不及防中，在海中沉浮的埃达看见了一栋白色房屋。
头脑比身体更先做出反应，在看见那栋房屋时，她的大脑便疯狂拉响警报，呼喊她快逃！
但这海水就像是有阻力, 推搡着所有在水中的人朝那栋房屋靠近。
又近了些, 埃达发现那栋物子的窗户开始移动，打开后里面一片漆黑。
直到此时, 埃达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房屋，而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球。
仅仅是那颗眼球，便有一栋房屋那么大。
埃达终于意识到真相：“传说中的S级恶念……”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颗巨大的眼球锁定她的方向。
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大约百米高的触手从水中伸出，拍打落在海面，陡然掀起滔天巨浪。
所有的声音，无论是尖叫求饶，又或是信徒虔诚的祷告，都在海水的覆盖下归于静寂。
风雨雷电交加后，海面终于没有任何动静。苏里纳海岛的镇民，深海中的恶念，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归于平静。
海水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游动，以一种极其轻微的，极易被忽略的速度……
如果有人仔细查看，便会发现那是一团灰色的淤泥，漂浮在海面，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万米之下的海沟深处。从未被人类踏足的领域中，无数怪物的祭祀才真正开始。
长相丑陋的鱼人、能够搅碎一艘船的鱿鱼、上百米长的鲸鱼、有着人脸的水母、五彩斑斓的寄居蟹……
无数怪物欢欣鼓舞地围聚，环绕着那尊坠入海中的洁白雕塑，手拉着手跳舞祈祷。
克拉克庞大的触手在海水中自由扭动，人脸水母轻声哼唱——“来跟我一起啊。”
“来深海和我共舞。”
“与在黑夜中永眠。”
它们学着记忆中母亲的声音和语调，表情幸福地重复着这首诡异的歌，似乎只是如此，它们便能重回母亲的怀抱。
伴随着怪物们们的轻声哼唱，那片游走在海中的灰色淤泥身躯缓缓生长膨胀，移动速度依旧平稳。
它穿梭在海域之中，挟裹死去的尸体，带走它们的灵魂与头颅。
洁白的神像雕塑在海水中不断下沉，环绕歌舞的无数怪物也随之向下。柔和的月光穿过科学的不可能，最终洒落万米的深海。
原本漆黑压抑的海水中，忽然多了一束月光，照耀在千面之月神像，和环绕着她的无数诡异丑陋怪物身上。
神像仍在不断下坠，怪物们随之旋转飘荡于海中，狂热又绝望的歌声震耳欲聋。
“来，来到我们身边。
来，进入我们身体！
来，成为我们其中一员！”
当神像进入更黑暗的海域，怪物们狂热的声音渐渐放低，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安静，无尽的寂静。
这当然是正常的。在万米的深海中，本不应该存在太多声音，更不该拥有月光。
直到少女诡异空灵的声音响起，似从遥远的虚空宇宙传来：“日复一日地崇拜着……”
伴随着极轻的呢喃，所有安静沉寂的怪物们仿佛被按下某种开关。
它们眼睛亮得惊人，表情极近疯狂，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声音高昂喊道——“海德拉！”
头顶灰色淤泥的游走速度变快，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日复一日地祷告着……”
无数怪物，几乎是用尽生命撕心裂肺地回应——“海德拉！”
深海中的恶念们并不会和谐相处，它们互相厌弃，甚至彼此捕食猎杀。
但此时，它们注视着最中央的那尊神像，紧握彼此双手，像是握住血脉相连的亲人。
它们是千面之月的信徒，参与同一场祭祀，奔赴同一场祷告，等待神迹降临。
怪物们互相伸出双手，手拉着手将神像围在其中。
少女的歌声仍在继续：“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海德拉！”
“日复一日地赞颂着……”
——“海德拉！”
“永恒的痛苦，无尽的绝望。”
——“我们相聚于此，追随母神千面之月的伟大降临！”
“所有信徒都将荣获永生……”
——“海德拉，海德拉！”
所有怪物声音各不相同，男女老少语言也不一样，但此时它们都异口同声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它们眼眶发红，兴奋到全身战栗，表情狂热地不断呐喊——“海德拉！海德拉！”
伟大的千面之月，我们呼唤着你的名字，等待着你的降临。
——“海德拉！海德拉！”
为我主供上头颅，将你的生命抛却，大胆献祭你纯净真挚的灵魂！
在无尽的灰色之海中，怪物们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一声声呼唤中，洁白的雕塑迅速氧化斑驳，表面化作一片片白色碎片，缓缓飘落在深海之中。
月亮温柔缠绵的照耀，神像消散逝去，就好似下了一场雨。
少女空灵的声音缠绵不断，在每一只怪物耳畔响起：“让徘徊的灵魂安息，被分吃的血肉重回深海，母亲的怀抱是最后的归宿。”
说到最后一句，月银微笑着，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宽容又仁慈，就像是母亲对于眷恋离家的稚子的安抚。
祂的目光从遥远的虚空宇宙，朝此投注一瞥，只是极轻的漫不经心的眼神，便足以让沐浴在月光下的无数强大怪物们激动兴奋泪流。
多可怜的信徒，多纯真的信徒，多可爱的孩子。
怪异的少女飘荡在海洋中歌唱，宽容微笑，眼神淡漠，仁慈又无情。
月光穿透无尽海洋，漆黑的海域亮如白昼，所有怪物无处可藏，光芒刺眼到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冰冷的海水中，苏里纳镇民紧闭双眼，缓缓漂浮在海水中。
月亮柔和的光辉落在海面，死去的信徒们脖颈处裂开缝隙，皮囊裂开缝隙，鱼脊从皮肤中刺出，紧接着是鳞片与双手……
一只只鱼人犹如破壳而出的蝴蝶，在抖动身体后，飞速游向海底，迫不及待地见证神降，加入这场狂欢。
死去的鱼人复生，所有人都在歌唱，江宿流漂浮在海水中，兴奋到全身战栗的同时，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人类在水中憋气最高极限也不过二十分钟，而他在水中已经停留超过数个小时，且没有借助任何道具。
海水浑浊，怪物们穿梭其中，却并未阻拦他望向千面之月的崇拜目光。
他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他看向自己身后，是一条触手。
江宿流握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触手，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死没死，却知道他肯定不再是正常人类了。
第065章 65[一更]
祷告的歌声在海底不断缠绵, 无数怪物们加入这长狂欢，伴随着少女空灵的语调。
少女的身影在深海中若隐若现，江宿流甚至分不清此刻是幻觉还是现实。
直到少女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江宿流？你怎么在这里？”
冰冷的海流瞬间被分隔开, 她轻轻地说, “为什么不来同我们一起跳舞？”
江宿流下意识朝身侧望去, 下一秒有手指抚摸他的眼睛，遮挡住他的视线。
伴随着她的话语, 江宿流感觉到一股淤泥的的粘腻气息, 以及少女鼻息间呼出的腐烂蔷薇香气。
伟大的千面之月就在身侧。江宿流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是平时相处中的月银, 而是真正的千面之月。
无数信徒前仆后继地死亡献祭，只为觐见我主一面, 江宿流从前不大明白。此刻他浑身血液沸腾，终于领悟了狂信徒的毕生所求。
他迫切地想要看一眼, 只看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江宿流的迫切，她讶异问道：“你在做什么”
