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楚怀秀往袄子口赶的时候, 迟意也在快马加鞭的往银州方向赶,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儿,再快一点!
谢宣的马五天能被他洗八遍, 洗的马再也不靠近水边了,谢宣一拽马,俊马立刻能变成一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后退。
兀目那伙人笑道:“闻金金,你还想拖延功夫呢?天一亮可就到了你启程跟我们回燕京的时候,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 省省力气吧。”
“哎,你们这样就太小心谨慎了吧?!洗马你也管?”谢宣吹了声口哨说道。
最终谢宣手里的马没有犟过谢宣, 乖乖的被谢宣牵到水边继续被谢宣洗。
晨光熹微, 天刚蒙蒙亮, 水涧旁的路上传来一阵阵驼铃声, 还有兀目贵族女眷出行专用的开道乐,众人听闻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谢宣周围士兵听闻之后纷纷下跪参拜, 头都埋得低低的!
谢宣仍然不动声色的洗他的马, 兀目士兵的马听到乐声之后都明显的焦躁不安起来,抬蹄欲走动又不敢走动,只有谢宣的马稳如泰山。
这支队伍很长,有了很久才走完,兀目士兵一抬眼发现闻金金和秦风已经不见了, 连他们的马一起消失了!!
兀目士兵愣在了原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刚刚不是什么兀目贵族女眷在出行, 那分明是兴庆府的人将闻金金接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兀目士兵一想到自己给兴庆府的人下过跪, 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几人当即上马,沿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谢宣坐在楚怀秀的软轿里, 二人面面相觑。
谢宣唇角一弯笑道:“幸好是你。”
楚怀秀低声道:“你先去我身后躲着,兀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必会追上来查看。”
谢宣摇了摇头道:“任何时候我都不能让你和孩子挡在我面前!”
话音未落,他掏出来楚怀秀的梳妆盒改了个浓妆模样,又翻了翻衣裳箱子,发现没啥他能穿的!
这时楚怀秀身边的嬷嬷递给谢宣一件宽大些的裙子,粉粉艳艳的,谢宣也不挑,三下五除二的换上,他捯饬清楚后对楚怀秀展眉一笑道:“我现在的身份到底是将军的小妾还是贵族小姐的贴身侍女?”
“小妾吧,尽量少说话。”楚怀秀一锤定音道,“剩下的嬷嬷们来打点,你就坐在我身旁扮演那种娇艳明媚又羞涩内敛的将军小妾,像一点儿,不要擅自给自己加戏。”
“得令!”谢宣颇感新奇笑道,“我要涂红嘴唇儿。”
楚怀秀掐了掐太阳穴,将梳妆盒里的唇纸塞给他。
谢宣一上车就扒了闻金金的人皮面具,现在浓妆艳抹的是谢宣本宣,谢宣原本就长得俊极,被他自己这么一折腾更加的艳光四射,除了身形高大些,旁处倒十分算得上是个可心的美人。
他刚收敛了妆镜,单手支颐坐在楚怀秀跟前,又羞怯又腼腆。
楚怀秀:“……”她真的看呆了,万万没想到她的夫君还有这等本事!!
还未等她细想,后面的兀目人便追了上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先用纯正的兀目语请示了一番,楚怀秀车上的嬷嬷用贵族特用的兀目语回了过去。
兀目士兵打蛇上棍黏上了,非得要护送楚怀秀等人回兀目。
谢宣暗中朝楚怀秀点了点头,示意她先答应下来,然后再见机行事。
一行人就在云州的雪鸿驿馆停留的时候,谢宣悄不声儿的领着楚怀秀跑了!
兀目士兵遍寻不到!刚要拿楚怀秀的随从出气,却发现刚刚还在的人这会儿不知为何也不见了踪迹!十分蹊跷!!
谢宣望着连绵的群山对楚怀秀说道:“我们不必翻山越岭,只要银州那边将谢廉换下去,换上与谢楚两家交好的将领,我们就能借道银州回到兴庆府去!”
楚怀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她低声说道:“顶多再过十日。”
他们逃出云州之后,一直在朝银州的方向走,然而云州位于燕云十六州的西段,此处多山地,纵然不翻连绵不绝的大山,也得翻数道小山,纵然楚怀秀身体康健也顶不住连日来的山路颠簸,一大清早她的肚子就有些闷闷的坠痛,她悄声跟肚子里的宝宝商量,再坚持坚持,马上她们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素来听话的宝宝,这次越闹腾越欢了!
楚怀秀的脸色越来越白!谢宣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扶她坐下道:“秀秀,可是宝宝在闹你了?”
楚怀秀抿了抿唇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是想闹腾着出来……”
谢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白,但又觉得自己这是第二次当爹了,应当稳重,他四处看了看,草木葱葱郁郁,并无合适的地方生产,他只好吩咐系统道:“开一下地图,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安全隐蔽的且干燥的山洞?”
系统哆哆嗦嗦开了地图模式,不停的扫描着周围的地况,它突然眸光一顿说道:“有个馊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讲!”谢宣说道。
“人在野外的生存敏感度是低于野兽的,你这样找纯属是大海捞针,不妨将野兽的巢穴占了,那里肯定是这附近最适合生产的地方。”系统说的头头是道。
“我去占?你帮我打黑瞎子还是帮我打野狼?”谢宣扶额道,“你是打算让我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成为野兽的早餐吗?”
系统道:“不用怕,秦畅给你的那枚钥匙本身就是个护身符,里面镶着狼王的牙齿,你要占地方,那群野狼也只能乖乖让出来,实在不行到时候我违反规定给你兑枪还不行吗?”
它见谢宣沉默住了,不由说道:“赶紧的吧,后面有追兵,天空马上要下雨了,不远处是蟒蛇窝阴暗潮湿不适合去,只有西面那个野狼窝可以躲一躲了,你待会儿还要去烧开水,没时间磨蹭了。”
谢宣将镇厄握在手里,然后一把将楚怀秀抱起朝野狼窝走去。
“阿宣,我能自己走。”楚怀秀坚持说道。
“没事儿,我抱着你走。”谢宣说道。
森林里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声狼嚎,听的人毛骨悚然,楚怀秀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谢宣安抚道:“莫怕,我会保护你们娘俩的。”
狼嚎声越来越清晰,甚至森林中时不时有灰色的影子窜过,显然狼窝附近的狼不在少数,谢宣如临大敌,诚然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在自寻死路。
谢宣抱着楚怀秀大概走了两里地,才找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天空中闷雷阵阵,夏初雨急,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
公狼们感觉得到谢宣的靠近,匍匐着身子口中发出嘶吼的低鸣声,欲要借机像谢宣发动突袭。
谢宣将颈间的钥匙露了出来,公狼们瞬间动作一滞,如临大敌,却又不约而同的渐渐朝后褪去,几乎是一瞬之间,一头身姿矫健的头狼顶着莫可名状的威压就要往前窜,谢宣紧了紧手中的镇厄,他无意与狼群起冲突,只要它们肯借地盘让他的媳妇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如若不然,他不介意杀光这群狼。
狼王的狼牙还是让狼群忌惮非常,头狼一直在找寻时机攻击谢宣。
谢宣抱着楚怀秀慢慢的靠近山洞,他看准旁边的石头,打算进了山洞就把石头堵上,没想到一扭头又遇到了一只母狼,谢宣刚欲抽出镇厄大开杀戒,被楚怀秀微微止住道:“这头母狼也才当了母亲。”
果然,母狼身后有一只还未睁开眼睛的小独狼,这头小狼浑身灰毛只额头一撮白毛,这是个注定要当狼王的小狼崽子!
谢宣道:“秀秀,你有所不知,母狼在刚下了小狼崽时攻击性最强!我担心它伤害到你们!”
楚怀秀摇了摇头跟母狼商量道:“我也是个母亲,我和夫君走投无路了,要借你的宝地产下孩儿,并无意要伤害你,咱们谁也不伤害谁好不好!”
母狼哪里听得懂人话,仍然十分警惕的盯着谢宣夫妇!
倒是一旁还未睁眼的小狼崽子,哼哼唧唧的要往谢宣这边爬,谢宣眉目一动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狼牙钥匙。
母狼把幼崽儿不停的叼回窝好几次,都阻止不了狼崽儿亲近谢宣。
谢宣恃宠而骄的挺了挺胸膛对小狼崽子道:“没错,我就是你爹!”
楚怀秀:“……”
系统对谢宣急道:“赶紧生火烧水,你的宝宝马上要生了!”
谢宣起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狼崽子捞在怀里,他对楚怀秀道:“快去爬到狼窝软和草上待产,我马上弄些热水来。”
小狼崽子被谢宣抱走了,母狼跟在谢宣身后急得团团转,顾不得已流了血的楚怀秀。
谢宣弄了些柴火,他没事在系统里抽到的那些纯净水可算有了去处,他又在系统里兑了一只干净的锅子,又弄了些消毒的东西和整洁的席子,他将席子铺在楚怀秀身下。
此时外面已经哗啦啦的下起了瓢泼大雨!数只公狼在洞门口罚站,母狼在谢宣周围绕圈圈,热水已经烧好了。
谢宣脸色发白的看着楚怀秀,楚怀秀安慰他道:“没事的,我有经验的,知道怎么生宝宝!你别担心!”
第132章 第132章
风雷俱动, 大雨滂沱。
谢宣在系统那里兑了一本书,主要讲怎么在恶劣环境下给产妇接生?
他哆哆嗦嗦的将书本迅速翻完,一边翻一边比对楚怀秀的情况, 楚怀秀倚坐在一旁,她伸手摸了摸谢宣怀里的小狼崽子,笑道:“沾沾喜气,希望我们的宝宝也能像这只狼崽子一样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谢宣合上书本鼓励她道!
这个小家伙指定是个急脾气,竟然提前半个月出生!
这时谢宣他们尚且不知, 兀目人已经在搜山了!瓢泼的大雨浇灭了兀目人烧山的企图。
兀目人明明怀疑闻金金进了山, 但这么大的雨已经将闻金金的形迹全都洗刷的一点儿不剩了,他们甚至连放火烧山都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放火烧山, 因为大雨的缘故他们连山都进不了!真真是气死人了。
谢宣还在兑门帘, 将楚怀秀四周都用帷幕遮了起来, 免得她受了潮气。
楚怀秀若不是意志坚定的话,这会儿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了。
谢宣凑到她跟前, 查看胎位正不正, 如果胎位不正的话,他得帮忙矫正胎位,实在矫正不过来的话,他得另想办法了。
万幸这小家伙只是闹腾的欢,胎位却是很正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 楚怀秀的肚子越疼越频繁越剧烈。
狼群想进洞来躲雨,被母狼恶狠狠的拦在了洞外。
楚怀秀只觉腰间一松, 一声嘹亮的嘤啼响彻云霄, 谢宣给镇厄消完毒,一剑斩断了脐带, 他在草堆上铺了块软绵绵的小被子,用巾帕好歹将他擦了擦后便裹在了小被子里,他将襁褓放在楚怀秀身边,自己继续处理剩下的事情。
“夫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楚怀秀问道。
谢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下子怔住:“忘了看。”
楚怀秀:“……”她伸手拍了拍啼哭不止的宝宝,想要亲自喂他喝奶,到最后却发现:她没有奶水!
楚怀秀欲哭无泪!!粉拳攥的紧紧的!!
谢宣收拾完之后,才发现楚怀秀脸色不对,他连忙问道:“怎么了?”
楚怀秀可怜巴巴的说道:“奶水没下来,小家伙要挨饿了。”
“不会!”谢宣又去找系统兑,系统这会儿也欲哭无泪了,它哀嚎道:“宿主生孩子的少,母婴区更是冷门,补货奇慢,最后一罐婴儿奶粉在三个月前被人兑了,现在还没补货。”
谢宣:“!!!”还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谢宣作为新崽崽的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崽崽饿到!他掀开帷幕,口中嘬嘬嘬把母狼叫到自己跟前,一手拎着还没睁眼的小狼崽子,一手抱着自己的乖崽儿,开始跟母狼商量道:“你暂时喂一喂我的崽崽,我就不将你的崽崽抱走,行不行?”
