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欢愉仪式
潮水退去， 欧千和软软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中，显露出斑驳的石台。
欧千临走前的话语还回响在栗冉的耳边：“夏清都没有太大的自保能力，软软在， 也可给他傍身。”
既然软软是他和夏清都的孩子，那么软软又为何会到欧千身边？
夏清都今后会走向哪里？是死是活？
欧千帮助他占下千鸟屿又是出于什么打算？
太多的太多的疑问栗冉无法问出。
蝴蝶效应，擅动一点都会引发天翻地覆的后果。
夏清都衣衫破碎地靠在石壁旁坐着，浑身湿漉漉的，目光飘忽地望着栗冉消失的位置，脸上满是落寞。直到看到栗冉重新出现， 他的视线才重新聚焦。
“栗唯，你的手好了？”夏清都欣喜地抬头， 不可思议地望着栗冉完好如初的胳膊。
“昙哥呢？”
“刚刚潮水突然冲进来，把我们都分隔开了， 我也不知道他被冲到哪里去了。你能找回来，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夏清都在地上坐得腿麻， 颤颤地站起来扶住栗冉， 指着紫水晶， “走吧， 我们去取水晶里的东西。”
栗冉却将他的手按住，目光晦涩， 阴郁地在他脸上游移。
“栗唯， 这紫水晶上的外域咒术已经破解了， 我们不用再再进行欢愉仪式， 可以直接拿东西走人。”夏清都以为栗冉误会仪式还没成功， 还想继续，一边解释， 一边躲开。
“如果不是因为紫水晶，你会想和我进行欢愉仪式吗？”栗冉松开了手，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盯着夏清都。
夏清都垂眸，捏住栗冉的衣角，手指有些发抖：“想的，只是，我怕你不愿意。刚刚你不见，是有人把你带走了吗？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轻轻地抱紧栗冉的腰身，环住，脸颊贴上栗冉的胸膛：“我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为了欢愉存在的。”
栗冉的呼吸逐渐灼热，头脑却是依然清醒：“清都，我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猜测和你失而复得的手臂有关，具体情况，你可以今后慢慢向我解释。”
“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愿意帮助你”
两天后，前往千鸟屿的四人带着邹子洁的尸体，还有一个神秘的黑匣子，从地海坐着潜艇回到了拉莱耶。
揭晓昙被海水冲出去后与在外焦急等待的许藐会合，而栗冉和夏清都出来得晚一点，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捧着黑匣子从神殿出来。
四人抵达的那一刻，整个联盟都沸腾了，千鸟屿中心插上属于人类的旗帜，这在与邪恶物的对抗中是迈进了极大一步。联盟派了大量的军队、军舰登岛，数以万计的人送上岛去进行开发、建造，邹子洁的父亲被任命为第一任岛主。
栗冉在通讯器上看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据说是听闻了儿子的死讯后一夜白头。自己今后的荣耀和事业竟然是儿子的尸骨换来，搁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邹子洁的尸体是揭晓昙带去邹家的，栗冉并没有同行，那种弥漫着巨大悲痛的场合，不太适合他。千鸟屿他不会再去，而邹家人尽管没有怪他们，但今后也很少会有交集了。
更让世人震撼的是黑匣子中的东西，那是一种比纳米技术还要先进的天外材料，圣迹尖端研究所的研究员进行了数千次试验后证实，该材料非常适用于神经接驳技术，可以无延迟、极灵活地与人类的大脑神经连接，可以运用于医疗、军事上假肢的安装，能制造出力量无穷、多功能、且能和母体大脑无缝结合的机械臂。
这无疑，又是某种天外智慧体向地球提供的赠礼科技，他们和邪恶物的发源地不一定相同，目的也不得而知，但人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成功帮助人类占领岛屿、带回天外科技的栗冉四人，无疑成为了联盟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无数适龄贵族少女的媒人踏破门槛，花篮礼盒在形队宿舍门口堆了一篮又一篮。
就连影队的那群抠门鬼，都一人凑了点工资，给栗冉办了个风风光光的接风宴。
都夜明和廖柔给栗冉拍了个视频，里面是他养老院里的收容物们排着队绕成了一个爱心，栗冉看得忍俊不禁：没想到这群家伙有这么听话的一天，也算都夜明他们帮忙照顾有方。
哎他也真是太忙了，回来净应付一些有的没的记者采访，都没空去他的养老院坐坐。
栗冉的工资待遇翻了三番，还获得了高额的任务奖金，四人搬去了环境更好的独栋别墅，总算是能一人一间房了。
四人的身体都在岛上受到了严重的磋磨，回来又接受连续的应酬，栗冉在床上躺了两周才完全恢复过来。
两周之后，他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林昆的婚讯，他找了个高官之女成婚，据说对女方非常殷勤，两人感情蜜里调油的好。
另一个是夏清都怀孕的消息。
林昆他已很久不往来了，看着过去的同学正常地结婚、生子，栗冉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因为每个人要走的路是不同的。
而夏清都因为有欧千和软软的“剧透”，栗冉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他在做之前，就早已知道结果。
那天和夏清都，栗冉才知道，原来欢愉者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虽然外表是男性，却有女性的器官，呈现出双。性人的特征，故而可以享受欢愉，孕育生命。
而且欢愉者孕育的生命，往往也具有其他的异能，运气好能开出异常强大的盲盒。
怀孕后的夏清都情绪更加敏感，栗冉得抽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他，而聊天的内容说来说去，总是夏清都在内疚。
“如果早知道黑匣子里的材料，可以做假肢，你就不用勉强自己和我”夏清都的眼圈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兔子。
栗冉摸摸他的头，抱过他只是一笑：“你想太多啦。”
“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假肢哪儿有自己原装的好，而且那些材料也不多，研究所复制合成、寻找原料，都需要时间。唯哥，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对吧。”夏清都吸吸鼻子。
“我很感谢你，在那种情况下，还愿意帮我。”栗冉盯着天花板，异常认真地道。
在这灰暗的地心之中，他能抓住的人和事不多，唯一确定的是他要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揭晓昙的生日将近的时候，联邦颁布了一条新的启事：要在整个地心范围组建一支精英军队，用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与邪恶物之间的战争。
作为守护拉莱耶的荆棘剑，圣迹尖端研究所自然要选拔出自己的代表队，前去支援、参军。
启事一发布，都夜明马上就给栗冉发了条简讯，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叫他一定要把握住。
“大叔，你叫我去送死啊？”栗冉喝了口枸杞茶，不咸不淡道。
“战场是距离邪恶物最近的地方，也是距离真相最近的地方，难道你不想知道有没有方法让栗清复活？难道你不想锻炼能力自保？获取更多的资源、有更强大的力量，彻底解决地心的隐患，才能拥有你追求的那种自由，你才能真正躺平啊你听懂吗？”
“听得懂，听得懂，大叔你真啰嗦。”栗冉笑呵呵的，都夜明真经不起逗。
“估摸着王储马上会联系你了，他会先一步前往战场，最近他正整合队伍探索地表呢，一定会想起你来。”
“沈神赐？”栗冉腾的一下坐起来，“你别忘了，‘栗冉’早死了——你告诉他了？”
“你以为，作为栗唯的你，没资格引起王室的注意吗？”都夜明哼笑道，“现在的你，形队精英、千鸟屿的探索者、可比之前被人泼脏水下监牢的纨绔子弟栗冉，有价值多了。”
“原来你培养我，是像向王室邀功？”
“合作共赢罢了。”不由分说，都夜明挂了电话。
要选拔军队，形队推举的人毫无争议，是揭晓昙、许藐、栗冉和夏清都四个。参军时间未定，夏清都只作备选，先养身体为主。
揭晓昙、许藐、栗冉三人被送往了联盟组织的集中训练营，一进到军用帐篷里，栗冉便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两个男人站在柱子边交谈，左边那个有着鸦羽般乌黑的额发、冷白的皮肤、高傲的上翘的唇；右边那个一个笑眼弯弯、笑容弧度很大，和记忆中锅盖头的小男生重合。
还有一个在较远的地方站着，戴着带银色链条的圆框眼镜儿，脸颊肉肉的，身材瘦削矮小。
杭麒、陶欣、连幼铃。
之前与他们结识，栗冉就知道他们会是优秀的人，总会在耀眼的场合遇到，但没想到重逢来得这样快。
这三人显然是没有认出栗冉来，扫了揭晓昙、许藐和他一眼，接着等待军医过来体检。
进入军队的条件非常严格，首先要进行基本的身体检查，视力、扛眩晕能力都是硬指标，身上最好是没有太多疤痕。做完体检，就要测试各项体能项目，确保他们的耐力、爆发力和忍痛能力。最后，还要考核理论知识，确保智商、军事理论基本合格。进去之后，会训练最最关键的——服从性和忠诚度。
“陶教授最近可好？”陶欣和杭麒应该是私下会见面的关系，没有询问他关于凯夜的事，而是寒暄陶易夕。
当年，为了调查凯夜和米杭的关系，杭麒脱离了联盟第一学院，追随陶易夕去了地海彼岸。
“他在为民间武。装组织绘制武器图纸，但都没投入生产，以失败告终。身边一直没有人，大概是快三十了，憔悴了许多。”杭麒笑着，浑不在意。
“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
“算了吧，他那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得意门生就只有一个，可惜死了。”
第072章 绿色军营
对这些被推举过来的异能者们来说， 体检无疑是轻松的，真要是身体有极大的缺陷，早在内部初筛时就刷下去了。
唯独栗冉的脑部CT底片出来的时候， 那些不同程度的触手状的阴影被军医们反复看了几遍，又狐疑地放了下去。
“今后身体如果有任何不适的状况，请第一时间通知医疗队。”军医对栗冉叮嘱着。
“知道了。”看对方如此严肃，栗冉忍不住笑了。
那些小触手，只是欧千放在他身体里的哨兵而已，以人类的技术手段当然看不出是什么。
原以为后续的体测是和联盟学院里每学期进行的体测一样， 考察引体向上、1000米跑、坐位体前屈等数据指标，结果还没吃午饭， 这批次的九十九名预备兵就被催促着换上军装，塞进了大卡车状的飞行器里。
一个飞行器里大约站了有二十四个预备兵， 大家正吵嚷着，一个国字脸、相貌精明的男人身着军装、踏着黑色高帮军靴站到了前面，吹了一声响亮的军哨。
“都给我安静！”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站得笔直， 栗冉眯眸淡淡看向他。
“我是你们的教官薛以珑， 这一个月的时间， 会由我来教习你们，将你们从新兵蛋子培养成一支合格的军队。”
