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蝴蝶结


    在栗冉的亲自监督下,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养老院就翻修一新,把图纸上该加的设施都加了上去, 最后只剩大门的部分。


    工人们刚推着一车砂石卸下,在养老院门口堆成个小山,都夜明就拎着一个盖着红色绒布的笼子出现了。


    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肌肉油亮,靠在墙边阴凉处的栗冉眯了眯眼睛,熄灭手中的烟。


    “监工呢。”都夜明爽朗笑道, 隔得远远微抬下巴,冲栗冉打招呼。


    “有事?”栗冉皱眉抬眸, 午后的热气让他困倦不已。


    红色绒布抖开,笼子的金属光泽闪了栗冉的眼, 笼中被热得蔫了吧唧的黑色团子分外眼熟,俨然就是前一阵子在大楼里被收服的巨型邪恶物。


    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这阵子养老院装修,都夜明把它转移了地方, 放回研究所了, 没想到今天又给他提回来。


    “我就不进去了, 你拿好, 它脖子上那个小金属环别解开了,不然又会变回巨无霸。”都夜明朝屋内摆摆手道。


    “真把我这儿当你们研究所的仓库了?”栗冉拧眉, 被都夜明揪了一把脸。


    “什么叫你们研究所, 是我们研究所, 你不也是我们研究所的一员吗?虽然现在还是后勤队影队的一员, 相信你很快就会升到形队了。”都夜明一副早已洞悉的、八卦的神情。


    “哪儿听说的谣言?”


    “研究所都传遍了, 基金会的小霸王钦点了你,你进形队是迟早的事。干得不错伙计, 靠脸吃饭也算你独树一帜的风格,不能说你艳福不浅,只能说对方确实有眼光。”


    对于都夜明的商业吹捧,栗冉从鼻子发出嘲弄的轻哼。


    “你还是赶紧走吧。”


    “哟呵,这就下逐客令。”都夜明摸摸脑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支钢笔,微微生锈、颇为古朴的雕花钢笔。能像这样之间贴身存放、携带的收容物,证明它的危险性并不存在于外在,而是它的使用方法。


    084,言出法随的许愿钢笔,前两天刚认识的“新朋友”,栗冉怎会忘记。


    “就当是给你的乔迁礼物。从现在起,084被栗冉同志私人保管。”都夜明笑着说,栗冉缓缓抬眸,有些意外。


    他前两天才听说,基金会的人有特权,可以登记看管属于自己的收容物,而揭晓昙正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收容物。


    这种东西,都是特权阶级才能享有的,栗冉根本都没期待过自己能拥有。


    都夜明竟然把084送他了


    “你这是以公谋私吧。”栗冉推了回去。东西挺好,但烫手山芋,他要了也留不住啊。


    “死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都夜明揉了揉栗冉的头发,有些乱了,又被栗冉嫌弃地甩回去,“作为研究所的长官,这点分配权我还是有的。你拥有001小屋,是最适合保管它的人选,况且,一直以来,我都是实用派,在你身边,084能发挥最大的用途。”


    对于实用派这称呼,栗冉有所耳闻。


    现阶段整个地心,对于收容物的态度,大致分为两个流派,一个是实用派,另一个是保守派。


    保守派比较好理解,他们认为收容物的前身是邪恶物,不管神秘等级多低,都存在危险的、不可控的因素,会危害人民。因此他们主张,所有的收容物都必须安安稳稳、程序严谨地存放在固定的位置,并且由专人严加看管,决不允许再次放出来使用、活动。


    而实用派认为,收容物尽管有危险系数,却也有喜人的异能,如果利用得当,能够解决许多神秘事件上的问题,甚至可以当做武器,参与战斗,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双刃剑,只看执剑人能否驾驭好它。


    目前来看,在这样时局动荡的年代,实用派是占大多数的,尤其是都夜明这种长期一线执勤的职位,都秉承着“甭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态度。但那些久居高堂、远离一线很久的老古董们,则时常掣肘,限制对收容物的使用。


    栗冉本人当然也是实用派,他没有什么善恶的执念,他觉得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也不为过。


    “就当作,寄养这家伙的报酬吧,谁也不欠谁。”栗冉懒得客套,接过钢笔后,举了举手中笼子。


    除开给邪恶物居住的区域,栗冉在高尔夫球小屋二层的墙体后建了一个暗格,后面是属于他私人的书房加卧室。


    他将084平稳地放到书架上,坐到椅子前揭开笼子的绒布。


    栗冉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一挑,笼子的锁就开了,带着金属环的黑色果冻一下子就吸在他的手背上,章鱼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终于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小家伙拉开,栗冉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了醒目的红痕,而小家伙好像更加兴奋了,扭曲着身体试图再次吸上来!


    “不许吸了,再吸把你口器剪烂。”栗冉伸出食指对准它,严肃警告。


    煤球缩小了身子,趴在笼子底部,呈现出半液体半胶质的状态,看起来可怜巴巴,有些郁闷。


    看着这副模样,栗冉玩心大发,捏起小煤球就开始揉搓,拉长又捏瘪,最后就着中间的铁环,随意地给它打成个蝴蝶结。


    只是轻轻抽出底下的话,蝴蝶结就松了。


    栗冉忽地就有些失神——就像他和某人的关系,经不起拉扯。


    另一边,地海中央的船只上,欧千正站在船舷清点着掠夺来的货物,奇异的感觉弥漫全身。


    一会儿是脖子酸、腿酸,一会儿是胸腹处酥酥痒痒,突然腰像被人折过去又折过来,敏。感的肌肤顷刻间便凝上汗珠,泛了潮红。


    他不得以撑在船边上,扶着腰微微喘气。


    “怎么了欧总?有些晕船?要不进去休息一下?”底下的人不明所以,只感觉欧千眼尾都是红的,倒是,有些魅惑


    他早知道他家老板英俊不凡,此刻更是活色生香,但亵。渎的念头,从来想都不敢想。地上的泥如何去摸天上的月亮呢?


    “不用”欧千呼出一口浊气。


    看样子煤球已经顺利到达了栗冉的身边,不知道栗冉在怎么磋磨它,栗冉更不知道煤球和他的感官是相连的。


    总之,这种折磨即使是欧千也扛不了太久,身上的痒可以忍耐,心里的痒却是扬汤止沸,不能根除。


    他想快点见到栗冉——


    养老院的修葺大功告成,栗冉终于能全心投入自己原来的工作中。这阵子他分身乏术,本职工作都懒散了许多,堆了不少杂事在手里,更别提揭晓昙那边,好久没去了。


    应付完影队的人,栗冉接到形队的通知,要他和形队一起深造,参与形队的所有学习、训练。


    他随便穿了一身休闲的连帽卫衣,插着手就去了,去了发现人还挺多,站在训练室后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来没来。


    但他一眼就注意到形队来了个陌生的青年,他断定这是一位空降而来的新成员,因为形队的人他就算不认识至少也见过,记忆里有关这人的部分是空白。


    之所以认为是形队新成员,而不是和他一样的预备役,是因为对方站在训练室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且手揣在上衣口袋,眼神游离,松弛又理所当然。


    但栗冉很快发现,这人的松弛并不完全源于他的自信,而是一种飘浮在尘世之外的仙气,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想入非非的世界里。


    挺有意思的,栗冉想。


    独特的气质是一部分,对方的容貌也很是出挑,并不是如揭晓昙一样明艳锋利的美丽,反而皮肤白皙,没什么攻击性。


    那因思考而蹙起的垂眉显得人楚楚可怜,圆钝的眼角、粉嫩微翘的双唇,无一不是又纯又欲。


    这是一张,就算干了无数坏事,但只要轻抬眼帘,不消解释,就能让人完全谅解的纯良的脸蛋。


    部分人会很想保护,部分人会很想欺负,栗冉两者皆是。


    “这是我们形队的新成员,夏清都。别看他比较腼腆,是所里在民间选拔出的种子选手,今后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他的厉害了。”形队队长李庭静介绍道。


    夏清都被点了名,也不站出来,只是低着头抿唇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栗冉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透过身旁窗户的反射看清了夏清都的表情。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距离很远,但栗冉不急,总觉得自己迟早要走到前面的位置,这人的旁边。


    紧接着的训练是关于咒文的练习,根据李庭静所说,咒文里储存着念诵者的力量,念诵时必须坚定、相信、中气十足,咒文才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力量。


    总之一个小时下来,栗冉嗓子都冒烟了,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被他一饮而尽,还觉得不解渴。


    正当他端着空的保温杯,准备往宿舍走时,揭晓昙一脸忧色地从外面进来,翻箱倒柜一通,急切地对他问道:“你看到夏清都了吗?”还怕他不记得名字,又重复解释了一遍,“就是那个新来的。”


    “我知道他叫什么,”栗冉道,“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揭晓昙翻了个白眼,明显心累又不想表现出来。第一天来就惹祸的人,也是没谁了,除了心疼揭晓昙,栗冉还感到有点好笑。


    有点可爱。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找。”栗冉笑着将他往外推。


    “诶,真的可以吗?”揭晓昙瞪大双眼,喜出望外。


    “找到了我会锁好门的,安心啦。”


    第062章 薛定谔的猫


    送走了揭晓昙, 栗冉关上门,摇头失笑。


    揭晓昙这人,争强好胜的小性子写在脸上, 刚来的新人什么都没做就分走他的光环,当然不开心,可偏偏又割舍不掉自己作为形队主力的那份责任心。嫉妒是真的,但老妈子般的关心,更是刻在性格里的本能。如此复杂的性格,栗冉讨厌不起来, 甚至很喜欢。


    而另一位夏清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到处跑还跑丢了,神游天外的脑子, 更让栗冉感到有趣。


    各有各的好玩之处。


    小朋友走丢,无非是几种情况:1.跟着其他人跑了,被人带到别处去了;2.看到新奇的事物, 越走越远, 找不到回家的路;3.和人玩捉迷藏, 躲到某个寻找起来很困难, 但可能随处可见的视野盲区了。


    栗冉用手机给形队和影队的人群发了条消息,问有没有人看到夏清都, 清一色地回复的是没有看到, 栗冉便叫他们注意着,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


    形队的训练场所不会有外人来, 既然没被人带走, 那只可能是自己走远,或是藏起来了。


    栗冉无奈地笑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从身边找起吧。


    栗冉环绕房间一圈,掀开窗帘查看背后、打开柜门、查看桌子下,都没有看到夏清都的身影。


    想想觉得在这个房间也太离谱了,这么近不可能没动静,自己还是太多疑,栗冉便离开了这个房间,去隔壁房间继续查找。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栗冉把楼层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排查了一遍,还拍了照,甚至去楼外的院子里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个角落藏着夏清都。


    此时大家都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整栋大楼除了他空寂不已,只有一闪一闪的声控灯照着他长长的影子。


    栗冉之前再怎么觉得新奇,现在也感到心累了——难道夏清都是移动的,看着他进了另一个房间,马上从之前的位置转移过来,藏到一个新的位置?


    他又去监控室调取监控,每个房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走动的记录。


    手机轻响,栗冉马上拿出来,以为是有人找到了夏清都的下落,结果一按开是揭晓昙的短讯:


    【阿唯,实在找不到就别找了,太晚了回去休息吧,夏清都不服管束到处乱跑,我会上报给队长和组织知晓的。】


    栗冉没什么心思和他讨论惩罚夏清都的问题,按灭手机回最开始的房间重头找起。


    监控显示,夏清都自从下午进了楼,就没出去,那证明他还在这个楼里,没跑到外面。无非是这人玩心大,知道有人会找,藏到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想着自己不被找到就赢了。


    虽然栗冉没什么胜负欲,但多少有点强迫症,况且夏清都自己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要受罚了,人就在某个房间里,找到批评教育一顿就是了。


    栗冉想着第一次寻找时有没有错过的细节,打开房门,看到一团黑漆漆的胶装物质黏在墙角,他一愣:这煤球,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不是把它放在养老院吗?


