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他们两个盘星教的法外狂徒, 之所以会到高专去见夜蛾，事情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仁爱孤儿院的任务中，无辜死去的少女, 作为帮凶的普通人，还有在这之外, 铺天盖地般的恶意——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到星浆体事件。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加害者里, 有术师的存在。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诅咒师，夏油杰倒不至于认为术师就完全没有欺压同类的情况了，也不会像是少年时代那样，崩溃到很长一段时间状态不佳。但是再次直面这种事，还是让他难以遏制地感到憎恶。对无处不在的恶意，对这个不合理的世界。
……悟, 一定是感觉到了那股憎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回到盘星教后, 夏油杰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大人的好处就是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情，他若无其事地和大家打招呼, 给两个女孩讲了睡前故事, 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准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整理思绪。
关于这次内幕重重的委托, 到底是为了什么, 背后的推动人又是谁……还有，关于悟。
想到五条悟，夏油杰的心柔软了一瞬, 然后又陷入了铺天盖地的茫然中。
……他一直以来，拼命想要掩饰的东西, 最后还是影响到了悟。以后要怎么办呢？就这么掩耳盗铃下去，还是想办法掩饰得更好一点？
夏油杰很怀疑自己在‘六眼’究竟能藏住什么东西。
那么，干脆就去做一个完全的反派吗？打破至今为止给悟留下的错误印象，把最真实和疯狂的那个想法告诉他。就算是悟，也会马上对他失望的吧？那样的话，如果悟回到了高专，事情就能重新走上正轨了。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直觉提醒夏油杰，最好不要那样做。
悟，在知道他的目标之后，一定不会留在盘星教了吧？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把悟拉下水。更何况，悟回到高专，他真的能放心吗？
夏油杰在心里排除了这个方法。
他发现，事情到这里，他已经完全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唯一的办法似乎是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直到那一个契机的到来。
从决定让五条悟留在盘星教的时候就已经想好的，在悟成为最强后，不至于连累对方的方法。
——大概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分别。
分别啊……
夏油杰自嘲地想，他已经软弱到，光是想到这件事就会痛苦的程度吗？难怪明明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迄今为止所有事都搞得一团糟。
但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重生回来，唯有排除前世的隐患，和不再牵连悟这两件事，他一定要做到。
他换好衣服，推开浴室的门，准备迎接一如既往的长夜。
然后，他在自己的床上，看见了一只百无聊赖打着手机游戏的大白猫。
夏油杰愣在了当场。
见他出来，五条悟‘咔吧’一声合上手机：“杰，好慢。”
夏油杰仍然有点搞不清情况：“……悟，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不是你自己说的可以一起睡吗？”五条悟不满道，“想反悔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把夏油杰拉到身边的速度，完全不像是给了反悔选项的样子。
“……”
夏油杰想起来了。
应该就是昨晚的事情，他在头脑不太清醒的时候，答应了悟‘以后要一起睡’。本来他一早醒来就想要撤回的，但是突然来到的委托完全打乱了计划，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后背接触到了柔软的床垫，五条悟像一个小朋友一样，先帮他盖上了被子，然后整个人也钻进了被窝里，很习以为常地抱住了他。
因为夏油杰一直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让人很担心。这时候五条悟就觉得事先要到了一起睡的承诺，实在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决定。
灯‘啪’地一下被关掉了，黑暗中，五条悟的存在无比地鲜明了起来。
夏油杰不太适应地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太近了。
在这样的咫尺之间，还是人最脆弱的夜晚，呼吸交缠着，好像把一切都分享了出去，一切的顾虑和痛苦，都在这样的怀抱中渐渐减轻了。
哪怕是前世在高专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高专宿舍是单人床，他们还是两个很高大的少年，要是想要留宿的话，其中一个人一定要打地铺。哪怕是前一个夜晚熬夜打游戏，两个人双双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时候，也并不会这样紧紧抱着彼此。
这感觉实在是舒适得让人喟叹，夏油杰没忍住，轻轻将手放在了五条悟的心口上，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对方的心跳。
五条悟：“……”
好的，还有心思做瑟瑟的事情，看来这只大狐狸没有大事。
胸口传来了手掌的温热触感，五条悟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又有点暗爽。
因为夏油杰换上了低领的原因，今天早上那枚吻痕又一次暴露了出来，黑暗中六眼看得清清楚楚。
五条悟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再咬一口——反正杰也又一次摸了他的胸口嘛！
他试探性用唇瓣碰了碰那个地方，柔软的白发蹭在夏油杰的脸颊旁边，痒痒的，简直就好像是一只在撒娇的猫一样。夏油杰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笑了。
从孤儿院回来，心情就一直很差劲的夏油杰笑了出来，五条悟眨眨眼睛，没明白自己做对了什么。
是拥抱吗？还是刚刚他蹭了一下的原因？
咳，他倒是早就知道夏油杰其实很喜欢和他贴在一起啦，没想到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五条悟变本加厉，他蹭了蹭那个明显的吻痕，觉得这个地方的痕迹还没有退掉，应该再找一个好地方印一个新的。
他像是在吃蛋糕一样，一直细碎地从颈侧吻到了轮廓分明的锁骨上，张嘴就要咬住猎物的时候，他的嘴巴被人挡住了。
骨节分明的手拦在面前，其实只有两根手指碰到了唇瓣而已，在这后面，是无奈地笑着的夏油杰。
“这个，是不能做的事情。”
一如既往，是温和得让人耳热的声音。夏油杰的手只挡了一下，随后就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没吃到肉的大猫。
今天早上没有说清楚的事情，不能再得过且过下去了。在悟真正懂得一切之前，他不能让悟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无论是杀死普通人也好，还是这个不明不白的吻痕也好。
看这个情况，悟完全是故意在咬他的。是小猫都喜欢找个地方磨牙吗？或者是他在什么地方让悟不高兴了，所以拿这个当‘惩罚’。
夏油杰笑了笑，觉得有点可爱。但这种事，不是能够在他们的关系中出现的。
“……”五条悟的脸鼓了起来：“那杰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现在做这种事是在偷吃啦，但这只大狐狸的手还摁在他的胸口上呢！
为了抓住罪证，他一把将夏油杰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当场擒获！这样杰就没什么好说了的吧？五条悟得意地想。
夏油杰却很坦然地道：“因为我在听悟的心跳。悟如果想要听我的心跳的话，也可以这样做。”
……还有这种解释吗？这也太狡猾了吧？
五条悟傻了，他被夏油杰拉着，手放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砰、砰砰”
心跳声震得人晕乎乎的，还有那个很柔软的触感。
这不是比，刚才咬下去了还要糟糕吗？
五条悟结结巴巴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松手，杰！”
夏油杰甫一松开，五条悟的手就像一只被吓到的猫一样，稀溜一下跑掉了。
……不得了，这只狐狸真是不得了。
他睁大眼睛，一副震惊模样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一只蓝眼布偶猫了，夏油杰没忍住揉了揉他。
大猫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所以，杰这是，不允许他印吻痕，但是开放了埋胸的选项。
五条悟：“……”
好奇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好奇怪！
但是，如果杰明确地说不愿意他这么干的话，他也不可能强行咬对方。
五条悟被他搞得晕头晕脑的，只好放弃思考，把夏油杰团吧团吧抱过来，这一次动作就非常规矩了。
还以为要再解释一下的夏油杰：“……”
他说什么听什么，实在是太乖，让夏油杰想起了他白天收手的那一幕。
如果当时说‘好，杀了他们吧。’会发生什么呢？
夏油杰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像是当时星浆体事件最后的选择一样，另一条路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未知。
只是偶尔，他会想：悟，完全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询问他的意见。因为名为夏油杰之人，并没有那么值得信任。
值得信任的是悟。
应当作为现在的悟的指引的，也应该是未来的悟选择的道路。
想到这里，夏油杰轻声问：“今天下午的事情，悟没有什么疑问吗？”
当时，他们在孤儿院里发现了幸存的孩子们，因为他们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需要马上送到拥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的面前。
于是他们和冥冥达成了合作，由五条悟去应付外面的辅助监督，夏油杰放出咒灵，带着冥冥、孩子们，还有只剩半条命的那帮管教老师前往高专。
在他决定将那帮为虎作伥的家伙交给高专的时候，五条悟确实有过那么一会是很疑惑的，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开口询问过。
确实曾经有点疑惑·但现在满脑子都被狐狸塞满了的五条悟，完全没有理解话题是怎么从风花雪月变成了任务内容的。
他有点困惑，但还是好好回应道：“嘛……要说疑问的话，确实有啦。杰，你怎么好像对‘反转术式’的效果很熟悉的样子？”
五条悟记得，当时去找家入硝子这件事还是夏油杰第一个提出来的。
嘛，反转术式确实好像很出名啦，但那应该是在高专的人眼里。就连五条悟，因为在校时间太短，而且根本没怎么受过伤的原因，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夏油杰是为什么在遇到伤员的时候，第一时间能想到家入硝子的呢？
夏油杰：“……”
黑暗中，五条悟的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他。
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不存在的大耳朵好像也贴起来了。五条悟把夏油杰往怀里拉了拉，露出了一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这个破绽他早就发现了，一直憋到现在，就是为了吓这只狐狸一跳，果然就像是被揪住尾巴一样跳起来了！
至于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五条悟倒不是很在意。
反正杰又不会害我。他理直气壮地想。
空气凝固了一会。
仿佛察觉到了大猫只是想吓一下自己，夏油杰轻轻呼出一口气：“……悟，重新问。”
“哦。”五条悟很乖地说，“疑问的话，确实有。那些伤害过由纪的人，你不想让我杀掉他们就算了，为什么要送到反转术式那里呢？”
他匪夷所思地说：“这个孤儿院的事情，和高层肯定有关系吧？那些人又不一定会被判处死刑，要是他们就这么被治好了的话，连我也会有点窝火诶。”
“我的想法恰恰相反，”夏油杰说，“我认为高层一定会判处他们死刑。”
五条悟的蓝眼睛亮亮的，有点不解。
“明天跟我去一趟高专吗？”夏油杰非常克制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去见一见夜蛾老师，验证一下我们的猜想。”
大猫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但是，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却显得哈欠连天的样子。
为了打起精神来，在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们一人买了一盒雪糕。
夜蛾还没出来，而夏油杰作为诅咒师，如果进入结界的话就会触发警报，五条悟完全不愿意离开他，于是两个人靠着石阶，排排坐了下来。
夏油杰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什么食欲。五条悟倒是一边吃，一边不断地转头看他。
夏油杰很迟钝地发现了他的异常，跟随着那如有实质的眼神，目光落到了自己怀里的雪糕身上。
……
当夜蛾正道真的能和他们开始谈正事的时候，两盒雪糕差不多都进了五条悟的肚子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夏油杰喂完了自己那一份，五条悟就把另一盒雪糕也塞到了夏油杰手里。
夜蛾：“……”
夜蛾震惊地问：“悟，你现在吃东西都要人喂了吗？”
第 52 章
“总而言之, 杰，感谢你之前把那些孩子送来高专。”
夜蛾还记得当天的情况。
夏油杰来到得很隐蔽，隐蔽到冥冥走进办公室里的时候, 夜蛾正道才知道这个诅咒师已经在高专门外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他直接扛着家入硝子往外狂奔, 果然在树林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孩子们。当时受害者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也亏夏油杰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么多人带来高专。
“呀，夜蛾老师。”这位目前高专最大的通缉犯笑眯眯地打招呼道, “……还有，是第二次见面了吧，硝子。”
回忆结束。
夜蛾正道看着面前一脸人畜无害地喂猫的夏油杰，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孩子差点成为了他的学生，虽然东京咒术高专和盘星教之间有着默契，他也相信夏油杰的人品, 但是毕竟阵营不同……
他叹了口气，斟酌道：“仁爱孤儿院的惨案, 作为帮凶的那几个管教老师，已经被高层判定了死刑。”
五条悟就着夏油杰的手吃了一口雪糕, 被冰得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真的诶, 他想, 就像是杰说的一样, 高层非常迫不及待地判处了死刑。
“——但是幸存的孩子们, 因为生命力损耗太过严重，昨晚都已经去世了。”
“……”
五条悟睁开了那双冷淡的蓝眼睛，一瞬间清醒了。
他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夏油杰, 然后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按照昨天的情况，只要反转术式活着, 那帮小鬼就死不了。”
夜蛾：“……”
‘六眼’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吗？五条悟难道没看见他在打眼色吗？
夏油杰轻轻地笑了。
“是吗？高层比我想象得还要急。”
他手上动作不停，见五条悟冰劲儿过去了，把最后一口雪糕喂了过去，堵住了白发少年接下来的质疑。
只见夏油杰笑道：“悟，我们要配合一下夜蛾老师，他不是故意要骗我们的。”
夜蛾：“……”
“对外说孩子们已经全部去世了，对高层也这样汇报，目的是为了防止幸存下来的孩子们被灭口吧。”夏油杰淡淡地说，“毕竟，仁爱孤儿院，可是高层和某些大人物的利益交换。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么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就是处理掉所有证人。”
——那帮被送到高专的管教老师们，当然就是第一批被处理的。