“进了训练营， 大家就要把自己当做一名正式的军人看待。古地球的军队流传下来一句话， 练为战， 我们的一切训练， 都是为了上战场的那一刻。古地球还有一句话， 叫做军令如山，上官的指令必须无条件服从， 服从不了的，不仅你自己，还有你的战友，都将因为你收到残酷的惩罚。实在无法克服的，我将把这些人逐出军营，滚回你的老家去，看你前组织的人愿不愿意接纳你，会不会嫌你丢人！”
底下的人在前组织都是佼佼者的存在，前组织的管理再严苛，都不可能比得过真正的军营。
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压力山大的神情，直到现在，栗冉终于有了进入军队的实感。
由于夏清都缺席，本该是一百人的队伍变成九十九个，原本安排的四人小队被改成三人。因为是紧跟着进来的，杭麒、陶欣、许藐被分到一个小队，揭晓昙、栗冉、连幼铃被分到另一个小队。
“没事，就算没分到一起，我们也可以去找你，谁说小队和小队之间不能结盟？”揭晓昙拍拍落单的许藐，语气轻松地安慰他。
他话刚说完，卡车飞行器就停在了一个位置，三个预备兵没反应过来就被薛以珑从背后推了一把，扔了下去；卡车飞行器重新开动，到了一个新的位置，又有一个小队的人被推了下去。
“看来每个小队的初始位置不一样。”杭麒斜睨着揭晓昙，慢悠悠道。
到了一片树林周围时，杭麒、陶欣和许藐被推了下去，揭晓昙不放心地往下张望，对许藐喊道：“小藐儿别怕，哥很快来找你～”
薛以珑从背后把他的衣领一捉，拉回去道：“这么想下去陪他？别急，我会把你们两队分得远远的，你老老实实在车里待到最后一组吧。”
揭晓昙瞬间眼前一黑，栗冉把他拉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早知道别表现出我们是一起的对吧。”
“这姓薛的真阴。”揭晓昙咬牙切齿。
薛以珑说到做到，真把栗冉他们组拖到了最后一组。彼时九十六名预备兵都已经下车，空荡的车厢里只剩栗冉三人，打开车门已是傍晚。
正值气温转凉的时候，薛以珑将他们三人扔到了一片海滩上。
连幼铃呆呆地拎着背包，嘴巴惊讶地张大，露出两颗奶糖般的门牙，活像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兔子。
“小幽灵，怎么，吓傻了？”栗冉跟着跳下车，连幼铃却浑身一震，僵硬地回头：“你叫我，什么？”
“小幼铃，怎么了？”栗冉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改正。
他完全不怕连幼铃认出他来，他的面容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身份、经历在整个联盟都是有目共睹，以连幼铃的智商，不可能将他和之前死去的那个人联系起来，找不到任何证据。
所以，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兔子，不调戏调戏，岂不是亏了？
连幼铃果然被他弄得神经短路，摸摸自己柔顺的头发，略显局促：“哦，我，我听错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有其他的外号吗？”
“嗯以前有个很好的大哥哥，会那样叫我。”
栗冉假装懊恼地“哦”了一声，侧头瞧他：“那我们初次相见，我这样叫你，你会不会生气？”
“你愿意叫就叫吧。”这要是之前，其他人这么叫他，连幼铃肯定会跳起来说“不许你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略显单薄的好看青年，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有种可以依靠、信赖的感觉。
又是熟悉的沙滩，虽然是大陆近海处，和之前待过的千鸟屿海滩也并无太大的不同。栗冉和揭晓昙轻车熟路地在海边安起帐篷，连幼铃在栗冉的安排下生火。
“姓薛的真不是人，天都黑了，把我们扔在风这么大的地方，想把我们冻死吗？”连幼铃抱怨道。
“还好薛以珑给的背包里有打火石，不需要我们钻木取火，你赶紧弄吧，”栗冉催促着，想了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不会？”
连幼铃咬咬唇抱歉地站起来：“你可以教教我吗？”
“教你还不如我们自己干了得了呢。”揭晓昙冲他翻了个白眼，将帐篷一角的钉子插进砂石，拍拍手过来弄打火石。
嘴上虽然嫌弃，但动作做得清晰且慢，能确保连幼铃跟得上，他不明白的地方，揭晓昙又重新做了几遍：“像这样，清楚了吗？”
“嗯嗯，清楚了，谢谢大哥。”
“叫什么大哥，我叫揭晓昙、他叫栗唯，以后叫名字就行。”
“栗、唯，是栗子的栗吗？”连幼铃又是一阵恍惚。
“嗯。”栗冉没有多话。
“昙哥、唯哥，你们真厉害，早就听说千鸟屿的任务是你们完成的，野外生存对你们来说，是非常简单吧。”生好了火，连幼铃挨着揭晓昙坐下，由衷地敬佩道。
“刚过去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不会，都靠自己认真学、认真练。人啊，哪儿有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呢，都是生活所迫。”揭晓昙叹了口气。
栗冉笑着将他头发上的一根草摘下来：“你是有多老气横秋？”
“都二十四啦，奔三的人啦。”
栗冉一愣：“今天几号？”
“二月八啊，过年得在军营里过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栗冉瞳孔放大，“我竟然忘了。”
“不碍事，最近军营的事这么多，你还记得才奇怪呢。”
栗冉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他本人是不太在乎生日的人，但据说揭晓昙每年生日都是会请一大帮人热热闹闹地过的。可以说揭晓昙是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他进入形队，有今天的机会，和揭晓昙脱不开关系，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他自己的选择所致，但他对揭晓昙始终有一份感谢在。
“怎么这个表情？真要过意不去，出去之后送我一个山里的大别墅吧，能随时去割蜂蜜的那种。”揭晓昙拍了一把栗冉的脑袋。
“别墅没钱买，我给你唱首歌吧，就当生日礼物了。”栗冉眨眨眼。
连幼铃也坐直身体，眼睛发亮：“好啊好啊，我想听唯哥唱歌。”
“也行啊，你要唱什么？”揭晓昙刚刚本就是开玩笑，在这无聊的海边，初识的三人就着他生日的由头打发时间、破冰培养感情，也挺不错。
三人正说着，有什么东西在栗冉的背包里震动了起来，响了半天，等栗冉摸出来，来电已经结束了。
“好哇，唯哥你偷藏手机！”连幼铃瞪大眼睛，“上飞行器之前不是都让我们上交了吗？”
“一个人不能有两部手机吗？”栗冉挑眉，解锁屏幕发现是夏清都的视频邀请，他马上播回去。
过了几秒，夏清都白皙的脸在镜头里出现，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小腹微隆，坐在床上。
“我们刚到，正整理行李，没接到你的视频。”栗冉解释道，拿手机对着身旁的两人。
夏清都朝他们挥挥手，笑着说：“没关系的，我也想着你们在忙，又怕你的手机被收了。”
“我们在给昙哥过生日。”
“这是嫂子吗？好帅啊，你好我叫连幼铃，你可以叫我小连。”连幼铃偷听了几句，八卦地凑上来，特别社牛地给夏清都打招呼，弄得夏清都怪不好意思。
对于“嫂子”这一称呼，栗冉笑笑不置可否，夏清都忙挥手：“别乱叫，我们不是”
“好啦嫂子你别害羞，我不逗你了。刚刚唯哥正打算唱歌呢，你要一起听吗？”
夏清都一愣：“诶，阿唯你要唱歌？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
栗冉笑笑：“那我不挂视频，听完快点睡觉。”
一旁的揭晓昙听不下去了：“要唱赶紧唱，我这等得花儿都谢了，再不唱我也去睡觉了。”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心中艳阳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过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你今晚共我唱”
一首古地球流传的歌，栗冉的嗓音低沉有磁性，伴着有规律的潮水声，和徐徐的晚风，印入揭晓昙和连幼铃的心里，致使他们今后的人生，不管遇到多难捱的事，一想起这个晚上，心里便会重归宁静。
独自回到帐篷，揭晓昙和连幼铃在外收拾，栗冉躺下了发现夏清都的视频还没挂断。
“清都，要睡了吗？”
“嗯啊。”
“那休息吧，不要太累。”栗冉伸指头打算挂断视频。
“阿唯！”
“嗯？怎么？”
“我想你，等你回来。”
“好。”
第073章 真神在上
前半夜伴随着海浪有节奏的冲刷声， 还有帐篷外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栗冉和揭晓昙都睡得很熟，只有连幼铃由于不太习惯， 翻来覆去的。
后半夜帐篷外忽然响起细细密密的脚步声，连幼铃揉了揉眼睛，睁眼发现栗冉已经警觉地坐了起来。
“不会吧，大半夜的突击训练？”连幼铃压低嗓音，摸索着爬到栗冉身边，跟他一起往帐篷外望去。揭晓昙也在暗处按住了匕首。
透过帐篷口子， 他看到一个个穿着军靴的士兵抬着担架，步伐整齐而安静地在海边有序排成几列。担架之上的东西看不清楚， 总之不是人，更像是毛色各异的动物， 看上去像是死了，又像还活着。
一个长发女人站在队伍的最边上，脚边匍匐着一只半人高的白色翼龙。那龙的皮质反射着天上的月华， 显得极度高贵有光泽， 龙首傲然地昂起， 眸子满是蔑视。
“宁苏姐？”连幼铃将女人认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栗冉心头一震。
宁苏， 真是女大十八变， 出落得越发干练美艳了。那么她身边那条白色火龙， 应该就是小十八了。
怕栗冉不认识， 连幼铃贴心地介绍：“这是我们联盟第一学院的驯兽师大小姐， 祖传的驯兽血脉。对了唯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普通学校。”栗冉含糊其辞。
“哦，普通学校能出您这样的人才， 也是不容易。看来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连幼铃敬佩道。
“你说你认识她，那咱们能出去吗？”揭晓昙迟疑着，一手快要揭开帐篷。
“暂时不要，先看看他们在干嘛。”栗冉按住揭晓昙的手，揭晓昙像被烫到一般，和他对视一眼，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海滩边的人无一不是神情肃穆而专注，面露悲壮地望着海面，似在哀悼，没有人有闲心注意到旁边的帐篷。
使用了高功能夜视望远镜后，栗冉终于看清，那些担架之上，全是身着黑色军装的兽类，受着不同程度的伤。
狗、老虎、豹子、狼有的眼睛被炸瞎了，有的被利刃开膛破肚，有的四肢残缺，无一不是被血色包裹、奄奄一息，再好的医疗手段也救不过来了。
这些兽类都是和士兵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伙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生命的末路。
“他们是想海葬？”揭晓昙推断着，迅速摇头，“可那些动物还没死，她怎么能确定今晚一定能死？难道要一直放在海滩上等它们死？”
“这”连幼铃听着也感觉离谱。
栗冉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宁苏想让这些士兵们将野兽们投进海里。
