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架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
可气人的是,谢承志明显还没放下。
而何萍儿以后要和谢承志过日子!
何萍儿跑来沈府是一时冲动,看到安静得如同一幅画的沈宝惜,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身为何府中不受宠的女儿,她绝对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肆意发脾气,原本就是来试探一二,此时恢复理智后,何萍儿更不敢甩脸子或者是说重话。
沈宝惜见她不吭声,问:“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何事?”
何萍儿:“……”
那不过是她想要见到沈宝惜的借口罢了。
“就是心里烦,找不到人说,咱俩以前那么要好。”何萍儿苦笑,“今儿心里憋屈,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你都不知道谢家有多不讲理,明明是谢承志的伯外祖过寿,他们母子上门贺寿竟然还带上了姓白的……就是谢承志的那个干妹妹。而且还是在我强调了不许谢承志和她亲近以后带过去一起贺寿,他完全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以表示她找到沈府是真的有事,可说着说着,心里就生出了火气:“不止如此,他还来找你……”
说得兴起,嘴快了点。何萍儿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沈宝惜笑了:“谢秀才人品端正,既然已经与你定了亲,应该不会再和其他女子不清不楚。那个干妹妹……人家是兄妹,你还能阻止兄妹之间来往?只要是正常来往,没有男女之情,就不值当生气。”
她这些安慰的话完全是张口就来,一点没过心,比起方才恭喜何萍儿时,少了诚意。
何萍儿自然看得出她的敷衍,曾经她和沈宝惜交好,得了不少好处,见了许多世面,如今沈宝惜断绝了二人之间的友谊,她再占不了沈宝惜的便宜,心中落差真的很大。
她很想问一问沈宝惜怎么舍得放弃谢承志的……因为她也想学一学。
可沈宝惜有了新的未婚夫,对谢承志没有半分感情。身为女子,爱慕其他男儿,却没有和爱慕之人结为夫妻,都绝对不愿意再让人提及曾经的心事。想来沈宝惜也一样。
主要是二人远远不如以前亲密,何萍儿说话不敢过于放肆,许多想问的话都只能憋回去。
恰在此时,又有管事来禀告,说是胡家姑娘到了。
胡欢喜与高青俊的婚期往后延迟,胡家有意退亲,但若只因为高青俊在外头给一个戏子打赏就退亲,显得小题大做。
而且胡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退掉婚事,顾虑在于被退亲的姑娘会影响名声,而胡家不止胡欢喜一个姑娘。
沈宝惜目光看向面前发呆的何萍儿:“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速速离去。
何萍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急忙起身告辞。往外走时,遇上了进府的胡欢喜。
胡欢喜走走停停,还伸手去掐路旁的花,边上的引路的婆子很是恭敬,面上含笑,无半分不耐。
何萍儿很羡慕这份松弛,刚才她进门时,引路的丫鬟一言不发,脚下走得飞快,带得何萍儿都小跑起来。
“胡姑娘。”
胡欢喜看见她,微微皱眉:“你来做甚?”
态度冷淡,语气带着质问之意。
何萍儿:“……”
这护犊子的模样是为哪般?
若是没记错,胡欢喜只是沈宝惜的表姐而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胡姑娘自便。”
谁还没点脾气了?
何萍儿愿意在沈宝惜面前低头,是因为沈宝惜给了她不少好处,而且她和谢承志能做未婚夫妻,沈宝惜也算是半个媒人。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知道自己对沈宝惜亏欠良多。
至于这姓胡的,两人都不熟,曾经胡欢喜就看她不顺眼,还在沈宝惜面前挑拨过两人的姐妹情。相对的,她也看胡欢喜不顺眼。
胡欢喜气乐了:“傲气什么?不就是和姓谢的定了亲么?”
不过,话说回来,谢承志确实是城里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这朵花被何萍儿摘了去,确实有不少女子暗暗羡慕何萍儿的好运气。
她到了沈宝惜面前,提醒道:“那姓何的都撬你墙角了,你居然还见她,小心她又算计你。”
沈宝惜笑容真切了几分:“姐,你找我有事?”
胡欢喜也没有揪着那件事情不放,说到底,沈宝惜一个人管着三间铺子,还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定下的未婚夫感情也好,比她要能干多了。
方才那番提醒,不过是她身为姐姐对妹妹的担忧罢了。
“高公子想要见我,说是想当面澄清那些误会。”
沈宝惜微微皱眉:“没有误会,那天我们当面撞破他给清欢姑娘打赏,他没把人带回去。但戏班子有自己的规矩,收了打赏就得按规矩办事,那天之后的第六日,清欢姑娘有陪他过夜。”
胡欢喜:“……”
“你怎么没跟我说?”话问出口又觉得不对,皱眉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
听这些事做什么?万一被人得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宝惜便说了实话:“清欢姑娘唱的那戏是我写的,桃花面一场戏,我得了不少银子。但相对而言,要价不算高,班主对我很感激,但凡我想知道的事,他们都会如实禀告,也会帮我保密,所以,我打听清欢姑娘陪了谁过夜之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胡欢喜面色一言难尽:“你竟然会写戏?”
沈宝惜颇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你要去见高公子的事,需要我陪着么?”
“别!”胡欢喜忙拒绝,“那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他脏了你的眼睛。”
“还是陪着吧。”沈宝惜得知约好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后,立即起身,“我也想看看他有多不要脸。”
胡欢喜:“……”你高兴就好。
姐妹俩坐上马车出门时,胡欢喜糟透了的心情好转不少:“爹不答应让我退亲,在他们的眼里,胡府的名声比我一辈子的幸福还重要。”
沈宝惜瞅了她一眼,没吭声。
胡欢喜看出她有话要说,但她偏偏又不说,于是问:“你有办法?”
“咳,我这个人比较自私。”也就是在胡欢喜面前,沈宝惜才会出主意,换了别人,她不会多嘴,“若你真想退亲,尽管将高青俊干的那些糊涂事查出来摆到舅舅面前。”
而且,沈母挺疼胡欢喜这个外甥女,也可以去求。
只能说,胡欢喜太乖了,总想着听长辈的话。即便是长辈决定的事她不愿意接受,也只想着去求,而不是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胡欢喜若有所思。
两人到了酒楼,高青俊已经等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酒楼大堂里还偶遇了沈正礼。
沈正礼从沈大海那里得了一笔好处之后,每次看见沈宝惜时,都特别热情。
“惜妹妹,你们这是来喝茶?”
沈宝惜嗯了一声,看向了沈正礼身边的年轻人:“三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沈正礼哈哈一乐:“你忙的才是正事,我这就是小打小闹。”
他如今看这个堂妹,不再是以前那种兄长看待妹妹的心情,而是看一个很能干的同辈。
高青俊站在窗户旁,看着大堂中几人偶遇后又分开,看着姐妹俩进了屋,才道:“胡姑娘,快坐。”
他态度殷勤热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胡欢喜没有在来之前听说他和清欢姑娘过夜的事,此时绝对心软了。
堂堂一位公子,在她面前如此放低身段讨好,且高青俊只是打赏一笔银子而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被她当面撞破以后还找机会和清欢姑娘过夜。她就觉得特别恶心,这未婚夫也是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完全不尊重她。
“高二公子,不用忙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你有话就直说吧。”
高青俊一脸无奈:“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咱俩是未婚夫妻,那……我和清欢姑娘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就是觉得戏唱得好,刚好那天我喝了几杯酒,又被边上的人起哄,一时冲动才打赏得多了些。”
胡欢喜强调:“你和清欢姑娘过夜了。”
她语气冷冷淡淡,一脸的严肃。
高青俊否认的话堵在了喉间:“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一直盯着你呢。”胡欢喜满脸嘲讽,“咱俩定婚那么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们会携手一生,白头偕老。那天我跑出去质问过后,还在后悔没在人前给你留面子。结果呢,相隔好几天,你还是将清欢姑娘接走了,话说,你是觉得银子花了以后不占便宜不划算是不是?”
高青俊特别尴尬,明明接人的时候他都没出面,隐瞒了身份让身边下人从外头找的马车,又是把人接到没人住的宅子里,谁知道还是被胡欢喜给查到了。
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想要辩解,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编。
眼看未婚妻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尤其边上还有沈家的独女,高青俊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瞬间恼羞成怒:“你什么隐秘都能查得到,好能干啊!”
他起身,“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今日找你来,原本是想给你道歉,既然你把这些都查清楚了,还直接将话摆了出来,可见已经决意要退亲,我在家等着你的退婚书!本公子倒要看看,胡府最后会把你嫁给谁,家风严谨的人家姑娘被退了亲,那就是青灯古佛的命……”
他冷笑一声,“你如果现在道歉,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次,不然……哼!你敢退亲,就去庵堂里做个表面素净实则是妓子的姑子吧!”
语罢,抬步就要跑。
两家门当户对,从相看看到结亲前前后后花费了半年,真的是特别慎重。
结亲那样郑重,退亲也不能草率。
实际上,退亲只是胡欢喜一个人的想法,最近她费了不少功夫说服了胡母,胡家那边,大多数人都不赞同她退掉这门亲事。
胡欢喜一个堂弟更是直言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很正常,高青俊做得不好的点在于两人婚期临近了他还在外头找女人,时机不对,还刚好被未婚妻抓了个正着。
没给胡欢喜这个未婚妻留脸面,不过不是大事,改了就行。
胡欢喜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做梦也想不到高青俊居然这般龌龊,说一个未嫁姑娘是妓子,他怎么敢?
