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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088


    【088】


    两日后,下午两点,来自京市的一趟国际航班落地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


    俞汀还想带陆绝回家睡一觉倒时差,陆绝约的车早到了,载着他们直接去登记。


    登记完出来,俞汀实在困得厉害,拉着还在乐的陆绝直接回家。


    俞汀的房子有155平,但只有一间卧室,陆绝没有困的意思,进屋四处参观,他就自己冲了个澡,回卧室睡觉。


    这几日体力透支,又搭长途班机,俞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迷糊中,忽然被搂进一块清凉宽阔的胸膛,俞汀下意识抵触,直到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说:“还早,继续睡。”


    是陆绝。


    俞汀绷紧的身体线条就柔软了,摸索着抱住陆绝的腰,又沉沉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回到了那辆弥漫着酸涩味、烟味的车内,四面八方是炸裂开来的火光,耳畔充斥着惊惧绝望的哭喊声。


    又全消失了。


    没有声音,只他一人留在窒息的空间里,他眼皮、脸颊、手臂全都黏糊糊着沾满了血,他眼睁睁望着车冲向桥上护栏,在掉进大海瞬间,他一只手重重砸破残留的车玻璃,用尽全力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抓到了什么,他只是仰着头,不放弃地朝着上方爬。


    他不要死。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告诉陆绝,他爱他,真的好爱他……


    黑色、红色模糊了他的视野,好似过去了漫长的时光,又或许只是几分钟,他爬上了桥。


    他腹部蹭着地面,不停朝着前方爬,手腕的沉香木珠子刮着地面,划拉出“嘎吱”的声响,隐约又听到了奔跑声。


    他微微抬头,拔出几米高的火焰里,一道急促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


    俞汀想喊他,张了几次口才发现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人跑过他,他慌张扭头,弥漫浓烟的交界处,男人毫不迟疑地往海里跳,一直在嘴边的名字终于嘶哑着喊了出来——


    “陆绝!”


    俞汀猛地抬头,“咚”一声撞上了什么,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先听到了男人吃痛的闷哼,“领证第一天就谋杀亲夫么?”


    俞汀彻底睁开眼,窗帘没拉紧,有几缕太阳光照进屋,屋内微微的光亮,他额尖有一小片冷汗,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绝忽然明白过来,左手擦着他额头的冷汗,压身鼻尖轻碰着俞汀的鼻尖,笑着问:“梦到我什么了?”


    俞汀眼底浮现淡淡的水光,他声音和梦里一样嘶哑,“你潜了多少次水?”


    “没数过。”


    “水里面冷吗?”


    “有的冷,有的不冷。”


    俞汀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抬高手,轻轻触碰着陆绝的脸颊,“我梦见你跳海了,我却只能看着,喊不出声音,和动不了。”


    梦里的心悸横在心口,一滴眼泪从俞汀眼里蹦出来,砸落在两人相贴的鼻尖,他哑声,“谢谢你活着陆绝,我好怕又只剩下我一个……”


    陆绝听着俞汀的话,心疼得厉害,脸轻轻蹭着俞汀的手心,“不会,我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永远黏着你。”


    俞汀胸口闷闷笑了一声,他下巴抵到陆绝肩膀,张开手狠狠抱住陆绝,“那你记得要黏紧一点。”


    “好,一定黏得分不开。”


    晚上陆绝就身体力行,让俞汀深刻体会了一夜什么叫黏得分不开。


    次日早上,俞汀看着镜子里满脖子的吻痕和咬痕,延后了去公司的计划,先发了辞职信给总经理。


    在家里待了快一周,俞汀又带着陆绝在罗马玩了一圈,终于有空去公司处理辞职的事。


    总经理是意大利人,但会说一口磕巴的汉语,为了锻炼口语,他和俞汀都是用汉语交流,“叙,不要辞职,我知道你要结婚,公司可以给你延长假期。”


    俞汀说:“我要回去上学。”


    “?”总经理疑惑。


    俞汀没多解释,他说:“我会交接好工作再走。”