    “别调皮了,我在找人呢。”栗冉将煤球一拎,从领子揣进衬衫里。煤球趴在他肩膀上,死死地吸住他的肌肤,那冰凉湿滑的触感让人寒毛直起。


    从头找起,栗冉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拉开早就开过一次的文件柜,却发现一个清秀的身影缩成一团,靠在柜子里睡着了。


    他的长睫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果冻般的粉嫩双唇在睡梦中微微嘟起,像是吹口哨的口型。他万分依赖地靠在柜子内壁,双腿蜷缩,露出白皙似雪的脚脖子。


    “夏清都。”栗冉矮下身子,轻轻地拍柜中人的肩膀。


    柜中人懵懵懂懂地睁眼,下意识抬头,栗冉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挡,脑袋就被柜顶撞得一砰,对方的眼眶瞬间蓄上泪水。


    “嘶——好痛啊。”


    “你怎么在这里?大楼要锁门了,很晚了你知道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栗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教育。


    “我想找个地方睡觉,外面太吵了,人又多,这里面很安静,也不热。”夏清都直白道。


    “出来吧,给大家报个平安。”栗冉伸手,想将人从柜子里捞出来。


    由于缩了太久,夏清都一试图站起来腿脚就麻得不行,手胡乱挥舞着,把栗冉的胳膊都推了出去。煤球蹦下去想把夏清都拉出来,也被抓进了柜子里,柜门阴差阳错就关上了。


    “你出来啊,不怕被憋死吗?”栗冉无奈地再去打开柜门,门一开,却是一愣。


    柜子里空空荡荡,方才笨手笨脚的青年已不复存在,小煤球也没了。


    柜子打开的情形,和他第一次过来开柜门一模一样。


    人怎么没了?


    栗冉急速地在脑袋里思考,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无意识间卷入了神秘学的空间领域里。


    不然如何解释柜子开了三次,状态不一样?


    夏清都时有时无,这是薛定谔的猫啊!在开柜子之前,你都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里面!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要怎样才能在正确的状态下开柜子,也就是开到正确的柜子。


    栗冉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重新走出了房间,锁上门,再次打开门锁,进门。


    再次开柜,不出乎意料,柜子里还是没人。


    栗冉仔细思索了四次开门的不同,开对门的那次


    没错,是有煤球的那次。


    煤球无疑是真实存在的,它是特意过来给他做提示的!


    栗冉再次推出门外,反复开关十次后,终于在墙边再次看到了黑色的胶状团团!


    “这个空间是对的!”


    栗冉张开臂膀把煤球抱起,伸手一拉柜门,便对上夏清都灿烂的笑颜:“又被你找到啦!”


    “你自己不知道出来吗?”


    “我出来过,你不信问它!”夏清都指着煤球,有些不平,“我抱着它走到楼外,可是怎么走,外面都没人,手机也没信号。我猜想,柜门打开,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原来的世界。我反复打开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索性就等你来接我啰。”


    栗冉听完,冷哼一声:“你倒还挺机灵。”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夏清都皱起他的八字眉,委屈巴巴,我见犹怜。


    “你以后还是听点指挥,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早晚要被揭晓昙逐出形队。”看着夏清都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栗冉一阵后怕,万一他没有找到薛定谔房间的规律,找不到正确的入口,夏清都岂不是要一辈子困死在未知世界了?


    “这不是有你吗?”夏清都腼腆地笑着,他犹豫着揽住栗冉的胳膊,亲昵地牵起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栗冉。


    “我回回都会帮你吗?”栗冉无奈。


    夏清都拿上目线看着栗冉,显得清纯无比:“你愿意吗?”


    “看你值不值得我为你动脑子啰。”这一折腾,死多少脑细胞啊。


    第一天见面,经历了这样的事,气氛却逐渐暧昧。栗冉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的领口,煤球的身体嫉妒地缩成一团,不住地颤动,紧紧地趴在他的脖子上。


    栗冉不想刚把人找到就又节外生枝,给揭晓昙和队长通知了夏清都安然无恙的消息后,栗冉打算亲自把夏清都送到他的住处。由于夏清都是外面刚招进来的,还没有给他腾出宿舍的床位,他只能暂时住在外面租赁的房子里。


    揭晓昙干巴巴地回复了个:【好的。】李庭静则官方又客套地向他表达了感谢和赞叹。


    夏清都依旧是懵懵的,揽着他的胳膊,没有半点和其他人联系、解释今天自己失踪原因的意思。


    “我和他们又不熟,他们为什么在乎我在哪里?真奇怪。”


    对于这种孤儿脑回路,栗冉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叫做“人情世故”。


    这孩子应该总是被排挤吧。


    “诶,那里有人在放河灯,我们去看看吧!”夏清都一看到河面上的暖光,眼睛又亮了起来,拉着栗冉就往前跑。


    不知为什么,明明二十出头了都,此人眼里还有孩童一般不谙世事的天真,栗冉探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看我干嘛?看河灯啊。”


    “哦。”


    河边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也在看河灯,好像河灯就是他们放的。刚刚隔远了栗冉没仔细看,这时回过头,栗冉才发觉,那个男人他认识。


    他立时就刹住了脚步。


    “乔河”


    “你认识?”


    灯影幢幢间,高大的男人揽着身边瘦削女子的腰,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河灯,而男人一双眼睛全在女子身上,半分眼光都没有分给好看的河灯。


    一如那年开学,璀璨斑斓的七彩焰火正在两人的头顶炸开,映在整片护城河上,对方紧拥着他的身体异常温暖,就像一个烧着炭火的火炉,而他的身体却因为吹久了江风,透着冷气。


    那人并没有和他一起欣赏焰火,而是在注视着他的脸。


    ——“我觉得焰火没什么好看的,你的反应比较好玩。”


    ——“你能陪我看看焰火,什么悲伤就都没有了。”


    乔河还是那样,美景当前,不看美景,只看美人。


    也许是感受到人在注视,那对男女同时转头看向了栗冉和夏清都的位置,但由于相貌的变化,乔河并没有认出栗冉,而那个女人一开始就不认识栗冉,更别说现在的小后勤员栗唯。


    栗冉松了口气。


    “认错了。”栗冉道。


    “他们男才女貌,好般配。”夏清都对于栗冉翻滚的情绪无知无觉,微笑着由衷道。


    第063章 068-毛线团


    过去种种, 譬如昨日死,往事不可追。


    栗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河灯旁的那对璧人,对身边的夏清都道:“回去吧。”


    夏清都懵懵懂懂, 只发现栗冉走得很快,“哦”了一句,依依不舍地回头继续看了几眼乔河和那女人,追上栗冉回住处。


    栗冉甚至不需要刻意去问谁,没几天,他就知道了那天乔河陪伴的女人的身份——乔河身份普通、鲜有人知, 可亲王之女的婚事,每一个国民都津津乐道。


    “听说沈茜儿要嫁的那个, 是个富商之子,平时为人低调, 两人感情非常好。”潘霖坐在办公室,一边吃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边翘着二郎腿聊八卦。


    “哪儿是什么普通的富商之子, 那是本世纪最有天赋的通灵师贺媒的儿子, 最有可能继承她强大异能的人。据说之前在皇家学院之时, 沈茜儿的母亲, 也就是王妃,和那位女通灵师是至交好友。”小杜揭穿道。


    “怪不得, 王室此举, 意在联姻, 想生下带有通灵血脉的后裔, 自己控制。”


    “是啰, 王室最终会知道,用再丰厚的待遇招揽异能者, 都不如亲缘血脉来得紧密。”


    “不知道那位驸马爷长什么样,据说性格豁达大方,仅仅几个月便在官场左右逢源啊。”


    “这都是命,天生异能,又能抱得美人归,咱们羡慕不来的。”


    “小茜儿公主性情温柔、知书达理,我一直不知道会便宜谁家小伙子。”一个年纪稍长的研究员道。


    办公室的人攀谈着,只要栗冉一个人始终没有加入话题,尽管他才是对故事主人公最为熟悉的那个人。不过栗冉一向不参与八卦活动,所以也没人对此感到奇怪。


    自从上次发生了夏清都失踪的事,形队开始排查研究所内空间错位的问题,那个出事的房间被封起来,不再允许进入。


    而能找到夏清都,功劳最大的就是煤球,栗冉找了许多死老鼠、蟑螂等据说邪恶物普遍喜爱的食物,打算好好犒劳它。


    可煤球面对丰盛的“美食”完全无动于衷,甚至露出嫌恶的表情,一副清高洁癖的样子。


    唔,不喜欢吃吗?


    栗冉摸摸下巴,听说拴住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拴住他的胃,邪恶物也同理。既然美食计行不通,那只有换一个办法奖励它了。


    他记得都夜明将煤球交接给他的时候,交代的是“你就多摸摸它、多亲亲它、多贴贴它,它会对你忠心的。”


    仔细想想,这孩子还挺喜欢贴在自己身上的,上次揉揉捏捏它,表情也挺享受?


    几乎没怎么做心理建设,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一般,栗冉像个面点师傅,上面点三件套。


    搓!揉!捏!把煤球伺候得舒舒服服,哼哼唧唧。


    没奖励多久,煤球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仿佛有巨大的气压笼罩而来,身体克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影子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寒从脚起。


    无比熟悉的感觉迫使栗冉抬头,声音却如毒蛇般从耳后传来:“这么喜欢摸啊,有完没完。”


    “欧、欧千”栗冉几乎是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按回椅子上,嘴巴被冰凉的唇用力封住。


    栗冉不明白欧千的皮肤为什么那样泛红,就像刚从蒸拿房出来,甚至布满掐捏的痕迹,也不明白欧千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喘。息无法抑制地从唇畔逸出。


    他脑袋一团浆糊,就在此时此地,他的衣服如碎片般散落一地,虽然欧千之前也挺急躁的,但这样投怀送抱还是第一次,来得如疾风骤雨,不经细想就被卷入惊涛骇浪之中。


    事后,栗冉躺在湿透的地板上,脸上有热风鼓动,手指发麻,头脑里在放烟花。


    欧千浑身赤。裸地靠在他的肩头,拿侧脸对着他:“送煤球到你身边是为了辅助你,你少调戏它。”


    “啊,我没调戏它啊?”——这他也知道?


    不是,这人为了被自己睡,什么怪借口都找啊!


    “做了不认,渣男!”


    “不是,我做什么了?又要我认什么?我真不明白。”栗冉欲哭无泪。


    “算了,我不强求你,我来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欧千支着胳膊半坐起来,雪白的酮。体在栗冉眼前晃悠,栗冉咽了下口水。


    他这前男友,虽然非人类,却着实秀色可餐。


    “什么事。”


    “圣心会又有动作了,比武大会,你要当心。”


    栗冉耍赖似的拿胳膊搁在脑后:“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派煤球到我身边,直接帮我处理了得了呗。”


    欧千露出玩味的表情:“哦?你放心我?”


    “额还是算了吧。”栗冉迟疑后马上反悔,以欧千这种下手没个轻重的,别圣心会是除了,整个拉莱耶也没了。


    “我只是不懂,像圣心会这类,以献。祭为取悦神明途径的信徒,真的觉得自己能得到神明的力量吗?”栗冉的眼睛放得很空,穿过天花板一直到了很远的地方。


    天上,栗清一袭白衣,对着他笑。


    “你接着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欧千颇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人类对于神明,就像路边的蚂蚁。神明弄死我们,只是因为祂经过,无意间踩到了;或是随手倒了一杯水,将我们淹了。祂并不一定注意到了我们,更谈不上对我们有喜爱或是厌恶的感情,祂们并不在意我们。”


    “假使有一次,蚂蚁们杀死了一个同伴,与此同时,神明抛下一块吃不完的饼干,那么蚂蚁可能就会认为,一只蚂蚁的死亡,能换来神明饼干。”


    “你在类比圣心会的献。祭?”欧千拿修长的手指描摹着栗冉的唇沿。


    “是,为什么他们认为,杀死自己或同伴,能换来神明的好感?未免将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也许神明根本没注意到蚁群的厮杀,祂甚至可能去了另一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彻底忘记自己曾经在这里扔下过一块饼干。”栗冉眼神笃定。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他们的献。祭术,时灵时不灵。这根本就是虚假的概率问题。”


    欧千笑了:“嗯,你说的很对,他们之于神明,是无关痛痒的蚂蚁而已。”


    “但是,他们是他们。”


    “有例外?”