母狼哀哀的叫着,卧在了楚怀秀身侧,谢宣将小狼崽子放在它的身旁,又将自己的崽崽也抱了过去,两只幼崽比赛似的吃起了奶。
谢宣忙中偷闲冲楚怀秀一笑道:“我们的崽崽是个有福气的,会自己找食吃。”
外面天光大亮,狼群里接二连三的发出狼嚎声,楚怀秀不由紧张起来,谢宣安抚道:“没事儿,应该是天晴了。”
他往外探了探头,却被外面的景色惊住了,雨过天晴,绚丽的朝霞铺满整个天空,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崽崽们吃饱了,楚怀秀将自己的崽崽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哄他入睡。
谢宣回头道:“这个孩子不妨就叫他阿霞吧!”
“师长们可曾留下名讳?”楚怀秀问道。
“没有!”谢宣斩钉截铁的说道。
楚怀秀扒拉了一下崽崽的襁褓,看清楚了这分明是个哥儿,叫什么阿霞!她果断提议道:“他的脐带是镇厄斩断的,他又是在军事行动中突然降生的,这孩子生来带刀带着杀伐之气,不妨就叫钊吧。”
“是个小子?”谢宣歪头问道。
“嗯。”楚怀秀回道。
谢宣颇感遗憾道:“好吧,那就叫钊钊吧,他的哥哥叫谢则,他叫谢钊,倒也使得。”
谢宣走到她们母子身边,开始对新崽崽说道:“你要像个小狼崽子一样,落地没多久就会跑多好。”
楚怀秀噗嗤一声笑道:“又说傻话,你这是强人所难了,谁生下来就会那样?!能吃能睡我就知足了。”
谢宣夫妇不知道的是,漫天的霞光不仅仅这个山头有,甚至不仅仅是云州有,整个天下都被绚丽的霞光笼罩了三天。
齐璟连忙召了钦天监的司监询问情况,司监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天象一切正常,不是灾祸的象征。”
如此霞光不是灾便是吉,朝臣们奏吉的折子如雪花般飞进帝阙,齐璟心情微微敞亮了些。
下朝之后,谢壑抬头望了望漫天的霞光叹了一口气,天下还没冒出谢宣的消息来,不知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是否安全?!但愿迟家小子快快到达银州,这样谢宣也好现身了。
迟意日夜兼程,终于顶着漫天的霞光到达了银州,他搬出圣旨来直接走马上任,命亲信将谢廉送回汴京,等谢廉出了银州城之后,他火速重发寻找谢宣的布告,着重写明银州守将是自己。
这点儿被谢宣的系统扫描到了,系统提醒谢宣道:“现在的银州改为迟意当家了,宿主可以去投奔。”
谢宣终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一连好几日,母狼成了新崽崽的专属奶娘,新崽崽比小狼崽子吃的还频繁。
谢宣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母狼只产了一个崽?*? 儿,但凡多产一个母狼的奶水也不够吃了。
临离开前,谢宣让系统扫描整座山的山况,发现兀目人还没死心,还在山中搜寻着他们。
当然开着地图的要比盲找的更有优势,谢宣身后背着楚怀秀,将钊钊的襁褓拿宽带子系在自己的胸前。
楚怀秀心疼他,不禁说道:“夫君,我能自己走的!”
谢宣不由分说道:“背你的力气还是有的,这样咱们走的快些。”
他刚想迈步,忽然觉得裤腿一紧,母狼的嘴牢牢的叼住他的裤腿,不让他走!
谢宣低头一看,不禁头疼道:“很感谢你替我奶了好几日的娃娃,但我要走了,我在洞里放了些猎物给你吃,你快回去吧。”
母狼似是听懂了,小狼崽子已经睁开了双眼,跌跌撞撞的朝谢宣跑来,扒着谢宣的裤腿就往上爬,死活都要缠着谢宣。
谢宣只好摊牌了,他对小狼崽子说:“说真的,我真不是你爹,你爹另有其狼!”
小狼崽子才什么都听不懂呢,就要腻着谢宣,谢宣把小狼崽子抛下好几次都抛不掉,楚怀秀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养着它吧,看它怪可怜巴巴的。”
“这种东西兽性十足,适合生长在山林里。”谢宣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再次将小狼崽放在地上,狠了狠心,抬脚往前走去。
这次母狼叼着小狼崽紧紧的跟在谢宣身后,谢宣回头一看,无奈的笑了笑道:“你的崽崽有狼王之姿,跟着我只能做狗王了哦。”
母狼脚下并未停顿,继续跟着谢宣。
没有办法,两大一小,母狼母子一道出了山林,中间钊钊饿醒一次,母狼给钊钊喂了一次奶。
如此过了两天两夜,谢宣终于摸到了银州的边儿。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踏上了银州的土地,并对银州守将说:“叫你们迟将军来见我!”说完连累再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迟意带着人赶到时,楚怀秀抱着孩子站在谢宣身旁,她身侧蹲坐着一大一小两只狼!
迟意见状目光一顿,分明有些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怀秀张了张嘴解释道:“他累倒了,并无大碍。这两头狼是好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迟意,我现在需要两个奶娘,宝宝饿了。”
迟意挥了挥手,命自己的亲信去城中寻奶娘,他叫来一辆马车把谢宣放了上去,楚怀秀也抱着孩子上了马车,母狼叼着自己的小狼崽子默默的跟在马车后面。
谢宣狠狠的睡了两天才幽幽转醒,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感觉自己饿得能生吞一头牛!
楚怀秀见他醒了,将温热的蜂蜜水小心翼翼的喂给他喝。
“媳妇,我想吃肉,好饿!”谢宣可怜巴巴的撒娇道。
“先喝碗好克化的米粥,不然肠胃要受不了的。”楚怀秀温声劝道。
谢宣的头总算不那么晕了,他晃晃悠悠的坐起来道:“钊钊呢?”
“奶娘们看着呢。”楚怀秀答道。
谢宣揉了揉头道:“小狼崽呢?”
“和母狼在后院啃肉骨头呢。”楚怀秀说道。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闷咳声,迟意佯怒道:“好啊,口口声声的说要见我,结果你挨盘问了一圈就没我什么事!”
谢宣笑道:“我要见你,你这不是来了嘛,这就挺好。”
晚间的时候,谢宣如愿以偿的喝上了肉粥,边喝边跟迟意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跟谢廉、兀目人斗智斗勇的英雄事迹。
迟意算是明白了,谢宣这厮做起事儿来简直疯狂,好在结果是好的。
没多久,闻金金现身银州的事情传的天下皆知,甚至他新得了一个儿子的事儿都被人所津津乐道。
迟意为了大齐与兴庆府,特意给闻金金的小儿子办了个盛大的满月宴,人们掐指一算,这小家伙出世的时候正是天上铺满霞光的那日,难不成那吉兆应在了闻家?!
谢壑不管什么吉兆不吉兆的,他只知道他的儿子无恙又给他添了个小孙子,得知小孙子名为“钊”,他敛眸沉思,心中暗道:好名字!
第133章 第133章
谢宣在银州休整了半个多月, 给钊钊办完满月酒之后,才悠悠然回了兴庆府。
他先是往西走回了夏州,闻人驰率领亲卫军在此处等着他。
谢宣乖了乖怀里的胖娃娃, 拖家带口的去见了闻人驰。
闻人驰向前一步扶住他道:“可有受伤?”
谢宣回道:“都养好啦,现在又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他敛了敛眸,有些欲言又止,闻人驰不禁问道:“怎么了?”
谢宣叹了一口气道:“阿爹,我想把青衡送回谢家。”
换第二个人做平西王, 谢宣都不会将这话说出口, 可闻人驰不一样,在他心里闻人驰与他父亲谢壑是同样的位置, 这次他追杀西秦王差点玩脱, 若不是楚怀秀来得及时, 他想要逃脱兀目人, 至少得去掉半条命,钊钊又是在那种境况下出世的, 这一路来他担的惊不足为外人道也。
俗话说得好, 养儿方知父母恩,他在得青衡的时候,虽然青衡落生在军营里,可那时丫鬟婆子副将一大堆,还有祖父坐镇, 秀秀又是个坚韧的女子,那时他并未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但钊钊不一样, 从钊钊降生到出了云州山区,自己时时刻刻警惕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和秀秀两个人搞定一切,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谢宣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是在条件万分艰难的情况下诞下自己的,当年她只有十几岁,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有,所受的苦比自己这会儿只多不少,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甚少在她面前尽孝,着实不该。
这次他在银州地界失踪的事儿闹的全天下都沸沸扬扬的,阿娘少不得在汴京惦念着自己,暗地里不知抹了多少眼泪!
“我身不能至汴京尽孝,便让青衡替我去侍奉双亲吧。”谢宣缓缓说道,可见这次他真是惊了心。
“嗯,你们决定好便可。”闻人驰略一思索,开口答道。
众人轰轰烈烈到达兴庆城的时候,是个天气极好的清晨。
青衡和闻人鸣早就得知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就站在平西王府门口等着了。
青衡见马车停了下来,立马扑了上去,小短手小短腿并用要往车上爬,被闻人鸣一把揪住!
谢宣抱着钊钊跳下了马车,侍女将楚怀秀扶下了马车。
青衡凑上前去,仰脸看父亲怀里的襁褓,谢宣弯了弯腰将襁褓凑到他面前,笑道:“青衡猜猜看这是谁?!”
“是小弟弟吗?”青衡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伸出一截胖乎乎的手指头来戳了戳小婴儿的胖脸蛋儿,见娃娃睁开了双眼,他立马心虚的撤回手指去,自我介绍道:“胖娃娃你好啊,我是你的青衡哥哥!”
胖娃娃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吐泡泡。
谢宣一手抱起青衡,一手抱着小钊钊大步流星的朝王府走去!
楚怀秀急的在他身后喊:“危险!你至少放下一个,哪有这么抱孩子的!”
“无妨,他们都挺乖的!”谢宣哈哈大笑道。
等到了室内,钊钊又饿了,谢宣依依不舍的让乳母抱去喂奶,他将青衡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青衡是个聪明孩子,爹爹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青衡难得看他爹的脸色如此严肃认真,自己忙也挺直了小身子煞有介事的回道:“爹爹请说。”
“爹爹也有自己的爹爹和阿娘的。”谢宣想了想开口道。
“是外祖父外祖母吗?”青衡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不是,他们是你阿娘的阿爹阿娘。”谢宣摸了摸青衡毛茸茸的小脑袋解释道,“爹爹的阿爹阿娘你应该叫祖父祖母的,他们在汴京不在兴庆府,也不在熙州。”谢宣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们都很想你,想见见你。”
“爹爹是想带青衡回汴京吗?”青衡问道。
谢宣呼吸一滞,他艰涩的说道:“爹爹这次出任务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险些回不到青衡身边,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爹爹现在很想你的祖父祖母,然则天下事忠孝难两全,爹爹此身已许国便难再许家。”
青衡沉默良久道:“青衡明白了,青衡会替爹爹好好孝敬祖父祖母的。”
半晌后,谢宣抬头拍了拍青衡的小肩膀道:“我会派人秘密将你送回汴京家中的。”
“那青衡可不可以看看小弟弟再走。”青衡说道。
“嗯,现在天气要热下来了,先不走,待秋高气爽的时候再说。”谢宣说道。
“爹爹,你坏!提前这么多天告诉我,害我一直难过!”青衡小手叉腰大声控诉道。
“等爹爹的理想实现时,就是我们父子相聚的时候,你……你在汴京要好好读书,没事儿多去应国公府和颜府行走行走,他们必也十分稀罕你的。”谢宣说道。
“为何?他们为何会喜欢我?是因为爹爹吗?”青衡问道。
“也不全是,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谢宣弯了弯唇笑道。
“哼!又卖关子,坏爹爹!”青衡好奇的问道,“祖父会读《三字经》吗?”
谢宣一顿,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会!不仅你祖父不会,你曾祖父也不会,你到了汴京要好好教他们读书,记住了吗?”
“放心吧!这等小事儿就交给我吧!青衡保证教会他们读书识字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做睁眼瞎的!”一向性子内敛的青衡豪言壮语的承诺道。
谢宣一脸正直的点点头,肯定道:“好小子!”