江宿流是被蛊惑一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说出心里话：“我想看……”
“嘘。”有手指放在他唇瓣, 少女语调渐冷。
少女的指尖冰冷，她语调空灵悠扬, 似乎是贴着自己在低语：“不可直视，不可名状。”
“你竟然胆敢直视神明？”
少女低低笑了起来，语调嘲讽又漠然：“不知所谓。”
她是那么的不近人情，明明依旧是月银的声音，却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带着如寒霜般的冰冷漠然。
江宿流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
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连呼吸都停止，仿佛是被训斥的孩子, 茫然不知所措，还伴随着巨大的羞愧。
江宿流手足无措，强烈的忏愧感几乎淹没了他，就算现在千面之月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少女却一改刚才的疾声厉色，用指尖温柔地抚摸他。
她说：“好孩子，好孩子，我是为你好。”
她是超出人类认知的存在，每次降临必然带来大片死亡，无论是祭品，还是狂热的信徒。
一切试图窥视她的存在，必将落得死亡和疯狂的下场。
月银再次重复：“不要看，江宿流。”
说完她便松开手骤然消失，前往其他虔诚的狂信徒身边，只留下空灵的声音：“我可不想你死那么早。”
……
大海茫然一片，什么都没有。
曾经的苏里纳海岛，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消失了……苏里纳岛沉没了，和那个该死的传说一模一样，所有人都死了！”
逃出来的调查小队那几名能力者迅速向上汇报情况，并怀疑中途加入调查小队的月银是伪神信徒，一切都是由他们策划的阴谋。
国际组织迅速重视，甚至准备派人前往调查捉人。但当他们从国内特异事件处的副部长口中得知月银是新S级能力者后，迅速沉默了。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终结，再也没人去追问消失的苏里纳岛真相。
直到坐上回国的私人飞机，江宿流依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现在是人还是怪物？
几条触手从身后升起，缓缓在空中摇曳，调皮地试图去拿吧台上的红酒。
江宿流冷冷睨了一眼，那几条胆大的触手迅速收缩，害怕地藏了回去。
江宿流微微皱眉。
距离那场祭祀已经过去一天，他还未适应身体的变化，这些触手也有自己的意识，并不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月银躺在椅子上看电视剧。去了隔绝网络的苏里纳一周，她追的小说电视剧漫画都更新了，现在正忙着补剧呢。
她双手托腮，盯着电视剧里的男女主甜蜜亲吻，兴致勃勃地磕cp，嘴中说道：“干嘛纠结这种事呢？”
听到这，江宿流安静下来。
他垂眸看向机窗下方的蔚蓝海洋，随后轻轻笑笑：“是。”
狂信徒不就是行走的怪物吗？
从一开始，从他奉上信仰被选中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月银还以为他不开心，毕竟当人做得好好的，忽然多了几条尾巴，不习惯也很正常。
她盯着江宿流身后的触手，略微思考后安慰说，“你是能力者，有点特殊也很正常啦。”
江宿流却怔住：“我是能力者？”
他曾特意了解过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差别。在三岁左右，能力者会觉醒天赋，并知道自己的使命，就像是脑海中多了某种引导
特异事件管理处的李队长也曾说过：“在孩童时期，我们便会不由自主靠近了解选中自己的神明，在奉上信仰后，拥有特殊能力。”
江宿流怔怔道：“我小时候从未显现过特殊的天赋，怎么会是能力者？”
月银笑了，觉得很荒谬：“你为什么不是？”
她丢下手中的电视剧，不解反问：“你当然是被我选中的信徒，一直都是。不然我会什么会来到你身边？”
真奇怪，她的信徒居然认为自己不是能力者，也不认为他是自己选中的信徒。
如果江宿流不是她选中的信徒，她怎么会做他同桌，还特意去救他。
江宿流忽然想到小时那些纠缠不止的梦境，喉结滚动：“我以为，我以为是巧合。”
他以为月银选中救他，是因为彼此是同桌这个巧合。以及自己的身份和能力，能够帮月银完成目标，比如写作业和充当ATM机等。
当然，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部分真相了。
但月银当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这一点，不然这个世界上聪明有钱的人可不少，她完全没必要盯着江宿流。
她拍拍茫然的江宿流肩膀，说：“你是我选中的信徒，之所以你没有觉醒能力，是因为你没找到我。”
当然江宿流也不可能找到她，因为她连这个地球都忘了，根本不可能回应对方。
“总之，你是我很早之前选中的信徒。”
月银摸摸下巴，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的本体在很早之前，便预料到我会来到地球，然后选中了你做我的信徒吧。”
江宿流难得有像现在一样无措的时刻，月银安慰他说：“虽然以前你是平凡的普通人，但以后你会很了不起的。”
少女双手插兜，深沉地说：“江宿流同学，我是非常看重你的。那么多信徒，我偏偏选中你，我最看好你能成为我的大祭司！”
江宿流哽住了，理智上觉得月银在画大饼，情感上他看着身后那几条触手，又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
月银又说：“多了几条触手，以后你就可以一个人同时写五份作业了！”
江宿流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别的能力者都是简单的神术，唯独自己有些不一样的原因了！
月银还觉得自己很厉害：“放心，你现在的实力在人类口中至少都是A级啦！不要太激动，你是我的信徒，理应得到嘉奖。”
月银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虽然她总是喜欢画大饼，但某些时候，她也是大方的不吝啬于付出。但前提是她得想起来这些被她忘掉的信徒。
想到这，月银有点怀念苏里纳的鱼人了。
她起身，来到窗边看向下方的海洋：“很久之前我来过这里，生活在一片绿色淤泥沼泽中。第一位土著人发现了我，我带走了追捕他的异教徒头颅，他称呼我为救世的神，带来了更多土著人寻求我的庇护。”
“我告诉他们我叫千面之月，他们发誓不对外泄露我的存在，称呼自己为密令教。”
江宿流恭敬站在一旁，谦卑赞扬道：“大人是仁慈的。”
月银沉浸在回忆中，闻言挑眉，下意识笑了：“你是不是认为那时的我出现如同英雄？噢不是的。”
那天她不过是在沼泽中安静旁观，饶有兴致地等候猎物自相残杀，然后带走所有人的头颅。
她并未隐藏自己，然后便被那些人发现了。
千面之月在外游走时，大多都是使用本体。所以说起来，当时的场景应当是很恐怖的。
毕竟当你陡然看见一片灰色淤泥海洋，上面飘荡着数颗形状不同生物不同的头颅，且那些诡异的头颅都会说话大喊大叫哭泣尖啸。
普通人如果看见这一幕，自然是吓得不轻。
那些追捕土著人的外来者便是如此。他们看见躲在沼泽中的月银后，毫不意外地吓得不轻，大喊大叫着想要用猎枪打杀死她。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土著人却迅速跪了下来，称她为救世主，请求她拯救走投无路的自己。
月银觉得他们很有意思，她出手帮助了对方。她带走了外来者异教徒的头颅，躲藏在沼泽中的鱼人也跑了出来，扛着侵略者的尸体跳进沼泽中。
月银回忆起记忆中的鱼人，轻声道：“Deep Ones同样居住在那片沼泽中，它们有着灰绿色的身体，大大的鱼头，翻白凸出的眼珠子，长着璞，嗓音嘶哑尖锐，喜欢大吵大闹，性格却很可爱。”