高层选择向来不会多管的冥冥、还有目前社会经验不足，看不出背后隐秘的五条悟来执行这个任务，大概不会想到其中会游进夏油杰这一条鲶鱼。导致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败露，现在正手忙脚乱呢。
夏油杰笑着说：“考虑得很周到呢，夜蛾老师。”
夜蛾：“……”
鉴于他想要辩解的话全部被夏油杰抢光了，他只好保持了沉默。
五条悟听明白了，他‘哦’了一声，对夜蛾道：“原来如此，夜蛾，下一次选一个可信一点的借口啦。”
他抱怨道：“这么多个小鬼在‘反转术式’的手下一晚上全死了，很让人怀疑诶。”
夜蛾的嘴角抽了抽，他久违地有了点拳头很痒的感觉，就像是五条悟在高专的那一周一样。
夜蛾面无表情地说：“暂时还没有人质疑这一点，当时见过那些孩子的只有你们，而冥冥保证过不会外泄。”
夏油杰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们也会保密的。”
“顺便一提，夜蛾老师，我这边的消息说，总监部昨晚为了这件事同高专进行了会议，是在会议上确定了对参与这件事的人执行死刑——”
夜蛾眉头一皱：“你在监视高专？”
“怎么可能，”夏油杰笑道：“只是偶然得知的消息罢了。总而言之，我想知道，会议上特别着急的高层们，都有谁。”
这就是他把那些人送回高专的原因。作为被雇佣的帮凶，他们未必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工作。但如果把这些诱饵放回总监部的手底下，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会主动出手。
这话就问得太敏感了，夜蛾：“……杰，你想做什么？”
他想起最初，夏油杰突然拒绝入学高专的时候，曾经说过‘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后来，这个孩子接手了盘星教，把这个诅咒师组织发展到了连总监部都无可奈何的地步。
现在他又开始打探总监部高层的消息了，这个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夜蛾隐隐有个猜想，他告诫道：“不要轻视总监部，杰，他们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咒术界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以往也不是没有热血的年轻人想要改变一切，但他们都失败了。
咒灵在源源不断地诞生，咒术师的数量又一直如此稀少。而相当一部分强大的咒术师，又直接就诞生在御三家和总监部的势力中。
总监部是腐朽到开始腐烂了的组织，但没有了总监部的指挥调度，只会白白让更多咒术师送命。夜蛾不希望夏油杰贸然出手，然后在残酷的现实中把理想撞得粉碎。
夏油杰一听就知道夜蛾误会了。
改革咒术界，他并没有这样高尚的理想，这也并不是他的理想，而是未来的悟会做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这个突然被交给五条悟的任务不太对劲、希望能够从中找到那只脑花的影子罢了，在避免前世结局的过程中，推翻总监部只是一个必要条件罢了。
“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夏油杰安静而坚定地说，“只是想知道而已。”
夜蛾犹豫了：“……”
这时候，身后的台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少女慵懒的声音：“哦~都在这里啊。”
家入硝子走下来，眼底还带着彻夜进行抢救的青黑。
“硝子？”夜蛾诧异道，“你怎么出来了？”
医务室的孩子们其实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更别说作为稀有的‘反转术式’，家入硝子很少离开天元的结界。
虽然面前就是超级邪恶的诅咒师，但家入硝子看起来并没有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她指了指夏油杰：“我来给这家伙送个东西。”
夏油杰抬手，接住了被抛过来的黑布袋。
家入硝子吐出一口烟：“从孩子们体内取出来的蛊虫，都在这里了。”
夏油杰连袋子都没有打开：“……谢谢你，硝子。”
家入硝子笑了：“……直接叫名字吗？这么自来熟。”
五条悟睁大猫眼，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控诉道：“杰，你当初都没有直接叫我的名字！”
夏油杰：“……”
五条悟不依不饶道：“你一开始叫我‘五条君’！超——疏远！为什么反转术式就能直接被叫名字啊！”
夏油杰：“……”
啊，失误了。他当初为了斩断跟五条悟的羁绊，一切都按照最疏远的来。但是现在事已至此，他对于硝子反倒没有这种特别的意识，直接很顺口地就叫了！
五条悟的表情明显不善了起来。
“悟，我……”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家入硝子就很明显地呕了一下。
“什么，在争宠吗？五条，别把我拉进你们的游戏里。”
少女在高处找了个台阶坐下，像坐着一个睥睨众生的王座：“再说，这家伙再怎么自来熟也比你好，总是用‘反转术式’来称呼别人的人渣。”
夏油杰：“……”
好的，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如说，这才是硝子啊。
“哈？”五条悟不满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然我也跟着杰叫你硝子吗？”
家入硝子的嘴角抽了抽：“最好不要。不管是直接叫名字这一点，还是你要‘跟着’别人叫，意义都怪恶心的……”
夜蛾终于反应了过来：“硝子，蛊虫不是已经被销毁了吗？为什么它们还在？杰，你要这些蛊虫干什么？”
家入硝子没什么精神地说：“这你要问他，是这家伙拜托我收集蛊虫，说能够通过这些东西定位到吸取孩子们生命的人的。”
夏油杰点点头。
孤儿院所使用的‘换命’是一种生僻阴毒的咒术，很少有人能够知道，这种咒术有能够通过蛊虫，反向定位受益人的方法，恰好他就是其中一个。
“那帮孩子们被害得那么惨，我也在医务室努力了一整天，要是背后的那些大人物就此逃过了处罚的话，不是挺让人不爽的吗？”家入硝子耸耸肩，“反正顺手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夜蛾：“……”
他突然发现，参与了这件事的所有高专的人，不管是冥冥、家入硝子还是五条悟，都选择了站在盘星教那一边。就连他自己，其实也并不想拒绝夏油杰的请求，告诉他关于总监部的情报。
夜蛾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情已经彻底严肃起来了：“杰，你打算怎么做？”
夏油杰相信这两个人，也要借这个机会告诉五条悟他的打算，于是道：
“我猜测，仁爱孤儿院，是总监部高层和某些大人物的交易。那些大人物，应该并不是咒术师，而是普通人中有权有势的那一批。如果能够找到暗中推动了这件事的高层，然后找到收益的大人物们，就能推断出他们之间的联系，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夏油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在这个层面，我们大概有一个盟友。”-
佐藤智进入警视厅的时候，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所以说，我只是想问一个小女孩的下落而已，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查一下呢？”
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事务员：
“她叫由纪，曾经是仁爱孤儿院里面的孩子。前段时间你们说危险品泄露，把一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转移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帮我查一查吧，好不好？”
“女士，这个……”
“我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我符合条件，想要收养她。”女人着急忙慌地出示了各种文件，“帮我查一查好不好？或者，她已经被别的家庭领养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打扰她的，但是首先，你得告诉我她在哪儿吧？”
“……”
仁爱孤儿院。
佐藤智知道，这个女人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名叫由纪的小女孩了。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是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候，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是夏油杰发来的。
‘佐藤课长。上次的情报，是警视厅立场的资料，还是您个人提供的？’
“……”
佐藤智沉默一会，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道：“教祖大人，方便见一面吗？”
第 53 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警视厅对于仁爱孤儿院的调查应该早就暂停了。不仅愿意无偿地为了孩子们奔走，还调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佐藤课长, 您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盘星教里，在夏油杰的对面, 佐藤课长问：“那么，那些情报有帮到你们些许吗？”
夏油杰点点头，温和道：“帮了我们大忙。详情不便细说, 但这件事的结局，并不如您所知道的那样糟糕。”
他愿意哄人的时候，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对方关心的地方。明明只是几句简单的交谈，却能让人对他由心而生出信任之感。
佐藤课长笑道：“那就好。”
她沉吟一会，缓缓问道：“教祖大人，这次冒昧邀请您见面, 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仁爱孤儿院的事情里, 或许有我们警视厅高层的手笔。”
从佐藤课长主动提出见面开始，夏油杰就有预感。这位一直以来支持着盘星教的女士, 大概就快要说出她真正的请求了。
在那之前, 夏油杰滴水不漏地回复道：“……仁爱孤儿院各种手续都非常不完全, 如果没有相关势力的庇护, 很难想象它能存在十年。”
佐藤课长缓缓摇头：“我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 是很多件有关咒力的案子里，都有着高层的身影——抱歉，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
……
“所以, 您怀疑，警视厅和总监部的高层长期在合作, 利用咒术的隐蔽手段和权力为自己牟利？”
“正是如此。我们警视厅的事情暂且不提，但是有关咒术界的黑暗，教祖大人作为咒术师，应当比我这个普通人看得更加清晰。”佐藤课长说，“我曾无数次见过年幼的咒术师们被派到前线拼命战斗，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而对于我们这些有志于改变一切的人来说，因为看不见咒力，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这是含蓄的结盟邀请。
夏油杰笑着问：“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选择了盘星教吗？”
佐藤课长显然深思熟虑许久：“你们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在总监部的桎梏下发展到如此规模的组织，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反过来制衡总监部的组织，所以，我们希望能够争取到您的帮助。”
“可是，如果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将您的打算暴露给了总监部呢？”
佐藤课长笑着摇了摇头，很笃定地道：“教祖大人，您不会这样做。”
“……”
“在您的眼中，我看到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常有的，想要改变一切的决心。我猜想，您在达成自己的目标之前，一定还需要盟友。”
佐藤课长说到这里，俏皮地眨了眨眼：“当然，如果您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高层的话，对于我可能也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从入职那一天开始，我就是出了名的刺头呢。”
“……”
又是一个误会了他的目的的人。
作为普通人，竟然会想要和他合作，实在是叫人啼笑皆非。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看来需要先拿出诚意的人，反而是我啊。”
佐藤课长接过他递来的符咒：“这是……”
“咒术的一些小手段。”夏油杰告诉她，“作用是追溯。从仁爱孤儿院之事中获利的人，如果靠近就会被符咒标记。如果您打算追查这件事的话，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
他们又谈了一会别的事情，佐藤课长就告辞离开了。她是秘密前来的，能够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
房间里，夏油杰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刚才将符咒递给佐藤课长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不适感。那一点轻微的别扭，甚至不如在仁爱孤儿院中，那几个诅咒师带给他的憎恶强烈。
……啊，他早就知道的。
术师中也有难以掩饰的恶意，普通人中也不乏弥足珍贵的善意，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术师的恶意不会制造咒灵，这些败类所杀死的同类，远远不如咒灵所杀死的。
我还是要讨厌普通人。夏油杰想。
现在和他们打交道，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积蓄实力。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终究还是要踏上那一条路的。
能够把咒灵消灭的，唯一的道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留下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放弃了这条路，接受了‘咒术师应当祓除普通人产生的咒灵’这个不合理的事实的话，那么未来就是一目了然的同伴的尸山血海。
只要还活着，他就不会在这点上放弃。
想到这里，夏油杰的拳头紧了紧。
这时候，他发现身边的五条悟睁着圆圆的蓝眼睛，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了。
“……”
猫，有时候真的会吓人一跳啊。
夏油杰有点心虚地想。
……说起来，悟今天有点不对劲。
从早上就开始了，明明他们昨晚睡得算比较早的，悟起来之后却开始哈欠连天。
之后和夜蛾的谈话，加上和佐藤课长的谈话连轴转，中间夏油杰还抽空用家入硝子拿来的蛊虫制作了符咒，顺便尝试把原理灌输进五条悟的小脑袋瓜里。
这么多无聊的事情堆在一起，换做是以前，五条悟早就开始神游天外了。但今天，无论是两场谈话也好，还是制作符咒的过程也好，五条悟都好好地听下来了，乖巧得简直都不像一只猫咪了。
……如果可以的话，夏油杰也不想这么勉强他。但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根本不发自他的本心，而是抄袭了上辈子的悟的理想。
等到一切告一段落，他离开之后，这一切事务一定都是由悟来处理，就像是上辈子一样。所以，在最初的时候，他就不能把悟排除在外。
“怎么了？悟。”夏油杰有点担心地问，“是昨晚没睡好吗？”
“……”五条悟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他趴在夏油杰肩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抱怨道：“——是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惨白的，刺眼的灯光。他穿着血迹斑斑的高专校服，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人——
的尸体。
用白布盖着的，血色从里面透出来。
按照身形判断，大概是个少女吧。和直接消失掉的由纪不同，这副模样会更让人有‘哦，这个女孩死去了’的感觉。
身边围绕着很多人，他们在鼓掌，为了这个女孩的死而鼓掌。
这是、相当过分的事情对吧？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来着？
五条悟并不悲伤，也不愤怒。他有点拿不准，于是站在那里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决定相信对方的一切判断。
夏油杰，穿着高专的制服，模样狼狈得和他不相上下。