待到秋凉菊黄之际,正好赶上谢宣的小舅舅要回乡探亲,一并带着青衡南下。
青衡站在摇篮旁跟钊钊告别道:“我要回祖父祖母家了,你自己要好好吃奶好好长大哦,等你回跑了就来汴京找青衡哥哥玩,知道了吗?!你可别忘了想青衡哥哥!!”
青衡的双眼里噙满眼泪道:“小不点儿,我也会想你的!!”
护送青衡南下的亲卫一把将他抱起,拜别谢宣夫妇后便要踏上旅途了!
谢宣的心像裂了一样疼,他追出去好远高声说道:“保重!保重啊!等着爹爹去和你们团聚!”
直到马车走出去好远了,谢宣蹲坐在门槛上哭得像个孩子。
楚怀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陪他一起坐在门槛上看青衡的马车哒哒前行。
因为青衡年纪小,马车也走的并不快,半晌之后马车才化成一个小黑点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
大约一个月后,青衡的马车才踢踢踏踏的进了汴京城,他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舟车劳顿,路上颠的胳膊腿的都酸疼酸疼的,还是对这个未知的故乡十分好奇。
一进城便掀开车帘,凤目睁得溜圆到处打量着,他不禁感叹道:“七舅爷,这里好热闹,比兴庆府和熙州城都要热闹许多倍。”
谢宣的小舅舅回道:“你阿爹就是想要天下都是这么繁华热闹的城镇,这才离家去最偏远的地方做事的,他是整个大齐最了不起的人!”
青衡微微张着小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阿爹最了不起!”
谢宣的小舅舅嘱咐道:“乖宝儿,不能在汴京城提你阿爹的名讳,谢宣与闻金金都不能提,别人若问,你就说自己是七舅爷收养的孤儿,明白了吗?”
青衡不明白,但七舅爷不会诓他,他疑惑但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我是没人要的小孤儿,自小跟着七舅爷生活,是过继到谢家的!”
说话间马车停到了宁国府,谢宣的小舅舅透过车窗一眼望见巍巍牌匾,这才小心翼翼的抱着青衡下了马车,青衡背上自己的小书架嘚嘚嘚跑去敲宁国府的侧门。
守门的小厮忙问道:“哪里来的小书生?做什么的?”
青衡双眸骨碌一转,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的问道:“教书的,府上需要夫子吗?别看我年纪小,我读的书可多了!”
守门的小厮看着这豆丁大的小童,情不自禁的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宁国府是帝师之家,到底是谁那么大的口气要来帝师家讲课?!莫不是谁家顽劣的小童闲来无事消遣他的?!
守门的小厮刚要愤怒驱赶,不经意抬头间看到主子们下朝回来了,他忍住了愤怒。
谢壑一眼就看到惠娘的小师兄带着个小童上门,早些年他的岳父带着一众徒弟们去了熙州宣儿那里,如今窦师兄回来了,还带着个小童,这小童的身份不言而喻,他不禁心中一喜,只面上不表,暗戳戳的走上前去问道:“你都会教什么书?”
“《三字经》《唐诗三百首》都可以,《四书五经》的话,我读是读完了,若给人讲解的话有些困难,需得消化三五个月才行。”青衡顿了顿,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会读《三字经》吗?”
谢壑目光闪了闪,鬼使神差的答道:“还不会,我只粗识几个大字。”
青衡又问:“你是这家的主人吗?是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我是这家的主人。”谢壑看着眼前这双水灵灵的金丝丹凤眼笑意盈盈的答道。
青衡闻言眸光一亮,刚想扑过去相认,却也知夫子要严肃,他勉励忍住,蹦蹦跳跳的就往院子里钻。
守门的小厮看呆了眼,不由说道:“主子,这……”
谢壑摆了摆手道:“这是你们小主子,日后莫要将人拦在家门口外面,惹人笑话。”
“是!”守门小厮正色答道。
谢徽将乌纱帽递给贴身侍从,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满院子追着青衡跑:“乖孙儿,慢点跑,小心绊脚磕到!”
青衡银铃般的笑声传的满院都是,他人小鬼大,狡黠的回道:“嗯嗯,我是你们的小夫子,全家都要听我的!”
“好的,祖宗!”
第134章 第134章
谢壑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青衡提起, 他将青衡背着的小书篓卸下交给一旁的随从,然后把小家伙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大步流星的朝内院走去。
谢壑边走边问道:“你爹呢?”
青衡牢牢的记住七舅爷的话, 对于父亲的相关话题闭口不谈。
“可以对着祖父祖母说说你爹的事儿。”小家伙的七舅爷失笑道。
青衡食指伸出来对了对,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爹正坐在门槛上哭呢!”
谢壑不解,又问道:“哭?哭什么?”
“准是舍不得青衡离开他呢。”青衡低声答道。
谢壑的目光放在小家伙的七舅爷身上,问道:“既然这么舍不得,怎得还给千里迢迢送了来?可是兴庆府那边有变?”
七舅爷摇了摇头道:“一切都很好, 只是那孩子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可知青衡的弟弟是在何处出生的?”
谢壑拧了拧眉头,示意他直接说下去。
“钊钊出生在云州深山老林的狼窝里, 前有猛兽后有追兵, 两口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深山里跑出来, 他见到平西王的第一句话便是养儿方知父母恩, 此身已许国难再许家,他们夫妇从那时起便合计着将青衡送回来养, 让青衡代他侍奉你们尽心尽孝。”七舅爷叹了一口气, 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实情。
谢壑敛眸沉默良久,将怀中的小家伙抱的更紧了,那孩子还真是……
惠娘正坐在花坛旁描花样子,抬头乍见自家夫君抱了个孩子过来,旁边还跟着自己的小师兄, 她眸底闪过一抹微诧。
谢壑轻声对那孩童说了句什么,便将他轻轻放下, 小家伙嘚嘚嘚的跑到惠娘面前, 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祖母,我是青衡。”
惠娘手中的炭笔应声而落, 她也丝毫顾不上了,连忙将小娃娃抱在自己怀里,近前看端详,这双妙意横生的眼睛跟宣儿长得一模一样,她忙爱怜的拍了拍他道:“乖宝,你怎么来的?”
“跟着七舅爷来的,我爹没来。”青衡一板一眼的答道。
惠娘的小师兄又把对谢壑说的话对她也说了一遍,听得她感慨万千。
惠娘摸了摸青衡毛茸茸的小脑袋道:“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我心里宣儿仿佛才青衡这么大,天天缠在我身后或者扒着锅沿讨果子吃,像只小馋猫一样,那时我还心里犯嘀咕,生怕将他养歪了,长大了没有出息。现在我也看开了,孩子若有出息便报效国家,若没出息承欢膝下也挺好的。”
青衡听得似懂非懂,他仰头问道:“祖母会背《三字经》吗?”
惠娘疑惑的看向谢壑,谢壑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惠娘低头笑道:“不会背。”
青衡双手一合,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煞有介事的说道:“赶明儿起你也来听课,祖父曾祖父都不会背呢,咱们家的学问着实令人堪忧,我得对你们要求严格一些,不然出去旁人会笑话的。”
惠娘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肯定十分勤奋好学!”
青衡见祖母态度良好,他紧紧蹙起的小眉头终于稍微松了松。
一日下朝,谢徽谢壑父子急匆匆的往马车的方向赶,蔺冕紧跟慢跟才跟上他们的步伐,邀请道:“谢叔叔,临渊,去我们家喝两盅啊?”
谢氏父子同时摆了摆手,异口同声的说道:“不了,不了,赶紧回家听课去呢,今天的课业有点重。”
蔺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道:“什么?陆翰林进京了?”
“没有,师父在江南的鹅湖书院待的好好的呢。”谢壑回道,“我家最近新来了个夫子,讲学讲的可好了!”
蔺冕不信,这天下除了陆恪谁还配给帝师谢壑讲学啊?连大齐科举的参考书目都是谢壑编的呢!
他十分好奇,也不邀请谢壑父子来家喝酒了,他自己上了谢家的马车跟着一起去瞧稀罕。
马车停在宁国府大门,谢壑这才叮嘱道:“待会儿夫子问你会背《三字经》吗?你必然是不会的,记住了吗?”
“啊?”蔺冕迷茫了,然后下车晕晕乎乎的跟着谢家父子往门里走,不多时果然在西榭台的亭子里看到一抹正襟危坐的小身影,遥遥的望过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蔺冕更加疑惑,那分明是个稚童,再如何天纵奇才也当不了谢壑的夫子吧?!
谢家父子去内院把官袍换掉,各自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袍子,这才施施然来到西榭台。
凉亭里,青衡和蔺冕已经火热的聊上了。
青衡歪头打量着蔺冕的官袍,对蔺冕说道:“披红着绯必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你也不会背《三字经》吗?”
蔺冕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谢临渊哪里是回来听人讲学的?!他明明就是着急逗孙子了!!
思及此处,蔺冕果断的摇了摇头道:“不会背。”
青衡倒吸一口凉气,偷偷摸摸的问道:“汴京的大员这么不学无术的吗?!”
蔺冕喜提黑锅一口!
青衡痛定思痛,说道:“无妨,我来教你吧,待会儿你认真听讲,必不会差的,为官做宰的哪能不识字?!”
蔺冕见他说话一套一套的,也觉得有意思,遂命人添了张桌子,亦跟着谢家父子一起学习。
渐渐的,蔺冕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这孩子讲的……怎么都是帝王心术?!
一节课罢,小家伙被惠娘抱去吃甜点心,蔺冕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道:“青衡的夫子是谁?”
谢壑摇了摇头道:“哪里有旁人?我听跟来的人讲,他们两口子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青衡跟着宣儿的日子远远不如他在兴庆府的日子,青衡的启蒙都是闻人驰教的。”
蔺冕一拍额头道:“我说呢,一般孩童见到当官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倒是胆子大,还能凑上来跟我聊两句,嗯……顺带鄙视一番。你这天天听他讲学,是观摩他到底在兴庆府都学了什么?”
谢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哪里是孙子给我讲学,他才多大,懂什么呢?这是儿子借孙子之口给我上课呢!”
蔺冕摸了摸下巴道:“不……不能吧。”
“那小子什么做不出来?!”谢壑回道,“他是真的觉得汴京无药可救了,劝我北上呢。”
“……”蔺冕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与他只是选择不同,志向却是一样的,兴庆府的百姓是百姓,熙州的百姓是百姓,同样……大齐的百姓也是百姓,连我也走了,谁来时刻劝谏君王,那大齐的百姓岂不是活的更惨了吗?!”
蔺冕想起这些年来的朝堂党争越来越不顾百姓死活,若不是谢壑来回抵挡一二,说不定会发生什么离谱的事呢?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西秦归服了兴庆府,天下三分之势昭然若揭,兴庆府名义上还隶属大齐,可惜不归汴京管辖,若是旁人辖制兴庆府的话,汴京的朝臣还能规劝游说一番,劝其彻底归属汴京,享异姓藩王待遇。
但如今谁敢跑去平西王府劝说闻人驰?!
且不说闻人氏与齐氏之间的陈年纠葛,大齐多少世家曾是闻人氏的臣子?!好开这个口吗?或者说是有脸开这个口吗?
如今只能顺其自然,说是顺其自然,其实就是放任闻人氏统一九州南北。
齐璟如今在宫里待的恐惧日深,朝臣们是靠不住的,所能依靠的唯有些亲缘,最近兀目使者派人来汴京收岁币,隐隐有想联姻的念头。
他看着宫里这些未出嫁的妹妹们,将目光缓缓移到淳安公主身上,淳安现在谈婚论嫁的话是有些早,再过个三五年才更合适一些,可她是嫡公主啊,身份足够高贵,性情端庄稳重,人又颇有些才学,嫁去兀目和亲再合适不过,如果能劝动兀目可汗能和大齐联合出兵荡平西北之地就更好了。
现如今朝臣们都是放任兴庆府的态度,便也以为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是这个态度,殊不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要的是闻人氏彻底消亡,而不是面和心不和的臣服齐氏。
只有死人才不会争抢,不是吗?
