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复仇 谢家的仇我自会报,不需要别人打……
阳光炽热, 天空万里无云,远处传来几声蝉鸣,空气中多了几分燥意。
谢谌目光如炬, 看着前方训练的士卒,这会儿训练的是骑射能力。
士卒纵马而来, 一手拉动缰绳, 马匹嘶鸣一声, 士卒从身后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嗖”一声,射向远处的箭靶,其余士卒发出一片叫好声。接着,另一名士卒接上, 一支支箭射向箭靶, 何歆将多次射中的士卒名字记录下来,待会进行嘉奖。至于未射中箭靶的士卒也得记下来,训练完要再进行加训。
“大人, 桑大人派人送来的铁工匠们制了一批盔甲,是按照林大人说的炼制方法炼制的。”有士卒来报。
这个时代铠甲已经用上了铁制铠甲,是用薄薄的铁片缝制而成,内里使用皮毛或者布帛, 作战时十分轻便。林书阁又按照记忆中后世在胸口等重要位置加了铁片,目的便是增加士卒作战的防护作用。
谢谌点了点头,让士卒将盔甲先拿下去, 交代何歆让士卒继续训练,他则去了另一处。
不同于骑射训练不时传来阵阵欢呼,这里训练的士卒十分沉默, 手里握着火枪,随着一声令下,“砰”的一声,丸状火药迅猛如雷发射出去,远处的靶子瞬间被炸毁。
士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手臂被火药炸出的冲力震得发麻,枪口还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士卒吞了吞口水,继续往火枪里面添东西。
“大人,这批神射手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训练得不错吧。”老张看到谢谌,大步流星走过来,还未等谢谌开口便自夸道。
谢谌没说话,从士卒手中拿过一支火枪,瞄准了远处的一棵枯木,众人都放下枪,齐齐看着他。
只听“砰”的一声,远处枯木上的一只雀鸟被打落在地,众人只知道谢谌箭法堪称百步穿杨,没想到枪法竟也如此精湛。
“继续练,这几日天气热都辛苦了,练完后有奖赏。”谢谌大声说道。
士卒眼中是明晃晃的高兴,但因谢谌平日虽然身先士卒,体恤下属,但性子有些冷,士卒也不敢与他开玩笑。
老张才不管那些,他知道自家上司的性子,立马问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大人,这次赏什么?”
谢谌看了看他,“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新炼制的盔甲便是给他们的。
“大人你这可就不好玩了,每次都让我们猜。”老张小声抱怨道。
谢谌可没工夫搭理他,正好士卒来报林书阁来了,他立马丢下缠着问他的老张,去找林书阁了。
林书阁坐在谢谌平日办公的屋子里,屋子里十分闷热,他以手当扇轻轻扇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胸中一股热气这才被压下。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谢谌的声音,“哥哥,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书阁吩咐差役将带来的冰和酸梅汤交给军营伙夫,让他们再做一批分给士卒,这么热的天,得好好消消暑。
“我再不来,恐怕我们卫大人早就忘记我是谁了?”林书阁脸上带着怨念,看着谢谌道。
谢谌就着他手上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哥哥果然还是想着我的。”这冰恐怕是刚刚制出来的。
“谁想着你,我是看这炎炎夏日,士卒训练着实辛苦,这才让人带了冰过来,与你何干?”林书阁将越靠越近的谢谌推开,“热死了,离我远一些。”
“哥哥都不心疼我忙得脚不沾地。”谢谌一双眼睛可怜又无辜,林书阁端详他片刻,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细汗,又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汤。
“今日还忙吗?”林书阁问道。
“训练完还有事,哥哥今晚不必等我,早些睡吧。”谢谌享受着林书阁的殷勤,温声说道。
“我还准备了其他冰饮,本来想带过来的,但天热太容易化,先尝尝这个。”林书阁从食盒里拿出一盘东西。
“这是什么?”谢谌嘴上问了一句,手上却立马端起来吃了一口。
“我刚刚让人将冰块砸碎,又加了樱桃和梨汁进去,味道怎么样?”林书阁问道。
“又好吃又解暑。”谢谌回道,又喂给林书阁一口,二人分食了一大碗冰饮,身上都舒服了不少。
“我不是将制冰法子给你了吗?这几日让人弄些冰来消消暑,这么热的天还要训练,伤暑了怎么办?”
谢谌想了想,回道:“好,我立马让人去弄。”
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一把扇子,坐在一边给林书阁扇风,“哥哥等天气凉些了再回去,这会太阳正毒。”
“好,我等会再回去,你去忙吧。”
“不急,”谢谌看着他,一只手蹭了蹭林书阁的唇角,接着又伸出手指碾了碾他柔软的唇。
“做什么?别闹。”林书阁将他的手拂开,离他远了些,“这么热的天,不许胡来。”
谢谌将手中的扇子丢开,起身将他拢在身下,“不做什么,哥哥给我点甜头,真的好累啊,好久没与哥哥亲……”
林书阁抬头亲在他唇上,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唇齿相依,伴随着热意与心跳,林书阁仿佛夏日里渴水的鱼,要溺毙在他汹涌的爱意之中。
他重重喘着气,谢谌笑着轻轻拍着他,“哥哥怎么老学不会,还得多练练。”
林书阁横了他一眼,将欲求不满的谢谌推开,“够了,你不热我还嫌热呢?”大夏天的,本来就够热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早就热出了一身汗。
“哥哥嫌弃我是不是?”谢谌不依不饶缠着他,林书阁冷酷无情,“当然了,冬日里抱着你睡还暖和,夏天最好离我远点。”
谢谌闻言哭诉着他的冷酷,又讨了一个吻才肯出去。
林书阁坐在屋内又闷又热,听着外面训练的号角声,起身出去准备四处看看。
他坐在树荫下,看着士卒拿着刀两两对练,一名士卒脚下极稳,刀法也不差,很快赢得了第一场,然后又与第一场的赢家继续对练。士卒挥汗如雨,汗水打湿了衣衫,手上的环首刀依旧使得十分勇猛。
林书阁看得兴起,头顶飘来一片阴影,上方传来声音,“树下阴凉,不宜多待,大人小心着凉。”
是何歆。
“我看看你们训练的情况。”
“多谢大人送过来的冰,这可是稀罕物,我从军这么多年都没享用过这物,今日托我们大人的福,整个军营的将士们都能尝尝。”他话中带着打趣,但又不会太过。
“何尉史客气了。”林书阁含笑道。
“卫大人看着面冷,却十足十地体恤将士,上次将赏赐都分给了将士们,其实大家都知道。从前当兵的时候碰到过不少事,大到主将妒能害贤,打压手下之人,小到克扣军饷,大家也或多或少遇到过。但在卫大人手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何歆和林书阁并排坐着,看着远处训练的士卒,斟酌了许久才道。
“我每次与卫大人并肩作战,都会被他的勇猛惊到,以至于总是忘记他年纪其实比我还小。大人,上次我与老张虽然酒后失言,但大家都希望你们好好的,卫大人从未与我们说过身世,但我能感觉到,他应该背负着什么东西。”何歆与语重心长,仿佛此刻谢谌不是他顶头上司,只是看重的小辈。
林书阁侧头看着他,“多谢,我知道的,仲宣幸有你们体谅。”
话已经说完,何歆没再纠结此事,转而与林书阁说起今日送的冰来。
太阳西斜,下午的天竟然愈发热了起来,谢谌纠正完士卒训练时的失误,四处看了看,不见林书阁的身影,刚想问跟着的士卒何歆去了何处,抬头却见穆远舟朝这边走了过去。
“公子,我……”穆远舟吞吞吐吐半天,谢谌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在前面,穆远舟见状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到刚刚的屋子,谢谌让左右退下,问穆远舟道:“找我什么事?”
穆远舟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公子,燕都传来消息,丁文博已经出狱,阮大人受此事连累,被逼归家反省。”
“我从前便提醒过你们暂勿轻举妄动,你看我一直不动,是认为我早在这边塞蛮荒之地蹉跎了志向,还是觉得我已有了军功,忘了谢家满门皆灭的仇?”谢谌声音如往常一样,并未带着丝毫怒气,仿佛早已料到此事一般。
“公子,我从未如此想过啊,公子对我有大恩,我怎么会对公子存小人之心。”
“我知道不是你,但总有人沉不住气,这次便让他们长个教训,以丁家如今的权势,光靠他们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谢谌冷声道。
见穆远舟面带忧愁,谢谌摆手道:“行了,知道你想问什么,阮大人不会有事,小皇帝虽然年纪小,手段比先帝高明多了,他定会保住阮大人,不然帝党岂不是要个个寒心。”
谢谌不欲与他在此谈论这些,便随口问起他在漠水乡之事。
“那便好,公子让我留在漠水谷地,我平日里管理漠水乡各项事宜,与羌人各部落多有往来,林大人同化之计甚好,今年春耕许多羌人见大燕百姓在林大人的帮扶下安居乐业,主动找到我要求加入春耕,林大人带来的工具我不敢教给他们,只教了他们简单的农事,他们不但没有怨言,甚至感恩戴德。又有羌人孩童日日来清泉上学,回去之后也大肆宣扬大燕百姓的富足。我想长此以往,羌人孩童也会宛若汉家少年。”穆远舟说起这事来目光清明,滔滔不绝,和刚刚的萎靡之态判若两人。
谢谌点了点头,见他确实对此事上了心,夸奖了他几句,又道:“你继续做好自己的事,其余事情少问少做,若有需要,丁家之事自会告知于你。谢家的仇我自会报,不需要别人打着为我谢家复仇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另外,我还活着之事,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听明白了吗?”
穆远舟悻悻应下,不敢再发一言,朝谢谌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林大人,你怎么在此处?”
谢谌一惊,连忙走了出来。
“仲宣,我找了你好久,你们这是在谈公务?”林书阁脸上是清浅的笑意,温柔而又恬静。
谢谌见他如往常一般,这才放下心来,与林书阁缓声解释了刚才之事,又安排人送他回了县衙。
第142章 掉马 谢公子是何等身份,我担不起谢公……
林书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心中一团乱麻,他强撑着回到县衙,有些事需要亲自验证一下。抬头间杨炎正好出来, 见到他道:“大人回来了?”
林书阁点了点头,直直往吏舍走去, 从前县衙未经修缮, 林书阁与陆樾川都在一起办公, 后来林书阁让工匠将县衙重新修整了一番,二人办公地这才分开。这会还未下值, 陆樾川应该是在吏舍。
杨炎见他神色慌张,脸色发白,跟上来问道:“大人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阿炎,不必担心, 我没事, 我只是想问阿川一件事。”林书阁轻声道。
杨炎欲言又止,他曾见过林书阁刀被抵在脖颈下都镇定自若的样子,今日这副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着确实让人担心是不是匈奴打过来了。
林书阁快步走到吏舍,干完活准备摸会鱼便下值的陆樾川往外一瞧,便看到了脸色难看的上司,连忙道:“大人, 公务我已经处理完了。”
“阿川,我问你一件事,谢公他是何名讳?”林书阁神色是罕见的认真, 陆樾川莫名被吓到。
“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先告诉我。”林书阁坚持道。
“好,”陆樾川满脑袋问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谢公名讳感兴趣, “谢公他名讳素问。”
斜苏温,谢素问,原来是这样。
“谢公子呢?”林书阁闭了闭眼睛,又问道。
“大人问的哪个?谢大公子名谢羿,字伯宣。”陆樾川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大人,你怎么了?”