她说：“后来我离开了，人类社会越来越发达。游客和外来者愈来愈多，鱼人从沼泽前往深海。以前我叫他们Deep Ones，后来更多人称呼它们为深潜者。”
“土著人称呼它们为鱼人，因为它们和我从同一片沼泽出来，密令教的教徒认为它们是我的从属眷族，对待它们友好。”
江宿流听到这，神情若有所思。
他猜想除了这个原因，或许还有月银讲述的密令教故事中，鱼人和土著人都站在外来者的对立面，帮助土著人一同杀死侵略者。
先辈带血的历史总是代代流传，难怪苏里纳岛上的人如此讨厌外来者，又对鱼人有天然好感。
月银未尝不知道这些原因，但她从来都懒得去思索。如果不是这次来到苏里纳岛，她都要忘记这群被自己遗留的信徒了。
毕竟宇宙中有着无数星球，无数种族，她每日飘荡在虚空中，沉迷睡觉，偶尔吓吓误入自己精神世界的人类，制造三两个未解之谜。
在浩瀚星空中，时间被无限拉长。她哪里记得清楚每一个信仰自己的种族，并回应每一位信徒呼唤。
但那些信徒却不知道，也无法相信他们真正被神明遗弃了。
狂热的信徒们总是执着地等待着，期盼着，祷告着，希望有一天神祇会想起他们。
他们相信，只要自己足够虔诚，不断呼唤，就一定能得到神明的回望。
苏里纳海岛的传说持续数百年，祭祀举办过数回。直到这一次，他们终于迎来了母神千面之月的回顾。
月银回想那一场深海中的狂欢，微笑道：“信徒是多么可爱的生物啊。”
说这些话时，她嗓音含笑，语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留恋眷恋。
少女发丝飘扬，肌肤白皙，五官精致，眼神淡漠又多情，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江宿流紧紧注视着她，在此刻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她是伟大的千面之月，拥有无数虔诚信徒，自己在其中渺小微不可见。
但在千千万万信徒中，伟大的千面之月独独选中了他，让他得以见证这份荣光。
无数信徒穷极一生的目标，不过是得她一眼。而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陪伴在她身旁，成为那个例外。
江宿流压抑住激动与兴奋，沉稳道：“事情发展比我们想象中好，在苏里纳有着密令教后代，其他地方一定也会有月亮教的信徒……”
从前他们月亮教永远都只有江宿流一个人，网上全是嘲笑声。月银想拉沈小弟加入对方都不肯，还嫌这种过家家游戏幼稚。
现在不一样了，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多人默默崇拜着月银，甚至不乏是强大的恶念。
就像是本来以为就自己一个人，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许多同胞，江宿流顿时十分欣慰，觉得传教的目标也不艰难了。
江宿流心潮澎湃时，月银下意识感叹道：“当然了，我可是伟大的千面之月，有很多人信仰我岂不是很正常……”
她说着皱起眉，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我忘记收会费了！”
江宿流愣住，还没反应过来。
月银捂着心口，震惊道：“哇，苏里纳那么多人，我每人收9998，岂不是就要发发财了。”
小镇上有数千人，几乎全都是密令教后代。每个人给她998，她就能瞬间成为千万富翁！
月银顿时觉得心好痛，感觉自己痛失一大笔财富。
月银痛失上千万，顿时惆怅不已。
江宿流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银也不需要他发表意见，她捂着胸口，自顾自痛心疾首一分钟，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金子，喜滋滋地放在桌子上数。
她搓搓手，开心道：“嘿嘿，幸好我临走前偷、呸，拿了点钱。”她是伟大的千面之月，她偷信徒的钱怎么能叫偷呢。
江宿流：……
第066章 66[二更]
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月银兴致勃勃数金币时, 特异事件管理处的人却很不好过。
李队长等人缩在屋外，小军推搡问道：“队长，副部长最近咋回事？天天逼我们盯着国外的情况, 难道是能力者们要打起来了？”
就连是副部长迷妹的余鱼都受不了, 愁眉苦脸道：“副部长最近心情不好, 动不动就骂人，稍不顺心就骂我们说要扣工资。”
其他人也忙道：“副部长不是要坐镇首都吗？他什么时候回B市啊？”
这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副部长最近十天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枪药。总是一副全世界马上毁灭的样子, 成天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 路边的狗都要被他瞪两眼。
余鱼上次送文件时看见了资料，此刻跟同伴们透露道：“会不会是因为领导不批准副部长出国度假的事？我上次看见副部长的申请报告了, 说要去一个叫苏、苏里纳的地方……”
李队长点燃一支烟，说：“不清楚。”
他看了眼屋内, 抿道：“我总感觉，副部长以后都要留在我们A市了。”
与此同时, 副部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由国际组织提供的信息。
国际组织最新消息传来, 迷雾散去后，苏里纳岛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仿佛完全不存在过。
幸运的是大部分旅游游客都被救了出来，调查小队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有三人活着。比起所有人预料的团灭结局，薄景云认为，这已经是那位大人网开一面。
薄景云看着桌上月银的照片和资料, 国际组织传来讯息, 认为对方有犯罪嫌疑，准备派人实施抓捕。
与此同时, 国际组织还传来讯息，要求特异管理处给出解释，认为月银是他们国家派出的能力者，所以我国需要同样问责。
邮件中长篇大论，薄景云实力强性格也圆滑。他对外从来都是手段不弱的外交家，他有一百种方式解释开脱，甚至否认生还的那两名能力者证词。
但此刻他厌倦了。
他指尖转动钢笔，在桌面轻点，随意回复邮件道：“去吧。”
那边回复一个问号，下一秒薄景云的电话便响了。
电话接通，薄景云懒得搭理对面虚伪的话语，直接打断道：“她是S级能力者，我们管不住她。你要是有任何手段制裁她，封印或是干脆把她杀了，我都钦佩不已。”
对面虚伪又激动的话语瞬间中止，就像是被扼住命运的咽喉，迅速沉默。
半天，电话那头的国际组织代表人憋出一句：“Really？S？”
薄景云轻描淡写道：“她实力比我强，你们看着办吧。要能把她抓到你们那里关起来，我感激不尽。”
他说完便挂断电话，从头到尾都极其淡定。
苏里纳人几乎人人信仰千面之月，月银还恰好前往此处，不排除这次异常案件是由他们或月银策划，
月银没有跟随调查小队一同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因为那片隔绝海域的迷雾，薄景云也不敢贸然进入其中。
他皱眉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不断复盘，思考月银前往苏里纳岛的真实目的。
在过去的一周时间内，他已经对此猜想过无数次，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
江家的私人飞机刚启程，薄景云便得到他们回国的消息。当飞机落地时，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月银看见他也不例外，早在飞机上时，她的手机便不断震动，来自特异事件处和玄学会的消息从未停止。
在她停留在在苏里纳海岛的数天内，特异事件处的薄景云和玄学会的会长给她发了数条消息。
薄景云注视着月银，斟酌还未开口询问，月银便直接说道：“苏里纳海岛不在了。他们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月银如此言简意赅，直击薄景云最想知道的问题，以至于他甚至错愕数秒。