淳安公主被宫中和亲的流言吓的什么似的,又被她皇兄阴恻恻的目光盯地遍体生寒,寝食难安,一方面她想着自己还小,便是和亲也和不到自己头上,自己又是嫡公主,便是皇兄同意母后也不能同意,一方面她又觉得身在皇家一切都难说,小小年纪就派出去和亲的皇家公主不是没有!
天人交战一番,她也失了主意,偷偷摸摸的跑出宫去宁国府找自己的手帕交卯娘玩,她许久没见过卯娘了。
刚到卯娘的绣楼就见卯娘怀里抱着一个小童,在一笔一划的教他认真作画,是在画案上的一个五彩绣球。
卯娘画一笔,小童学一笔,笔下颇有章法,十分不俗。
卯娘喜道:“青衡很棒,就是这样。”
淳安公主制止了丫鬟们的通报,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直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把五彩绣球画完,她才拍掌道:“妙极,妙极。”
青衡抬头一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女郎,他疑惑的看向姑姑。
卯娘笑道:“这是姑姑的手帕交,淳安公主。”
青衡眨了眨眼,乖巧问安,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眨啊眨的,可爱极了。
淳安公主道:“这孩子是?”
“哦,我爹新过继的孙子,怎么样?是不是十分讨人喜欢?!”卯娘故意说道。
青衡瞅了瞅姑姑,瞅了瞅眼前这个叫淳安公主的人,心道姑姑知道自己是她的亲侄子,偏偏还在这人面前这样说,无非是眼前之人跟谢家的关系有几分隔阂,算不得真正亲近,他明白了,面上只表现的更加乖巧了起来。
淳安公主想起谢家早逝的独子谢宣,若谢宣不死的话,孩子也该这么大了,谢家这么多年来只是外面风光无限,无子孙传承的话,一切犹如烟花一样绚丽而短暂,如今过继个孩子过来,也挺好。
淳安公主略微叹了一口气。
卯娘好奇的问道:“公主可是有心事吗?”
淳安公主将禁中欲与兀目联姻的传闻和卯娘说了一遍,青衡在一旁支起个小耳朵认真听着。
半晌后,青衡听明白了,眼前这人不想去和亲,而他也不想汴京这边和兀目人和亲,直觉告诉他这两边和亲若是和成了,危险的是兴庆府那边,于是他童言童语的说道:“漂亮公主,你别哭呀,我爷爷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爷爷说呀!”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他阻止不了的事儿,他爷爷可以啊!
卯娘在白玉盘里拿了个甜橙给他,摸了摸他的头道:“这事儿还不一定呢,这会儿跟你爷爷说什么?你这小家伙在这里待着可闷?出去看伏远山在池塘里摸鱼吧。”
青衡接了橙子蹦蹦跳跳的去找爷爷告状啦!姑姑爱说反话,她说不能说就是能说的意思,至少告诉爷爷让爷爷有所准备才好呀!
第135章 第135章
五年后, 熙州。
楚怀秀的亲卫们来来回回的在谢家门口进进出出,金长庆气急败坏的在门口踱步,不停地问向回来的士兵道:“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楚怀秀的亲卫恭敬的回道:“回老太爷的话, 找到了,大司农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只让属下们回来提几筐生肉去。”
“钊钊怎么样了?”金长庆忙问道。
“小……小公子目前还好。”亲卫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金长庆长叹一声,只能干着急!
天底下这么多的孩子,就没一个比钊钊还胆大包天的, 竟然开了虎笼, 骑虎去打猎了!!他那一小撮肉,够凶禽猛兽们塞牙缝吗?!也多亏了发现的早, 谢宣和闻人鸣一道骑马追了出去!
难道说喝狼奶长大的, 人打小就格外野?!
此时的深林的旮旮旯旯已经都被楚怀秀的亲卫埋伏好了, 只等谢宣一声令下, 他们立马拉弓射箭将猛虎射成筛子而不会伤到小公子分毫。
谢宣躲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前方, 额头上已经不知不觉的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闻人鸣扒在他旁边,将一张劲弓拉成满月形状。
“姐夫,拿下吗?”闻人鸣压低声音问道。
谢宣不动声色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再等等。”
他家的小崽子如今正胆肥的坐在虎背上,身侧跟着一只银灰色的大狼,狼的额头上有一撮雪白的毛发, 在它们对面是两只高大的熊瞎子!
亲卫的弓箭能射虎射狼,但熊瞎子的皮十分厚实, 不大能一口气将这里所有的猛兽制伏, 若是无端惊了哪一只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的崽!
所以,一向杀伐果断的谢宣竟罕见的犹疑了!
就不应该教这个调皮捣蛋的幼崽学射箭, 旁的孩童在六岁的年纪连弓都拉不开,这小家伙已经不满足在校武场里拉弓射靶了!开始去丛林里找活物练习箭术!
别人都为孩子贪玩而头痛不已,独独谢宣因为自己的崽儿太过上进而头痛不已!因为他永远也无法预知一个精力充沛的幼崽会闯出什么花样的祸来!
就比如今天,就比如现在!
金乌西坠,丛林里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谢钊坐下的猛虎仍不停的发出低吼警告声,意图驱离两只黑熊。
都是猛兽,两只黑熊很有想要较量一番的打算。
谢钊精巧的小鼻子上渗出一层薄汗来,他白嫩的小手死死攥着一张小弓,目光如炬盯着前方的黑熊,那是猎手的眼神而不是猎物,他有种超乎年纪的冷静,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四周埋伏的士兵不由感叹道:“真不愧是咱们将军的崽儿,这份胆色就是独一份的。”
“闭嘴!小心惊扰了猛兽。”旁边的士兵提醒道。
就在光线被一片叶子遮挡的瞬间,这附近的士兵和猛兽们都感到眼前一暗,忽然耳边传来破空之声,有人射箭了!
谢宣怒道:“谁射的箭?!”
众人忙道:“大司农,不是我们!”
随后又有两道破空之声传来,熊瞎子一阵惨痛哀嚎,四处乱窜,谢宣足尖点地腾跃而起,趁乱将他那不省心的崽儿拎到手里。
猛虎与灰狼一同掐向黑熊,野兽们瞬间缠到一块厮打了起来,谢钊急忙扭头去看,便看边喊道:“大黄?*? ,阿灰,撕咬它的气管!”
谢宣挥挥手,命人将兽笼和生肉搬来。
谢钊亲眼看到自己的好伙伴把两只黑熊都咬死了,才开心的拍手道:“好耶!我猎到了两只大熊!”
谢宣扶额,沉着脸色说道:“那是叔叔们拿长矛戳死的!”
谢钊小手一叉腰道:“要不是我射的那四箭,你们哪来的机会戳熊?!哎?对了,爹爹,你怎么也来了?!”
“特意来揍你的!”谢宣面沉似水说道,“谁准你打开兽笼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谢钊眨巴了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当时也没谁反对啊?我说带大黄去狩猎,大黄可高兴了!”
旁人的大黄是一条狗,谢家的大黄是一只猛虎。
谢宣见他不到不知错反而还强词夺理,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拱上来了!他将儿子倒悬提着,啪啪拍了他屁股两巴掌!犹自不解气,还抽出马鞭来抽打他!
“哇!”孩子哭了,哭声震天,边哭边诉道,“外公要过生辰了,我只是想打猎送给他当作生辰礼物,这也有错吗?阿爹,你不讲理!”
他都六岁了!他不要面子的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他好歹也是人人口中的少将军,哪个将军像他这样挨打挨的这样频繁,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天天挨打!
关键是,当着人打他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着大黄和阿灰的面打他,以后他的威信何存?!他还怎么指使大黄和阿灰打猎?!也罢,当着大黄和阿灰的面打他也罢了,但……为什么要当着两只死掉的黑熊的面打他?!他为什么要在猎物面前挨打?!
哇!谢钊哭的更伤心了!爹爹坏坏!不理爹爹了!!
“呜~舅舅,抱抱!”谢钊的眼睛一直搜寻着闻人鸣的身影,小胳膊一乍就要讨抱抱。
闻人鸣心一软,不由替他说情道:“姐夫,小孩子要耐心教嘛。”
“我现在只有耐心打他的份儿,哪有如此淘神的孩子,这天下的窟窿就没他不敢捅的!猛虎再如何被人饲养也是猛兽,一旦闻到血腥气管你是谁?照吃不误!这孩子是个傻大胆,心思又单纯,我这当爹的不教,还有谁教?!”谢宣拎着谢钊又啪啪抽了两鞭子。
雪白的小屁股上瞬间添了两道血印子,隐隐有渗血的痕迹,闻人鸣垂头一看,眉头猛然跳了两下,两只猛兽已经被人用生肉引到兽笼子里了,兽笼关的严严实实的!
谢宣将带着血腥气的谢钊往猛虎鼻前一凑,众人耳边传来一道极不寻常的虎啸声,谢钊跟驯兽师学过驯兽,自然知道这声虎啸是什么意思,老虎饿了。
谢钊抽噎了一下,渐渐止了哭声,他好像真的有些莽撞了,但认错的话又拉不下脸去。
一旁的阿灰用狼爪拍打着兽笼,吱吱扭扭的叫着,显然是十分担心挨揍的谢钊,甚至冲着谢宣嚎叫示威,俨然一副拼死保护谢钊的模样。
谢钊垂眸,他也没有完全错嘛!阿灰就很好!
谢宣冷哼一声,将手中倒提的崽崽正过来抱在怀里。
谢钊顺势趴在他爹的肩头上,悄默声的说道:“那两只大熊是我要送给外公的寿礼,爹爹不许没收了!”
“看你表现!”谢宣冷哼一声说道,他拍了拍怀中的崽儿,不料崽儿捂着屁股痛呼一声控诉道:“别拍了,疼!坏爹爹!”
父子俩一路热热闹闹的回到了家,却见有兴庆府来的人在等着了。
闻人鸣头痛道:“我就在熙州住几天,你们怎么这么急?”
兴庆府的使臣恭敬的回道:“回禀世子殿下,老臣是奉王爷之命来宣大司农回府的。”
闻人鸣与谢宣齐齐一愣,这么多年来谢宣一般都是在兴庆府待几日在熙州待几日的,很少有闻人驰特意遣使来熙州叫谢宣回兴庆府的,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出了大事。
果然,二人连忙问道:“兴庆府出了何事?”
使臣摇了摇头道:“是天下局势要变了,这几年汴京与兀目人的关系一直都挺暧昧不明的,甚至汴京屡屡有传言流出,说是两国有联姻之意。”
“传了这么些年不是一直没成吗?”谢宣问道。
使臣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了,最近兀目新可汗登基,上来便修国书一封给齐璟,正式说要与大齐联姻,还给和亲过去的大齐公主皇后之位,这个兀目可汗还没成过亲,若大齐嫁个公主过去就可以当上皇后,来年生个一儿半女的稳坐太子之位,这样兵不血刃的就可以得到兀目了,对齐璟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谢宣一听这话气笑了,他薄凉一笑道:“齐璟到底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他登基的年数也不少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昔年蔺祈,谢壑他们阻止两国联姻的借口无非是大齐公主给兀目人做妃妾有失体统!这次齐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想要联姻,甚至这几年提拔了不少新科进士,慢慢架空了老臣们。”使者说道,“只怕是老臣们要拦不住了。”
“找死!”谢宣冷道。
闻人鸣掂了掂手中的马鞭,问道:“阿爹叫你急急来熙州宣姐夫,可是兀目使臣已经动身去汴京了?”
“大概不止是使臣,只怕是兀目使臣带了不少人去。”谢宣冷笑道。
使者讶然看了谢宣一眼道:“大司农英明,真定府北面的兀目军团有异动。”
谢宣与闻人鸣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谢宣当即不敢耽误,抱着怀里的崽儿就跨马往兴庆府的方向赶!
谢钊只来得及急呼一声:“把我的熊带上!”