她都气哭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沈宝惜无奈,递了个茶壶给她:“拿这个来砸,咱受了委屈,你得想办法伤人,而不是伤己。”
原本胡欢喜做不出拿茶壶砸人的事,但这会儿她实在生气,冲动之下,手中的茶壶真的飞了出去。
高青俊主仆不妨两人会突然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被茶壶砸个正着。
茶壶不重,痛倒是不痛,可里面的水是热的。烫得高青俊哎呦一声。
他当场暴怒,奔回了雅间之中,抬手就要打胡欢喜。
胡欢喜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还不忘伸手去拽和她排排站着的沈宝惜。
沈宝惜最近三天两头出门,且她名声很响,都知道她是沈大海的独女,还知道她生意做得不错,因此,她也有防着歹人,手上的镯子一摁,瞬间弹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眼看高青俊不管不顾就要动手,沈宝惜抬手一划。
丫鬟吓一跳,急忙上前护主。
高青俊痛呼一声,下巴上瞬间就冒出了血珠。
伤口不深,却着实让高青俊脖颈一凉,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浑身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若是方才那小刀子下刀的地方再下去几寸,此时他哪里还有命在?
后怕之余,再看向沈宝惜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惧意,口中质问道:“随身携带利器,还出手伤人,你是疯了吗?”
沈宝惜呵呵:“咱们这些弱女子没有力气,打不过你,带点动手防身而已。我看你才是疯了,表姐还没嫁给你呢,你就要对她下手。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去告诉舅舅,你回去等着退婚书吧。”
她转身握紧胡欢喜的手,才发现胡欢喜浑身抖得厉害,却强撑着脊背挺得笔直,狠狠瞪着高青俊:“我宁愿一辈子青灯古佛,也绝不嫁你这种混账!表妹,我们走!”
两个弱女子互相搀扶着往外走,高青俊后怕过后,愈发恼羞,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们先动的手。”
原本他就不想退亲……若是让人知道退亲的缘由是他打赏了清欢姑娘五百两,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好色又风流。如今更不打算退亲了,胡欢喜如此骄傲,他非拆了她的傲骨不可,还有沈宝惜,就是个疯子!
他眼神一转,就有了个主意:“沈姑娘,你想知道裴秀才的身世吗?他骗了你!”
沈宝惜脚下微顿。
胡欢喜一脸惊讶,难道裴清策还有什么复杂的身世不
成?
沈宝惜确实不知裴清策双亲是谁,上一次两人提及身世时被人打了岔,之后裴清策就没有主动提过。沈宝惜倒是没忘,却也不想逼迫,等着裴清策自己主动说。
“表姐,走吧。”
再想知道裴清策的身世,沈宝惜也绝对不会从别有用心的人口中打听。
两人下楼上了马车后,胡欢喜眉心微蹙,握住了表妹的手殷殷嘱咐:“姓高的是个小人,说不定对付我们,我平时不出门,他想算计我,可能也找不到机会。你日后出门千万要多带护卫,千万要小心一些。”
沈宝惜提醒:“方才他想对你动手,说的话又那么恶心,你回去以后记得把此事如实告知舅舅。”
胡欢喜恍然,她与高青俊之间相处和睦,最多就是吵上几句,为这退亲小题大做,但若是两人打了起来……
第24章 坦白身世,婚事有变如今打了……
如今打了一架,高青俊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连辱她是妓子的话都说出了口。别说两人只是未婚夫妻,即便是成亲了,高青俊这样说话都很过分,胡家人绝对会出面帮她讨公道。
如果两人已结为夫妻,胡府众人绝对会压着高青俊给他道歉,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不说类似的话才算完。
但两人还没成亲,且之前就闹有矛盾,有退亲之意,这一次退亲岂不是顺理成章?
胡欢喜很高兴,一把抓住了表妹的手:“果然这会做生意的脑子反应就是快,回头事成,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
*
胡欢喜回到府里,抹着眼泪气冲冲去找母亲,哭哭啼啼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她如实说完,还加油添醋:“好在表妹身上有带机关的镯子,否则,今日我们姐妹非吃亏不可。娘是没看见高二公子有多疯,我……我……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嫁给他,怕是要天天挨打。”
说到这里,竟软倒在地上。
胡母心疼女儿,急忙将人扶起:“走,咱们去找你爹。”
胡父很在乎自家的面子,高青俊骂胡家的女儿是妓子,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
正如胡欢喜猜测的那般,若是两人成亲了,胡父肯定会压着女婿道歉,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骂人。但如今两家婚事没成,胡父直接去了高家,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然后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架是下午打的。
亲事是傍晚退的。
胡欢喜得偿所愿,高兴之余,有些怅然。在与高青俊定亲以后,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做高家媳妇,会与未婚夫白头偕老,即便两人之间有些矛盾,也还是会重归于好。
退了也好。
她往后就是没有未婚夫的人。
实话说,在即将出嫁那会儿,胡欢喜紧张到夜里都睡不着。
如今亲事已退,总算能睡个好觉。
*
沈宝惜翌日找去了裴家。
裴清策正在家中画画。
裴家兄弟都读了书,就连裴清策的妹妹也认识字。
春风敲开了门,裴母开的,见是沈宝惜主仆,她顿时受宠若惊,又急忙扯着嗓子喊:“清策,快来,沈姑娘到了。”
裴清策在院子里画画,今日有风,院子里画画不太方便,但裴家的房子陈旧,即便是白天,天光也好,屋中的光线还是不足。
他看到门口的主仆二人,一脸的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奔到门口:“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宝惜缓步踏入:“咱俩是未婚夫妻,我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裴清策一瞬间的无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我家地方小,到处都旧,怕是招待不好你。”
沈宝惜一乐:“不要紧,我又不常来。今日找你,有些话要问你。”
裴清策一脸正色:“你说。”
闻言,沈宝惜看了一眼给他们送茶的裴母:“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裴母一听就知道俩人要关起门来说话,裴家的房子小,兄弟俩不肯同住一屋,本就不大的屋子一分为二,裴清策所住的那间房还更偏小些,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带着书架的桌案。
再说,两人再是未婚夫妻,也还不是夫妻,不好在一个小屋子里关起门来单独相处。
裴清策明显也想到了此处,提议:“我们出去喝茶吧。”
沈宝惜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画到了一半的美人图上,图上女子一身粉色衣裙,衣袂飘飘,带着股仙气,头发飘逸,身形玲珑,五官……还没画出来。
她顿时一乐:“这是哪里来的佳人?心上人?”
裴母惊讶:“沈姑娘别开玩笑,清策哪里有心上人?”
裴清策盯着画作,很是不自在,听到沈宝惜的调侃和裴母的解释后,颔首道:“是心上人。”
裴母:“……”
“你有心上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画作已干,裴清策将画卷了起来,又收好颜料:“沈姑娘,走吧。”
沈宝惜听到他有心上人,微愣了一下,却也不在意,两人本就是假的未婚夫妻,裴清策想娶别人很正常。
到了茶楼雅间中,沈宝惜坐下来就道:“如果你要定亲,或者是想去找你心上人,记得提前跟我说,等咱们之间退了亲你再去。不然,沈家独女的未婚夫外头有相好,沈府丢不起这个人,我爹不会饶了你。”
裴清策笑容温和:“沈姑娘放心,不会有那天。”
闻言,沈宝惜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惊奇:“你这样的品貌,又满腹才华,那女子竟还嫁给了别人?”
裴清策一愣,听出她在夸自己,忍不住唇角微翘,心情瞬间好转不少,手中折扇一展:“原来我在沈姑娘心里这么好。”
沈宝惜:“……”
奇怪,她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有这么好吗?
裴清策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沈宝惜回过神来,瞄了一眼他俊美的侧颜,随口道:“我从高二公子那里得知你的身世很复杂,那天还想问你呢,你家世复杂吗?”
她绝对不允许裴清策为沈府带去麻烦。
裴清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这……”
沈宝惜想到两人是假未婚夫妻,或许他的身世难以启齿,她无意探听别人那些不乐意让外人知道的难堪,接话道:“如果不好说,也可以不说,我只想知道,咱俩定亲后,你真正的爹娘会不会为难我沈家。”
“不会。”裴清策张口就道:“他们且顾不上我,完全拿我当死人。若真会因我而为难你们,到时我会主动离开。”
沈宝惜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要知道,沈府在这整个城内算是生意人中的佼佼者,说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地位不高。而事实上,能够真正为难沈府的人家,大概只有衙门之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
像吴大人那种小官,想要为难沈府,也只能添些小麻烦。
裴清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的亲爹能为难沈府……那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要不这亲事还是退了吧?”沈宝惜站起身,“我不知道你有复杂的身世,所以草率的提了定亲。当然,你没有如实告知这么重要的事,此事你也有错。咱们好聚好散,稍后会有媒人去裴家取东西,那些礼物就算了,当是你帮了我娘的谢礼,只将信物交回就可。”
她话说得格外顺畅,三言两语之间,就要解除二人之间的婚姻。
裴清策笑容逐渐凝固。
未婚妻找上门来,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原本是一个月见一次,眼瞅着这个月能多见一次,还是这个在雅间中单独相处,这心里正雀跃呢,就乐极生悲。
“你今日是来退亲的?”
