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人质 丁大司马,我来当人质,放了阮夫……
林清远只觉得喉咙一股血腥气, 今晚是除夕夜,原本热闹的街道已经归于沉寂,街道上静得出奇, 远处马蹄声响了起来,他只能摸黑躲进巷道里, 待人走后再继续赶路。
他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武库赶去, 必须得再快点了, 大兄说亥时一过如果没看到烟花,就说明宫中有变。
到现在都迟迟不见烟花, 看来丁家已经等不住了,大兄和阿萱还在宫内,若丁家动手,二人肯定有危险。
他换了口气, 继续往武库奔去。
这时,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林小郎君。”
林清远咯噔一下,心脏猛烈跳动, 长时间剧烈运动使得他这会腿都有些软。
“是我。”来人轻声道。
街边灯笼的光明明暗暗,林清远这才看清是贺青燃,“林大人让我在这等你的,相里已经过去了, 我们得尽快。”
“大兄安排你来帮我的?”林清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贺青燃点头,转眼间, 二人来到了武库。
武库戒备森严,夜间巡逻的士卒来回警戒着,二人咽了咽口水。
士卒听到动静后, 大喊道:“何人敢擅闯武库?”
林清远从怀中摸出一个牌子,拿起来道:“宫中有变,奉陛下诏令,调取库中火药平叛。”
士卒一见令牌,纷纷下跪,恭敬道:“敢问可是林大夫府上小公子?小公子这边请,武库火药兹事体大,还需张令丞亲自确认过才能调取。”
“张令丞来了。”有人喊道。
林清远回头一看,正是相里谷与张令丞,后面还跟着一脸焦急的老张。
“我就说林小郎君有陛下的令牌,你偏要与我犟,快点,快点,耽误了大事可怎么是好。”老张焦急地走来走去。
看来宫变之事还未传出宫城,可城内突然戒严,张令丞又见这些人来取火药,说是要平叛,在心中嘀咕估计要出事了。
“都跟我进去吧。”张令丞道。
老张一马当先,率领身后的士卒一溜烟进去搬火药和火枪去了。
林清远跟着进了武库,小声问老张道:“二郎可是已经进了宫城?宫中情况如何?”
老张也悄声回道:“大人已经带兵与卫尉府手下士卒交手了,可惜咱们手上火药不多,唉,在燕都就是麻烦,若是在西北,林大人还会让咱们手上没有火药?”
“宫墙内喊杀声不断,丁家已经动手,陛下那边也有郎卫,肯定能撑到大人过去,林大人和林娘子定会无事的。”老张见林清远大冬天却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这会还有些惶恐不定,又安慰道。
林清远也道:“我也信他们定会平安。”大兄和阿萱那么聪明,肯定没事的。
“快点搬,我让人运出去。”老张安慰完林清远,又向相里谷道:“威力最大那一批呢?”
相里谷嘴角一抽,指了个方向,张令丞看着这些人土匪一般,看样子要搬个干净,顿时看得心抽抽。
“应当够了吧?你们这是要炸皇城啊?”
老张咧嘴一笑,这可不就是要去炸皇城,“张令丞,你心疼什么,有相里在,还愁火药不够用吗?”
林清远也帮着往外运送火药,眼见火药已经成批搬运出来,老张朝众人一拱手就要走。
这时,林清远腰间的令牌突然“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张令丞离得近,小心将令牌捡起来,“林小郎君,这可要小心……等等,你这令牌可是阮大人给的?不行不行,武库署非同不比其他官邸,需得陛下亲下的诏令才能……”
“哎呀你就别啰嗦了,阮大人可是陛下心腹,他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宫城内情况紧急,耽误不了片刻,”老张几笔将自己的名字登记在册,“看看,我都签上我的大名了,难不成我想脑袋搬家?”
“不行,不行。”张令丞摇头道。
相里谷和老张面面相觑,他们等得,宫里可等不得。
突然,“砰”的一声,老张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张令丞昏倒在地,后面拿着瓷瓶的林清远大声道:“还不赶紧走。”
“哦,好,走走走。”老张立马火急火燎地让士卒带着火药策马而去。
风声呼呼作响,将老张混沌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一些,这林小郎君可真是,好样的啊,不愧是林大人的弟弟。
黑夜浓黑如墨,谢谌枪尖一挑,斩杀了面前的士卒,他冷声道:“我等奉陛下之命,进宫诛平叛乱,尔等还不退下。”
守宫城的将领是丁党,借着火光一看竟然是谢谌,顿时吓得直冒冷汗,“这……你是人是鬼?”
何歆道:“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赶快打开城门,不然等我们进城,你们这些叛党可没好果子吃。”
将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大怒道:“谢谌?你装神弄鬼就罢了,竟然带兵围攻皇城,这可谋反大罪。”
何歆直接笑出了声,丁党还要说别人谋反,“大人,看来只有强攻了。”
“老张还没过来?”谢谌问道。
“来了,来了,大人,我将火药和火枪运到了。”老张声嘶力竭喊道。
“来得正好。”谢谌换了一把顺手的火枪,摩挲了几下枪身,点燃火药,硝烟味混合着利剑出鞘般的声音直冲宫城墙而去。
城墙上方立刻出现一声惨叫,将领委顿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都给我守住,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去。”
“是,大人。”城门卫大声道。
一时间,箭矢,炮弹如同乱石拍空,血腥味与硝烟味伴随着冲杀声越来越浓,谢谌抹脸上的血迹,长枪一刺,将守门的士卒刺倒,
蔡兴带着士卒正在死命撞城门一角,刚刚抛出来的火药将城门砸出一个洞来,他力气极大,喊着号子“一二,一二,城门马上要破了,都加把劲。”
终于,城门轰然倒地,谢谌收起手上火枪,拎着长枪单枪匹马杀进了城中。
老张一见谢谌冲进了城门,大喜道:“弟兄们,冲啊。”
身后的士卒一拥而上,终于冲进了宫城内。
“公子,丁岩何手下两股叛军已经将云福宫团团围住,林大人他们恐怕不太妙。”
谢谌垂眸看了一眼跑来报信的阿洵,“我如何交代你的?”
“公子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护得林大人安全。”阿洵道。
谢谌料想定是林书阁派阿洵前来报信,这会也不想计较他的过失,“起来吧,随我一同去诛灭反贼。”
“是,公子。”
云福宫内诸人听到谢谌前来救驾的消息后立马有了盼头,谢校尉竟然还活着,他们偷摸看着永元帝和林书阁,莫非,这都是陛下的计谋不成?想趁机将丁党一网打尽?
思及此处,一些聪明人心思活泛起来,谢校尉可是大破匈奴的奇将,有他在,还愁剿灭不了叛军,现在不表忠心,难道要等着陛下秋后算账,将他们作为丁党一起除了吗?
丁岩何心中又急又气,谢谌没死,好啊,竟然合起伙来耍自己,“谢氏余孽无诏擅自带兵入皇城,来啊,将其斩杀,殿内逆党除了陛下,也尽数除尽。”
永元帝却殿内士卒道:“朕知道你们跟随丁党谋逆不是本意,朕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放下武器,朕不追究尔等过错。”
“若是冥顽不灵,谋反之罪祸及家人,不知道你们当不当得起。”
士卒们听着殿外两兵交战的声音,永元帝的话又诱惑十足,眼看谢校尉要带兵打过来,他们怎能是谢校尉的对手,而且火药的威力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丁岩何也察觉到士卒军心动摇,“莫要听他信口开河,若今日事败,安能放过你们?”
“朕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怎会有反悔之意?”永元帝又道。
众士卒犹豫起来,现在的局势让本来动摇的心越发不稳了,林书阁当机立断,“诸位,立功的机会可不多了。”
“噗”一声,是刀剑刺入骨肉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一名官员拿起刀将旁边的丁党官员刺死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边惶恐不安的官员顿时找到了立功的手段,竟然磨刀霍霍朝丁党官员而去。
丁文博怒道:“谁再敢进一步,这些人就都没命了。”说着竟然将一名妇人捅死,转身将刀抵在阮夫人脖子上。
“娘子。”殿内霎时响起凄厉的喊叫声。
“大司马,敌人攻势太强,我们快守不住了。”有士卒进来报道。
“守不住也得守,”不然就真前功尽弃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殿内还在僵持,丁岩何道:“陛下,若要想阮夫人活命,便拿小皇子来换。”
“再加上林书阁。”丁文博补充道,殿外可是谢谌带兵,手上若有林书阁在,定可以保全大家性命。
“陛下,这……”阮青昀吞吞吐吐。
“陛下,小皇子关系江山社稷,望陛下慎重。”
“是啊陛下,此等关键时刻,陛下莫要妇人之仁,让逆党顺了意。”
永元帝纠结万分,看了看面色凄然的阮夫人,又忘了一眼苦累了已经在阮青昀怀里安睡的小皇子,左右为难。
“陛下,保全皇子要紧,”阮夫人说着竟然要往刀上撞去。
丁文博刚刚吃过林萱的亏,专心盯着手上的人质,见阮夫人要自尽,连忙将刀后撤,刀刃还是擦过阮夫人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爱妃,丁岩何,勿要伤及夫人,你要什么,我们慢慢谈。”
丁文博冷哼一声,这会慢慢谈,这是要拖到谢谌杀进来了。
突然,众人听到林书阁朗声道:“丁大司马,我来当人质,放了阮夫人。”
第212章 潜伏 阿明,怎么会是你?
“将你手上弩箭除去。”丁文博道。
“大兄, 不可……”林萱焦急万分,大兄手上只有弩箭护身,若将其除去, 以身犯险,必定要落入丁家手中。
“别担心, 我心里有数。”林书阁悄声道。他说完便将绑在手上的弩箭丢给旁边的夏翊, 和永元帝对视一眼后, 永元帝示意阮青昀将小皇子交给林书阁。
“可千万小心。”阮青昀神经紧绷,小心翼翼地将小皇子换到林书阁手里, 又仔细叮嘱道。
怀中熟睡的婴儿却骤然醒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林书阁,倏而笑了起来。
林书阁嘴角也染上一抹笑意,抱着他朝前方走去, 丁文博也挟持着阮夫人朝这边而来, 双方屏息凝视,唯恐对面谁先动手。
到了预先说好的位置,林书阁对丁文博道:“可以放了阮夫人了吧?”