闻人鸣也连忙上马,一行人急急的往兴庆府的方向赶去。
第136章 第136章
汴京, 宁国府。
青衡正在跟姑姑淅作画用的颜料,却听闻二门的婆子来报:“姑娘,淳安公主在门外等着您呢。”
卯娘将手中的活计交给青衡, 自己净了净手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阵啜泣声,青衡手中的动作一顿,他将沥好的颜料平铺在盘子上,便听到断断续续的低诉声:“皇兄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亲了, 只怕这次谁也劝不了他。”
卯娘低叹一声, 安慰道:“也不一定是你。”
“若是和亲的是兀目的什么王子皇孙的,那的确不一定是我, 可这次是兀目可汗亲自求娶, 许的又是可汗正妻之位, 除了我也没旁人了。”淳安哽咽道, “本来作为皇室公主和亲关外结两国之好是我的责任,我不该推脱的。可……大齐立国百余年, 有哪个齐室公主与兀目人和过亲?兀目人揣的什么心思路人皆知, 如果牺牲我一个人能换得大齐的安宁我也认了,怕只怕到最后空欢喜一场……”
卯娘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时亦不知该如何安慰?
淳安公主悲戚道:“事情也就这一两个月内就定下来了,以后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出宫了,今日一别倒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总有再相见的那日。”卯娘低声道。
渐渐的屋内的哽咽声间歇, 传来侍女打湿手巾替二人净面的声音,青衡看了看已经铺好的颜料, 略站了站便推门走了进去, 他笑道:“外面的太阳足了,这些颜色再晒下去恐怕要褪色的, 我便将盘子搬了进来。”
青衡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架子上,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淳安姑姑觉得兴庆府怎么样?”
“青衡!”卯娘低斥一声,“休要造次。”
淳安公主愣愣的抬起头来,秋瞳里闪过一丝茫然,怔忡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青衡话中的意思,兴庆府和兀目哪个都不是善类!对于他来讲,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见淳安公主的反应,青衡略微摇了摇头道:“青衡莽撞,还望淳安姑姑莫怪。”
淳安公主摆了摆手道:“无妨,或许对于大齐子民来讲,平西王只是个权势滔天的异姓藩王,青衡,我今日说这话没有拿你们当外人,闻人氏对我们齐氏来讲是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是不死不休的存在,即便是我亦不敢信任闻人氏。”
嫁去兀目,或者嫁去平西王府,对她来说都是同样的灭顶之灾。
兴庆,平西王府。
谢钊正趴在书案上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嘟囔道:“外公轻点儿,好痛!”
闻人驰道:“还知道痛呢?我还以为你果真胆大包天呢?老虎也敢骑着出去玩!”
谢钊扭头道:“骑老虎很威风的!一点儿都不痛,我都给你猎了两只熊回来,结果毫发无损!身上这点伤是被我爹打的。”
闻人驰:“……”
谢宣一边吃面一边威胁道:“你下次再这么调皮,回头让你阿娘赏你一顿军杖!”
“哼。”谢钊扭过脸去不说话了,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服。
大堂下围坐了数个重臣,都是为齐氏要与兀目人联姻而来,个个愁的厉害,见了谢宣跟见了救星一样,不禁问道:“大司农,这事该如何处理?”稍有不慎,兴庆府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谢宣正好将碗中的面条吸溜光,他放下手中的大海碗,抹了抹嘴道:“两国缔结秦晋之好,诸位也以为兀目的剑是朝兴庆府刺来的?”
堂内一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人面色凝重的敛目沉思片刻,薛云疏试探道:“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若是举剑兴庆府,那兀目也是该动云州的兵而非真定府北面的兵。”
众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兀目人这是借迎亲之名要扣开大齐国门,长驱直入,毕竟从真定府一路南下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而大齐的兵制又是内重外轻,寻常府镇上并没有能与兀目骑兵相抗衡的兵力,若兀目要闪击奇袭,则大齐危矣。
有人迟疑道:“万一是兀目人的障眼法呢,目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再兴兵来犯,再者说有二十万禁军拱卫汴京,这次无论兀目人带多少人都无法攻破汴京吧?”
“所以呢,这就是和亲的目的,汴京的禁军能阻挡住兀目军团,但不能阻挡兀目的迎亲队伍吧。”谢宣幽幽开口说道。
有将领叹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加强防备,时刻备战了。”
闻人鸣点了点道:“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加强警戒是要做的,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双管齐下。”
“世子的意思是?”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兀目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闻人鸣意味深长的笑道。
“啊?舅舅你不会是去抢亲吧?”谢钊大喇喇的问道。
闻人鸣挠了挠头问道:“肥崽儿,你怎么知道?”
“世子,万万不可啊,这不是把战火往兴庆府引吗?!”老臣们赶紧制止他这大胆的想法。
谢钊仰头道:“你们在商讨什么和亲啊,联姻之类的事情,会好奇兀目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新媳妇就是焦点啊,那就把新媳妇抢过来看一看,一切不就很明了了吗?这是需要费力思考的事吗?”
“抢一个还有一个呢?”谢宣说道。
“那就一块都抢了。”这在谢钊眼里根本不叫个事儿,他摸了摸鼻子道,“有点抢不过来是吧,那好办,舅舅你为何不娶一个?!这样就不用总是抢了啊!”
众人听了谢钊的童言童语都惊在了原地,然后一拍手掌道:“对啊,兀目能去汴京求亲,我们兴庆府也可以派人去啊!”
“对什么对,此时我们去了,齐帝必会一口回绝。”谢宣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兀目与大齐将这门亲事坐实。”
闻人驰点了点头道:“这是正理。”
薛云疏道:“兀目人一向心高气傲,此次去汴京求娶十有八九会派头十足,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王府詹事思忖片刻,谨慎回道:“我在大齐倒有几个朋友,可以联络联络。”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兴庆府众人商讨政事时,江南两府爆发洪汛,西南土司趁机造反,半数禁军前往西南平叛,挂帅的是宁国公谢徽。
谢宣收到消息的时候身形一滞,他祖父都年逾花甲了,还要四处征战,作为孙儿不心疼都是假的,可心情复杂之余,他又觉得这事儿很巧。
江南水患严重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发生土司叛乱了呢,怎么土司叛乱就成规模了呢?往常再大的叛乱都是禁军加地方上的厢军共同平叛,没有一次抽调半数禁军的先例,这件事儿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
果然,不几日之后汴京几重山的管事亲自送了消息来,这次的内容要详尽许多,谢宣抽丝剥茧已经知道抽调半数禁军的主意是谁出的,也几乎确定了这事儿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
“宁国府那边怎么说?”谢宣沉思片刻问道。
几重山管事恭敬的回道:“宁国府并未主动传出什么消息来,不过属下听说谢尚书因为和亲之事跟陛下闹的很不愉快,被陛下暂时停职,已经有好几日不曾上过早朝了。”
“其他老臣呢?”谢宣继续问道。
“哎,颜老和蔺相被陛下打发去洛阳修史了,现在朝中是临安侯谢靡当政。”几重山的管事回道。
谢宣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道:“很好,去账房领赏吧。”
几重山管事躬身拜了一拜,转身走了。
谢钊趴在他爹的膝盖上,仰头问道:“爹爹很在意宁国府吗?”
谢宣摸了摸儿子的呆毛道:“宁国府里有两个老头,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太爷爷。”
谢钊腾的一下子,扭过身子来问道:“那不就是你爹和你爷爷?”
谢宣暗笑道:“还不傻。”
“青衡哥哥也在那里吗?”谢钊急忙问道。
“也在那里。”谢宣点了点头回道。
“糟了!太爷爷出门打仗去了,爷爷被罢了官,青衡哥哥要喝西北风了,咱们去给他们送饭吧!”谢钊提议道,“偷偷摸摸的去,偷偷摸摸的回,不给别人知道。”
“那倒不至于。”谢宣失笑道,“咱们啊,正大光明的瞧热闹去!屁股还疼吗?”
谢钊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疼了,不疼了,我现在能骑马射箭了!”生怕回答慢了他爹不带他出门!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徽前脚刚带走半数禁军去西南平叛,后脚兀目使团里有两个使臣在大齐地界失踪了,遍寻不到人,冲突在一天之内迅速升级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兀目将领率兀目士兵硬闯内城寻人,兀目军队与大齐厢军发生了摩擦,甚至大打出手,兀目使团倒打一耙将一切责任赖给大齐。
朝局瞬息万变,战争一触即发。
第137章 第137章
兀目迎亲使团摇身一变变成万人骑兵团, 从真定府一路南下,横扫九州,后面亦有大规模兵团跟进。
大齐沿途厢军不堪一击, 兀目军势如破竹!
齐璟接到战报时两眼一黑直接从御座上跌落下去,太医齐聚德政殿,费了好半晌才将他救醒。
齐璟醒后,一叠声的吩咐绯衣使去宣重臣来德政殿商讨国事。
商讨来商讨去,临安侯谢靡沉思半晌说道:“兀目人来势汹汹, 沿途厢军并不能抵挡, 汴京半数禁军已被宁国公带去平西南之乱,目前情势危急, 臣奏请陛下迁都暂且避一避兀目人的锋芒。”
临安侯谢靡的言外之意是, 此时迁都南去, 大齐仍可保留半壁江山, 大不了和兀目划江而治,若此时一味独守汴京的话, 搞不好迎来的是王朝覆灭。
重臣们闻言纷纷点头表示附和:“陛下, 迁都乃是权宜之策,等宁国公挥师北上之际,我们仍有机会去荡平兀目人。”
怎么肯甘心呢,齐璟握紧拳头,半晌不语, 他抬头望去,衮衮诸公皆低垂着高昂的头颅, 一个挺直脊梁的都没有,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逡视半晌后突然问道:“谢壑呢?”
御前总管太监只好提醒他道:“谢大人暂且停职在家。”
谢壑为何被停职?还不是因为强烈反对大齐与兀目和亲!如今这门亲事果然出了事儿, 在座的重臣们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羞愧的很。
齐璟顿了顿说道:“宣他。”
绯衣使领命去宁国府将谢壑宣来,德政殿里药气缭绕,鸦雀无声。
谢壑飞快的抬头略看了一眼,嗯,重臣们都在呢。
齐璟开门见山的问道:“兀目骑兵从真定府南下,连克数州,大齐沿途厢军不能阻挡,少傅心中可有良策?”
谢壑闻言一顿,其实他不用刻意打听,也大致知道这帮子人在鼓动官家迁都,官家此刻宣他来明显是不想迁都,一旦迁都放弃的就是大齐的半壁江山,所以陛下的实际问题是该如何在不迁都的情况下,将兀目人扫出大齐。
谢壑暗中思索片刻,方谨慎的回道:“兀目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孤军深入长久不了,只是沿途的厢军并没有什么战力,且真定府以南是大片开阔的平原利于骑兵出击,这才有了兀目人势不可挡的假象。”
“若想对付兀目骑兵,需得出骑兵为是。”谢壑正色道。
“谢大人说的轻巧,我大齐军备一向少骑兵,唯一的一点儿都在北边镇着呢,此时抽调不说来不来得及,北边口子一开,兀目就不是孤军深入的问题了。”有人提出意义。
“王大人担心的不错,除却抽调北镇防军骑兵,还有另一个办法解君忧。”谢壑不缓不慢的开口说道。
“少傅但讲无妨。”齐璟连忙说道。
“和兴庆府联姻。”谢壑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兀目人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军中原,无非是觉得我们跟兴庆府的关系彻底僵了,他们出兵的话兴庆府只会袖手旁观,若将兴庆府亦拉入战局中,胜败未可知。”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临安侯谢靡反驳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兀目人就够头疼的了,再加一个闻人氏,恐怕不妥。不说别的,万一兀目退兵之后兴庆府不肯退兵呢?届时我们当如何?与闻人氏划江而治吗?那与不请兴庆府出兵有何区别?”
“划江而治?笑话,君王在此,汴京在此,划的哪门子的江?”谢壑扫了他一眼说道,“臣愿为陛下督办此事,届时必有办法让兴庆府退兵。”
齐璟目光闪烁,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少傅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临安侯谢靡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御前总管太监已经做出请人离开的姿势,众人无奈之下只好告退,实则心里已经打算收拾细软,保命跑路了。
没人相信谢壑的办法,亦没人能相信这么大块肥肉摆在兴庆府面前,闻人氏会不吞!
众人离开之后,齐璟亦问道:“届时闻人氏若不退兵怎么办?”