    “对于感兴趣的人,神明从不吝惜祂的注视。人类取悦神明,并不是完全行不通。”


    “你是说,像栗清那样的悦神者?”


    听了这个名字,欧千埋在栗冉肩头笑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吻了他一下道:“那是你们联盟学院自己选的,并不是神明选的。”


    “那神明会选谁?”


    欧千目光幽暗晦涩,嘴唇翕动片刻并未吐出答案。


    “神有神的考量。”


    转眼便是年底,各个单位筹备已久的比武大会如期而至,以往相见如冤家的职员们相聚一堂,不得不笑脸相对,尴尬程度不亚于相亲相到了前男女友。


    “就那边,检察院的那帮男的,娘们唧唧,平时交个材料,最不好对付。”潘霖拉着栗冉往观众席走,努着下巴冲着一帮蓝衣服的男的,栗冉刹住脚步:“潘哥,我得去后台了。”


    “哦对,差点忘了,你要上台。”潘霖拍拍他的肩膀,“别怯场!你是我们影队的骄傲!”


    “Emmm,一个凑人头的而已,不至于。”栗冉上台纯粹是看在揭晓昙的面子,谁叫人平时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小零食鲜花不断往办公室送,好多人都以为他俩谈恋爱。


    到了后台,大家都忙忙碌碌,圣迹研究所在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上场,揭晓昙正准备着服装。


    形队成员各自相熟,都在彼此检查道具、互相打气,夏清都一个人站在后台中间,左顾右盼,每一个人去理他,显得有些可怜。


    栗冉站在幕布后看了一会儿,随手拿了个暖手袋走过去,塞到他手里:“别紧张啊。”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夏清都惊喜地抬头,发现是他后,笑容愈发灿烂:“栗唯!”


    “嗯我在。”


    我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你我就不怕了。夏清都心里这样想着,但没好意思说。


    “揭哥在后面,你要去找他吗?”


    “不用啊,等会跟着他上去就行了。”


    前面的节目很快演过,轮到研究所,按照排练,揭晓昙一袭红衣站在中央,周围人群拉着红布,表演着棍舞。


    唯一不同的是,在末尾,一截绒绒的红色毛线从上方垂了下来,接着,巨大的、滴着血水的、仿佛由动物内脏拼凑而成的生物从天而降,缠绕在了揭晓昙的身边。


    和传闻中类似,无数个眼球在毛线团中转动着,充斥着史前的可怖气息。


    揭晓昙的私人收容物,068毛线团。


    可又有点哪里不一样。


    毛线团的眼球内布满血丝,惊恐地转动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毛线被鲜血染红,深得发黑,伴随而来的乐声不是悦耳的梵婀玲,而是拉锯子般呕哑糟咂的无规律噪音,令人心悸。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毛线团显得非常不健康。


    年底比武虽然涉及到各单位的竞技,本是为了迎接新年,主题喜庆,揭晓昙不可能带本就不祥的收容物过来。


    除非,毛线团在准备过程中遭遇了袭击,受了重伤。


    果然,看到毛线团的状态,即使是在台上,揭晓昙也没能控制住自己震惊悲痛的神色。


    他惊呼了出来,几乎是下一个瞬间,栗冉同时接住了他和滴血的毛线团!


    第064章 280-暗夜银白


    见此突变, 人群中爆发出哄乱的尖叫声,不少人作鸟兽散向各出口逃窜,剩下的身负异能的研究员们缓慢向栗冉的方向靠近, 试图支援。


    越来越多的红色血液从毛线团的身上汩汩流出,揭晓昙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和血污,僵直着身子,仿佛被点了穴。


    “昙”栗冉怀抱着揭晓昙,感觉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眼眶通红, 唇瓣紧抿,憋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动弹不得。


    ——恐惧至极、害怕至极,生命就在这极端的惊悸中被夺走


    明明受伤的是毛线团, 为什么揭晓昙会是这个症状?


    栗冉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这种感觉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生绝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那是失去至亲至近的人的无力感, 在圣心会献。祭栗清的时候, 他体会了个尽致淋漓。


    害完栗清, 这次又来献。祭揭晓昙?好一个不请自来!


    圣心会, 三番两次动他身边的人,不管揭晓昙能不能安然无恙, 他都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栗冉用红布将揭晓昙逐渐冰冷的身体裹好, 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暖他, 又伸手搓了搓他的脸颊。


    转过身, 他发现一双银白色的眼睛正在阴暗的墙边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眼睛显现得那样清晰,却又那样短暂, 周身被迷雾笼罩,一个游荡便稍纵即逝。


    栗冉急速站起来追了过去,扑了个空。


    那只眼睛又不见了。


    他确定,控住揭晓昙的,就是这个东西:因为方才自己被那样注视着的时候,感觉是那样孤独、恐慌、没有安全感。


    身上的热量都被吸走了一般,凄神寒骨。


    “拿灯棒来!”栗冉大吼一声,表演时站在他身旁的形队队员马上把一根明晃晃的强光光棒递给了他。


    栗冉举着灯棒在整个大厅搜寻,都没有找到刚才的那只眼睛。


    “全部人和我一起搜!”


    “栗唯,你在找什么?是有暗杀者进来了吗?”有人发问。


    “眼睛!一双银色的,被灰雾笼罩的眼睛!”


    十几人都从后台寻来打光的灯棒,把大厅照得亮如白昼,来来回回地搜,还是没找到那东西的影子。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有人找得累了,难免对栗冉提出质疑。


    栗冉没有回答,凝眸环顾四周:“灯棒先熄了吧。”


    长时间的强光给人强烈的不适感,黑暗中仍有光圈般的视觉暂留,栗冉揉了揉眼睛,发现前方又出现了灰雾的蠕动,在移动途中,眼睛刹那出现,又迅速隐匿。


    那眼睛会在移动过程中暴露行踪!


    栗冉快走几步,根据灰雾方才停驻的区域预判它的走向,跟上去,果然在下一个位置再次发现了眨动的眼睛!


    “别动!”


    一个形队队员拿着熄灭的灯棒从甬道迎面走来,栗冉眼睁睁地看着灰雾从他的身体穿过,在那人身体的映衬下,银白眼睛在他身上诡异地眨动后,立马消失。


    在人毫无防备、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眼睛甚至能穿过人体!


    “没事吧。”栗冉还没去扶他,那人便“哇——”地一声呕吐了出来,秽物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队员们马上包围了上来,将那人架住,那人腿肚子不自觉地发抖,整个人抖如筛糠。


    “冷,好冷,好像有阵风穿膛破肚,我突然一下特别难受。”


    “他被邪恶物误伤了,带他去医务室休息。”栗冉摆摆手,便有几个队员抬着那人往外走。


    栗冉一心要追随眼睛的方向,一路往后台深处走去,走着走着身边越来越黑,完全不是后台应有的光照程度。


    更诡异的是,他发现前面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那眉眼轮廓、身形身量,正是浑身包裹着红布的揭晓昙。


    沉睡的揭晓昙长睫上凝着寒霜,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那布匹鲜红胜血,像极了裹尸布。


    他很快察觉自己被卷入一个独立的空间,应该是跟着灰雾进来,又被灰雾隔绝了。而揭晓昙,也是那灰雾运送而来的。


    栗冉弯腰,伸手去摸揭晓昙的脸,胳膊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钳制住,生拉硬拽不得。


    他的衣服被吸了个粉碎,皮肤上也逐渐浮现细小的、渗血的伤口,银白色的眼睛在他的胳膊上疯狂眨动!


    恶心、想吐


    一股恶寒和眩晕感涌上栗冉心头,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这鬼东西能吸人精力,再与它对视几秒迟早嗝屁。


    “煤球!煤球!”叫了几声没有应答,小家伙应是被灰雾排斥在外,此刻空间里没有其他人或是收容物能够帮他。


    栗冉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浑身上下也只有一只随身携带的钢笔,084。


    他强忍着晕过去的冲动,将笔费劲掏出来已是浑身大汗,他咬牙闷哼了一声,将钢笔重重地插进自己的胳膊里!


    似乎没预料到栗冉的动作会如此迅疾,他插下去的那一刹那,眼睛尚未消失,如同束手就擒的异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般!


    痛感给大脑带来了丝丝清明,栗冉找回来部分触觉和实感,血液沿着银白眼睛的瞳孔往外流出,银白眼睛痛苦地扭动,最终灰雾终于挣扎着脱离了钢笔的制裁,盘旋着向窗边逃去!


    “你跑不了的!”栗冉双腿一蹬,揭晓昙传授的武士途径技能与体内共情法吸收的武士异能一同发挥作用,竟在灰雾抵达窗口前一步挡在了窗前!


    栗冉将自己的鲜血涂满透明玻璃,窗户便被血糊出一道屏障,灰雾但凡想靠近分毫,便会更为恐惧地弹开!


    它害怕栗冉的血!


    灰雾无形无态,千变万化,能轻易地从人体穿出,唯独栗冉,对它来说是个实体,能对它造成阻隔。


    梵婀玲艰涩响起,虽虚弱不成调,却能听出生的意志。毛线团不知何时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出现,一根凝着血痂的丝线紧紧地拴住了灰雾的中部,将它拽着不让它飘走。


    毛线团也可以触碰到它?难道这是收容物之间的同频共振、同质相吸?


    那么自己


    栗冉的脑子不免混沌,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又浮现几丝疑云,但现在不是纠结自身体质的时候。


    他的唇边噙了一丝玩味的笑,墨瞳在黑发的遮挡后邪如鬼魅——既然灰雾之前能够拉扯住他的胳膊,那么他也能抓住灰雾!


    他伸手,扯住那条细细的,近乎尾巴形状的灰雾末端,灰雾果然如被捉尾的鱼一样挣扎摇摆了起来。


    如栗冉所料,灰雾能被他给擒住!


    栗冉爆发出狂笑,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灰雾抵达他的身体。就像是虹吸效应,他体内的灵能似在高位,接触到灰雾后,他不仅没再被吸收能量,反而还能吸灰雾的能量!


    “哈哈哈哈哈哈!”栗冉再次拔出钢笔,用力朝银白眼睛的位置扎下去,将其钉死在玻璃窗上。


    笔尖扎破玻璃,碎裂一地细小的玻璃渣,黑色墨水丝丝入缝,渗透进玻璃内部的纹理之中。


    栗冉握着084,在玻璃上咬牙写下一个“死”字,窗外,带着兜帽之人捂着左眼发出狗一样的哀嚎,另一只眼睛里是看见地狱恶鬼般的恐惧。


    栗冉他,用言出法随的084,为他写下了最后的判词!