沈宝惜颔首:“反正只是假定亲,我不会因为需要一个未婚夫而让我爹惹上大麻烦。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换一个身世简单的……裴秀才,沈府只是商户人家,赚点小钱维持生计而已。你能理解我吗?”
她起身要走,裴清策急得起身:“我没说身世,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我不觉得那些是我的家人,他们多半也不会认我。沈姑娘,你别急着走,我给你解释一
下。”
他向来没有多少神情变化的脸上此时满是惊慌,沈宝惜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竟没能转身离开。
“实不相瞒,我爹是顾大人,他年少时与我娘相识,约定好了要相守一生,两人很快定下了婚约,可后来他入京科举被尚书大人榜下捉婿。”裴清策低下头,“许多人认为糟糠之妻不可弃,但也有人认为前程更要紧,我娘很不幸,顾大人是后者,她左等右等,不见顾大人回来接她,肚子还越来越大,后来就有了我。”
沈宝惜哑然。
裴清策盯着她的眉眼:“很俗套是不是?这就是我的身世,后来我娘将我送到了顾大人府上,认为让我跟着父亲会过得更好些,结果却是夫妻俩商量过后将我送了出来,裴家……现在的母亲是我当初的乳母,原本顾大人拜托她将我远远送走,她没舍得,也不放心将我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将我留在了裴家。”
知府大人啊,四品官员。
如果不是成为了尚书大人的女婿,顾大人怕是爬不了这么快。
沈宝惜皱眉问:“他们不认你了?”
“不认!”裴清策强调,“之后的这许多年,顾大人从来没有找过我,也就是我考中秀才了,他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也只当我是他辖下的新秀才而已,待我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沈宝惜好奇问:“那你这些年读书的花销是裴家出的?”
“顾大人当年将我送走时有给过一笔银子。”裴清策解释,“大概是他给了银子,就觉得对我这个儿子仁至义尽。养母确实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人心易变,以后我不会和裴家走太近。沈姑娘,我在这个世上,看似有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此外还有一群亲兄弟和养兄弟,但实则上一个亲人都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他语气越来越低落,眼圈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沈宝惜答应了下来。
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双亲,回家就说了。
顾大人是几年前来的府城,沈大海也经常往知府后衙送礼物,每一次衙门牵头喊捐银子,沈大海都冲在最前头,也捐得最多。大把银子撒出去,顾大人待他还挺和善。
但是,沈大海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和顾大人做亲家。
“怎么会呢?”沈大海抱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顾大人又不是养不起儿子,为何要把儿子送走?”
沈母倒是能理解:“尚书的女儿嫁的是年轻有为的新科进士,可没想过要给人做后娘。若是性子恶毒一点,兴许都不给孩子留活路。”
沈宝惜坐在沈母旁边:“爹,这亲事要退吗?”
沈大海倾向于不退,一来女儿之前追着谢承志跑,好不容易才把婚事定下,若是退了亲……听说何家那个姑娘和谢承志相处得不太好,万一谢承志想通了跑来纠缠女儿,到时闺女又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好不容易甩脱了谢承志,千万别再被粘上,主要是谢承志已经定了亲,女儿和他搅和,名声会被毁个干净。
二来,如果真如裴清策所言,顾大人漠视他这个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在意他。将心比心,沈大海认为,男人不会嫌自己的儿子多,尤其是能干的儿子。即便平时不管,也绝对不会去针对。
只要顾大人不针对儿子,那沈府就不会出事。
三来,哪怕是顾大人不怎么管裴清策这个儿子,但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顾大人哪天改主意了要扶持儿子,沈家人兴许就能跟着捡点便宜。
当然了,事情也可能往坏了发展,不如沈大海猜测的这样的乐观。
可话说回来,生意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赌鬼。沈家想要沾光,就要做好沾光不成还被反噬的准备。
“婚事先不退。”沈大海一锤定音,他说完后,看向女儿,“若是你想退,那随时可退。”
沈宝惜想到裴清策通红的眼,还有他说自己身边没有亲人时的满脸失落,低下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都定了,若是不影响家里的生意,就……先这样吧。”
沈母看看男人,又看看女儿,重新靠在了床头。
等到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母憋不住了,问:“她爹,你是不是觉得这门婚事有利可图?”
夫妻之间感情不错,沈母唤沈大海有许多称呼,一般是三个,喊“夫君”时,一般都是在床上。生气时和平常会喊老爷,若是唤“她爹”这种亲密的称呼,就表示她在谈重要的事,并且是希望他妥协。
沈大海知道她疼女儿,闻言一乐:“对啊,闺女乐意,刚好咱们家又能的好处,为何要退亲?”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女儿高嫁,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但裴清策不同,他亲爹不会管他,首先知府夫人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住回去,养父母那边管不着他,惜儿嫁给他,最后多半会住在咱们跟前。”
沈母忧心忡忡:“万一知府夫人看不得裴清策的存在要抹除他……”
“若是要除掉,当年就除了,何必等到现在?”沈大海拍了拍她被子上的手,“你别怕,凡事有我呢,退一步讲,即便是知府夫人真的容不下裴清策,那我们也是无辜的,到时候与裴清策及时撇清关系就行了。那是知府夫人,不是滥杀无辜的山贼盗匪,她即便不想讲道理,也总还有律法约束她,知法犯法,可是会罪加一等的。”
沈母到底是被说服了,但还是不放心:“天底下年轻有为的后生那么多,也不是非得裴清策才行。”
“后生是多,可你闺女都不喜欢。”沈大海想到什么,笑道:“你闺女喜欢长得俊俏的,前头追着谢承志跑,就是因为谢承志长相好。现在让你找一个比裴清策更好看的年轻后生让她移情,你找得到?”
他摸了摸下巴,“说起来,闺女爱俏郎,分明是随了你。”
沈母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变着法的夸你自己吧?”
沈大海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夫人,放宽心吧,裴清策身世是复杂,但身世复杂也有好处,正经普通人家出身的后生,可找不出几个愿意陪着咱们住的。招女婿上门住,就得找这种几头不靠的年轻人。”
第25章 突现龙凤胎沈大海嘴上说着让……
沈大海嘴上说着让裴清策做女婿的种种好处,实则心里也没底。
他之所以还没有退亲,归根结底是因为女儿喜欢。
千金难买心头好。沈家如今的地位,不必再为银子发愁。无论想要什么,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可人心有价无市。
女儿喜欢的东西都扒拉到自己碗里了,没必要挑出去。
还是那话,走一步算一步嘛,如果真到了被知府大人针对的地步,想来女儿也不会傻到要继续维持这桩婚约。
这边沈家人在谈论婚事,裴清策等不及了,坐了马车到沈府之外,眼看天越来越黑,夜里有宵禁,不可以在街上乱晃,他今日没得到答复,根本就睡不着。干脆一咬牙,大着胆子上前求见。
天底下的人对读书人总要多几分宽容,尤其裴清策还是自家未来的姑爷,门房对于他在不是该上门拜访的时间来求见,虽觉得不太合规矩,却还是愿意跑一趟禀告。
沈大海得知未来女婿在门口等着,顿时一乐。
任谁都不愿意看白紫烟女儿对女婿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看来,这门婚事不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守着,裴清策比女儿更急切。
沈大海活了半辈子的人,见识过了不少夫妻之间的相处,他还是希望女儿身边有个贴心人……夫妻俩早晚会老会死,会离女儿而去。以后的外孙和外孙女也一样,能陪女儿最久的,还得是女婿。
“快请。”
裴清策入府时,整张脸又冷又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也绷得特
别紧。
他想过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得已进门……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沈家商量好了要退亲,他完全留不住未婚妻。
一时间,裴清策心中满是无力之感。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沈家三口刚刚用完晚膳。
走进门的裴清策先对着夫妻俩行礼,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在偷偷打量沈宝惜神情
“方才我送沈姑娘回来的,原本该送到地方就回去,但又想起沈姑娘对我二人的婚约似乎有疑虑,还是决定进来谈一谈。沈伯父若有疑惑,尽管问,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没有疑虑啊。”沈大海一脸茫然,“你怎会这样想?”
裴清策心中狂喜,他当然不相信沈大海说的一点疑虑都无,无论沈家为何愿意继续延续这门婚约,好歹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机会。
他是沈宝惜名正言顺未婚夫,才好光明正大来找她。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若是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无,都不能互相了解,又怎么可能生出感情来?
“无论如何,多谢沈伯父的抬爱,裴某一定照顾好沈姑娘,日后她忧我忧,她喜我喜,绝不做对不住沈姑娘的事。”
他一脸严肃,语气诚挚。
沈宝惜心有触动,回过神后又觉好笑,两人之间的婚约是假的,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回头又想,也能理解他,毕竟裴清策弟弟定亲时需要动用她给的银子,想来裴清策手头的积蓄已经花完,想要继续科举,花销可不少,想要找一个能由着他花银子的东家不容易。
好不容易找着了财主,财主要跑,他自然要尽力挽留。
沈大海颇为满意,对女婿多了几分疼爱:“你要说到做到才好,用膳了么?”