林书阁想起从前问过谢谌兄长名讳是否为伯宣,谢谌没有否认,他定了定心神,一张嘴,声音有些沙哑,“谢小公子呢?”
“谢小公子单名谌字,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陆樾川见他脸上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悲戚,心中不忍,上前问道。
“没什么,今日我问你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林书阁拂开陆樾川欲来扶他的手,缓了缓才道。
夕阳西下,林书阁出门时看到天边印着一片大片的晚霞,色彩绚丽,美得动人心魄,就像某些人一样,催人心肝。
他默默叹了口气,一切有章可循,林书阁蓦地想起初遇时谢谌曾经问起他对谢小公子有何看法,后来他展示出来的文思和武艺,若不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怎会那么小的年纪便能有此见识和武艺?
他不知自己这会是什么心情,是该生气谢谌就这么瞒着自己,难不曾想一辈子不告诉自己吗?
还是该心疼他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些事,他闭着眼睛想着谢谌在亲族尽灭之后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又落入羌人之手,九死一生才到了西北,又不得不隐姓埋名活下来。
所以他当日才会以命相搏,谢家以军功起家,他才会想到从军,用满身伤痕来博个出路。
林书阁心中尽是苦涩,他终于知道面对自己的逼问,他为何难以开口。
死小子,为什么不早说,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林萱久不见他出来,急忙来到林书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后道:“大兄,吃饭了,膳堂今日做了你爱吃的菜。”
“阿萱,我不饿,你们不用管我。”林书阁回了一声,
林萱听他这么说,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跑去将林清远叫来。
“阿远,一定出了什么事,大兄是不是和二郎吵架了,我今日见他去了平乡。”林萱分析道。
“不会吧,二郎怎么可能跟大兄吵,我去找二郎。”林清远想着这些日子谢谌早出晚归的,他跟林萱都碰不上面,别是真吵架了。
“哎,等等,我觉得你先别去,我再去探探大兄的口风,若真是吵架了,我们再去。”林萱慢慢道。
等她又一次敲响林书阁的门时,却看到林书阁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大兄,你这是……”
“走吧,吃饭,阿远别躲了,出来吧。”林书阁看向躲在远处的林清远。
“大兄,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有人会不会有事就不得而知了。
林清远惊恐地看着兄长脸上略显凶狠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和林萱对视一眼,幸好不是自己惹了大兄。
夜晚十分静谧,林书阁吃完饭后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星河浩瀚,夜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林书阁穿着清凉的夏衫,喝了一口手边的梨花白,酒香入喉,他轻轻阖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有人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他才惊醒,“仲宣?”
“哥哥怎么睡在这里,夜晚风大,会着凉的。”谢谌抱着他走进房间,又拿起外袍披在他身上,“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吗?怎么喝了这么多?”
见林书阁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他,谢谌又道:“哥哥生气了?”他亲了亲林书阁的眼睛,“哥哥别气,这段时间是我不好,再过几日就忙完了,到时陪哥哥做什么都好。”
不想林书阁还是看着他,谢谌被看得心里发毛,“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怎会做错,要错也是我的错。”林书阁终于出声,不想却是呛了谢谌一句。
谢谌急忙上前,双手搂着他,“哥哥,我好累啊,今天都忙得没吃饭。”
林书阁冷笑一声,就知道让自己心疼他。
谢谌心中有些慌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两人相对无言,谢谌越来越慌张,手忙脚乱地跟他说军营里的趣事。
“哥哥说的盔甲我已经让人制好了,今日让分发给了火枪营,他们穿戴着新制的盔甲,得意洋洋地去找其他人炫耀,差点被人打,老张更是穿上后来我面前显摆个不停,我才不稀罕他的,哥哥不是说要亲手给我画图纸做一副吗?”谢谌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说。
林书阁不咸不淡地回了他几句,便推说要休息了,谢谌只好闭嘴,见他要洗漱,连忙跑去帮忙打水递布巾,却被林书阁躲开。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哦对了,今日我想一个人睡,你回自己房间去吧。”
谢谌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一把抓住林书阁的手,又上前从林书阁身后紧紧抱着他,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从林书阁身边分开。
林书阁在心中哼了一声,不是喜欢瞒着别人吗?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这是做什么?”
“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吓我好不好?”谢谌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林书阁有些难受,轻轻动了一下,谢谌这才稍微松了一下,但还是抱着他不放。
“仲宣,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谢谌心头猛跳,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是从前我问你的事吗?”
谢谌没有回答,反问道:“哥哥今日听到了什么?”
林书阁拉开他的手,转身面向他,“你觉得呢?谢公子。”最后三个字他念得极重。
谢谌一双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书阁,嘴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还是说你不是谢公子?我依稀记得你好似说过你姓卫名仲宣,”林书阁步步紧逼,谢谌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林书阁又道:“而不是姓谢名谌。”
“哥哥。”谢谌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伤心,“哥哥,是我不对,是我当初瞒了你……”
“那后来呢,为何不告诉我?是怕连累我,还是不相信我?”林书阁脸上尽是失意与落寞,想极力寻求一个答案。
谢谌心中如同翻起惊涛骇浪,他木然地看着林书阁,眼中含泪,“我怎会不相信哥哥,只是我当日朝不保夕,谢家族灭后人人自危,阿母将我送出来后,就连外父家中也怕受到牵连,直接与谢府划清干系,燕都中竟无一人敢与谢府扯上关系,后来又因一些事我不敢暴露身份,直到遇到哥哥。我自是知道哥哥为人清正,与那些人不同,但我怕哥哥受到牵连,便……”
“那后来呢?后来你都敢与我……为何不告诉我?”林书阁眼眶渐渐红了,语气中带着哽咽。
“每次想与哥哥说清楚,但话到嘴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谢家的事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我不想让哥哥也深陷其中。”谢谌心如刀绞,伸出的手又默默放下。
“是吗?你先出去,自己好好想想,若我遇到同样的事,你会如何?”林书阁将他往屋外推。
“我会将所有危险都清除,不会让哥哥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谢谌不为所动,反而勾唇一笑,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书阁心中越发苦涩,“所以这就是你不愿告诉我的原因?”
“哥哥,我只有你了。”谢谌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水,“这条路太危险了,我不知道我会有什么结果,但我希望哥哥长命百岁。我有时会想,若我只是卫仲宣就好了,就这么与哥哥过一辈子,但我不是,我身负血海深仇,这条路我必须走。”
林书阁躲开他,“那现在呢?现在我已经知晓,你当如何?”
谢谌将他按在椅子上,“哥哥有自己要做的事,谢家事我自会……”
“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要分你我是不是?你担着所有的事,我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那我们何必在一起?谢公子,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林书阁气得不行,侧身不看他。
谢谌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哥哥……”
“别叫我,谢公子是何等身份,我担不起谢公子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你别这么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但此事我定不会让你牵涉其中,你只不过是好心救了一个人而已,他叫作卫仲宣,与谢谌没有丝毫关系。”谢谌声线不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林书阁的衣袖。
林书阁被气笑了,好啊,竟然连这些都想好了,不会牵连我是吧,很好。
“出去吧,我累了,不想与你再争辩什么。”林书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外,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哥哥……”谢谌声音中带着恐慌。
“我让你出去,听到了吗?”林书阁语气激烈,直接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接着眼泪倏然流了下来,他从未如此失态。有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谢谌起身看了他半晌,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哥哥好好休息。”
林书阁抹了一把眼泪,静静坐在床边。
第143章 转机 仲宣,西北的雪虐风饕我都经历过……
天光乍现,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林书阁脸上,他慢慢睁开酸涩的眼睛,昨晚坐着坐着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感觉有些腰酸背痛, 起身活动了几下,又换了一身衣服, 脑子有些发懵, 这是晚上没睡好的症状, 他揉了揉太阳穴,推开了房门。
门口坐着一个人, 正依着墙壁睡得香甜,树影斑驳,印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显得有些脆弱。
林书阁伸手想要摇醒他, 但一想到这人昨晚的话, 又将手放了下来,退回去从房间拿了一件衣服披到他身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 谢谌立马就睁开了眼睛,眼睛里一片清明,丝毫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林书阁刚进县衙,便有差役来报各乡里正求见, 想是为了土豆之事而来,林书阁没睡好的脑袋越发疼了,摆手让差役请各乡里正进来。
“见过县令大人。”几名里正进来后行礼道。
“起来吧, 找我何事?”
“大人,我们这几日去了漠水乡,见到了大人所说的新粮种, 产量高还好伺候,好些乡亲们都找到我们家中想今年种一茬土豆,我们庄稼人都是种地为生,百姓多一种粮食也多一条后路,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想问问大人粮种的事。”一名里正约莫不惑之年,他一张口其余里正也跟着点头,林书阁从前见过他,知道他为人厚道,颇受百姓爱戴。
“穆远舟应该说过,今年得的土豆太少,粮种也不多,所以每人只有五斤,先到先得,若是没有抢到的只能等明年了,还有棉花种子,大家到时记得早去。”林书阁今日心烦意乱,不想多说,早就通知过其他乡土豆之事,但因各乡没听过这个东西,心有顾虑不敢种,现在估摸着是看到种了土豆的百姓得了不错的产量,想得了粮种自己种。
“可是大人,各乡人多,粮种根本就不够啊,我是想着已经买了粮种的五斤太多了,能不能分出一些来。”王里正小心道。
“不必,这东西今年还能再种一次,到时百姓间互相买就是,而且土豆伤地,一块地种过一次后得换其他作物养一养才能继续种,你们回去好好安抚百姓,没事就先回去吧。”
众人见林书阁态度坚决,看了看王里正,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朝林书阁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林书阁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开始处理堆了一天的公文。除了漠水乡免税三年,其余各乡报上来的粮税现在官吏已经核查过了,林书阁需要再次审查一次。
日影移动,他忙碌了一个早上,将所有愁绪抛到脑后,抬头看了看窗外,忽然间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林书阁起身将窗户关好,让门外的差役送一份饭过来,准备今日将堆积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
他手下飞快地处理着公务,差役悄悄走了进来,将饭盒放到桌上,林书阁走过去将饭盒拿了过来,打开一看,眸子微动,他冷哼一声,将菜摆好。
几道菜都是他喜欢的,林书阁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越吃越不是滋味,草草吃了几口便丢开继续干活了。
外面的谢谌听着屋内的动静,眉间愁意越深,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窗户,又转身离开了。
忙起来便不知道时间,林书阁将所有公文盖好章子,分门别类地放好,要报给郡守府的也让差役发给邮人,由他们带到郡守府去。
“大人,各乡里正找你何事?若是有关土豆,你不必理他们,早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偏不死心,还要来找你。”陆樾川从吏舍溜溜达达过来,见林书阁忙得头都不抬,本来想说的话立马变成了公务。
林书阁“嗯”了一声,从繁忙的公务中分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他知道了,然后又低头干活。
陆樾川奇怪地看了他半天,不对劲,这可真不对劲,于是他试探道:“我刚刚看到卫大人出去了。”
林书阁头都没抬,墨笔在纸上画了一团墨迹,随口道:“你还有事?”