“使命？”薄景云回想国际组织对于调查小队幸存的那几名能力者提供的信息，心沉了下去。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比如这次被送回来的上百名外地游客，或许便是密令教传播信仰所做的布局……
还有岛上那些失踪死亡的能力者，或许就是月银的信徒为了祭祀杀死的祭品……
副部长脑海中想过许许多多阴谋，最后他抬起头，却对上月银好笑的目光。
她好笑说道：“当然是为了见我一面。”
“所有信徒的毕生所求，不过是觐见我主一面，得以见证荣光。”
说这句话时，月银双手插兜。机场吹起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带来一丝海水的咸腥气息。
薄景云怔怔注视着她，沉默安静。
奇怪的是，除了第一次见月银时的尸山血海的震撼，那时他对月银只有害怕，认为对方是个实力强大擅长杀戮的邪神。
此后月银每天在一中学校打转，他虽然警惕，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强大的实力不被掌控的性格，视对方为危险的核弹。
直到此刻，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在一场没头没尾的阴谋之后，他居然从月银身上看见了凡人口中的神性。
少女看向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恐惧我？我根本没有想过毁灭这里。”
月银承认，她的很多同事习惯于阴谋诡计，热衷于毁灭一个个星球，让一个个种族崩溃，总是做一些无聊的噩梦追逐游戏。
但她不一样。
尽管她外表看起来很可怕，是一团带着许多奇奇怪怪头颅的灰色淤泥海洋。但相比于去杀人或者研究阴谋诡计，她更希望用这个时间吃一份烤冷面。
月银说：“我没有伤害你们，所以放轻松。”
薄景云丝毫不惊讶月银会看出自己心中的担忧，人类在神明面前几乎无所遁藏。
但当对方真的说出来时，他的心情又难以言喻的复杂。
月银宽容一笑，说：“我是不可名状的存在，凡人见过我的千百种形态，但那甚至不是我本体的万分之一。不要试图去研究我，你离我越近，便离疯狂越近。”
“我想你不必太严肃，放轻松。”
她从江宿流提的行李里拿出一只鱼人玩偶，上前踮起脚尖，将玩偶放进薄景云手中。
少女眨眨眼，说：“给你带了纪念品。”
很难形容薄景云此时的心情，复杂又晦涩，更多的是一种宁静。
他对月银这个不可控的邪神存在的所有焦虑，乃至不安恐惧警惕，在这一瞬间都被抚平了。
薄景云终于确信，月银对人类没有任何恶意。
月银并未和他多加交谈，在将东西交给他后，便带着江宿流上车走了。薄景云对此并未阻拦。
薄景云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许久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鱼人玩偶。一个蓝绿色的鱼人，呆呆地长大嘴巴，白色的死鱼眼外凸，看起来丑陋却又带着几分可爱。
就是这样的丑玩偶，月银不远万里从苏里纳带回家，并且大大方方地送给自己，送给一位对她抱有敌意，且是敌对神明的眷徒手中。
而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帮助一个迷茫的焦虑不安的，甚至是疯狂的人类，让对方放轻松。
微风飘扬，少女的话语近在耳畔：“不要试图去研究我，你离我越近，便离疯狂越近。”
薄景云确信，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想要避免伤害自己。
他看着手中的鱼人，从得知月银身份后到如今，第一次愉悦轻松地笑了笑。
他甚至要开始喜欢上这位邪神了。
第067章 67[三更]
与此同时, 沈家。
白秀莲坐在客厅，正与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攀谈，姿态讨好。
佣人们小心翼翼端上茶水, 看了眼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的太太, 便迅速退了下去。
等到了厨房, 小荷对李妈嘀咕道：“太太可真是疯了，对着一个小孩上赶着巴结讨好……”
李妈忙着做事, 喝止道：“别瞎猜, 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物家的孩子。”
小荷忍不住朝外看了眼, 只见小男孩一米五左右，戴着一副墨镜, 相貌精致，唇红齿白。
她忍不住说：“除了长得好看些,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夫人还特意叮嘱我们准备些他爱吃的, 她平日对小少爷都没这么上心过。”
李妈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没看见周少爷也在吗？说不定是周家的孩子。”
小荷更觉得古怪了：“周少爷不是说出事了吗？怎么又来沈家了。”
……
白秀莲没心情关注佣人的窥视, 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客人身上。
她身体前倾，楚楚可怜：“周会长, 这次请你务必帮帮我。”
周静蜃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刷视频，随意应了一声，明显没怎么上心。
白秀莲不得不抬头看了眼站在周静蜃身后的人，对方穿着黑色衣服，一头棕发, 正是苏醒不久的周淮安。
要说周淮安也真是深情, 被A级恶念袭击后重伤昏迷。半月前才醒来，人都还虚弱着呢, 睁眼第一句话却是问沈宝珠在哪。
病房里其他玄学会的人都愣了下，这才吞吞吐吐将沈宝珠当时失踪，至今还未找到的事告诉了周淮安。
周淮安当时就又急晕过去，第二天醒了便着急忙慌打探沈宝珠的情况。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不要紧，噩耗一个接一个。
什么沈宝珠失踪一个月都没人找，沈宝珠亲生父亲成植物人，江家代月银起诉沈郝平和白秀莲，告他们私吞侵占月少强遗产，还涉嫌遗弃儿童……
简单来说，沈宝珠失踪生死不知、沈郝平半死不活，白秀莲也要坐牢、沈家马上要变成月银的了！
种种下来，周淮安懂了。
自己心上人要家破人亡了啊！
周淮安本来还在医院躺着安静修养呢，一听到这些消息，立马从床上蹦下来，决定做点什么！
然后他就茫然了。
事情一大堆，抽丝剥茧，每一个都是大麻烦。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是先去查探那只逃跑的A级恶念消息，从而找到失踪的沈宝珠。还是先跟江家谈判，帮助沈家打官司，保下沈家产业。毕竟沈家的钱，大部分都是沈宝珠的啊！
周淮安急得在病房里转了两圈，然后就遇上了来病房探望他的会长。
说起来周淮安在玄学会中也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是B+级能力者，三十岁之前很可能会晋升A级。
加上他的父亲和周淮安是兄弟，所以暗地里有许多人传他是未来的会长。
因为血缘关系，周淮安和会长关系比会内其他人要亲近许多。因为他是家族中有点能力的小辈，会长偶尔也会把他叫去说几句话。
周淮安早就清楚会长不着调的性子，见到对方来了还有些惊讶：“叔父你不是不能离开B市？”
外人不知道，他们亲人却知道周淮安等闲不能离开B市。
周淮安还以为对方来A市是为自己受伤一事，皱眉道：“我已经好了，叔父您别担心。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只A级恶念，您不知道……”
他一心惦记失踪的沈宝珠，还没说完话，便被迎面来的橘子砸了头。
周静蜃戴着墨镜，骂道：“我让让你别叫我叔父叔父，一口一个您，搞得我都不好装嫩了。显得你小子特别尊老爱幼是吧？”
周淮安无语：“我这是为了您……”
周静蜃不耐烦打断道：“行行行没空听你那些废话，我来这也不是专程看你，别给自己贴那金，我就想问你，你跟沈家的月银关系如何？”
“月银？”提起这个名字，周淮安愣了一下，很快厌恶道，“不好。”