果然不出他所料，宁苏双手在胸前交叠，剪水双瞳里是极端复杂的情绪，她撩了下长发，言简意赅：“放！”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旁边的士兵没有一丝犹豫，抬起担架便往海中心走，步伐整齐划一。
帐篷里的三人目瞪口呆，眼看着白色的一张张担架如同纸船，一一被海水浸透，继而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水里。
“这些动物，被她溺死了？”连幼铃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中，宁苏不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揭晓昙冷哼一声：“你说你认识她？还管她叫姐？为了节省军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是践踏生命！”
“不，绝对不可能，宁苏姐最爱动物了！你不知道，上学的时候，她家里收养了好几十只猫狗，都快喂不过来。”连幼铃小声辩驳。
“我们亲眼所见的能有假？你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吧，在地心军营里，发生多黑暗的事都不奇怪，也许她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嘘。”栗冉把食指凑近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帐篷外的海面，“别吵吵，你们看。”
月亮挂于海面中央，大得好像触手可及，宁苏一袭白色皮衣站在海岸边，海风将她秀丽的发丝吹得扬起，她双手合十，默念着一些什么。
数分钟后，一张张空担架顺着潮水诡异地退了回来，犹如海面举起的白旗，动物们的残肢破体已不复存在。
下一瞬，海水之中出现黑色的随着海浪起伏的圆球，越靠近海边，越能清晰看出那是人头的形状。
人头露出后，接着是脖子、肩膀、上身、腿
月光之下，浑身赤。裸的男男女女们从海中央走上了海岸，他们的体魄强健有力，皮肤像初生婴儿一样光洁。只是那瞳孔中混沌的、不通人性的情绪如同兽类一样迷惘，喉咙里咕嘟的也都是兽语。
士兵们露出狂喜的表情，各自找到了自己曾经的伙伴，冲过去抱住对方，高兴地蹦了起来。
“真神在上，感谢您送回它们的灵魂！”
身着白色长裙的宁苏欣慰地笑了，坐到十八的身上，十八顺从地舔了舔她戴着兽牙脚链的脚踝。
“走吧十八。”
看着海滩上大喜过望的士兵们，栗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捏烂！
这是，复活之术？！把将死的生命溺毙在海里，就能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那栗清
“唯哥！”连幼铃不知道栗冉为什么脸色大变，突然冲出了帐篷，拦都拦不住。揭晓昙马上拉着他跟了上去，以防栗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栗冉的大脑被疯狂占据，此刻什么也不想，在士兵错愕的眼神中，直冲冲地奔着宁苏而去。
“从哪儿冒出来的新兵蛋子，他要干嘛？”
“莫不是看我们苏苏监军好看，想要非礼她吧。”
大家都观望着，万一栗冉对宁苏不利，就准备上去给他点教训。
宁苏正被十八载着要走，手腕忽地感受到一阵剧痛，像要被铁钳捏碎，她抬头，便对上栗冉赤红的双目。
“他们口中说的真神，是什么神！”
“你是谁？”宁苏一吃痛，十八马上喷出火焰，瞬间燎烂栗冉的鞋子。正要喷出更大的火，十八盯着栗冉的眸子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唯哥！”连幼铃在栗冉进行下一步动作前及时赶到，挡到他身前打圆场，“苏苏姐，好久不见！”
宁苏将视线短暂地移到连幼铃身上：“连幼铃？”
“是我是我，我们在薛教官手底下进行新兵训练，刚好分到这片海滩。无意间撞见你们复活军兽，我这个朋友也是太好奇了，才想过来问问你。也怪我，我说我认识你，他才这么不见外，唐突了你，给你道个歉。”连幼铃别的不行，口才那是相当不错，三言两语间便平息了宁苏的怒气。
毕竟，在这地心，动不动人就没了，能有个认识多年的熟人极为不易。
“真神是谁？我要去哪里找祂？”被揭晓昙拉着，栗冉仍是穷追不舍地问。
“你找真神干嘛？”宁苏皱眉。
栗冉的视线坦荡，几乎要洞穿宁苏的心里：“我有个亡故多年的亲人，我想把他复活。”
不知为何，透过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新兵的眼睛，宁苏感到一阵难以排解的忧伤，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有许多的意难平。
“亡故多年尸体可还能找到？”
“能。”为了调查圣心会献。祭的事，栗清的尸体一直都存放在圣迹尖端研究所。
“我也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尸体并不在我身边，我也无权对他的尸体任意支配。”说到这里，宁苏不免。流露出对都夜明的怨恨。
“但真神是无所不能的。”
“栗唯，别听她的，死者复活和濒死者灵魂转移是两码事，我不相信她口中的真神真能办到。要真是这样，人都不用死了，这世上的魂灵越来越多，世界不乱了套了？”揭晓昙在一旁不耐烦道。
宁苏哼笑：“这世界不早就乱了套了？再说举行仪式需要条件，真神没那么闲，每个人的生死都要操心，你付出的代价要真神接受才行。”
栗冉拉过她：“我要怎样才能与真神对话？”
“以我的级别，只能窥探到复活兽类的秘术，也不是次次请求他都会回应的。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多谢。”栗冉认真道。
“谢谢苏苏姐。”
“不用谢我，我也有想复活的朋友，我们目标一致罢了。”
“对了，你是否了解圣心会这个组织？”栗冉继续试探。
宁苏瞟了他一眼：“不入流的邪。教罢了，专门害人性命，联盟迟早把他们剿灭。”
“他们信奉的是什么神？”
“还能是什么神？黑暗的、污秽不堪的、不洁的存在，和伟大的真神不可相提并论。你以为我会把不可靠的东西引进联邦军团？这些年我用这种秘术复活了一批又一批的作战兽，从没出过问题。”
连幼铃和揭晓昙对视一眼——难怪人类军团这些年在体格上这么猛，原来芯子里都被换成了不怕死、不怕疼、不计后果的兽人。
“十八咱们走！十八？”宁苏拍拍火龙的背唤它走，火龙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栗冉。
“它好像很喜欢你，”宁苏奇了，“这么多年，十八看得上的人，屈指可数，除了我，你是唯一一个。”
“我听人说，动物都通灵性，尤其是火龙。它们能透过一个人的躯壳，看到他内在的灵魂。看来唯哥的灵魂和小十八非常投缘，也许唯哥是它上辈子的主人。”连幼铃想偷偷薅一把十八的尾巴，被它的翅膀狠狠地扇了一下。
“十八乖。”栗冉蹲下身子，拍了拍十八的脑袋，十八马上把脸埋到栗冉手心，亲昵地蹭起来。
“走吧。”栗冉说了道别，十八才依依不舍地载着宁苏离开海滩。
第074章 合金材料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 帐篷内的三人就被响彻海滩的广播声吵醒：
“各位预备兵们你们好，如果你能听到这个广播，那么恭喜你安然地度过了第一个晚上。今日应到九十九人， 实到九十二人，期待你们新一天的表现，我们明日再会。”
薛以珑声音听上去很亲切，不复昨日的威严，有种在早间列车上喝着咖啡的悠然。林间的许藐团队、海边的栗冉团队，以及其他地点的小队， 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一丝放松， 反而感觉到有种怪诞的恐惧。
“昨晚一夜，就折损了七人， ”揭晓昙面色难看，“我还以为参军对我们这种异能者来说不算多难咱们这支精英队，也不知道最后能剩几个。”
能入选的多多少少都是组织里翘楚的人物， 第一晚就死这么多， 着实让他有些意外。这让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面对下面的挑战。
连幼铃听得腿肚子打战：“也亏我运气好， 组到你们两个厉害的队友。如果不是你们会生火，估计我也要冻死在这海滩上。咱们这海滩的环境已经够恶劣了， 其他队难道更差？”
“昨天有一队被扔在沼泽地旁， 我看到了。”栗冉回忆道。
“你们另一个朋友， 他们在树林里， 应该好受点？”
“林间有蛇虫鼠蚁， 更棘手。”
“”
听到连幼铃提起许藐，揭晓昙忙拍拍栗冉：“把手机拿出来， 我联系一下他们。”
“藐哥藏手机了吗？”
“他会藏的，他要真那么笨，就等着挨骂。”
栗冉的手机里没存许藐的电话号码，揭晓昙熟练地拨了一串数字，打过去果然有人接。
“喂。”
“许藐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对方瞬间放松，带着笑意：“喂阿昙，你们那边还好吗？”
“我们三个在海边上，还好，没出什么意外，你们呢？”
“我这儿两个队友都挺给力的，在林子里砍树搭了个离地式的木屋，睡到半夜有蛇跑进来，被我们用火把赶走了。别的没什么。”
“那就好，吃的喝的呢？”
“这林子里果子挺多，旁边有一条淡水小溪，还有小鱼在里面游，目测人喝没事。”
“我们也有鱼，到时候做个净水过滤装置，水也解决了。”
“嗯，我们打算把这个林子继续探索一下。”听上去许藐、杭麒、陶欣在林子里穿梭，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听到没，人家都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才刚起床。”揭晓昙冲栗冉和连幼铃挑挑眉。
栗冉接过手机：“藐哥，你知不知道昨晚是哪七个没了？”
“嗯，一早陶欣也打听了一下，沼泽那队三个全军覆没，还有荒野上一个队被熊吃了，另一个是晚上没注意摔下了悬崖。”
“不是，你们怎么都有备用手机！”连幼铃气得直跺脚，揭晓昙在旁边掩唇笑：“你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呢。”
“好吧，藐哥，就这样，有问题随时联系，找机会碰头。”
“行，我把杭麒和陶欣的联系方式发你，我这手机要是没电，你可以打他们的。”
“好。”栗冉的手机里安了超大容量电池，还能人造太阳能发电，只要有光就能充，用几个月都不在话下。
挂了电话，还没等两人洗漱，揭晓昙便把他们一拉：“走，我们也要去赶进度探索了，不能落在人后面。”
连幼铃一边拖着鞋子，一边嘟囔：“咱们这队明明是被派去对抗邪恶物的，怎么不把我们放到邪恶物里历练，反而丢到野外。”
“野外生存是基本技能，连地心本来的生物都对付不了，谈何对抗邪恶物呢？你啊，就别抱怨了。”栗冉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走多远，海边沙地就伸出几根藤蔓般的黑色触手，揭晓昙暗骂了一句“连幼铃你个乌鸦嘴”，从腰间摸出木棍就格挡了过去。
黑色触手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地从沙地里冒出头来，张牙舞爪地朝三人袭击。那触手的质地如沥青和果冻般黏腻恶心，滴着散发恶臭的液体，被溅上的周遭植物立即萎缩枯死。
栗冉拿着剑，削章鱼腿似的快速截割，这些触手的表皮倒很嫩，肉肢轻松就能砍断，可就是太多了。
没一会儿，栗冉就切得腰酸背痛，地上堆了一地的黑色残体。
“低阶邪恶物，攻击性不大，但缠人得很，被一只盯上，一大家子就来了，不把它们砍完，根本甩不脱！”揭晓昙强忍着恶心，逐渐移动到栗冉身边，他“啊”了一声，像被鼻涕粘住一般疯狂甩手，胳膊被黏液灼得直冒白烟。
连幼铃立马贴了个自制的带有疗愈功能的护甲到揭晓昙手上，帮他把周围缠绕的黑手驱逐。