“裴某一定做到。”裴清策再次一礼,又表示自己用过膳了,且天色不早,宵禁时辰将至,他要告辞。
如今裴清策只是未来女婿,留宿有些不妥当,沈大海没有留他,让沈宝惜去送他出门。
两人出了正院,沈宝惜心情不错:“我让马车送你回去,绝对能在宵禁之前到家。”
裴清策没拒绝:“多谢沈姑娘。”
沈宝惜一乐:“不用这么客气,互相帮助而已。放心,只要你不给沈府带麻烦,凡是你的花销,我都包了。”
裴清策垂下眼眸:“沈姑娘的大恩大德,裴某无以为报……”
“别说了。”沈宝惜潇洒的一挥手,“马车好了,回吧。”
裴清策失笑。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裴清策闭眼靠在车厢上,口中一字一顿:“高青俊。”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侧头吩咐边上的远房堂弟:“帮我约沈三公子。”
裴南答应下来。
*
高胡两家退了亲。
因为是高青俊在外头打赏戏子被未婚妻抓个正着才有了退亲的事,高家被弄得灰头土脸。
原本退亲多少会影响姑娘家的名声,但退亲的消息传出后,都说胡家疼女儿,说高青俊下流,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竟然还在外头拈花惹草。
就连高家其他公子的名声都被影响,高三公子正在相看的亲事就差下定,却被女方一口回绝。
因为此,高青俊最近日子不好过,一天要被长辈训好几次,他心头火起,很想去找胡欢喜算账,又被家中的长辈勒令不许胡闹,别提有多憋屈了。
另一边的谢承志到底还是去何家道了歉。
他如今的处境与裴清策有些相似,身为秀才却拿不出参加乡试的银子。当然了,因为二人年轻,如果开口问人借,还是有不少富商老爷愿意以此结个善缘。
但银子借了是要还的,读书人科举入仕一路花销不少,考上以后却只靠俸禄度日,若是想敛财,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和运道。总之,手头无银,各种约束很多,还容易因为银子被人威胁。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不求回报的人资助。
比如裴清策找到了沈府,谢承志找到了何家。
两位姑娘的嫁妆很丰厚,娶了她们,之后就再不愁银子的事,不光科举的银子有了,等入仕以后,还可以拿妻子的嫁妆开道。
谢承志是谢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望光耀门楣之人,考中秀才之前,就是以全族之力托举,如今举不动了。
在何萍儿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给谢承志没脸后,谢家的长辈是很生气,也扬言要退亲,但冷静下来,还是劝谢承志去道歉。
长辈说了,做人呢,要能屈能伸,如今忍辱负重,才有望登高望远。
谢承志低了头,何萍儿就满意了,婚约照旧。
而谢承志怕婚事有变,提出在年底前完婚,借口还很完美:“我娘去合了八字,说今年完婚大吉,明年是大凶。若是没去问道长,什么时候成亲都可,可问都问了,这……我娘的意思是,能避还是要避开。开春后,我还要专心读书,怕是没空操心婚嫁之事。何姑娘以为呢?”
何萍儿低着头,此时的她心情特别好,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在她面前低了头,还表示要尽快完婚,一副怕她跑了的架势……也就是姑娘家需要矜持,不然,何萍儿嘴角的笑早就憋不住了。
如今再看,她和沈宝惜因为这个男人而决裂,她并没有亏。
“婚期之事,得和长辈商量,你跟我说不着。”
既然没拒绝,那就是赞同。
谢承志立刻去找了媒人。
有人欢喜,就有人失落。
婚期定在腊月初九,许多姑娘又哭了一场,难受归难受,却不妨碍她们与家世相当的公子相看婚事。
沈宝惜倒是不急着成亲,最近她很忙,她制出的清透脂粉传出了名声,名声还越来越大,不光城里的人趋之若鹜,外地的客商还在排队见她。
不用她主动降价,就按原价,许多人都定不到。
沈宝惜顺势又推出了桃花妆,珍珠妆,半个月后又推出了落梅妆。
每有一种新的妆容,出来就会搭配新的脂粉和配饰,又将风华楼那边的衣物和首饰搭配起来,让城里都女眷又买了一堆。
一时间,沈宝惜赚了个盆满钵满,名声越来越盛,因为她长得美,更是赞誉如潮。
好多人都知道沈大海的独女很擅长做生意,又得夫妻俩宠爱,更说她每日出行和身上穿戴华美富贵,还有人猜测她一身穿戴就要值几百两银子。
这倒不是沈宝惜故意张扬炫富,而是风华楼新出的衣裳总得有人穿出去,如今好多女眷跟着她学穿衣打扮,她想要做生意,自然不能低调。
各种消息沸沸扬扬,然后,沈府出事了。
这日,沈宝惜坐着马车从外面回府,刚到门口就听说方才有人来寻亲,第一个女人带着十七岁的龙凤胎,口口声声说那对龙凤胎是沈家的血脉。
沈宝惜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担忧沈母。
如今沈大海没有妾室,但之前是有的,还有不少丫鬟伺候,是他受伤后发觉自己再不能生孩子,加之年纪越来越大,才把那些女人给打发了。
因此,这找上门来的龙凤胎,搞不好还真是沈大海的血脉。
于沈母而言,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冒出两个人来添堵,不生气才怪。
沈宝惜急匆匆赶去了正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母最近都没怎么出房门,偶尔会让下人抬她出来晒晒太阳。
她不愿意在屋子里见母子三人,今日外面冷风吹得厉害,她也还是让人将自己抬到了廊下。
沈宝惜进门看到母子三人小可怜一样站在廊前,微微皱眉,上前站在了沈母的旁边:“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沈母看到女儿脸上的担忧,笑道:“我没事。”
有丫鬟送来了披风,沈宝惜伸手接过,给说沈母披上。
母女俩身上穿的都是当下最时兴的
料子和样式,首饰也贵重,一举一动,真就如一幅画般。沈宝惜给母亲绑披风的绳子时,察觉到了面前妇人的眼神。
那眼神中满满都是嫉妒之意。
“这几位是谁?”
沈母还没出声,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已经接话:“这位是翠芳,母亲是咱们东家的乳母,当年伺候过老爷,只是母女俩犯了事,被老爷撵了出去。”
大家公子的乳母若是运气好,奶出的孩子做了家主,那除了在几位主子面前需要谦卑恭顺一些,可以说能满府横着走。
翠芳母女却落了个被撵出去的下场,多半是看不清自己身份,做了错事。
此时翠芳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出声道:“太太,奴婢当年是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奴婢怎么样都不要紧,但这两个孩子是东家的血脉。偌大沈府只有一位姑娘,子嗣实在太单薄了些,您身为沈家的主母,应该大度一些,接纳两个孩子。”
沈母从来就没说过自己不接纳孩子,而是在认孩子之前,得先确定他们是沈府的血脉。
反正,乍一看,容貌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老爷回来了吗?”
沈大海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回,翠芳和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对翠芳的感情有些不同,当年也是母女俩错得太离谱,他他一怒之下将人赶走。
错就是错,他不可能再接纳翠芳。只是,那俩孩子……如果真是他的血脉,他做不到将孩子撵走。
想到要留下两个孩子,沈大海入正院时对上屋檐下妻子的目光,顿时有些心虚。
“她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回去歇着吧。”
沈母没有发脾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孩子不是沈家血脉,直接撵走就行,但若真是沈大海的儿女,她生气也无济于事,孩子该留还得留。
“我没事,这母子三人刚到,我还没开始问话,刚好你来了,你问吧。”
沈大海看向翠芳,见她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整个人瘦骨嶙峋,知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好。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亮。
“奴婢给东家请安。”
“你这些年在哪儿?”沈大海瞅了一眼两个孩子,见他们规规矩矩站在那处,还来不及满意,就看见了二人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光打量他浑身上下,还在透过他们身后的门观望屋子里面的摆设。
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几乎把贪婪写在了脸上。
沈大海心中先添了两分不喜,而他也真的在打量着两个孩子的长相。
实话说,和他确实有些相似,尤其像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住在山城,当年从府里离开后,刚到山城,奴婢就发觉有了身孕,母亲不想留孩子,奴婢……奴婢舍不得放弃他们,拖了又拖,后来母亲逼着奴婢去了医馆,原本是想抓药,结果大夫一把脉,说他们是双胎,很大可能是龙凤胎。”说到这里,翠芳跪在了地上,“奴婢做错了事,自觉无颜再见您,得知是双胎,奴婢很快就嫁了人,让他们有了一个清白的出身,现如今山城那边,压根不知俩孩子真正的身世。”
山城距此千里之遥。
那里也确实是沈大海乳母的家乡,母女俩当年试图伤害沈胡氏,而且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都有,辩无可辩,饶是母女俩死不承认,沈大海也还是将她们给撵出去了。并且勒令他们此生都不能再回府城。
因此,母女俩出城以后去了山城,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不代表翠芳说的就是实话。
当年沈大海一怒之下就将母女俩撵走了,也忘记了给翠芳把脉。
沈大海沉吟,他不打算留下母子三人,想先将他们安顿在外头的院子里,再让人去山城查证一番,如果确有其事,孩子出生的年月也对得上,到时候再滴血认亲。
翠芳跪在地上,自顾自继续道:“奴婢有罪之身,当年得了您的吩咐,也不敢独自回来,原本如今也不该回,是……奴婢听说您只得一个独女,没有子嗣传家,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孩子认祖归宗,沈家的香火绝不能从您这里断绝,奴婢不允许您成为沈家的罪人。”
沈大海呵呵:“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如今就不该回来。”
“奴婢只是想让您知道还有一双龙凤胎的存在,只要您认下了他们,奴婢即刻就走,以后再不与他们相见,也不会再……”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受,哽咽着道:“不会再见您。”
沈大海吩咐:“带他们去别院。”
翠芳不服气:“您和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面,如今好不容易相认,合该培养感情,怎么能把他们放到外头?”