陆樾川在心里道:吵架了啊,看来吵得还挺凶的。
他不敢冒着捋虎须的风险问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旁敲侧击道:“我没什么事,就是看到卫大人急匆匆地出去了,看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林书阁停下笔,“我知道了,你没什么事退下吧。”说完又拿起笔批阅公文了。
要在往日,林书阁早主动询问谢谌去哪里了,今日却一反常态,陆樾川再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知道出事了,犹豫了半天,才退了出去。
林书阁拿着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他将手中的笔搁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想还是出去走走,反正也看不下去。
傍晚的温度降了许多,微风拂来,驱散了心头的闷热,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林书阁无目的地四处转着。
有人认出了他,塞给他几只巴梨,林书阁刚想还回去,那人就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了,林书阁只能抱着梨子在街上晃悠。
文鸢刚好在收摊,抬头就看到了林书阁,连忙叫了一声“大人。”
“文娘子,许久不见,生意兴隆。”
“大人,许久不见。”文鸢将一个小炉子放到车上,和林书阁寒暄完之后见他神情恍惚,明显心不在焉。
她与林书阁说起了自己的生意,因将豆腐方子放了出去,她们的生意跟从前相比差了一些,但还是攒下了一些钱,准备租个铺子,总比在街上摆摊得好。
林书阁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文娘子,我给你些种子,一种是今年县中种的土豆,一种名叫辣椒,土豆种出来之后可以做粉,辣椒可以用来提味,你们试着做一做这种新品,名叫酸辣粉,除了这个之外,还可以将煮完的肉品和菜品加各种调料和辣椒,做麻辣烫。”
文鸢激动得有些词不达意,“谢谢大人,我们一定好好干,不会辜负大人的心意的。”
“还有,豆制品你们也可以试着做出其他花样。”林书阁想着后世五花八门的豆制品,又提醒了一句,文鸢她们的现状是豆腐已经不是新品,应该再出些新品来维持竞争力。
“好,我知道了。”
林书阁说完便与她告辞,文鸢急道:“大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会解决的,我相信没有什么事会难倒大人。”
林书阁听着她的话,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轻声道:“好。”
天快黑了,路上的行人也纷纷往家里赶,商铺也关了好些,林书阁将几颗梨子揣进怀里,往县衙走去。
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差点将他撞倒,丢下一句“对不住”就跑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林书阁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甩开他的手,将怀里的梨子扔给他,自己大步往前走去。
后面跟着的人没说话,林书阁也懒得理他,一路疾行回到了县衙,刚进内宅,林萱便出来道:“大兄,二郎,你们这是出去了?我刚从学堂回来都不见你们。”
“阿萱,你忙自己的,不用管我,我有些累,想直接休息了。”林书阁笑得如沐春风,和对身后某人的态度判若两人。
林萱张了张嘴,看向后面的谢谌,谢谌将手上的梨子给她,又朝他摇摇头,两步并作一步,赶在林书阁关门之前伸进去了一只手。
林书阁关门迅速,差点夹到他的手,气愤道:“你做什么?”
“我去厨房给哥哥拿点东西吧,中午就吃了几口。”谢谌没回答他的问题,眉眼低垂,英俊的面容带了些恳求。
“不必,放手,我要关门了。”林书阁微微侧目,没看他的表情。
“哥哥,我们谈一谈,”谢谌微微用力,林书阁见他要强闯进来,下意识用力关门,谢谌“嘶”了一声,像是手被夹到了。
林书阁几乎是瞬间放手,“怎么了?夹到手了吗?”话说完又察觉到不对,准备推他出去。
谢谌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推开门,侧着身子挤了进来,林书阁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到,气得半晌没说话。
缓了缓后,林书阁怒道:“谢公子不必花心思陪我玩什么苦肉计,你不是忙着复仇大计吗?”
“哥哥,别这样叫我。”谢谌闷声说道。
“哦,那应该怎么叫?”林书阁冷笑一声,抬眸看着他,瞥见他眸中的情绪,愧疚中夹杂着难过,“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
“哥哥真要与我一同面对风雪?可是哥哥,我真的不想让你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条路我一路走来,有多苦我自己知道,哥哥只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好吗?”谢谌不顾他的挣扎伸手抱着他,在心中喟叹一声,他实在受不了林书阁对他不理不睬。
林书阁挣扎不过,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仲宣,西北的雪虐风饕我都经历过,还会怕燕都的烟雨蒙蒙?”
谢谌笑了一声,“哥哥,那可不是烟雨蒙蒙。”
“那是什么?倾盆大雨,大雨滂沱……”说着说着自己笑出了声,这是做什么?成语接龙吗?
“哥哥不生气了?”谢谌靠近他道,几乎与他耳鬓厮磨。
林书阁收敛笑容,往后退了几大步,板着脸道:“走开,你瞒着我的事还未与你算账。”
“那哥哥罚我吧,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谢谌又向前一步。
林书阁大惊道:“不准过来,你这些年做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说出来,还有,我们之间缺乏基本的信任,这些解决之前不许在我眼前晃。”
谢谌苦笑,但凡罚点别的呢,不过,他挑眉道:“哥哥不让我在你眼前晃,我怎么与你说呢?”
林书阁走到书架前拿起笔墨,远远地递给他,“那就写吧。”
又是“砰”的一声,谢谌抱着笔墨,有些无奈地看着紧紧闭着的房门,回头便与假装干活其实偷偷摸摸往这猛瞧的双胞胎撞了个对眼。
第144章 谈话 今日这话要不是见那二人都是为了……
三人都有些尴尬, 林清远清了清嗓子,刚准备问谢谌发生了什么事,林萱就主动道:“二郎, 大兄怎么说?”
“没事,别担心。”谢谌宽慰道。
林萱叹了口气, 从厨房端出饭菜来, 对谢谌使了个眼色, 谢谌会意,端着饭菜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林书阁的声音,“什么事?”
“哥哥,晚饭好了,我……”谢谌手上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不想林书阁直接开了门, 将他手上的饭菜端了过去,然后那扇门在他眼前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林清远没忍住“噗”一声笑出声来,谢谌无奈地转过身来, 林萱倒是没有笑,只是道:“二郎,你的饭菜还在厨房。”
谢谌跟着她进了厨房,果然, 林萱抬头看了看他,“二郎,你和大兄这次……”
“是我的问题。”谢谌没等她说完, 便低声道。
林萱将饭食盛到碗里,走过来道:“二郎,大兄他看着温柔, 但其实性格执拗,若是认准了一件事,不管多难都会去做,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无论遇到什么,你们会一起想办法解决。”
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大兄向来不喜欢说这些,你刚去终古隧那些时日,大兄日日为你担心,后来又久等不到你的来信,我有时半夜醒来,经常会碰到大兄枯坐发呆,问他怎么不睡,他只是说有些睡不着。大兄怕你在战场上受伤,但又知道以你之才怎会屈居于此,只能同意让你上战场,你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开心,那次你过生辰,他其实偷偷准备了好久,每一份心意都是精心准备的。”
谢谌眼睛倏地红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林书阁说。
夜色渐深,黑暗笼罩着大地,淡月微云,浅浅清辉洒在了地上,林萱起身道:“二郎你文采过人,又武力超群,连我都怀疑过你的来历,可大兄说你对我和阿远倾囊相授,对他更是以诚相待,如果你真有苦衷不想说,他不会让你为难。”
谢谌身体微微颤抖,双拳紧握,涩然道:“阿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刚救了你之时,大兄这个人,若真的要对一个人好,自然是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对我和阿远如此,对你自然也如此。后来,我不知道你二人感情何时越了界,但我知道,他肯定是真心喜爱你才会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之事。”
“其实我有感觉,大兄有时候其实很孤独,我有时甚至觉得他并非这个尘世中人。所以二郎,若真的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与大兄能够一起面对。”林萱语重心长,真挚道。
“若是这些事会给他带来危险呢?”
“二郎,你觉得大兄会怕这些吗?若用爱之名擅自将所爱之人放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你觉得要是你会是什么感觉?况且在你看来是让他远离了危险,但让他看来呢?况且如果真的这么危险,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要让他如何自处?”林萱向来早慧,但这些话毕竟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说出来的,这会有些脸热。
“二郎,这些道理你们并非不懂,只是身在其中不得其解,又加之牵涉彼此投鼠忌器,可是在我看来,事情就算再危险,怎么能打着为了他好的名义擅自为他做主。”
林萱说的他,二人自然知道说的是谁。
谢谌浑身一震,一双手松开握住好几次,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阿萱,我知道了,多谢。”
说完之后便立刻冲了出去,林萱呼了一口气,今日这话要不是见那二人都是为了对方考虑当局者迷,她是不会说的。虽然他知道两位兄长性子稳重,不会因事大吵特吵,可是吵架毕竟伤感情,真是操碎了心啊。
林萱又叹了口气,自己年纪轻轻的,怎么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谢谌在林书阁门前吐出一口气,然后敲了敲门,轻声道:“哥哥,你那里有没有药?”
林书阁一听这话,立刻将门打开,盯着他的手问道:“手刚刚伤到了是不是?”
谢谌看着他眼中浓浓的关心,腾地笑了出来,“我没事,对不起哥哥,是我的错,是我瞒你至此,是我固执己见,是我将自以为对你的好强加给你,却忽略了你的想法,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书阁愣愣地看着他,怎么才一会不见,这人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突然就开窍了。
“进来吧。”林书阁见他眼神执拗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是自己不点头,他就在门口站到地老天荒。
林书阁找出药箱,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有些红肿,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拿出药轻轻擦在谢谌手上,“这是写完了?”
谢谌反手握住他的手,“不需要写,哥哥想听什么我现在就说给哥哥听,哥哥若是真要与我一起共担风雪,那就一起淋上一场,管他是风雪还是烟雨,我与哥哥一起承担。”
林书阁心中诧异,愣了许久才道:“想通了?”
谢谌低头抱着他,将脑袋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是我想岔了,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别以为你想通了我就消气了,你瞒我的事我还记着呢。”林书阁捧着他的脸道。
“我说过了,哥哥只管罚。”谢谌靠过去与他额头相抵。
“这可是你说的。”林书阁伸出一根手指,将伸过来的脑袋戳到一边。
“嗯,我说的。”谢谌乖乖道。
“那好,明日我便吩咐厨房做萝卜宴,你都给我吃掉,一口也不许剩。”
谢谌并不挑食,唯独不喜欢吃各种萝卜,每次吃饭要是碰到,从来不往那里伸筷子,林书阁注意到很久了。
“好,哥哥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嗯?罚轻了。
林书阁又道:“还有,这段时间你回自己房间睡去,正好夏天热,等天冷了再搬回去。”
谢谌十分粘人又年轻体壮,自从开荤后,林书阁深感可持续发展的道理,正好趁现在让他休息一阵,不然可真吃不消。
谢谌脑子一空,昨晚一夜他就受不了,怎么可能忍到天凉了,那得到什么时候,不行。
“哥哥其实并没有生气我瞒你之事是不是?”谢谌回想了一下林书阁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反应,加之又有林萱一番话,他便知晓其实林书阁大概能猜到他出身不凡,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谢家。
他真正生气的是自己要一人担着所有事,将他排除在外。
“怎么会?我自然生气,我是这么没脾气的人吗?谢公子骗我骗得好苦。”林书阁矢口否认。
谢谌见他这样,也不戳穿,跟他求情道:“哥哥,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人独守空房。”
“忍心,我一个人乐得清净。”
话音刚落,一阵声音响了起来,谢谌俊脸微红,捂住了肚子。
“饿了?阿萱应该给你留饭了吧,快去吃,吃完好好睡一觉,还有,可别在我门口睡,我可没那么多衣服给你盖。”林书阁轻轻推着他,把他往屋外推。
谢谌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直至快到门口才停下,目光柔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哥哥我一天没吃饭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陪我吃顿饭就行。”
林书阁怀疑地看着他,见他脸上带着委屈,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林书阁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每次都会投降。
这次也不例外,“走吧,跟我去厨房看看。”
谢谌眼睛中闪过一瞬的欣喜,又乖乖点头,老老实实跟着林书阁。
厨房里已经不见林萱身影,谢谌想着刚刚林萱说的话,心头一片柔软,他早就知道林书阁的好,却没想到这般好。
谢谌前半生见山见水,也见过无数风流人物,笔一提繁辞丽赋便能夸得他心服口服,原也是不带一丝感情,没想到真正动了感情之后,他只能在心中一遍遍重复“好”字。
林书阁在他旁边念叨着:“菜凉了,要不下碗面?”