    “呃呃啊啊啊啊——”


    窗外潜伏的圣心会成员,听到副会长的那声嚎叫,纷纷惊恐地现身,跪着过去试图搀扶住他。


    特制的止血药被倒入他眼睛处的伤口,却没有任何用处,越来越多的伤口从他的皮肤龟裂开来,他的身体像激光中的薄纸,顷刻破成碎末。


    而他在人世的最后一眼,便是看着青年逆光而来,鲜血淋漓的胳膊下,修长指节握着一只古朴的钢笔。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破解副会长和280之间的羁绊,在这么短的时间进行反制!”圣心会成员不可置信地哀叹。


    眼见着栗冉走来,男人的头颅无力地垂下,他看到栗冉的手中,一颗银色子弹滑落。


    那是一颗刻着心脏和太阳花纹的子弹,当时他试图射。击栗冉时用得,现在回到了他的脚边。


    “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生命的尽头,古洛扯扯嘴角,以他惯用的轻。浮对待着这位久违的仇敌。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你是栗冉,我的老熟人栗清最深爱的弟弟,你的眼神换副皮囊我也不会认错的。”


    听到栗清的名字,栗冉的眉头跳了一下,皮鞋碾过子弹,轻蔑地捏住对方的下巴。


    那捏合力甚至可以把下颌骨捏碎,破碎的皮肤血液流了他满手,栗冉咬牙:“死人,最好是什么话都别说,乖乖闭嘴。”


    “哦?可是你哥哥临死前,可是很多话说。”古洛忍着剧痛说着。


    “他美得像个天使,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祈祷:‘我愿意以我的性命为祭品,让拉莱耶免于动荡,让阿冉平平安安。’他是那么虔诚,他来圣心会的时候,对每个人都礼貌友善,尤其是我。他经常请教我一些问题,叫我师哥。”


    “我叫你闭嘴!”栗冉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将钢笔深深地插进对方心脏,一下、两下、三下、他用力地捅着,直到鲜血溅了他满脸,直到眼前的男人再无生息。


    栗冉感觉自己被极端的愤怒包裹,睁着血红的眼睛抬头,周围的人恐惧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与此同时,毛线球从窗口滚出,丝线在他周身萦绕,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想杀就杀吧,一个都不用留。”栗冉捂住眼睛,疲惫地吩咐。


    第065章 手影戏


    毛线团在比武大会血洗圣心会的事刊登在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 由于现场太过血。腥可怖,没有一张照片流传出去。


    这件事费解之处在于,现场二十余具尸体全部支离破碎, 甚至圣心会的副会长古洛都殒命于此,现场有多个收容物活动的痕迹。圣心会为何会突然在此发难不得而知,他们的团灭虽让人心惊,却也纯属自作自受,是惹怒了收容物导致的惨剧,只能不了了之。


    当时收拾残局的警署人员, 无一不是形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回去后普遍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见活人、精神失常的症状, 一批人全部住进了精神病院。


    毛线团的主人揭晓昙也被人发现昏迷在案发现场,火速送到医院后, 三天才苏醒过来。对于毛线团造成的后果,这个俊艳的青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毛线团如果不受伤,会发挥得更好。”


    这句话在舆论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乎是明面上无视圣心会二十余人及高层的折损, 也正式将形队、圣迹尖端研究所与圣心会的对立立场摆在了明面上, 对圣心会是个极大的警告。


    对此, 各大势力也只是一笑置之——基金会未来的当家说话,就是有底气。


    毛线团行动的时候, 栗冉早已将自己隐身在外, 所以这一切的轩然大波, 并没有席卷到他身上来, 算是乐得清静。


    只是, 要揭晓昙一个病号去承担这些冲击,栗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


    栗冉买了些揭晓昙最爱吃的猪肉脯, 去医院看望他。


    正值夜间,四下宁静。推开门,单间病房的窗帘被拉上,没有月光能够透进来。床头的一盏暖黄色台灯亮着,整个屋子里的摆件影子在墙上影影幢幢,被放大了许多倍,空间被幽暗填满。


    揭晓昙并没有躺着睡觉,而是一身白色病号服,半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侧头看着台灯。


    病号服的领口很开,他光滑的肩部和锁骨展露无遗,从侧边看身形薄薄一片,苍白而瘦削。本来秾丽的五官因失血过多而在此刻显得难得脆弱,五官的深邃轮廓在光影下更显优越。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等出院了,恢复形队的日常,又没得偷懒了。”栗冉把猪肉脯放到床头,自然地坐到床边。


    也许是睡得太久,头脑思维有些缓慢,揭晓昙先是垂眸看了眼栗冉搁在被子上的修长的手,才惊喜抬头,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栗冉回答,揭晓昙就双手握住了栗冉的那只手,亲热道:“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还想找你们杨队问问你的情况。”


    “你还好吗?没受伤吧?那天顺利逃出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前前后后打量栗冉,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哪处损伤。


    “转来转去,头不晕吗?”栗冉失笑,伸手拦住了揭晓昙的额头,揉了揉将他按回枕头上。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被钢笔刺穿的手背到身后,不让对方察觉。


    “托你家毛线团的福,我什么事也没有,完完整整、平平安安。”揭晓昙当时昏迷着,不知道栗冉的所作所为,栗冉觉得也没必要告知,就让他蒙在鼓里,以为是毛线团做的好了。


    “那就好!”揭晓昙放心地笑了,拍了下栗冉的胸脯,“别这么见外,毛线团是我私人的收容物,我的也就是你的,它保护你,理所应当。”


    栗冉弯唇,低头帮他拆了一包猪肉脯,拿出一片放到他嘴里:“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揭晓昙满足地嚼着:“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你是我弟啊,从影队到形队,是我教你使棍子,带你训练,哪儿能始乱终弃,肯定要一直罩着你的。”


    “始乱终弃?”栗冉笑得不行,“你这都什么用词?”


    “反正,是这么个意思。”揭晓昙又拆了一包,想塞给栗冉,栗冉摇头推了回去,“我不吃这个,你吃。”


    “陪我吃完,你就打算回去了?”揭晓昙停了一会儿,认真道。


    “陪你坐会儿,你也该休息了。”


    “哦对了,我发现个好玩的,”揭晓昙侧身,双手交叠对着灯光,“你看,是不是一只小羊?”


    栗冉顺着他的手势看向墙上的影子,两角的小山羊惟妙惟肖:“嗯啊,你怎么弄的?”


    “我教你啊。”揭晓昙撑着身子,打算坐近点,上手教栗冉,但栗冉实在坐得太远了,而揭晓昙稍微一动就牵扯到被损伤的内脏,疼得直抽冷气。


    “不介意的话,我坐上来?”栗冉指指病床。


    “好啊。”揭晓昙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栗冉掀开被子,坐上床,与揭晓昙挨得极尽。他感受到揭晓昙久卧在床的被窝里的温度和香味,揭晓昙抓住他的手,往他怀里挪了挪。


    “右手握住左手的这里,大拇指这样再这样对”揭晓昙认真地教着,把栗冉当个小孩儿,栗冉就任他摆弄,并不在乎揭晓昙到底在摆什么,只是看他神情有些好玩。


    揭晓昙平时一直是形队的大哥形象,此时陪他做做小孩儿,也挺好。


    “好了。你看,是不是一只山羊?”揭晓昙望着墙上的影子,自己也叠了个手影。


    “嗯,现在是两只山羊了。”栗冉微笑着说——


    元旦一过,日历翻年,在揭晓昙的极力推荐、以及形队众人的一致认可下,栗冉从预备役成为了形队的正式成员。


    形队的编制在整个拉莱耶一直都备受瞩目,千万人盯着那个位置,所以形队纳新的消息一出,大家都对这个空降的栗唯感到震惊。


    首先,此人年龄不大,没有任何卓越的成绩,也没有强硬的背景,据说连异能都不清晰,突然空降真的有些诡异。


    唯一可知的是,他和基金会小公子小揭总关系很好,据说私下以义兄义弟相称,揭晓昙私人的收容物把他当第二个主人,一看到就围着他打转,跟宠物狗似的。这样看来,形队也被关系户所控制了,大家纷纷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研究所都不再纯粹。


    唯二可知,是此人出勤记录上的“美人计”三字,因此很容易被人猜测,此人是靠脸上位,和小揭总表面是兄弟,实则是男。宠般的存在。


    形队和影队不同,影队的活阎王习惯藏于阴影之下,戴面具出现,而形队作为让民众安心的存在,需公开透明,新增、退出队员都需公示公告。


    当栗唯的工作照正式公布在研究所官方网站上的时候,大家都闭了嘴。


    关系户又如何?男。宠又如何?长成这样躺着都有钱赚,愿意去研究所卖命是研究所的福气!


    这碗饭该他吃的。


    加入形队,李庭静倒并没有安排额外的欢迎仪式,只是通知栗冉把所有的办公用具和生活用具搬过去,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地和他打招呼,一句“来了啊”。一切都和之前没啥不同,就像栗冉一开始就是他们形队成员一样。


    但从影队走的时候,潘霖和小杜都非常舍不得,潘霖拉着他假意哭哭啼啼的:“我们影队就这么一个吉祥物,这要是走了,平均颜值可得下好几个台阶啊。”


    小杜将一副黑色的、看起来面目狰狞的铁制面具塞进栗冉即将带走的纸箱,抹起眼泪来:“小唯哥,这是我们出勤戴的面具,之前没正儿八经带你出勤过,也就没给你配,现在给你好像晚了。不过没关系,你看到这副面具,你就能想起我们来,虽然和你相处的日子不多,我是真心觉得愉快。你去了形队不要忘了我们。”


    “不会的,两栋楼不就挨着么,我想过来转个弯的事儿”栗冉讪讪。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不猜也知道是杨队:“行了行了,栗唯是升迁,又不是出嫁,哭什么哭?小栗啊,我一早就发现你是个好苗子,一定能平步青云,大胆走你往后的路。苟富贵,勿相忘啊哈哈哈!”


    “知道了,杨队。”栗冉也弯起眼睛。


    影队的大家虽然平时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不得不说在影队摸鱼的日子是他难得的闲散时光,让他之前紧绷的精神得到了治愈,不能算停滞不前,而是各方面都得到了休息,他对大家也很有感情。


    只是他和都夜明有约,要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彻底剿灭圣心会,为栗清报仇,等此间事了,他就能带着高尔夫球小屋里的收容物们退休,实现真正的躺平。


    栗冉抱着纸箱往形队宿舍走去,铁面具太滑滑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怕它反复滑落,索性戴在脸上。


    进了铁门,兜头便被一人将一双臭袜子扔到了脸上,汗味儿那叫一个酸爽,还好有面具挡着没有直接接触,不然他就算没有洁癖,栗冉也会当场呕出来。


    “哟,这批新人到得还挺早,袜子你拿去洗了吧,洗完烘干,大家等着穿呢。”青年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阶梯上响起,又将一个装满袜子的洗脸盆踢到栗冉脚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然栗冉从小就对此类霸凌事件见怪不怪,但之前在形队训练也没遇到这种事情,就以为形队内部不存在。


    没想到阳光底下并无新事,光鲜如形队,内里也是藏污纳垢。


    “没有洗衣机吗?”栗冉淡淡发问,对方一噎:“洗衣机哪有手搓的干净?叫你洗,你就洗!”


    “朱纹!这是我的人,你别找他事!”栗冉还没动手,揭晓昙的嗓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吓得朱纹身子一震。


    第066章 千鸟屿


    “昙哥, 我这是在找人给你洗”对于揭晓昙的斥责,朱纹面上闪过委屈和不可置信,试图争辩却被揭晓昙张口打断:“我不管你在干嘛, 以后别来烦栗唯,听明白了吗?”