他果然准时到了，这样五条悟也能问出那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话：“杰，要把他们杀光吗？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而夏油杰也给出了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答案：“这没有意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意义啊，这种事情，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夏油杰说，“——特别是对于咒术师来说。”
……
一直以来，夏油杰in高专if线的梦都轻松又愉快，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在吃吃玩玩，五条悟也抱着观影的心思看着这一切——他倒不觉得羡慕，毕竟现实已经足够快乐了。在高专还得给总监部打工呢，现在他们都决定要干掉烂橘子们了。
但今天的梦却画风突变，就好像从轻喜剧掉到了悬疑片场。
五条悟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难道说他白天对于杰的所谓‘意义’非常在意，所以才会在晚上情景重现了这一幕吗？
但这说不通，因为夏油杰的‘意义’其实非常好理解。昨晚，夏油杰让他问一个问题的时候，五条悟也没有选择这一个。
有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猜出来了夏油杰想让他问什么。
杰就是这样的啦，有时候好像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无论是什么事都想告诉他。
那些东西在外面或许都是价值千金的信息，但五条悟其实对权力或者金钱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觉得夏油杰一片傻乎乎的真心十分可爱，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会满足对方，被哄着学了很多东西。
至于所谓的‘意义’，则完全没有问的必要。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白并理解了——那帮管教老师，在整件事里只不过是帮凶，就算杀掉他们，那个咒术师小女孩也不会复活的。不如留下来当做诱饵，能够把躲在幕后获利的真凶们找出来。
如果要更进一步的话，就是要努努力解决掉搞事的高层，然后让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吧。
这是非常正常的思路，五条悟觉得这个逻辑完全没问题。在他看来，夏油杰也正是这么做的。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始终有种不安的感觉。
然后他带着这样的感觉，细致地观察了夏油杰一整天。
……什么啊，完全是多想了吧。
五条悟抱着这只时常让人捉摸不透的大狐狸，终于放下了心。
夏油杰被拉过去的时候有点惊讶，但他这些日子已经被抱习惯了，很快就在五条悟的怀抱中完全放松了身体。
“抱歉，悟，很累了吗？”
他就着这个姿势，非常轻地拍着五条悟的后背，像是在撸一只超级大的布偶猫。
五条悟发出了很舒服的呼噜声。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今天一整天在筹谋和规划的都是杰，把很耗费脑力的事情都包揽了，五条悟只是在旁听而已，杰却总是害怕累着他。
在这样不讲道理的宠爱里面，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有点飘飘然了。
“今天好累人。”他抱怨道。
思考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很累人，那些试探、合作、交流，全部都很累人。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在精神上。与之相比起来，和咒灵战斗都像是在放松了。
不过，因为是和杰在一起，所以他还算可以忍受。
因为被他嘬出来的印子还没消，今天的夏油杰也是穿着高领。但五条悟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还是喜欢皮肤的触感。所以大猫动手折了折他的领子，然后把脸埋了进去。
“……悟，很痒。”
五条悟转了转脑袋：“这样呢？”
“……好一点了。”
夏油杰有点无奈，怎么这么黏人。
说起来上一世也是这样，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挂在他身上，让他时常有一种自己其实是什么猫爬架的错觉。
唔……这样，好温暖。
他悄悄把脸低下去一点，像做贼一样吸了一口猫，感觉自己纷乱的心情在这样的亲密里缓缓平复。
总是被忘记视角是三百六十度的五条悟：“……”
他埋在这只笨笨的大狐狸的的肩窝里，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依偎了一会。
夏油杰完全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只拿他当一只猫咪，贴得心满意足，甚至在不自觉间越贴越近，五条悟却逐渐有点口干舌燥起来了。
唇瓣贴着的温暖皮肤，脉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鼻尖闻到了夏油杰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就好像在邀请人咬一口的蛋糕。如果那样做了的话，大概能听到很好听的声音，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样。
可是蛋糕说过，不能吃他。
要吃的话，得等到成年，那就是说还有三年的时间要忍着。
五条悟‘啧’了一声，有点不甘心地蹭了蹭，然后干脆利落地退开了一点。
夏油杰正吸得上头，骤然被推开，有点没反应过来：“……悟？”
五条悟幽幽地说：“稍微、有点饿了。”
“……”
“接下来没有什么要见的人了吧？”五条悟拉了拉他的头发，“那就陪我去吃之前那家蛋糕店。”
蛋糕店是新开的蛋糕店，因为做工精致，在附近的学生里人气很高。五条悟也格外青睐这家店，最近一周去了三次。
这一回，他要了很多个上面放着狐狸的小蛋糕，然后拿着叉子手起刀落，把上面可爱的小动物一口吞掉了。
坐在对面的夏油杰：“……”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有点发冷。
五条悟又插起另一个小蛋糕上的狐狸，眼睛看着夏油杰，又啊呜一口吃掉。
“杰，你不吃吗？”
“……”
夏油杰僵硬着，还没来得及摇头，下一刻就被人喂了一口。
蛋糕胚里有很多水果，他嚼了嚼，觉得这个味道居然不错：“唔……橘子味的。”
“这家店就是水果多才好吃的啦。”
五条悟点点头，又喂了他一口。
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引来了很多目光。夏油杰有点不自在，他拿起叉子：“悟，我自己来吧。”
咦？他的叉子在这里，那难道刚才悟是用自己的叉子喂的他吗？
夏油杰有点迟钝地发出了一个疑问。
他看了一眼毫无异状，继续折磨小狐狸的五条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叉子。
……是错觉吧。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服了自己。
其实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但是喂完之后才发现是间接接吻的五条悟：“……”
杰，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嘛，也是。情侣之间就算没有结婚，接吻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是间接接吻了。可恶，为这种事情感到纠结，是他的修行还不够。
但是，间接接吻应该不算是正经初吻吧？不算吧？
五条悟心里疯狂刷屏，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又叉走了一只小狐狸。
现在他们桌面上的蛋糕，全部都变成了表面光秃秃的模样，上面的小动物都被五条悟第一时间吃掉了。
夏油杰无奈地拉过其中一个蛋糕胚，吐槽道：“点这么多一样的蛋糕，你其实只是想吃那些小动物而已吧，小学生吗？”
……不，其实是因为面前的大狐狸吃不到，所以勉为其难地吃一些蛋糕做的小狐狸填一填肚子啦。
五条悟盯着面前的狐狸吃播，有点阴暗地想：狐狸在吃狐狸蛋糕，对，就这样吃。等这只大狐狸吃胖了，到了时间他就吃狐狸……
夏油杰打了个寒颤。
这是怎么了？店里空调开得那么大吗？
五条悟一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往窗外看去：“杰，是咒灵。”
夏油杰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准确来说，他们撞上了咒术师除灵的现场。
并不是很强的咒灵，大概是刚刚到一级的程度。就算这样，咒术师们打得也很辛苦了。其中一个咒术师还受了伤，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咒灵跑出‘帐’，到了这样人来人往的闹市上。
辅助监督正在努力地疏散人群，但留给他们的时间明显并不够用了。
咒灵嘶吼一声，往蛋糕店这边扑了过来，窗子应声而碎，玻璃渣星星点点地掉下来，引起周围的客人们惊呼一声。
“……动静，未免太大了吧。”
五条悟坐着没动，无下限瞬间张开，把夏油杰连带着整个桌子的小蛋糕一起保护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夏油杰放出裂口女。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剪刀贯穿了那只咒灵的身体，咒灵化作一颗咒灵玉，回到了夏油杰的手上。
那两个咒术师一开始还十分惊讶，但似乎认出了他们是谁，下一刻便脸色苍白了起来。
夏油杰无意为难他们，闹成这样，也不能再悠闲地吃下去了。他找服务员要了几个打包袋，也给盘星教的家人们带了一些小蛋糕回去。
和咒术师们擦肩而过的刹那，夏油杰想了起来。
最近，因为不在高专，他对季节的判断有些模糊。
是不是，已经到了咒灵最为猖獗的夏天了？
第 54 章
猛烈的阳光照到柏油路上, 掀起让人眼晕的热浪，夏天到了。
暑热让人心烦气躁，负面情绪也被不断放大, 每年的这个时候，咒灵都在人们的憎恶中不断增殖着, 如同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蟑螂。
被清空的大楼里，两个咒术师正在对付一只咒灵。据说是公司的社畜们多年的怨恨造就的咒灵，会无差别攻击目之所及的所有卷王打工人。
见到咒术师的那一刻, 它大吼一声，两个脑袋上都充满了厌恶的神情。它的身躯瞬间膨胀，变成了原本的两倍大小，触手飞速向咒术师们袭来。
咒术师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次袭击。
“怎么回事？咒灵突然进化了吗？”
他的搭档苦哈哈地说：“不，我刚刚才想到一件事，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就是那种‘卷王打工人’呢？”
咒术师：“……”
这个夏天的咒灵前所未有地多，他们的工作量确实是已经可以说比社畜还不如的水平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吧, 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快叫支援！”
肥大的触手一扫, 整层楼几乎没有立足之处, 两个咒术师很快被逼到了大楼的边缘。落地窗早就已经被击碎, 他们站在了十几层楼的边缘。
一个咒术师脚下不稳, 骤然从高空跌落！
“！！”
他的搭档下意识伸手一捞, 没能抓住。
咒灵见解决了一个，触手一甩，就要将剩下的人拍成肉酱。
一瞬间, 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下一刻，一道蓝色光炮如同天外流星般袭来。
“轰！！”
狂暴的咒灵身上顷刻多了一个大洞。咒术师顾不得死里逃生, 匆忙往下张望：“前辈，我的搭档他刚才——”
他以为是高专的支援到了，抬头一看，却正好对上了五条悟如同天空般通透而冰冷的蓝色眼睛。
“……”
咒术师卡壳了。
五条悟完全没在意他的眼神，轻巧地一抬腿，从窗子进入了大楼内部。
刚才他那一击力道把握得很精准，好歹没有把整座楼给拆了；但也因此威力有限，让那只咒灵活了下来。
嘛，本来他也不想打死这只咒灵，毕竟家里有只大狐狸吃这些东西。
这种既不打死、也能让咒灵一下子失去行动能力的水准，也是锻炼出来的呢。
想到某只大狐狸，五条悟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伸手提起了那个死里逃生的咒术师。
“因为很麻烦，你就先去下面等着吧。”他简短地解释道。
然后不顾咒术师撕心裂肺的“等一下？？！！！”，抬手把人丢下了楼。
“……”
这真是悟能干出来的事情。
躲在墙后的夏油杰无奈地召唤出一只低级咒灵，好歹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个倒霉的咒术师。
他从暗处走出来，将那只再起不能的社畜咒灵卷成了咒灵玉，温和又无奈地道：“太粗暴了，悟。”
五条悟没好气地说：“我是知道你肯定能接住才这样做的。再说，为什么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你都要躲起来啊？”
夏油杰解释道：“因为分部收集到的高级咒灵情报，正好和高专的情报重了，导致我们总是和那边的咒术师撞上……为了你的名声，还是不要让那边的人看见我们一起行动为好。”
这说得，简直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人一样。
五条悟的脸鼓了起来，像一只不爽的猫咪一样盯着夏油杰不放：“杰，我觉得这种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确实如此。
但总监部只是一帮迟早会被推翻的烂橘子而已，他们知道这件事，和大家都认为五条悟加入了盘星教，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概念。
夏油杰一直认为，五条悟在盘星教的这段时间，只是他成为‘最强’以及找到自己理想的过渡，夏油杰不会让自己成为悟的污点。但他也知道，五条悟不会接受这种说法的。
“抱歉，悟。”夏油杰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很狡猾地转移了话题：“待会我请你吃刨冰赔罪怎么样？”
这不是，完全没有回应他吗？
五条悟不爽道：“杰——”
但他完全拿夏油杰没办法。
夏油杰虽然大部分时候任他予取予求，但在这件事上却出乎预料地坚持。
五条悟和他僵持了一会，还是败下阵来，非常委屈地去处理后续了。
楼下，被扔下来的咒术师和他一脚踩空的搭档已经团聚了。
见五条悟走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咒灵，已经被祓除了吗？”
五条悟臭着一张脸：“啊，祓除了。”
一脚踩空的那位说：“那个，谢谢你。刚才我从楼上跌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飞了起来……”
五条悟冷淡地说：“那是我的术式。”
“……您的术式……应该不是式神使吧？但是我好像看见了咒灵……”
“……”五条悟说：“没错，我就是式神使。”
咒术师们：“……”
他们看着五条悟的白发、蓝眼，毫无疑问就是传说中的‘六眼’。
‘六眼’怎么可能会是式神使呢？这完全是连谎话都懒得编圆了啊！
五条悟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真是冰封三尺，咒术师们像两个鹌鹑一样，齐齐摇了摇头。
五条悟干脆利落地转身：“那再见。”
“……”
他走后，两个咒术师呆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那就是‘六眼’……真是像传说中的一样，很强大，很不好接近啊。”
“怎么说呢，虽然很感谢他救了我们，但是稍微有点让人害怕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强者气场吗？”
“话说，你觉得那个咒灵是怎么回事？”
咒术师想了想，完全没有头绪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冥冥在冷饮店里看见了两个眼熟的人，似乎正在闹着别扭。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不管是搭档还是情侣，闹别扭都是常有的事。但如果闹别扭的是五条悟的话，还是很值得让人吃惊的。
冥冥还记得当初五条悟出现在学校时的模样，那可真是神子的具象化。她自己已经是除了钱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了，但五条悟更甚，那短短的一周内，整个高专都没能在他眼底留下影子。
这样的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会和人闹别扭了。而敢于惹他生气的那个人——
夏油杰似乎温声说了些什么，五条悟很抗拒地扭过了脑袋。然后夏油杰叹了口气，非常示弱地勺了一勺刨冰，递到五条悟嘴边，像是一个委婉的道歉。
“……”
五条悟没理他。
五秒，十秒，冰沙都快要融化了，夏油杰的手还是稳稳地举在那里。
五条悟明显开始动摇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抓住夏油杰的手腕，泄气般吃了一大口冰沙。
这样热的天气，刨冰显然清凉又消暑，一下子就让人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从这里开始，他终于愿意面对着夏油杰了。五条悟颐气指使，指了指桌面上各色的刨冰，夏油杰了然，把他要的味道勺起来喂他。