谢谌又是:“好。”
林书阁看了他一眼,拿出了一根白胖的萝卜,谢谌脸色微变,从他手里拿过来,“我去洗吧。”
林书阁抱胸看了好一会,指挥谢谌去和面擀面,他手下极快地调了一大碗汤,准备做酸汤面。
“行了,骗你的,今日先放过你,我懒得炒菜,萝卜也用不着。”反正有腌萝卜。
“哥哥。”谢谌跟着他身后。
“做什么?吃饭。”林书阁指了指桌上的面和腌萝卜,示意他赶紧吃,然后便走出了厨房。
刚走到房门口,后面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谢谌端着饭跟着后面,见他回头,“我突然想起来我房间还没打扫,等我吃完饭就去打扫。”
林书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谌又道:“面快坨了,哥哥快让我进去。”说着便端着饭往里面挤,林书阁无语望天。
屋里,林书阁拿着一卷书在看,谢谌胡噜吃着面,面条筋道,汤头浓郁,饿了一天的胃终于舒服了。他又夹起一块腌萝卜,硬着头皮吃,不想却酸辣可口,和面十分相配。
林书阁合上书卷,探头看他,“这是都吃完了?”
谢谌点头,打了个饱嗝,两三下将碗筷收拾在一起,然后道:“哥哥我去洗碗,先别关门,我还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先说吧。”
谢谌支支吾吾半天,然后终于道:“我还跟哥哥说谢家的事呢。”
林书阁站起来,帮他整了整微乱的发,“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谢谌见他不为所动,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145章 棉种 我喜欢的人姑母自然喜欢,她可不……
次日, 林书阁终于从忙碌了许久的公务中摆脱出来,将一应公文处理完毕,准备出去看看棉花长得怎么样了, 就看到有门口人影闪过。
他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果然, 身后的声音传来过来, “哥哥你忙完了?”
林书阁老神在在, “没有,怎么了?”
“你要出去吗?那我跟你一块去。”谢谌跟着他后面道。
“军中不忙了?”林书阁转身问他。
“我刚从军营回来, 没什么大事,左右不过训练而已,有何歆看着呢。明日就要休沐,哥哥要不要同我出去, 穆远舟说漠水谷地不远处有一处山麓, 那里很适合避暑,要不要带上阿远和阿萱,我们一起去?”谢谌侃侃而谈, 林书阁听这语气像是后世搞推销似的。
“不去,我这几日要去看看棉花长得怎么样,穆远舟不去教漠水百姓种土豆,还有心情找什么避暑胜地, 看来还是太闲了。”林书阁拒绝了他的推销,又想起穆远舟,“你和穆远舟可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那时要不是听到谢谌和穆远舟的对话, 他估计还被蒙在鼓里。
林书阁从差役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漠水乡而去, “对了,平乡的棉花长势如何?有没有虫害?”
谢谌也上马,追上他,“哥哥等等我,棉花长得不错,按照哥哥说的用桃叶和石灰除虫,效果很好。”
古代没有农药,林书阁从前不知在哪里看到过,先在清水中放入桃叶和石灰石浸泡后,将桃叶取出来榨干去渣便成了除害虫的原液,原液再兑水将其喷到棉花叶子上边可除棉花蚜虫。
策马而过带起一阵风,林书阁骑在马上,看着漠水河谷绿草环绕,河谷一岸种了整整齐齐的粟苗和土豆等各种粮食,河谷远处随处可见低头吃草的牛羊。
林书阁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有百姓正在地里除草,见到林书阁后笑道:“这位大人倒是眼生。”
穆远舟和众县吏直接住在漠水乡,与此地百姓十分熟悉,他以为林书阁是新来的小吏。
林书阁也顺势道:“我刚来,你可能没见过。”
“猜大人也是刚来的,这边几位大人我都认识,穆大人性子好能力强,今年收成这么好,多亏了穆大人。不过要我说还是县中那位大人心善,不然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都不好过。”
林书阁笑笑没说话,准备去棉花地查看。
“哎这位大人,你知道土豆种子今年还有吗?我第一茬没种上,第二茬只跟邻里买了两斤,也种了一小块地,家中娘子见过邻居家种出来的,说是又大又好,可惜种得太少了。”
林书阁笑道:“只能等明年了。”
“大人,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穆远舟听到有差役来报说是林书阁来了,连忙出来迎接,不想他竟然在此处。
“我来看看棉花,跟老乡聊几句。”林书阁起身,见刚刚的百姓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天太热了,小心暑热。”
“哎,好,好。”那名百姓连应几声。
“走吧,随我去看看棉花。”林书阁对穆远舟道,“这几日可有什么情况?”
“大人放心,按大人所说,吕复日日看着,已经打了顶,也施了肥,大人让工匠做的筒车十分好用,用它给棉花灌溉省了好些力气。”穆远舟一边走一边道。
二人来到棉花地里,只见棉花长出了大片大片的叶子,枝枝掩映,有些还开出了淡黄色的小花,再过一段时间,应该要结出雪白的棉花了。
吕复正在和几名百姓交代着什么,一见到林书阁里面小跑着过来,“大人来看棉花吗?”
林书阁笑着应了一声,“种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如何?”
“比土豆难伺候,又要防止虫害,又要精心施肥和灌溉,前段时间有几株叶子变黄的,差点要吓死我们,我后面观察了一段时间,应该是那处水浇多了。”吕复心有余悸,想着当日死了几株棉花,众人每日愁得吃不下饭的情景。
“不用怕,这边也是第一次种棉花,只要不是全死了我不会找你们麻烦的。”林书阁拍了拍吕复的肩膀。
“大人,土豆我知道是粮种,可以让百姓多收一种粮食,棉花我听穆大人说是可以用来制衣,到底是如何用来制衣呢?”
林书阁捏着一个棉花花苞道:“这里以后会结絮,去籽后可以充到衣物里保暖,或者纺织成布用来制作衣物,比麻布要暖和,比羊绒狐裘成本要低。你刚来西北,没感受过西北的严寒,到时若是有一件棉衣,你便知道有多舒坦了。”
穆远舟是切实经受过寒冬的,立马知道棉花了好处,“子兴,到了冬天你就知道了。”
“今年给你们多分些棉花,到时候给家中添置一批棉衣棉被。”林书阁见穆远舟对西北的寒冬有些后怕,连忙说道。
二人心中一喜,他们二人年轻力壮的倒还好,家中亲人却不好过,若这棉花真有林大人说得这么好,倒是可以让家人在冬天好过一些。
林书阁朝西又走了许久,风吹棉花叶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林书阁听到穆远舟叫了一声“卫大人。”
他回头,见谢谌立在一片青绿之间,见他看过来,嘴角扬起笑意,一派俊逸潇洒。
“哥哥,我来晚了,刚刚有事耽搁了。”谢谌走到他跟前,解释了一声。
林书阁看了一眼朝这边偷看的穆远舟,对谢谌道:“你没什么要和穆远舟交待的吗?”
“哥哥别打趣我了,他当日求到我跟前说是认出我是谁了,求我救他弟弟一命,我只是将他放到这里让他看着羌人而已,其余再没有了。”
林书阁没说话,背身看着漠水对岸,那边也住了不少百姓,开春之时林书阁命县中工房搭建桥梁,这会能看到一座贯通两岸的桥梁横在河道。
“哥哥你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在你身边安插人,穆远舟虽说有私心,但为人正派,上次你……撞到的,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打着为谢家平反的旗帜想扳倒丁岩何,谁知被反将一军,穆远舟虽然身在西北,但与那些人还有联系,我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已。”谢谌将当日情景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怪道阿川得到的消息说是丁家要倒霉了,实则不过是打草惊蛇而已,伤不了丁家分毫。
“那你呢?和燕都还有联系吗?”林书阁望了望四周,穆远舟知道二人要说话,和吕复自觉离得远远的,远处也只有此地百姓在地里忙活的身影。
谢谌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哥哥还记得以前来过的阮大人吗?”
“你与他是旧识?”林书阁震惊道,怪不得当时阮青昀还去了都尉府,不会与谢谌见了一面吧?
谢谌看着林书阁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随之又点了点头,“阮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他从前与谢家颇有渊源,姑母与他也熟识多年,故而我托他送了东西给姑母。”
姑母,对,陆樾川曾经说过谢家二娘的英勇事迹,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倒真想见一见。
“姑母以前最喜欢我了,等以后……我带哥哥去见她。”谢谌伸手抚了一下他鬓边发丝,声音压得有些低沉。
林书阁心道:那可不一定,自己年长谢谌几岁,旁人一看便是拐带了你,谢娘子不将他赶出来就不错了。
谢谌像是知道他心中的话,“不会的哥哥,哥哥这么好,我喜欢的人姑母自然喜欢,她可不会囿于世俗之见。”他说得不紧不慢,仿佛誓言一般。
林书阁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说的避暑之地在哪里?”
谢谌看了看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上了马,穿过桥梁,河岸一边草木葳蕤,有羌人百姓见到二人,连忙将家中小儿唤进了家中,这里羌汉羌聚居,林书阁注意到从前的毡房旁边立了好些木制的房屋。
有羌族妇人小心观察了一会,拿了一个罐子出来,朝这边喊了几声。
“仲宣,她这是说的什么?”林书阁问道。
“要请咱们吃东西。”谢谌率先下马,看了看周围毡房上的图腾,然后朝林书阁伸手要扶他下来。
林书阁表示拒绝,自己从马上下来,走向那名羌族妇人,谢谌急忙跟上,与羌族妇人交谈了几句,妇人朝他行了一礼,谢谌接过她手中的碗,走到林书阁旁边。
“哥哥,是花屠部人,这是牛乳浆,你尝尝。”
林书阁接过来尝了一口,奶味很足,不过是咸口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几名羌人孩童本来躲着毡房后面偷看,这会子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朝他们招了招手,小孩朝刚刚的妇人看去,得到首肯之后才靠近,林书阁从袖中掏出了几块糖果,一人分了一颗。
几名孩童用舌头舔了舔糖衣,顿时惊喜不已,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小姑娘拿着糖跑去跟妇人说了一大通。
林书阁看到这一幕,又摸了摸袖中,出门太急,带的糖不多。
“哥哥,我们再往西走一段路就到了。”谢谌看着林书阁的动作,轻笑一声。
忽然,周围的羌人都站了起来,林书阁朝一处看过去,原来是花圩。
“卫大人,林大人。”花圩朝二人见礼。
林书阁颔首回礼,“酋豪,好些不日不见了。”
花圩让刚才的妇人将几名孩童带了下去,又道:“小儿顽劣,惊扰大人了。”
竟然是花圩的孩子?