丁文博冷淡道:“你先将小皇子交付给我。”林书阁太过狡诈, 他可不敢全然信任此人。
林书阁轻笑一下,“丁大人已如惊弓之鸟了,”他眼神骤然变得惊恐,“小心后面。”
丁文博才不信他, 刚要说你骗谁呢,结果刀锋突然一闪,正好刺中他的胳膊, 他朝后一避,刀尖从阮夫人脖颈处移开。
林书阁急忙将怀中婴孩塞进阮夫人怀中,将她一把推到夏翊那边去。
夏翊早就接到他的眼神示意, 提早准备接应了,将弩箭朝林书阁一抛,拉着阮夫人拔腿就跑。
丁党却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没能反应过来,竟然生生让林书阁救出了阮夫人。
“元朔,你……”丁岩何一双虎目睁得极大,丁文博抱着右臂大声骂道:“廷尉大人,你竟然背叛我们,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小皇帝如此从容,原来是你泄的密。”
易池擦了擦手上的刀,周边几名官员和士卒将其保护着密不透风,“大司马,劝你认清形势,趁早投降,免得牵连无辜。”
又向永元帝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永元帝大声笑道:“易爱卿做得好,臣下若能弃暗投明,朕既往不咎,丁岩何已是众矢之的,诸位切莫站错了队。”
丁党官员见到易池竟然投了永元帝,心中摇摆不定者居多,有人咬牙跪下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有人一带头,稀稀拉拉又跪下几名官员。
丁岩何气急败坏,提刀要砍一名官员,突然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将刀撞了出去,那官员捡回一条命,吓得屁滚尿流往一边躲了起来。
“林淮亭,给我杀了他。”丁岩何大声吼道。
所有士卒提刀就砍,林书阁一边要护着永元帝等人,一边还要防止自己被砍伤,林萱和夏翊手忙脚乱护着阮夫人。
箭矢已经要用尽了,他捏着最后两支箭,默默在心里道:“仲宣啊仲宣,你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丁岩何如今恨林书阁入骨,带着士卒不要命地冲杀过来,周边的中官侍女纷纷倒下,几名官员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书阁躲过惊险一刀,手中弩箭已经全部用完,眼见丁文博长刀一劈一砍,直冲林书阁面门而来,一支长箭携着着千钧之力袭来,正中丁文博胸口。
“终于来了。”林书阁有些脱力,扶着柱子缓了缓。
谢谌带着士卒冲进殿内,老张大声喊道:“诛杀逆贼,都给我杀。”
不及殿内逆党反应过来,老张已经带着士卒杀到面前,双方激战起来,谢谌拿着士卒给的环首刀冲进人群,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士卒护卫丁岩何与丁文博往后撤退,老张带着手下继续往前追去。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谢谌俯身下跪道。
永元帝大喜,亲自将谢谌扶起来道:“爱卿来得正好,众位爱卿,随朕一同去看看逆贼是什么下场?”他目光泠泠,扫视了周围一瞬,一些丁党官员吓得腿脚酸软,跪伏在地。
林书阁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谌朝他无声说道:“我来晚了,哥哥没受伤吧?”
林书阁轻笑一下,没理他。永元帝给了身边中官一个眼神,中官躬身称是,将殿中的丁文吟以及一应丁党带了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丁文吟大声叫喊着。永元帝闭了闭眼,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一般,只挥手让谢谌去追丁岩何。
谢谌握着刀继续追击丁家人,林书阁陪着永元帝在后,等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老张笑得跟个反派似的,将刀架在丁岩何脖子上,“逃?你再逃一个试试?”
永元帝冷眼看着这位压在自己头上多年的权臣,“大司马,你可知罪?”
丁岩何头颅抬得极高,“我何罪之有?李璟小儿,你忘恩负义,枉为人君,若我身死,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见他眼中满是不甘心和怨恨,林书阁上前一步道:“丁大司马可是在等几路郡兵的到来?”
“你……你们,”丁岩何气得吐血,怪不得城外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可能,你们手上哪来这么多兵?”
“邓济呢,邓济也被你们……”
“是啊大司马,谁知道邓大人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是丁党。”林书阁又道。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知道的,是谁?易池误我啊。”丁岩何白发散乱,高声大骂易池。
此时,有人带着几名士卒从另一个方向赶来,朝永元帝道:“启禀陛下,城外逆党已尽数除尽,西北边军正在城外听候陛下调令。”
西北边军,丁岩何瞪着谢谌,恨不得生啖其肉,“谢谌,林书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却传来丁文博又惊又慌的声音,“阿明,怎么会是你?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背叛我。”他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眼中含泪,“你……怎么对得起我的,我这么多年对你如何……”
“丁大人,重新与你认识一下,我姓苏,家兄苏烈以及苏家人是如何死的,我毕生不敢忘记。”阿明脸上尽是冷意。
“苏家?你竟是苏家人,这么多年,你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为了报仇?”丁文博带着泣音道。
“没错。”
“今日之事是你告诉他们的?各郡士卒的路线也是?”丁文博不死心道。
“是。”
丁文博又痛又悔,竟然是自己引狼入室,这么多年真心相待,反倒给自己,给丁家酿成如此大祸。
“带下去。”永元帝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吩咐道。
丁言何大哭大笑,“我儿,为父与你皆识错了人,林书阁,谢谌,狡兔死,走狗烹,今日的我焉知不是明日的你们?李璟小儿狡诈多疑,你们以为他会一直信任你们,我在地下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休要胡言,带走。”阮青昀喝止道。
丁文博被谢谌重伤失血过多,如今又受此打击,如同呆滞一般被带了下去。
一场宫变就此结束,可由此引发的事件却让燕都整个正月都人心惶惶,百姓几乎每日都能看到有朝廷官员被抄家,燕都城内哭声震天,被牵连着不知凡几。官员每日战战兢兢,唯恐哪日便有士卒破开自己府门,将一家人全都带走。
林府。
林书阁正抱着小白窝在书房里看书,旁边的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小食,贺青燃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悠然自得的画面。
“大人倒是清闲,如今人人都说这次平叛大人当居首功,朝中处理了一批又一批官员,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大人倒闭门谢客了?”贺青燃走进来道。
“陛下终于将丁党除尽,少年帝王,有如此成就,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此时我就不去碍眼了。”林书阁捡起一块猪肉脯塞进嘴里,小白扒着他的衣襟也要吃,林书阁只好挑了一小块分给它。
贺青燃叹了一口气道:“丁党如今便是臭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可若真是丁党又作奸犯科也就罢了,如今这情况,竟然是曾与丁岩何有过一丝往来都要被打成丁党,剪除逆贼竟然成了这些人党同伐异的手段。”
林书阁半晌没说话,“丁家如何处置的?”
“陛下夷了丁岩何三族,与丁家往来密切者皆被抄家,宫变那日幡然醒悟者判处流放,子孙三代不得回京,皇后赐白绫。”
“阿燃可有待在燕都的打算?”林书阁听完反问道。
贺青燃有些羞赧道:“男儿志在四方,我自是想留在燕都闯一番功名。”
林书阁笑道:“此番整顿朝堂必会剩下大批空位,除了各郡举荐人才之外,朝中也可互相借调,若你愿意,我与阮大人说一声,让你去他手下做事吧。”
“大人这是何意?我已经在大人手下,怎能另觅新主?”贺青燃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中还带着丝委屈。
林书阁笑道:“又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去阮大人手下比待在我这好。”
贺青燃一头雾水还要再问,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谢谌推门而入,“哥哥,到处找你不到,怎么在这里?”
“见过谢校尉。”贺青燃行礼道。
谢谌抬手让他不必多礼。
贺青燃见二人有事要说,便告了一声罪退了出去。
“哥哥,谢府已经翻新,正好今日陪我走一趟。”谢谌看着心情不错,走过来将林书阁拉起来。
“这么快吗?你阿父他们的陵墓修得怎么样了?”
“也差不多了,姑母她们已经在大堂等着了,我们一起过去。”谢谌笑道。
林书阁点点头,将小白随手交给仆从,与谢谌往谢府赶去。
第213章 和离 阳光终究会冲散阴霾,往日的苦痛……
马车行驶在长武街上, 林书阁突然问道:“仲宣,一直没有问你,阿明他是怎么回事?”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哥哥是想问他如何在丁府隐藏这么多年又没被人识破的吧?”谢谌将一只手炉塞到林书阁手里后道, “他叫苏潜明,出生后体弱多病, 有人给他卜了一卦, 说他成年前不宜见人, 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越好,最好是送到外面去养方才能保全性命。”
“起初苏家人并不信此说, 后面见他身体越来越差,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将他送了出去,还将他的名字在族谱中消了去,对外只说苏家二公子体弱早逝, 没成想确实身体越来越好。后来谢家出事, 苏家也被牵连,整个苏府便只剩下他一人,他便隐姓埋名潜入丁家, 成了丁文博手下幕僚。我原先也不知此事,这几日他来找我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竟是如此缘故,此人心性坚韧不下仲宣,多年来隐忍不发, 与仲宣互传消息,终于将仇敌绳之以法,也算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 倒是多亏他送的消息,不然丁岩何狡兔三窟,如何防范?”林书阁摸着手炉上温软的兔绒, 轻声道。
“是啊,没想到邓济竟然有问题,幸好宫城校尉并不全部听他的,再加上西北边军,就算他丁岩何有再多郡兵,也无济于事。”谢谌道。
“仲宣,有陛下的诏令,西北各郡郡守和都尉自然会放边军秘密过境,定远郡不消说,陇西郡李大人人品操守我自然信得过,魏郡呢,郡守可是帝党?”林书阁突然想起来道,他们早料到丁家要谋反,一早便与靖远侯传信,让他派兵过来,但此事极为机密,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谢谌神秘一笑,“哥哥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一个人。”
林书阁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人?”
“当年逃亡西北时,有一名将领认出了我,却放我西去。”
“竟然是他,他是魏郡官员?”林书阁惊讶道。
谢谌点点头,“他如今是魏郡都尉”,因为这件事,他才与永元帝交底,让边军从魏郡过来。
“这可真是上天都在帮我们。”林书阁感叹道。
谢谌笑了笑,正欲说话,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他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前方正在行刑,百姓看热闹将街道堵上了。”阿洵在外面道。
今日行刑?
林书阁掀起帘子朝外面看着,只见人头攒动,百姓自发往一边涌去。
“听说今日行刑的是丁家一个旁支,仗着丁家之势,卖官鬻爵,欺男霸女,逼得当地百姓活不下。”
“该杀,这等恶贼要不是有丁家护着,早就不日砍了,幸好陛下将丁氏一族一网打尽。”
林书阁听着百姓义愤填膺,对谢谌道:“我听说陛下已经让各部给曾被丁家陷害的官员平反了,想来穆远舟他们可以回京了。”
如同穆远舟这般要么没有站队丁家,要么妨碍了丁家而受难氏族不知有多少,光谢谌知道都就不下十家,他们剩余子孙隐于暗处,一直等着这一天。
谢谌手上一直留有他们这些年搜集的证物,这些日子他也一并一交给了永元帝,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
“阿洵,跟姑母她们说一声,我们绕道走。”谢谌见路一直被堵着,出声道。
“是,公子。”阿洵抽了一下马鞭,大声回道。
到了谢府,几人下了马车,林书阁见谢谌等人面上带着怀念和难过,知道他们此刻心情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意。
“我们进去吧。”林书阁出声道。
谢家众人这才回神,谢凝擦了擦泪道:“终于回来了,走吧,都傻愣着做什么,我们进去。”王衡那次虽说已经来过,但此刻才是真正回家,谢谌推开大门,府内已经休整完毕,一应布置竟与当年一模一样。
尘封已久的记忆回笼,父母兄嫂面容一一闪现。
他仿佛还能看到大父坐在上首擦着兵器,阿母与阿父坐在一起说话,阿兄阿嫂也坐在旁边面带微笑道:“二郎,你回来了。”
谢谌眸子不自觉涌出热泪,谢凝等人已经泣不成声。
众人行至祠堂,谢谌强忍泪水,从林书阁手上接过一个包袱,将谢家众人的牌位立好,他上好香后带着众人磕了三个头。
“列祖列宗在上,谢氏子孙谢谌终于为谢家平冤昭雪,还谢家一个清白,大兄,阿父阿母,阿兄阿嫂,你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林书阁看着谢谌神色悲痛,知道他估计还有话要与父母亲人说,便自己退了出去。
他自己在宅子里转了转,府内很大,他沿着回廊一直往里走,突然看见一个院子。
这院子收拾得十分利落,院内种着一处竹林,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院中间有一处石刻的桌子,林书阁有些好奇,上前看了看,没想到上面竟然四散着几枚石刻的棋子。
林书阁伸手将其摆好,看来是一副棋局,只是中途被打断了。
“哥哥。”耳边传来谢谌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这么快就说完了吗?林书阁回身,见他大步朝自己走来,脸上表情变化莫测。
林书阁回道:“本想四处走走,见到这处院落有些奇特便过来看看。”
谢谌搔了搔耳朵道:“这是我的院子。”
林书阁“嗯?”了一声,谢谌脸上带着些赧然,“果然我二人心有灵犀,以后有空,哥哥便同我住在此处。”
他说完便拉着林书阁到处乱转,一会说这处是他平日练武的地方,那处的屋舍他平常用来读书习字,连他儿时贪玩逃出府的矮墙也要拉着林书阁看。
林书阁哭笑不得,但见他如此开心,心中也染上一层喜悦,阳光终究会冲散阴霾,往日的苦痛也会淡化,成为他继续向前的动力。
“哥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声。”谢谌终于过足了瘾,突然低声说道。
林书阁见他眼神躲闪,眯了眯眼睛,“说吧,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刚刚已经将你我之事告知了父母长辈。”
原来是这个啊,这有什么,等等,林书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是说姑母她们也?”