他们一个喂一个吃，像是在较劲一样，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好像被冰了一下，五条悟‘嘶’了一口气，夏油杰于是匆忙放下勺子，拍了拍他的背。不知道他们在这样亲密的距离里说了什么，五条悟眉眼舒展开来，被他哄笑了。
冥冥：“……”
她旁观了整个过程，只觉得叹为观止。
怎么说，就像旁观饲养员走进笼子里投喂猛兽一样，有种惊险又刺激的感觉——虽然那位饲养员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对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感觉他们手里的刨冰似乎非常好吃的样子，连冥冥都忍不住想要尝一尝了。
她在这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优雅落座，先叫了几分刨冰，才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五条，夏油。大楼那边的咒灵，是你们解决的吧。”
“冥小姐，好久不见。”
夏油杰帮不高兴的大猫擦擦脸，“是悟解决了那只咒灵，你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吗？”
冥冥耸了耸肩：“不，我是去支援的，到了地方才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最近咒灵多得要命，人手又紧缺，总监部开出的价码非常可观。”
“……”
确实，夏油杰也有感觉。
每年夏天，都是高专最为忙碌的时候。如果说上辈子有他和五条悟的高专是‘非常忙碌’的话，那么这辈子的高专就是‘忙疯了’。
冥冥若有所指道：“最近，你们倒是抢走了很多东京地区的委托呢。”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问：“只是在帮助一些信徒解决烦恼罢了。总监部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就算有，也没工夫去理会吧。就我所知，他们光是处理层出不穷的咒灵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呢。”冥冥说，“毕竟，有些强大的咒灵，他们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心腹去冒险，在到处找冤大头接单呢。”
五条悟如果还在高专的话，一定会成为最大的冤大头。
虽然冥冥一直有在向总监部要高价，但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还是做自由咒术师比较好，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这时候，刨冰上来了。冥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她不是很想在两个黏糊糊的小情侣旁边享受夏日清凉时光，于是要了个保温袋把刨冰打包了起来。
“走了。”
她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好像就是为了和夏油杰寒暄几句罢了。
冥冥所说的，正好和夏油杰这边的情报一致。看来总监部在这个夏天真的分身乏术了，那么他的动作也可以大一点。
恰好之前对比五条家、佐藤课长和夜蛾正道三方的情报，他差不多搞明白了普通人的高层和总监部的联系，以此作为基础，分部的开办也会变得更加顺利，还可以更加深入地寻找那只脑花的踪迹。
而且，夏天咒灵增多，对于夏油杰来说，实力提升得更加迅速了。
刚才的社畜咒灵就放在袖子里，盘星教的房间中还有至少五颗咒灵玉。
最近，因为吞咒灵玉的数量越来越多，他的喉咙已经完全不会主动排斥异物了，让调服的过程变得轻松了很多。今天就一鼓作气，把这六颗一起吃掉吧。
夏油杰心里想着之后的计划，手上非常轻柔地帮五条悟理了理乱糟糟的白发。
大猫鼓着脸颊，一副很不想就这么被哄好、但很不争气地其实已经被哄好了的模样。像一只虽然瞪着人，但被撸一下就会开始呼噜呼噜的家猫。
“好热。”他抱怨道。
都怪这个天气，让他动不动就开始心烦意乱。
夏油杰看了看他身上的和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菜菜子和美美子像两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五条悟。
五条悟，难得地没有和这两只幼崽对着哈气，非常自信地随着她们地目光转了一圈，光芒四射如同T台上的模特。
两个女孩的嘴扁起来了，她们气愤地一指：
“为什么，你这家伙，出去做个任务，还换了身衣服啊！！”
现在穿在五条悟身上的，是一身超清爽又酷炫的夏装，他还在脑袋上反扣了一个棒球帽，显得青春帅气又时尚。
听到这个问题，五条悟‘唰’地把帽檐拉到了前面，迫不及待道：“是杰和我一起去买的——”
“我们没有在问这个！”双胞胎暴跳如雷。
五条悟这一身，一看就是夏油杰会喜欢的搭配，双胞胎一眼就认出来了。
“为什么夏油大人要跟你一起去买衣服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夏油大人要换上和你一样的衣服啊？？”
刚才，夏油杰回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穿袈裟，也没有穿他衣柜里任何一件衣服，而是和五条悟穿着很明显的同款。一黑一白，非常配对，差点闪瞎大家的眼睛。
“唔……”五条悟扬了扬眉毛，超级得意地说，“小鬼，知道情侣装吗？”
和之前自己搭配的，风格相似的衣服不一样。这一次，是非常正统的情侣装！
双胞胎倒抽一口凉气：“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夏油大人和你才不是情侣！！”
门外响起了小孩大战猫咪的嘈杂声。
夏油杰洗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把隐隐作呕的感觉压下去，然后拿起了另一个咒灵玉。
……很好，这次也很顺利。
不多时，六颗咒灵玉就已经被调服完成，夏油杰计算了一下时间，才刚刚过去十分钟。
比起之前一天都只能吞一颗的狼狈模样，现在的效率已经十分高了。
离开盥洗室前，夏油杰最后看了一眼镜子，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什么会让人担心的异状，然后打开门——
夏油杰：“……”
第 55 章
夏油杰打开门。
首先印入眼帘的, 是一片狼藉的房间。然后他的目光下移，措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又蓝又圆的眼睛里。
他浑身一僵。
五条悟蹲在外面，像个在老鼠洞门口蹲点的大猫。
夏油杰这只没什么防备的老鼠, 一出门就被叼了过去。
“今天，出来得很快嘛。”
平时调服咒灵玉, 都是要在盥洗室里面待上半小时的来着。
“……因为今天比较顺利。”夏油杰迟疑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声音……？”
“啊，我把她们扔出去了。”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小鬼就少进大人的房间啦。”
——看来小孩子和猫咪的大战, 最后是猫咪大获全胜了。
夏油杰莞尔，已经能够想象到晚上孩子们疯狂告状的模样了。
他理了理大猫的领子，温和道：“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经历很特殊，有时候会比较没有安全感，悟，别太欺负她们了。”
“是、是, 这位妈妈酱。”
他手非常快地在夏油杰的各个口袋里摸了一把，又把脑袋伸进盥洗室看了一眼, 想看看这只大狐狸刚才吃了多少颗咒灵玉。
他没有找到剩下来的咒灵玉，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你全部吃掉了？”
夏油杰：“……”
啊, 失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一次性调服这么多咒灵, 完全忘记了现在, 因为日常生活没什么距离感的原因, 五条悟很清楚他手里有几颗咒灵玉。
五条悟还在思维升华：“六颗都吃掉了？”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眼神微妙了起来，目光在夏油杰平坦的小腹上逡巡了一下。
夏油杰：“……”
他有点羞恼地把大猫推开：“咒灵玉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 吃完不会有饱腹感的。”
一般来说，咒灵玉在落入腹中之后, 咒灵操使就会自动获得咒灵的所有信息。那之后，原本还有着质量和体积的咒灵玉就会完全消失。
所以说——吃咒灵玉没有吃饱了这种说法，只要还能往里面塞，一天吃多少个都无所谓。
“但是，吃这么多会很难受的吧？”
五条悟抓着他的肩膀，上下检查了一番。看他的脸色确实还好，才半信半疑地松了手。
他想了想，很顺手地摸出一颗糖剥开，塞进了夏油杰嘴里。
“……唔。”
虽然悟可能是为了冲淡他嘴里的恶心感，但这本来是为了悟准备的糖，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
夏油杰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糖果，愣住了。
……好淡。
虽然因为刚才的吞咽，嘴巴里面有点麻木。但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以往甜得发腻的感觉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甜味，像是隔了一层纸一样，尝得并不真切。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包装袋，确实是五条悟经常用来补充精力的那种糖果没错。
或许在潜意识里已经做过了足够的推演，那一瞬间的反应很快。
在悟发现异常之前，他轻轻皱了皱眉，做出以往被甜到了的模样：“太甜了。”
“是吗？”五条悟喜欢他露出这样生动的小表情。
他也给自己剥了一个糖果，笑嘻嘻地靠了上来：“但是，都被甜味覆盖掉的话，嘴巴里就不会觉得恶心了吧？”
“……”夏油杰无奈地摇摇头。
在五条悟感觉不到的地方，他嘴里微微用力。
‘咔’一声，糖果被咬开了。理论上应该最甜的夹心流了出来，以往足够甜到他唇齿麻木的糖浆，现在感觉起来只是‘稍微有点甜’的程度。
“……”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轻轻舒了口气。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心里已经知道，重生以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的、有一段时间甚至是期待着的，失去味觉的时刻已经快要到来了。
关于这件事，夏油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大概是咒灵玉实在是太难吃，身体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干脆一刀切地让他尝不到所有味道了。
上一世，接手了盘星教之后，他远比现在要手忙脚乱，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夏油杰回过神来之后，也并不为失去的味觉感到可惜。
有得必有失，如果能够提高效率的话，放弃一些进食的体验也未尝不可。
为了避免让其他人担心，他隐藏得很好，就连家人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转到这一世，在现在这种需要大量调服咒灵的时候，失去味觉更是雪中送炭。但不知为何，夏油杰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高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五条悟快乐的脸，有点遗憾地想：……以后悟喂给他的东西，他就吃不到味道了。
这真是……非常让人遗憾的一件事。
他正有点伤感，鸡掰猫就眼疾手快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腹。
他两只手圈起来，估量了一下六颗咒灵玉的大小，和夏油杰的腰部对比了一下，喃喃道：“真的，没有鼓起来……”
夏油杰：“……”
“噗。”夏油杰笑了出来。
五条悟眼睛亮亮地低下头看着他，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一路推到了床上，压了上来。
“杰。”
同款的衣服一黑一白，非常亲热地贴在一起。身上的大猫暖烘烘毛茸茸的，俯下身来蹭人的时候就像在撒娇一样。
夏油杰很习惯地在他手里放松了身体。
他想通了。
咳，猫咪扑人，大概是一种习性，就像是喜欢咬东西磨牙一样。上辈子的悟也喜欢冷不丁从背后扑上来，然后撞得他一个趔趄，根本就是一只对自己体型没点数的大猫。
既然已经禁止五条悟咬他了，对于另一个习性，还是包容一点吧。
夏油杰这么想着，手非常自觉地揽上了五条悟的肩膀。他仿佛被什么诱惑了一样，悄悄低下了头，在五条悟柔软的短发上蹭了蹭。
他这副模样，和最开始的时候亲密一点就僵硬得不行的样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五条悟有点想亲他，又有点想咬他。在夏油杰身边，他总是时不时就有这样的冲动。好像脑子都没掉了，整个人退化成了在饲主怀里撒娇的家猫。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像一张毛毯一样，安静地覆盖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五条悟学着夏油杰安抚他的动作，轻轻地拍了拍大狐狸：“嘛，你就这样休息一下吧。一下子吞掉六颗咒灵玉，再怎么逞强，其实都难受得不行吧。”
其实并不是很难受的夏油杰：“……”
非常活泼好动的猫咪，在精力很旺盛的中午，选择待在他的身边当抱枕。
……或许是他待在悟的身边会比较放松的事，被悟察觉到了吧。
他心里微微地发热了起来，有点酸涩，又有点发软。
“悟，其实我……”
吃咒灵玉再也不会那么痛苦了，所以，别担心。
话要说出口的前一刻，他还是犹豫了。
“嗯？”五条悟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后文，疑惑地发出了一个气声。
夏油杰迟疑地摇了摇头。
“……是吗。”
五条悟困惑地说，他撸了一把大狐狸，觉得自从夏天以来，夏油杰真是瘦了很多。
以后再多喂一点吧。他想-
“轰！”
如同标志性一般的，蓝色的咒力光炮击中了咒灵。认出那一招的瞬间，在场的所有咒术师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庵歌姬抬起头，看见了阳光下很嚣张地一脚踏在废墟上的五条悟。
“……五条，又是你啊。”
最近，五条悟在高专范围内的咒术师里名声很大。从夏天开始，如果在执行高级咒灵的任务的话，就有概率得到这位‘六眼’的支援。
这种从天而降一发‘苍’然后击碎咒灵的方式，实在是很天神下凡，特别是在咒术师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因此，尽管总监部对于他的不听指挥非常有微词，但很多人还是十分感激他。
据说，前不久‘六眼’还解决了特级咒灵！年仅十五岁，就有了特级的实力，只是还没有参与等级考评罢了。
人都是慕强的，五条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多的崇拜者。
对此，东京咒术高专的学生们有六点想说：“……”
“——又是高专的人，难怪那家伙躲得那么快。”
五条悟拉下了脸。
他和夏油杰是追着一只咒灵来到这里的，结果咒灵打到一半，狐狸突然没了。然后他一个低头，才发现下面有几个在对付其他咒灵的咒术师。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不好，之前光顾着得意情侣装，还有担心夏油杰难不难受了，一整天都没问到那家伙为什么要在其他人面前掩耳盗铃。
可见有些狐狸忽悠人的功夫实在是厉害，不仅能把人哄好，哄着哄着，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为了什么而生气的了！
在现场的诸多视线中，五条悟轻巧地从高楼跳下来，懒洋洋地说：“好，咒灵已经祓除，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走吧走吧。”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尽管外界都快把五条悟传成真正的神子了，但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噎死人不偿命的人渣！
庵歌姬一指：“咒灵哪里死了？明明还有一口气吧？”
“……”
咒灵当然不能完全死掉，因为夏油杰还需要咒灵玉呢。
五条悟非常想赶紧把他们弄走，然后把大狐狸抓出来，难得地找了个借口：“总而言之快走啦，附近还有一只咒灵，你们这么弱，留下来是会拖后腿的。”
庵歌姬原本还在运气，想要真挚感谢一下他的帮助的，闻言脸上忍不住冒出了青筋：
“说到底，你为什么总是在我们任务的现场出没？”
五条悟臭着一张脸。
哦，难道是他想要这样的吗？本来他和杰一边聊天一边追击咒灵，气氛好得像郊游一样，结果这些人一出现，夏油杰就脚底抹油了，他还想问这些家伙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委托现场呢！
“这么过意不去的话，要不你们给盘星教打点钱吧。”五条悟没好气地说。
反正夏油杰为了收集资金，每周都会抽出一些时间给那些富人讲经。虽然那个点五条悟一般都还没起床，但是他醒来之后一摸身边是空的，也非常影响心情。
“给……什么打钱？”
庵歌姬一愣。
“那个，五条大人。您说附近还有强大的咒灵……需要我们清场吗？”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五条悟看了一眼出声的人，觉得有点眼熟。
他很快想起来了，这是产土神事件中的那个‘窗’，好像是叫柴生武来着。