第146章 选择 哥哥,卫仲宣和谢谌你要哪一个?……
临近傍晚, 漠水对岸传来阵阵饭香,花屠部的羌人也开始垒灶做饭,林书阁二人被邀在部落作客。
凉风习习, 岸边柳绿,篝火燃起了橘红色的火焰, 林书阁和谢谌并肩而坐, 听着花圩讲着部落里的传说。
“花屠部的祖先是从一名女子繁衍到现在的, 她的名字就叫花屠,据说她的母亲在风雪中生下她, 因而她长得十分强壮。”花圩喝了一口酒,朗声道。
羌人世代生活在严寒之地,无论男女皆能忍受寒冷和艰苦,妇人生孩子不躲避风雪也是常事, 因而这些部族向来凶狠, 崇尚武力,若不是这次谢谌以雷霆之威连灭两部,引得其他部族忌惮, 恐怕难以收服。
林书阁微微一笑,引得谢谌看着他,他拿起一根木柴放进火里,没有理谢谌。
谢谌心中不快, 又朝他那边挪动了一下,林书阁瞪他一眼,在人家地盘, 就不能老实点。
这时,几名羌族妇人端着东西出来,花圩道:“两位大人请用。”
林书阁跟他道谢, 一看是各种烤肉和奶制品,谢谌用刀将大块的肉切成小块,又起身从马鞍处的布兜里掏出几包调料,蘸好料之后递给了林书阁。
什么时候带了这些?林书阁心中纳闷。
“以前见哥哥出行会带这些,我也随身带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谢谌一见能搭上话,立马邀功道。
“哦。”
“哥哥吃一口试试,这边的肉你可能吃不惯。”谢谌小声和他咬耳朵。
二人的动静被一直偷看他们的那几名羌人小孩注意到,他们闻见了浓郁的香料味,纷纷跑到林书阁面前,脸上出一副想吃的表情。
林书阁忍俊不禁,将一盘肉推给他们,几人激动地分食了,还不忘朝父母叽里咕噜说一通。
谢谌立马帮林书阁翻译,“他们说这个很好吃。”
花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大人,木鲁问你加了什么东西,很好吃。”
“一些大料而已,去腥增味的。”
“上次吃的火锅和烤肉也是加了这些东西?燕人一向擅长烹饪,吃得精细,今日的饭食大人见笑了。”花圩示意几名妇人将还在觊觎林书阁桌前饭食的孩童带了下去。
“酋豪也可以让部族百姓试试燕人生活,我看这次通商贸易你们也改变了许多。”林书阁声音温柔,带着些循循善诱。
花圩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但部族中仍有老人不愿意改变从前的生活习性,觉得像燕人一般种地为生,有违羌人先祖的教导,甚至对在各部落流传的汉羌本是同源的传闻嗤之以鼻,认为是燕人的阴谋。
花屠自然知道这些传闻来的蹊跷,若是燕朝国弱,还可以与之相争,但面前这二人天纵英才,谁还敢有什么想法。少凉部倒想与燕朝争一争,到现在落得个什么下场,当初威名赫赫的大部族,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已经归了他们几部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二人干吧,毕竟从去年到现在,部落的族人眼看比以往过得更好了。
“大人说得有理,部落今年跟着大燕百姓种地,也得了一些粮食,还用牛马换了好多东西,家中妻儿都很高兴。”花圩顺着林书阁道。
林书阁和谢谌对视一眼,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意思,林书阁又道:“我在学堂遇见了封古和先罕,二人聪明好学,已经学了好些字,果然虎父无犬子。”
提起最喜欢的儿子,花圩眼睛亮了亮,还未说话,身边的一名妇人突然道:“封古他过得好不好?”
花圩瞪了她一眼,“大人勿怪,这是封古的母亲,几月未见封古了,心中着实有些想念。”
“若是阏氏想见封古,以后有机会可以亲去看看。”林书阁笑道。
妇人听不懂燕话,从前封古曾经教过她自己的名字汉话应该怎么说,刚刚也是听到了封古的名字才如此激动的。
花圩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妇人眼中带着泪意,她见识过谢谌带的大燕将士的勇猛,怕儿子去了大燕会受欺负,一直不满意丈夫的决定,这次听到能见到儿子,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一时之间,林书阁面前又多了好些吃食,这是将好东西都拿出来了?他拿起一块奶酪有些无奈地想道。
看来这名妇人在族中地位不低,林书阁清楚羌人的习俗,刚刚出来的几名妇人应该都是花屠的妻妾,封古的母亲应该是花圩的正妻。
林书阁只是朝那边看了一眼,花屠却起了心思,眼前二人就算以他们羌人的眼光来看都是一表人材,而且年少有为,他又与二人接触颇多,也不见身边有什么人。
若是部中有女子能嫁于他们,不论为妻为妾,于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他朝身边的士卒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士卒应声去办了。
林书阁吃了一口烤肉,谢谌见他盘中肉已经渐空,在他耳边道:“哥哥若是爱吃,我以后让人多买些牛羊回去烤。”
林书阁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块烤肉塞进他嘴里,谢谌一点都不嫌弃,一晚上了终于等到林书阁给了他好脸色,得寸进尺地往林书阁身边凑。
突然,营地里响起一阵欢笑声,几名年轻的羌人女子走了出来。
花圩道:“光吃饭喝酒没什么意思,两位大人欣赏一下我们羌人的歌舞。”
林书阁捧场般鼓掌,谢谌对歌舞不感兴趣,喝了一口酒,对林书阁道:“哥哥尝尝这酒,味道还行但有些烈。”
林书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谢谌却眉眼都舒展开了,冲着林书阁笑道:“哥哥今年酿的酒我还没喝到呢。”
忽然,一阵激烈的拍子响起,有羌人女子高昂热情的歌声传来,接着几名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步子虽然轻盈,但很有激情和活力。
林书阁看着有趣,随口敷衍谢谌,“没你的份。”
谢谌见他一直看着歌舞,朝那边跳舞的女子看了过去,羌人少女随着歌声跳舞,谢谌心中警铃大作。
可恶,这会哥哥还在生自己的气,他心中醋意翻涌但不敢发作,只能闷声喝了几大口酒。
歌声渐息,几名羌族少女朝林书阁和谢谌俯身行了一礼,林书阁赶紧鼓掌道:“果然好歌舞。”
他的眼中只是欣赏和赞叹,全无淫邪之态,几名少女见惯了男人欣赏完歌舞后的各色眼神,一见林书阁眼神清正,又偷偷看了几眼他的长相,心中窃喜,若是能做这位大人的妻妾,倒真是有福气。
“大人觉得这几名女子如何?”花圩问道。
“几位娘子的歌舞十分出色。”林书阁眉头一皱,觉得花圩话中有话。
谢谌脸色发青,将手下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
花圩以为自己慢待了谢谌,连忙补救,“卫大人觉得这几名女子如何?若是喜欢,我愿将她们献给大人。”
林书阁似笑非笑般看向谢谌,谢谌慌得不行,“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喜欢……”平日里能说会道,这会倒是完全不会说话了,只能转身狠狠地瞪了花圩一眼。
花圩被他的眼神吓到,立刻起身向他赔罪道:“不知何处怠慢了大人?”
林书阁叹了口气,“几位娘子的歌舞应该留给能够欣赏她们的人看,我们二人都是粗人,哪里懂这些,今日叨扰了,这就告辞了。”
说完便起来准备离开了,谢谌迅速跟上,只留花屠部众人有些尴尬地坐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走了?
阏氏倒是看了出来,走过来对花圩说了一通,花圩被耳边传来的信息震得头皮发麻,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有人不喜欢姑娘喜欢男人?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看了看二人离席的位置,他将一头乱发抓得更乱了。
月影倒映在漠水河间,将周围照得一片明亮,周围飞着几只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林书阁牵着马从桥上走过,谢谌也牵马跟在他身后。
“哥哥,花圩真是自作主张。”
林书阁转身看他,月色朦胧,谢谌平日里有些硬朗的面容这会倒是有些温柔,长睫轻颤,唇角微动,模糊了几个字眼。
“想说什么?”
“哥哥刚刚看得真起劲。”谢谌语气别扭,想生气又不敢。
“那是当然,从前还没见过羌族舞蹈,今日一见,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林书阁故意道。
果然,谢谌脸色一变,双手紧紧握拳,“哥哥喜欢她们?”他这副模样,仿佛林书阁要是点头,他不知要做出什么事。
林书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谢谌,“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谢谌心中一松,“哥哥不要吓我了,我承受不住。”说话间上前拉住了林书阁的手。
“放手,我喜欢的人叫卫仲宣,你是吗?”河边传来几声虫鸣,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这对情人间却静了几瞬,“哥哥,卫仲宣和谢谌你要哪一个?”
“这话怎么说?”
“哥哥若是只要卫仲宣,那我便做卫仲宣,若是能要谢谌,那便做一做谢谌。”谢谌声音有些发抖,仍紧紧拉着林书阁的手。
“傻不傻,都是你,回家吧。”林书阁握住他的手,单手抚着谢谌的脸,柔声说道。
谢谌低头看着他,眼睛深邃,里面印着林书阁的身影,突然间伸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林书阁张嘴欲说什么,就被堵住了嘴,唇齿交缠间说不尽的旖旎情思。
第147章 当日 不过阿母早有预料,便让护卫带我……
夜晚十分寂静, 只有流水潺潺的声音,两匹骏马无所事事,低头啃着鲜嫩的水草。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林书阁如梦初醒,拍了还亲个不停的谢谌一把。
谢谌反手抓住他, 亲得更凶了, 林书阁气息不稳, 谢谌舌尖抵开他的唇缝,神情柔软, 亲得温柔和缱绻,林书阁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随着他的节奏,任他所为。
“哥哥。”谢谌终于放开了他。
林书阁趴在他肩头, 缓缓平复着呼吸, 夜风从河岸吹过来,林书阁只穿着单薄的夏衫,登时打了个冷战, 谢谌将他搂进怀里,“冷吗?”
林书阁没说话,默默往他怀里缩了缩。
谢谌吹了一声口哨,旁边的骏马嘶鸣一声, 朝远处奔去了。
见林书阁眼中带着疑惑,谢谌笑道:“它自己会回去。”说着将林书阁扶上另一匹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我们回家。”谢谌拉动缰绳, 骏马飞驰而过,速度极快地出了平乡,二人一马趁着月色, 风驰电掣般回到了县衙。
天已经黑透,县衙门口的守卫打着盹,林书阁本想叫醒他,不想谢谌将马牵到马厩之后,拉着他要翻墙。
林书阁宁死不从,若是让人看到了,他的脸往哪里放。
“哥哥别怕,我抱你过去。”谢谌跃跃欲试,朝他伸出了手。
“我走正门,哪有不走正门偏要翻墙的道理。”林书阁作势要去叫门口的差役。
“哥哥,都这么晚了,一会要将县衙所有人吵醒了。”谢谌叫住他,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纵身一跃,便跳了进去。
“谁?什么人?”差役抽出手中的刀大喝一声。
林书阁被吓了一大跳,屏住呼吸不敢再动,见谢谌要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提醒他别说话。
墙外的差役嘟囔道:“奇怪了,明明听到有声音的,难道听错了?”说完又回到门口值守去了。
林书阁这才长舒一口气,手心传来一阵湿意,他连忙放开了谢谌,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内宅走去。
“哥哥等等我。”谢谌在身后大声喊道,林书阁简直怕了他了,退回去警告了他几句,怕他又搞事情,直接拉着一起走。
谢谌黏黏糊糊的贴着他走,一双手还不老实地乱动,林书阁停下看着他,谢谌眼神肆意而又露骨,他撇了撇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谢谌又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哥哥,罚我点别的吧。”
林书阁抬眸,月色溶溶间谢谌眉目低垂,一瞬不瞬地看他,他微微踮起脚,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谢谌猛地将他扛起来,林书阁腹部顶在他肩膀上有些难受,“卫……谢谌,你先放开。”
谢谌将他扔到床上,沉声道:“哥哥叫我什么?”