沈宝惜好奇:“你这是在教我爹做事?”
“大姑娘。”翠芳梗着脖子,一脸严肃,“奴婢是实话实说。且姑娘有所不知,奴婢和东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
沈宝惜接话:“你害了我娘还能全身而退,这又活了近二十年,确实与我爹感情不错。不然,身为丫鬟谋害主母,早该被乱棍打死才对。”
翠芳脸色难看难看:“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奴婢当年也是被人给利用了,听信了东家后院的那些女人挑拨之语……原本奴婢老实本分,一心只盼着东家好,可她们……”
当年的事实如何,沈大海心里最清楚,他也不想听翠芳解释,扭头瞪了一眼管事。
管事以为姑娘有话要问,所以才没有立刻将几人请走,接触到老爷眼神,一挥手:“带走!”
都不是上前来请,而是直接让人来拖。
翠芳面色大变。
“罪奴当年做错了事,不该被客气对待,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东家……他们是您的亲生血脉,您不能这么对他们,会吓着孩子的,万一吓傻了怎么办?”
沈大海面色如常,没有拦住下人的意思。管事见状,又对着下人使了眼神。
前后不过几息,母子三人被拖走。
只是三人都很不甘心,一路都在尖叫。
那尖叫声特别刺耳,沈宝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很快,廊下只剩下一家三口。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沈大海偷瞄妻子神情,看不出妻子是否生气,期期艾艾靠近:“我都不知道这事,你别生气。”
沈母年轻时因为家里的那些妾室和姨娘也难受过,但要说因此生气……那倒也不至于,她早在出嫁之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是想成亲以后相敬如宾,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心一意打理后宅。
只是后来沈大海出了意外,那处受伤了,虽然不至于变成太监,但大夫也说不可能再让女子有孕。
沈大海将所有女人打发了,只守着她一人,夫妻俩是从那时候起才慢慢交心,到后来的相濡以沫。
若问沈胡氏会不会为了两人还没有交心时生下来的孩子生气,她一把年纪的人,还真不会因为这个和沈大海吵架离心。
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和沈大海继续做恩爱夫妻。
而且这些年来,沈大海确实对她不错。
她这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可能因为那两个孩子跟他和离。反正都要继续做夫妻,高兴也是一天,生气也是一天,还不如高高兴兴的。
不过,心里不生气,却没必要告诉他,沈母冷哼一声:“你最好还是放出话去,告知一下你以前的那些女人,如果真有沈家血脉就赶紧带回来,省得旁人说我善妒,不给你纳妾,害你断子绝孙。”
沈大海:“……”
任何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生意人名声很要紧,他不能再让女子有孕的消息一直瞒着外人。
旁人不知道他不能生,只看见他把家中所有的女人都撵走了,然后专心守着妻子一人。
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他被妻子迷了心窍,哪怕断子绝孙,也不肯纳妾延续沈家血脉。
夫妻一体,胡氏没有在外人面前拆穿过沈大海。就当他是为了自己才不生其他的孩子。
也正因为
胡氏被人非议多年,沈大海自觉对她亏欠良多,处处弥补着,处处让着,夫妻俩的感情才越来越好。
“肯定没有了。”沈大海一脸无奈,“你知道的,当年我受伤后,就已经让人私底下打探了一番,如果真有孩子,早就接回来了才对。而且我怀疑这两个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最近惜儿的名声很大,都知道咱们俩很疼她,她还天天衣着富贵华丽地招摇过市,财帛动人心。保不齐就是有人动了念头,所以才将翠芳送了回来。”
胡氏一脸惊奇:“你看到那两个孩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怀疑?难道你就没有期盼过自己有亲生的儿子?”
夫妻俩同床共枕多年,感情还不错。沈大海心里怎么想的,胡氏猜不到全部,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做梦都想要有儿子传家,之所以疼女儿,除了那是亲生闺女,还因为他只有这一个闺女
第26章 无赖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沈大海的神情有点尴尬。
“我要说不盼着自己有儿子,你也不相信。但翠芳母女当年做的事情,不像是那种有了我孩子却默默生下养大了才送回来的性子。若是有孩子,怕是当场就挺着肚子回来了,最多能捱到孩子落地。”
胡氏呵呵:“这么了解她?”
沈大海觉得,妻子肯定是醋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是后来才认清了她。”
胡氏见好就收,并没有揪着不放,让男人知道她还在乎他就行了。
*
沈府有一对龙凤胎找上门来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许多人当个热闹来看,但有心人顿时就急了。
比如沈家的几兄弟。
沈正礼原先确实有奢望过做沈大海的儿子,但最近他已经渐渐打消了念头,只需要靠着二叔,靠紧了堂妹日子就会好过,他也懒得再算计其他。
但这银子落到堂妹手中跟落到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手里还是不一样的。
翌日一大早,沈正礼就找上门了。
沈大海要吩咐人去山城查问真相,天不亮就走了。沈正礼扑了个空,纸撞上了要出门的沈宝惜。
“惜妹妹,那对龙凤胎到底是什么人?真是二叔的血脉吗?”
沈宝惜摇头:“还不知道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沈正礼忙问:“如果是真的,难道二叔真要接纳他们?”
“那是自然。”沈宝惜似笑非笑,“沈府还不至于养不起那对兄妹。”
沈正礼哑然。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二叔的血脉,只是骗子,这家业就全是你的。”
沈宝惜扬眉:“你考虑得挺多嘛!”
沈正礼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尴尬笑道:“人都有私心,也有贪欲,我这也是为你考虑。”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兄妹,沈宝惜真没有太多想法,若是骗子,想要进沈府的大门只能做梦!若不是骗子,就当是不亲近的兄妹处着。
谁说兄妹之间就非得相亲相爱?
沈宝惜一乐:“多谢三哥好意,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沈正礼面色复杂。
别人说这话他不信,谁能在面对属于自己的金山银山即将被人抢走时毫不在意?
但沈宝惜说这话,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沈宝惜有本事,凭一己之力就能让自己过得很好,风华楼如今三个分号,家家生意爆火,真的是财源滚滚来。
“惜妹妹,以后若有用得上三哥的地方,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若是有好事,也别忘了三哥。”
最后一句,像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其实两人都知道,沈正礼那话是真的。
*
翠芳和两个孩子被送到别院以后就被人看着了,她试图带俩孩子出门,被拦在了门口。
对此,翠芳完全接受不了,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但看守他们的人得了沈大海的吩咐,就跟个木头似的任由他们吵闹。
裴清策也来找沈宝惜了。
“可需要我帮忙?”
沈宝惜讶然:“不需要啊。”
裴清策:“……”
“我以为你会讨厌那对兄妹。”
沈宝惜一脸惊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说,如果她要对付那母子三人,他会帮忙。
“这……裴秀才,你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官员,为人得正直。”
裴清策:“……”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沈姑娘助裴某良多,裴某无以为报,但有驱策,无有不应!”
沈宝惜心中一动,细细打量他神情。
他还是那副万事万物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随着沈宝惜打量他的时间越长,他白皙的容颜上渐渐泛起一抹薄红。
电光火石之间,沈宝惜顿时福至心灵,她瞅了一眼不远处整理着装的铜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清策愿意帮她到这种地步,应该不只是报恩这么简单,大抵……对她还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此,沈宝惜心中没有抵触,甚至还有几分欢喜。她忽而倾身,靠近他几分,脸他只有半尺,墨香袭来,她眼睛直直看着他的眼:“什么都愿意替我做?”
娇俏的女子突然靠近,淡雅的馨香袭来,裴清策目光落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种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努力克制,微微抬眼,才发现两人近到他都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有种自己被她包围了的错觉,一时间呼吸都有些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全是她的香气,又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干到说不出话,只“嗯”了一声。
沈宝惜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将人扯得更近几分,二人目光交缠,呼吸交缠,周围的客气都热了几分。
“真的?”
裴清策微微颔首,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很想吻上去,却又不敢唐突,忍到抓着桌子的手背上都青筋直冒,语气克制:“真的。”
沈宝惜脸热耳热,到底落荒而逃。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裴清策,谁知……她好像也有点动心。
上了马车,沈宝惜拍了拍自己的脸,问春风要了一张湿帕子敷脸,才感觉滚烫的脸颊渐渐降温。
要说后悔,倒也不后悔。
反正是自己的未婚夫嘛,便宜占就占了。就是……她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相信裴清策,当下这个世道,成亲了就是一辈子。
当然了,若是和离,她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前提是没有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谢承志曾经是她未婚夫,在二楼栏杆处决定要放弃他时,她心中剧痛,也可能是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在摔下栏杆以后忘记了追逐他的记忆,也忘记了两人曾经订过婚。
春风打量着自家的主子,发现主子今日格外不同:“姑娘,您没事吧?脸好红,是不是发热了?要不要看大夫?前面就是医馆……或者,咱们回府让府医给您瞧瞧?”