“你是回春者啊。”总算看到连幼铃的用途，揭晓昙喜笑颜开，“队里有奶妈，我安心多了，这下不用怕了！”
一波黑触手好不容易杀完，已是正午，虽说是冬日，海边的紫外线依旧强烈，照在受伤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三人坐在帐篷旁烤鱼，连幼铃做了个净水装置给他们烧开水喝，没修整多久，另一波邪恶物又来了，这回是没有实体、看不太清的黑影。
“还好咱在海岸上，视线清楚一览无余，真不敢想象许藐他们多麻烦，树林里盲点多，很容易被埋伏。”揭晓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苦中作乐和栗冉唠嗑。
栗冉已累得不想说话，只埋头杀黑影。
连幼铃直接累哭：“姓薛的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们？要不我们逃回去吧，总能找到路。”
“你不记得昨天飞行器来开了多久？咱们训练的地方都是薛以珑精心选的，靠脚是走不回去的！况且你现在能躲过这些黑影的围攻？”
“那怎么办？一整天像个机器人一样在这里刷怪，一点经验值没有，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这就是训练我们体力的方式，看第二天会不会有人累死？”
揭晓昙也不想说话了，以他的社会经验，也摸不清教官们到底在想啥。
直到夕阳西下，这群怪物才渐渐退散，三人往沙滩上一瘫，衣服被汗水和砂砾弄脏都懒得换。
傍晚，又换了一批夜间出没的深潜者过来骚扰。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栗冉三人在海滩上毫无感情地刷了三天小怪，完全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这些小怪并不伤人性命，只是连续骚扰、持久出没，所以三天后幸存者也还有九十人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薛以珑，依旧没有下达下一步的命令，或是把他们接回去的意思。
看着帐篷外堆成小山状的邪恶物残躯，揭晓昙直犯恶心，招呼栗冉道：“弟，咱把这些垃圾扔海里吧，我闻到这味儿就想吐。”
栗冉已经麻木得如海边礁石一般了，站起来就跟着他去搬。
搬着搬着，栗冉的手指嵌入黑色血肉里，无意中摸到一些凉凉的、坚硬的东西。
“怎么了，被骨头刺破了？要不你还是去歇着吧，我来。”揭晓昙以为他受伤了，关切地过来，查看栗冉的手，连幼铃也赶忙拿着医用绷带过来。
栗冉觉得这质地肯定不是鱼骨，鱼骨要更脆、更细、更软一些，而这东西摸上去像金属。
他将手摸得更深一些，死去的邪恶物的黏液气味更大更恶臭，沾到皮肤上奇痒无比，但栗冉忍耐着将骨头整个摸了出来，发现在夕阳下，这东西闪耀着七彩的、类似石油的金属光泽。
“这是，某种合金材料？”怀有全知者能力的栗冉很快辨认了出来，就连啥也不懂的揭晓昙和连幼铃看了，也马上断定这不是普通的材料。
“邪恶物体内有特殊的天材地宝！”
获得这个信息后，三人像发现了新大陆，前三天的辛劳一扫而空，开始贪婪而激动地在邪恶物堆里翻找起来！
尽管另外两人不认识，但找出来交给栗冉，栗冉一定能知道它们的用途。
忙了一整晚，三人收获出奇的丰厚：除了一些质地超凡的合金材料，他们还发现了价值不菲的金、银、铜等贵金属，以及一些磨成粉后可供武士途径修炼的贝壳、治愈能力奇特的藻类。
“弟，你有没有发现，你全知者的能力好像比以前更强了些。”揭晓昙捧着贝壳，眼睛发亮地说。
栗冉摇着用棕榈叶制成的蒲扇：“熟能生巧，共情法入门后，就能和对应途径的异能者一样通过练习修炼了。”
听到“共情法”，连幼铃激动地凑过来：“你们知道吗？共情法是我朋友发明的，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和你很像的大哥哥。”
栗冉面无表情：“哦，那他确实很厉害。”
“他是很厉害啊，这给我们的修炼提供了很多可能性，就像在普通学校选志愿一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而非自己天生擅长的去修炼。”
“那么你对什么途径感兴趣呢？假如不修治愈系异能，你想修什么？”揭晓昙问。
“我嘛感兴趣谈不上，当回春者挺好的，给朋友们疗伤、打打辅助。我只是对一件事很好奇。”
“什么事？”
连幼铃突然露出促狭的小表情，脸颊微红地凑到他们面前小声道：“你们说，如果我去共情欢愉者，是不是也能长出女性的器官？”
“咳咳咳！”揭晓昙听得水都喷出来了，大骂：“连幼铃你变。态啊，想当小男娘就直说！”
“我没说想当啊，我真纯好奇，谁能给我解答一下？”连幼铃把目光移向揭晓昙，揭晓昙直呼：“我纯爷们，我不懂这些啊。”
他指着栗冉道：“他和欢愉者比较熟，你问他吧。”
连幼铃又把目光移向栗冉，笑嘻嘻的：“唯哥，你帮我问问嫂子呗。”
栗冉的眼睛抽搐了几下：“你可以亲自试试。”
第075章 新时
栗冉三人从前几天杀掉的邪恶物体内， 剥离出许多从未见过的材料，将这些材料堆在帐篷外围，竟然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他们惊奇地发现， 邪恶物们不再靠近他们的营地了，大概是将他们识别为友善的同类。
于是在其他队伍还在厮杀的时候，栗冉队早已优哉游哉地在海边钓起了鱼。
“卧槽，栗唯他们昨晚野钓，钓到了十几斤重的大鲢鱼！今天中午正烤了吃！”身处峭壁，正被邪恶物追杀得躲在一个山洞里的小队看着栗冉在群里发的视频， 羡慕地流下了口水。
“就着他们的吃播一起吃吧，想象自己吃的就是那条鲢鱼。”他们队长啃了一口草皮。
“来， 我一人做了个鱼骨符，佩戴在身上， 这样在海滩行走，随时随地都不用害怕被邪恶物袭击。这鱼骨符随身携带、轻巧便捷，想走多远都可以， 免得我们造那么大范围的合金围栏， 那多浪费。”揭晓昙给栗冉和连幼铃一人递了一个。
“晓昙哥， 聪明啊！不过这鱼骨硬得很， 你削它费了很大力气吧。”连幼铃连声称赞，端详着鱼骨符， 摸着还是烫烫的， 余存着摩擦和切割时产生的热度。
“还好还好， 我们带的匕首硬度足够。”揭晓昙呵呵地笑。
“咱们这方法， 告诉藐哥队伍了吗？”栗冉忽然想起来问道。
“不行啊， 他们那队没全知者，掉落出材料也不知道怎么用。不像咱们队有你。”揭晓昙遗憾道。
“不用管他们， 他们能照顾好自己。这鱼骨符也就海边的范围能用，不然我早想办法给他们投递过去了。”
“我们可以往他们队的方向移动，汇合后一起回大本营。”栗冉建议道。
他原本也相信薛以珑的话，想等飞行器把他们接回去。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都等了这么多天，薛以珑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按理说他们队都把邪恶物解决了，历练不应该已经通关了吗？
求人不如求己，干脆自己往大本营方向走，反正他们队是最远的，沿着路线往前，能顺路与许藐他们汇合。
揭晓昙和连幼铃表示赞同，收拾起东西就出发离开营地。
背包空间有限，他们带来的许多东西都扔了，收集到的合金材料一样拿了一个放进了包里。他们打算带回大本营，交给研究所，看看有无科研和投入战场的价值。
许藐他们也出发了，两队约定在中间的一个地点集合。
知道了邪恶物残骸有驱散同类的特性后，栗冉的一路都走得安全顺畅，每到一片新的区域就先杀几只取材料，后面就不会被骚扰，能专心赶路。
三天后，两队在一片草原汇合。
迎面跑来一头狮子，把栗冉吓了一跳，正举起剑准备迎击，杭麒将狮子的尾巴一拽：“这是陶欣，你不用害怕。”
“陶欣？”栗冉瞪大眼睛，“他能幻化成动物形态？”
说话间，扑过来的狮子变成了帅气爽朗的男人，陶欣拥抱了一下栗冉：“在野外，换成动物形态比较隐蔽，体力也更好、速度更快，我就变过去了。”
“你还能变成什么？”栗冉有些好奇。
“只要是修炼过的野生动物都行，陆行的狮子、海洋的鱼、天空的鸟。”
“你这海陆空三栖啊，牛！”揭晓昙敬佩地比了个大拇指。
“这就是幻兽者的能力。”杭麒骄傲道，毕竟陶欣是他的兄弟。
许藐笑着接过揭晓昙的背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是的，在树林里，陶欣幻化成熊，其他野兽都不敢靠近，省了不少事。”
“怪不得你们看起来还算轻松。”连幼铃道。
六人结伴赶路，每到一个新的试炼地点，就把兄弟们捎上，沿途五六支队伍都被他们找齐了，集结了近二十人。又走了两天，才终于到了大本营。
彼时薛以珑正在监控器里观察着各小队的营地状况，翘着二郎腿喝一杯热茶，栗冉将帐篷一掀：“薛警官，你挺悠闲啊。”
栗冉站在帐篷开口处，身后是五名队员，他修长的身躯逆着光，五官显现出傲人的轮廓，嘴角带着轻蔑。
仿佛薛以珑才是他手底下的兵，而他是上级。
薛以珑一愣，旋即自嘲地哼笑几声：“栗唯队伍，综合表现第一，耗时十天。”
他半是欣赏半是恼怒地道：“但私自携带通讯设备，视规章制度为无物，得受罚。”
“受什么罚？”揭晓昙拔高声调。
“军法处置，杖责二十。”
“你不说清楚就把我们丢在荒郊野外，死了那么多兄弟，现在还有大部分的人在外面没回来，你还好意思军法处置？”
“薛教官，你先别急，”栗冉微笑，语气平和，“我们带回来一些东西，不知道能否将功抵过。”
他使了个眼神，连幼铃立马把背包里的材料翻出来：“这是唯哥在各个试炼点搜集到的材料，是从邪恶物身上掉落的，很有价值。”
“这些东西我们军营试炼天天看见，能有什么价值？”薛以珑不以为然。
“薛警官别妄下定论，不妨交给研究所，东西是好东西，但如果有人不会用，那就没办法了。”
“你这意思是，我们军营里的人都是不识货的大老粗，有眼无珠？”
“我可没这么说，是您自己这么想的。我并不是想躲避惩罚，等研究所的结果出来，如果真是没用的东西，您到时候再惩罚我不迟。”栗冉语气四平八稳，没什么起伏。
“这是你说的。”薛以珑冷笑。
“在那之前，我想申请三天假期。”栗冉说。
“栗唯，不要以为你第一名通关，就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其他队伍回大本营也需要时间，我们只不过是提前回来，省下的时间就应该归我们自己支配。”栗冉眸子一转，“如果我没回来，自己在外面玩儿，您不也不知道么？”
“这么说，你肯提前回来，还是给了我面子？”薛以珑气笑了。
栗冉微微弯唇：“您客气。”
“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种刺头。”
“薛教官，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家人，您不用防我跟防洪水猛兽似的。”
“不怕刺头不服管，就怕刺头有脑筋。”
薛以珑叹了口气，想了想，扫了眼墙上日历，也是，一晃眼，除夕就在明天了。
“刺头也有牵挂的人，难得啊。”薛以珑抿了口热茶——
除夕夜，夏清都挺着肚子，一个人坐在独栋别墅的落地玻璃墙边，看着外面的雪花无声落下。
出于夜盲的原因，他从小就格外怕黑，总觉得一关灯，就有许多诡异可怕的东西朝他爬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尽管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大厅、楼上的灯却是全开的，栗冉在的时候，睡觉也总会给他留一盏小夜灯，陪着他睡。
距离上次和栗冉通视频已经十天了，后面就再也没好意思打扰栗冉。他做好了一个人过年的准备，心里却还是落寞得想要流泪。
听到钥匙插进门孔转动的声音，他立马望了过去，等了几分钟却没人进来，他自嘲地笑笑——又产生幻觉了。
这些天，他总会想象栗冉回来，陪在他和宝宝的身边。
咔哒。门真的开了，夏清都睁大眼睛发愣，栗冉满身风雪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提了一个大袋子。