林书阁被他丢到床上,顿时有些气,哪有这样摔人的,幸好被子厚实垫了一下,“你管我叫什么。”
谢谌轻声哄道:“哥哥再叫一声。”他这几年隐姓埋名,真正的名字被掩盖在过往中,前几日被林书阁连名带姓地叫过,但当时林书阁怒气冲冲,他急着要解释,完全没有这会的氛围。
谢谌自觉忽略刚刚林书阁的小脾气,带着点矜持和局促,“哥哥再叫一声,好不好。”
“不好。”林书阁态度坚决。
谢谌眼睛深邃,定定地看着他,“好久没听到有人唤我谢谌了,哥哥你说,若是我有什么不测,除了你,是不是没人知道我是谢谌?”
“怎么会,等谢家平复,你收服羌人的功绩会和谢谌这个名字一起青史留名。”林书阁双手捧着他的脸。
“况且阮大人,谢二娘还有我都知道你是谢谌,是谢家玉郎。”
听到这个名号,谢谌有些赧然,“当时燕都的人乱叫的,哥哥莫要听这些。”
“我可听闻你当时出行,无数燕都少女为了一睹你的风采,将整个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林书阁一副调戏良家子的纨绔样,轻轻抬起谢谌的下巴,“嗯,这副皮相倒真能掷果盈车。”
谢谌顺着他的力道倒进他怀里,“这又是什么故事?”
“是说有位美男子出去打猎,许多娘子听说过他的俊美,带着篮子在路边等候,一见果真俊美非凡,不由自主地将篮子里的果子投向他的车里,果子竟然将车都填满了。”
“那果子不会砸到他吗?”谢谌听完倒是问了这个问题。
林书阁哈哈一笑,他以前看这个典故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老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你现在的风姿,若是出现在燕都街头,说不定也会满载果子而归,仲宣,如此一来,你天天出去一趟,我日日都有新的果子吃了。”
谢谌无奈地看着他,“哥哥就不怕我被人抢了去。”
“抢你去有什么好处,吃得又多还惯会吃醋闹脾气,谁家娘子忍得了你,不过要是光看脸,说不定会有娘子愿意将就一下。”林书阁端详着他的脸,一脸沉思的样子。
“那哥哥愿意忍我吗?”谢谌皱眉道。
“这还由得了我吗?”林书阁低头看着已经伸进他腰间的手,他腰上十分敏感,谢谌一动他便觉得有些痒,只能往床内退了退。
谢谌跟着他上了床,“哥哥,我还是有好处的,比如会让你……”他在林书阁耳边说着,声音低沉而又诱惑,“很舒服。”
林书阁顶着通红的脸,骂他不知羞,却被谢谌几句话堵得又羞又气,简直没法跟他说话。
谢谌又是扮可怜又是装乖,将美男计使得炉火纯青,林书阁只能就范。
月上中天,床帐内传来几声低沉的男音,谢谌一步步诱哄他叫着好听的,陷入情热的林书阁只能在他耳边又是“哥哥”,又是“谢郎”地唤着。
谢谌听完眸色愈深,动作越发凶狠,直至天亮,帐内才没了动静。
清晨空气十分清新,谢谌披着外袍在屋檐下喂小黑,凶猛的鸟儿此时十分乖觉,用嘴叼起一块肉快速吃掉,又看向谢谌。
谢谌将一盘肉放下让它自己吃,旁边笼子里的鸽子惊恐地咕咕叫着,谢谌上前给它加了清水和谷粒,脚下还有一只小白在他腿间蹭来蹭去。
他脸上有些倦意,将一众祖宗伺候好之后才进屋。门咯吱一声,林书阁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只见谢谌中衣衣襟半开,露出里面健壮的身躯,腹肌若隐若现,林书阁昨晚亲手摸过,自然知道是什么感觉。男色当前,他此刻却没什么兴趣,又翻身继续睡。
“哥哥,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谢谌钻进被子,摸着手下滑腻的触感,又起了心思,“哥哥理我一理。”
林书阁直接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明显是拒绝回答的样子。
谢谌只好一边帮他揉着腰,一边说道:“刚刚小黑差点和小白打起来。”
林书阁唰一下坐了起来,滑落的被子下是不着寸缕的身体,上面青青紫紫好不凄惨。
他披上中衣,便感觉到腰间一阵酸痛,某个不可说的部位更是难受,凉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道:“小白没事吧?”
“没事,小黑和它玩呢。”谢谌帮他揉完腰,枕在他膝上。
“还有那只鸽子,小黑每次回来,它都吓得要死,长此以往,不得吓出病来,这可真是凄惨。”林书阁意有所指。
“那我让小黑乖一些,不过哥哥也要让鸽子练练胆量,毕竟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总得适应。”谢谌转身抱着他的腰道。
林书阁见说不成,只能道:“你以后能不能悠着点,好歹让我能睡个觉,我这副身板可经不住你几次折腾,总得让我修养修养。”
“我教哥哥练武如何?可以强身健体。”谢谌好笑地听着他的抱怨,随口提议道。
林书阁气哼哼,“不练,我每日事情够多了,哪来的功夫练武,不练不练。”他说完将谢谌推了下去,自己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谢谌被推开也不气恼,从身后抱着他,“那哥哥好好休息,我陪哥哥再睡一会儿,反正今日休沐。”
林书阁转身狐疑地看着他,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你会这么好心?那你保证不会动手动脚,让我好好睡。”
谢谌那点隐秘的心思被戳穿,依旧厚脸皮道:“哥哥你要知道,我在你这,可没什么定力可言。”
林书阁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张嘴想骂他又见他一脸无辜,气不打一处来,起身修理了他一顿,然后又躺下重新入睡。
谢谌被打依旧笑得甜蜜,双手将林书阁搂进怀里,这是一个带着十足占有欲的动作,林书阁昨夜几乎没怎么睡,闻着熟悉的气息,又往他怀里蹭了过来,“仲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谌半晌没说话,和他贴得更近了些才道:“大父突然被急召入宫,但是一直未归家也没传出消息,接着谢家便被围了,阿母趁乱将我送了出来,有人带我出来去找外父,可外父一家已经得到谢家谋反被诛灭的消息,决定置身事外。这种关头,我本也不怪他们,但是我亲耳听到舅舅背着外父说若是阿母要将我送来,便要抓我去邀功,以免卫家受到牵连。”
谢谌还记得自己和护卫躲在外面听着舅舅说母亲极爱护自己,必然不舍得让最小的儿子丧命,定会将自己送到卫家,届时只要将自己擒住交给丁家,便能免了不少祸端。
他当时仿佛晴天霹雳,全身如烈日间被泼了一身凉水,往日舅舅和外父对自己的疼爱历历在目,不想到了危难之际,会这样对待自己。
谢谌低垂着眸子,眼里一抹伤心闪过,林书阁半撑着身体,抬头摸了摸他的眉眼,谢谌转眸看着他轻笑一声,“不过阿母早有预料,便让护卫带我去找了阮大人。”
第148章 再起 都尉府已经在边境陈兵了……
林书阁心想:患难见真情, 谁能想到从前的亲人会成为刺向你的利刃尖刀。
谢谌又道:“阮大人假借急事出城才护送我出城,他与当时护卫燕都的中尉交情不错,且家中那段时间应该是有所察觉, 阿母也早就为我安排好了路线,所以我才从燕都逃了出来。刚逃出燕都之际, 我便听说丁家传了先帝旨意, 谢家意图谋反, 家主在宫中伏诛,谢家其余人拒不受捕, 已全数诛杀。”
他语气沉重,眼中是浓郁的悲痛和恨意,“我回头望去,谢家的方向已经升起来浓浓的黑烟, 阿父阿母, 阿兄阿嫂,所有人都……我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谢谌一拳狠狠砸了下来。
“仲宣,”林书阁握着他的手, “逝者已矣,我们也终归会回去的。”
谢谌很喜欢他说我们,因为这代表着这条路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有一个人会陪着他, 和他一起面对。
谢谌缓了缓心神,“那名护卫十分机敏,带着我一路往西逃, 陇西郡从前是大父经营之地,大父的旧部也多在那边,我便想去那里。可谁知大父出事, 部下忠心的大多被处置,留下来的也都被排挤在外,至于其他人我不敢再赌。”
“直到有一次,因家中惊变我本也没带什么银钱,护卫带的银钱一路而来早已花光,我只能和他去街上做苦力,不想当地官员路过,见我眼熟,问我是不是姓谢,我自然矢口否认,用假话搪塞了过去。见有人起了怀疑,我和护卫便立即出了城,只能前往西北,却阴差阳错被羌人所掳。”谢谌似是陷入回忆中,说完良久都不出声了。
那名官吏应该是认出了谢谌,但却并没有捅出来,谢谌这才能安然出城。
“仲宣,你受苦了。”林书阁叹了一声,初遇时见他受了重伤躺在雪地里,只说是从羌人那里逃出来的,年纪又那般小,他便感念他一路艰难,谁知他这一路竟然经历了如此风波。
“不苦,后来不是遇到了哥哥吗?肯定是我大父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不然,我怎么会几次死里逃生,他们还将我送到了哥哥身边。”谢谌低头亲了亲他。
“那名护卫呢?他没事吧?”林书阁问道。
“没事,他当时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伤好后一路循着我留的记号找到了我,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能从羌人部落逃出来,不过当时我们分开行事,他再次与我联系时,我已经在终古隧了。”谢谌一边说一边看林书阁的脸色,唯恐他有什么误会。
怪道谢谌当时明明有生命危险却不见护卫,若不是当时他与双胞胎经过那里,他自己求生意志强烈及时呼叫,不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仲宣,你准备以后怎么做?”林书阁倚靠在他怀里,抬头看向他。
谢谌也低头看向他,“燕都争权夺利越发激烈,帝党和丁党你来我往皆有折损,若要彻底铲除丁氏一族,必得扶持帝党,让新帝夺取大权,重整朝纲,为谢家平反。”他看向外面的天空,眼神晦涩。
“那必得朝新帝投诚,仲宣,新帝可知道你还活着?”