谢谌还有些等着他夸奖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
林书阁看着他这幅求表扬的态度,登时头大,他咽了咽口水,“姑母她们……”
“刚开始有些接受不了,但后面又说只要我开心就好。”谢谌道。
其实当时的情景谢凝等人仿佛被雷劈一般,先是脑子如同被灌了浆糊,后面神思清明之后才慢慢回想自己侄子与林书阁的相处,后知后觉才发现两人实在是太过亲密。
怪不得,怪不得,谢凝只恨自己怎么早没看出来,这两人到现在都还住在一起,从前还以为是兄弟俩感情好,以后各自婚娶了自然会搬出去。
谁知道竟是如此,她看了看一旁忐忑不安的侄子,心中实在不忍说出反对的话,这两人从西北到燕都,可谓如履薄冰,九死一生,终于尘埃落尽了,她又怎么忍心拆散两人,况且这样的感情又岂是别人一两句能劝开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谢谌,心中顿时不知什么滋味,只能嘱咐他要好好待林书阁,她清楚谢家子什么德行,人家林大人温和有礼,断不会做这么离经叛道之事,定是自己侄子步步为营抢来的,兄长和大侄子不都这样。
“所以说姑母她们同意了?”林书阁惊道。
“自然,哥哥那么好,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还让我以后莫要负了哥哥,否则她第一个不饶我。”谢谌见林书阁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还带着一丝惊喜,忍不住上前拥着他道。
古人这么开明的吗?林书阁还呆愣着,转眼又想谢凝只是心疼谢谌这么多年过得艰辛,不忍心棒打鸳鸯。
“你们谢家子嗣可就剩你一人了?难不成你想过继?”林书阁开玩笑道。
“让姑母自己回宗就行,反正她要与柳家和离。”谢谌无所谓道,况且若不是哥哥救了他,哪来谢家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哥哥受一丝委屈,阿父阿母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和离?”林书阁偏头问他。
谢谌点了点头,“姑母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她想和离已经好久了。”
“好吧。”林书阁想问缘由又怕触及当年之事。
谢谌低头看着他,解释道:“其实还是谢家之事闹的,柳家与谢家是姻亲,当年也选择了明哲保身,姑母也不怪他们。可惜柳家家主为了撇清干系,竟然要休了姑母。在姑母联合几位堂姐上书先帝之后,柳家家主更是以姑母多年无所出为由,让姑丈休了姑母,另娶她人。姑丈与姑母少年夫妻,自然不同意,柳家老夫人以死相逼,姑丈被逼无奈,只能先同意纳妾。”
“后来,姑母与堂姐们的义举为世人所称赞,先帝也下旨褒奖了姑母,柳家为了名声,只能放弃此事。”
林书阁心中有些疑惑,谢谌又道:“哥哥是不是想问以姑母的性子怎么还会忍受这么多年?”
他微微叹了口气,“谢家一倒,出嫁的谢氏女便没了依仗,柳家虽说不如丁家与谢家,但依旧是世家大族,姑母还要保全其他人啊。后来阿莹姐出事,姑母上门讨还嫁妆,一战成名,柳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林书阁心中戚戚,“如此也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林书阁拉着他的手道。
谢谌却道:“哥哥今日不陪我住在这里?”
林书阁笑着锤了他一下,谢谌也笑道:“下次吧,下次哥哥陪我多住几日。”他轻声“嗯”了一下,两人一同出了院子,却发现谢凝一行人已经走了。
林书阁心中倒松了一口气,这种莫名见家长的氛围他也有些难为情。
第214章 劝谏 不过臣已有心悦之人
日落黄昏, 二人乘着马车回府,却见一名将领领着士卒抄家,路边站着几名呼天喊地的男女, 有老有少,看来应该是被抄官员的家眷。
林书阁慢悠悠放下帘子, 在心中盘算着确实该去见见永元帝了, 外面却喧闹声越来越大。
“二郎, 二郎,快救救我们。”
林书阁听见这声音, 心中猛然涌起一股怒意,刚才他没注意,抄的竟然是卫家。
谢谌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听到一般, 只冷声道:“阿洵, 回府。”
“是,公子。”阿洵驾着车准备继续向前,不想卫焕竟然甩开士卒, 冲了上来,直接拦下了马车。
“二郎,舅父知错了,丁家势大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都是他们,是丁岩何逼我们的,舅父知道你最有孝心了, 帮我们在陛下面前求求情,你忍心让你外大父这么大年纪流放吗?你忍心让你表弟、表妹去蛮荒之地过苦日子吗?”
林书阁简直要被气笑,直接准备掀开帘子出去, 谢谌伸手拦住了他,“哥哥,我来。”
卫家人一见谢谌从马车里出来,顿时激动万分,卫薮身躯佝偻,早已没有往日的富贵尊荣,旁边一众卫家子弟也身着素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二郎,外大父就知道你还记挂着我们。”卫薮老泪纵横,上前欲拉谢谌衣袖,被一边的士卒拦住。
“见过谢校尉,我等奉陛下之命将卫氏一族流放苍溪郡。”
谢谌还未说话,卫薮便气愤道:“拦着我作甚,你眼前这位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老夫外孙,二郎啊,如今只有你能救卫家了。”
谢谌勾起唇角,“外大父多年来攀龙附凤,可曾料到会有今天?”
卫薮变了脸色,卫焕立马叫嚷道:“小畜生,你什么意思?阿父,你还是别求他了,人家如今风头正盛,估计早就想撇清我们这层关系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你阿母也是卫家人。”卫薮却抹着眼泪道:“二郎,你真忍心让卫家覆灭吗?阿言若是泉下有知,也会说你不孝啊。”
“是吗?你们应该庆幸阿母是卫氏女,不然怎会让你们只是流放这么简单?”
卫薮一听这话便知谢谌绝不可能帮他们,咒骂道:“你这等不忠不孝之徒,陛下如今能用你皆是因为你还有用,等来日手上有了其他刀,焉知下场比我们强?”
“那便拭目以待,对了,好心告诉你们,苍溪郡那边群山环绕,据说多虫蚁疫病,外大父和舅父千万保重身体,我在燕都等着你们。”
谢谌说完又对负责抄家的小将道:“打扰诸位公务。”
小将躬身行礼,“送大人,”说完又喝道:“押走。”
谢谌进马车时还能听到各种咒骂他的声音,混着绝望的哭泣声,他揉了揉眉心,坐着那里半天不动。
“阿洵,派人跟着他们,若有情况,不必留情。”阿洵在外面响亮地应了一声,林书阁知道谢谌心情复杂,安慰似地道:“苍溪郡地处大燕南部,那里可比不上中原,这些人在燕都养尊处优多年,光是瘴疠疾病就够他们受的了。”
谢谌点点头,来自亲人的背叛最为要命,何况还是两次,若不是看在阿母的面子上,哪能这么便宜他们。
“不过虽说如今南部各郡人口不多,可若是开发好了……”林书阁喃喃道,前朝已经开始开发南方,若想重现后世南方的盛况,估计还需要好多年,不如现在就开始?
“哥哥说南郡开发?”谢谌问道。
“对,南方虽说湿热难忍,也多各种疾病,可若是开发好了,整个大燕都会受益,不行,此事我得好好思量,再与陛下细谈。”林书阁收敛神色道。
谢谌看惯了他这幅模样,也不再追问,只让阿洵驾车回去。
翌日。
林书阁去了云福宫面见永元帝,正要通禀一声,就见永远帝身边的中官乐颠颠跑了过来,“林大夫快进,陛下等候多时了。”
云福宫内,永元帝正低头写着什么,林书阁好似回到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未行礼,就听到永元帝道:“不必多礼,朕还以为爱卿还要躲些时日,不想今日便来见朕了,说吧,有什么要劝谏的?”
“陛下,臣今日不是来劝谏的,只是想与陛下商议南方各郡之事。”林书阁还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后道。
“哦?南方各郡之事如何?”永元帝将笔放下,抬头看向他。
“臣这几日听说陛下往南方边郡流放了不少人,因而有些想法……”
永元帝神色一变,面上登时像拢了一层寒霜,“还说不是劝谏,难道你觉得朕不应当将那群人流放吗?”
“陛下,请听臣一言,臣是想说大燕南方各郡开发不足,宜将这些人送去开荒,臣听闻南方水土丰富,稻种可一年两熟,在更南部的地区有一地方名唤占城,此地的稻种优良,可一年三熟。只是南方多疫病,陛下可选派各类医师大夫同行以防止各种疫病。”
“再兴修水利、将铁犁牛耕技术带到一些我大燕还未涉足之地,辅以教化,届时文化斐然,可利大燕。”林书阁将后世对南方的开发政策一件件说一永元帝听。
“好啊,不愧是林淮亭。”永元帝大喜,在心中思索片刻道。
“朕这就让阿昀带人拟个章程出来,正好这段时间处置了一批犯官,牢中估计都没处关了,让他们全都给朕开荒去。”
“陛下,臣有一言要进谏,党争有碍国本,丁党已除,朝堂众臣合该勠力同心,为百姓、为大燕做些实事,而不是相互攻讦,长此以往必有大患。”林书阁声音中带着坚定,不顾永元帝骤然变得难看的脸。
“林淮亭,这便是你要说的?你可是觉得朕太过心狠手辣?”永元帝冷淡道。
“并非如此,”林书阁急忙道:“陛下雷厉风行处置丁党此乃好事,既可以剪除朝中毒瘤暗疮,也可震慑宵小。但是不能仅凭其是否与丁家有接触就认定其为丁党,矫枉过正,过犹不及,恐会适得其反。”
“古往今来朝堂之上因争名夺利而拉帮结派,进而形成朋党,视对方为浑水猛兽,凡是对方所支持的人或事,无论对错,皆要反对,以至于外敌侵入之际,还在争,还在斗,到头来整个国家皆成为朋党相斗的代价。”林书阁想着后世因为党争而引发的后果,不禁心生恐惧,说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永元帝脸色越来越黑。
“说完了?”永元帝负手而立,云福宫针落有声,外面的阳透过开着的窗户照了进来,半明半暗中,永元帝突然出声道。
林书阁俯身跪下道:“臣今日所言,皆是肺腑之言,万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百姓安业为主,切莫姑息纵容。”
永元帝怒极反笑,林淮亭这张嘴,从前站在他这边对付丁家时,他听着自然爽快,如今矛头指向自己,总算知道这张嘴的厉害之处了。
“依你之言,朕杀几个丁党反倒碍了江山社稷、百姓安业?”