“哎，早知道这么不好拿，就少带点。”
夏清都几乎马上弹了起来，赤脚走过去，接过栗冉的大衣挂到衣帽架上。
栗冉乌黑浓密的头发里满是雪籽，夏清都拿毛巾给他擦拭，栗冉顺势低头揽住他的腰身，把下巴埋在他的颈窝。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至少要一个月吗？”夏清都又惊又喜，手忙脚乱的想要回抱他。
“赶回来陪你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节吧。”栗冉闭着眼睛，享受着屋子里的温暖，他好久没有如此放松的时刻了。
“不是一个人，还有宝宝陪我。”夏清都低头笑笑，“对了，藐哥和晓昙哥呢？他们没一起回来吗？”
“他们在外头喝酒呢，不用管他们，今天就我们俩，不好吗？”
“太好了。”夏清都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快乐。
“怎么光脚在家里走。”栗冉抱了他一会儿，低头发现夏清都没穿鞋，弯腰去给他找棉拖鞋。
“家里有地暖啊。”
“那也不行，容易感冒。”栗冉把夏清都按在椅子上，蹲下来给他穿鞋。
发现夏清都乖乖的不发出声音，抬头，看到夏清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栗冉下意识伸手去帮他把泪水抹掉：“哭什么呢？”
“阿唯，我觉得我好幸福啊，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夏清都抽噎道。
栗冉愣了愣，不置可否，他沉默着站了起来，将夏清都揽到怀里：“干嘛呀，我在呢。”
“对了，这些是我在海边捡到的贝壳，还挺漂亮，就给你带了些回来。还有许藐做的蛇模型，他把蛇皮剥下来，里面填充的是干草。收了礼物，就开心一点，别哭了好吗？”
两人一起坐到落地窗前，夏清都窝在栗冉的怀里，摆弄着贝壳：“阿唯，你对别人也这么温柔吗？”
“我只对乖孩子温柔。”
“那我是最乖的吗？”
“看你表现啰。”
夏清都坐起来，刮了下栗冉的鼻子：“给宝宝起个名字吧，我一直想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取。”
栗冉伸手，捏住夏清都的脸颊，扯得他呲牙：“就叫软软吧。”
“软软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夏清都满意地摸了摸肚子，低头喃喃。
“小软软，新年快乐，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哦。”
第076章 200-钢铁灵魂
收假归来， 薛以珑统计了安全归来的人数，只剩了72人。损失的二十余人要么是在恶劣的环境中失踪，要么是不敌邪恶物的侵扰、体力不支而死， 总之没能撑过这第一轮的考验。
训练营里的人数越来越少，却没有新人补充进来，大家心里都难免惶惑——不知道最终队伍组建时，还能剩下多少人。
栗冉上交的材料研究所已经分析了出来，是用途极多的材料，可用于军用和民用， 薛以珑被狠狠地打了脸，栗冉的第一轮试炼第一名副其实。
这天一早， 栗冉的行李还没放下，薛以珑便宣布了新的一轮考验：预备兵们将被投放到模拟训练场中， 在模拟真实战场的环境里，对抗邪恶物，并存活下来。
“上次在分配的营地里遇到的那些小怪， 我感觉还好啊， 不是特别棘手。”人群中有人发出轻松的感叹。
“确实， 比想象中要简单。”有人附和。
连幼铃听完嗤笑：“真这么简单， 也没见你们比我们队先回来啊？”
“我们那是在路上歇了几天，不像你们赶路赶得这么急！”对面辩解道。
连幼铃叉腰：“我们队分配的营地可是最远的！你在说啥！”
薛以珑轻咳几声， 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真实战场中， 可不只有上次试炼里那些低等的邪恶物。”
“单枪匹马撞上高级别怪物的情况时有发生。模拟训练场里养着的都是危险系数靠前的收容物，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此言一出， 大家的神色都严肃了许多。
“还是像上次一样分小队进入吗？”揭晓昙问。
薛以珑摇头：“这次考验‘单兵作战’的能力， 起始状态是一人一队，随机投放到地图的不同位置。每个位置的地形、怪物都不相同， 需要击败怪物，穿越一条通道，才能从出口出来。当然，如果碰巧遇到，你们可以自行考虑要不要结盟、组队。”
“本轮试炼，依旧是参考出来的时长、对抗邪恶物的数量级别，综合评分排名。”
“排名能做什么？”陶欣忍不住问。
薛以珑卖关子地冷笑：“要真能活到那一天，你会知道的。”
紧接着，房间的墙缝伸出无数个细如针孔的喷头，浓浓的白雾从喷头中喷出，弥漫了整个房间，犹如集中营的毒雾一般让人恐慌。
薛以珑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门被重重地关上，揭晓昙反应迅速地去砸门，门却纹丝不动。杭麒托着连幼铃攀上去开窗，窗户也从外面被封得死死的。
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白雾中的药物发挥了作用，栗冉的身体绵软下去。
两小时后，他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这是一个极具重工业风的仓库：生满红锈的金属卷帘门在不远处半开着，地上聚集着一滩滩黑色的、表面泛着七彩油光的汽油和水的混合物，空气里弥漫着润滑油和下水道的潮湿腥气。
看上去年代久远，大有古地球的风格，真想不到地心还有这种地方，大概是军方模拟出来的训练场地。
栗冉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缚，身上穿着黄绿色的迷彩服，他像条虫子似的挪到墙边，利用粗粝的墙边将绳子磨断，终于站了起来。
仓库里，寂静无声。的确像薛以珑说的，初始投放，一个点只有一个人。
卷帘门生锈朽坏，没法用开关升起，栗冉只有蹲下身子用手掌强行将卷帘门推上去。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揭晓昙身上使用共情法，武士途径被他修炼得愈发炉火纯青。以前根本不敢想的重活儿，现在不在话下。
拍拍手上红锈，栗冉往外走，发现他所处在的地图，是座工业迷城。
街道设计全是最为简单高效的工业风，左右两边都是废弃工厂，不远处一根大烟囱直冲天际，城市上空笼罩着浓浓的黑色废气。
整个街区也都没人，栗冉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继续沿着街道走，试图找到更多有关邪恶物踪迹的线索。
薛以珑的规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排名要根据综合评分，一口气找到出口跑出去固然能让通关时间最短，可没有对抗邪恶物的加分，最快通关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多刷几个怪，顺便找出口出去，那才叫起到了训练的目的。
正想着，右手边的厂房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听上去是有个人在呕吐，还有金属砸击地面的动静。
“闭嘴！闭嘴！”
“这玩意能不能关了啊啊啊啊！”
栗冉循声走过去，只见早上和连幼铃斗嘴的那名新兵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俨然是癫痫的症状。
在他几米开外，另一名新兵抱头躺在地上，躯体痛苦地扭作一团，栗冉走过去探查了下生命体征，眼球充血，死因应该是脑出血。
是什么东西杀伤力如此强大，开局还没十五分钟，就夺走了两名新兵的性命？
栗冉不由得警惕起来，刚直起身，便对上了一张骇人的钢铁面孔！
眼球被铁针贯穿，从眼眶垂出，虹膜涣散无光，残余血肉的口腔组织被倒钩挂在金属头骨上，可怖地一开一合！
那东西大概快三米高，直起身的时候快能直戳屋顶，脊柱被铁条杂乱地焊接着，关节处突出，脚底和脚趾都是铁板。身上的皮肤多处裂开，露出了皮下，本该是骨骼的地方，被替换成了一套铁铸成的金属框架！
那东西躬身注视着栗冉，尖锐的倒刺状的手指抓叉着他，像在说些什么，又像是要咬到栗冉的身上。
栗冉几乎是下意识就弹了出去，狂奔几十米后，发现工厂的每个入口都被这样的钢铁生物堵死！虽然后面来的没有前面的那只大型，看上去像是它的跟班，但是数量达到了几十个，都能组成一个排了！
钢铁生物们迈着正步，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地将栗冉包围困死。栗冉清晰地看见，它们的嘴部，都有一个小型的类似口琴的东西被焊接着，顶替着声带的功能。
在距离栗冉还有五步的距离，它们的发声器统一发出一种高频率的嗡鸣声，栗冉霎时便感到剧烈的头疼！
他立刻意识到，这群铁怪物能发出高频率的声波，而这种声波对人体的神经系统有着极大的损害，门口那两人就是这么死的。
紧紧十几秒，栗冉的头疼就加剧得无以复加，耳孔流出鲜艳的血液，各种念头在栗冉的大脑中闪过：难道他要像之前在千鸟屿的时候一样，将耳膜戳破，听不到了总不会再受噪音侵扰吧。
他在身上摸索着刺耳朵的利器，此刻四肢的皮下也都开始充血，淤堵在肌肉中。痛苦之中，他看到钢铁怪物的背部有块奇怪的方形区域，不分三七二十，抬腿便踹了出去！
那个稍显瘦小的钢铁怪物被踹得砸到墙上，哐啷一声甩出了一个黑盒子，栗冉顺着缺口爬出去，发现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蓄电池！
失去电池后的怪物像没了电的机器，躺死在空地上，其他怪物的声波越发剧烈，栗冉克制不住地心悸颤抖，浑身冷汗。
好吵啊，好吵啊！他要赶在被吵死之前，动手将这群东西全部拆卸！
栗冉撕下衣服将耳朵塞住，强忍着恶心，动作麻利地挨个将机械怪物身后的电池拆下，黑盒子散乱了一地。越往后他的癫痫症状越明显，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除了黑盒子，怪物身上的合金材料也都被他拆解堆好，整个工厂像个巨大的、分门别类的垃圾回收站。
终于，工厂里站着的只剩那个最大的大家伙，此时栗冉已经失力地趴在了地上，眼睛血红，口鼻都是血，汗水在他身下聚集成了个人形，腿肚子不自觉地打战。
要是揭晓昙在就好了，昙哥一脚就能把这大家伙踹飞，他现在是一点儿力气也没了。栗冉的眼睛半闭半睁，趴在地上与死人无异。
感受到栗冉没了声息，那大家伙的发声器停止了，向栗冉挪动而来。
走到栗冉面前，它从腰间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竟像是要给栗冉做手术！
难道之前的那些跟班，都是它改装成那个样子的？那些东西原本是人，只是被它填充了金属，替换了骨骼？
如果他今天晚点到，前面的两位战友，是不是也会被改造成钢铁怪物们的样子？
栗冉屏住呼吸，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免得大家伙再次发声波震他，暗地里却腾出一只手，将薛以珑发给每个人的收容U盘推进他早就看好的，怪物背后的凹槽处。
怪物的手术刀悬滞在了空中，垂下头，停止了对栗冉的攻击。
栗冉浑身被汗水湿透，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终归是把这家伙顺利收容了。
可没几秒，怪物的身子抖了抖，再次抬起头来，栗冉瞳孔一阵收缩：难道收容U盘不管用？
怪物：“Hello.”
栗冉愣了：“啥？”
怪物重复：“Hello.”
敢情这是个洋人邪恶物，只会说英文？
栗冉：“Hi.What is your name? What can I do for you?”