他迅速说道：“月银这人心机深沉，心思险恶，我怀疑她跟恶念有勾结，一中恶念案件很可能就跟她有关……”
周静蜃看到他这表情，再结合当时月银听见周淮安就想砍自己的模样，顿时悟了。
他悠悠起身，指着周淮安：“没用的东西。”
周静蜃淡定留下这句话，便潇洒走了，再也没来看过周淮安。
谁料到几天后，周淮安去沈家寻找沈宝珠消息时，遇上了匆匆回到A市的白秀莲。
白秀莲见到他醒了，再听他提起失踪的沈宝珠，顿时哭了。
然后她拉着周静蜃的手，急切说道：“周大师救救我，我女儿被恶念上身了！”
周淮安对白秀莲没什么好感，见对方哭本来头也不回就想走，听到这句话时才停下脚步。
心中隐隐的猜想得到证实，他回过头。
白秀莲又说了第二句话：“我怀疑宝珠的失踪，郝平的出事，都跟那个恶念有关！你帮帮我们吧！”
好家伙，周淮安顿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他要请会长来降妖驱魔除恶念！
然而周静蜃此人脾气古怪，连周淮安这个侄子都是想不搭理都不搭理，这事还真不一定会管。
外加会长最近看起来心事重重，周淮安还担心对方不同意。然而他还未说出怀疑对象，只是提了句沈夫人白秀莲回A市了，有事要求他，心不在焉的会长居然在转转眼珠后，就答应了！
周淮安和周静蜃今天到沈家，便是来替白秀莲帮忙。
门外传来动静，有汽车驶入花园的声音。屋内几人都愣了愣，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谁来拜访。
倒是实力最强的周静蜃眼睛亮了起来，随后咳嗽一声，立刻坐直身体专注聆听，一副大师姿态。
而白秀莲也很快想到什么，脸色煞白，神情紧张起来。
周淮安见白秀莲迟迟没有开口，主动出声提醒：“沈太太？沈太太你讲，会长自然会帮你。”
白秀莲脸颊苍白，她迅速回神，激动道：“救救我。”
离月银当初所说的一个月越来越近，只有不到十天的距离，她明显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白秀莲在C市躲了半月后，亲眼看见身边有恶念不断出没，终于明白月银不是在恐吓她，她会死！
于是她迅速回到A市，就是想利用沈宝珠的关系，特意求助玄学会周淮安，希望会长帮忙。
她看着周静蜃，上前道：“周会长你这次务必帮忙，我不知道哪里招惹了恶念，我被她害的诅咒，东躲西藏。这次实在没办法了，才请来你帮帮忙……”
周会长跟她漫不经心聊了几句，似乎没什么心思，直到门打开，月银走了进来。
月银身穿一身度假长裙，头戴玫瑰草帽，精神奕奕。她身，跟着的是江宿流，相貌清俊的青年拿着她的行李，明明是矜贵的江家太子爷，此刻却像是最尽职的仆人，淡然跟在少女身侧。
看见月银出现在屋内的那一刻，所有人神情迅速变了。
厨房内的佣人爬墙吃瓜，白秀莲往后退缩，周淮安则是不掩厌恶，一副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的神情。
周静蜃却是瞬间笑了，打断白秀莲的话，高声道：“沈太太多心了，你有一位实力不逊色我的女儿，哪里用得上我帮忙……”
白秀莲听见会长这句话，如惊雷在耳边炸开，整个人晕头转向。
实力不逊于周会长，实力不逊于周会长……
她是普通人不懂，却听说过周会长的名号。他是富豪权贵争相讨好的存在，所有人都说他是最顶尖的能力者。
此时周会长却说，那个占据自己女儿身体的恶念，实力比他不相上下。
自己还有机会吗？她还能度过仅剩几天的生命吗？
白秀莲不敢置信看向月银，少女略带惊讶，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苏里纳跟恶念和信徒玩得太愉快，甚至快要忘记原身在A市尚未解决的那些麻烦。
月银很快收敛眼中诧异，朝她歪头一笑：“妈咪。”
她如世间关系最和睦的母女，朝白秀莲亲昵撒娇：“妈咪，好久不见。”
少女身穿长裙，相貌漂亮落落大方，语气亲昵，有一瞬间白秀莲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她另一个女儿沈宝珠。
然而下一秒，她便看见少女嘴唇亲启，笑眼弯弯：“你怎么还没死？”
第068章 68
月银将帽子随意丢在沙发上, 含笑蹙眉望向白秀莲，语调疑惑道：“你怎么还没死？”
白秀莲匆匆离开A市和沈家，月银以为对方已经认命接受现实, 但看眼前这幅场景, 似乎对方心有不甘啊。
月银挑眉勾唇, 漫不经心笑笑。
面对猎物的天真，上位者只觉可笑。
白秀莲猝不及防看见回家的她, 吓得尖叫一声：“周会长救我！”
周会长自信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专程来到沈家帮忙, 便是计划通过接近月银亲人，以达到接近对方的目的。
然而此刻听白秀莲母女对话, 他发现似乎问题有点大啊！
到底什么情况？下属调查时，不是说月银从小走丢, 回到沈家后很听母亲的话吗？！
与此同时，白秀莲心慌的要命, 眼看距离月银当初所说的一月死亡期限越来越近。此刻她见到月银，只觉得这个女儿是来索命的恶念！
她苍白着脸, 缩在周会长身后，不断说道：“是她, 她是魔鬼！杀人的恶念！”
周会长摸摸鼻子，咳嗽两声没有说话。
他本来都准备好见面台词了，谁料白秀莲和月银这对母女的关系打得他措手不及。
月银眼眸缓缓转动，落到一侧的周会长身上。她看着这个小男孩半天，茫然眨眼：“你谁？”
本来周会长就很震惊了, 此刻听见月银这句话, 他顿时跳了起来：“我？”
月银无语看着他，不知道白秀莲又从哪里搬出来所谓的救兵。
周会长从出生便是顺风顺水, 自从成为S级能力者，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加上独特的外貌，能力者中根本没有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提醒道：“一周前我出钱，请月银小姐你去苏里纳调查深海恶念异常案件！”
他咬牙：“一亿！美金！”连带着所谓的特异管理处的奖金，都是走的他个人私账！
月银收了他那么多钱，居然还把他转眼就忘了！
月银被周会长提醒，也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她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啊，是你啊。”
月银倒是不觉得尴尬，自己不记得周静蜃很正常嘛。毕竟他们也就那天晚上见了一面，第二天她就坐飞机去苏里纳岛了，后来在岛上忙碌十天。
至于月银在岛上忙什么，她自然是围观信徒的日常生活、忙着偷吃镇民的薯片、忙着聆听信徒祷告，并且选择性回两句解闷……
总之，她每天那么忙，想不起周会长这号人物也很正常嘛。
月银神情坦然，周会长因为实力不如她，不敢发火只能憋着。
唯独一旁的周淮安震惊不已，朝会长问道：“您给了她一亿美金，请她去调查恶念案件？她也配？她能调查出什么结果？”
月银不过是个普通人，会长不会是年纪大了，被诈骗了吧！
周淮安当即笃定道：“会长您肯定是被她骗了。”
他眼神锐利扫向月银，语气正直道：“今天白夫人求助您的目的便是源于此。我合理怀疑，月银跟一中恶念袭击案件有关。”
此话一出，周会长和江宿流等人同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
周淮安一心想要找到一中案件中那只逃跑的A级恶念，抓出凶手救出失踪的沈宝珠，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人的神情变化。
他看向周会长，义正言辞道：“会长，一中那只恶念来源极有可能是生命协会。说不定月银跟生命协会有勾结……”
周会长被这一系列发展弄晕了头，茫然看向几人，甚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听见周淮安这句话，急忙喝止道：“不许胡说八道，月银小姐怎么可能和生命协会有关？”
那天月银一个人杀进杀出，把生命协会在A市的老巢都杀完了，一举震撼所有伪神组织。就这你说她跟生命协会有勾结？这不纯瞎扯嘛！
周会长头疼地抓抓头发，觉得自己来沈家这个策略很不对劲。
他对周淮安说道：“至于你说恶念附身，就更不对。月小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恶念见到她，不逃跑就不错了。”