“臣不敢有此想法,只是痛陈党争之危害,陛下当年与丁家对抗时深受其害,如今丁氏已除,陛下宜整顿朝纲,亲近贤良,善用人才,才能保我大燕江山万年。”
永元帝听他明着暗着在说朝中近日之事,他从前行事处处受丁岩何掣肘,对于依附丁家的那群墙头草同样深恶痛绝,明明作为臣子应当忠心君父,可他们呢,为丁岩何马首是瞻,恨不得望尘而拜。
有些甚至生了废立皇帝的念头,他心中自然清楚,好不容易将丁家扳倒,这群人不得好好收拾收拾。
不过林书阁说得也有理,凡事总得有个度。
见永元帝不说话,只一阴恻恻的眼神看着自己,林书阁又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今之形势,朝中重臣已知陛下天威不能再犯,应当对被冤者或无辜者施以怀柔之策,定能使其心服口服。”
永元帝蓦地一笑,“林淮亭,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你觉得朕还能说什么呢?”
林书阁知道他这是同意了,“陛下仁心,此朝中文武百官和万民之幸。”
“行了,朕不吃你这套,起来吧。”永元帝抬手道。
林书阁这才站起来,永元帝见他不疾不徐,奇道:“你今日就不怕朕治你不敬之罪?”
“陛下乃明君,断不会如此。”林书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落日绚丽如火,光影打在他身上,端得玉树临风。
永元帝恍惚想起来面前这人好似一直未成亲,“爱卿可曾婚配?”
林书阁心中惊讶,不知永元帝怎么突然拐到这上面了,但还是回道:“还不曾,不过臣已有心悦之人,只待来日便要成亲。”
“好像从未听爱卿说过。”永元帝道,他竟不知林书阁已经有了未婚妻,不过以他的长相和才华有未婚妻倒也正常,不知是那方天仙能入了林书阁的眼。
“这些年事忙便也没想这些。”林书阁只能敷衍过去。
永元帝见问不出来,便也不再讨嫌,与他又探讨了一番南方边郡的开荒之事,便让他退下了。
黑夜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永元帝站在窗外看着云福宫外,有人出声道:“陛下,用饭了。”
阮夫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永元帝连忙上前接了过来,二人如平常夫妻般说话,永元帝朝阮夫人抱怨林书阁今日所言,阮夫人却笑了一声,“陛下看着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高兴。”
永元帝道:“他太过年轻,又太过善良,还需再历练几年,遮遮锋芒才好。”
阮夫人只含笑静静听他说着,不时为永元帝布菜,没有再插一句话。
第215章 急报 宫中传唤,西北急报……
谢家事了, 林书阁每日当值,下值后回家与谢谌等人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今日是休沐, 他一人在家闲着,谢谌军中有事, 谢凝带着林萱赴宴去了, 自从宫变时林萱救了一众京中贵女和夫人, 林萱一跃成了燕都最受欢迎的女郎,请柬纷至沓来, 林萱日日去赴宴,忙得不可开交。
林书阁自认为是个开明的家长,与朋友聚会而已,他自然不会干涉, 反正大部分时间谢凝等人也在, 他也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
况且就算有,林萱自己也应付得来。
至于林清远,当日他砸晕了张令丞, 事后林书阁带着幼弟上门赔罪,张令丞受了永元帝褒奖,自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林清远是个老实孩子,自觉心里过意不去, 日日过去探望,竟与相里谷等人打成一片,专研火药等武器去了。
林书阁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小白在旁边用爪子将他的衣袖勾了一条长线,林书阁无奈,只能将它抱进怀里, 摸着它柔软的肚皮,享受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日子。
不过,天不遂人愿,屋外立马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仆从在外道:“大人,贵客上门。”
这时候什么人会上门?林书阁将小白放到软垫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出去。
“何人到访?”林书阁问道。
“好像是梁王殿下。”仆从跟着林书阁出去的时候见过梁王一次,故而有些印象。
梁王找自己何事?林书阁心中疑惑,跟着仆从走到了大堂。
大堂内一名年轻男子正负手而立,盯着一处发呆,林书阁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梁王转过身来,抬手道:“林大夫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本王有事叨扰,还望林大夫莫要嫌本王烦。”他性子温和,仿佛还是跟着尹宏安种地的小吏。
二人寒暄一二,梁王开门见山道:“本王听闻林大夫建议皇兄开辟南郡边地,特来向林大夫请教。”
见林书阁面上犹有疑色,梁王笑道:“本王欲往南方协助各郡开辟边地。”
“殿下不可,南地多有瘴疠,前朝大将出征南地时,士卒感染的人不计其数,殿下身份贵重,切不可只身涉险。”林书阁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殿下竟然有这等心思,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这“始作俑者”可吃不了兜着走。
梁王轻笑一声,“林大夫太过小心了,本王也不是要现在就去,至于瘴疠,皇兄已经广招医者悉心研讨预防的方子,不过本王却觉得林大夫这里说不定也有良方。”
“殿下谬赞了,我并不通医理,只是听说常山、青蒿等物可能有效,但成效如何,我并不清楚,只能说如果殿下真想去,必得注意防范,饮水尽可能煮沸,平日里也要佩戴艾草来防蚊虫。”林书阁回忆了一下后世对于疟疾、血吸虫病的防治,但要完全根治,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几乎不大可能,只能平日里吃穿用度注意一些。
梁王细细思考着他说的话,“这些我会告知医工,让他们也听听。不过我倒想问一下林大夫,从西北传来的棉花、土豆这些南方可种得?”
“自然,土豆虽喜干旱,但南方也可种,不过需要注意光照、土壤等问题。至于棉花,南方种植正得宜,说不定等南方广泛种植之后,殿下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林书阁想到后世南方棉纺织业十分发达,盛产的棉布还能供给全国的盛况,突然意识到此时说不定是将棉花传到南方的好时机。
“哦?林大夫的意思是南方也能种,还能种得更好?”梁王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点点头,“除了地理条件外,南方水路发达,应当兴修水利,便于商业往来贸易。另外,南方水热条件好,更有益于产粮,若开发得当,就是鱼米之乡。”
“大善,怪不得先生让我来找你,今日一谈,果然茅塞顿开。”梁王喜道,“对了,先生让我与林大夫说一声,岳林园今年春耕要开始了,先生想让林大夫过去看看。”
林书阁语塞,尹大人这是要将他作为编外人员了,还派出梁王来当说客,自己也不敢拒绝陛下亲弟啊。
他在心中咬牙切齿,面上仍带着笑意,说自己得空定会前去,又叮嘱梁王南方边郡还未开发之前,千万不要贸然前去。
梁王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回去就向永元帝讨旨,说是自己身为皇室子弟,理应为万民尽一份力,如今开辟边地之事便是他想尽力的方向。
永元帝自然不同意,梁王平日里性子和软,从未见他与人起过冲突,这次却一反常态,坚持要去,与永元帝僵持不下。
林书阁听到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位殿下这么叛逆的吗?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的。
他在屋内唉声叹气,旁边无所事事的谢谌看着他这幅模样,好笑道:“哥哥可是为了梁王殿下之事烦忧?”
“是啊,你说这位殿下是想做什么?南方瘴病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林书阁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对着谢谌道。
谢谌没说话,片刻后才道:“哥哥,依你来燕都后的观察,你觉得陛下与梁王关系如何?”
关系如何?以林书阁来看,梁王与永元帝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否则以梁王作为永元帝唯一活着的弟弟,也不至于整日跟着尹宏安种地。
虽说以前因丁言何之故,梁王需要暂避锋芒,可如今丁家已经覆灭,梁王却要闹着去南方,难不成?
“就是哥哥想得那般,梁王与陛下并非同出一母,当年因为陛下年长且母族不显,所以丁岩何拥立陛下登基称帝,而梁王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谨小慎微,能不参与政事便不参与政事,整天与农人打交道,朝中好多人只知道梁王却从未见过梁王长什么样。”谢谌娓娓道来。
“而如今陛下大权独揽,以梁王殿下的聪慧,定要扫除陛下的疑心,西北边郡一不小心会被人说染指军功。南方边郡就不一样了,山多而林茂,又有瘴疠的危害,朝中大臣没人想去,他应当也是想到这些才决定要去南方边郡的。”
谢谌说完,看着林书阁一副你们心好脏的表情,好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先帝生了七八个儿子,如今只剩今上和梁王,可这大燕江山,只能有一个主人。不过陛下还年轻,又斗赢了心腹大患,小皇子也在平安长大,不会对一个没有威胁的兄弟如何。”
但如果有威胁,就是不一样都结果了,林书阁在心里接上这句话。
“梁王殿下未就藩可是因为丁言何的缘故?”林书阁问道,大燕从太祖以来就有藩王就藩的规矩,梁王如今年纪还未去封地,只能是丁家并未让其就藩,难不成丁岩何曾经也有立梁王的心思?
谢谌点了点头,“先帝驾崩之后,立哪位皇子便成了当时最大的事,几名年长的皇子母族显赫又已经成年,早早被排除在外,年纪最小的便是陛下和梁王,丁党官员也有推举梁王的,后面丁岩何一锤定音选了陛下,再后来陛下亲政后与丁岩何争锋相对,就有人提议废陛下而立梁王。”
林书阁腾地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若他是梁王,还不如早早去封地过得自在,如今陛下大权在握,但还未开口要梁王就藩,梁王只能为自己打算,南方边郡又如何,先消除兄长疑心才是。
“所以陛下最后肯定会同意梁王的请求的,对不对?”林书阁又道。
谢谌起身走过来,将他手上的书拿开放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林书阁被他看得心慌,“好好说话呢,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被谢谌抱了起来,直直往床的方向走去,“现在还是白天,你这……”
谢谌低头堵住他的嘴,过了半晌后才道:“阿远和阿萱又不在,其他人哪个这么没眼力见敢来打扰我们。”他一边说着手上也不老实,“哥哥,好长时间没碰你了,你就不想我?”