    恢复记忆那天,俞汀就有了决定,他要重考京大船舶工程的研究生。


    他这些年的存款足够支付他的学费和往后几十年多养个陆绝。


    错过十年,他迫不及待把梦想找回来。


    在公司处理完所有后续,俞汀回家推开门,满屋都是饭菜香。


    时光似乎回溯到了过去,他还是那个在二中上学的偶同学生,陆绝在家做饭等着他放学。


    俞汀还在门口站着,陆绝端着碗出来了。


    陆绝去了一趟华国超市,胸前是眼熟的超市送围裙,他早知道俞汀回来了,侧头说:“洗手吃饭。”


    俞汀弯唇,跟了进去,“哦。”


    饭菜升级了,不再是纯流食,但和流食差不多,龙虾汤泡饭。


    俞汀,“……”


    好在味道确实不错,尤其陆绝还做了一碟炒米,洒在泡饭里,脆脆的很有口感。


    陆绝说:“都登记了,明天出去买婚戒?”


    俞汀咽下泡饭,望了一眼陆绝左手的婚戒,随口问:“你十年前准备的婚戒呢?我想戴那个。”


    陆绝手指一顿。


    俞汀也停住了,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座墓……你埋了谁?”


    陆绝,“……”


    *


    处理好罗马的一些琐事,俞汀收拾了所有书,和陆绝一起回陵江了。


    落地放好行李,两人直奔花圃。


    刚进花圃,里面传来吵声。


    付狄扬声音又急又气,“谁允许你们撅墓的??都停工!我马上给我绝哥打电话!呸,屁的哥!有了新人就挖坟……我靠,不敢接电话了!陆绝你个当代陈世美……”


    花圃里,几个工人面面相觑,付狄扬就站着挖机下面,梗着脖子,“各位别急别急,等我再打……”


    他是希望陆绝能从过去走出来,但挖坟太绝情了!他不信陆绝……


    “付狄扬。”


    有人喊他。


    付狄扬下意识回头,在看到和陆绝并肩的男人时,他手机脱手而掉,栽进了蓝幽幽的无尽夏花海里。


    “我靠!”他张大嘴,“哪整的兄弟?这么像……”


    俞汀也幽默了一把,“门口左转三百米的美容院。”


    又想起来,那是十年前的店了。


    俞汀正经说:“没整,我是俞汀。”


    ……


    半小时后,骨灰盒和戒指同时挖出来了。


    付狄扬也终于止住了哭声,一米九的双开门身材,哭得就像高中输球了,偷偷躲起来哭的男生,拍了一下俞汀肩膀,又要去摸一下俞汀的脸确定,“是真人吧……”


    陆绝挥开了他手,把刚擦干净的戒指牢牢套进了俞汀左手无名指,“别碰,有夫之夫。”


    付狄扬“啧”一声,两只肿眼泡笑得圆滚滚的特搞笑,“得得得,别显了,知道你们登记了,什么时候摆酒啊?我还没结婚,伴郎得留我一个位置!”


    俞汀没想过办婚礼,一是国内到底还没开放同性婚姻,二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加起来也就一桌。


    陆绝回:“再说吧。”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取走了那只骨灰盒,晚上付狄扬一定要请俞汀吃饭,三人就去了一家路大排档。


    几瓶啤酒进肚,付狄扬又哭了,大着舌头拉着俞汀哭,“学神你知道吧,绝哥那段时间老惨了,瘦得跟……”他眼珠转了转,拿过啤酒瓶,抱着细长的瓶颈就嚎,“跟这啤酒颈一样!”