当时他们从这个人嘴里得知了一些情报。后来夏油杰把这个人放了，为了避免他受到总监部的迫害，还和这家伙对了一下口供。
“哦~是你啊。”
看这幅样子，精神不错，似乎撑过了总监部的怀疑，这样也算没有白费夏油杰做的布置。
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咒灵没有强大到需要清场的地步，但他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逮狐狸。
五条悟想了想，觉得这个人还算值得信任：“清场吧。”
他指了指咒术师们：“你们也先离开。”
“是。”柴生武非常干脆利落地说。
庵歌姬倒没有再和五条悟对呛。说实话，最近工作太多，她也很累了，能有一个休息的时间再好不过。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五条。”
一个咒术师说：“五条大人，请注意安全！”
“哈？哦。”
五条悟有点困惑地眨眨眼，完全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了，但他并没多在意。
“好了，人都走光了。”他环视周围，“现在没有借口了吧？杰，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玩一下捉迷藏？”
第 56 章
废弃的建筑内部, 夏油杰伸出手，让咒灵玉飘到了自己的手里。他想了想，试着像上辈子一样, 直接把咒灵玉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唔……”
婴儿拳头大小的咒灵玉通过喉管, 仿佛把喉咙都撑开了。夏油杰抹去一点生理性的泪水，露出了一点喜色。
好，差不多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调服咒灵玉了, 效率应该会再提高一点。
以后要是拿到咒灵玉的话就当场吃掉吧，这样的话也不会让悟担心。
想到五条悟，五条悟的声音就出现了。
楼下，一片区域都空荡荡的。白发少年显眼地站在那里，平静地说：“现在没有借口了吧？杰，是你自己出来, 还是我们玩一下捉迷藏？”
夏油杰：“……”
啊，这个语气。
怎么说, 有点不敢出去。
他承认他之前哄五条悟的时候，是刻意要把猫哄昏头的, 因为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掩饰自己自相矛盾的行为。但是再怎么昏头, 按照悟的脑子, 现在也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 夏油杰十分心虚。尽管这一切都走在他的计划里, 他现在也不太敢出去面对一只生气的大猫。
……那么，就捉迷藏吧。
夏油杰很从心地想。
希望在他躲藏的时候，悟能够消消气。
夏油杰正准备找找合适的藏身地点,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然后是一个似乎在哪听过的声音。
“夏油大人。”
“……”
夏油杰眼光一凝，收拾好心情。他回过头，来人果然是产土神事件中见过的‘窗’——柴生武。
见到他，柴生武露出了一个笑容：“夏油大人，您果然在这里。”
“你……”夏油杰恍然：“是通过咒力残秽找到我的吗？”
‘窗’拥有特殊的判断咒力残秽的方法，这也是他们能够高效地判断咒灵等级的原因。哪怕是夏油杰，在没有特意抹除咒力残秽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是，因为我想五条大人在这里，您应该也在附近。所以就到这栋楼里面碰了碰运气。”
柴生武说。
“这样吗。”夏油杰微笑道，“看来你精神不错。”
当初在产土神的事件里，柴生武在调查时被他们俘虏。但说到底，他并不是出于本心想要为总监部做事，在强大的咒灵面前，也曾经尝试过想要帮助其他人。
作为情报组织的‘窗’有着严格的规定，泄露秘密的人就会被处死。夏油杰放了他，还特意和他对了下口供。现在柴生武还活着，看来总监部对他的审查已经过去了。
“是，我活了下来。”柴生武强调道，“按照夏油大人教我的方法，没有掩盖自己曾经被俘虏的事情。”
夏油杰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
虽然没有实际接触过‘窗’，但夏油杰猜测，他们那种防止泄露秘密的束缚，大概并不是‘只要想泄露秘密就会死’，而是‘只有泄露了秘密才会死’。否则的话，按照总监部的黑暗程度，一定每天都有禁不住良心拷问的‘窗’突然暴毙。
而柴生武现在做的，就是在不泄露秘密的情况下，只说自己能说的事情，以此尝试给他暗示。
他想要说什么呢？
夏油杰略一思忖，明白了：“……你见到一个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人了吗？”
“……”
柴生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挺挺地像一张木板一样站在原地，但他那一瞬间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知道了。”
夏油杰面色微凝。
从发现那个搞笑一样的无人机开始，他就知道，他真正的敌人一定在暗处看完了一切。
但他也不是一点先机都没有，这些日子的努力，让他在总监部内已经定位到了几个可能的身份，只等待时机成熟，然后一举斩草除根。
——就如同那只脑花上辈子对悟做的那样。
而他要做的还更多，不仅要消灭他们的敌人，还要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地帮助更多咒术师。这既是悟的理想，也是他的希望。
最好的情况下，等到总监部和脑花一起被拔除，佐藤课长那边的普通人政府、夜蛾老师手下的高专、盘星教以及五条家，这些势力就会马上在悟的身边完成整合，而他要做的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
“感谢你的情报，但这件事暂时不用担心。”
他告诉柴生武，见对方仍然有话想说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柴生武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早就想好了表达的方法，每一句话都只是在陈述事实。
“……夏油大人，我听说您在建立分部，收集咒灵的信息。一般的判断方法确实可以粗略地定位咒灵的等级和位置，但是，应该比不上‘窗’那么精准吧？”
夏油杰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一愣。
他挥挥手，降下了一个掩盖气息和声音的‘帐’。
……
交谈中，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夏油杰说：“……这样就可以了。如果有危险的话，不用勉强，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就好。”
仿佛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柴生武一愣，然后说：“……是，夏油大人。”
夏油杰解开了‘帐’，继续思索了起来。
说实话，当初放走柴生武的时候，他并没有指望这个‘窗’能够帮什么忙。这些情报人员的咒力并不强大，自身也遭受着重重的限制，在夏油杰看来，他们反而是需要帮助的咒术师才对。
但是，柴生武刚刚就用自身的表现给了他灵感。
情报的传递也是有艺术的，同样的一件事，哪怕只是语气不一样，听者的理解也会完全不同。束缚到底是个死物，而‘窗’却是总监部的耳目，如果利用其中的漏洞，‘窗’能做到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刚才，他让柴生武回去后做一个尝试。
——“告诉总监部，我讨厌普通人，甚至想要杀光所有普通人，建立咒术师的乐园。”
这是完完全全的实话，不会触发‘窗’的束缚。
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那只脑花有什么动作的话，大概就可以证实他一个长久的怀疑了。
前世，灰原死在产土神手里这件事，已经被证实是总监部有意为之。最开始，夏油杰认为那是为了针对悟，为了削弱悟身边的力量而不择手段，但他越想越是不对劲。
脑花能够封印悟的原因，是利用了他的身体，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它缘何能够在悟的手中拿到他的尸体呢？
夏油杰相信，无论是选择送到硝子那里，还是选择安葬，悟一定会妥善保存他的身体。那天小巷的告别只有他们两人，甚至就连家人们也未必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他身死的消息——
所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双黑暗中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就像一只等待着猎物死去的秃鹫一般。
夏油杰每次想到这里，就有点犯恶心。
从这里反推的话，灰原的死，也是他下定决心想要改变一切的原因之一。
……
他所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一条死路，也是心甘情愿走上去的。但是，他不能容许有人利用他的选择，去伤害悟。
让我看看……这一世，你会怎么做。
夏油杰冷肃地想。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的后背撞上了坚实温暖的胸膛。
鼻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夏油杰的心跳不争气地加速了。
走路没有一丝声音的五条悟微微弯下身体，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仿佛一只把猎物死死摁住，危险地舔着爪子的大雪豹。
“哈，抓到你了。所以，你们两个放着‘帐’，在这里说些什么呢？”
五条悟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愉悦的玩笑意味。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夏油杰一眼之后，脸色却突然变了。
夏油杰：“……”
糟糕，因为柴生武突然出现，他都忘了自己在和悟玩‘捉迷藏’了，而且还是刚刚被他骗过的五条悟。
刚才还在运筹帷幄的夏油杰，声气一下子弱了下来：“悟，我……”
五条悟睁着一双通透的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夏油杰说不下去了。
“这方面，还是让我来说明吧。”
柴生武突然出声，把五条悟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六眼的凝视下，这位‘窗’的人员临危不惧，表情非常自然地说：“在日南市的帮助，实在是让人感激不尽。我通过了总监部的审查，今天是来感谢夏油大人的。”
夏油杰：“……”
柴生武，真的是资深的情报人员啊！居然敢于在悟的面前胡说八道，就连夏油杰也忍不住佩服他。
“……是吗？”果然，五条悟嗤笑道，“哈，就当是这样吧。”
“悟……”
“跟我走啦。”五条悟凑近了一点，“把下面那只咒灵收好，然后我们回去。”
“……”
“那么，再见啦。”
夏油杰被拉走的时候，看见站在原地的柴生武不着痕迹地朝他点了点头，仿佛是一个‘一定会完成任务’的保证。
夏油杰：“……”
虽然看起来很可靠，但悟的视角，其实是三百六十度。所以刚才的那一点动作，一定被发现了。
五条悟的手像是铁镣一样扣在他的手腕上，夏油杰一面心虚，一面又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无下限瞬间包裹住了两个人。
夏油杰看见了一只被‘苍’轰得奄奄一息的咒灵，恐怕是刚刚五条悟的杰作。
这就是可以直接调服的程度了，力道控制得很精准。夏油杰伸出手，抓住咒灵玉。
他迟疑道：“悟，你不问我刚才在做什么吗？”
五条悟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比起那个，我更想问你，另一只咒灵的咒灵玉呢？”
夏油杰没想到他第一句关心的竟然是这个，不由得一愣：“……”
当然，那颗咒灵玉已经被他吃掉了，当时他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效率又提升了，以后在吃咒灵玉的时候，不至于让悟担心。
“……明明昨天才一口气吃掉六个。咒灵玉可以放很长一段时间，没必要一拿到手就吃掉吧？”
结果，还是让悟担心了，是他操之过急了吗？
“……把总监部推翻就可以了吗？”五条悟突然问。
“什么？”夏油杰抬起头，有点发懵。
五条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喉结，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痒意。
“我说，把总监部推翻就可以了吗？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也不要一直去吃咒灵玉。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了吗？”
“……”
第 57 章
“把总监部拔除, 就可以了吗？”-
……杰这副模样，真像是炸毛的狐狸。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耳朵和尾巴显现出来的话，这两个地方一定会非常精彩。
五条悟知道, 夏油杰偶尔会有点怕他。
其实很多人都怕他，特别是总监部那帮老头子。自从确认了五条悟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之后, 他们就怕他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但夏油杰不一样——夏油杰怕他，是因为爱他。
“……悟。”
是有点被吓到了的声音，很好听。
“怎么了, 杰？”
五条悟的手顺着夏油杰的脖子缓缓上移，在他的唇边轻轻擦了一下。
这里，完全看不出来能够吞下那么大的咒灵玉。
“虽然不知道杰为什么选择这样做，但肯定是在为最后的目标而努力吧。那么，只要达成目标的话，就可以放松下来了吗？”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点生气, 并不是因为夏油杰在高专的面前回避——五条悟其实没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而是因为他过分地调服咒灵玉。
其实比起夏油杰来说，五条悟反而是没那么过度保护的那个。
他可以理解, 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力量。就好比他的‘六眼’，极致的精度也是对大脑的伤害；又比如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手段多样化的背后, 是咒灵操使需要不断痛苦地吞下咒灵玉。
杰有自己的理想, 是抱着觉悟一直向那个方向努力着的。所以, 他不会阻止夏油杰收集咒灵。而是会去思考在那之外他可以做些什么——如果拥抱有用的话就抱着, 如果糖有用的话就喂一颗。
夏油杰才是那个连一点儿伤都不愿意他受的人，哪怕是体术训练。五条悟要求他拿出真本事的时候，一问就装聋作哑, 再问摆烂。宁可被五条悟挟着摁在地上，也不愿意对五条悟动手。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次，夏油杰实在是勉强自己到过分了。
修长的手指擦过唇边，夏油杰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五条悟刚才说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夏油杰抓住了五条悟的手臂。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十分可疑，早就做好了被怀疑和质问的准备。没想到悟完全没有按照他想的来，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总监部！
“现在还不能动手……”
“为什么？”五条悟看着他，像一只无害的猫咪一样歪了歪脑袋，“杰。如果说你之前不动总监部，是因为害怕咒术界无人指挥而造成混乱的话，那么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吧？”
“总监部无可取代的两个原因，一个是和普通人那边的联系，这个，已经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另一个是监测咒灵情况的能力，但是，你不是在建立分部吗？刚才那个‘窗’也是想要帮助你的吧？”
“有些烂橘子倒是很擅长躲藏，但是‘六眼’就能够找出他们的踪迹。所以，要加快一下进度吗？”
“……”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完全没错。如果，他们的敌人中不存在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脑花的话。
夏油杰曾经无数次地懊悔，自己当初作为残魂的时候，如果能够获得更多关于敌人的情报的话，重生之后或许也不必这样小心。但他当时的残魂浑浑噩噩，就连五条悟的呼唤，也只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只知道那只脑花寿命远超人类，也因此，布局的时间跨度之长，让人难以防备。它把自己的优势利用到了极致，虽然武力不强，但十分谨慎，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会蛰伏下来，等待下一个时机再次出动。