谢谌摇了摇头,“事情没有明了之前,我不能随意暴露自己,不过阮大人现在已经是新帝心腹,有他在,必要时刻我会与他取得联系,届时全力帮助新帝铲除丁岩何。”
林书阁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朝中必然有他的人。
他默默片刻,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伸手抱着他的脖子,“我会帮你积攒军功重回朝堂。”
谢谌唇角扬起,垂首蹭了蹭他的额角,“哥哥,等我报完谢家的仇,便随你回来,哥哥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他轻吻着林书阁的眼睛,一路往下,将林书阁的回答也吞入腹中。
……
秋风送爽,整个清泉县上下都在忙着秋收,黄澄澄的粟结得饱满,清泉百姓忙着将粟米收回去晾晒,旁边则是一大片棉花地,许多百姓拿着布袋摘棉花,百姓避着花苞上的小刺,用手将棉花摘了下来。
洁白的棉花仿佛天上的云朵,清泉百姓都是第一次见到,拿在手里都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捏了捏,柔软又暖和。
“怪道林大人当时让大家一起种呢,竟然是这种好东西,比芦花紧实柔软多了,要是拿棉花做棉衣棉被,不知道得多暖和,可惜我胆子小不敢种。”有百姓拿起一团棉花让旁边人看。
“谁说不是呢,我家开荒得的地全用来种粮食了,等明年一定要种上几亩,给家里人做衣裳。”旁边的人附和道。
周围听到二人说话的百姓也起了心思,以前没见过不敢种,现在都捏在手里了,这般好物,定要多种几亩。
有百姓在给装棉花的布袋打结,穆远舟指挥他们将装好的布袋运到几间屋子里。
这几间屋是临时搭建的厂房,屋内放着几架棉花脱籽机,几名女子从旁边开着口的布袋中拿出一把棉花,放在两个转动的滚轴之间。细看之下,一根滚轴上方安放着另一根木轴,只见女子们右手转动曲柄,与曲柄相连的滚轴便随之转动了,女子左手将籽棉填入滚轴间,籽棉便会一分为二,棉花被带了出来,而又硬又大的棉籽则被留了下来。如此一来,棉花和棉籽便轻而易举地分开了。
这些女子都是穆远舟从附近挑出来的,一见他进来,几名女子手下依旧没停下来,只朝他颔首示意,穆远舟也没打扰她们,让人将刚摘好的籽棉放下来,又将去完籽的棉花运往另一处。
等他出去之后,几名女子这才开始说话,“穆大人看着和气,但我还是有些怕他。”
“怕什么?你又不是张娘子那种人,竟然敢行偷盗之事,私下将棉花昧下带回家中去,还敢做成棉鞋让家中小儿传出来炫耀,这不明摆着让人抓她吗?”
说话的娘子性格泼辣,颇有些嫉恶如仇,其他人也知道只因那张娘子是她带来一起干活的,谁知道竟然是这种人,让她也脸上无光。
“那张娘子被穆大人察觉后自然被赶了出去,还受了不轻的惩罚,要不是她苦苦哀求,说不定要治她一个偷盗之罪呢。”有娘子插话道。
“听说棉地里摘棉花的也有被抓的,竟然偷了整整一布袋,被陈大人当场擒住送到县衙了。林大人早就说过了,今年收下的棉籽会低价出售给整个清泉县,到时咱们家家种上一些,也不怕这西北的冬日了,谁知那人见了好东西就想收归己有。”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手下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她们在这里做活,一日便能挣得十钱,于农家子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隔壁的织工听说挣得更多,不过谁让人家有手艺在身呢。
秋天的风有些大,林书阁起身关上窗户,听着陆樾川在耳边叨叨了半天自己新得的棉被有多好。
陆樾川见他不为所动,又道:“我送了一些到魏郡,家中老父收到后这次给我的回信语气都好了不少,大人,大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阿川,你也待在清泉够久了,没想过要回去吗?我听说魏郡新任郡守为官清廉,文武双全,治下极严,魏郡早就不同当日了。”林书阁随口问道。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人有新得眼的人才了?想让我挪位置不成?”陆樾川在脑中将几名嫌疑人过了一遍。
哼,不就是穆远舟吗?或者是吕复、褚续还是苏程?
林书阁失笑,“阿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见你说起家中父亲便问上一问,况且以你之才……”
“以我之才,屈居在此不合适是吧?大人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在我看来以大人之才岂不更叫屈居此地。”陆樾川将一件东西递给他。
林书阁接过,无奈笑笑,“这是什么?”
“郡守府的公文附带一封魏使君的亲笔信,刚刚差役要交给大人的,说是郡守府的邮人一路送来的,但大人不在,便交到我手上了,让我立即转交给大人。”
“刚才怎么不给我?”林书阁问道。
“无非又是跟大人讨要棉花和土豆的,还喜欢狮子大开口,大人听着不烦我都要烦了。”陆樾川撇撇嘴,十分没有风度地翻了个白眼。
棉花长成后,林书阁自然给郡守府送了一份,还在信中细细说明棉花的妙用,果不其然,魏使君看到自然想要更多,林书阁只能在信中推脱今年种子太少收的也不多,魏使君可不管这些,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封封信件往这边飞。
“阿川,出事了。”林书阁将信交给陆樾川。
“什么?”陆樾川连忙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匈奴内部有变,木邪单于一统匈奴一众部落,似有窥探我大燕边境之意,魏使君已经向燕都发了加急公文,都尉府已经在边境陈兵了。”林书阁面色有些发白,沉声说道。
“魏使君此信是想向各县筹备粮草了,都尉府虽说一直有屯田,但要真的是一场大战,粮草肯定不够,不过若是燕都发了诏令,此等关系到国家危亡的大事,有大司农统筹,粮草自然管够,就是朝中一些大将应该也要动了。”陆樾川分析道。
“若是真的要打,我们自己也得多做准备,这些时日,叶行那边一直在制造武器盔甲,相里谷那边火药一直在改进,虽说大头去了都尉府,但仲宣手下一应装备早已齐全,阿川,我立刻派人去请仲宣过来。”
谢谌驻守此处,多是怕归义的羌人再起兵祸,要是与匈奴再战,谢谌说不定要被调往前线了。
第149章 匈奴 谢公子不一定,但谢郎会……
“哥哥, 怎么这么急着找我过来?”谢谌一路风风火火奔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仲宣,郡守府传来消息, 匈奴有异动,塔兰走时提醒过我们,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林书阁急急地说道。
“哥哥别担心, 赵都尉与匈奴作战多年, 经验丰富,况且木邪单于弑父上位地位不稳, 不会立即有所行动。”谢谌倒是一点都不急,还有心情从桌子上拿起书信又看了一遍。
“魏使君派魏焕过来做什么?”谢谌眼中带着不满,将信件重重搁在桌上。
“火药兹事体大,必得魏公子亲临才是。”陆樾川探头回了一句。
“火药之事郡守府不是已经知晓了吗?怎么又派人过来?”谢谌看向林书阁。
“自然是眼见为实啊, 我在信中向魏使君说明火药的威力, 但若是没见过谁敢当真呢,这个紧要关头,必得派能信任的人过来。而且这几日可是你可是送了不少火药去都尉府, 若是被魏使君知道我得了新东西没送给他却送到都尉去了,岂不是我的过错。”林书阁笑道,“而且真要与匈奴作战,自然是火药越多越好, 郡守府人才济济,自然不比我这小小清泉县,说不定还能让火枪更进一步呢。”
谢谌听他说完, 自是知道他说得有理,闭嘴不说话了。
等下值后回到房间,林书阁才问出了今日一直想问的话, “仲宣,你可有收到调令?”
谢谌摇了摇头,“此事牵涉过多,匈奴从前朝以来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对于燕都各方势力而言,我初出茅庐自然不足以亲率大军与匈奴作战。况且在我看来,打与不打,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都是问题。”
“仲宣,你的意思是燕都那边不一定会派大军出征?”林书阁眉间划过一丝忧愁。
“哥哥,这几年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各方势力一一登场,早就没了当日吞狼驱虎之势,且对匈奴作战,前朝以举国之力主动出击匈奴,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差点让整个王朝分崩离析,这其中厉害,当权者自然得好好考虑。小皇帝倒是雄心勃勃,可他连丁家都没解决,在手握重权之前,他也难以整合全部力量,看着吧哥哥,要战还是要和都得吵上好几通。”
丁家权倾朝野,新帝定然不想让丁党再有战功,若真有战胜匈奴之功,以此功之利,说不得得学那些权臣,直接让大燕改名换姓。
“所以就算要战,用谁都是大问题。”林书阁闷闷不乐地坐下来。
“明君良将相得,这才是大战取胜的关键,二者缺一不可,还有,这位明君需得有绝对的话语权,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谢谌看着林书阁面上有气,“不过哥哥也不必太过担心,大燕以武立国,贤臣良将皆以军功晋升,与匈奴作战是名垂青史之事,不论是新帝还是丁家,起码都会想要这不世之功。”
“打铁必须自身硬,仲宣,你那边训练如何?”林书阁沉默良久又问道。
谢谌点了点头,“日日训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士们都装备了新的盔甲,又有火枪营,自是不同往日。”
他走过来将手搁在林书阁肩上,含笑道:“木邪单于是聪明人,时机未稳不会轻易动手的,赵都尉在边境也时时关注着匈奴的动向,若是有风吹草动,以赵都尉的能力,不用燕都那边发话也能解决,除非是匈奴大兵压境才会有你我担心的情况发生。哥哥,我们现在只需要做好自己想做的就行。”
林书阁偏头握住他的手,“仲宣,我担心你……”
“哥哥忘了我要做什么吗?”谢谌结实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侧头亲了亲他的脖颈,笑声清朗而又蛊惑。
林书阁被苏了一耳朵,看着他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该吃吃,该喝喝。”
“能做的事情哥哥不是正在做吗?增加粮种,修缮城池,研制新武器,一步步提高士卒作战能力。”谢谌干脆将他抱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
林书阁被迫坐在他腿上,这是个面对面的姿势,腿下的温度一点点传了上来,他的脸上仿佛也被染上了热意,“说正事呢,不许胡来。”
“谁胡来了?哥哥莫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还要诬陷我。”谢谌脸上神色无辜,单手搂着林书阁的腰。
林书阁坐立难安,有人却不知羞耻,嘴上说着自己清白无辜,手下却行“龌龊”之事,一只手顺着他的腰线探了进去细细摩挲,掌心温热,林书阁被摸得有些难耐,仰起了修长的脖颈。
谢谌在他耳侧吐息温热,双手揽着他两条修长的腿将他抱了起来,还将他整个人往上颠了颠,两瓣软润的臀部紧紧贴着他的手,林书阁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你……我明天还有事呢。”林书阁愤愤然道。
“不耽误哥哥忙正事,让我尝尝滋味就行。”谢谌大言不惭,笑得温良。
林书阁被他的笑吓得一激灵,软语哄他,“好仲宣,被你折腾一遍我明日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做事,魏公子就要来清泉了,一应事宜我都得去安排。”
谢谌本来听着他前面的话心中喜滋滋的,谁知道还有后面一句,心中冷哼一声,他爱来不来,最好不要来。
林书阁见他神色一变,猛地想起来谢谌好似和魏焕有些不对付,忙道:“接待魏公子之事,阿川也可以做,但火药之事我得亲去。”
见谢谌脸色如旧,林书阁又在他耳边哄道:“你明天有没有事,得空的话要不要与我同去?”
谢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将他放到床上,林书阁前几日被他在床上折腾个半死,这会一接触到床就有些应激,忙道:“仲宣,军中地里的棉花收好了吗?你摸摸这床棉被,是不是很舒服?”
谢谌好笑地看着他找话题,“收完了,很舒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盯着林书阁看。
林书阁说起棉花却有些激动,“穆远舟送来了一匹棉布正好用来制秋衣,我让人帮你我还有阿萱每人做了几件,穿着轻便又暖和,等到了冬天,你再试试棉衣和棉靴,不比狐裘差。”
谢谌十分喜欢看他因得到好物而高兴的样子,“哥哥若是缺棉籽,我那边收了好多,尽管让人来取。”
“这可是你说的啊。”林书阁喜道。
现在百姓好多想买棉籽明年试种,手上收下的这批并不够用,谢谌此举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自然,军中将士为了屯田所开垦的土地本就不多,今年种了棉花和土豆,又种了各色粮种,再多也没地方种了,不过明年军中采购棉花,哥哥可要让我优先。”谢谌伸手戳了戳林书阁的脸颊。
“那当然了,不过我答应周度有了新东西都要给他留一份,许郁那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要写信来吵,还是种得太少了。”他坐在床边托腮感叹道。
“让哥哥忧心的人可真多呀。”谢谌假模假样地也感叹了一声。
林书阁一听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就喜欢拈酸吃醋,干脆叫你小醋坛子算了。”
“还不是因为哥哥,又是什么书生,什么王子,还有那什么公子的,一个个不消停,总有人觊觎哥哥。”谢谌上床,将他拉进怀里,双手抱着他道。
林书阁听他一一细数,“公子?什么公子?我好像只招惹了谢公子一人吧?就这一个我都吃不消,还敢招惹别人吗?”