    揭晓昙语速很快,不容他插嘴,栗冉微微皱眉——揭晓昙此举,更像是生怕朱纹暴露了什么,急着赶他走。


    略微一思索, 栗冉就明白过来,想起他进形队前, 外界对揭晓昙的传闻。


    嚣张跋扈,仗势欺人那么让其他势弱的队员给自己洗袜子, 也是很符合人设的事啰。


    只是一直以来,揭晓昙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友爱的哥哥,让他忽略了此人的霸凌属性。


    揭晓昙急着赶朱纹走, 恐怕也是想维护自己在栗冉心里的形象。


    揭晓昙会让任何人给自己洗袜子, 却唯独不会让他洗袜子。栗冉不禁摇头失笑,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偏心。


    栗冉当然没有当道德卫士的爱好, 在他眼里,人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 只有是否会伤害他的区别。


    他确定揭晓昙不愿伤害自己, 这就够了, 其他的与他无关。


    朱纹蹲下身去把盆重新抱起来, 缩着脖子下楼, 末了回头讨好地看向栗冉:“栗唯哥,需不需要帮你把袜子一起洗了?”说完邀功似的瞥了揭晓昙一眼, 揭晓昙面露嗔怪,却赞赏地微微颔首。


    “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栗冉委婉拒绝,他有手有脚,干嘛让别人洗袜子。


    打发了朱纹,揭晓昙领着栗冉去他的宿舍,推开门栗冉才知道,原来他的室友是夏清都。


    夏清都正在铺床单,另一张床的床单被套已经铺好了,所以可以知道他正在铺的是栗冉这床的。


    听到门外的声音,夏清都懵懂地看向门边,先看到栗冉马上笑了起来,看到后面跟着出现的揭晓昙,他的笑意又收敛了。


    他手里举着叠了一半的被子,不知该不该继续下面的动作。


    “我来吧。”栗冉将纸箱放到桌上,接过被子,揭晓昙也毫不客气地从夏清都手里夺过另外半截,配合着栗冉叠起来。


    夏清都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又开始神游。


    整理完内务,揭晓昙又叮嘱了栗冉几句,叫他缺什么东西尽管找他要,又瞟了一眼角落的夏清都,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关上门,栗冉才对夏清都道:“谢谢你。”


    “啊?”夏清都茫然地睁大眼睛看栗冉,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被子。”栗冉弯眸,指指床上。


    “哦举手之劳”夏清都摸摸后脑勺的头发,垂下脑袋不好意思。


    不过栗冉和夏清都的两人宿舍生活并没有度过多久,第二天,栗冉就接到了来到形队的第一个任务——前往千鸟屿剿灭邪恶物。


    此任务一被发布,整个拉莱耶都为之振奋:千鸟屿乃是地海中央的一处神秘岛屿,因经常有珍奇的鸟类盘旋其上得名,正好位于几块大陆中间,其地理位置特殊,数十年来被浓雾笼罩,其上邪恶物横行,属于关隘之地。


    形队一直以来只在人类已经开辟的大陆范围执行任务,此次还是头一回派队员前往地海海岛。要是真能把千鸟屿占领下来,那人类的制海权将得到极大的提升,和邪恶物的对峙会更有优势。


    派往千鸟屿的队员一共五名,其中除了揭晓昙和许藐,另外三名都是生面孔,这也让市民们心存担忧。


    得到消息时,栗冉和夏清都还关着门睡大觉,人还没清醒就被塞到了潜水艇里,进去接着呼呼大睡,几个小时后栗冉才不情不愿地睁眼。


    深海寂静,只有轰隆轰隆的机器运转声,类似于电鳗的不明生物从身旁的窗户外掠过,整个潜水艇像一颗会游泳的手榴弹,置身于黑色的墨汁之中。


    栗冉扭头,身边的夏清都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正抱着U形枕睡得流口水,揭晓昙正在剥橘子,之前在训练室外见过的阴郁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正有一盏明灯悬挂在揭晓昙的头顶,衬得他眼眸如星,笑容好看得要命,橘子的汁水从他指尖流下,将他的指甲染成黄色。


    顾及着栗冉他们在睡觉,揭晓昙压低声音挑逗许藐:“想吃啊?”狡猾得像只狐狸。


    许藐静静地看着他,栗冉插嘴:“我想吃。”


    许藐狭长的眸子紧眯,一言不发,不满地看向栗冉。


    “哦~小唯醒了,那给弟弟吃。”揭晓昙笑呵呵地将一半的橘子分给栗冉,栗冉丢进嘴里,滋味格外地甜。


    吃完,栗冉又继续看向许藐。


    “阿昙。”许藐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你张口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揭晓昙边笑边吃了一瓣,肆无忌惮地看着许藐那倒霉样儿。


    “你到底想不想吃?”


    许藐咬了下唇,轻点头,揭晓昙才终于将最后一瓣儿橘子递给他:“好了好了,给你,拿你没办法。”


    许藐目的达成,才终于露出点轻松的表情,目带笑意地看着揭晓昙吃下橘子。


    头回见到这么做作的人,栗冉真是想吐。


    “弟。”揭晓昙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整个橘子,扔了过去,栗冉隔空接住。


    “这整个都是你的——”话说到一半,揭晓昙拿食指指向许藐,“栗唯优先,不许和弟弟抢。”


    “知道了。”许藐不耐烦地别过身,抱着胳膊靠到墙边。


    武士途径的揭晓昙、吹笛者途径的许藐、欢愉者途径的夏清都,再加上一个能力混乱的栗冉,目前明确出现要去往千鸟屿的就是这四个熟人。


    五人之中剩下的那个,和栗冉、夏清都一样,也是空降而来形队的新成员,据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低能儿,出身贵族却不被后母所喜,后母想他死在岛上,所以把他硬塞了过来。


    姑且,不能算个得力队员,甚至还可能会拖他们后腿。栗冉习惯性把问题往最不理想的情况上想。


    潜水艇行驶了半天,终于按照航线自动到达了目的地,这艘潜水艇上除了他们五人没有其他辅助的队员,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正式登。**。人站在地海边面面相觑,第五人迟迟不出现。


    “说是低能儿,还真是低能儿,一来就给我们找麻烦。”


    揭晓昙不耐烦地说着,弯腰进舱找人,许藐沉默地跟着他,在他进舱时伸手护着他的头。


    夏清都本想跟着一起进去,被栗冉拉住了:“就在外面等吧。”


    “好吧。”


    揭晓昙力气本来就大,在里面叮叮哐哐找了个遍,大有拆家的气势,栗冉在外面听到许藐反复地说“阿昙,别着急”,至少说了有三十遍,拆家的声音才消失了。


    揭晓昙气喘吁吁地拽着一个大高个男人出来,许藐无奈地给他俩殿后。


    那男人高得让栗冉意外,栗冉本身就快一米九,那人甚至比他还高,至少得有两米。个头虽大,整个人的神情却如幼子一般,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和夏清都的迷离还不一样,那是一种惊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着找妈妈了。


    “放开、放开我,我要回拉莱耶。”


    “你回不去拉莱耶了,你爸妈把你丢给我们,至少这些天,你只能老老实实跟我们在千鸟屿待着,别给我们添乱。”揭晓昙十分心累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邹子洁。”


    “跟个女的似的,”揭晓昙嫌弃地看了这没出息的傻大个一眼,拍拍栗冉和许藐,“走,找地方扎营生火。”


    千鸟屿虽常年被浓雾笼罩,外围却还如原始森林一样正常,经过商量,他们先在外设置个营地,从长计议后再进去扫荡。这样即使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逃到营地里,也算有个退路。


    夏清都力气小,只能干找柴火、做标记此类的活儿,由于他整个人爱神游,揭晓昙也懒得使唤他,转而去使唤比较趁手的许藐和栗冉。


    许藐和栗冉搬了些木头当柱子,搭了个帐篷,然后又生了火堆。揭晓昙将潜水艇里的仪器和作战工具抱了出来,挖坑埋好。


    “我们这次,要对付的东西有哪些,你们知道吗?”夏清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篝火里添柴火,问着。


    “既然是要占岛,自然是全部肃清,一个不留。”许藐淡淡道。


    “我去打水。也不知道这地海的水能不能喝,我们的饮用水有限,总有喝完的时候,先打点回来储备着,检测下看有无有害物质。”揭晓昙起身,被栗冉按住,“我去吧。”


    “这里地形复杂,感觉会有邪恶物埋伏在周围,我的灵感强,可以感知邪恶物,你去太危险了。”


    揭晓昙犹豫片刻,仍不放心栗冉去,许藐拍拍他的肩膀,把装水容器递给栗冉:“万事小心。”


    栗冉拿着容器,往岸边走,正值涨潮,墨汁般的海水如同舌头,一寸一寸舔舐着岛屿。他蹲下身子接水,感觉透明的海域被黑色的实体渐渐填充。


    一个巨型鲸鱼般的庞大身躯从水面浮了起来,它的身上长满了口器,一张一合间,嘈杂的魔音贯穿着栗冉的耳朵,让他头疼欲裂。


    刻板的单调的音符,极端刺耳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添着柴火的夏清都似有所感,眼神缥缈地望向栗冉接水的方位。


    “怎么了?”揭晓昙不悦地看向他,“你担心栗唯啊。”


    “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叫爸爸、妈妈。”夏清都恍惚道。


    第067章 储备粮


    “你听错了吧。哪儿有什么爸爸妈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自己吓自己。”


    揭晓昙白了夏清都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打算过去找栗冉, 抬头发现栗冉拿着水壶回来了。


    栗冉揉着耳朵,皱眉脚步虚浮,揭晓昙看着有点担心。


    “打好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栗冉把水壶放到篝火边,疲惫地走进帐篷。


    揭晓昙本想跟进去,许藐冲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两顶帐篷, 揭晓昙和许藐在一顶帐篷里,栗冉、夏清都和邹子洁在另一顶帐篷里, 就这么睡了一宿。


    栗冉被噩梦缠绕,闭上眼睛, 自己在如墨水一般的深海里沉浮,黑色的鲸状生物环绕着他打转,托举着他的身体, 水面折射下来的光刺痛着他的眼睛。


    第二天醒来, 大家都已经在外面坐着了, 栗冉头疼欲裂地揉着脑袋, 虚脱地坐到石头上。


    “睡得可好?”揭晓昙递给他一个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清澈的、热腾腾的白开水, “这水是我烧开、蒸馏出来的, 昨晚我就试过, 没有问题, 可以喝。”


    “试过?怎么试?”栗冉疑惑, 他不记得他们带了测试水质成分的仪器。


    揭晓昙吐吐舌头不愿多说,许藐却正色道:“是阿昙亲自喝下去试的, 一晚上没事,才敢给你喝。”


    栗冉心一惊:“自己喝?万一这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哎呀,我这运气不是很好吗?没出问题啊。许藐你别小题大做,搞得我弟以为欠了我多大个人情似的。”揭晓昙笑着摆手。


    许藐的神情没有因他的话而放松,反而更加严肃:“阿昙,这和运气不运气没有关系,并不是你运气好,没出事,你就没有承担任何风险。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确保我们的安全。你对谁好,谁就必须要知情,并且领情。”


    他的最后两个字“领情”特意加重了音调,说的时候盯着栗冉,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栗冉接过水杯,沉默地喝起来,也许是浸泡了揭晓昙的心意,这水喝起来格外温暖舒服,连头痛都缓解了许多。


    来到千鸟屿的第一夜还算安稳,除了白雾依旧浓郁,没有任何怪物来袭击他们,看来危险都在白雾里面。


    揭晓昙分发了压缩饼干当做早餐,接着规划了进岛的分工:邹子洁打头阵,他和许藐跟着进去后兵分两路探查,栗冉和夏清都暂时先守家。


    这安排一出,邹子洁连早餐都吃不下了,哭丧个脸看向四人:“你们排挤我。”


    栗冉和夏清都对视一眼,没作解释——邹子洁的感觉没有错,作为团队里明显可能拖后腿的人,并且还和他们不熟,被排斥是很正常的事,他俩对这傻大个也谈不上喜欢。


    虽然,揭晓昙这安排是有点针对人了,但毕竟揭晓昙才是这次行动的队长,他的风格就是出了名的偏私,且不可能被任何人更改决定。


    “子洁,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什么时候排挤你了?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们出舱起就带着你,一直把你当做团队的一份子在照顾啊。”揭晓昙眨眨大眼睛,表示听不懂。


    邹子洁气得脸都红了:“你让我打头阵,我什么异能都没有,也不会基本的防身术,这不是让我去当炮灰吗?”


    揭晓昙道:“什么叫炮灰呀,我和许藐就在你后面,就算出了事,我们也能马上赶去支援你,你不相信我们?”


    “就在后面是多后面?你俩贴着我走吗?还是——我一进去,你俩就躲得没了踪影?!”


    “邹子洁,你别对阿昙这么大声,他的安排是为了我们好你听不出来吗?”许藐阴沉着脸,“你自己也说了,你什么都不会,那你除了能打头阵暂时吸引火力,还能有什么作用?”