林书阁老脸一红,嘴上硬气道:“不想,又不是两地分居,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
谢谌将他重重抵在床上,整个压在林书阁身上,手指顺着衣衫一寸寸往下探去,因在内室,林书阁只穿着单薄的外衫,谢谌透过衣物感受着掌下身躯的温热,眼神逐渐变得炽热。
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哥哥骗人,你明明也很想我。”
林书阁羞耻万分,双腿不经意间夹住他的手,“别动了。”
“好啊,我不动了,哥哥主动亲我一下如何?”谢谌说完侧躺在林书阁旁边,果然不动了。
林书阁被撩得不上不下,见这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猛得扑上去亲上他的唇角。
谢谌感受着他毫无章法的亲吻,忍了又忍,才翻身回吻过去,一时间整个屋子只有唇齿交缠和喘息的声音。
就在两人都意乱情迷准备做点坏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疾呼:“大人,宫中传唤,西北急报。”
什么?林书阁仿佛夏日间被泼了一盆凉水,连忙将还压在他身上的谢谌推开,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宫中来人十分焦急,让两位大人即刻入宫,不得延误。”
难道匈奴又有动静?林书阁看向谢谌,“我们快进宫。”
第216章 疑心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不必多礼, 西北军报,匈奴又有动静。”
林书阁和谢谌刚进云福宫,永元帝便道。
果然是匈奴, 林书阁心中咯噔一下,匈奴不是被仲宣打得元气大伤吗?怎么又有动静。
“靖远侯的书信提到, 自木邪单于身死, 左贤王大部被谢爱卿击溃之后, 匈奴各部一盘散沙,一直没有余力与我大燕一战, 只偶尔过来侵扰,被边军屡屡击退。可是今日靖远侯得到消息,木叶单于次子呼尔克通过政变杀死兄长和左贤王,自立为单于, 又联合右贤王迫使左右谷蠡王臣服, 统一各部。”永元帝道。
若是匈奴各个组织层级各自为政的话,便可逐一攻破,可如今又让其一统各部, 估计下一步就是磨刀霍霍而来了。
果不其然,永元帝接着道:“探子的消息,呼尔克正整顿军备,调度大军, 想一雪前耻,为父报仇,这是不将我大燕放在眼里啊。”
“陛下放心, 此子看着来势汹汹,可匈奴大多不事生产,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缓过来没那么容易, 况且靖远侯镇守西北,定会让匈奴有来无回。”林书阁听完后道。
若林书阁是匈奴人,自当趁着现在赶紧休养生息,等待来日,而不是在大燕兵强马壮之际铤而走险,不说西北有能征善战的靖远侯,谢谌还在呢。以匈奴如今的实力,何必与大燕硬碰硬,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根据定远侯的情报,匈奴人貌似准备趁虚而入,他们探得消息,谢爱卿已经被朕下狱,朝中争斗频繁,西北边军被急召入京。若他们此时进攻,大燕必定分身乏术,只能靠剩下的西北边军。如此,对于匈奴而言胜算极大,而且,就算不能攻破城池,抢夺百姓、钱粮也算是收获。”永元帝笑道。
林书阁心中窃喜,老天也帮着大燕啊,“依陛下的意思,是想直接永除后患?”不然也不会急召他和谢谌进宫。
永元帝负手而立,“匈奴向来是我大燕边境的头号敌人,大燕边境百姓深受其害,数代帝王要灭匈奴却不得,到了朕这里,必然要将犯我大燕者悉数灭去,也算是告慰祖宗英灵了,让你们二位入宫是想与你们商讨这次如何对战匈奴。”
林书阁看永元帝胜券在握,知道此次出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便道:“一应粮草军备陛下得尽快让各部准备,不知陛下想让哪几路大将出征?”
“那是自然,你们入宫前朕已经让阿昀去办了,粮草军备不是问题,林爱卿你这段时日便辅助阿昀去办此事吧。至于主将,自然是以谢爱卿为首,定远郡守和定远侯各率一路大军夹击匈奴,此战,必得将匈奴驱逐出积微山以外,让我大燕不再有匈奴扰边之事。”永元帝对二人道。
“随行武将朕会从朝廷选善战者,谢爱卿,朕等着你凯旋而归啊。”永元帝眼中尽是信任,对谢谌道。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谢谌俯身道。
“有两位爱卿在,朕自然高枕无忧,不过林爱卿,阿煜不知与你谈了什么,怎么突然跑来与朕说要去南方边郡?”永元帝突然转了话题,目色沉沉道。
“冤枉啊陛下,殿下喜好农事,只是问了臣有关土豆、棉花在南方能否种植的问题以及一些在南郡如何防治疫病的问题,臣可是尽力劝殿下南郡十分危险,千万不可轻易涉险的。”林书阁语气是十足的委屈。
谢谌也道:“哥哥在家中听说梁王殿下闹着要去南方,忧愁得不行,就怕陛下以为是他撺掇的,要治他的罪呢。”
永元帝爽朗一笑,“朕自然不会怪罪爱卿,只是阿煜这孩子还是不信朕啊。”
这话两人都不敢随便乱接,林书阁思考片刻后道:“陛下与梁王殿下手足情深,臣知道陛下一片爱护之意,不想殿下去此凶险之地。殿下也是,开拓边境,以农事造福于民,这也是殿下在为陛下分忧啊。”
永元帝看了他半晌,林书阁攥了攥手心,不敢再多说,永元帝这才道:“爱卿说得极是,朕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要对他好点,可孩子长大了,也由不得我,罢了罢了。”
林书阁从云福宫出来的时候还在想永元帝说的话,谢谌见他神色怔怔,开解道:“哥哥刚才回答得天衣无缝,怎么这个表情?”
林书阁笑了笑,也觉得自己何必想这么多,还是操心眼前这人出征的事吧。
大军出征,要准备的多着呢,不想与自己不相干的了。
“走吧,我们回去,不知道阿远和阿萱回来了吗,这两人整日不见人影,竟然比我们还忙。”林书阁舒展笑颜,对谢谌道。
谢谌接着宽大的袖口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不回来也好,回去我们继续。”
林书阁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抬头见他神色暧昧,这才明白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我们还在宫里呢,你能不能要点脸?”
“哦,在哥哥面前,我何时要过脸?”谢谌大言不惭。
林书阁没这么厚的脸皮,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急忙拉着不要脸的某人回去了。
云福宫内,永元帝对一名官员道:“你说,林淮亭此言可是实话?”
那人恭敬道:“林大夫不是会说这种谎的人,以他二人的品行,自然不屑于卷入皇室纷争中去。”
永元帝冷笑一声,“你倒是敢说。”
另一名官员却道:“陛下,若此次出征匈奴大胜,谢校尉回来必定得再升几级,不知陛下要封他什么官职?”
永元帝面上尽是寒意,“爱卿此言何意?难道朕便是此等不容臣下之人吗?谢爱卿于国于民有功,自然该封赏,岂容你等多嘴?”
“可陛下,若只是谢校尉一人倒也罢了,若再搭上个林大夫,此人在西北极得民心,就连军中火药也出自此人之手,先前引丁党下水之时玩得一手好计谋,又是民意,又是仕林影响,便知此人心机城府一概不缺。关键这二人关系极为亲密,据微臣所知,此二人相处仿若民间夫妻,不分彼此啊。”
永元帝登时大怒,“朕身边容不得你这等污蔑贤良之辈,来人。”
殿外士卒立即冲了进来,这名官员却道:“臣所言句句属实,林、谢二人若忠心陛下,这也不算坏事,可若其中一人有二心,丁党就是前车之鉴。”
“还不动手,将这等小人给朕拖下去。”永元帝厉声道。
“是。”几名士卒将他拖了下去,官员却一直大喊:“陛下,微臣肺腑之言,今日所说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燕江山啊。”
“给朕将他的嘴堵住。”
殿内渐渐没了声音,只有永元帝和刚开始说话的官员二人在。永元帝动了大怒,此时正努力克制怒气,官员自然感受到他的怒意,默不作声等着他慢慢消气。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永元帝道。
“杜大人所言却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林大夫与谢校尉为人,我等有目共睹,观其言行,所作所为,皆为了百姓。只是……”
“只是什么?”永元帝目光锐利,仿佛一把利剑般看着他道。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他说完便不再做声,只默默垂着头,不敢再看天颜。
永元帝负手而立,白日的阳光被黑暗所吞噬,殿内黑成一片,中官小心翼翼点燃了灯烛,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昏黄的烛光下,永元帝表情讳莫如深。
林书阁与谢谌回府后,发现双胞胎竟然在家中,见到二人回来后道:“大兄,二郎,我今日在杨大人家中听说边关出事了,可是匈奴之故?”
“你们也都听说了?”林书阁道,“正是匈奴又有异动,陛下要派仲宣再次出征匈奴,恐怕不日便要出发了。”
二人面带担忧,林书阁笑道:“担心什么?有仲宣在,还怕匈奴人吗?”
“没有,就是觉得咱们都在燕都,二郎一个人要去西北打战,有些可怜。”林清远道。
“听到没有,阿远在心疼你。”林书阁拍了拍谢谌,被谢谌一把拉住右手,顾忌着双胞胎纯洁的眼神,谢谌轻轻咳了一声,“这有什么,待我速战速决,飞速回来就是。”
“别说这些了,你们两个,最近可忙得很啊。”林书阁甩开谢谌不依不饶的手,恨恨道。
“杨姐姐请了我好几次,我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林萱红着脸道,“不过今日赴宴,众位姐姐言谈间都在说大兄与二郎,说你们如此年纪救深得陛下信任,以后林家和谢家必定会再上一步,你们以后肯定会有更大的造化,说不定陛下还会给你们赐婚。”
林清远赶紧拦住她道:“阿萱,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兄,我等你们等得肚子都要饿扁了,传饭吧。”
林萱也没再说什么,仿佛就像是女子回家与家人抱怨同好友相交的烦心事一般,但林书阁知道她在委婉地提醒他们,加上今日永元帝的试探,他一时心中有些烦闷。
谢谌听到赐婚一词后就面色铁青,几人心事重重地一起吃了饭,便各自回房间去了。
林书阁自己简单泡了个澡,正擦着头发往外走,救和一直盯着屏风往这边看的谢谌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还在想阿萱说的?担心你还是担心我?”林书阁走过去将布巾塞给他,自然地坐在他面前。
谢谌接过,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说道:“哥哥,你说韩信与张良有何区别?”
林书阁知道他言下之意,身体动了动,在他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回道:“区别在于张良会激流勇退,而且看得清形势。”
谢谌手下停顿片刻,笑道:“那哥哥想做张良还是韩信?”
“自然是不止自己能活着,还能保全家人的张良。”
谢谌将布巾丢在一边,手上抚着林书阁顺滑的头发,“我也是,不过哥哥,如果陛下想给你赐婚呢?”
林书阁起身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如果给你赐婚呢?”
谢谌好似终于有了展现自我的机会,“那必然是告诉他,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我与他决计不可能分开,我爱他胜过我的生命,没有他,我此生……”
“打住,不许再说了。”这是借着这个冲自己表白呢,林书阁心道,不过自己可比仲宣年长,怎么落后于他。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道:“我与陛下说了,我已经有了未婚妻,等他回来就与他成亲。”
第217章 迎敌 此战必定会青史留名,陛下也会成……
谢谌激动得眸子精亮, 瞳孔深处仿佛燃了一束火苗,他猛地将林书阁压在榻上,重重亲了下去。
烛火摇曳, 整个屋子笼罩着一层暧昧的光,林书阁感受着他明晃晃的激动, 双手扶着他的脖颈, 深深回吻他。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稍稍分离,谢谌垂眸看着他,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欲,林书阁凑到他耳边道:“要不要我帮你?”
呼吸温热,谢谌脑子一闷,险些把持不住。
“怎么帮?”他指尖带着烫意, 摩挲着林书阁带着水意的唇, 又轻轻挑开早就在刚刚就已经滑下去的外衣,感受着手心震动的心跳声,“哥哥, 它是不是在说它喜欢我?”