……拔除总监部，取代总监部，对于他们这样的强大咒术师来说并不难。但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让那只脑花重新蛰伏下去，无疑是给未来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悟可以防备五年、十年，难道可以防备一辈子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快准狠地同时解决总监部和脑花，只要他的计划成功，能够把那只脑花引出来。
但这一切，夏油杰都无法对五条悟说明。
悟，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拔除总监部？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环住五条悟的脖子，然后凑上前去。
是一个很轻的拥抱。由夏油杰主动的拥抱。
“……”
五条悟像一只正准备征服世界的时候，突然被喂了一根猫条的大猫。这猫条又好吃又噎人，他被噎住了，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好被迫闭麦了。
夏油杰温和地说：“抱歉，悟，让你担心了。”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震动，好听得让人浑身发麻。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
五条悟觉得自己被这个人骗了又骗，到了现在还在上当，绝对是有原因的。
他气呼呼地伸手，毫不客气地把人拉近了一点，准备听这只坏狐狸又要怎么狡辩。
只见夏油杰说：“你看，我其实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咒灵玉虽然难吃，但是吃多了也会有抗性的。就像悟的六眼，用多了也会比较熟练。所以，我现在调服的速度会比较快……”
“但是，我不会一直透支脑力使用六眼。”五条悟淡淡地说。
六眼和无下限需要精密地计算，使用过多了就会伤害大脑。五条悟从小就有一根线，代表着他能够使用能力的限度。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度的话，他就会头疼好几天。
看夏油杰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解释道：“……人的精神力，忍耐力或者别的什么吧，就好像弹簧一样，可以拉得很长，但要是到了一个长度的话，就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从小强大的五条悟，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很厉害的咒灵。那场战斗很愉快，但也耗尽了他的脑力和体力。奇怪的是，当时他却没有明显的感觉，但回到五条家之后，他直接睡了一整天，把所有人都吓得很惨。
“杰，我不知道你是没有感觉，还是有感觉了但是不在意。那种极限的情况——是没有办法一直持续的。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问题，那就是已经不对劲了。”
“……”
夏油杰很心虚地沉默了。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其实已经可以尝试挑战总监部了。我不知道你在着急什么，但是杰，因为并不急迫的事情而过度勉强自己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
夏油杰听出来他是有放过总监部那茬的意思，终于放松了一点。
他舒了口气，心情有点复杂地道：“……这个，真不像是悟会说的话。”
那是因为谁啊？
五条悟气呼呼地撩了一把他的头发。
之前夏油杰一下子吞掉六颗咒灵玉，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想要尝试一下挑战极限。这没什么关系，他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练习到精疲力尽的程度。
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把这种事固定为常态的趋势，那可不得了，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五条悟摁了摁怀里的身体，觉得自己真是真是忙了很久白忙一场。夏油杰完全没有长胖的趋势，反而在这个夏天越来越瘦了。
他抱着硌手的男朋友，审美无限朝着朴实无华的方向前进——胖点才好，胖点才可爱！
五条悟越想越气，抱怨道：“——所以说，咒灵无论强弱，调服起来都很难受吧，那为什么不祓除掉那些弱小的咒灵，挑着强大的咒灵吃呢？”
这确实是很容易产生的疑问，上辈子的悟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夏油杰在心情复杂的同时，忍不住笑了。
“悟，咒灵操术不仅仅可以操纵咒灵战斗，你所看到的咒力光炮，其实就是这些弱小的咒灵化成的。”
夏油杰并不介意告诉他自己的术式，“更进阶一点的话，把所有的弱小咒灵聚合起来，就能产生威力巨大的攻击。而且，咒灵操术的优势就是手段众多，有一些咒灵虽然实力不强，但是有特殊的能力，某种情况下能产生巨大的作用。所以，所有咒灵对我来说都是有用的。”
……所以，才会尽可能地去收集咒灵吗？
五条悟从夏油杰手里拿过咒灵玉，打量了一下，有点犯难。
杰，非常了解自己的术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应当要尊重这份咒术师的觉悟。但是，这家伙有时候又很没有分寸，很让人担心……
在他思考的过程中，夏油杰就这么乖乖地抱着他，好像他最后做出什么决定都能够接受一样。五条悟差点就心软了，但他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
“杰，”他郑重地把咒灵玉还给夏油杰，“你要吃多少咒灵玉，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我会很担心你。所以，以后我会看着你吃。”
这可完全是从夏油杰那里得到的灵感。
杰，超会哄人。会哄人的诀窍，就是他总是能够发现五条悟在想什么。
夏油杰之所以偷偷吃掉咒灵玉，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不想让五条悟担心。所以，五条悟反其道而行之。再怎么样，如果五条悟看着的话，杰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太过分的。
这样，就既尊重的杰的意愿，又能够让杰不要越过那条线了！
五条悟很震惊地想：我，果然是个天才。
夏油杰……傻了。
他忍不住问：“以后都要这样吗？如果紧急事态，我必须马上要吃掉手里的咒灵玉呢？如果我们之后分开了呢？”
五条悟完全略过了他们会分开的可能性，理所当然地说：“但是，大部分时候，你都是回到房间里面再吃的吧？”
夏油杰：“……”
他忍不住想了一下，如果要在五条悟面前吃掉咒灵玉的话，目前味觉已经很不灵敏的自己，到底要怎么表现才算妥当。
是表现得很痛苦吗？还是若无其事地吃掉了就好？
不，根据自己以前的情况，应该是虽然很痛苦，但是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吧。
夏油杰虽然经常能骗到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但那只是因为五条悟在他面前格外好骗，并不是说他的演技就到了专业的程度了。如果他在提起了警惕的大猫面前这样作态的话，一定马上就会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他落下一滴冷汗，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在他脑袋上虚空摸了摸，不知道在撸什么不存在的耳朵：“有反对意见的话要说哦，虽然我也不会听。”
夏油杰：“……”
这不是，完全已经决定了吗？
他最后还想挣扎一下，把五条悟抱紧了一点，像安抚一只大猫一样好声好气地说：“……但是，悟，我调服咒灵玉需要很长时间，你会觉得无聊的吧？所以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不会哦，有杰在身边的话，怎么样都不会无聊。”
五条悟享受着他难得的主动亲近，恶劣地蹭了蹭他的脑袋：“——在贿赂吗？杰。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现在亲我一下也没用的。”
迄今为止已经被骗过无数次的白发少年掷地有声地说：“我可不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家伙。”
夏油杰：“……”
不知道为什么，微妙地很有吐槽欲。
而且，夏油杰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只人形大猫：“悟，亲一下……那种事情，不是能够随便说出来的。”
今天是他在这里，他知道悟只是无心。但要是被别人骗了怎么办？
现在还有功夫来说教他吗？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松开手：“我也不会在这里做这种事啦……”
“所以，杰，你的回答是？”
“……”
完全没给他拒绝的空间，但偏偏还要问他的意见，都不知道算是体贴还是恶劣。
夏油杰叹了口气。
——就像五条悟发现自己可以用拥抱拿捏夏油杰一样，夏油杰也发现，如果他们贴近的话，五条悟会对他的一些破绽宽容一点，就像一只撸顺了毛就不记仇的猫。
本来以为这次能混过去，没想到悟现在已经学会了另一招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拿捏，现在到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地步。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吧。”夏油杰叹气，“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五条悟反问。他把咒灵玉递过去，“那么你已经答应了吧，如果想要调服这只咒灵的话，现在就可以试一试咯，毕竟我在这里。相反，如果你想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掉咒灵玉，我也会发现的。”
夏油杰：“……现在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他还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表现才能让悟放心下来呢。
现在只好安慰自己，对于悟的忘性而言，或许再过多几个月，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吧……
第 58 章
“哐当”一声, 五条悟哼着歌，把咒灵玉扔进了罐子里。
透明的玻璃罐里，装着两颗黑色的咒灵玉。
五条悟像是猫咪玩弄铃铛一样, 很得意地把罐子拿起来晃了晃，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哎呀, ”菅田真奈美路过，笑道，“今天, 是准一级咒灵吗？”
五条悟心情很好地指了指其他罐子：“还有几个四级的蝇头、一只二级，一只准一级。嘛，一个早上，算是大丰收吧。”
在他面前，玻璃罐整齐地排成了一排，从左到右, 咒灵的等级依次提升。最左边的四级咒灵几乎被填满了，最右边一级咒灵的玻璃罐子空荡荡的。
虽然很害怕在五条悟面前露出破绽, 但夏油杰也不可能一直不调服咒灵玉。犹豫了一天之后，他决定部分听从五条悟的建议——那就是优先调服比较强大的咒灵。
咒灵的爆发也有周期性, 夏天的强大咒灵会格外地多, 但其他季节就不一样了。现在没有闲暇调服的低级咒灵, 只要等到夏天过去再调服就好了。
所以, 最近夏油杰一天最多也就调服两只咒灵, 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负担。
在那之后，某次聚餐里，五条悟喂过来一个圣女果。
夏油杰发现, 自己的味觉在恢复正常。
“……”
咬破微甜的表皮，酸甜的汁水带着水果清香, 在口腔里爆炸开来。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仿佛隔着一层砂纸，而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进食的感觉，以及，活着的感觉。
色彩缤纷得，就像是悟带给他的一切一样。
夏油杰有点不堪忍受一般，微微侧过了脸。
五条悟不知道这个隐藏在暗中的小小危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破除了。
……是已经逐渐适应了夏天的气温吗？杰的胃口看起来好多了。
他高兴地想，然后夹起一筷子凉面，继续踌躇满志地想要喂胖狐狸-
“准一级咒灵也积累到两个了啊……”
书房里，夏油杰把文件收拢好，五条悟就挨挨蹭蹭地靠在他身边，试图用‘六眼’研究咒灵玉变成这样的原理。
五条悟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罐，罐子里的两颗咒灵玉，里面的咒灵要是还有意识的话，或许早就在猫的手里晕车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杰，今天要调服吗？”
算算时间，早上他们就在外面四处祓除咒灵，今天确实还没有调服过。
自从那天答应了五条悟之后，夏油杰倒不是没有尝试过阳奉阴违，但是一天过后，他就老实了。
现在，和上辈子的高专时期，情况完全不同。
高专时期尚且有突如其来的任务分开他们、又或者，至少夜晚他们是分开来睡的。但现在，他和五条悟从早到晚都在一起，早上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睡前最后互道晚安的也是对方。
大概，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对枕边人隐藏什么秘密，就算只是纯粹盖着被子一起睡觉的枕边人也不行。
想到这个，夏油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来吧。”五条悟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很耍帅地说，“我的怀抱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表情太可爱了，像一只颠儿颠儿跑过来的白色布偶猫，夏油杰忍不住失笑。
……而且这算什么，超油腻的一句话。
联想到之前悟连亲他一下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不由得让人怀疑这只猫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狗血偶像剧洗脑了。
夏油杰把咒灵玉塞进嘴里，安静地靠了过去。
——虽然这么吐槽着，但这些日子调服咒灵玉的时候，夏油杰确实是在对方的怀抱里进行的。
咒灵玉，是负面能量的集合体。不仅味道如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吃完之后还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难受，仿佛那些负面的、丑恶的情绪也浸染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时候，不管是因为什么，如果五条悟在身边，他确实会好受很多。
这个人本身，对他来说就是最美好最正向的情绪。
……唔……他是不是，太贪恋悟的气息了。
夏油杰把额头抵在五条悟温暖厚实的肩膀上，用力把一颗咒灵玉吞了下去。
在他成功之后，五条悟拍着他的后背，用好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夸奖道：“嗯嗯，没事了哦，杰，超厉害。”
……三岁以上的小孩子都未必吃这套，夏油杰却很吃。
他顿了顿，又拿起另一个咒灵玉。这个成功调服之后，他很克制地没有再继续了。
五条悟拖长了声音表扬道：“嗯嗯，今天也有在好好控制数量，很棒哦。”
“……”
这家伙的语气，越来越夸张了。
夏油杰抹了一把生理性的眼泪，轻轻肘了他一下。
五条悟眨眨眼睛，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凑过来说：“再来一次。”
夏油杰于是像拨弄开一只缠人的猫一样，点着他的小脑袋瓜，把他推开了一点。
五条悟笑出了声，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猛地扑过来揽住他，伸长脖子去看桌面上的文件。
“是情报。”夏油杰温声说，“下午我们要去祓除一只刚刚诞生的一级咒灵。”
“这个夏天，高级咒灵还真是多啊。”五条悟随口感叹道。
这些日子跑来跑去，他已经很清楚了。这世上大部分咒术师其实都弱得要命，哪怕是高专的咒术师也一样。对他来说费点力气就能解决的咒灵，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就是要搏命了。
偏偏咒术师人就这么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平稳运行到现在的。
啊，不过，以前的咒灵似乎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强。这种变化是从他出生之后才开始的。
五条悟从小就听着这样的话长大。
五条家的人把这件事当成荣誉说给他听，因为‘六眼’是最强的象征，他们期待在这个乱世里，这份力量能够带给他们更多的利益。
总监部的那帮人用这件事来警告他安分守己，因为是他造成了咒灵的爆发，所以要求他对此负起责任来。
“悟不用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夏油杰说，“悟只要做自己想要做的就好，不必回应任何人的期待。”
而他，会在一切走到尽头之前，尽全力给予五条悟一个最自由的环境。
“……”五条悟无所谓地往他身上一靠，“对我来说，无论是哪边都一样啦。”