听到母语，怪物兴奋了：“Edward！”
爱德华。这是它的名字。
栗冉点点头，用英文道：“爱德华先生您好，你知道这个地图的出口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地图、出口是什么，事实上，我连我刚刚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你没有被收容前的记忆？”
“在黑暗中，我们的身体是被真神驱使的工具，看不到光明。”
栗冉：又是真神，这剪刀手爱德华敢情还是个谜语人。
“但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有人来倾听我的心语，我并不感到孤独。”钢铁怪物满足道。
“谁？”
“你啊。”
“我？”栗冉有点无语，懂英文的又不止他一个，他低头翻着薛以珑给他们的册子，找到了符合眼前怪物特征的那页。
钢铁灵魂，等级：Euclid，异变之前，是作为优秀外科医生的成年白人男性。
“我的心语，只有你能听见，这让我欣喜。是真神派你来帮助我们、解救我们的”
栗冉挥挥手，打断了它的煽情：“知道了，200号收容物。”
“先生，或许你可以去烟囱底下看看，说不定有你在找的‘出口’。再会。”
栗冉没有回应那句“再会”，而是迈着疲惫的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厂。
第077章 咬尾蛇
出了门， 地上满是恶犬的尸体，多得都没处落脚。
砰的一声，重物砸击在栗冉身旁的墙上， 栗冉下意识闪躲，发现是一头口吐鲜血的恶犬。
接着是揭晓昙熟悉的声音：“弟，快过来，那边危险！”
还没等栗冉反应过来，他的手便被拉住，扯到身后， 揭晓昙腾空连踢三脚，将潜伏在栗冉身后、伺机偷袭的最后三条恶犬踹翻。
“昙哥。”栗冉笑着喊了声， 他运气还算好，一出初始点， 就看到队友了。
“这群家伙级别低，但是成群结队，恶心得不行， 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弟， 你这耳朵怎么全是血， 里面发生了什么？”揭晓昙本在抱怨， 一看到栗冉这虚脱的情况，吓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伸手去摸栗冉耳廓上的血痂， 栗冉将他的手握在半空：“不碍事。”
揭晓昙往工厂里望了一眼， 里面零散的钢铁零件沾着栗冉的血， 触目惊心：“你这初始点的怪， 和我的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的。”
“这张地图的怪物本来就不是按照难度均匀分配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危险级别的邪恶物不会在很近的地方活动， 周围反而会辐射状地聚集一些低等级的怪物，所以你能够追着恶犬遇到我。”栗冉有条理道。
“嗯，还是你会分析，”揭晓昙深以为然，“那我俩就组队啰？”
栗冉笑了：“这事儿还有疑问吗？”
两人顺着街道走，没过两个街区，听到扑通一声，一头肥硕的海象从护城河中跳了出来。这河贯穿着整座城市，每条街道通过桥相连，栗冉一直以为是一条死河，连海象游到他们身边都没注意到。
那海象的两颗长牙间滚着一颗透明的圆球，白里透黑，像是什么生物的眼球，又像是卵，十分诡异。
“哎，不要我换了水生形态就认不出我啊。”海象蹦跶了两下，竟然说出了人话。
在栗冉和揭晓昙目瞪口呆下，陶欣恢复了人形，透明圆球也变小了，被他抛在手中。
“我能幻化的秘密，看来是在薛以珑面前暴露了，他竟然把我初始点设置在湖里！我宰杀了一条独眼蛇颈龙，才一路游过来，累死我了！”陶欣拧拧手腕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揭晓昙道：“没受伤就是万幸。”说完还心疼地看了栗冉一眼。
“那不至于，我有牙！我这样一哗啦，它脖子就断了。”陶欣呲了呲自己的两颗虎牙，横着摆动脑袋，做了个“哗啦”的动作。那两颗虎牙很容易让栗冉联想到他刚刚海象形态的两根大长牙。
“对了，你们要去找出口吗？有线索了吗？”
栗冉扬扬下巴：“我想不需要线索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顺着他的朝向，能看见不远处很明显有根烟囱。
“那一起走吧。”陶欣一猛子又扎进了水里。
这烟囱看着近，结果三人绕着街区走了大半天，沿途的小怪都清得差不多，仍然没有走到烟囱脚下。
“好像，那烟囱不在这块陆地上。”陶欣愣愣地看着身旁两人。
“是啊，难道是隔了一片海？”揭晓昙看向栗冉。
栗冉点头：“我们基本可以确定，烟囱靠脚走不过去，应该有特殊的通道，或者某种交通工具、传输工具能帮助我们抵达那个地方。”
“只有慢慢找了，”陶欣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出口这么明显，看来想要出去也不容易啊。”
海象形态有些笨重，且只能在护城河里跟着栗冉他们游，不方便说话，陶欣索性恢复了人类形态，走在他们身边。
陶欣一路走，一路抛着那蛇颈龙的眼球，揭晓昙鬼火直冒：“陶欣，你能不能别抛你那个破球了，你说你拿来干嘛？我眼睛都看花了！”
“这不好玩吗？嗯嗯嗯？”陶欣不仅还在继续抛，还贴到他跟前。
“再抛我给你扔河里！”
“你们看。”栗冉爬上一个高坡，那坡上有个动物形状的雕塑，背后生了两只翅膀，端坐在那里望着对岸的烟囱。
脚下，是哗啦哗啦的黑蓝色海浪，扑打着高耸的悬崖峭壁。
“这是，狮鹫兽？”陶欣走上前去，一眼看出。
“它少了只眼球。”栗冉蹲身下去，抚摸着空洞的、和另一侧有着饱满眼珠的、截然不同的眼眶。
“把蛇颈龙的眼球拿来。”栗冉伸手，陶欣赶忙从揭晓昙手里拿过眼球，结果半路一个影子腾空一跃，眼球被夺走了！
“什么东西！”三人回头去追，却看到那笨重的身子一跃扎进了护城河，一溜烟没了。
“除了你，预备兵里，还有人能幻化成海象？”揭晓昙睁大眼睛，“我没看错吧，两根长牙！刚刚那海象和你”
“长得一模一样，”陶欣整个人石化了，不住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即使是幻兽者，幻化出的动物也和人一样，有唯一的皮色和面孔，怎么可能有人的海象和他一样？况且军营里，据他所知，并没有第二个幻兽者！
“他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蛇颈龙眼球？”揭晓昙要气炸了。
栗冉神色沉稳道：“目前已知蛇颈龙的眼球应该是开启狮鹫兽石像的道具，而狮鹫兽又是具备翅膀、能够飞天的兽类，能带我们去找烟囱。那个夺走我们蛇颈龙眼球的人，一定也知道。”
“蛇颈龙再杀一头不就得了，非要抢我们的？”揭晓昙义愤填膺。
陶欣愣住，揭晓昙也愣了：“湖里只有一头？”
陶欣点头。
“独眼龙？”
陶欣又点头。
“好吧。”揭晓昙没话说了。
“去抢回来。”栗冉拉着揭晓昙就跑，陶欣化作海象跳进护城河紧随其后，陶欣游动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追上了那个抢了眼球的家伙。
陶欣长牙一摆，便将那小偷海象叉上了岸。
两只海象同时幻化人形，两个陶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其中一个十分震惊，另一个则一脸泰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怎么会有两个我！”陶欣要崩溃了。
“我奉劝你们，还是把眼球给我们。”清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栗冉僵硬地转身，竟然出现了另一个他！
而第二个栗冉身后跟着的，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揭晓昙。
同一时空，出现了两队一模一样的人！
“时间有限，我们要赶快坐狮鹫兽往出口的烟囱处赶了，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长话短说，我们就是十分钟之前的你们。”“栗冉”接着道。
栗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头顶，他们应该是无意中进入了某个收容物的场域中，这里时空混乱，不同时间的人出现在同一空间中。
既然十分钟一拨人，那么再过十分钟、二十分钟，就会出现第三拨人、第四拨人。
“既然你们说你们是十分钟前的我们，那你们自己的蛇颈龙眼球呢？你们自己没有吗，为什么要抢我们的？”揭晓昙护着陶欣手里的眼球，即使是面对“自己”，他也丝毫不让，咄咄逼人。
“是被二十分钟前的我们抢走了是吧。”栗冉语调平静，“栗冉”赞赏地点点头，果然两个自己之间能减少许多沟通成本。
“是的，所以我们只能抢你们的。”
“那二十分钟前的我们”揭晓昙挠头。
“已经乘坐狮鹫兽飞走了对吗？”栗冉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对面点头。
“把眼球给他们，让他们走吧。”栗冉做主，向陶欣伸手，陶欣死死地抠着：“就只有一颗眼球，给了他们，我们就没了。他们坐狮鹫兽走了，我们呢？我们赢不了了。”
“是啊阿唯，万一他们并不是十分钟前的我们，而是其他队伍伪装来骗我们的，我们给出去岂不是输了。”揭晓昙也不赞同。
“如果不给他们，即使我们坐上了狮鹫兽，也到不了烟囱。因为他们是十分钟前的我们，他们不出发，我们永远也出发不了。几波人永远困死在这个循环里，那才是真的输了。”
“至于他们的真实性，十分钟前我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现在已经结痂了，我想假扮得再逼真的人，也注意不到这种细节。况且幻兽者只有陶欣一个，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幻化出一模一样的海象形态。”
“我不知道我们是被哪个收容物给愚弄了，这里的时空像一只咬尾蛇，自成一个圆环首尾相连。”
栗冉的说法让揭晓昙和陶欣震撼，短短几分钟梳理出这种逻辑，他们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
陶欣迟疑着将眼球递给另一个自己，事到临头还在犹豫：“你们拿了我们的，那我们去哪里拿？”
“你们去抢十分钟后的你们的啰，”对面的“揭晓昙”对着“陶欣”道，“怎么十分钟后的你依旧如此的傻？”
“陶欣”不服：“你有意见？十分钟指望人能成长到哪儿去？诶不对，谁傻了？你才傻！”
“不对不对，这样的话，我们抢了十分钟后的，十分钟后的要抢二十分钟后的，那最后一拨人怎么办！他们岂不是没得抢了？”陶欣仍在钻牛角尖。
“这是个环！没有最后一拨！”
“先让他们走吧。”栗冉掰开陶欣的手指，让“陶欣”将眼球拿走。
“谢了。”“栗冉”对着自己道。
“谢谢你过来提醒。”栗冉说。
“栗冉”哼笑一声，拿过眼球，三人一同将眼球塞进狮鹫兽的空眼眶里，狮鹫兽马上从雕像化作真实的躯体，载着三人向烟囱飞去。
第078章 伤逝
三分钟后， 狮鹫兽飞了回来，背上空空，看来前一拨的“栗冉”他们已经被安全送达了对岸。
收了翅膀， 在岸边坐定，狮鹫兽又变回了之前的雕塑形象。
又过了七分钟，后一拨“栗冉”、“揭晓昙”、“陶欣”如期而至，陶欣模仿着前一拨“陶欣”的动作，幻化成海象的模样，一跃而起， 抢走了蛇颈龙眼球。
后一拨的“陶欣”：？？？
“喂你谁啊！”
“废话少说，把蛇颈龙眼球放进狮鹫兽雕塑的眼眶里， 飞了走了！”揭晓昙拍拍幻化回人形的陶欣的肩膀。
“十分钟后，会有人带着蛇颈龙眼球来， 你们从他们手里拿走就行。”栗冉对“栗冉”快速地说了一句，对方的眼神里只闪过一瞬的迷茫，便恢复了清明。
“相信你能听懂， 毕竟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栗冉笑笑。
咬尾蛇的每个环节都不出差错才能成环， 如果下一拨的他们不懂得原理， 没能成功拿到下下拨的蛇颈龙眼球，那么他们也无法成功到达烟囱处。
栗冉不介意给十分钟后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友善的提示。
三人抱着狮鹫兽， 顺利飞到了工厂区彼岸。狮鹫兽扑腾了几下双翼， 原路飞着返回了。
此地高阔， 居高而下看去， 整个工厂区一览无余。之前他们活动的区域， 护城河附近，被一个透明的巨大的泡状物体包裹。
陶欣拿出册子看了半天：“奇怪， 册子上没有这项收容物啊，我们是误入了吗？”
“没有？那其他人怎么过来？不进泡泡怎么坐狮鹫兽来出口？”揭晓昙也感到纳闷。
两人正交谈着，另一边的栗冉手起刀落，将一条试图袭击他们的蛇颈龙打得奄奄一息，剜去它的一只眼睛后，抬腿将它踢下了悬崖。
扑通一声，蛇颈龙掉入了深湖之中，顺着湖底暗流漩涡，流到了工厂区的湖泊里。
一系列操作，看得陶欣目瞪口呆，他方才经历的一切，在栗冉的手中形成了完美的闭环，让他回想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进工厂区就遇到一只独眼的蛇颈龙，而他们下了狮鹫兽又遇到了一只同样的蛇颈龙。
栗冉手里捏着蛇颈龙血浆四溢的一只眼，笑得清浅：“维持一下平衡。”
如果他不把独眼蛇颈龙抛入湖中，那么后面几拨的“陶欣”就不会有获得蛇颈龙眼球的机会，而如果他多留了一只眼睛，则会破坏循环里眼球的唯一性，打破平衡。
陶欣现在觉得，他们能到达这里，多亏有栗冉的智商。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简直像个奇迹。
“走吧，进烟囱，返程！”揭晓昙鼓舞了下士气。
栗冉本想多刷点怪再走，但阴差阳错进了泡泡，既然都到门口了，也没有返回去的可能，只好出去了算了。
“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参透泡泡的玄机，这里都没有人，看来我们又是第一名。”揭晓昙环顾四周，自信满满地说。