    “许藐,你这说的意思怎么就变了呢!”揭晓昙急得揉揉头发,“他的话是难听了点,虽说是吸引火力,但火力还没落到你身上,我们绝对会来救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没说错啊,你在这儿说团结他听不懂,我就让他现实一点分析。既然是一个团队,那队长的分工你就得接受,总要为团队做出点贡献,你才能要求我们接纳你吧。”许藐不咸不淡地道。


    这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倒是打得很好。可惜栗冉和夏清都都不是很善于言辞的人,也不爱解释,只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凑不了这个热闹。


    邹子洁的脸上先是暴怒,后面转而委屈,再到后来只有无奈和不甘,揭晓昙和许藐说得再好听、再冠冕堂皇,他也听明白了自己被牺牲的事实,而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他只能接受。


    他只是听着听着,觉得鼻子有些酸,想回家找爸爸妈妈了。


    安排无法更改,邹子洁穿上防护背心,拿上登山杖,穿过浓雾,往密林深处走去。揭晓昙和许藐也是全副武装,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里,栗冉和夏清都守在营帐旁,等待他们出来。


    起先,邹子洁进去恍若一只惊弓之鸟,踩断根树枝都以为是什么东西出来,要跑回去,一手抓住许藐,另一手抓住揭晓昙,死活不放。许藐和揭晓昙都无语了,这傻大个力气又很大,吱哇乱叫,三人只得跟连体婴似的一起巡逻。


    直到傍晚,三人一同从浓雾中穿出来,栗冉和夏清都在水边都坐得快睡着了。


    五人面面相觑,揭晓昙纳闷道:“整个岛走了一遍,目前什么怪物都没看到。”


    “是啊,早知道跟我爸说一声,直接带人登岛得了。”邹子洁累趴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道。


    “你爸?”许藐看向他,“你爸是谁?”


    “他的身份我不好说,反正,等千鸟屿被肃清干净,女王承诺他会是新的岛主,替联邦守住这片区域的制海权。”


    “啧,这么说,要是我们真在岛上对你做了什么,你爸爸不会放过我们?”许藐哼笑道。


    兴许是一天下来,三人同行,关系得到了缓和,邹子洁边往外倒鞋里的沙子,边道:“你们这不是没把我当炮灰吗?”


    “他人真要是死了,谁会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再说,就算他爸给他报仇,他死都死了,难不成能复活?有什么意义。”揭晓昙也开起玩笑来。


    栗冉笑笑,端着他和夏清都白天在附件山脚采的蔬菜烤串,坐到了邹子洁旁边,从背包里取出食盐、辣椒面等调味料。揭晓昙也从背包里拿出栗冉之前给他买的猪肉脯,分享给大家吃。


    五人一起有说有笑地烤起串来,邹子洁平时看着挺傻,揭晓昙拿他开玩笑他也不真的生气,讲起冷笑话来也很有意思。


    栗冉举着一串烤好的野菜,递给了邹子洁:“其实,我们也没有那么讨厌你。”


    “谢谢,也许是我想多了,我一直没什么朋友。”邹子洁咬着嘴唇道。


    “性格上,比较不自信?”栗冉敏锐地觉察出对方的犹豫。


    “大概吧。”


    “别看揭晓昙那么跋扈,其实他人很好。”


    邹子洁苦笑:“他是对自己人很好,对其他人很差。比如他对你就很好,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可是对我看我对他有没有用吧。”


    “说什么呢,储备粮!”一袋猪肉脯当头砸来,揭晓昙叉着腰在对面狂笑。


    “没说什么!我给栗小唯泡茶!”邹子洁抱住猪肉脯,拧开栗冉的枸杞茶杯杯盖,往里倒热水。


    栗冉感到好笑:“他为什么叫你储备粮?”


    “Emmm,今天在山上的时候,他说我要是不听话,等你们没粮了,就把我吃了。”


    “真的假的啊。”


    “看他那神态不像是开玩笑。”邹子洁缩着脖子打了个抖。


    “哎,我真羡慕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喝得进去枸杞茶,你得有多淡定。”


    “就目前来说,这岛不还挺安全的嘛?”栗冉摇摇蒲扇,抿了口枸杞茶,想到什么似的举起杯子,“你要不也尝尝?”


    “嗯!尝尝!”邹子洁捧住杯子,转了一圈,特意找了栗冉没碰过的地方下嘴,“啊,有点甜甜的。”


    “晚上风大,暖暖身子。”


    邹子洁喝了热水,却晕晕乎乎的,像喝了酒似的。他撑着脑袋,衬着篝火的火光打量栗冉的那张脸。


    墨色背景下,栗冉的五官轮廓硬朗英俊,眉峰凸起,鼻梁高挺,嘴唇淡薄如樱,怎么看怎么好看。


    “其实,你这种深邃的长相,应该是年纪越大越有男人味,就像我爸一样。”


    栗冉噗嗤一声笑了:“那——叫声爸爸来听听?”


    “我靠,你占我便宜啊!”邹子洁推了他一把,“我爸可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


    “不过呢,你以后应该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人,那时候的你,就是帅气大叔,能迷倒一片小姑娘那种。”


    “那到时候你再看看,这Flag倒没倒。”


    “你们这种大人物,是我想见就见的么?”邹子洁说着,越发摇摇晃晃,他砸吧了几下嘴,栗冉感觉有点不对,正要去扶他,一下就倒他怀里了。


    他伸手一摸,邹子洁的额头竟然滚烫。


    揭晓昙正和许藐说话,余光看到这边有动静,马上过来:“邹子洁怎么了?”


    “发高烧。”栗冉有点懊恼之前没关注这人的状态,光顾着聊天了。


    “应该是白天在山里待久了,瘴气入体,中毒了。”许藐查看了下他的眼白道。


    第068章 海鲜宴


    “我去找草药。”许藐将邹子洁交给揭晓昙照顾, 起身往山边走去。


    “一起吧。”栗冉跟着道。


    凭借着共情法,他身上全知者的技能日渐熟练,虽说达不到本途径修炼者那么精通, 分辨药材、识别物体成分这种基本的能力还是有的。就算他不知道瘴气用什么草药治疗,听许藐描述,也能帮忙找找。


    自古地球起,瘴气就并不罕见,山林沼泽里的有害气体、动植物死亡后腐烂产生的毒气,都可以叫瘴气。


    许藐熟读药典, 在他的指导下,两人找了几种药材, 回去医治邹子洁。


    一种是薏苡仁,一种乳白色的植物种仁, 除去外壳、黄褐色种皮和杂质后,翻炒泡水服用,就可以轻身辟瘴。


    还有一种是槟榔子, 也就是常吃的槟榔里的那颗种子, 也是内服。


    其余还有些雄黄、苍术, 拿来在火堆里烧了熏。


    一番操作下来, 邹子洁的症状明显好转,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活过来的邹子洁看着许藐和栗冉脸上明显的倦色, 满脸羞惭, 磨蹭着走过去帮忙分干面包:“谢谢你们啊, 多亏你们, 要不然我就被毒死在这里了。”


    栗冉笑笑表示心领, 揭晓昙在旁边道:“也不知道你身体怎么这么弱,我们仨一起走的, 就你被瘴气毒倒了。”


    邹子洁郁闷道:“就是啊——不过咱们运气真好,山上竟然正好就能找到解药。”


    许藐冷哼一声:“不是运气好,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任何毒物,十步之内必有其解药,你没听说过吗?”


    “这么神奇啊!”邹子洁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凑过去,“小藐哥,你辛苦了,我给你捏肩膀啊。”


    许藐不自然地移开身子:“你给栗唯捏去,别碰我。”


    被嫌弃的邹子洁又巴巴地跑到栗冉身边:“小唯哥~”


    栗冉倒是很受用,甚至闭上眼睛:“嗯,再用点力,等下帮我把枸杞茶泡了去”


    “好嘞!”


    “啊!”四人正在帐篷外歇着,夏清都惊恐的声音从海边传来,揭晓昙唰地一下站起来,面色严肃:“刚刚夏清都去洗脸了,发生了什么事?”


    栗冉也赶紧撇下邹子洁,往海边赶去。


    只见夏清都坐在沙地上,抱着一条受伤的腿,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腿上是触目惊心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眼。


    “怎么回事?”栗冉蹲下身去查看,夏清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刚刚这沙地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爆。炸了。”


    “什么?!”刚刚赶到的揭晓昙、许藐和邹子洁都愣在了原地。


    偌大的沙地,在他们的眼中,瞬间成了一个无法轻易下脚的地。雷。阵!


    听了夏清都的警告,大家都不敢妄动,可爆。炸并没有因此结束。


    砰砰砰砰砰砰!


    毫无征兆地,剧烈的爆。炸此起彼伏,在栗冉的前后左右随机响起,最近的一个甚至在他的脚边,一块鹅卵石直接被崩成石片,差点刺伤栗冉的眼睛,还好他躲避及时!


    “啊啊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邹子洁直接被炸飞,撞到树干上,嘴唇瞬间流下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子洁你怎么样!”揭晓昙也不敢乱动,只能隔得远远地朝他大喊。


    邹子洁那边没了声响,栗冉的心一沉,夏清都越发将栗冉的脖子搂紧,许藐则是匍匐着冒着极大的危险往揭晓昙身边移动。就在大家都以为邹子洁死了的时候,远处传来几声咳嗽,接着是邹子洁扯着嗓子喊的:“晓昙——我、没、事儿!我肉厚——刚刚撞疼了,我揉了揉!”


    “你要吓死我们啊!”揭晓昙暴怒大吼,邹子洁回喊:“我回来找你们!”


    “你别过来了!你是不是傻啊,就待在那里别动,等着我们过去!”


    “哦!好!”


    “没事吧。”感受到夏清都在怀里松了口气,栗冉揉了揉他后脑勺的软发,夏清都在栗冉怀里蹭了蹭,“好可怕呀。”


    “看来千鸟屿知道我们来了,在把我们往岛中心赶。”许藐紧紧的捏住揭晓昙的手,俩人手心里全是汗。


    “这反应可真够慢的。”夏清都吐槽。


    “可我们第一天去,山上不是空的吗?”揭晓昙紧张地睁大眼睛。


    “兴许现在不是空的了。”栗冉道。


    四人互相掩护着,往岛内跑去,帐篷已经是不能要了,四人的衣服也都被砂石擦得破破烂烂,细密的血水渗了出来,惨不忍睹。


    找到邹子洁汇合,栗冉将他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确实没有大伤口,邹子洁不是在忍痛逞强,才放下心来。


    五人迫不得已往山上转移,刚到林子口,疏疏的声响就铺天盖地地从密林深处传来,那是树叶被风扇动的沙沙声,以及鸟类羽毛扑腾而过的极大阵仗。


    如黑云压境,五人头顶的光线很快被遮挡,一种深夜的恐惧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沿着脚底、顺着背脊,涌现嗖嗖的凉意。


    “不好!快跑!”感受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俯冲而来,揭晓昙迅速把身边的栗冉推开,在地上随手抄了根木棍朝天上的不明生物抡去。


    砰的一声,一只黑色肥硕大鸟被砸向了树干,吓得夏清都马上拿双手堵住耳朵蹲在了地上。


    “阿昙!”赶走了一只只是开始,揭晓昙的双臂紧接着便被大大小小十几只黑鸟站满,尖锐的犹如地狱生物的长喙狠狠地扎进他的血管,圆圆的眼眶空洞、黑白分明,长喙上沾染着红色血水,津津有味地砸吧!


    许藐不是武士途径,武力值不够,根本无法赶走这些可恶的鸟类。他情急之下掏出一根木制短笛吹奏起来,曲调曲折急迫,意在驱逐催促,那些鸟却充耳不闻。


    吹笛者的异能对它们起不了丝毫作用!


    唰!唰!唰!


    几道剑气破空而来,黑鸟被杀死,摔在地上,揭晓昙恐惧地看去,只见栗冉手握着一柄桃木剑,伸手将他拉了出去。


    揭晓昙双臂血肉模糊,栗冉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罩在他身上,挡住他的伤口:“手还能动吗?”