“别问,有点热而已。”沈宝惜一脸的云淡风轻,实则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到前世订婚,一时又想到裴清策通红的脸和他缠绵的眼眸。
感情不可能占据她所有的心神,沈宝惜很快冷静下来:“去风华楼。”
*
山城在千里之外,想要打听到翠芳母女这些年的经历,来回加上打听的时间,估计要花费半年。
沈宝惜不想在那龙凤胎身上花费太多精神,但却总有人跑来问。
胡欢喜退亲了,最近又在相看。
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胡太太带着女儿相看,又怕别人知道她家的姑娘在相看婚事……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相看多了,会影响女儿家名声。
于是,胡欢喜
在面见对方长辈时,胡太太书信一封给小姑子,让沈宝惜作陪。
她提前五六日邀约,沈宝惜虽然忙,却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她与胡欢喜从小到大感情不错,小时候还经常睡一张床。她从心底里也希望自己这个表姐能够寻得良人。
还是在缘来楼的雅间中。
今日来的是城里富商周家大太太,周家大爷是长房嫡出,她这是为自己的亲儿子相看媳妇,也就是周府的嫡长孙。
胡太太答应相看这门婚事,主要是因周公子是未来的周家主……
当下这个世道,长幼有序,如无意外,长房嫡出一脉是下一任家主。也就是说,长辈不在人世后,兄弟分家,长房不用搬,搬走的都是其他几房,而在分家之前,长房太太就是一家主母,全家人衣食住行都由长房太太说了算。
长房次房都各有好处。
但能够嫁入长房,做一府主母,除了辛苦些,对姑娘好处更多。
周家大太太才三十出头,看着挺年轻的,和胡太太坐在一起,说不完的小话。瞧着倒是相谈甚欢。
但仔细一听,就知道俩人说的那些事儿都不重要,纯粹是扯闲篇。
胡欢喜有些羞涩,坐在旁边默默听着二人闲聊。
沈宝惜慢慢喝茶,偷瞄她神情,低声问:“周家大公子来吗?”
“听说是要来接周太太。”胡欢喜前头那门婚事就差三拜九叩,无论何事,那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之前有多期待着嫁给高青俊,后来就有多失望。此时她脸上的羞涩都是装出来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周公子站在了门口。
表姐妹二人循声望去,沈宝惜瞬间就感觉到胡欢喜捏着她胳膊的手用了很大力气。
怎么说呢。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这周公子长得也太“方”了。
宽额头,宽下巴,高颧骨。
不能说不好看,反正跟好看沾不上边。
沈宝惜脸上没有露出异样,偷瞄了一眼胡欢喜的神情。
胡欢喜已经再次垂下头去喝茶。
自从周公子出现在门口,那边说小话的两位太太就打量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
周公子的脸色淡淡,没有不高兴,但也绝对称不上高兴。而胡欢喜主要是不怎么抬眼看人。
很明显,胡欢喜没看上。
胡周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相看不成,以后也还要来往。周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口中还说着客气话:“那我就先走?回头咱们有空再约。”
如果胡太太愿意让女儿和周公子相处,这时候就该把人难住,再找个借口让两个年轻人相处一会儿。
“我给你带了礼物。”胡太太起身,“在马车上,咱们一起去拿。”
末了,又叫了沈宝惜:“惜儿,那匣子是你帮我放的,跟我一起去找。”
沈宝惜今日一身浅蓝色衣裙,看着挺清新淡雅,她脸上妆容特别浅,首饰也就比丫鬟多两样。而胡欢喜一身浅紫,衣裙样式繁复得多,沈宝惜要起身离开时,能感觉到胡欢喜抓着她胳膊的手不肯松开。
“表姐,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你得陪我逛街去。
胡欢喜:“……”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既然人都来了,即便不愿,好歹也相处一会儿。
沈宝惜跟在两位太太之后下楼,到了马车旁取了东西,三人再回到雅间,前后不到半刻钟。
周家母子告辞离去,胡太太叹口气:“早就听说周公子长相端正,我一直没机会见,没想到是这种端正法儿。”
胡欢喜低着头:“娘,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咱得为孩子的长相打算。见了周公子,这一府主母……我不做也罢。”
一想到自己以后会生个方脸孩子,胡欢喜完全不能面对。
胡太太:“……”
“行吧,回头我跟你爹商量一下。”
虽说胡欢喜退亲以后外面都在说胡家疼女儿,高青俊的名声要毁损得更厉害些,但愿意与胡欢喜相看的人家着实不多,这里面四角俱全的几乎没有,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胡家夫妻再疼女儿,也只能是矮萝卜里拔高个。
就在这时,胡太太带来的婆子在外头敲门:“主子,这里有位姑娘求见。”
胡太太眯起眼:“哪位姑娘?”
“不认识!”婆子意有所指,“不过,姑娘自称和周家公子熟识。”
胡欢喜一脸惊讶,胡太太心中一动:“请进来。”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一身白衣,肌肤白皙,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此时满脸委屈,眼圈红红,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
由于她两只手都放在腰腹间,屋中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肚子微微凸起……是不正常的那种凸,至少也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
胡太太眯起眼:“你说自己和周公子相熟?怎么个熟法?”
那姑娘浑身上下挺素净,没有戴任何首饰,文言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娘给小女子一条活路,您帮帮我们吧。”
胡太太脸都黑了。
“我们帮不上你,你走吧。”
她顿了顿,又吩咐身边丫鬟,“去将周太太和周公子请回来。”
几乎是母子俩一走,这女子就来敲门,丫鬟动作快些,周家母子的马车肯定还没有离开酒楼。
女子面色惨白,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却没有拦丫鬟。
胡太太心中对这女子更添了几分不喜,她一看就知,母女俩被这女子做筏子了。
今日是胡周两家相看,女子跑来说这些话,还挺着个肚子,傻子都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周家公子的。别说这门婚事胡家不愿意,就是有两分愿意,看到这肚子,大概也要打退堂鼓。
姑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周太太知不知情,若是知情,姑娘还跑到这里来求,那肯定是周家不愿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周家母子不知情……那就是借着胡太太的嘴捅出这件事。
偏偏胡太太还正好缺一个借口回绝两家相看。
“是个聪明人。”
她夸了一句。
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小女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大人大量,求您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话间,周家母子去而复返,胡太太起身:“事就是这么个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自己问吧。欢喜,惜儿,我们走。”
下了楼,胡太太淬了一口。
晦气!
女儿家相看的次数越少越好,胡太太在女儿退亲以后第一回带闺女相看就遇上了这事,可不就是晦气么?
胡欢喜也觉得自己挺倒霉,婚事不顺,家里肯定会后悔帮她退亲。
更倒霉的是,母女俩出门后还遇上了高青俊。
彼时高青俊怀中揽着清欢,看见三人后,眼神意味深长:“胡姑娘,一切可顺利?”
胡欢喜瞬间了然,那个姑娘搞不好就是高青俊知道她和周家相看后特意找过来给她添堵的。
“高公子。”胡太太语气慢悠悠的,满满都是威胁之意,“你做这些,高府长辈知道么?”
高青俊一脸无所谓,耸耸肩道:“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听说胡姑娘相看亲事,在这儿多问了一句吗?”
“你……”胡欢喜满脸愤怒,“你怎么跟个癞蛤蟆似的蹦跶,伤不了人,就纯纯恶心人。”
胡夫人见女儿都气哭了,一怒之下抢过身边婆子手里的食盒,狠狠朝高青俊脸上抡了过去。
高青俊脸皮再厚,也不如食盒硬气,当场惨叫一声,鼻血狂飙。
沈宝惜不屑:“该的!也就是我舅母手中没有匕首,不然,早把你捅上十个八个窟
窿了。”
胡太太:“……”
她哪里有那么凶?
即便是真有匕首,她下手也很有分寸,即便真要拿刀来捅这个混账,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想因为这种渣渣把自己搭进去。
“高青俊,我记住你了。”
她就不信高青俊不娶媳妇,等他相看,胡家人绝对不会光看着。
高青俊这会儿还在忙着止鼻血,没空搭理她们。
两边人不欢而散。
*
胡氏去看那对龙凤胎了。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云淡风轻的接受,后来发现她做不到不在意,去别院时,她还带上了女儿。
沈宝惜好奇问:“你觉得他们的长相和爹相似吗?”