现在和夏油杰在一起的日子，就已经足够快乐了。谁管他最强不最强、责任不责任的。
夏油杰失笑，撸了一把他柔软的白发，把大猫撸得眯起了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心上人的身上。
阳光透过卷帘一丝一丝地流进来，五条悟像是截断水龙头的水柱一样，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拨弄着金色的光线玩，活生生把自己玩困了。然后他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就这样挨着夏油杰准备午睡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夏油杰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五条悟嗅嗅。
唔……是袈裟，上面有很好闻的檀香味。
书房很安静，只有夏油杰写字发出来的，很轻柔的沙沙声。五条悟在一片安宁中闭上眼睛，坠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
……
这一次，总算是正常的夏油杰in高专if线了。
他们在高专里面，他和杰，还有一个反转术式——哦，不能这么叫。还是跟着杰的叫法，硝子吧。
场景很清晰，五条悟都不知道他自己把高专里面的情况记得那么清楚。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巴一直在动，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梦话，好像在对那两个人兴奋地分享着什么，但他的目光却止不住地投向夏油杰。
……好奇怪，这一次，梦里也是好瘦的一只狐狸，就跟现实里那一只差不多吧。
五条悟明明记得，在之前的梦境里，他的狐狸是要更加油光水滑一点的。
难道说是因为现实里的夏油杰完全没有长胖，所以他潜意识里也很挫败地把夏油杰的身体参数调整成了现实的模样吗？
不要啊。
梦之所以是梦，不就是想象一些好玩的事情吗？比如更加健康一点的夏油杰，再比如他和夏油杰一起在高专上学的IF线。
梦里的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能听清楚的话：“……杰，你是不是瘦了点？没事吗？”
是啊，不能瘦啊！
夏油杰温和地回答他，但仍然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苦夏而已，没事。”
……梦里，也是夏天啊。
五条悟想了想。
确实，杰在夏天食欲就不太好。大概是因为天气又热、咒灵又多吧。据五条悟的观察，这种时候他比较能够接受凉面——
然后他就听见梦里的自己傻乎乎地问：
“是凉面吃多了吗？”
笨蛋吗？吃多了怎么会变瘦。嘛，倒是能理解在耍宝啦，但是杰也没有笑啊。
梦里的他似乎也有点无计可施，想了想，决定邀请两个人一起到操场上去。
“我的新招数——全自动无下限。”
五条悟跟着点点头，那一瞬间，仿佛听见了梦里自己的心情。
虽然听不清楚自己的讲解，但好像是超厉害的招数哦，看了这个就打起精神来吧。
他看见杰拿起了橡皮，硝子拿起了铅笔，他们同时朝着这个方向丢了过来。
具有威胁性的铅笔被挡在了无下限外面，但橡皮带着很可爱的力道，打在了他的额头上。一点都不疼。
柔软的橡皮落到了他的手里。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招式吗？那确实很值得展示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梦境缓缓模糊了起来。五条悟知道，这是他即将醒过来的标志。
夏油杰的脸在这样的情况下，变得完全看不清楚了。
……真可惜。好想看看有没有把这个人逗笑啊。毕竟这个梦里，杰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没关系的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非常笃定的自信。
‘我们可是最强的。’
……
五条悟坐在虹龙背上的时候，还有点发懵。
他从午睡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夏油杰有点担心地摸了摸他的圆乎乎的额头：“悟，是没睡醒吗？”
其实被风一吹就有点清醒了的五条悟，被他一摸，马上又假装困倦地眯起了眼睛。
他往夏油杰身上一倒：“……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梦里的夏油杰让他有点在意。
到底在干什么啊，梦里的自己，明明杰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做多少事情都不如直接上去黏人来得快。
还有那个好像很厉害的全自动无下限……
分辨袭来的攻击是否有害，然后选择性进行阻拦吗……好像是很无敌的神技，但这样搞的话，不超过两天他的脑子就会彻底烧坏吧？
要想做到这种事，除非他学会了反转术式。可是他现在就连家传的‘术式反转’都没什么头绪呢。
——术式‘无下限’，在五条家的传承里有着很明确的进阶路径，攻击手段的话主要是三种招式：
首先是作为术式正转的‘苍’，然后是术式反转‘赫’，最后也是威力最大的，就是‘苍’与‘赫’的结合——‘茈’。
这三个招式计算量也一个比一个大，五条悟现在才十五岁，因此，五条家其实还没有正式地教给他‘赫’和‘茈’，因为担心神子大人太早进行练习，把大脑烧坏。五条悟倒是自己看过那些古籍，目前为止还不得其法。
五条悟琢磨了一会，最后得出结论：梦果然是梦，既有逻辑又没有逻辑的样子。
嘛，全自动无下限的招式思路倒是可以参考一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
“杰，笑一个。”
“……”夏油杰时常感觉自己追不上猫的思路，“突然怎么了？”
五条悟不依不饶地说：“笑一个嘛。”
夏油杰只好牵拉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五条悟不满道：“太僵硬了！更加真实一点！”
夏油杰的嘴角抽了抽：“……在找茬吗，悟？”
“不是那回事，总而言之笑一笑给我看啦。”
梦里没有哄到杰，很在意，很在意。非要现实里的杰笑一下给他看才行。
五条悟的气息打在脖颈上，痒痒的。夏油杰揉了他一下，觉得悟有时候神经兮兮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这就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五条悟看得愣了一下，然后哼哼唧唧地得意了起来。
他就知道，如果是他的话，要哄杰高兴易如反掌！才不会像梦里那样团团转呢。
——而且，在这个梦里，他还听到了一句非常符合他心意的话。
“我们是最强的。”
这个，就像是字面意思一样。他和杰，他们两个就是最强的吧？
这听起来，可比“‘六眼’是最强的象征”这种话酷多了！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啊！
在之前的许多战斗中，他们的配合都非常天衣无缝。
杰的咒灵操术，因为咒灵很多的原因，大部分的特殊机制对他是无效的，因为无论什么特殊情况，几乎都可以从他那堆宝可梦里找到解决方法。
而五条悟，就是所向披靡的直接进攻能力，还有赖皮的无下限防御了。
只要没有‘领域’或者互不侵犯的‘束缚’之类的机制，他就能一发一发‘苍’把面前的所有障碍打碎。
在大部分的任务里，杰负责前期的情报收集，清场、放出式神拖住咒灵，创造出很好的输出环境，五条悟就会拿捏着尺度，把咒灵打到八分死，然后夏油杰调服咒灵。
在这样正向的循环中，五条悟的‘苍’用得越来越熟练，夏油杰的咒灵也越积累越多。
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打败他们的联手，所以——他们就是最强的！
五条悟像是发现了宇宙的真理一样，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
他仿佛屁股底下有针在扎一样，一直左右地摇摆着，完全坐不住。
既想要马上告诉杰这个伟大的发现，又觉得，像是这么酷的台词，就应该像是动画片里的主角那样，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喊出来才叫震撼人心。
五条悟完全难以抉择，只好加倍地去纠缠夏油杰。
快点出现一个好的机会吧。他想，到时候我就超级帅气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知道，那个时候杰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真是超级期待啊！
夏油杰接住这只一会儿困倦，一会儿黏人，一会儿又开始活蹦乱跳的猫咪，有点无奈。
“决定了！”五条悟一个激灵，坐直了。
他兴奋地说：“杰，就这么飞过去太无聊了，我们继续来开过山车吧！”
夏油杰：“……”
第 59 章
这一次一级咒灵盘踞的地点, 是郊外的一间别墅。
虹龙在无人的地方降落，不知道为什么，素来非常稳重的教祖大人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五条悟偷笑着, 扶了他一把。
“出事的是我相熟的一个富商。日前，他因为收购了一尊不详的佛像, 招惹来了一个强大咒灵。本人恐怕已经不幸遇害了，现在那个别墅谁也不敢进去。”
盘星教的一个分部负责人向两个人介绍道：“不过，他唯一孩子委托了我们, 如果盘星教能够帮忙把别墅里的遗嘱拿出来的话，就会将整座别墅作为报酬送给夏油大人，包括里面的所有财产。”
不仅提供了咒灵的情报，还附赠大笔金钱，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所以，负责人马上上报了总部。
“要上了, 杰。”
今天的五条悟兴奋得过分，拉着夏油杰就往里面走。
分部负责人站在后面, 权当自己是瞎的，不仅没有看到最近声名鹊起的‘六眼’跟盘星教一起行动, 也没有看见自家老大和‘六眼’拉拉扯扯的亲密举动。
但最后, 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看了一下。
虽然夏油杰三令五申过要保密……但是可恶, 真的很好奇啊。
甫一进入别墅, 阴森森的咒力便扑面而来。不过对于经验丰富的二人来说, 这如同鬼片一样的场景完全造成不了什么压力。
问题在于……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有点警戒起来了。
五条悟倒是完全不担心，很搞怪地吹了一声口哨：“杰, 你的‘毒蜘蛛’PLUS版诶！”
夏油杰：“……”
是的，他有一只二级咒灵, 名叫‘毒蜘蛛’，特点是能够放毒和增殖，基本就是这个时候的五条悟最讨厌的那一类咒灵。
这一世，和悟的初见的时候，他曾经利用过这只咒灵，为自己创造过逃跑的机会。现在，五条悟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戏谑，显然是想起了这段往事。
“现在，不是被杰用‘毒蜘蛛’对付，而是和杰一起对付‘毒蜘蛛’了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他们的视野里，整个别墅都被密密麻麻的蛛网和小蜘蛛占满了。在‘六眼’的判断中，眼前的这只一级咒灵，‘毒蜘蛛’完全是同类。
——换言之，是升级加强版的，五条悟最讨厌的咒灵。
空气中似乎有一点让人身体麻痹的咒力毒素，但是因为比较微弱，对他们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
五条悟点了点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这些家伙是分身，打死了就会削弱本体的力量，但不会致死。”
他又指了指楼上：“本体在上面。”
夏油杰沉吟：“……这个位置的话，像是主卧室。遗嘱一般就放在那里吧？这样的话，动作就不能太大了。悟，眼睛会累吗？”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一笑：“——在看不起谁呢。”
他二人同时动作，夏油杰放出大量咒灵，瞬间消灭了所有蜘蛛分身。
哪怕是一级咒灵的分身，也就只有三级的水平，纯粹靠着数量才有一点威慑力。可惜它们这次撞上了在数量上从不虚谁的咒灵操使。
与此同时，五条悟走到了院子里，一发小型的‘苍’打烂了主卧室的窗户。下一刻，社畜咒灵被投放到了他身后，它挥舞着长长的触手，直接伸进了二楼。
刚刚失去了众多分身、实力被削弱的大蜘蛛咒灵就这样被拔出别墅，卷到了空中。
五条悟的下一发‘苍’，就此已经蓄力完成了。
这个角度，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挥洒招式的威力。考虑到这是一级，五条悟很贴心地把力道调整到了八成——
“轰！”
如同蓝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几乎就是他出手的那一刻，夏油杰收回了社畜咒灵。空中那只一级咒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身形就湮没在了‘苍’的蓝光下。
一个漆黑的小球飞到了夏油杰手上，战斗结束。
别墅内剩下的蛛网一瞬间消失了。
五条悟收回手，咂摸了一下刚才的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超级干脆、超级爽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行云流水的配合。最后不仅祓除了咒灵，就连别墅也丝毫没有损伤。
哪怕是之前最麻烦的咒灵，在他们两个人的搭档之下也变得毫无威胁。
一个人战斗当然也可以拿下，但是果然，他和杰在一起，才是天下无敌的最强啊。
这应该是无需找到合适时机，也能够很轻易地说出来的事实才对。
分部负责人觉得自己只是打了个盹，他的顶头上司和‘六眼’就从别墅中走了出来。他们收起‘帐’的时候，连身上的衣角都没有碰乱一点。
再一看那个阴森的别墅，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金碧辉煌的模样。
“……”分部负责人忍不住问道，“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是当然的啊。”五条悟难得地觉得其他人的感叹顺耳。
他得意地往夏油杰的身上一靠，“——因为我和杰，我们两个就是最强的，区区一级咒灵当然不在话下。”
这句话，就好像在唇齿间重复了千百回一样，毫无障碍地流了出来。
嘛，虽然不是他想象过的那种，主角在危机时刻的很帅的台词啦，但是这个情况也不错。
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马上去看夏油杰的反应。
他以为夏油杰会不好意思，或者是像平常那样，温和又骄傲地地回应他的宣言。但是夏油杰只是一愣，然后竟然就这么呆住了，好像陷入了什么渺远的回忆中。
……这个反应，不对劲吧？
五条悟直觉有点疑惑。
分部的负责人倒是点点头，深以为然。
五条悟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杰？”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杰，帮我拖住那只咒灵，我想试试新的招数。”
“杰，转移那帮普通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杰~把虹龙放出来嘛，我想找个东西打一打，这个够硬。”
高专的走廊里，五条悟回过头。
“什么，总监部找我们要祓除咒灵的过程？没有那种东西啦，一下子就结束了。”
“——因为，我和杰，就是最强的。”
……
“为什么，要让我和悟分开行动？”
“夏天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你和五条悟继续作为搭档行动的话，是对效率的浪费。”
夏油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有点低落。
但这件事从此就被定下来了，听说悟去找总监部闹过，但完全没用。
高专给每个咒术师分配搭档，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咒术师。但到了特级的水平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没必要在一起了。
“那帮烂橘子就是喜欢一拍脑门折腾人。”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我和杰怎么会没有一起行动的必要呢？最近，所有任务都好无聊。”
那是忙碌的夏天的间奏，他们的休息时间难得地碰到了一起。五条悟从外面披星戴月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房间里滚来滚去地抱怨。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软绵绵的被子里支起身来：
“对了，杰。我给你看一个新招数吧。”
夏油杰一愣。
……又是新招数吗？最近，悟进步的速度可真是快呢。
他们来到了操场上，五条悟抓着他的手腕，然后，周身咒力涌起——
“？”
夏油杰觉得视线颠倒了，不仅如此，身处的空间也不太对劲——他居然瞬移到了十米外。在他身边，是大笑着的五条悟。
这大概是一个失败的尝试，因为他们的双脚没有着地。
在摔下去之前，夏油杰下意识地把五条悟揽在怀里，两个人在草地里滚了一圈，在无下限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技能啦，瞬移。”五条悟揉着脑袋，把他也拉起来，“如果完全开发的话，能够瞬移的距离好像超级远哦。这样的话回高专也会快很多吧……”
五条悟的眼睛很亮，好像在为了自己实力的提升而兴奋。但夏油杰却无可遏制地想起，当初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一直都是乘坐着夏油杰的咒灵。
飞行咒灵速度很快，路上也能看到好看的风景，五条悟从入学那天开始就非常喜欢虹龙。
但是现在，虹龙已经被伏黑甚尔祓除了，而再快的飞行咒灵，恐怕也抵不过瞬移的速度了。