    “只是皮肉伤,骨头和筋都没事。”揭晓昙安慰道。


    “好。”栗冉不再多说,挥着剑挡在四人面前,带着他们一步步往外退,一直退到了林子外,这群鸟才消停下来,不再追过来。


    “林子里有东西,它们在守护。”揭晓昙疼得嘴唇发白,许藐沉默地扯下自己裤子上的布条,碾碎止血的草药为他包扎。


    “这可怎么办,沙滩上有爆。炸,树林又不让进!外面的把我们往里赶,里面的把我们往外赶,还让不让人活啦!”邹子洁都快急哭了。


    “外面的爆。炸好像停止了。”夏清都指指沙滩。


    “你的腿需要包扎吗?”栗冉低头查看夏清都的腿,没再流血了。


    “不用不用,我单脚跳也是可以的。”夏清都故作轻松地笑笑,还示范了个金鸡独立。


    五人面色凝重地往海滩走去,前两天略带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


    栗冉蹲下身子,伸手在方才爆。炸的坑点摸了摸,摸出来一个片状的东西,迎着阳光端详片刻:“是花甲。”


    “花甲?”夏清都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指放进嘴唇咬了下,“那岂不是可以吃?”


    “准确来说,是退潮后,在沙滩上留下的海洋生物。螺类、虾蟹、贝壳,是引发爆。炸的源头。”许藐视察了一圈,补充道。


    “那么只要我们赶在完全退潮前,把它们全部捕捞起来,处理掉,就不会再发生爆。炸了?”揭晓昙推断着。


    “是这个道理没错。”


    “怎么处理呢?放生?扔回海里?”邹子洁不解。


    “扔回海里多可惜。”栗冉逆着光,疏朗一笑,揉揉身边人的脑袋,“我们清都不是馋了吗?捞上来吃啊。”


    五人回到之前的营地,把能用的医疗药品捡起来,各自处理伤口。晚上,揭晓昙又动手做了几个木犁和网兜,用于明天捞海货。


    第二天,下午三点,海水开始退潮,五人拿着各自的道具,到海边赶海。


    揭晓昙和栗冉力气较大,各自在腰间围了个犁,在海浪和沙滩的边界处犁沙,许藐拿着网兜跟着他们捡。海货一被犁出来,很快就被海浪冲到水里,许藐便弯腰从水里摸起来,装进网里。这是他们实验多次总结出的方法,效率最高。


    邹子洁和夏清都力气较小,被安排在岸上犁地,岸上没有海浪的阻力大,感受到犁地的过程中有阻挡或是沙子有鼓包,就停下来,将残留在沙中的海货排查出来,这叫查漏补缺,收获漏网之鱼。


    两个小时下来,帐篷附近的海货都被捡干净了,栗冉直接在海边支了一口大油锅,把梭子蟹全部倒了进去。花甲一类的,围海做了个水槽,放里面吐沙。


    没多久,一桌丰盛的海鲜宴就做好了,海风中飘荡的都是海鲜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等食物凉一点,揭晓昙过去摸了一个梭子蟹扔嘴里,一口一个,嘎嘣脆,甚至不用吐壳儿,跟小零嘴似的。


    “嗯,真香,老弟你手艺真不错。”


    “真的嘛?我也来尝尝。”邹子洁过去嗦了个猫眼螺,瞳孔肉眼可见地瞬间变大,冲栗冉比了个大拇哥,“小唯你,真神了,比拉莱耶的星级大厨都绝。”


    “行了行了,别商业互捧了,这么多呢,吃不完,咱的帐篷就得炸了。”许藐泼凉水道。


    “死透了,还会炸吗?我吃进肚子,会在我肚子里炸?”夏清都惊恐地低头,捧着肚子。


    “赶紧吃完,真说不准。”栗冉故意逗他道。


    第069章 活动线


    将岸上的海货做成了海鲜宴, 爆。炸果然减少了许多,只要按着潮涨潮退的时间规律捕捞、处理,就不用再害怕, 可以放心地在营地住下来。


    起初几天,海鲜宴新鲜、解馋,五人吃了个爽,后来海货越来越多、泛滥成灾,大家吃得都有些反胃,干脆捞上来用热水烫熟了扔山里, 吃都懒得吃了。


    等揭晓昙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五人再次尝试着进山。


    天气渐热, 树荫比前次来时更加葱郁繁茂,黑压压地罩在头顶上, 隔绝了外部的阳光,反倒沁出阵阵阴寒之气。


    “你们发现没有,这山上最多的是鸟, 其次就是蛇、飞虫一类, 其他的连老鼠都很少见。”揭晓昙压低嗓音道, 伸手拨开一片垂下来的阔叶, 示意他们先往前走。


    许藐停了下来,目色深沉地看着他:“不是叫你好好修养吗?这几天趁我们不注意, 又进山了?”


    见自己说漏嘴, 揭晓昙吐吐舌头, 又开始装傻:“没有啊, 我就在外围转了转, 还有上次你们也来了啊,没发现这个现象吗”


    栗冉、夏清都、邹子洁见俩人拌嘴, 都不插话,看戏似的往林子里钻,许藐将揭晓昙推了一把,让他走到自己前面:“阿昙,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了。”


    “哎哟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你这样对我合适吗?”


    “晓昙说得没错,这山上确实没见到四条腿跑的生物!”见许藐就快要发怒了,邹子洁赶紧转移话题。


    “不管了,先进去吧,我在前面走。”邹子洁拍拍胸脯,给自己壮胆。


    夏清都望着看不见尽头的漆黑密林,心里没来由升起恐惧,拉了一把邹子洁:“先别。我们一起。”


    邹子洁回头,咧嘴一笑,正好有一块人造太阳的光斑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他脸上,明暗之间,青年清爽意气、十分炫目。


    “总要让我为这个团队做点什么吧,我年纪最长,之前一直依赖你们,的确也该走在最前面一回。”


    兴许是平时养尊处优,邹子洁的皮肤可以说是他们之中最为白皙幼嫩的,在礁石旁时,平日最招蚊子的栗冉都没他夸张,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红肿的蚊子包。揭晓昙还开玩笑,说把邹子洁放帐篷里,他们四个人都可以睡安稳觉,不怕被蚊子叮了。


    邹子洁的脚一踩上密林更深处的土壤,四面八方便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其他四人瞬间警觉、进入防备状态。


    “那是蛇的腹部在枯叶上摩擦的声音。”消化了全知者材料的栗冉判断道。


    一听到“蛇”的字眼,许藐马上举起腰间短笛,放到唇边,与此同时,数百只蛇从腐叶堆中探头而出——原来它们早已蛇行到他们周围,只是潜伏在四周,蛇皮颜色竟然和腐殖质的黄褐色一模一样!人类肉眼完全无法分辨!


    啪啪啪啪!


    揭晓昙和栗冉一人捡了一根木棍,将腾空而来、企图咬向他们脖颈动脉的毒蛇一一挥倒在地,夏清都被揭晓昙护在身后,怕得瑟瑟发抖。


    处于蛇群漩涡中心的邹子洁一动不敢动,奇怪的是并没有一条蛇上前去咬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而是互相交叠着、一圈一圈的沿着他的脚边盘旋,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它们想把邹子洁吞掉运到蛇窝里去!”栗冉目光一凛,“许藐!赶紧吹笛!”


    许藐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手心也全是冷汗,马上将短笛吹奏出声,一声极长的高音后,所有的蛇都定住了,仰着头吐信子,判断命令的源头。


    “有用!接着吹!”


    接着是急促重复的短音,湖中涟漪般在空气中一圈圈荡漾,似在催促、似在驱赶,蛇群渐渐松动,跟随着乐音往许藐的方向缓慢蛇行。


    许藐弯着腰,极快地换气接着吹,将蛇群引导到密林远处,远离中心、他们即将去的地方。


    远远地,许藐腾出手,无声地比了个“OK”,示意栗冉他们往密林中心继续走,不用管他。


    “走吧。”栗冉拍了下僵直如僵。尸的邹子洁的背,发现他的衣物全部被汗水浸湿。


    “呼。”邹子洁松了口气,刚死里逃生,抬头看到一堆黑压压的羽毛向着栗冉兜头而去,心脏又是一紧!


    上次遇到的那群,攻击揭晓昙双臂的黑鸟!


    “小唯让开!”邹子洁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栗冉推了出去,下一瞬,数十只鸟将他双臂上的衣服叼起,他整个人以十字架的姿态被鸟群衔到了空中!


    “邹子洁!”揭晓昙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往空中掷去,他想上前为邹子洁帮忙驱逐黑鸟,却被夏清都拉了回去。


    “昙哥,不能过去,越过这片腐叶层,就是黑鸟的地盘,你忘了你手上的伤吗?”夏清都提醒道。


    “那怎么办!我们不可能看着邹子洁这样不管!”


    砰!咔嚓!揭晓昙话音未落,邹子洁便被重重地摔在的地上,双臂以一种扭曲如木。偶的姿态反拧至身后,骨头粉碎性骨折!


    邹子洁没挪几步,这群鸟又提起了他的袖子,再次将他重重摔下!


    第二次、第三次!邹子洁在地上砸出的红色血坑在空中看去犹如血色水杉,在密林中恣意长出,每一次都距离岛屿中心更近!


    “呃呃啊!”再次摔落在地,邹子洁疼得满脸通红,嘴唇残破,却挣扎着往与他们三人相反的方向爬,揭晓昙不解地大喊:“回来啊,邹子洁,我们在这边!”


    邹子洁吐了口血水:“晓昙小唯,你们别过来,这黑鸟活动的区域一旦被推进,就不会再回去了。”


    “你们等着我等我把这条路开辟出来,你们就可以、就可以直接走到岛屿中心了咳咳咳”邹子洁一边说,嘴里一边呕出血水,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摔得粉碎,无力回天了。


    “为什么,为什么研究所给我们带的东西,在这片岛屿上都不起作用啊!这种危险程度的岛屿,连收容物都不让带,难道靠我们五个人靠肉。搏吗!”夏清都的眼睛里流下泪水,栗冉摇摇头:“这么多的黑鸟,哪怕是带收容物来,也镇压不住。”


    “它们的习性为什么如此诡异,专门盯着人的胳膊攻击!”


    夏清都的一语点醒了栗冉,他头脑中的神经开始剧烈跳动,太阳穴突突的,血管似乎要从皮肤下爆开!


    只存在蛇和飞鸟的岛屿专盯着人胳膊攻击的黑鸟


    “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栗冉双目血红,双拳攥紧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这千鸟屿所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外围的防御措施竟然对人类有如此大的恶意!付出巨大代价的背后,会是相应的回报吗!


    远处,邹子洁用血开辟出一条道路,硬生生地将黑鸟的分割线拉到离中心只剩几百米的位置。可就在那个位置上,他一口气呼出去便再也没了动静,眼睛直愣愣地定在栗冉的身上,似乎在叫他们赶快过去。


    栗冉的心里酸涩一跳,前几日邹子洁的赖皮嬉笑犹在眼前,这么快就生死分离,他甚至都没能接受这一事实,可这种事在如今邪恶物横行的世界里是如此是寻常。


    “栗唯你干什么!”没有任何预兆,栗冉拔出腰间的剑便狠狠地向自己的左臂砍去,作为人类的手臂像根零件般毫无生机地掉落在地,掉在了揭晓昙的脚边,吓得揭晓昙险些晕厥。


    他几乎是立马弹起来,打开急救箱,疯了般向栗冉手臂的端口包去。


    以现在的科技,止血是很快的事,可栗冉要想将手臂再续上去,可就要争分夺秒了!