谢壑闻言躬身道:“臣早年与闻人驰亦有些交情,了解闻人驰的为人,况且依闻人氏现在的实力并不能吞下整个大齐,他不是兀目人,不会在此刻贸然出兵攻打汴京,无非是索要些钱财罢了。我们此时与闻人氏联姻,将闻人氏的条件附在公主的嫁妆里亦不失体面。”
事到如今,比起失去半壁江山,与闻人氏联姻显得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
大齐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傅龙图阁大学士谢壑亲自主持与兴庆府联姻之事,并向兴庆府借骑兵阻击兀目人。
谢宣收到他爹的亲笔书信时,嘴里的茶都喷了。
正好政堂里没什么人,只有谢宣一家三口与闻人驰父子。
闻人驰打量着来自汴京的书信,问谢宣道:“你怎么看?”
“阿爹,这事儿我说了可不算,得问问阿鸣怎么看?您与阿娘怎么看?若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便商讨同意这门亲事的相关事宜,若不同意这门亲事便有不同意的法门。”谢宣摆了摆手说道。
闻人鸣皱了皱眉头道:“若我娶了齐氏女,我的孩子不辈辈低齐氏一头了,我不同意。”
闻人驰沉思良久方道:“这种名分之争事小,我倾向同意这门亲事,将兴庆府与汴京的联盟摆到明面上,如此兀目人才不至于轻举妄动,随意扣边扰民。”
谢宣拱手行礼道:“阿爹大义,名分之争倒也好办,齐璟那么多未出嫁的亲妹妹,阿鸣与他的妹妹联姻反而长了一辈。”
闻人鸣一想也是,他没什么中意的姑娘,所以娶谁都行,只要能让兴庆府的利益最大化。
楚怀秀在一旁说道:“齐氏主要是想向我们借骑兵阻击兀目人,我们的骑兵一动边防必定空虚一些,这点儿需要好好斟酌。”
谢宣与闻人驰走到沙盘前商讨片刻道:“夏州的兵营不动,从熙州兵营里抽调五千人,剩余人马从各州抽调一些也就够了,兵分两路,铁铁带一路沿边巡视,我带一路直接南下。”
闻人驰道:“阿鸣带着我的亲卫军和你姐夫一道南下狙击兀目骑兵。”
闻人鸣挠了挠头道:“我想和姐姐一道攻城略地。”
谢宣道:“你不亲自去看看自己的新媳妇?不好奇?”
闻人鸣脸色一红道:“娶谁都一样,我就想跟姐姐一道去北边打架,爽快!”
楚怀秀道:“我不是去打架的,主要是巡边,如果你们南面战事胶着我再出手,你且跟着姐夫去汴京看看。”
闻人鸣挠了挠头道:“好吧。”嘴里说着好,面上老大不情愿的,甚至微微有些不自在。
谢宣知晓这是少年人的羞赧,也没格外打趣他,省的他一会儿面子上搁不住钻地底下去了。
谢钊东瞧瞧西看看,出声道:“我也去!我也去!”
闻人鸣一把举起他来说道:“你去做什么?你也想娶新媳妇了?”
“阿爹,什么叫娶新媳妇?”谢钊好奇的问道。
谢宣一把将他接过,说道:“你还小呢,不着急娶新媳妇,等你和舅舅一样大了,阿爹就给你说一门亲事,让天下最美的姑娘给你当新媳妇好不好?”
楚怀秀嗔怒道:“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
谢钊回道:“那我跟着爹爹去看看舅舅的新媳妇,好不好?”
“行的。”谢宣同意了。
“竟瞎闹,你们出去狙击兀目骑兵,少不得要急行军,带上钊儿如何吃得消?”楚怀秀反对道。
“阿娘,我是将门虎子,没问题的!”谢钊拍了拍小胸膛,保证道。
“这崽儿能骑虎打猎,我看行。”谢宣说道,“我们爷俩的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北边巡防并不轻松。”
从政堂出来后,谢宣夫妇牵着谢钊回了房,谢宣命人将自己的铠甲搬出来擦磨一番,谢钊也命人搬来自己的小铠甲,似模似样的擦拭着。
楚怀秀问道:“你这铠甲哪儿来的?材质不错,用的还是玄铁。”
谢钊说道:“前段时间过生辰的时候,外公送的,我试了试,穿上可威风了。”
谢宣揉了揉他的小狗脑袋,将一件描虎绣豹的小披风拿了出来,给他披上后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威风凛凛,是个小将军的模样了。”
谢钊拿来自己小弓小箭小喇叭比划了一番,十分满意。
后来,他拿来一个布口袋,将桌子上的点心一股脑都倒了进去,楚怀秀好奇道:“你这又是为何?”
谢钊小声说道:“阿娘,我听爹爹说爷爷被罢了官,那就没有俸禄领了,肯定要带着青衡哥哥饿肚子了,我套一麻袋的点心去汴京,让他吃顿饱的。”
一句话说的夫妻二人百感交集,楚怀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这些点心不耐放,还没走到汴京呢就要坏了,阿娘给你做点耐放的点心带到汴京去可好?”
谢钊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好吧,阿娘多做些,让爷爷和青衡哥哥吃饱些。”说着,他把自己存零用钱的小陶猪拿了出来,大方的说道,“阿娘的钱够不够买糖面,我这里还有钱哩。”
楚怀秀爱怜的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颊道:“乖崽儿,阿娘有钱。”
谢钊不放心,抱着自己的小陶猪跟着楚怀秀去了厨房,眼巴眼的跟在自己阿娘身后,看着阿娘和面做点心。
他知道他的娘亲是大将军,手中惯握长枪上阵杀敌,鲜少看她在厨房里忙活,这一遭也怪新奇的。
楚怀秀在厨房里忙活,谢宣在门槛处看着,他感慨万分道:“这一幕让我想到了我的小时候,阿娘做点心,我在旁边扒锅沿,气的阿娘把我抱到阿爹处,让阿爹教训我,阿爹会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羊角蜜跟我分享,我一边吃甜点心一边听阿爹讲故事,阿爹总有数不清的故事,那时我以为我能永远在他跟前听他讲故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赖在阿爹阿娘怀里的小孩子。”
谢钊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问道:“爹爹为何远离爷爷来到这里?”
谢宣说道:“是因为想要无数双父子都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想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阿爹只能隐姓埋名来到兴庆府做事。”
“哇!阿爹真厉害!阿爹是我的榜样,肯定也是爷爷的骄傲!”谢钊奶声奶气的说道。
“谢谢钊儿,阿爹此刻心里宽慰多了。”谢宣笑道,深深的笑意直达眼底。
点心出炉了,谢宣趁热捏了一个吃。
谢钊急了:“爹爹,爹爹,这是给爷爷他们做的,你就别吃了,你多吃一点儿,爷爷就少吃一口了。”
谢宣哈哈大笑道:“真是你爷爷的好乖孙,你爷爷有你此生足矣,忘了告诉你他官复原职又有俸禄可领了。”
“真的?”谢钊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可太好了。”小小的孩子开心极了!
楚怀秀顿了顿对谢钊说道:“如果有机会,可以分一盘子点心给应国公府。”
谢钊疑惑的问道:“应国公府?与我家是何亲旧?”
谢宣道:“那是你阿娘的娘家。”
“阿娘的爹爹和娘亲不是平西王夫妇吗?”谢钊问道。
“现在是这样的,你阿娘是平西王的义女,她其实出身汴京应国公府,当今的应国公是她的亲爷爷,应国公世孙是你的亲舅舅。”谢宣解释道。
“那我的亲外公呢?”谢钊问道。
“去世了,死于羌人之手。”谢宣正色道,“你的亲外公是个大英雄,先前为熙州守将,护得一方百姓平安,你阿娘正是承你外公遗志才在此处的。”
谢钊听得义愤填膺,他捏着自己阿娘的手道:“阿娘莫怕,总有一日我会荡平百部北胡,让别人的爹爹都免于此难,人间不再有伤心!”
楚怀秀一时心中大恸,紧紧抱住怀中的小人儿道:“我的儿,有你这句话为娘就知足了。”
兴庆府接到谢壑的亲笔信后三日,便有了回应。
齐璟得知闻金金和平西王世子闻人鸣亲自领兵抗击兀目骑兵,一时心中复杂难言。
百官中不信谢壑的大有人在,已经有人悄悄的收拾行装准备外逃了。
第138章 第138章
战报一封封的往汴京传, 朝会上的文武百官逐渐稀疏,江南的宗室们蠢蠢欲动。
齐璟内心悲凉,他自认不是个刻薄寡恩的皇帝, 然而此刻还没到亡国灭种的时候呢,便逐渐有人弃他而去与江南的宗室们暧昧不明,岂有此理!
内忧外患聚心头,齐璟一时五味陈杂,对于谢壑的计策他心里也敲着锣鼓呢, 只是为了大齐江山, 他只能选择相信谢壑。
朝堂上反对谢壑的人亦死死盯着前方的战事,盯着兴庆军的动态, 得知兴庆军出发了, 一时众人又喜又忧, 喜的是终于有人能与兀目骑兵一战, 忧的是战局如何都够人头疼的。
不仅汴京朝堂头疼,兴庆军也有些头疼了, 急行军不是问题, 与兀目人作战亦不是问题,关键是在哪儿打?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打的轻了,给不了兀目人教训,打的重了,若将战火引向兴庆府亦得不偿失, 闻人氏可以看在天下苍生的面子上去帮汴京,但若真的兴庆府与兀目人打起来了, 依齐氏的品性十有八九会作壁上观。
这也是闻人驰为什么要谢宣领兵的缘由!因为对于分寸的把控, 没人比谢宣更出色。
谢宣望着滚滚黄尘,沉默半晌后说道:“汴京事, 汴京毕。”
手下诸将闻言心中有了底,个个笑逐颜开,闻人鸣蔫嗒嗒的,他还是想跟阿姐去北面跟兀目人痛痛快快的打,南面的战局未免也太畏手畏脚了。
谢宣见状暗笑?*? 不已。
没成想谢钊却是心急了,他能一天问八遍:“爹爹,爹爹,咱们出来这许久怎么一个兀目骑兵也没看到?”
谢宣摸了摸他的小狗头道:“莫急,有你打兀目人的那一天。”
不仅谢钊急,汴京也很急,悄默声出逃的京官越来越多了。
甚至有不少人在劝说临安侯谢靡,临安谢氏的根基在江南,即便汴京失陷对他来讲也无关痛痒,只是自己出逃与护送皇上出逃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眼见着战报一天天的传来,兴庆军还没追击上兀目人,他劝说官家离开汴京劝的更起劲了,甚至当庭与谢壑起了争执。
临安侯谢靡直言不讳道:“官家乃万金之躯,万金之躯坐不垂堂,若有闪失,臣等万死难辞其咎,谢壑妖言惑众,蛊惑君心,罪当斩首。”
谢壑镇定的理了理官袍衣袖道:“胜负尚未分明,将长江以北的广袤河山拱手让给兀目人或者闻人氏,便是谢侯爷口中的忠君爱国?恕本官不能苟同。”
谢靡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与兴庆那边也借了兵,兴庆军也出发了几日,你看看兴庆军追击上兀目人了吗?!谢壑,本侯真的很怀疑,你凭什么那么信誓旦旦的觉得闻人氏这次会帮朝廷?难道说,你与闻人氏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谢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脏水并不慌张,他冷笑道:“若我有何见不得人的交易,此刻应当像你一样劝官家离开汴京。”
他一句话堵的谢靡哑口无言,无法争辩,嘴巴张合了半晌只得无奈闭上,一甩袖子走人了。
谢靡刚走,便有加急军报传到了德政殿,兴庆军与兀目骑兵在河北东路与京东西路交界的地方打了一场遭遇战,兀目骑兵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但也没有朝北走撤出大齐地界,而是一路南奔径直扑向汴京!
兴庆军随即猫捉老鼠似的尾随而至!
闻人鸣也被眼前的状况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问谢宣道:“他们怎么还敢往汴京跑?”