林书阁被他弄得又痒又难受,“嗯,喜欢。”刚说完就感觉到谢谌的手越伸越下,林书阁一把抓住, “仲宣,别玩了。”
“哥哥好不容易这么主动一次,我又怎么辜负今夜良宵。”谢谌声音微哑, 主动去就他,林书阁骤然崩起身子,胸口剧烈起伏, 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快感。
谢谌直起身来,看着他眸子尽是水色,眸光潋滟,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现在换我了。”
林书阁像是深深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巨浪中,他在汹涌澎湃中丧失了所有力气,只有拼死抓住谢谌这根救命稻草才能上岸。
要是让他知道谢谌这次的不知节制,他肯定后悔今晚的主动,但看到谢谌倾身看向他时眼中的神情,又忽觉宠他一次也没什么。
他刚开始还能分神想这些,到后来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只能尽力跟着谢谌的节奏,果然是武将啊,自己真比不过。
翌日,林书阁睡梦中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他勉强睁开眼睛,见谢谌正一手撑着脸,嘴角含笑,侧目看着他。
林书阁翻了个身没理他,继续睡。
“哥哥,要是难受,我帮你告假。”谢谌凑上来道。
林书阁将被子蒙在头上,昨晚就没睡多久,他这会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想理这个罪魁祸首,想醒醒盹再去上值。
“哥哥,怎么不理我?”谢谌靠过来将林书阁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林书阁回笼觉被打扰,又看他一脸餍足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坐起来削了他一顿。
对匈奴用兵可是大事,整个燕都官员人人都在忙着此事,他不好现在缺席,虽然腰酸背痛,还是硬撑着起来收拾准备去上值。
有人被揍了一顿依旧笑得幸福,硬生生挤过去从仆从手里接过布巾,仔细拧干水,递给林书阁。
林书阁无奈,只能接过来自己擦脸,谢谌还在旁边叨叨:“真不难受吗?我昨晚看有些肿了,虽然上了药要不还是休息……”
林书阁回头将布巾拍在他脸上,“给我住嘴。”
谢谌老老实实闭紧嘴巴,自己快速洗漱完跟着林书阁往饭厅走。
林书阁悄悄揉了一把酸痛的腰,看着悠哉悠哉的谢谌,气道:“你很闲?”怎么还不去军中?
“不急,我先送哥哥过去。”谢谌夹起一个包子给林书阁,这是林书阁在西北做的花样,如今已经传到了燕都。
这时,林清远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大兄,二郎,早啊,”他说着拿起桌上的包子开始啃,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林书阁,“已经到夏日了吗?”
见他盯着自己的脖子,林书阁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清醒,“哦,可能天越来越热,有虫子吧。你们先吃,我去抹个药。”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谢谌一眼。
林清远还在后面追问,“大兄,你屋里有药吗?”
谢谌赶紧道:“哥哥不知道药放在何处,我去看看。”
林清远信以为真,自认为自己可真是好弟弟,二郎那么细心的人都没注意到,开心地连吃四个包子。
过了好久才看到林书阁和谢谌一前一后回来,林书阁面色微红,眼神有些不自然,谢谌跟在身后,笑得十分放肆,看着心情很不错。
看来是抹好药了,不过大兄好像换了一件衣服,遮住了那处红痕。
林书阁坐下,自觉脸热,将谢谌看作手里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林清远离他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连忙起身逃之夭夭,“大兄,我午时不归家了。”
“等等,”林书阁出声喊道,“阿远,你可是要去找相里谷?”
“是啊,相里与张令丞说的可以连发的火枪还没做出来呢,我们这段时间还在为此忙活。”林清远脆声回道,说完就要走。
“阿远,我有话要与你说。”林书阁声音清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林清远对他十分熟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时,期期艾艾道:“大兄你快说,我还要去武库署呢。”
“阿远,以后不必再去了。”林书阁突然道。
“为什么?”林清远委屈道。
“其中缘由一言难尽,总之,等我空闲下来去问问相里谷,若你在此道上真有天赋,我便向陛下举荐,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
“若是没有呢?”林清远问道,可怜巴巴地看着兄长。
“没有就老老实实回来。”林书阁当没看到林清远的表情,直接道。
“大兄,我不是去玩的,张令丞和相里都说我……”林清远试图解释。
“就是因为你不是去玩的,所以大兄才不能让你再去。若是在西北,你就算将武库给炸了也有我护着,但在燕都,那里不归我管,你懂吗?”林书阁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忍,又解释了几句。
林清远作为他的弟弟,日日往无武库署跑,总归不好。帝王的怀疑,一不小心他们几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清远不傻,只是有些心思单纯,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兄。”
“哥哥,再不走可要迟了,阿远,小白和鸽子都没喂呢,我和哥哥得赶紧出发了,就麻烦你帮帮忙。”谢谌道。
“好,我马上去。”林清远迅速跑远了。
“哥哥可是担心陛下……”谢谌欲言又止,林书阁“嗯”了一声,“宫变时从武库署调火药虽然是陛下的旨意,但那时阿远和老张都属于不按规矩办事,你说一切事毕,陛下会不会怀疑我们以后会再一次不守规矩。”
再说,相里谷从前是他心腹,火药的问世又几乎是他一手促成。如今局势,还是趁早撇清关系得好,这样既能保全他们几人,对相里谷也好。
谢谌叹了口气,“猜疑是祸事的开端,他若执意如此,我们也无法。不过还没到如此地步,留着我们还有用呢。他要想当明君,也不会想背上冤杀忠臣的名声。”
林书阁自然也知道,只是终究心有戚戚,看来他终究不适合这些你来我往,尔虞尔诈。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为了此次出征,整个帝国飞速运转,以极快的速度将战争军备准备完毕,又征调二十万大军,准备全力出击匈奴。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在林书阁身上有些闷热,他却恍若不曾察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谢谌。
“虽说你已身经百战,但终归还是要小心,战场上切勿放松警惕。”林书阁将头盔帮他戴好,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不妥,临别的不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这次相隔万里,有什么事自己也不能及时知道。
谢谌看着他眸间的湿意,笑道:“有哥哥这一遭,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刚说完就被林书阁狠狠批评了一顿,又一遍遍念着:“诸天神灵,不要听他满嘴胡说……”
谢谌笑得越发爽朗,“神灵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他握着林书阁的手,在他嘴角亲了亲,“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林书阁踮脚抱住他,“仲宣,西北路途虽远,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比起求神问卜,哥哥不如再给我个甜头。”谢谌将他搂入怀中,在他耳侧说道,“上次出征,哥哥答应我会告诉我你的来历,这次若是我凯旋,我们就成亲如何?”
“好,等你回来,我们便成亲。”林书阁偷偷将眼泪抹到他袖口。
谢谌哭笑不得,微微放开他,抬手摸了摸他泛着红意的眼角,“回来再赔我一件衣服。”
林书阁也笑了,“赔你十件八件。走吧,今日出征,陛下也会亲临送行。”
“好。”
两人出门时,老张和何歆同样也是一身戎装,已经在外面侯着,“大人,士卒已经整顿完毕,现在就能出发。”
“走,出发。”谢谌翻身上马,带着几人策马而去。
燕都城外长亭。
永元帝身着常服,从中官手上接过酒杯,对谢谌道:“谢爱卿,万望你能直捣黄龙,大破匈奴,将蛮夷驱逐出我大燕,待大军班师回来,朕亲自为你庆功。”
谢谌俯身回道:“臣必定竭尽全力以击匈奴,不负陛下期望,”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回头看了林书阁一眼,便上马道:“全军听令,随我远击匈奴。”
“是。”士卒随即响应,马蹄声响彻云霄,大军行过,踏起阵阵尘土。
林书阁久久望着谢谌远去的背影,旁边永元帝道:“爱卿,你觉得此战当如何?”
林书阁恭敬道:“此战必定会青史留名,陛下也会成为万世之君。”
永元帝轻笑一声,拍了拍林书阁的肩膀,“那便承爱卿吉言,我们回去。”
林书阁躬身行礼,待他离去才慢吞吞往回走,结果还未归家,就被梁王半路截住。
第218章 传闻 什么传闻?我与仲宣的传闻?……
“林大夫不必这样看着我, 本王今日找你是为了岳林园农事。”梁王看了一眼面带怒意的林书阁笑道。
林书阁皮不笑肉笑道:“那便好,我就怕殿下又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想法,陛下雷霆之怒, 我可承受不来。”
“林大夫是在怪我明明答应你此时不掺和南方,却转头就与皇兄陈情吗?”梁王长相俊秀, 垂着一双眼睛更显无辜, “唉,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其中各种缘由, 林大夫必然也是清楚的。”
林书阁装傻:“殿下怕是高看我了。”
梁王晓之以情:“其实不止是因为那些,我确实喜好农事,能亲眼看着贫瘠的土地里种出果实,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林书阁看着他, 还未说话, 马车外面的仆从道:“殿下,岳林园到了。”
林书阁从马车上下来,现在的岳林园一片绿意,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长得十分茂盛的庄稼。近处的麦苗和粟苗整齐排列着,远处是已经抽出叶子的土豆苗和辣椒苗,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四周都是清新的绿植和泥土气息, 一切生机盎然。
“今年春耕按照你说的方法试着种了新粮种,确实长势更好了,等过段时间就可以种棉花了。”梁王蹲下来, 摸着一株翠绿的枝叶道。
“今年皇兄也在燕都放出去一批土豆和辣椒的种子,等会带你去看看,长势都很好, 尤其是辣椒,自从这东西从西北传过来,备受人们追捧,刚开始因为稀少,只能贵族和高官府上享用,后来多了,平民百姓家中也都能种上一种。”
“陛下仁德,这是百姓之福。”林书阁捏着手上湿润的泥土道,脚下的地还微微带着湿意,应该是刚刚浇的水。
“林大人更是心怀仁爱之心,燕都百姓如今耕种用的曲辕犁,浇水用的筒车,做饭用的鼓风机,这些皆是出自你之手。其实,定远郡守的文书到的时候,有关这些的奏报皇兄也会让我看,我时常在想,能想出这些东西的会是怎样一个人,直到我那次在岳林园中亲眼见到你,就知道传言非虚。”
“殿下谬赞,我身为一方官员,自当为百姓做些实事。”林书阁自觉担不起这样的评价,回道。
梁王却没理他的话,继续道:“若不是皇兄肯定不放人,我定要拉着你去南边。”
林书阁微微一笑,不敢回答这样的话,他自然不可能与藩王扯在一起。
“林淮亭,你与谢校尉可是真感情?”梁王突然道。
林书阁心中咯噔一下,瞥了一眼梁王,试探道:“殿下何意?”
梁王看着他面色平淡,仿佛并不知情的模样,“本王近日听到一个传言,是有关你与谢校尉的,传言说得有模有样,说你二人弱冠之年,却一直不肯娶妻,是因为你二人做了夫妻。”
林书阁脑子轰的一下有些发蒙,他倒不是在乎这些流言,他在乎的是这些流言背后的始作俑者想做什么。
“多谢殿下,我知晓了。”林书阁回了他一礼,“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了。”
“等等,林淮亭,断袖分桃之事又有何稀奇,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民间议论过一段时间后谁还会记得这些。只是,谢校尉刚刚出征,就有人在这节骨眼上强污你二人名声,明显有所图,你需得小心。”梁王又道。
“多谢殿下提醒。”林书阁真心道。
林书阁走出岳林园,边走边思索此事当如何解决,若只有传他与谢谌的关系也就罢了,大不了直接认了,怕就怕后面会引发其他的事,不知这背后捣鬼之人有什么目的?