远处看是烟囱，近看原来是一座塔，三人拾级而上，爬到了三楼，都没遇到传送的仪器或者结界。
“怎么回事？出口怎么设置得这么远，难道要爬到顶楼才能出去？”陶欣按着膝盖，气喘吁吁。
话音刚落，漆黑的塔顶高处依次亮起不同颜色的光芒，犹如黑夜里一双双鬼眼，偷窥着底下的三人。
陶欣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一道妖冶的红光犹如流星般注入身旁栗冉的身体，栗冉周身迸发出耀眼的、燃烧般的强光，遏制不住地从唇畔溢出痛苦的闷哼。
“栗唯！”揭晓昙惊呼出声，想要上前去拉住栗冉，被陶欣扯了回来。
“别碰他！你没看见他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烂了吗！”陶欣大喊，疯狂地把揭晓昙制止，揭晓昙死命往前挣扎，他依然大力把他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救栗唯！他是我弟弟！”
“你不要命了吗！”
突然的巨变让两人都无法接受，他们想不通明明近在咫尺的出口，怎么就变成了魔窟！
红光吸收进栗冉身体后，栗冉的身体像一个火球，把周围的砖块都熏得漆黑，脚底泛起红色岩浆。四周的空气因高温变得波动，折射出变形的图像。抵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栗冉双目血红、青筋暴出，皮肤都被烧焦，一步步向上层漫无目的的爬去，在另外两人看来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怪物。
而他的体内似乎有巨大的吸力，每爬一楼，都有不同的新的流星注入他的身体，陶欣幻化成鸟的形态飞上去，隔着安全距离看了一会儿，震惊地飞下来。
“上面，那些流星，究竟是什么？”揭晓昙紧紧地抓着陶欣，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陶欣发怔道：“很多的收容物，各种形态的都有，都被栗唯吸收了，进到他的身体里。”
“”
巨大的信息量让两人濒临崩溃，揭晓昙跑了出去，对着天空破口大骂：“薛以珑！这就是你的试炼？还管不管我们死活！快把我弟救出去！”
“薛以珑！你聋了还是瞎了！别告诉我你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揭晓昙骂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半分回应，陶欣将地上仅剩的蛇颈龙拿起来，发现底下的泡泡已经消失了，狮鹫兽不再来了。
他们被隔绝在外，谁也得不到他们的消息。
“要逃出这个地方，才能把信息传递出去，才能找到援兵！”
揭晓昙看着火光四溢的高塔，抹了把眼泪，毅然决然地往高崖下冲，吓得陶欣直说：“你别跳你别跳，我能幻化成鸟的形态，我载着你！”
另一边，薛以珑看着在护城河消失的三人的最后影像，气得拍桌：“这三人，怎么闯到泡泡里去了！那里根本不是试炼区域！里面的收容物，任何一个，都不是人类能够抗衡的存在！”
他的副官汗颜：“那泡泡一直都是试炼区的隐患，出现时间和位置都不定，我们谁也解决不了，谁知道他们运气这么不好，一进去就撞见了！”
“派人去救！对了，带上裸海蝶。”薛以珑一边交代着，一边自己整理衣着，准备带队去救人。
一掀开帘幕，只见一个面容白净的男人捧着肚子，嘴唇发白地站在门外。
“阿唯他，怎么了？”夏清都眉头紧蹙，泫然欲泣——
栗冉感觉自己这一片混沌和灼热里走了很久，他很渴、很热、也很疲惫，脚像灌了十万斤的铅，再多走一步就要倒下了。
他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好像就这样睡去，躺到地老天荒。
数不清的东西钻进他的体内，撕开他烧焦的血肉，扎进他的内脏，他被陌生的异物入侵着、包裹着、控制着，令他压抑喘不过气，却又喊不出声。
这副皮囊，祂如果喜欢，随意拿去就好。可谁来救救他的灵魂。
痛、太痛了。
那些嘈杂的耳语是谁的，为什么说给他听？那无边的寂寞，又为什么要他共情？
直到，他走到塔顶，看到底下清凉的湖水，轻柔的微风。
他笑了，纵身一跃是他最好的归宿。
可他听到有人在叫他：“阿唯。”
“阿唯，不要去那边，危险，回来吧。”
不，我不是栗唯，我是栗冉，没人知道的栗冉。
“阿唯，你总叫人担心。”
我没有叫任何人担心，都是你们自愿。
背后传来一阵凉爽，似乎千年万年的焦灼被抚平了，栗冉感觉自己被浸泡在果冻般的舒缓里，凉凉的、却又那么柔和，不像冰雪那样锋利。
一片蓝色之中，他睁开被烧红的眼睛，看到夏清都满脸泪水，在对着他笑。
“阿唯，软软想你了，我带她见你。”
栗冉挣扎了一下，沉沉的睡意却席卷了他，他拼命地想抓住些什么，夏清都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
他听到夏清都强忍的吃痛声，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黑色的鲸状生物吞没了夏清都的身体，载着他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最后，他从幻梦中醒来，看到一张冷艳的、无悲无喜的脸，鸦色的黑发，刀削般凌厉的五官。
他抚摸着座下的黑色鲸鱼，冷眼打量着，遍体鳞伤的栗冉。
黑色鲸鱼的黏液从栗冉的伤处流淌而过，所有的伤口、血痂、焦黑的烧毁的血肉，都在顷刻间治愈了，仿佛一切从没有发生，栗冉恢复成了那个精致好看的青年。
“夏清都呢？”栗冉体力不支，颤抖着站起来，捏住欧千的衣领。
他的心里升起一阵极度的恐慌。
“他死了。”欧千淡淡道。
“你骗我，你说有了软软，就能保护清都！”栗冉一拳头挥过去，打伤了欧千的脸。
“有没有软软，他都得死，他自愿来救你，死就是他唯一的结局。我不过是人尽其用。”
“再说了，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喜欢软软？你不也是舍不得，才让她留下的吗？”欧千看透一切地说，语气透着刺骨的寒冷。
栗冉不想与这个非人生物多说，挣扎着站起身去找夏清都的尸体，最后在一片礁石处发现了他。
那人小小的缩在那里，浑身海水泥沙，肚子因承受了人类不该有的巨大胎儿而被撑得皮开肉绽，像个被吹破的气囊。
“阿唯真好，你活了下来。”夏清都还剩最后一口气，摸着栗冉新生的毫发无损的皮肤，虚弱地笑了。
“有办法救你，有办法救你。”栗冉喃喃自语着，动作温柔地将清都抱起来，生怕让他再疼一分半点。
他一步步走到海边，夏清都并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却信任地微笑着，好像栗冉对他做什么，他都理解并接受。
栗冉浑身湿透，雨水和海水从他的额发滴了下来，眼眶微红。
他将夏清都抛入了海水中，跪了下来，任海水漫住夏清都的口鼻。
夏清都的体温渐渐失去，呼吸也停止了，宁静而满足地闭上双眼。
“清都，待会儿见。”栗冉充满希望地笑着，将他的身体推入海里。
随着海波，夏清都被卷入了大海深处，消失在视线中。
栗冉相信，通过宁苏的复活之术，清都马上能以另一个形式活过来，回到他的身边。
第079章 折射
栗冉静静地坐在海边， 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宛如一尊不动的雕塑。
海水如黑色舌头卷舐上他雪白的脚踝，他的衣物被海水浸透， 紧贴在肌肉分明的胸膛上，脸色和嘴唇都是煞白。
欧千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神情不悦。
三天了，这人就这样在这里痴等，水米未进。他难道是个傻的吗？
栗冉身边的海水鼓动起伏，光滑的黑色的庞大身躯绕着他渐渐浮出水面， 蹭蹭他的膝盖。
栗冉敛眸，蝶翼般的长睫轻扇低垂， 他伸手摸了摸软软的脑袋：“你试过救他，没有成功， 是吗？”
软软的身体剧烈抖动，似乎回忆着极其痛苦的时刻，往栗冉怀里钻。
是的， 如他猜测的， 欢愉者身体里孕育出来的生命， 以欢愉者自己为代价诞生， 没有疗愈母体的效果。
栗冉面容呆滞地抱住求安慰的软软，双手松垮地搭在它的背上， 漫不经心。
“为什么， 夏清都没有回来”栗冉的呼吸蓦地变得急促， 心口如窒息般疼痛。
“为什么！我明明是按照宁苏的方法， 让清都溺死在水里， 为什么那个所谓的真神，没有送他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出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栗冉噌地一下站起来， 连怀里的软软都没有顾忌，直愣愣地往水里走。
他的双手在水里徒劳地捞着，似乎这样就能从水里翻找出他的清都，有什么东西在他大脑里咔嚓一下碎掉了，难道这就是信任崩塌的感觉？
难道宁苏在骗他？难道这方法根本没用？夏清都不能从水里回来？！
那他，那夏清都，岂不是他杀的？
栗冉的瞳孔逐渐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将夏清都按进水里的这双手，忽然觉得手上满是血污。
他拍进水里用力搓洗，那红色的血却源源不断从他手心涌出，怎么洗也洗不掉，身边的水都染成了深黑色。
他看到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缓步走到他身边，试图制止他往更深处走，栗冉像抓到一个可以发火的着力点，反手就一个巴掌扇过去。
啪！欧千英俊的脸上霎时出现一个血手印，他拿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毫不在意地盯着栗冉的眼睛。
“我说过他死了。”
“是你不想让他活！”栗冉攥住欧千的衣领，将他逼到礁石旁抵住，“你早就想除掉他了，是不是？”
“是啊，”欧千淡然承认，没有任何掩饰和心虚，“他天天黏在你身边，我看得很是厌烦，但软软是个有用的乖孩子，我就多留了他几个月。”
“滚。”
“栗子。”
“我叫你滚！”
栗冉的身体爆发出强烈的热浪，各种器具的轮廓闪烁极为不稳定的金光，欧千失色地拉住他：“栗子，夏清都用裸海蝶安抚住你体内的收容物，你必须稳定下来，不然你的身体承载不了这巨大的能量，你想让他的努力白费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在乎吗？”栗冉发出癫狂的笑声，双目血红，躯体逐渐破碎，显得透明。
“欧千，我已经厌烦了！栗清、夏清都，一次又一次，把我重要的人从我身边夺走。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吗？你不就是想把我逼疯吗！来啊！我看看你到底要干嘛！”
这是个不让人理解的世界，希望会变成绝望，秘术原来都是谎言，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欧千没有理会栗冉的无端的指责，只是一步步坚定走向他，将濒临暴走的他抱进怀里。
栗冉感觉头脑中的神经剧痛无比，无数根触手在他的脑浆中搅动，让他近乎失明！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尖锐的鸟鸣，仿佛倒栽进一个冰凉的古井之中，再爬起，却置身在一个光影斑驳的透明世界。
穿着花睡裙的披发女人在前面转过头来，她的手上，停着一只通体乌黑的、血红瞳的媒鸟。
能够找寻到亡灵的，通灵之鸟。
眼前这人是，女王的至交好友、乔河的母亲，本世纪最伟大的通灵师，贺媒？
她不是死了吗？
栗冉几乎马上认出来此人，那个苍白瘦削、有些疯癫的女人塞给他一颗水晶球，催促着：“快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栗冉还是犹豫着跟上：“贺阿姨，这里是地狱吗？”
“地狱那些‘正常人’会把这里称呼为‘地狱’，而把我们判断为‘疯了’或是“死了”。”
“我们没有疯吗？或者我没有死吗？”
“那个世界本就是疯的、死的，”贺媒斩钉截铁道，“这里才是活的，天堂。”
那么眼前的她，是灵体还是什么？栗冉无法思考，试图将两个世界建立起连接。
“乔河举办了婚礼，迎娶了一位令人羡慕的美丽的新娘，你听说了吗？”
“那是疯死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我无法理解。”也就是在贺媒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栗冉也忽地不明白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贺媒将他带到一面镜子前：“从水晶球里跳进去。”
“跳进去？先跳到水晶球里，再从水晶球跳到镜子里？”
“是的。”
“怎么跳？”
“光的折射，你没学过物理吗？”
“可我是人，人有质量，人怎么能和光一样折射？”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能折射。别人眼中的你，和真实的你，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折射，只是改变了看待你的角度。其实哪个都是你，所以他人的误解，完全是不用生气、不用解释的。他人认为你疯了或是死了，是折射的缘故。”
“我重要的人死了，也是折射的错觉吗？”栗冉冷笑。
“是的，是错觉，在另一个角度，他们还活着，只是你需要去找到那个角度。”贺媒无比笃定。
“通灵，其实是物理学的原理，找到不同折射的角度，就能连接实体，沟通‘死生’。”
“而你能接触到神，则是源于神在世间的投射，投射你明白吗？本体是不会移动的，只是生出一个副体。嗯，投射和折射。”贺媒絮絮叨叨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栗冉好歹是听明白了。
“等这个镜子被你投射满金光，门就打开了，你就能回去了。”——