谢宣似笑非笑的说道:“当然是恶人先告状咯。兀目人哪里知道什么礼义廉耻,他们只懂得争夺和掠杀,争不过了才会收起爪牙佯做温和模样,温和的面目下依旧是恶狼的獠牙,你信不信但凡咱们晚到汴京一步,他们会毫无底线的构陷兴庆军,再给齐皇抛撒点甜头弄得咱们里外不是人。”
闻人鸣攥紧拳头,将手中的缰绳握的紧紧的,丝丝缕缕的怒意渐渐往外溢,良久之后他气得笑了一下,说道:“真是可恶,让这对卧龙凤雏占尽膏腴之地,鱼肉百姓。”
“别急,就快了。”谢宣说道,闻人鸣默契的点了点头。
谢钊被阿爹和舅舅的哑谜闷了个够呛,但每个人都讳莫如深的模样,也没人给他解释,他虽然迷惑但仍旧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握紧小拳头说道:“嗯,就快了!”
谢宣扭头看着他笑道:“腿疼不疼?腰疼不疼?”
是疼的,但谢钊要强,他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孩儿哪有腰啊,我不疼的。”
谢宣伸手将他提起来,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抱着他说道:“谁教你的?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逞强。爹都疼了,你不疼?”
谢钊微微红了脸,闷着头不说话,一双灵巧的凤眼却一会儿瞟一眼他爹一会儿瞟一眼他爹,怪可怜见的。
闻人鸣命令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赶路。
谢宣下了马,将谢钊的小裤子扒了,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的大腿内侧磨破皮的地方抹上,看着豆丁大的孩子跟他苦行军,说不心疼是假的。
谢钊却说:“爹爹,钊钊不疼的!”
谢宣摸了摸他额前的呆毛回道:“等到汴京就好了,让你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祖母做的饭比曾外祖父还好吃吗?”谢钊好奇的问道。
“总之,十分好吃!”谢宣笑道。
“好耶,那咱们赶紧赶路吧,拢共那么长的路,紧赶慢赶的都得赶。”谢钊催促道。
谢宣不允他自己骑马了,非得要抱着他,被谢钊无情拒绝,说是不够威风,他堂堂小将军怎能与别人共乘,没得让人嘲讽他们兴庆府缺马。
谢宣摇头失笑,这小崽儿人不大说道倒不少又极好面子,真不知道像了谁,索性前面也没多少路了,也就由了他,不过必须让他紧紧跟在自己身侧。
此时,汴京城门大闭,全城戒严,禁军严阵以待。
明黄色的大纛随风飘扬,旌旗上的五爪飞龙似要腾空而起,这是齐璟的龙旗,龙旗在,君王便在。
若是以前,兀目人是不会将这些齐旗看在眼里的,齐国军制不行,能打的将领寥寥,他们所忌惮的唯有汴京那点儿禁军,如今被谢徽带走一半去西南平叛,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攻打汴京的好时候,没想到偏偏兴庆府要来蹚这浑水!
之前,兀目骑兵统领阿目先见兴庆军的统领不是闻铁铁,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出身兀目宗室,自恃身世,向来骄矜,觉得兴庆军里也就闻铁铁能与他一战,旁的人他也看不上眼,更何况传言闻金金是文臣,并没怎么带过兵,唯一有带兵传言的是在翰儿朵大草原上击杀溃败的西秦王,还差点被人包了饺子。
所以在领兵方面,阿目先自信能打败兴庆军,也就没思考避战的法子,然而现实给了他会心一击,他打不过闻金金!
阿目先这次率领兀目骑兵孤军深入大齐腹地的主要任务是试探汴京禁军的深浅,为兀目下一步计策做准备,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并不是闻金金的对手。
但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他此时进攻汴京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燕京那边不会见死不救,顶多是他的任务棘手些,需要兀目另派将领率大兵团在齐国北境逡巡震慑,他在这个空档与汴京的禁军交交手即可,如果汴京禁军不堪一击,那攻打齐国将比他们想象的容易许多,若汴京禁军有些战力,攻打齐国之事还需要再从长计议。
以前不被他考虑在内的河西兴庆府此时像根鱼梗一样卡在喉间,让人极为不舒服。
阿目先略微沉眸思索,大手一挥写了一封亲笔信给闻金金,上面直言不讳了一些兀目皇帝与齐璟的交易,包括对兴庆府的处置,意在离间兴庆府与汴京的关系,让闻金金管好自己的人,不要多管闲事,汴京失陷了,闻金金捞到的好处绝对比帮齐璟捞到的好处多。
谢宣收到阿目先的书信后与闻人鸣奇文共赏了一番,没想到平日里毛里毛躁血气方刚的平西王世子,在看到书信之后反而冷静的不像话,谢宣摊平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闻人鸣眼睛骨碌一转,无奈的笑道:“姐夫,我没傻,齐璟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如果是看在齐氏的面子上,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兵解汴京之围的。”
谢宣正色道:“你能如此想,便不辜负闻人氏对你的期待。大军出动一趟,总不会吃亏的,这封信咱们收好,到时候有奇用。”
阿目先的亲笔信没能令闻金金退兵,闻金金反而率领兴庆军追的更急迫了,死死咬住兀目骑兵的尾巴,又不肯继续打,着实令人恼恨。
终于在黎明前夕,兀目骑兵兵临汴京城下,汴京守卫战一触即发。
第139章 第139章
碧空万里, 旌旗猎猎。
谢壑亲自站在城门口督战,青衡一直紧紧的随侍在他左右,他是打熙州来的孩子, 自幼长于军中,对于战事并不陌生,是以比与他一般大的少年要镇定的多,他相信他的祖父能够御敌于国都之外,也坚信他的爹爹会把这些兀目豺狼打跑, 即便此时已经兵临城下。
“怕么?”谢壑突然低声问道。
“不怕的, 我相信您!”青衡坚定的回道。
谢壑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这一战,我们不会输。”
“嗯!”青衡单手紧紧握住剑柄, 少年矫健的身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谢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长孙文文雅雅的, 是个安静的小少年, 很少见到他这一面, 不过来自熙州的孩子,武德充沛是刻在骨子里的, 更何况他的母亲是举世名将。
而在兀目骑兵的侧后方, 谢宣与闻人鸣亦在紧张的排兵布阵,谢钊握紧自己的小喇叭,时不时的吹一下,兵将们闻令行事。
负责与兴庆军联络的汴京禁军小将是应国公世孙楚怀恩,楚怀恩一袭银白色盔甲, 率领一小股禁军不断的向兴庆军靠近。
然而,与楚怀恩共同到达兴庆军帅营的还有兀目使臣。
兀目使臣主要来游说闻金金袖手旁观的, 甚至抛出共同攻破汴京的计谋, 齐国土地兴庆与兀目自由吞并,能吃下多少端看两军本事, 听得汴京禁军冷汗直冒。
纵然楚怀恩知晓闻金金的真实身份,但一旁的禁军将官们不知道啊,况且兀目人抛出来的条件绝对比汴京给兴庆军的条件诱人的多!汴京禁军将官此刻心中敲着锣鼓,就连看向闻金金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楚怀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兀目使臣大咧咧的和兴庆军谈论着,粗看之下极为无礼,其实是他们并未将齐军看在眼里,或者是齐军在他们眼里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楚怀恩频频看向闻金金。
闻金金在兀目使臣大放厥词之后,戏谑的看了看前来的汴京禁军,见楚怀恩都快急的团团转了,他突然说道:“楚将军,你觉得兀目使臣的这个提议怎么样?”
楚怀恩虽然没怎么跟这个传说中的姐夫接触过,但他坚定的相信姐姐的选择,知道姐夫必然不会对汴京的危势袖手旁观的,见此刻姐夫这样问他,他不禁正色道:“胜者才有提议的资格,若兀目人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的话,压根就不会派使臣来闻大人的帐中,还望闻大人三思。”
此次来访的兀目使臣并非听不懂汉话,相反的,他们的汉话说的相当流利,自然听得明白楚怀恩话里的轻嘲,他们面带愠怒,皮笑肉不笑的对楚怀恩说道:“听闻汴京城里的汉人惯会摇唇鼓舌,谢壑算一个,你也算一个,如今倒要你们看看是我兀目的刀剑锋利,还是你们汉人的唇舌锋利。”
闻金金:“……”兀目人骂别人他尚且端得住,但当着他的面骂他爹,过分了啊!
闻人鸣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并未出声,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在闻金金面前作死的兀目使臣,将手中的利剑擦拭的雪亮雪亮的。
“送客!”闻金金对帐前侍立的军卫说道。
一般闻金金的客人都会由近身侍从亲自引送出去,断轮不到军卫负责这事儿,这会儿闻金金特意要求军卫送客,那肯定也不是一般意义的送客了,所以这帮军卫闻弦音而知雅意,直接抬起兀目使臣狠狠的掼出帐外,几乎是瞬间,哎呀呼痛声响起。
谢钊十分严肃的……捂嘴偷笑。
汴京禁军稍稍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的说道:“闻大人大义。”
闻金金挥了挥手,浑不在意这些,只扭过头来看向楚怀恩问道:“楚将军,关于此战,汴京方面是如何谋划的?”
楚怀恩左右看了看,闻金金略微点了点头,楚怀恩这才说道:“如今是谢壑谢大人兼任兵部尚书,此战全由他负责指挥谋划。”
闻金金眉眼一动,拧眉问道:“先前的兵部尚书呢?”
“告……告老还乡了。”楚怀恩磕磕巴巴的说道,似是也觉得这是个面上无光的借口,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军书郑重其事的呈送给了闻金金。
闻金金没有戳破汴京想要维持体面的假象,只顺手接了军书,一字一句的仔细研读了起来,读罢递给闻人鸣,闻人鸣看罢笑说:“你们之前的那兵部尚书告老还乡的倒是时候,里应外合,谢大人此计甚妙。”
楚怀恩谦恭道:“那咱们便依此计行事?”
闻人鸣和谢钊的眼神齐齐瞅向闻金金,闻金金低首略一思索后说道:“听说此次领兵的人是阿目先,旁的倒还好说,这个阿目先必须拿下押解进汴京,此人出身兀目宗室,只有抓到他,兀目人才会好好的坐在谈判桌上说话。”
楚怀恩到底出身将门,几乎立刻懂了闻金金的意思,他点头道:“这事儿我能做主,我吩咐心腹回去传话,我自己留下来听从闻大人差遣。”
闻金金点头含笑道:“如此甚好!”
依汴京禁军和兴庆军如今的情况,哪方单独捉住阿目先都不好处理,唯有两军联合捉拿才是上上之策,汴京禁军中能让兴庆军放心的将领只有楚怀恩,他必然得留下来帮忙。
阵列准备就绪,大战一触即发。
于汴京禁军而言,身后是汴京,是皇城,是君王与百姓,亦是妻儿老小,亲朋挚友,他们战意昂昂,无论如何,绝不后退一步。
于兴庆军而言,他们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比汴京禁军里的少爷兵及兀目蛮子兵都能打,兴庆军乃天下第一骁勇善战者。
于兀目兵来说,自己是兀目先锋军,毕生愿望就是去汴京这等膏腴之地掏一掏,如今心愿近在眼前,哪有后退之理。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场由谢氏父子指挥的汴京保卫战一开场便决定了三家的气数。
齐璟在宫内等的心焦,亦换好戎装去城墙上督战,汴京禁军的将士们见此皆士气大振,作战愈发的勇猛。
兀目领将阿目先一眼瞥见城墙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阴冷的勾唇一笑,命底下的人奉上一弯大弓来,本来寻常三名精兵合力才能拉开的大弓竟被他一人缓缓拉至满月形,渐渐往城墙上瞄去,忽而他又改变了方向直直的朝谢壑射去!
闻金金一直在观察阿目先的一举一动,见状大怒,他的坐骑敏锐的感知到他的盛怒,抬蹄欲往阿目先的方向奔去,被闻人鸣拦住,闻人鸣挽弓朝那枚力道十足的飞箭射去,飞箭当空碎成两半,一半飞崩仓皇落下,一半偏了角度继续朝城墙处飞去。
那道连闻人鸣的箭羽都没有拦下的飞箭径直朝谢壑的身侧射去,贴着青衡肩头处的衣襟飞过,紧紧的插入青砖墙体上。
这次不仅是闻金金变了脸色,楚怀恩的脸色也变了,他与闻人鸣对视一眼,二人驱马向前飞掠而去,阿目先在劫难逃。
“青衡!”谢壑忙转身惊呼道。
青衡摇了摇头,惊魂甫定道:“祖父,我没事。”
谢壑见青衡肩头的衣衫布料都被箭风割破了,心中惊怒不已,片刻后又有些庆幸,幸好,刚刚站在他身旁的是青衡,一个身量不足成年人的小少年,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是宣儿站在青衡这个位置,此刻又当是什么境地?!