“哼,这不是某位公子就要来了,到时哥哥的心思可别让某位公子占了去。”谢谌想着当时在甘州吃过的干醋,那时没名没分,只占了个弟弟的名头,只能凭着感觉让他失掉先机,但他总觉得魏焕此人居心不良。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为何与魏公子不睦,谢小公子,心机深沉啊。”林书阁戳着他的胸口道。
谢谌:“他先挑衅我的,而且他举止轻浮,一看就不是好人。”
林书阁转身和他面对面,“整日乱想,魏公子前年就定了亲,本来已经看好了日子要成婚的,谁知那位定亲的娘子突然生了重病不治而亡了,魏公子对外说因思念亡妻,这几年都不行婚配了。我出身寒微又是男子,人家放着高门贵女不娶,还看得上我,你吃的哪门子醋?”
谢谌明显不信,但又不想点破此事,“哥哥比得上任何人,出身门第又算什么?”
林书阁闻言轻笑一声,“谢公子,若我们在燕都相遇,你说会如何?”
“定然是我看上哥哥,然后不顾哥哥意愿直接抢了去。”谢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林书阁捧腹大笑,“那我肯定宁死不屈,大骂你这个登徒子,然后让你放了我。”
谢谌委屈:“为什么不是哥哥见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时忘了情就,从了我?”
林书阁笑得后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谢公子,你这般纨绔行径不挨打都算好的了,谁会从你?”
“哥哥总是会的,对不对?无论我是什么身份。”
“谢公子不一定,但谢郎会。”林书阁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在他耳边又柔声唤道:“是不是,谢郎?”
谢谌喉间一紧,双眸骤然一深,反客为主亲向他,“这可是哥哥先招惹我的,不能怪我。”他动作强势,将林书阁欲说出口的反抗堵了回去。
月色朦胧,烛光摇曳,窗前一枝玉兰开得正好,室内一派旖旎春色。
第150章 魏焕 里面是火药,外面是一层生铁,我……
天朗气清, 湛蓝的天空一片澄澈,马的嘶鸣声从远处传来,踏起路边飘落的树叶, 林中飞鸟被惊起,发出一声声鸣叫。
魏焕勒住缰绳, “吁”的一声, 骏马停下了疾驰的步伐, 他看向了眼前的城门。
“公子,清泉县到了。”护卫也停下马, 朝魏焕说了一声,便下马向城门的士卒走去。
魏焕依旧坐在马上,等待护卫与士卒交涉。
片刻后,护卫与士卒一同过来, “公子, 这边请,林县令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他怎么不来见我?”魏焕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手上的马鞭,侧目问道。
“这……林县令……”士卒没想到他有此问, 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一行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而来,为首的陆樾川行礼道:“见过公子,公子一路辛苦了, 下官已经为公子安排好了食宿,公子先歇息片刻再……”
“陆家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过林县令看来果真事忙, 都这会了也不见人影,我与他的交情,也不来见吗?”
陆樾川不知道他与林书阁从前关系如何, 但见这架势,只能道:“公子,大人去了试炼场,正待公子过去呢。”
“是吗?那就去试炼场吧,他信中说的东西我可要见见了。”说完抬了抬下巴,示意陆樾川前方带路。
陆樾川摸不准二人是什么情况,心中腹诽了几句顶头上司不地道,竟然不早跟自己说。他只能应声称是,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朝试炼场去了。
试炼场这边则严阵以待,林书阁正看着众人准备一应火药。
“哥哥,我那边准备好了。”谢谌悠闲的声调响起。
林书阁回头,“正好,相里谷那边也好了,魏公子应该快到了,我让阿川带人去迎接,也不知到了没有。”
“说不定在刁难陆县丞。”谢谌悄声道。
“你啊,魏公子性子随和,不是这样的人。”林书阁捏了捏他的脸,无奈道。
谢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大人,陆县丞派人传话,魏公子往试炼场来了。”有士卒跑来禀告道。
“知道了。”林书阁虽有疑惑,但没说什么,以为是魏焕一行急着要见火药。
试炼场地,相里谷和方垣二人仿佛在争执着什么,林书阁听到便召二人过来,“有什么事吗二位?”
相里谷没说话,方垣有些扭扭捏捏,“大人以前答应过我,要将我举荐给魏使君,正好这次魏公子来,大人正好可以……”
相里谷张嘴就要打断他,林书阁摆手示意,“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火药之事我向魏使君禀报之时,便已经说明了你和相里谷的功劳,不过你要是想亲自与魏公子畅谈一二,我也可以给你机会。”
“多谢大人。”方垣喜不自胜,朝林书阁行了一礼后乐颠颠地去看埋的火药了。
林书阁看着好笑,方垣是个方士,这个时代的方士大多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这段时间让他天天炸炉子估计心里不舒服,还是得让他干干老本行。
不过魏公子本人可对成仙之事不感兴趣,方垣估计得铩羽而归了。
正想着,耳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书阁回身望去,就看到魏焕策马而来,后面跟着陆樾川等人。
他朝谢谌看了一眼,谢谌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忙上前去迎接。
“见过公子。”林书阁行礼道。
魏焕下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县令可真让人好找,原以为以你我的关系,林县令必得亲自来迎我,谁知……唉,是我自以为是了。”
秋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林书阁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向演得正好的魏焕,“公子说笑了。”
魏焕绷着脸,看到了林书阁旁边的谢谌,“卫校尉也在啊,几年不见,卫校尉越发风姿俊逸了。”
“公子谬赞。”谢谌回道。
林书阁不知他唱的哪一出,带着疑惑的眼神朝陆樾川看去,陆樾川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只好道:“公子,我等已经准备好火药了,公子现在要看吗?”
“自然,那就有劳林县令了。”魏焕大步走在前面,林书阁与相里谷等人吩咐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魏焕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几名士卒将一件东西放到了投石机上,那东西看着圆滚滚的,像是用铁制成的。
“那便是火药?”魏焕问道。
“里面是火药,外面是一层生铁,我们叫它震天雷。”林书阁解释道。
“震天雷?”魏焕挑起唇角,“那我倒要见识见识,怎么个震天法?”
相里谷朝那边的士卒打了个手势,士卒便点燃引线,将震天雷用投石机投了出去,只听声如雷动,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要穿透耳朵,脚下的大地也随之一震,而远处震天雷落地之处,更是扬起厚厚的尘土,几可蔽目。
空气中霎时弥漫着一股硝烟味,魏焕被震得耳朵发麻,手却激动得有些颤抖,他出身名门,从前也随父亲上过战场,知道这东西要是用到战场上会有什么效果,他可真想看看敌人闻风丧胆的样子。
“好,好,果然是震天雷。”他走到震天雷炸的大坑前面,鼓掌笑道,“林县令,眼见为实,我虽然信你信中所言,但总归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你瞒得好深啊。”
“公子误会了,我当时让人制的火药性能并不稳定,不敢将此危险之物献给魏使君,当时用来退敌也是侥幸之举,待一步步试炼之后,这才将此物告知魏使君和公子。”林书阁心中一凛,连忙朝他躬身行礼。
“你怕什么?我又没有怪罪你。”魏焕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
“公子,可要看看火枪?我手下士卒已经等不及要让公子看看了。”谢谌站在林书阁一边,出声道。
魏焕冷淡道:“卫都尉这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莫非比震天雷还要强?”
“谈不上强不强,是火药的另一种使用方法,哥哥当初便是用它将我强敌手中救下的。”谢谌随口道。
“原来如此,那我必得一观了,”魏焕嘴角的笑容越深,“不过听闻卫校尉英勇善战,怎么还需要兄长在战场相救?”
“公子,刚刚的震天雷其实是将火药包裹其内,点燃引线让其爆炸的,这次的火枪则是用火药爆炸后的冲力将弹丸送出去,因而和弩箭一样,很适合远程作战。”林书阁按住蠢蠢欲动的谢谌,将不知所云的话题引向正道。
魏焕一听他的话,笑道:“哦?此等神器,卫校尉便让人使来看看吧。”
谢谌冷声道:“公子待会定要好好看看。”
“拭目以待。”
林书阁满头黑线,陆樾川幸灾乐祸地看戏,顾忌着魏焕还在,不然早向林书阁打听这位魏公子与他们的渊源了。
何歆带着几名士卒等了半天不见消息,终于,谢谌派人过来告知他们可以开始了,何歆这才带人上马,手持火枪而出。
“这是?”魏焕见出来一队人马,问林书阁道。
“公子等会儿就知道了。”谢谌抢先道。
魏焕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来话,林书阁瞪了谢谌一眼,谢谌倒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了,给何歆比了个手势,何歆便带人朝着一众靶子而去。
这些靶子不同于平时用的箭靶,是用石头制成的石板,只见几名士卒手持着火枪,何歆一声令下,几声剧烈的冲击声应声而起,火药爆炸后产生的烟气弥漫,弹丸如流星一般射向远处的石板,速度快得魏焕目瞪口呆。
“砰砰”几声,石板被弹丸穿透,几个明显的洞出现在众人面前,石板也被震碎。
“这便是火枪?”魏焕震惊万分,“林县令,此物确实要比弓箭强得多。”
“不过公子也能看到,火枪安装弹丸需要时间,若是敌人有弓弩手,便可趁士卒安装弹丸时射箭扰乱,这也是火枪的缺点之一,除了这点之外,因火药用量和浓度还在一步步试验中,虽说已经改变了火枪的材质,将竹筒换作了铜制和铁制,士卒使用时还是会炸膛。”林书阁将火枪的缺点一一说了出来。
“因此,我想着郡守府能人辈出,说不定能在此基础上再做改进,不过现在匈奴之事危急,只能多做这样的火枪和震天雷,战场上也能获得先机。匈奴与羌人一样,可没见过这样的武器,先吓他们一吓,让他们不敢贸然犯边。”林书阁娓娓道来,火药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不过他已经让这个时代出现了后世的火枪和震天雷,再过精细的改变就交给后人了。
“林县令说的是,有这些东西在,想必匈奴人会先头疼。”魏焕上前,从何歆手上拿过一支火枪,“这是便是装火药的地方?”
林书阁回道:“是的,公子,火药在此燃烧便可将枪中的弹丸打出去,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
魏焕拿着枪跃跃欲试,林书阁见状只能道:“公子舟车劳顿先去休整一下吧,我为公子准备了更好的礼物,明日再呈给公子。”
魏焕笑容越发深了,在心中深明大义地将林书阁未曾亲自迎接他的事抛之脑后,朝谢谌挑衅一笑,然后转身带着人回驿站去了。
谢谌不屑地回了一个微笑,完全是一脸大度的模样,林书阁看着二人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仲宣,你这是……”
“有些人得了哥哥一件好东西便要翘尾巴,没见识。”谢谌昂起头颅,不以为然。
林书阁无语望天,交代了相里谷几人几句,又将谢谌拉了回去,防止他再口出惊人,没看到后面还有一个明目张胆吃瓜的陆樾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