“阿洵,你去查一查这传言的源头来自何处。”林书阁说道。
“是,大人。”阿洵应声道。
之后的几日,燕都百姓皆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古往今来,这种八卦的传播速度是最快的,等林书阁反应过来时,竟然闹得满城风雨,连林萱和林清远都听说了此事,还跑来安慰林书阁。
林书阁笑道:“知道又如何?我与仲宣行得正坐得直,又没有做违背良心之事,让他们说去吧。”
“就是,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说大兄和二郎,我就狠狠揍他们。”林清远张牙舞爪。
林萱因平日里多接触燕都贵女,又因为两位兄长的长相才干,经常被她们询问林书阁和谢谌定亲与否?可有意中人?这次被这个惊天传闻惊到,自然要与林萱打听传言是否为真,林萱摸不准林书阁和谢谌此时的心思,只能敷衍过去。
“大兄不知,这几日我被她们堵住要问个究竟,好些姐姐已经相信了最近的传闻,伤心得厉害,不过有些却剑走偏锋,认为大兄与二郎的长相,若要真是这样,倒也赏心悦目。
林书阁听着林萱自述最近的烦恼,安慰道:“顺其自然吧,若真到那一天,我与仲宣自然不会否认。”
等双胞胎离去后,林书阁嘴角的笑意淡去,这几日一直未能查到传言的源头,不知是何人有如此能力,就跟当年仲宣身世的传言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等等,仲宣身世的传闻,难道是?
“大人,大人。”大堂外传来贺青燃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他的身影,他跑得气喘吁吁,身后还跟着一脸为难的仆从。
林书阁挥手让仆从下去,对贺青燃道:“出了何事?怎么慌慌张张的?”
“大人,我听到传闻……”他欲言又止。
“什么传闻?我与仲宣的传闻?”林书阁不在意道,还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贺青燃。
“不是这个,大人与谢校尉情谊非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贺青燃浑不在意道。
林书阁呆愣了一下,他与仲宣如此明显吗?
林书阁此刻的表情太过真实,贺青燃道:“大人,谢校尉看你的眼神太明显了,我在甘州就知道。不对,不是说这个,今日流言又起,说大人与谢校尉亲密无间,一人是远击匈奴的大将,一人又是引进粮种造福万民的陛下亲信,若是你二人联手,朝中还有谁能敌得过。”
林书阁脸上霎时染上一层寒意,果然如此,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甚至有人直言如若这次谢校尉再打胜仗,陛下必定要大封他及部下,以谢校尉的不世之功和大人这么多年在西北的经营,若是你们有不臣之心,丁岩何就是前车之鉴。”贺青燃又道。
林书阁顿时大怒,这可真是好得很,这背后之人深知永元帝多疑,断不可能允许像丁家这样的权臣再次出现,而他与谢谌皆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若是能挑唆永元帝对他与谢谌起了疑心,让他们斗起来,自己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这些人却想岔了一件事,永元帝虽然疑心重,但他可是要开万世基业之人,谢谌出击匈奴,如今形势,前方大将正痛击匈奴,后方却在传大将有不臣之心,永元帝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越想越冷静,若真只有他与谢谌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他得好好考虑如何处理,可这种传闻一出,永元帝定会动手。
“阿燃,急什么,现在急的不是我们。”林书阁想清楚后淡淡道。
贺青燃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急得挠心抓肺,“大人,这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你与谢校尉可要吃大亏。谢校尉现在又不在……”
“阿燃,要不要与我打个赌?”林书阁笑道。
“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打赌,”贺青燃被气得够呛,一屁股坐下又道:“赌什么?”
林书阁望向天空,“就赌不出三日,这些流言定会不攻自破。”
“大人可是有主意了?”贺青燃喜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是去抓那些大肆传播流言的人还是顺藤摸瓜找背后之人?”
“什么都不做,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等?”贺青燃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引蛇出洞?他面带苦恼,十分不解。
林书阁笑道:“过几日,你自会知道。”
一切如林书阁预料一般,几日后燕都城内直接戒严,城内凡是传出这些流言的地方皆被封禁,士卒还抓了好些人投入牢中。
永元帝动作极快,抓完人之后廷尉府连夜进行审理,揪出了好几名官员,这些人坦言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起了嫉妒之心,看不惯林书阁和谢谌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便想了这个法子,先是让二人名声受污,然后再挑动帝王猜疑之心,便可以让他们身败名裂。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燕都城都知道了这条“辟谣”令,纷纷感叹恶人心可真歹毒,这时候造谣,幕后之人一定不想让谢校尉再立功,谢校尉身在西北,这不影响他远征匈奴吗?
甚至一些人还往深处想,谢校尉出师不利,谁能得到好处?还不是那匈奴,说不定这些人与匈奴勾结,要害我燕朝大将进而危害大燕江山。
因而,若有人再说这些传言,立马就会遭遇其他百姓的口诛笔伐,一时之间,传闻竟然奇异般地散去了。
得到消息的贺青燃目瞪口呆,他看着林书阁,俯身拜道:“大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书阁笑笑,没有明说,“帝王之心啊。”
突然,仆从来报:“大人,陛下请大人即刻进宫。”
第219章 触怒 窥探圣意,自作主张,你就不怕朕……
巍峨的宫殿在夜晚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 仿佛能将人吞噬。云福宫内影影绰绰,中官带着林书阁进殿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林书阁和永元帝两人。
林书阁如往常一般行礼问安, 永元帝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林书阁, 眸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林书阁身上。
他未开口, 林书阁只能跪着不动, 冰凉的地面传来一阵阵凉意,林书阁后背挺得很直, 低垂着眸子,默默等着永元帝开口。
终于,头顶传来永元帝的声音,“你就没什么要与朕说的?”
“臣不知陛下想要臣说什么?”林书阁回道。
“朕问你, 陈记瓦当有问题, 可是你放出来的线索?”
“是。”
“刘修宁与木唯在此事中推波助澜,也是你叫人查清的?”
“没错。”
永元帝面色如墨,声音中饱含怒意, “窥探圣意,自作主张,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林书阁继续跪着道:“臣自然怕,但臣知道陛下是个明君, 断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也不会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治罪于臣。”
“林淮亭, 这便是你的忠君之道?”永元帝听着他一口一句贤君明主,讽刺道。
林书阁抬头,目光与永元帝对上, “陛下,修身立德,辅政安民,此乃臣之道。微臣不才,不敢与前代贤良相比,只能尽臣子本分。”他直直看向永元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陛下勤政爱民,礼贤下士,诛奸佞,助贤良,臣怎敢不忠?”
永元帝冷哼一声,“好个不敢不忠,若是借你个胆子,怕不是要生出不臣之心?”
林书阁浑身发冷,不知是因为双膝下的地砖冷得让人心凉,还是还未入夏殿中一片冰凉的缘故,他开口道:“陛下今日召臣过来,便是要问这些吗?臣的确暗中调查此事,皆因如今是大燕远征匈奴之际,不容此等言论混淆视听,诬陷贤良,危害大燕。”
“这么说,你如此做,皆是为了大燕?”
“臣不敢否认存在私心,毕竟这次的传言关系到臣,臣自然要知道是什么人想离间臣与陛下的君臣关系。”林书阁又道。
“林淮亭,抽丝剥茧,隐忍蛰伏,等着朕将始作俑者一网打尽,你可真是好本事,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天子?”永元帝猛然拔高了声音。
“陛下是万民之主,臣怎敢不尊陛下,不过不知陛下要的是顺臣还是忠臣?”林书阁声音坚定,问永元帝道。
月亮悄然升起,将整个殿内映得越发清冷,永元帝目光如晦,淡声说道:“顺臣如何?忠臣又如何?”
“若只做顺臣,臣自然以陛下之忧为忧,陛下所喜为喜,若是陛下所厌恶的,臣自然要替陛下尽力除去,不论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忠臣,陛下所行若有错处,臣自然直言不讳,忠言逆耳。”林书阁道。
林书阁说完,默默等着永元帝的勃然大怒,不想他竟然又问道:“这么说你是想做忠臣?林爱卿有何谏言,说来听听。”
林书阁仿佛没听出来永元帝语气中压着的怒意,直接道:“陛下可知疑心会生祸端,如若小人离间,必定损害君臣关系,到时君臣相争,朝堂之上便是党派之争。”
“林淮亭,你这是在怪朕?”
林书阁勾起一丝笑意,他目光依旧清正,脊背如同青竹一般,“陛下,此事难道不是你对我与谢校尉生疑的缘故吗?”
永元帝目光睥睨,黑眸沉沉,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陛下,仲宣他一路从燕都到西北,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留下满身伤痕,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地位,从未行过歪邪之道,皆是因谢公当年教导他忠君爱国的道理。不论是羌人利诱还是匈奴威逼,他都不敢行错一步,唯恐以后无颜面对谢家众人,如今又挂帅出征,只为了大燕边境安危,陛下你觉得他会生出不臣之心?”
“臣多年来所作所为,不求闻达于世,不求功名富贵,只求问心无愧,百姓安乐,国家富足,又怎会有不臣之心?”
永元帝没说话,林书阁又道:“没错,我二人确实关系亲密,不分彼此。可陛下真要因几句似是而非的流言便要对我二人生疑?还是陛下本身就对我二人留有疑心?”
“啪”一声,桌案上的东西被永元帝扫落在地,一方砚台应声而碎,墨汁四溅,将林书阁的袍子染上了几滴如墨梅般的印记。
“林淮亭,你好大的胆子。”
林书阁盯着袍子上的墨迹,充耳不闻道:“陛下从前与我们联手扳倒丁家时,可曾对我与谢校尉生疑?”
这几乎指着鼻子骂永元帝过河拆桥了,永元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来回踱步,“来人,停了他的职务,将林淮亭押回府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士卒走进殿内,要将林书阁押出去。
中官在外面听着殿内的动静急得要死,这会又听永元帝要处罚林书阁,自然知道这是触怒陛下被治罪了。
林书阁道:“臣谢陛下。”说着便要起身,可他今晚跪得太久,两条腿早已经没了知觉,刚一起来又重重跪了回去。
中官从小跟在永元帝身边,惯会察言观色,他偷摸看了一眼永元帝神色,上前将林书阁扶了起来。
“多谢,不用了。”林书阁推脱道,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陛下,此次传言来势汹汹,颇似当年啊。”
永元帝神色一凛,盯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林书阁回府的时候,双胞胎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了,见他步子缓慢,看着有凝滞之感,林萱连忙上前道:“大兄,你怎么了?腿受伤了吗?”
林书阁摇摇头,还未说话,士卒便将林府团团围住,兵戈在月色下散发着寒意,“林大夫,我等奉陛下旨意,多有得罪。”
林清远慌张道:“大兄,他们……”
林书阁朝他颔首,“别怕,我们先进去。”
两人扶着林书阁进了大堂,林萱拿出药酒,轻轻拉起他的裤腿,只见青青紫紫一片痕迹,“大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此事不宜多说,你们这段时间务必谨言慎行。”林书阁轻声道。
双胞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合力帮林书阁擦好药,又将晚饭送了进来,见他眉眼间尽是疲惫,便不再打扰,让他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阮青昀便来了。
“这次是怎么回事?前有你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现如今你又被陛下禁足府中,这样一来,朝臣都在心里嘀咕你究竟怎么触怒陛下的?”阮青昀进来后问道。
“没什么,阮大人,此事你莫要掺和。”林书阁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问陛下陛下不说,问你你也不说,”阮青昀急得跺脚,“二郎还在西北,若是知道你出事,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所以要麻烦阮大人一件事,我有一封信要给仲宣,麻烦大人帮我寄去西北。”林书阁从怀中掏出信道。
“你早知道我要来?”阮青昀接过信道。
林书阁没有回答是与否,只是道:“接下来朝中必有动荡,大人可千万要劝陛下切勿操之过急。”
“这是何意?林淮亭,你今日非要跟我打哑谜是不是?”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阮青昀道。
林书阁叹了口气,阮青昀看着他神色有些落寞,心中终究不忍,“我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西北军报,匈奴前左贤王旧部叛乱,联合右谷蠡王反了呼尔克,二郎一路西行至积微山,右谷蠡王带领部下投降大燕,不日便要亲自燕朝见陛下。”
林书阁眸子微震,眼睛睁得极大,喜道:“阮大人,这可是真的?”