    他是疯了吗!!!!揭晓昙在心中怒吼。


    栗冉白皙的脸上溅满了自己的鲜血,他淡然地将剑递给夏清都:“我只有一只手了,操作不便,你帮我砍下来吧。”


    夏清都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可他和揭晓昙不一样,栗冉吩咐的事,他总是会照做的,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


    啪嗒!又一根断臂落地,栗冉彻底失去了他的双臂。


    “这岛上,不接受有双手的生物,那我砍了不就能过去了。”仿佛身上不存在痛苦,栗冉轻蔑一笑,顺着邹子洁的血迹走了过去。


    黑鸟被推进的活动线无法被推回,夏清都和揭晓昙架着栗冉,护送着他到邹子洁停留的地方。


    路过邹子洁的尸体时,栗冉蹲下身子,与他对视。


    邹子洁的眼球已经浑浊,可栗冉觉得,他的灵魂还在他身上。


    这个逞强的、良善的、无比美好的灵魂,可惜他发现得这样晚。


    夏清都不忍再看,伸手将邹子洁的眼皮抚下,让他瞑目安息。


    栗冉直起身子,雪白的绷带缠绕在他的身体两侧,犹如染血的哈达,黑鸟试探性地在他周身环绕,却无法近他的身,只能咬牙切齿地任由他将它们的活动线一厘厘缩小,直到抵达岛屿中心的神殿外。


    但神殿亦是不可靠近的,那里面散发出的纯黑恶意,连黑鸟都会胆寒,黑鸟们尖叫着冲上天空,四散开去。


    “栗唯,没事吧。”揭晓昙几乎是步步紧追在栗冉身后,生怕他虚弱地倒下,便于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接住他。


    “没事,我们进去吧。”栗冉推开门,空气里泛起的粘稠、恶心的腥味便让他下意识作呕。


    “这是在,交。媾?”紧随其后的夏清都瞪大眼睛。


    第070章 软软


    森严的古殿中央, 紫色的巨大水晶直。插穹顶,发出魅惑的妖冶的光。奇异的石头仿若被巨斧砍就,漆黑如同被烈火焚烧。


    而这诡异的造物之下, 蛇型生物扭动着肥硕的腰肢,互相交叠、摩擦着,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呕吐的气息。


    这是纯动物的场面,原始的繁殖。欲。望在这个封闭的空间抵达到极乐。


    这群生物生产得非常之快,几乎是交。媾完毕,就立即从雌性生物类似腹腔的皮下挤出一条新的、幼小的存在, 那些幼体浑身黏腻,密密麻麻地朝着穹顶爬去。


    揭晓昙下意识地抱住栗冉的腰往殿外退去, 石门却在他们即将转身的一刻轰然关闭,一丝缝隙都不给他们留下!


    “出不去了!”揭晓昙惊惶地瞪大眼睛, 栗冉锁眉只是淡淡:“出去了,这里面的东西就拿不到了,这趟就算白来, 邹子洁也白死。”


    “许藐还在外面。”


    这一瞬间, 揭晓昙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许藐没跟着他们进来送死, 还是埋怨许藐没早些处理完蛇群赶来帮他们。


    大门关上后, 整个大殿就像触动了某个机关,开始剧烈地震颤、坍塌!夏清都和揭晓昙死死地抱着栗冉, 三人才不至于在摇晃中分开。


    那群蛇型生物却没有半分将死的害怕, 哪怕是石块砸到了它们的肥胖的身体上, 也只是增添了它们交。合的刺激。


    伴随着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 巨蛇们张着嘴仰天快意尖叫, 身体没有分开各自逃离,反而越缠越紧, 互相纠缠着坠入深渊。


    岩石在撞击中裂开,岩缝之中,全是密密麻麻的寄生的藤壶,令人头皮发麻!


    “那下面,是什么?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夏清都的脸贴着栗冉的衣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栗冉的丝丝体温,稳住他的心神。


    而栗冉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如狼一般紧盯着大殿中央那颗纹丝不动的巨型水晶。


    透明的紫色之下,分明是有块漆黑的东西,在左右着这殿内的一切!


    咔嚓咔嚓!三人脚下的石块逐渐破碎,栗冉失去双臂身体不稳,揭晓昙一手揽着他,一手攀上更高的岩石平台,而夏清都则在底下推着栗冉,等栗冉上去后,揭晓昙再一把将夏清都也拉上来。


    可三人攀爬的速度远远赶不及平台崩塌的速度,三人匍匐着爬着,就像有黑色的死神在后面紧追不舍。


    栗冉叼着木剑,摆头狠狠插进身旁的石块中,随着石块塌陷向下,他借力一蹬,便站在了距离紫水晶只有咫尺之遥的石台之上。


    此刻,他的衣服早已摩擦得破碎、带着血污,热风将他的头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凌厉的眼睛中烧着炽热的火焰,本该消失在上副躯壳中的、锁骨下的锚形印记,渐渐浮现,发着金光。


    他们脚边的坍塌仍在继续,而蛇型生物坠落之后再次攀爬起来,缠绕着紫水晶,将其包裹成黑色的皮粽子。


    巨蛇接近水晶轻而易举,就像是他们天然的巢穴,而栗冉三人每走一步,脚下的石块便会落向深渊!


    “为什么它们可以靠近水晶,而我们不可以?”揭晓昙气愤难当,身体狠狠向前冲,他所在的石台却随着他的动作垮掉,要不是夏清都拉着他,他就得掉下去了。


    只不到一刻钟,三人能站的空间,就只剩堪堪两张床的长度和宽度。


    这局要如何破,栗冉也百思不得其解,而一向茫然只听指令的夏清都却盯着纠缠扭曲的蛇类陷入思索,喃喃了一句:“欢愉者。”


    “嗯?”揭晓昙正想接话,扭头便瞠目结舌。


    他看到夏清都踮起脚尖,双手搂住栗冉的脖子,热情地咬住了他的下唇。


    而那一刻,栗冉的头脑也清晰起来:怪不得上岛的五人队必须要配备一个欢愉者,原来这岛中心的最后一关是


    ——只有在紫水晶面前舍生忘死地交。欢,才能置死地而后生吗!


    此刻是为了保命加完成占领岛屿的任务,栗冉的心里没有任何抗拒,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任由夏清都动作。他的躯体不过是工具而已,既然双手都能舍弃,其他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在他们的激。吻之下,揭晓昙发现他们脚下的地盘不再坍塌,边缘的石块反而吸附了起来。随着夏清都将栗冉的衣服脱去,露出肩膀,又将栗冉推到墙上,大殿的陈设渐渐恢复。


    感受到嘴里有一丝血腥味,揭晓昙才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咬破了,尽管心里再意难平,他也终究是转过了头,用双手堵住了耳朵。


    砰!本该恢复得差不多的神殿地板突然崩开,地下好像有个巨大的圆形生物,将地板顶得拱了起来,海水迅速沿着裂缝灌进神殿,漫过了三人的小腿。


    栗冉轻轻地眯起眼睛,发现之前在海边遇到的鲸鱼,在静静地盯着他。


    水势渐大,将栗冉和另外两人隔开,成了一座孤岛,巨鲸潜入水底又蹦出,绕着栗冉转圈。


    等到栗冉反应过来时,夏清都和揭晓昙都不见了踪影。


    “软软,见到爸爸这么开心。”熟悉的、毒蛇般黏腻的声线从高处飘来,栗冉身体一颤,心瞬间揪紧。


    “栗子,在岛上玩儿得挺疯啊,为了保护你的大男友和小男友,连胳膊都不要了。”欧千一身黑衣从烟尘中显现出身形,挑起栗冉的下巴,冲他耳朵吹了口气。


    栗冉身子一麻,皱眉躲开:“这鬼玩意儿,是你带来的?”


    “鬼玩意儿?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它是我生的吗?”


    “我是人类。”栗冉看疯子一样看着欧千,人类怎么能生出不明生物呢?只有邪神可以。


    “很遗憾,这是你和别人的孩子,我只是个接盘的后爹,”欧千耸耸肩,“它长成这样,全靠你的血脉。”


    “你少颠倒黑白。”欧千向来爱迷乱人心,他说的话最好是一句都不要相信。


    “那么栗子,你告诉我,刚刚你和夏清都,是打算做什么呢?”欧千冰冷的手抚上栗冉的脸颊,视线凉薄地盯着栗冉的唇,栗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做什么,与你有关吗?”栗冉轻蔑地回看,反问。


    “当然有关,你是我的爱人,看着你惨兮兮的连手都没有,我别提多心疼,”欧千哼笑着,“一个时间里,不能存在两个软软,我把它带来给你治疗,也好让你看看,这些年我将它教的如何。”


    欧千说的话,栗冉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隐约意识到,这大鲸鱼似乎有疗愈的功能。


    欧千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木质的音乐盒,旋转发条,音乐盒马上响起一首欢快的圆舞曲。


    “这是软软最喜欢的曲子,叫做《玩笑》,来自于古地球。”


    听到这首曲子,巨鲸在水中蹦跶得更欢腾了,直接冲出水面将栗冉托了起来,滑湿黏腻的透明液体包裹住栗冉的身体,让他的伤口奇痒无比,断手处更是如同有什么长出来般撕裂得痛,令他扼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欧千伺机咬住了栗冉的双唇,闯入其中肆意掠夺,双手按住他的身体,继续着夏清都在他身上没能完成的动作。


    巨鲸之上,栗冉如海中浮木沉沉浮浮,紫水晶的光芒妖异地照彻着他伤痕累累的肌肤,欧千一寸寸摸过,所过之处是刺骨的凉意和爽快。


    邪神的欢愉效能,比欢愉者高出不知道多少,而栗冉同欧千在心灵上的契合,也远高于和夏清都。


    不知过了多久,栗冉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一轮海上明月在他眼前升起,欧千终于长叹一声,半晌后整理好衣物,将他扶起来。


    栗冉下意识地抬手擦汗,惊觉自己的双手,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原状。


    而肩胛骨处,有凸出来的一块骨头,稍一用力,两扇黑色的肉翼竟然弹了出来。


    “如果你害怕出去的时候黑鸟为难你,你可以飞着出去。”欧千笑嘻嘻地凑过去,对着他的翅膀印上一吻。


    栗冉一愣,无奈地笑笑,从某些方面来说,欧千的脑回路和他也挺像的。


    “能告诉我,软软是我和谁的孩子吗?”


    “我认为已经很明显了。”


    “是我和夏清都的?”


    “是。”


    “是这次有的?”


    “是。”


    栗冉陷入了沉默,而欧千非常明白,栗冉沉默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夏清都本该和栗冉孕育软软的机会,而如果软软不存在,栗冉的胳膊又不可能修复好。


    栗冉如果就这样回去,以后任何的时间线上,都不会存在软软了,栗冉的胳膊也会依旧断掉。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我不是人类,没有你们所谓的贞。操观念,我和软软相处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它想见你,我就带它来见你。它想帮你,我就带它来帮你,仅此而已。至于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如果你不开心——”


    “不,我很开心。”栗冉打断欧千,清澈的眸子坦诚地看着他。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许多事不能用和平年代的道德去衡量,他和欧千更是少见的常人难以理解的人,于是显得彼此更加珍贵。


    “我开心的是,尽管你知道你的出现改变不了什么,尽管你早就知道我会如何选,你还是出现了。”


    “什么意思?”


    “你出现,除了带软软来帮我的原因,其实是下意识想从夏清都身边抢走我吧。”栗冉狡黠微笑,“你不是人类,我却让你生出了占有欲,这是一件很让人有成就感的事。”


    欧千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如果栗冉像往常一样尖锐地对他,他有一千句阴阳怪气来反驳,可如此正经的、打直球的栗冉,他非常少见到,反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是吃错药了吗?你也会夸人?”欧千别过脸,却还是被栗冉发现他面上的红晕。


    栗冉笑笑:“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好像终于能看清你一些。如果你能一直这么真诚对我,我向来是不吝说好听的话的。”


    “想让我夸你,你就表现得好一点,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感受到两人温馨的氛围,软软从水面冒出头,安安静静地浮到栗冉手心处,蹭了蹭他的手掌。


    “这家伙一直在偷听呢。”欧千道。


    “它能听懂人话?”


    “它比你想象的要有灵性,更何况刚刚我们讨论的是它的生死问题。乖孩子就在旁边听着,如果是爸爸要它死,它也愿意的。”


    “爸爸、妈妈”软软的眼睛清澈见底,有种孩童般的天真,亲吻了下栗冉的手心后,又绕着他打了几转,像是在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