……原来如此，他已经，帮不上悟什么忙了。
最强组合，说是两个人，但其实他早就追不上悟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我们是最强的’这句话。
这一世，他也没再奢望这句话会再次从五条悟的口中说出来，可是为什么……-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盘星教自己的房间里了。
面前，是凑得很近的，五条悟圆圆的蓝色眼睛，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
刚才失神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夏油杰欣慰地发现，他哪怕大脑宕机，当时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还是好好地处理完了一切，然后用虹龙带着悟回来的。
“怎么了？悟。”夏油杰觉得自己今天说这句话的频率真是格外高。
五条悟‘啧’了一声：“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杰。刚才我说话的时候，你在发呆什么呢？”
“……”
啊，果然。他的走神或许瞒得过分部的负责人，但一定瞒不过悟。
刚刚从回忆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就要面对这样的提问，饶是夏油杰，也禁不住想要苦笑了。
“我们就是最强的吧？”十五岁的五条悟执拗地说，“杰不认可这句话吗？”
夏油杰沉默了。
他露出了一种，现在的五条悟看不明白的复杂眼神。
“是啊，我不认可。”夏油杰坦然地说，“不是这样的，悟，你以后会是最强的。”
悟终将超越他，去到无人能敌的那个位置，就像上一世一样。他早晚会再也帮不上悟的忙的，这一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五条悟愣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
回过神来，他感到了巨大的荒谬。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隐约觉得。
五条悟简直有点委屈了。
无数人告诉他，他未来会是‘最强’，他虽然对这个称号并没有什么执著，但也同样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唯独夏油杰，是他唯一一个想要同行的人。但是这个人却在最开始就拒绝了和他并肩的选项。
满腔期待被泼了冷水，又完全舍不得责备眼前这个人。
五条悟难得地摆烂道：“但是，现在明明是你比较强吧？”
体术也好，对于术式的使用也罢，夏油杰都有着跟年龄不符的纯熟。五条悟虽然这段时间在飞速进化着，但他还没能逾越那十年经验的积累。
他问：“杰，难道你也相信‘只要是六眼就一定会成为最强’这种话吗？”
“……不是的。”
他撅起了嘴，看起来很失落。夏油杰下意识就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安抚这只大猫，就被人握着手腕带进了怀里。
五条悟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每一次呼吸都那么鲜明。
像这样的亲密，最近已经很习惯了。夏油杰有点出神：“——不是因为你是最强才是五条悟，是因为你是五条悟才是最强。”
他想起上一世他问悟的问题，这一次，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悟的天赋和努力，是历任的六眼中最强的。除了‘苍’、‘赫’和‘茈’，他还自创了全自动的无下限，通过研究，把招式的咒力消耗降低到了几乎没有的程度。
因为是这样的悟，所以才能够成为一人镇压整个咒术界的‘最强’。他坚定地，不容逾越地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和狼狈到最后一事无成的夏油杰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只听懂了夏油杰委婉的拒绝。
夏油杰揉了揉委屈的大猫头，哄道：“不是现在马上要弄懂的东西。悟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因为是五条悟才是最强。
其他的任何人，就算拿到了六眼和无下限也绝对比不上五条悟。
天上天下仅此一个的五条悟。
他喜欢着，却不能与之并肩的人。
五条悟：“……”
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是夏油杰声音里面的珍重和爱意，他还是好好地接收到了。
杰，好像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未来会变成了不得的最强。
简直就像是理所当然的认知，甚至带着自我贬低的意味。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 60 章
“夏油大人, 您和那个家伙吵架了吗？”
例行的睡前故事时间，菜菜子缩在被子里，有点担心地问。
“……”夏油杰回过神, 露出安抚的微笑，“为什么这么想？”
美美子幽幽地说：“今天, 那家伙喂您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在笑。”
夏油杰：“……”
“在书房的时候，只是靠在夏油大人身上, 没有和您不停地说话。”菜菜子补充道。
“更重要的是——”
睡前故事时间，那个讨厌的白毛没有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等了。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夏油大人因此明显地心不在焉了起来。
夏油杰：“……”
是这样吗？连两个孩子都看出来了，看来他平时真的受了五条悟很多照顾。
菜菜子怒道：“那个家伙，竟敢冷暴力夏油大人吗？我就说他不是一个好人！”
“好了，菜菜子。”夏油杰苦笑道, “这一次……大概是我的错。”
五条悟做得非常好，对于一个普通朋友来说, 应该是好到过分了。无论是盘星教经营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关于咒灵玉的调服, 五条悟都让他更快地做下了更好的决定。
有时候他会微妙地觉得, 悟比上辈子的这个年纪成熟不少。
悟做了这么多事情, 无法像上一世一样回应他, 是夏油杰的错。
夏油杰想到这里, 情绪有点低落。
菜菜子和美美子对视一眼，既担心又无可奈何。
门被打开，五条悟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暴跳如雷, 还是松了口气，菜菜子率先跳了起来：“啊！你这家伙, 你还敢过来。”
“睡前故事时间已经结束了，小鬼们。”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宣布。
夏油杰非常自觉地站了起来，他对双胞胎道了晚安，然后穿过走廊，跟着五条悟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夏油杰：“……”
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以为今晚不会一起睡了来着。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房间早就完全沾满了五条悟的猫毛了。
甩在床头的游戏机、柜子上的数码宝贝手办，书架上乱入的漫画，还有那暧昧又嚣张的两个大枕头，到处都是五条悟的气息。
他看着大猫冷着脸，把游戏机随手放到床头柜上面，然后一扬被子把床铺好，冷着脸坐在了床边。
“……”
是他脑子坏掉了吗？如果不是情况不太对，他甚至觉得五条悟这副样子有点可爱。
这个时候笑出来的话就完蛋了，各种意义上。
夏油杰轻咳一声：“悟，我……”
“睡觉的时候不要说话，这是你说的吧？”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张开手臂。
……是的，他确实说过这种话。但那是因为悟偶尔过于兴奋，就会拉着他叽叽呱呱半个晚上，夏油杰很担心他休息不够，才尝试这样糊弄他的。
而且，五条悟也从没有遵守过。
但是，这只生气的猫明显没有给他辩驳机会的意思，仍然气鼓鼓地敞开着怀抱坐在那里，仿佛要他自己领悟些什么。
夏油杰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抱了上去。环着他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了，然后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顺便盖上了被子。
“晚安。”五条悟很冷淡地说。
“……晚安，悟。”
夏油杰在他怀里很僵硬地待了一会，他发觉五条悟好像就是纯睡觉，并没打算把他怎么样，于是试探着调整了一下姿势。
五条悟的手顿了顿，到底担心他睡得不舒服，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托了一下。
气氛安宁而舒适，就好像以往每一个夜晚一样。
这样，显得悟生气和不生气好像没什么威慑力。
夏油杰没忍住，埋进猫毛里面短促地笑了一下。
五条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白色大猫一顿，像一只鼓起来的气球一样，更加生气了。
他不爽地说：“哇，杰，你笑了吗？”
“没有。”
五条悟一双大得吓人的蓝色眼睛不善地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他越是这样，夏油杰越是憋不住：“咳咳……我真的没有。”
他这样轻松愉快地笑起来，就好像今天下午所听到的那一些自轻的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五条悟看了看，又看了看，心里的火气很没出息地消失了。
……算了，他想。
杰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因为爱他，所以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最强”的称号，也认为一定是属于他的。
但是，‘最强’这个称号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杰不想要的话，那他也就不要好了。
重要的是‘他和杰’，后面的东西是什么都无所谓。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很委屈，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个人不给他了一样。
五条悟在夏油杰身上没怎么被拒绝过，但凡有一次印象就十分深刻。
上一次，是夏油杰在外掩饰他们的关系；再上一次，就是夏油杰不许他咬自己。
这两件事姑且还好，因为五条悟非常自信地认为，目前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等到了他和杰结婚的那一天，他肯定会把邀请函送到认识他们的每一个人手上；在成婚的时候，他也能够理所当然地吃掉狐狸。
但是想要分享“最强”名号的心情，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并肩的激动，这些东西被浇了凉水，让他很在意也很难受。
虽说这种事杰的意见最重要，但他还是想要补偿。
五条悟对自己在夏油杰心里的地位十分有数，别说要补偿，就算他现在对杰把全世界最过分的事情全部做完，杰仍然还是最爱他。
这样过分的纵容，就让人很想对他为所欲为。但明明和心上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五条悟至今为止却并没有做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
——因为越来越珍惜这个人，所以进度在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反而放缓了下来。
现在，五条悟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了那双薄唇上面，觉得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好机会。
要，kiss吗？
其实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从夏天前就开始找机会。但那个时候被打断了几次，然后很快就入夏了，他们飞速地忙了起来。
五条悟又不是非常重欲的人，在忙完一天之后只想抱着夏油杰老老实实睡觉，反而没什么心思想这些。而且，之前夏油杰总是很累，他才不会在杰状态不好的时候欺负人。
但这并不是就说明他什么也没有做了。
在五条悟收起来的游戏机上，装着一款kisskiss游戏。要操纵男女主人公亲亲，一边躲开教导主任的搜查，一边要学会换气。坚持得越久，连击越多，分数就越高。
五条悟玩了游戏才知道原来kiss是要伸舌头的，深闺六眼大为震撼，震撼过后，他有点跃跃欲试想要拉夏油杰过来亲一下。
恰好现在，夏天也快过去了，杰的状态看起来也不错。他自认理论知识已经在游戏中获得了极大长进，一定能表现得很好。
按照他的肺活量——一次怎么也得亲十分钟吧！
而且，五条悟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等把杰亲晕，恰好能问问他今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诶。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夏油杰和他亲密的度也是有阈值的。
最开始，一点点的水温都很不适应，哪怕是和他碰到一下夏油杰都会全身僵硬；到了现在，就算整个人被抱住，浑身上下都染着五条悟的气息，夏油杰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一只快要被煮熟了还完全没有自觉的大狐狸。
五条悟当年把他抱得发晕，然后然后哄他陪自己一起睡的方法，到了今天已经不管用了。但是，如果更进一步的话——夏油杰说不定又会因为水温调高，进入那种晕乎乎的，说什么应什么的状态里，这不就可以听到真心话了吗？
这么想着，他很危险地靠近了一点，像一只思考着猎物要从哪里下口的大雪豹。
夏油杰不知道这只五条悟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但他把猛兽当猫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感觉到五条悟突然又黏人了起来。
也不知道白发少年都想通了什么，终于不再假装自己是一块儿又冷又硬，但是要人抱的木板。像平常一样非常柔软地抱住了他，一只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这个姿势稍微有点不自然，但夏油杰还没来得及多想，五条悟的高挺的鼻梁就蹭过他的发梢，很亲昵地贴了贴他的侧脸，仿佛一个和解的信号。
夏油杰被贴得心里发软，很愧疚地想：又一次，让悟来包容他了啊。
他轻轻抬起头，想看到那个人的眼睛：“悟，我……”
这一瞬间，五条悟恰好低下了头。
非常经典的发展，简直就像是最老套的偶像剧会有的情节，但发生在现实里，就好像在和心上人约会的时候偶遇的一场流星雨，给人不期而至的惊喜感。
他们的唇轻轻擦过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缠着，带着酥麻透骨的痒意。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像是吃到了肉的大猫一样亮了起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心神剧震，他终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了，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撞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只有这种时候，这个看似温暖安全的拥抱才露出了明显的禁锢感。
五条悟手上用了点力道，微凉的长发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像是一个缠缠绵绵的邀请。
哈，他就知道这只狐狸要跑，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五条悟把额头贴上了夏油杰的额头，亲昵地说：“本来，我是想找一个更好的时机的。但是这种事，好像如果很讲究的话，就会一直被打断哦。”
“……”夏油杰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趁他发愣，五条悟翻身压制了上来，他握住夏油杰的手，让他们缓缓十指相扣，突然说起了不太相干的话题：“话说，因为杰睡觉比较浅，盘星教的人，晚上都不会过来这边吧？”
夏油杰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抓住了五条悟肩膀上的衣服：“是，是这样，但是悟……”
他有种事情即将脱轨，必须马上打断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五条悟突然对他笑了一下。
很干净，很明亮的笑容，满是狡黠的少年气息。让他想到了高专的某个寻常的午后，五条悟的笑容。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最名贵的宝石也不及万一。
夏油杰被那抹蓝色捉住了，他听见五条悟在他耳边戏谑地说：
“那么，我开动咯。”
说完这句算不上征询意见的话，他吻了下来。
夏油杰的呼吸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