“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阮青昀见他反应如此大,不由得也笑了出来,面前这人性子倔强,也就二郎的事能牵动他如此大的心绪了。
他不由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若两人情比金坚,倒也般配。
月上柳梢,天气越来越热,晚上吃饭的时候林书阁干脆将餐桌移到了屋外,微风拂过,别有一番情趣。
“哇,大兄,今晚怎么这么丰盛?”林清远看着眼前一桌子饭菜,惊讶道。
“今日高兴,我亲自下厨做的,快吃吧。”林书阁笑道。
“好久没吃大兄做的菜了,唔,好吃。”林清远筷子使得飞起,眼里只有香喷喷的饭菜。
林萱却发现林书阁与昨日相比,心情明显好多了,便也笑道:“大兄,可是有什么喜事?”
“嗯,二郎打了胜仗,既然他不在,我们便替他好好吃一顿。”林书阁给双胞胎各夹了一筷子菜。
“嗯?我就说二郎战无不胜,小小匈奴而已,不在话下。”林清远放下筷子叉腰道。
“坐下好好吃饭,”林萱斜了他一眼,“大兄,可有说如今战况如何?”
林书阁便将今日阮青昀带来的消息一一说了。
“这么说,过段时间我们还能看到匈奴来投降……”林清远口无遮拦,说完才想起他们现在又出不去。
“是啊,右谷蠡王可是匈奴王庭四角之一,若真心投诚,陛下应当会厚厚封赏于他,若西北没有匈奴侵扰,百姓也能过得好些。”林书阁却不在意道。
林清远说错了话,又附和了林书阁几句,林萱若有所思,三人各怀心事。
林书阁沉思片刻后道:“不说这些,正好我现在有空,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
“好啊。”
谢谌这边刚处理好右谷蠡王归降的各种事宜,蔡兴来报说是燕都来信。
谢谌急不可耐地接了过来,果然是哥哥的信。
第220章 思念 思君日久,不知你此刻是否也在想……
月光冷如白霜, 谢谌一边拆信一边走进营帐,帐内一灯如豆,他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看着信。
仲宣, 见信如唔。
自燕都一别已过数月,不知西北战况如何?不过有你坐镇, 想来不久就会有捷报传来。匈奴为患多年, 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你会是将匈奴驱逐出大燕边境, 免我边境侵扰的英雄。可战场上兵器无眼,千万小心, 勿要再带着一身伤回来,我非良医,可治不了你满身伤痕。
燕都近日春日融融,生机盎然, 我倒有些想念西北的风霜, 不知此时西北旷野是否也是一片绿意?或许,你能代我看一眼这春色。
谢谌看到这里,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抚着信上书信的字迹,林书阁写信时的动作、表情浮现在眼前。他感受着林书阁式的关心,唇角笑意愈深。
可看着看着,他脸色突变, 笑意也淡了些。
若你在西北听到什么传言,切勿当真,不过小人挑唆伎俩, 我自会处理,莫要因这些事而动怒,军政大事要紧。
谢谌捏着书信的手渐渐收紧, 传闻?什么传闻能让哥哥亲自写信过来,还叮嘱自己不要当真。
以哥哥的性子,此传言必定干涉到他,哥哥还说不能影响远击匈奴之事,难道是?
“来人。”谢谌朝外面喊道。
脚步声传来,谢谌刚要说话,一见是何歆,“来得正好,去查一查近日燕都有什么流言?”
何歆站着没动,谢谌先是疑惑地看着他,后冷声问道:“你知道?”
“大人,此事你听完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一怒之下跑回去啊,何歆咽了咽口水道:“我得到消息,燕都城内先是在传你与林大人的关系,说你二人之间……”
谢谌蹙了蹙眉,何歆仔细看着他的脸色,见还没到动怒的地步,又道:“后又传你二人关系密切,若二人联手,恐怕又是继丁家之后的权臣。”
“咔嚓”一声,谢谌手边的杯子尽数碎裂,“所以你特意隐瞒我?”
何歆知道他会生气,事关林大人,又是这么要命的流言,着实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事,这才选择隐瞒,正好最近谢谌率领士卒夹击呼尔克大军,不在营中,所以始终不知此事。
何歆吓得跪下道:“大人,我……是我之过。”
“滚去领罚,下次再犯,我定不轻饶。”谢谌厉声说道。
何歆不敢多言,行了个礼便出去领罚去了。
外面的老张见他满面愁容,打趣道:“我可听说今日燕都来信了,肯定是林大人的信,咱们大人定然心情不错,”见何歆依旧苦着一张脸,“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去?”
何歆被他烦得没办法,“去领罚。”
“领什么罚?”老张奇道,“难道是?就说让你早点告诉大人,你偏要瞒着他,还不让我说,大人如今心性,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耽误大事。况且咱们大人在西北,陛下只要没疯,必然不可能信这些无中生有之事,也不可能动林大人,甚至还会亲自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何歆没说话,老张又道:“关心则乱,老何,你领罚去吧,我会给你备好药的。”
何歆咬牙切齿:“我谢谢你。”说完大步流星往前走了。
“哎,等等我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老张又追上去道。
营帐内,谢谌静静坐在桌边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才拿起信件,没想到信中林书阁仿佛预料到他的心思一般。
传言而已,伤不到你我分毫,若真生气了,还不如想想我会如何哄你,等你归家,我定会补偿。
谢谌胸中的怒火就像被一阵清风拂过,那簇火苗越来越微弱。
昨夜辗转难眠,思君日久,不知你此刻是否也在想我?谢郎,没有你在我身旁,忽觉夜凉如水,长夜漫漫。
我听说燕都端午十分热闹,待你归来,一同前去可好?
淮亭字。
看到后面的话,谢谌心中那簇火苗早就偃旗息鼓,他盯着“谢郎”几个字,另一簇火苗却燃得正旺,烧得他喉咙一阵火热。
刚要起身倒一杯水,后知后觉杯子刚刚被自己捏碎了,既然喝不了水,索性出去吹风。
夜空繁星闪烁,明月高悬,战事逐渐明朗,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回京了,到时再做打算。
天光乍泄,林书阁被禁足府中,没了政事烦闹,倒也难得过了一段清闲的日子。
阳光正好,他早上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了晒,意外翻出当年谢谌送给他的一本游记,如今想来,应当是老张写的。
林书阁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老张从前倒是足迹遍布西北,事迹也写得新鲜有趣,他不觉看入了迷,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也走一遭。
“大人可真清闲,外面可是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林书阁打眼一看,竟是贺青燃,“你胆子倒大,竟敢此时来找我?”
“我原先就是大人部下,谁要说说去,况且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虽说将你禁足,又停了职,但并未罚你,反而因这流言抓了不少人,明明就是不想怪罪大人,谁还敢在这节骨眼管我与大人见面呢?”贺青燃说完,见林书阁没动,也没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是大人府上的茶好喝。”
林书阁笑道:“说吧,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人怎么知道有大事发生?”贺青燃问道,说完心中猛得一惊,“这次难道又是大人……”
见林书阁没否认,贺青燃惊得张大了嘴巴,“大人知道此事幕后主使是廷尉大人?”他心中千涛骇浪,抬头看着林书阁镇定自若的样子,“大人真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幕后之人的处事风格与从前借仲宣身世大做文章很像,当时陛下曾让阮大人与廷尉大人彻查流言之事,可后来却不了了之,我后来想了想,自己查自己,自然没有结果。”林书阁说道。
传言大多属于捕风捉影,可确实好用,幕后之人端坐人后,只凭借三言两语便可以将别人卷入漩涡之中,若操作得当,大多能全身而退。
这次不只是揪出一些小官员吗?若不是林书阁让人查的时候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也不会往深了想。
贺青燃又敬又畏,对林书阁道:“那大人可知廷尉大人为何要这样?剿灭丁党之际,他投靠陛下,陛下因他弃暗投明,并未追究其过,反而继续让他担任九卿之一的官职,他如何看不清局势,非要做此事呢?”
“名利动人啊,阿燃,陛下灭掉丁党之后例行封赏众人,廷尉府因从前丁党众多自然多有空缺,于是廷尉大人自觉被架空权力,心中怨愤难当。”
林书阁与易池打过交道,知道此人看重利益,永元帝当时为了削弱丁党势力,主动拉拢他,易池也被功名利禄迷了眼,果然弃了在他看来即将一败涂地的丁岩何,投了永元帝。
可丁党一除,永元帝却并未重用他,易池做事反而掣肘甚多,他定会觉得是永元帝在针对他,尤其是看到阮青昀、林书阁等人一个个被委以重任之后,心中愤懑尤甚。
而朝中与他同等想法的必然不是少数。
“所以他才借助此事浑水摸鱼,想坐山观虎斗,不论是陛下还是大人,不管谁输谁赢,对他们都有好处。”贺青燃醍醐灌顶,喃喃道。
他一拳砸在手上,“可真恶毒啊,陛下没有追究他的过错,他竟然如此行事?若陛下真信了传言……唉,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查明,想必陛下要放大人出来了。”
林书阁淡淡笑道:“不会。”永元帝又不是因此事才将他禁足的,猜疑之心,再加上他当日顶撞天子,藐视君威,永元帝应当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他。
“为什么啊?大人,文武百官都在猜陛下究竟为何要将你禁足,有人说是因你与谢校尉关系的缘故,还有人说你却与传闻一致,果真包藏祸心,”见林书阁轻飘飘瞥来一眼,“我自然知道大人忠肝义胆,怎会有此等心思,不过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是我冒犯陛下。”林书阁低声说道。
贺青燃呆愣愣地看着他,果然林大人才是陛下近臣,冒犯陛下也不过被禁足而已,看现如今的情况,谁也说不上哪一天就被放出去官复原职了。
他呆滞的表情太过真实,林书阁笑道:“不说这些了,南郡开发之事如何了?梁王殿下可已经出发?”
知道林书阁不想再谈此事,贺青燃将想问的话咽了下去,回道:“陛下颁布旨意,命苍溪郡守和郁原郡守奖励耕织,劝课农桑,普及防疫,开垦荒地。还让梁王殿下将新粮种带去了边远几郡,每年税粮可以缴纳新粮种和棉花代替。”
官方带头种植新粮,又纳到赋税体系中,想必土豆、棉花等物在南方各郡很快就会普及开来,一代代开发下去,必定能再现后世南方富庶,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见到这样的盛况。
和贺青燃聊完之后,林书阁在心中默默算着日子,既然事情已了,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他也该动一动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
战旗蔽日,谢谌咬着绷带将伤口处理好,看着眼前来投降,跪伏在地的右贤王,“何歆,给燕都写一封战报,就说大军不日即将押送匈奴右贤王和由谷蠡王返回燕都。”
“是,大人。”何歆回道,声调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