“是有几分相似,尤其像你祖母。”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相似,让胡氏静不下心来。
“我一直有让人偷听他们母子三人的谈话,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会儿咱们去试探一番,看看翠芳会不会说漏嘴。”
母子三人这些日子被关在别院,几乎要被关疯了。
别院很大,占地十几亩,不光有山有水有地,还有好几个院落。不过,母子三人只住在一个最小的院落之中,平时有一个婆子一日三餐给他们送饭,需要什么东西,他们提出以后,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拿到。但有很多东西说了也拿不到。
婆子愿意送进来的东西除了女子必用的月事带,就是针头线脑和洗衣的皂角。
是的,母子三人是自己洗衣。
翠芳对此很是不满,但当场就被婆子淬了回来:“别人不知,我们可是知道你原先的身份。本来就是个丫鬟,还想等着人伺候,心比天高,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么自己洗,要么脏的臭的凑合着继续穿吧。没给你只送粮食,让你们自己做饭,已经是咱们管事心地善良了。”
翠芳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将下人对她不敬的事一件件都记了下来,就等着东家到的时候一起告状。
结果让翠芳没想到的是,最先来探他们的是胡氏。
胡氏进了院子,看着母子三人。
两边人对望,谁都没动作。
胡氏呵呵:“看来你已经忘了当年学的规矩了。”
翠芳反驳:“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凭什么要行礼?”
“就凭你带了两个沈家血脉。”胡氏冷笑,“不行礼,是不希望我承认他们的身份?”
沈大海只有一个妻子,其他的女人最多就是妾室,胡氏没有要以身份压人,但这就是事实。翠芳若是想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就必须低头对她行礼。
翠芳脸色涨红,很是愤怒,但人在屋檐下,到底还是低了头。
“奴婢给太太请安。”
胡氏眼睛时不时就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可有不习惯之处?”
“下人对我们很不恭敬,这是太太授意的么?”
胡氏皱眉:“翠芳,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去找死,别逼我造杀孽!”
翠芳面色微变:“我们如今可不是下人,你杀了我们,是要偿命的。”
沈宝惜看不下去了:“太嚣张了,先饿着吧,这么没规矩,饿上三天,想来应该要懂事些。”她伸手扶住胡氏的胳膊,“娘,我们走。”
翠芳大吼:“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客人!饿着客人不是待客之道……”
“那你们可以走啊。”沈宝惜催促,“沈府如何待客是我们的事。你们受不了,觉得自己被怠慢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以后再别上门。”
翠芳张了张口,又做不到硬气地说走就走。
龙凤胎很少出声,此时龙凤胎里的哥哥张明朗开口:“是妹妹么?”
这话是对着沈宝惜说的。
胡氏摆摆手,拉了沈宝惜的胳膊:“闺女,我们回吧,这么没脑子的自来熟,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即便他真是你爹的儿子,也不过是家里多养个废人罢了。”
张明朗面色难看:“从小娘就跟我们说家里还有妹妹,我以为妹妹都是和明如一样乖巧,没想到……”
胡氏呵呵:“来人,掌嘴!”
立刻由婆子冲上前对着张明朗啪啪两巴掌。
张明朗挨了打,完全反应不过来:“你敢打我?你在戕害沈府血脉!”
翠芳哭哭啼啼:“我要见东家。你这个毒妇,分明是要废了我儿子好独占沈府家财,你太狠毒了。”
胡氏揉了揉额头,她腿伤刚愈,真心觉得自己这是白跑了一趟。
第27章 男主忆起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
沈宝惜看到这里,突然凑近了母亲低声问:“翠芳一直都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性子吗?”
翠芳从小到大做了十几年的丫鬟,虽说已经离开了沈府十几年,可小时候的教养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忘,对主子不敬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翠芳明明知道这些,又知道沈大海人不在这里,却还敢对着主母说这么过分的话,分明就是故意耍无赖。
胡氏秒懂。
翠芳即便是心里认为她在戕害沈府的血脉,应该也不敢当面指责。
这般大胆,分明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想到此,胡氏放松了几分。
如果龙凤胎真的是沈父血脉,胡氏不会因此自怨自艾憋出病来,但话说回来,人都有私心,她确实希望沈府所有的家产都落到唯一的儿女儿手中。
不是沈府血脉就好。
既然试探出了真相,今日就不算白跑一趟,赶走这母子三人不过是早晚的事,胡氏的心情特别好。
“惜儿,我们回吧。”
母女俩往回走。
翠芳有些不甘心,继续哭诉:“奴婢虽然是丫鬟,但生下来的孩子是沈府正经主子,太太把他们兄妹关在这里,是想把他们关废吗?”
胡氏头都不回。
翠芳见状,更慌了:“太太?”
胡氏呵呵:“你还知道自己是丫鬟?指责主子,胆子可真大,看来你离府多年,已经忘了府里的规矩。来人,掌嘴五十。”
她吩咐完,不看脸色大变的翠芳,拉着女儿出了庄子。
五十板子打完,整张脸都会肿。
翠芳想要求饶,却已没了机会。
母女俩往外走时,听得到身后传来板子打在脸上的啪啪声,还有痛苦的呜咽声。
“绝对是有人指使。”胡氏眯起眼,“不知道是谁又看不惯你爹了。”
“兴许人家是冲着沈府家产来的。”沈宝惜想了想,“我名下那么多的铺子,哪怕再富裕的人家,跟我同辈的那些公子都很少有私产。”
风华楼三间铺子,每一间都门庭若市,成衣铺子的三十多个师傅从早忙到晚,最近每个师傅都又带了徒弟。
“财帛动人心。”胡氏叹口气,“好在幕后之人只敢藏在后面鬼鬼祟祟。”
既然藏头露尾,就证明对方不敢明目张胆。
如此,沈府只要识破了计谋,就不会将家产送与旁人。
胡氏回到城里,一刻也不停歇,问明了沈大海的去处后,直接找了过去。
沈宝惜独自一人去了风华楼。
刚到风华楼门口,就看到了谢承志,他呆呆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看到马车停下,谢承志随意望来,瞅见马车里下来的人是沈宝惜,他忙上前几步,眼神里都是急切:“惜儿!”
沈宝惜看到人了,没打算搭理他,听到这声称呼,再对上他的眼,瞬间恍然大悟。
他也想起来了。
两人相隔四五步远,中间有不少行人来来去去,二人对视,沈宝惜先扯出了一抹笑容:“谢秀才,有事吗?”
谢承志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明白过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惜儿,借一步说话。”
“我们还没有亲密到你可以唤我闺名的地步。”沈宝惜直言,“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谢秀才还是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做让人误会的事。”
“我……”谢承志咬了咬牙,“我是忘记了,否则,绝对不会选择别人。原本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一开始也倾向于与你定亲……咱们进去说吧。”
沈宝惜抬步往铺子里走。
谢承志没有得到邀请,却还是厚着脸皮撵了上去,到了铺子里再想往后面走时,被伙计拦住。
“惜儿!”
看他样子,不说清楚会一直纠缠。
沈宝惜微微点头,谢承志这才被放行。
风华楼的后院之中,沈宝惜书房是一间套房,内室有床,可以供她歇息。
这间铺子里的架子上有一些摆件,看着挺精致,还有些首饰也就那么摆着。
整间屋子素雅,鼻息间都是淡淡的清香。
谢承志一路望过去:“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沈宝惜微微蹙眉:“你已有未婚妻,我已有未婚夫,再纠结这些有何用?”
“当然有用。”谢承志急切地上前两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离她还有三步远时,被她严厉的眼神瞪得顿住。
“如果我有记忆,当时就会答应沈伯父的提议,而不是说回去考虑。咱俩有那样的前缘,我早就想娶你……”
沈宝惜笑出了声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人将你很想要的东西送到面前来,你还要矫情一下,非得人家逼着你收,你才愿意收。谢秀才,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祝谢秀才红榜提名,一路顺风。”
“你……”谢承志惊异地打量她,“你明明都记得,为何不提醒我?”
沈宝惜扭头看他:“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追着你跑了一两年,若你心里真的爱我,即便是不记得我了,想来也不会对我的追逐无动于衷。”
对着爱之入骨的爱人,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应该像是对待陌生人那般冷淡。
谢承志哑然:“我当时确实有对你动心,但我不确定……”
“是,我是商户女,你以后是要入仕的。”沈宝惜一针见血,“如今我能解决你金钱上的窘迫,但却帮不了你的仕途,你想要一路往上爬,必须要娶一个读书人的女儿。”
只是谢承志没想到他一犹豫,沈家就打了退堂鼓,且很快就再次给沈宝惜定了亲。
谢承志有些尴尬:“即便是我当初确实有这样的考量,但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困境,我想要走得顺利一点,有错吗?我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再续前缘!惜儿,咱们错过了这么久,不能再错了。”
沈宝惜摆摆手:“你当定亲是儿戏吗?何萍儿不是好相与的,而我也已经有了未婚夫……”
“何萍儿那边我去说。”谢承志满脸急切,“至于姓裴的,他不过是看中你的银子罢了,在这个世上,我最了解你,你最了解我,其他男人会三妻四妾,包括裴清策在内,他以后即便是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会觉得为你付出良多。但于我而言,咱们夫妻相守,不让第三人插足,这是对伴侣最基本的忠诚,我不会觉得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付出。惜儿,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看你这样子,咱们今日也说不清楚。”沈宝惜扬声喊,“来人,送客。”
谢承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今日一早恢复记忆后立刻找了马车进城,在风华楼门口得知沈宝惜不在,他不愿意离开,想着哪怕等到天黑,也要与她相认。
没想到相认容易,佳人却早已变了心。
偏偏他还不能指责,因为沈宝惜一开始记起他来,还追逐他许久。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也没把她当一回事,更甚至沈大海都找他提亲了,还被他亲口拒绝。
此时谢承志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能够回到提亲那天,他一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当时对于沈大海的求亲,他有想过答应,但读书人清高,不应该为钱财折腰。
如果他娶了沈家独女,确实不用再为钱财发愁,可他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
他就想着晾沈家一段时间,等到旁人以为是沈家用银子逼着他答应的这门婚事就更好了。
可沈宝惜太傲,明明为了他一掷千金办诗会,还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却说变心就变心。
“惜儿,我对不起你,我最想娶的人还是你!”