另一边，圣迹尖端研究所里，栗冉被关在玻璃屋子里，身体泡在血池中，刻板地在池子里走来走去。他的手里捧着一个苹果，与一面镜子对撞，嘴里还不断地自言自语，时不时侧头与身边的空气对话。
每过五分钟，血池都会从他的体内吸出一样新的收容物，栗冉的身体被剖开又复原，从血肉模糊到恢复如初只在一瞬，痛觉一直存在。
“他什么时候能好？”薛以珑一身军装，面容严肃地看着玻璃房中的人，“我希望他能尽快归队。”
“你们自己把人糟践成这样，我们研究所派出去的精英成了这样，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你倒来要求我们了？”都夜明与他针锋相对，差点气笑，“我问你，为什么高危的收容物，会出现在军队的试炼区域？这种级别就连战场上都很少遇到，你让栗唯单枪匹马进去？”
“还有，那座存放收容物的高塔，竟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可以进？”一想到欧千抱着栗冉站在收容所门口那一幕，都夜明的眼睛就发酸。
他看着栗冉长大的，在欧千怀里，栗冉薄薄一片，瘦得像张白纸，经历了什么他根本不敢想。他甚至有些怨恨自己，是不是逼迫栗冉太狠了，他是想让栗冉进步，却没有料到他的命运会那样无奈。
薛以珑反驳：“泡泡就是它的防御措施，谁也没料到栗唯能够破解，长驱直入收容塔！”
“栗唯要是破解不了，就得死泡泡里面！你们当兵的都是猪脑子吗？人傻就给我滚去读书！”
“你说谁猪脑子？”
“我就说你！这么好的苗子，折损了你几条命赔？”
“我哪儿知道栗唯这体质，还能吸收容物？难不成他是磁铁？完全是怪胎！”
“说谁怪胎！”
两人吵着吵着，差点打起来，身旁的廖柔赶紧劝架：“队长，栗唯体内的收容物能吸出来的都吸出来了，剩下的血池也无能为力，只能留一些在他体内了，您看”
“先给我带回去。”薛以珑插嘴，“反正不会爆炸了。”
“休想！他身体是好了，不会爆炸，可他的精神呢？你看他是恢复正常的样子吗？”
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是的，栗唯疯了，这一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几乎全军营、全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了。
门口，一辆豪华飞行器停了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被一个衣着华丽、却明显面容衰老的女人搀扶着进来，盯着玻璃房里的疯癫男人一言不发。
薛以珑正想问这俩人是怎么进来的，这可是研究所内部重地，却被都夜明轻咳一声提醒制止。
“总统大人，有何贵干？这些年您从来不造访研究所，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令郎当年的死，已经确认是圣心会所为，这些年王室对圣心会的围剿有目共睹，应该没有疑问了。”都夜明不卑不亢道。
“清儿的事，的确没有疑问了。”中年男人嗓音有些干涩，他看着玻璃房里混着血水啃苹果的青年，心里五味杂陈。
“这次来，是为了我的小儿子。”
“都队长，我没有想到，你能保下冉儿，在我眼皮子底下瞒了这么久。”此话一出，罗兰夫人应声而泣。
第080章 掉马
之前在新闻里， 看到形队新人栗唯的时候，栗有国就有过怀疑，因为此人的神情、举止， 实在都和死去的栗冉太像了。
由于长相截然不同，栗有国并没有真的往重生方面想，只用自己思子心切来解释。
直到他的心腹发现都夜明和栗唯不同寻常的私下往来，以及每次都夜明对栗唯的重视程度，他才终于确信——栗唯就是栗冉。
他早夭的小儿子，失而复得了。
中年丧子的悲痛、后继无人的焦虑一同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一刻也等不得地往研究所赶。
只有经历过的才知道，亲欲养而子不在， 无论向上天祈祷多少次都没有回应，是多么绝望。
这一回， 他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捧着交给他这唯一的孩子，把以前对栗冉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都夜明立即站到栗有国的面前， 遮挡住玻璃房里的栗冉：“总统大人， 你认错了。”
“不可能， 虽然冉儿不是我亲生的， 但就算他化成骨灰，我也不可能认错。”罗兰夫人激动得胸膛起伏。
都夜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这里是研究所重地， 不宜大声喧哗， 夫人请自重。您自己也说了， 他不是您亲生的， 您怎么敢保证自己一定没有认错。”
“你！”
栗有国揽住了自己的夫人， 与都夜明对视：“都队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冉儿我们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他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这话一出，不仅都夜明不同意，薛以珑也不同意了。
“不行啊，栗唯已经进了我们军营，生是军营的兵，死是军营的魂，早就不受联邦管辖了。”
“整个军队都听女王命令，联邦是女王的联邦，没有人能脱离联邦。”
“那也是各司其职！你即使是总统，也不可能越俎代庖管军队的事！”
都夜明听得烦躁，一个二个都想抢走栗冉，栗冉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让他消停，气得摆手：“你们去问他自己，看他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薛以珑瞪大眼睛：“你明知道他疯了，你叫我去问一个疯子？”栗有国则没有多话，推开玻璃门便走到血池旁边。
栗冉紧紧的捏着红苹果，手指嵌入苹果肉里，染上血池红色的汁水。他像个新生婴儿般浑身赤裸，腹部发着微弱的光芒，手指在镜子里画圈圈。
“冉儿，父亲来了，我们回家好吗？”
栗冉对这声音充耳不闻，手指刻板地在镜面划着。
罗兰夫人与栗有国对视一眼，流下泪来。
“冉儿，你想留在军队，还是想回家。父亲会给你安排一个清闲的职位，先休息一段时间，我把你接回家，一切的衣食起居，你母亲会替你安排。”
“他没反应，意味着不想跟你们走。”薛以珑进来，没好气道。
他一把丢了栗冉的苹果，又塞给他一个新的：“这个脏了，给你换个干净的。”
镜子上的金光越来越亮，栗冉的头冲他转过去，虽然视线依旧不聚焦，却像是听得懂话了。
“你兄弟们还在军营等你呢，揭晓昙、陶欣、许藐，都快急死了。揭晓昙为了给我们通风报信救你，差点从空中掉下来摔死，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不去看看他吗？”
“晓昙”栗冉露出痛苦而迷惘的表情，抱住了头。
“跟我回军营？”
“好。”——
栗冉是被营帐外的操练声吵醒的，他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之前预备军住的地方完全不同。
长久的昏迷让他身体虚浮，他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状态，穿好军靴走出帐篷，路上的每个人，都用特别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更有甚者，停下步子，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这里是哪里？不是预备军营吗？”栗冉拉住一个脸生的士兵问道。
“预备军营？不，这里是正式军营，预备军的选拔已经结束了。”
“栗冉，你醒了？”一声栗冉，听得栗冉心头一震，他侥幸心理觉得对方未必是在喊自己，却对上薛以珑直接的眼光。
“我是栗唯。”栗冉嘴硬道。
“不用再伪装了，你是总统之子的事情，在你昏迷期间，已经传遍了整个联邦。总统大人昭告了你没死的消息，把继承人之位，公开授予了你。”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恭喜回来，栗二少爷。”薛以珑促狭地笑笑。
栗冉咽了下口水：“大家都知道了吗？”
“如果你口中的大家是指的我们，那很不幸地告诉你，是的。”揭晓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栗冉身子一僵。扭过头，就看到连幼铃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杭麒和陶欣在一旁抱手打量着他。
“你你你，我我我！”
栗冉都被连幼铃逗笑了：“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我在你面前提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从来不承认！你也太能装了吧！”连幼铃上前想要推搡他，被揭晓昙拦腰抱住拖到身后。
“幼铃，别吵吵，我想听听他本人的解释。”杭麒扬起下巴，一双厌世眼冷冷看着栗冉。
“事情，就如你们现在所见。我认为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栗冉摊手。
“死而复生，任由所有的亲朋好友以为你真死了，沉浸在悲伤里，然后一个人死遁过逍遥日子。你可真狠心呐。”杭麒冷笑。
“栗冉哥，当初知道你遭遇不测，我们都很伤心你该给我们通风报信的，我们不会暴露你，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安心了。”陶欣也很失望。
揭晓昙不悦皱眉：“都少说两句，阿唯，不是，阿冉现在能安然站在你们面前，他经历的东西你们以为会少吗？就算是朋友，他又有什么义务给你们每个人交待。他想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知情和同意。”
揭晓昙一番话，说的栗冉心里暖暖的，他抿唇对揭晓昙说了声：“谢谢。”
“你们要不要和我继续做朋友，我不强求，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很多事情没有多余的精力解释，今后也会如此。大家，请随缘。”栗冉扯扯嘴角，回头往军帐而去。
栗冉身份曝光带来的轰动，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来军营没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这届新兵里有一个是联邦总统的小儿子兼唯一继承人。此人还是联盟第一学院近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震惊世界的共情法的发明人！
栗冉死的时候，轰动一时，大家都感叹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现在发现他活了过来，世界都沸腾了。
这种身世高贵，天赋又极高的人，早夭也就罢了，竟然在神的注视下逃出生天，重新进入了公众的视野，甚至以全新的身份，获得研究所形队的认可，进入了第一线的军队，即将立下战功！
前途有多不可限量，简直是让人不敢想！
认得他的，不认得他的，每一个曾经听过栗冉名讳的人，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栗冉丧失理智的那段时间，薛以珑对试炼进行了考核，揭晓昙、陶欣的通关时间最短，而栗冉虽然没找到出口，却在泡泡、收容物塔等超出试炼范围的顶级收容物的针对下活了下来。综合几次试炼得分后，一批预备兵被选拔出来，正式纳入了军营。
进军营第一件事，自然是选宿舍。邪恶物行踪不定，变幻莫测，并不适宜采用固定的营房，而是住小帐篷便于转移阵地。
小帐篷两人一间，游击战更灵活，避免被邪恶物一锅端的可能性，有助于保存兵力，需要集合时也能快速召集。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栗冉没怎么思索，就找到了揭晓昙住的那间，将自己的军帽挂到架子上：“我和你住，没意见吧。”
“你来我这儿，我当然高兴，我巴不得和你住呢。”揭晓昙显得很得意，想着自己这些年果然是没白疼这个弟弟。
栗冉笑笑：“许藐那边？”
“你既然来了，我自然不会管他了。刚刚看到有个新兵往他帐篷去了，估计也是找到室友了吧。”
“嗯。”和揭晓昙一起，栗冉感到很自在，连鞋子都没脱，就躺到了床上。
如今他身边，能谈得上让他亲近的、舒心的，也就只有揭晓昙一人了。
两人打水洗漱，上床准备休息，迎接明天的训练。栗冉刚把胳膊枕到脑袋下，就感觉帐篷的帘子抖动了几下，窸窸窣窣的，几缕月光透了进来。
有人进了他们的帐篷。
栗冉惊觉地按住枕头下的桃木剑，半坐起来打算应敌，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却钻进了他的被子，拱到了他的怀里。
银色的月华下，欧千的眸子流转着魅惑的光彩，他的皮肤透着夜里的凉气，呼出的气却是灼热的。
“栗子，我在那边睡不着，过来和你一起睡可以吗？”欧千的嗓音闷闷的，栗冉竟然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不要命了？军营是你随便能进的吗？要是被薛以珑和都夜明知道”栗冉压低嗓音低喝，侧头看去，一旁的揭晓昙睡得很沉，翻了个身砸吧嘴继续睡，也不知道是不是欧千动了手脚。
“你忘了，我能篡改他们的记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兵罢了。”欧千的食指按住栗冉的唇，狡黠一笑。
栗冉无奈冷哼——又是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