周会长说的是实话，到S级，普通恶念已经完全不是对手了。除非活腻了，恶念才会敢去招惹S级的存在。
白秀莲还不明白S级代表什么，周淮安却是差点跳起来了：“S级？！”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苏醒在病房修养期间，曾偶然听见会里两名来探望的A级能力者闲聊，便提到国内多了一名S级能力者，其中便在A市。
那时周淮安虽然惊讶想要结交对方，但满心扑在失踪的沈宝珠身上，便没有深问。
谁知道那人居然是月银？！
他不敢置信看向月银，下意识说道：“不可能，月银就是个最普通的普通人。”
这话一出，周会长都惊了，用一种我没发现你这么傻逼的眼神看向自己下属：“她是普通人？那我算什么？”
那可是S级能力者！周淮安居然说她是普通人？
他脑子没问题吧！
周会长握拳拍掌，断言说：“我就让你妈不要跟给你补猪脑子，天天补天天补，好哇现在真成傻逼了！”
周淮安：……
他被自家会长伯父骂了一通，消失的理智也终于回神了一点。
白秀莲看到这幅对峙场景，忽然小声开口，语气紧张道：“周大师说得没错，我女儿一直都是最普通的女生。眼前这个……”
被白秀莲提醒，周淮安难得用全新的目光正视月银，随后看向对方的眼神缓缓定格。
“你不是月银！”周淮安几乎是喊了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不卑不亢实力强大的少女，和从前那个自卑胆怯的月银多么不同，几乎是从性格到实力都发生翻天覆地改变。
周淮安眼神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会长已经跟不上几人的节奏。他见周淮安神情认真，有理有据，下意识也转过头看向月银，夸张地张大嘴：“不是，他什么意思？”
周淮安情绪激动，月银神情淡淡：“关你屁事。”
周会长也迅速回神，望向自家侄子，破口大骂：“对啊，关你屁事！”
这傻叉到底懂不懂事，自己都得给月银面子，在这憋屈忍着呢。他跳出来干嘛！
周会长看了眼眼眶通红的自家侄子，头一次觉得对方如此蠢。
他在心中叹了声气，觉得今天如果再聊下去，自己不仅没办法拉拢月银加入玄学会，说不定还要得罪对方了。
周会长当即决定告辞，对月银说道：“月银小姐今日多加叨唠，下属多有得罪，我回去后务必好好管教……”他边说便准备带着周淮安开溜。
周淮安仍不甘心地紧紧盯着月银，沉浸在对方是S级能力者的消息中，始终无法相信。
他跟随周会长往外走，直到走出两步，终究是没忍住停下脚步。
他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向月银，压抑质问道：“你是能力者？你是S级能力者？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到最后，周淮安几乎已经是愤怒了。
“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当时在一中，他和其余几人并不知道那只隐藏在学校中的恶念是A级，只以为是只普通恶念，凭借他们几人可以对付。
谁知猝不及防遇见A级恶念，导致其他同门死亡，自己重伤昏迷，宝珠失踪……
月银是S级能力者，必定早就清楚隐藏在学校中的那只恶念危险无比，却根本没有提醒他们分毫。
第069章 69
周淮安身为一个遭遇险境痛失亲友恋人的幸存者, 他本以为这场事故是因为他们粗心没有事前调查，或者运气不好偏偏遇见A级恶念。
但当他艰难醒来后，却得知他们的牺牲完全可以避免！会内的同门不用死, 宝珠也不会失踪生死不知, 自己更不需要身受重伤死里逃生……
难以想象, 当他们遭遇险境时，月银居然丝毫无动于衷地在冷眼旁观, 甚至都不肯提醒他们一句！
“宝珠甚至是你的姐姐。”
周淮安难以接受这个世界上, 居然有这么虚伪的人, 自私地瞒着所有人，导致好几人死亡。
周淮安脖颈青筋直跳, 情绪激动，想朝着月银奔去。
周会长吓一大跳, 下意识拦下他：“淮安你要做什么？！”
他也不清楚当时的情景，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月银蹙眉, 朝周会长探头问道：“听说他刚出院，不会是出的疯人院吧？”
周会长茫然扭头, 下意识：“……啥？”
月银见他这么愤怒，听了半天才明白对方居然是怪她当时有能力, 却为什么不出手帮忙。
周淮安说：“你是S级能力者，必定知道那只恶念是极危险的A级。你明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如果月银提醒他们，或者帮忙出手，他们就根本不会遭遇后面的危险！
周淮安回忆起进入雾后, 同伴接连死去的惨象, 自己倒地后的绝望……
他眼眶通红，指节紧握：“你知不知道, 如果你当时出手帮我们，淮清他们几人不会死，宝珠也不会失踪！”
听到这，月银也终于明白他在说一中的恶念案件了。
她无语道：“你有病就去治。”
当时她提醒沈宝珠几次，奈何这几人都自信满满，还一直说相信周淮安。
当时周淮安可是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现在居然怪她不提醒他们。
周会长还在打圆场，说：“周淮安你小子注意言辞，再说废话你就去死。肯定是有误会，月银小姐不久前还替我们和特异管理处解决了几起案件……”
可怜他外表只有七八岁大小，身高一米五，站在月银和周淮安面前拦着，急得都快差点蹦起来了。
月银本来还有点无语，听到这句话也想起来周会长这个冤大头，给自己送了很多钱的事。
如果没有周会长出钱公费旅游，她去苏里纳还得自己花钱呢。
月银再看周会长就亲近多了，笑嘻嘻地应道：“对啊，我可是很热心的。前几天还给我颁发优秀市民奖章了。”
月银自豪挺胸：“还有奖金呢！”
周淮安看着月银，只觉得对方蛇蝎心肠，面目可憎。
月银在得知自己间接害死几个人，导致宝珠失踪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分毫羞愧忏悔，甚至还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没错。
他冷笑道：“装模作样，”
月银挑眉，周会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周淮安，目光锐利：“滚出去。”
被周会长当面喝斥，周淮安愣住了。
周会长却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笑容满面地对月银说道：“蠢货一个，月银小姐你别跟他计较……”
周淮安身为天之骄子，一直被公认是玄学会的继承人，此刻听到自己向来亲近的伯父如此说话，只觉人生荒谬。
没人理他，他喉咙滚动，最后决定咽下这口气先出门。他和月银擦肩而过时，对方正在和周会长嘻嘻哈哈议论最新动画。
周淮安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月银，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值得浪费精力。
当然这很正常。
月银是S级能力者，对他们而言世界规则已经完全不同。除了S级的同等对手，其他任何能力者包括普通人都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更不值得浪费时间。
但不正常的是，这个人是月银。
那个孤僻阴暗，谨小慎微，总是被人嫌弃认为是拖油瓶的月银。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的地位角色互相对调了呢？
周淮安想不明白，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月银擦肩而过，朝外走去，刚走出沈家大门，他敏锐察觉到异常。
透过窗外的夕阳，墙上倒映出的影子庞大扭曲。他瞪大眼，下一秒便被身后腾跃的诡异触手举在空中。
“江宿流？”他激动挣扎，不明白地看着那个站在月银身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青年。
江宿流瞳孔漆黑，目光冷冽，身后张牙舞爪占据半间房屋的扭曲触手仿佛是映照他的影子，为他的身影笼罩上一层阴霾。