    陆绝怕俞汀难受,拍他一掌,“别夸张。”


    付狄扬不乐意了,“谁夸张了!我告诉学神……嗝!”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学神,绝哥他还哭!哭老惨了……在你的墓……”


    付狄扬咬了下舌头,“不对,那不是学神的墓……那是谁的墓??”他被他自己绕进去了,终于松开俞汀,趴桌上数着人名,“到底谁的墓啊……”


    最后是俞汀打了付狄扬家的电话,把人接走了。


    走了付狄扬,桌子一下就安静了,俞汀今晚也喝了一点儿酒,他和陆绝对视一眼,两人相爱而笑。


    “你结账。”俞汀先说。


    陆绝乖乖去结账了,结完账回来,俞汀趴在桌上,只露出一个圆圆、毛茸茸的后脑勺。


    似乎是睡着了。


    陆绝勾唇,过去蹲下揉了揉俞汀头发,在他耳边说:“宝贝,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俞汀头轻轻动了一小下,算是同意了。陆绝拉过他双手,轻松把人拖上背。


    起身背着俞汀出了大排档,这家大排档就在海边,沿路有好几个支着红顶篷的大排档,炒海鲜的声音和食客的笑声飘在徐徐吹来的海风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


    走了一段路,趴在肩头的脑袋动了动,冒出一对清亮的眼睛,“陆绝,我想看蓝雨,去秘密基地。”


    陆绝嘴角勾着,“马上出发。”


    他换了方向。


    这座海滨小城,那一片野沙滩海蚀洞,陆绝走过了数万遍,从任意的地方,他都可以找准方向。


    他背着俞汀慢慢走,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只有两人独处的宁静时光。


    偶尔远处飘来几声食客的笑声,又被清爽的海风吹散了。


    略有一点儿咸味的风,很凉,俞汀突然说:“明天去买两箱盐水冰棒吧,冰箱空了。”


    “好。”


    “四件套也要换。”


    “好。”


    俞汀鼻尖蹭了一下陆绝微凉的皮肤,“院子里的无尽夏要准备调蓝了。”


    “我现在会了,你看我调一次?”


    “好。”


    “冷吗?”


    “不冷。”


    “到沙滩了,有没有颠到你?”


    “不会。”俞汀用力吸了一口海边的空气,仰头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今晚不会下雨了。”


    陆绝朝着那片海蚀洞走,声音笑意很明显,“那我们天天来,总有一天会下雨。”


    俞汀延迟了一秒点头,他似乎真有点醉了,又摇头,“不行,要上学。”他活动了一下手,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戳了戳陆绝的下巴,“我要继续念研究生,你每天都要做饭等我回家。”


    陆绝说:“好,每天都做好吃的等你回家。”


    俞汀这才满意,闭上眼吹着海风,到了海蚀洞,他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


    他睁开眼,在漆黑的洞内准确找到陆绝的眼睛。


    “你还卡得进去吗?”


    陆绝,“……”


    最后陆绝是从洞外找到石壁缺口进去的,俞汀在洞内接应他,把陆绝拉进洞,俞汀精疲力竭,也顾不上衣裤会脏,仰躺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气,遥望着远方的星空。


    从洞内的视野,水天相接,星星像是落在海面跳跃一样。


    陆绝也躺到俞汀身边,他歪头望着俞汀,俞汀胸口剧烈起伏着,唇线的轮廓在昏暗的光影里想两弧透明的丝线,也极富生命力地起伏着。


    如同他第一次看见俞汀一样。


    陆绝静静看着,突然翻身覆到俞汀上方,离着一两毫米的距离,怕压到他。


    “乐乐,我想亲你。”


    他没喝酒,俞汀呼吸的气息有淡淡的酒气,俞汀没有回他,勾住他脖子,抬高下巴主动亲了陆绝。


    石壁缺口外,月亮偶尔照进来几缕星光,洞内只有缠绵的接吻声。


    不知过去多久,俞汀快呼吸不畅了,陆绝才松开他,趴在他肩头低低喘着气,说着恋人间的呢喃。


    “乐乐,我好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和陆绝在石壁上扣出的那句话一样。


    俞汀睁开眼,望着洞顶不知是月光,还是月光倒影的海水纹,他手指触碰上那块刻字的石壁,轻轻摸着新出现的三个刻字。


    轻声,又坚定地说出同样的三个字。


    “我也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