谢壑的神色倏然冷了下来,他的目光定定的看向飞箭飞来的方向,却见两个汉人小将与兀目将领战的难舍难分,这时李从庚急急忙忙的上楼来回禀道:“师父,是应国公世孙和平西王世子闻人鸣一同前去对战兀目将领阿目先,刚刚便是此人举弓向这边射箭的。”
谢壑闻言略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边并无大碍,让兴庆军那边不要慌张。”他说的是兴庆军,其实特指谢宣,他这个儿子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可心中最看中家人,唯一能乱他心的也只有家人,他不欲成为儿子的拖累,汴京的家眷他这个做爹的还护得住。
李从庚领命,让心腹之人去谢宣跟前传话,有了刚刚那惊险一幕,自己此刻一步也不敢离开恩师谢壑左右了。
齐璟刚刚以为那箭是冲自己来的呢,面上绷住为君者的体面,实则内心慌得不行,直到眼睁睁的看着飞箭没入青砖墙体,他才发觉自己两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只扶着近侍缓了又缓,这才刚刚好些,忙过来问问谢壑的情况,见诸人都没有受伤,心中不由一喜。
此刻城墙之下,战况愈演愈烈,齐璟看着训练有素,作战勇猛的兴庆军,一时感慨万千,心中颇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之前和兀目联姻之事弄的过火了些,闻人氏不定心中作何想法,所以当初闻人氏答应借兵给汴京,他着实一惊,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见此刻兴庆军作战不似作假,他终是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前方小将来报:“禀陛下,尚书大人,敌将阿目先被我军拿下!”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第140章 第140章
擒贼先擒王, 阿目先被闻人鸣和楚怀恩合力拿下,兀目军士气大跌,方寸大乱。
阿目先神情焦躁, 嘴里骂骂咧咧的,十分不服气,楚怀恩可能实战经验少些,但闻人鸣自小在前线摸爬滚打,并不惧怕兀目人, 当即用马鞭狠狠甩了阿目先的脸颊一下子, 一道血红色的印子瞬间出现。
阿目先“嘶”了一声,想必是痛着了。
闻人鸣和楚怀恩也不多言, 径直把他押送到谢宣面前, 阿目先口中叫喊着:“士可杀, 不可辱!士可杀, 不可辱!”
谢宣闻言冷笑一声,打断道:“士?你算什么士?狗仗人势吗?”
阿目先气挺, 他知道闻金金的嘴皮子功夫十分厉害, 他说不过闻金金,但忍声吞气不是他的性子,仍是忍不住叫嚷道:“你擒住了我又如何?闻人氏还不一样是齐璟的狗,齐璟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见过冤大头, 还没见过你们这等窝囊样的冤大头!”
这次不等谢宣和闻人鸣言语,阿目先就吃了楚怀恩一记窝心脚, 楚怀恩收脚之后白了他一眼道:“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阿目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阴沉的笑道:“你是汴京禁军的将领吧,让我想一下, 我率先被押到兴庆军的帐中,看来这窝囊废另有其人啊。”
楚怀恩的脸色变了变,并未言语,按理来说擒拿住阿目先应先送去御前听候发落,但……他深吸一口气,灵台一阵清明,他还是选择跟随闻人鸣将阿目先押到了谢宣面前,他可以不信任何人,但绝对相信阿姐的选择,阿姐选中的人是不会错的。
闻人鸣听罢阿目先的牢骚,挑眉道:“你在这里狺狺狂吠什么?再磨蹭下去,还能在兀目喝到汤吗?别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逮谁咬谁,你落在我手里算不得什么委屈。”
阿目先不以为然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兴庆军何时轮到你做主了?牛皮吹的比天大。”
“啪!”阿目先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一马鞭,闻人鸣吹了吹手头上的马鞭讽道:“我脾气大,你受着点。”
谢钊站在阿爹和两个舅舅身旁观摩了阿目先许久,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道:“哎,蠢货,挨打不冤。”
谢宣揉了揉谢钊的小狗头,指了指脑袋对阿目先说道:“连稚子都不如。”然后吩咐左右,“先押下去。”
一切等收拾完了残局再说。
却说齐璟那边听说阿目先被擒拿住了,左等右等不见来人,谢壑眉眼微动,大概能料到人被谢宣扣下了,于是着重处理接下来的事。
青衡跟在祖父身边,极目远眺看往兴庆军的方向,距离太远了,他看不到阿爹和舅舅们,只好转头去看城下的战局,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城下传来厮杀声,刀戟碰撞的声音,兀目人因统领阿目先被擒住虽然乱了军心,但泄愤似的更加猛烈的攻城,看似凶猛,实则章法全无,但这般疯狗似的打法依旧挺让汴京城的禁军头疼的。
谢壑眉眼冷肃,凝望着城下的战局,转头看到摩拳擦掌的长孙,他略一思索后问道:“想去?”
青衡抿了抿唇,心中翻涌的热血更加沸腾了,是的,他想去!于是,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从庚,我这里无事,城下甚乱,你带些人下去,杀出一条路来和兴庆军那边的将领一道将阿目先送至御前,速速去办。”谢壑镇静的对李从庚说道。
李从庚领命,青衡也兴冲冲的跟随李从庚而去。
齐璟十分满意谢壑的安排,若阿目先迟迟不被押至御前,他这个天子做的也甚没排面。
李从庚带着青衡下了城垛子,他回头低声问道:“敢杀人吗?”
青衡攥紧手中的利剑,一板一眼的回道:“杀贼可以,阿爹能一马当先,我也可以的。”
李从庚观他唇色微微发白,显然还是有些紧张的,不由打趣道:“哈哈,你爹这次显然是在营中坐镇,我猜他把小将也一并带了来。”
青衡果然眸光一亮,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恨不得立马见到阿爹和弟弟!
兴庆军营里,不一会儿有先锋官来报说是有齐臣另带一股人马朝这边的军营赶来,谢宣与闻人鸣互相对视一眼,皆看懂了对方的意思,齐帝这是来要人了。
楚怀恩掀来帐帘仔细一瞧,见是李从庚等人,他凝眉道:“看样子不是官家派来的,是谢尚书的人。”
谢宣闻言出帐一看,果然遥遥看见了李从庚和青衡,他心头一震,嘴上却说着:“胡闹,青衡还是个孩子,李从庚怎么把他带了出来?!”
楚怀恩笑道:“青衡主意正着呢。”
谢宣:“……”
谢钊也好奇自己这个传说中的哥哥,无奈他人小小的,什么都看不见,蹿上蹿下的像只小猴子一样,闻人鸣笑着一把将他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没想到还要被这小家伙嫌弃一番不够威武霸气。
谢宣看了他一眼安抚道:“坐在主帅肩头上,很是威风了!”
“像舅舅和兄长那样去战场杀敌,才是真的威风霸气!”小家伙回道。
闻人鸣道:“这只是汴京城下的兀目人,边关还有许多兀目人,以后够你杀的。”
谢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兀目士兵失了领将,看似进攻迅猛,实则不成气候,被谢壑指挥的汴京禁军和被谢宣指挥的兴庆军两面夹击,激战半日便被打的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青衡手中锋利的剑刃将兀目人的铠甲割开,温热的血液像雾一样瞬间散开,滴落到他的手上,脸上,身上,他拧了拧明秀的眉毛,并不喜欢这股腥味儿,比起血腥味儿来说,他更喜欢墨香,茶香。
而他的父母数年如一日的镇守边关,栉风沐雨,在刀枪之间摸爬滚打,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敬可佩。
正因为不喜欢血腥,他手中的剑挥舞的愈发坚定,心头盼望着能早日结束这场争端。
他紧紧的跟在李从庚左右,握剑的手都被飞溅的血滴打湿了,剑柄冰冰冷冷滑滑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兴庆军营已经近在眼前了,李从庚跳下马去与谢宣和闻人鸣寒暄,几人先后进的主帅大营,闲杂人等被屏退。
青衡眨了眨眼,忙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舅舅。”
谢宣的手在青衡的肩膀处拍了拍,欣慰道:“长高了许多,也结实了不少。”
“父亲风采依旧。”青衡促狭的回道,他手间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暖意,不禁低头一看,见是谢钊捧着一方干净的巾帕递到他身前,示意他擦擦手。
青衡乍然见了这个小不点儿,不由笑道:“钊钊真乖。”
天不怕地不怕谢钊,被哥哥一句夸赞羞红了脸,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道:“本小将军向来善解人意。”
青衡迅速将手擦拭干净,然后一把抱起眼前这个小豆丁仔细打量道:“给哥哥瞧瞧,咱家钊钊长大了没有?!”说着,便抱着他出去了,大人们还有正事要谈呢。
谢宣的目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一直舍不得从一双儿子的身上移开。
“行了,别看了,阿目先呢?”李从庚问道。
“浑身上下就嘴硬,我让人教他中原的规矩去了。”谢宣回道。
“左右得给官家看看。”李从庚说道。
“好说,好说,我岂能让你空手而归?!”谢宣这会儿竟然意外的好说话,李从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道,“你……”
“留下来吃顿饭,等酒足饭饱之后就让你们将此獠带回去。”谢宣又道。
李从庚会意,谢宣这哪里是看他的面子啊,明明是留青衡呢,遂也就欣然答应了。
大战结束后,齐璟下令犒军三日。
夜幕悄悄降临,兴庆军的驻所在烤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浓烈的油脂香迅速弥散在整个军营里,混着九酝春的香气能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谢钊玩累了,安安稳稳的窝在哥哥的怀里小憩,被侍卫小心翼翼的抱了下去。
谢宣顺势坐在青衡身侧,递给他一只香喷喷的烤羊腿,上面撒了孜然、芝麻和辣椒粉,十分美味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青衡看到这焦红的颜色,突然想到了喷溅的鲜血,身子微微一抖,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一下,试图不让父亲看出自己的异样,淡定的接过了父亲手中的羊腿。
可是他的不同寻常之处,怎么可能瞒得过火眼金睛的父亲呢!
谢宣微微一笑道:“我像钊钊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你祖母去永宁县城赶集,正好遇到了鞑子屠城,本来喧哗热闹的集市被硬生生的屠成一条条的空街,你祖母把我塞进一条隐蔽的密道里,可依旧被鞑子发现了。”
“青衡,你知道将被屠戮的感觉吗?”谢宣低声问道。
青衡摇了摇头回道:“孩儿只知道面对死亡的感觉。”
“嗯,对,你手中有剑,对方手中有刀,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是个十分勇敢的孩子。”谢宣循循回道,“然而对方手中有刀,你手无寸铁,狭路相逢,于你而言便是被屠戮的感觉。”
“孩儿明白,孩儿手中之剑是为了守护家园里诸多手无寸铁之人而挥舞,是有义之举,不是屠夫之莽。”青衡顿了顿,有些愧疚的说道,“孩儿心中应是无惧无畏的,但不知为何仍有些惧意。”
谢宣安抚道:“惧是人之常情,当年平西王从鞑子手中救下我,我连着好几晚上都没睡着,后来因缘际会在熙州军营住了一段时日,从平西王手中学的一套拔剑挥剑之法,人会自保才会真正的无所畏惧。”
青衡仔细的回味着父亲的话,琢磨着自己心中包裹的情绪,陷入沉思之中,他猛然发现,其实比起杀人来讲,他更惧怕被杀,害怕被杀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不能自保。
他迅速啃完手中的羊腿,央着父亲教自己那套神奇的拔剑挥剑之法。
他本身就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剩下的只有不断练习这套招式极为简单的剑法,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像极了父亲,父亲也不喜欢战争,但又不得不以战止战,这一刻他终于深刻的理解了父亲和祖父之间的分歧。
吃完烤肉后,李从庚及楚怀恩一行人将阿目先押走了。
临行前,李从庚对谢宣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谢宣十分促狭的一笑道:“你是来押阿目先的,不是来押我的吧。”
李从庚略微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看着他,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疼。
“没什么话,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谢宣收了嬉皮笑脸,正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