皮鞋踩过地面，清俊的白衣青年缓缓来到狼狈不堪的周淮安面前。
他抬眉欣赏着被吊在高空不断挣扎的周淮安，嘴角轻扬：“蠢得无可救药。”
触手不断收紧，周淮安憋得脸颊通红，他甚至清晰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屋内的周会长正在跟月银闲聊，忽然抬起头看了眼窗外方向，随后很快垂下眼。
他将手中的骰子重新扔出去，嘴里喊道：“这把不算不算，重来。”
与此同时，屋外的周淮安身体不断收缩，骨头不断断裂，连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体内大量的血腥味……
死亡濒临的时刻，他下意识看向屋内，自己伯父的方向。
然而周会长正低着头跟月银玩最新游戏，并未察觉到他的危险。
周淮安越来越痛苦，挣扎求生的同时，嘴中试图发出喊出求救声。
江宿流好笑：“你在看什么？”
她闲庭漫步走到周淮安面前，说道：“你在等什么？”
“谁会救你？他吗？”顺着周淮安的目光，江宿流望向屋内故作不知的周会长。
看见江宿流的动作，周淮安顿时更激动了，挣扎着不断发出声音。
江宿流笑了一声，转眸望向他，懒懒低语道：“蠢货而已。”
这种货色，也胆敢挑衅神明。
……
这场折磨直到周会长结束这场游戏，起身对月银告别才结束。他走出门，便看见浑身鲜血的周淮安跪坐在地。
周会长震惊睁大眼：“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
周淮安奄奄一息，想要开口都没机会。周会长也未询问在场的其他人，自顾自说完这句话，便让司机将半死不活的周淮安带上车，据说要送去医院治疗。
从沈家离开后，周会长坐在车上，时不时回头看向跟随在月银身后的江宿流身上。
他盯着江宿流身后的那些被隐藏的触手，深深蹙眉，暗暗嘀咕道：“江家这小子也是能力者？”
江家身为顶级豪门，玄学会此前更是多有合作。周会长曾经还去江家做客，解决江宿流的梦魇问题。
他清清楚楚记得，江宿流可是一名普通人，怎么忽然又变成能力者了？
而且以江宿流在他眼皮底下的出手能力，至少也是A级！
月银似乎也是从普通人忽然变成S级能力者。这两人动不动就是A级和S级，这年头高阶能力者批发成大白菜了吗？
周会长啧啧两声，觉得这A市果真有古怪。难怪薄景云那个装逼怪留在这里，不肯走。
汽车驶到医院，周会长将周淮安丢给医院的人，顿时引起一片惊声。
“他肋骨几乎全断了！”
“体内出血严重，需要尽快手术，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周淮安躺在床上，浑身伤痕危在旦夕。
他听着玄学会的医生的交流声，努力费劲睁开眼，看向面前恍惚的小男孩身影。
“会、会长……”周淮安强忍下喉咙间的鲜血，挣扎说道，“是江、江……”
他刚想说出凶手的名字，却见面前那个恍惚的身影笑了：“江宿流对吧？”
记忆中熟悉的会长，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当然是他，你身上的触手，全是他的气味。”
周淮安没料到会长知道凶手，疲惫不堪的眼睛陡然睁大，里面带着一丝不解和迷茫。
既然会长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在沈家时装傻，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就在这时，周会长开口道：“你不会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吧？”
他跳上病床，语调惊讶：“拜托我是S级能力者，有什么能瞒过我？”
周会长大刺刺跳上床，周淮安被折断的肋骨受到撞击，疼得紧闭双眼，眉头紧蹙：“疼、疼。”
周会长却看都没看一眼，反而坐在一侧，跟他聊了起来：“疼吗？疼就对了。”
“记住今天的疼，不长脑子的废物。”
听到周会长这句话，周淮安不敢置信瞪大眼，因为剧烈疼痛额头涌出大颗大颗汗珠，顺着脸颊落下。
周会长就这样冷冷看着他，丝毫不在意他的痛苦：“月银是S级能力者，我想方设法拉拢她加入玄学会，你却摆起了未来会长的谱，一再惹怒她。”
“惹怒一位S级能力者，对我，对玄学会，以及对你这个蠢货有什么好处？噢，让你早日投胎下辈子长脑子或许是好处之一吧。”
周会长恍然大悟，随后俯下身，直直看着周淮安。
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外貌只有小男孩大小的周会长眼神凶狠，轻飘飘地说：“再有下次，我亲自杀了你。”
如果周淮安不是他侄子，他今天自己就动手杀了他了。
说完周会长便跳下床，拍拍手说：“回家咯。”
他离开病房前，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语调嘲讽：“我们周家的后人，真实一代不如一代。曾经还有傻子说你是下一代会长人选，实则蠢得要死。”
“蠢货早点去死，别影响我。”
周会长字字珠玑，周淮安被他骂的脸颊通红，头也不敢抬。
第070章 70
周会长带着周淮安潇洒走了, 全程哼着歌目不斜视，看上去完全了屋内那位向她求助他的沈太太。
白秀莲早在周会长跟月银相谈甚欢时便陷入绝望，但这种痛苦和恐惧在对方离开时达到顶峰。
她眼睁睁看着周会长等人离开, 想求救却完全开不了口, 连身体都无法支配。她只能像个提线木偶, 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唯有转动的眼珠透露出强烈的恐惧。
她亲眼看见周会长的身影消失在沈家大门外, 夕阳的余晖渐渐落下, 黑暗的阴影笼罩房屋, 白秀莲心中的恐惧终于在此刻抵达顶峰。
月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起身, 缓缓来到她身前。白秀莲害怕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对方会对自己做什么。
眼前的月银肌肤白皙, 留着齐刘海，黑色长发柔顺光泽, 眼角的泪痣熟悉又陌生。她看起来是那么漂亮，精致, 高不可攀，窗外落下的夕阳余晖让她显得愈发神秘。
和记忆中那个总是懦弱胆怯的女儿不同。
眼前的少女眼睫卷翘, 神情轻蔑，姿态漫不经心。
她是自己的女儿，却又完全不是自己的女儿。
以至于这位养尊处优多年的豪门夫人，此刻害怕到几乎想要颤抖，眼角甚至有了恐惧的泪水。
在白秀莲强烈的惧意中, 月银蹲了下来, 目光平静地注视白秀莲脸上的表情。
少女眼眸清澈，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痛苦吗？”
白秀莲紧闭双眼, 眼泪瞬间流淌而下。
月银伸出手，指尖拂去对方脸颊的晶莹，嗓音轻轻：“别害怕。”
“你是‘月银’的母亲，我不会杀你啦。”
“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回来？我本已宽容地让你自由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间……”
月银呢喃起身，拉起白秀莲的手走向房间，尽管对方强烈想要逃跑，却无法做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动作。
终于来到白秀莲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帘厚重，月亮的光辉拒绝照耀此处。
月银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她将白秀莲丢了进去。
白秀莲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胳膊的摔伤被强烈的惧意笼罩。她匆忙回头，只能看见月银站在门口，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身影。
月银面无表情：“该睡觉了妈妈。”
说完，那扇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白秀莲下意识想要阻拦，她伸手超前扑上去，却无法阻拦被关上的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走廊照耀进屋内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白秀莲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动了，急忙朝着门边冲去。她试图打开房间，却发现门似乎从外面被锁上了，无论她怎么按动都无法打开房门。
她又扑在门上，不断拍打道：“放我出去！月银！小荷！李妈？小金快来救救妈妈！”
白秀莲大声拍门，一边喊着身边所有人的名字，期盼有人打开门解救她。但她那些呼喊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喊累了，终于意识到月银大概是做了什么，只能暂时停下呼喊，留着精力之后再求救。
等她停下呼喊声，屋内寂静无声，窗外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
白秀莲站在寂静无声的漆黑房间内，迟钝地感觉到一丝不适。
屋内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似乎被拉上了，今晚天气似乎并不好，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微弱到几不可见。
她起身想要开灯，却发现屋内的所有灯好像坏了。无论她怎么按，屋内的灯都无法亮起来。
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片黑暗，或是找到一点光亮。
她急切地不断按动开关，却无济于事：“灯坏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坏了……”
“小荷她们太不上心，连灯坏了都不知情……”白秀莲一边抱怨着，一边再度试图打开门锁。
她摸索着朝窗户阳台方向走去，想要拉开窗帘，让路灯或是月光照进来。她中途遇见拦路的家具跌倒在地，只好伸出手顺着地板狼狈爬行。
等白秀莲终于来到卧室阳台处，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拉开窗帘，却惊讶地发现，外面依然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世界，没有任何光亮。
已经是深夜，即使天气不好没有月光，但小区的路灯没有打开吗？还是和她房间的灯一样，同时坏掉……
白秀莲不适皱眉。电光石火间，她鬼使神差地想到，现在其实还没到晚上。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
周会长他们离开不到一个小时，离开时天边还有夕阳，怎么可能那么快便到漆黑的深夜？
所以真的是灯坏了吗？
白秀莲咽了口口水，不敢深想。
屋内依旧漆黑一片，白秀莲隐隐约约听见了另一道呼吸声，是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她的上方有东西。
尽管白秀莲已经意识到这个真相，可她却丝毫不敢抬头，反而抱紧胳膊蹲下身，皮肤紧张到毛发竖起。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先睡觉先睡觉，天亮了就好。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在强烈的恐惧中，白秀莲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等她呼吸放缓平静后，她头顶的东西终于动了。
包裹整座房间的黑色淤泥状恶念缓缓收拢，朝着躺在屋内一角的白秀莲收敛，最终将对方包裹其中。
如果有人此时推门入内，便会看见屋内被黑色粘稠不明物体包裹的沈家夫人。
于此同时，梦中的白秀莲穿过层层阴影，身形越来越小，随后变成了小女孩大小。
在这个梦境中，她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年龄，忘记了自己的容貌，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经历。
然后她抬起头，听见有人喊她：“月银。”
喊她的女人相貌温婉，柳眉细腰，一看便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这个女人看着好面熟，‘月银’抬起头，茫然望着对方。
女人伸出手，柔声说道：“月银，到妈妈这里来。”
‘月银’便懂了，原来这人是她妈妈，难怪她瞧着眼熟。
……
另一边，房间外。
月银漫不经心地朝屋内投去一瞥，直到亲眼看见这只A级梦魇恶念将白秀莲拉入属于月银的痛苦中后，才轻飘飘地收回眼。
“死亡是短暂的终结，唯有痛苦永恒。”
月银嘀咕完这句话，便准备回房间打游戏，自己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她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打开冰箱掏出酸奶。
月银将酸奶倒进嘴中，咕咚咕咚咽了下去，含糊问道：“谁啊？”
“谁？！你还敢问我是谁？！”电话那边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次真的打通了电话，沉默半秒，在听见她这句话后瞬间暴跳如雷。
“月银！你到底还想不想上学？！！”
班主任都快急疯了：“私自逃课十天，你是不是想被开除了！！”
他从业十几年，没遇见过这么牛逼的学生。
月银忽然不来上课，他联系不上对方，拨通月银母亲白秀莲的电话，对方留下一句“我管不住她”，便匆匆挂断。
要不是月银家长不配合，坚持认为月银没出事，说对方只是不想上学，班主任都想报警了！
月银听着耳边的训斥，懵逼：“为什么要开除我？”她还没炸学校呢！
而且她都把请假的江宿流找回来了，这下子也有人帮她写作业和抄□□了，她去学校只用玩，为什么要开除她！
班主任听到月银这话，差点心肌梗塞过去：“为什么开除你？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开除你？！”
“谁家学生不请假私自逃课十天！你问问我们一中，有没有这个先例！”
月银这才想起来，自己去江宿流家中教训完那群小恶念，回头遇上周会长，第二天一早就乘坐飞机去苏里纳了。
她挠挠头，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请假。
班主任桌子拍得震天响：“高三了，高三了！正是学习查漏补缺突破的时间，你这个关头还逃课，你还想不是考大学！”
“你说，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别是网恋奔现被骗了吧？”班主任很担心月银去处，最近看了一堆社会新闻，生怕自己学生也上法制频道。
月银想了想，语气诚恳地说：“我拯救世界去了。”
班主任：“……别跟我在这嘻嘻哈哈皮，你说你还想不想上大学！”
月银纠结皱眉，犹豫道：“读个高中就够了吧？”
她来地球只是为了玩，上学也是为了扮演角色。体验高中当一年高中生已经足够体验生活，完全没必要再去大学了。
班主任被这个学生气地没话讲，只能痛心疾首道：“月银同学，你就算学习差也不能放弃自己啊！虽然你成绩一塌糊涂，上课只想睡觉，放学跑的比谁都快，考试年纪倒数第一……但你努努力，考个大专也行啊！”
班主任发了一大通火，让她明早赶紧去学校报到，还要写检讨。月银老老实实听着对方训斥，只是挠挠头没说话。
她没有在班主任身上感觉到恶念，对方是个好老师。相比于白秀莲这个母亲，班主任至少还会关心她。
于是她决定安慰对方，努力保证说：“好的老师，我一定努力考大专！”
班主任：“……你少气我几句。”
班主任得知这名弃学少女安全并且会尽快回学校，松了口气后，便很快挂断了电话。
月银看着手机，现在都不明白明明她都承诺要去上大学了，为什么班主任还那么生气地骂她没出息。
江宿流站在一旁，挑眉问道：“怎么了？”
“没事。”月银挠头，不解说，“就是我可能要去上大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