沈宝惜气笑了:“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吗?天下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即便是我已经定了亲,也还有不少年轻后生与我偶遇,照你这么算,我哪里嫁得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你能保证裴清策对你就一定真心实意?”谢承志咬牙,“我隐约听说他不是裴家的孩子,身世似乎还挺复杂,你做他的未婚妻,说不定会受牵连。”
他并不知道裴清策真正的身世,就是听过一耳朵。也没想过要去打听,他和裴清策是对手……明年的乡试,解元只有一个!
他以为裴清策要抢的只是解元的功名,没想到居然还抢了他的未婚妻。
沈宝惜刚刚喊了送客,掌柜的亲自进来,伸手一引:“谢秀才,请吧。”
谢承志很不甘心:“惜儿……”
沈宝惜忽然就怒了:“说了别叫我闺名,你是聋子吗?口口声声说对我真心一片,结果却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这就是你的真心?”
此时掌柜再次催促,还做出要喊外面伙计来撵人的架势。
谢承志是读书人,在城里受很多人追捧,如果被人从风华楼撵出去,面上不好看,他见沈宝惜不愿意再多说,气得跺跺脚:“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心意不改,愿意对你忠贞一生,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
语罢,在掌柜催促的眼神中,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沈宝惜坐在书案之后,心绪有些起伏,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早已决定放弃这个男人,并不会因为他的话就改主意。
“把门带上。”
春风面色复杂,她可听见谢秀才对自家主子表明心迹了。
以前谢承志冷冷淡淡,对谁都不亲近,明明知道主子一路追逐,大多数的时候只装作看不见,偶尔真的打招呼,也只是打招呼而已。
她还是第一回看见谢承志情绪如此外露。
第28章 男主成亲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沈宝惜发了一会儿呆。
上辈子两人感情真的很好,如今再回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似乎淡却了不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宝惜又推出了一个新的明菊妆,一起推出的还有不少脂粉。
钱场得意,感情上也不错。
裴清策三天两头约她出门,自从那天两人似乎剖白了心迹以后,比以往亲密不少。
一转眼,就到了谢何两家的婚期。
沈何两家红白喜事上多有来往,确切的说,礼多人不怪,何府以前经常往沈家送贺礼。
收了别人的礼物,在别家办喜事时,就该上门相贺。
关于沈宝惜追着谢承志跑的事情,城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如今谢承志做了何家的女婿,若是沈宝惜从头到尾不出面,兴许要让人猜测纷纷。
“咱们这一回大张旗鼓地去贺喜,最好是带上裴秀才,到时你与谢承志之间的那点事,自然就没人说了。”
沈宝惜低下头:“娘,女儿年少无知,给家里添麻烦了。”
“别说这种话,娘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万事顺遂。”胡氏笑吟吟,“看你对姓谢的那么热切,我还以为他能做我女婿呢。不过,他后来还纠缠你,看似清高,实则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一些,会读书而已。”
她故意在女儿面前这样说,也是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沈宝惜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想多提谢承志,上辈子两人真心想要和对方相守一生,如今重来,又已经各自嫁娶,日后见面,只是熟人。
谢承志说要退亲,折腾了一
场,被家中族老压着不许退。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除了第一年读书是母亲供了他,后来那些年都是族中人每年凑钱。
不是没有人反抗过,都被族老强势地压了下来,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已考中秀才,眼看着前途无量,族中再也挤不出钱财来,这时候有供养得起他的女子即将入门,他想要把人往外推……用族老的话说,他考科举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大喜之日的头一晚,谢承志喝了个烂醉如泥。他不能带着礼物上门退亲,默默希望着成亲那天状态不好被何家嫌弃,进而被退亲。
如此,婚事不成,他也不用背负太大的压力。
可惜,何府这样的人家很要面子,早就防备着谢承志成亲当天脸色不好,头一日就派了个妆娘来守着,天不亮就帮他上妆。
原先的脂粉假白,上妆后会被人笑话,如今不同了,风华楼里的脂粉上脸后,完全就是天生的白皙,脖子上和手上都扑点粉,即便是肌肤蜡黄,旁人也看不出来。
谢承志带着迎亲队伍去了何家。
值得一提的是,谢家很穷,并且他曾经很巧妙的将这份窘迫摆在了未来岳父的面前,而何家看中的是他的才华和未来的前程,不嫌弃他穷,成亲时特别贴心,当日所有上的了台面的东西都是何府准备,包括迎亲队伍和谢家的席面。
迎亲队伍到了,谢承志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何萍儿的闺房。
沈宝惜和何萍儿在过去一两年之内感情很不错,身为小姐妹,原本该去她的闺房之中送上一份添妆。
不过,在沈宝惜发现何萍儿靠近她只是为了占便宜后,这份姐妹情烟消云散,她不觉得自己有去何萍儿闺房的必要。
今日沈宝惜一身浅紫色衣裙,名为芍药,整个人如同人间富贵花一般,容貌艳丽,明艳张扬,花蝴蝶一般和众人说笑着,老远就能看见她。
谢承志路过女宾所在的院子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沈宝惜,此时她眉眼弯弯,神情愉悦,找不出一丝心上人另娶她人的黯然。
就沈宝惜这样的神情和笑容,再说她心里有多爱慕谢承志,谁都不会信。
沈宝惜打扮精致的消息还传入了何萍儿的耳中,是她的姐妹和表姐妹在旁边说那名为芍药的裙子飘逸如仙,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何萍儿只听别人描述沈宝惜今日穿戴美如天仙,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问:“是何种颜色?别是大红色吧?”
谢承志成亲,沈宝惜穿一身大红,又打扮得精致……她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是呢?”何萍儿的亲妹妹何瑶儿笑吟吟道:“是浅紫,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颜色。”
不是大红,甚至不是朱红桃红粉红,也没有故意穿白来恶心人,人家穿浅紫,怎么都和谢承志成亲不沾边。
浅紫色确实很美,这是沈宝惜自己问父亲要了染坊以后调出来的颜色。
她不会染布,只是知道怎么调色,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月,总算是调了出来。
当下还没有这种淡淡的紫,今日沈宝惜这在人群之中,得了不少夸奖,又有人问她新出了哪些颜色。
她忙得口干舌燥,期间喝了好几杯茶,压根儿来不及管新嫁娘有没有出阁,何时拜别了长辈上花轿。
她又不送亲。
送了新嫁娘出门,众宾客用完喜宴后就可以各自散去,胡氏与其他夫人有约,先走了,嘱咐裴清策送闺女回府。
直到上了马车,沈宝惜心情还很兴奋。
裴清策看着她的眉眼:“很高兴?生意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抬手整理发饰的沈宝惜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只见裴清策白皙的俊颜微垂,整个人神情低落。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了几分歉疚来:“那个……对不住哈,方才孙家姑娘问我衣裙,我就忍不住多聊了几句……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裴清策幽幽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理着腰间的流苏,“孙姑娘都得了你送的小荷包,你又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我,我即便是生气,也不过是白白气一场。”
沈宝惜:“……”
她摘下了腰间的暖玉,这玉上是并蒂莲的花样,由老师傅花费一个月才雕成,价值不菲。是胡氏在女儿定亲以后特意买来给她挂上,要的就是这并蒂莲花的好寓意。
“呐,这个送你,够有诚意了吧?”
裴清策瞅了一眼:“我更想要那个荷包,礼轻情意重,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合适。”
“咱俩是未婚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哪怕送你金山银山,也没到外人手中,没什么不合适的。”沈宝惜说着,将手中玉佩放到他的手心,霸道地道:“挂上!”
裴清策:“……”
他用手摩挲着花纹,唇角微翘:“并蒂莲哦,好美。”
沈宝惜方才忙着跟那些大家闺秀说衣裙和首饰,确实把人撂到了旁边冷落许久,此时就想弥补,一挥手大方地道:“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挑些。”
裴清策瞅她:“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愿意帮我买?”
沈宝惜觉得这话有点怪异,不过她这会儿心有歉疚,点头道:“小玩意随便挑。”
对于沈府而言,不是买庄子置铺子,都花不了太多银子。
裴清策没说想要什么,不过,神情明显比方才愉悦不少。
*
另一边,何萍儿上花轿时,即便是有盖头阻挡,她看不清周围人的神情,却也能猜到众人脸上的艳羡。
唯一让她觉得不爽快的是,原本以为谢承志是这府城所有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结果又冒出来了一个裴清策,偏偏何萍儿打听过后,众人都分不清谁更厉害一些。贺夫子那边传出的言语间,似乎对裴清策更为看重,他老人家认为,谢承志此人要更在意自己的名声一些。
贺夫子要更喜欢那种踏实读书的年轻人。
不过不要紧,何萍儿不觉得自己会在这府城内住太久,等到明年秋的乡试过后,他们夫妻就会启程去京城,如果一切顺利,谢承志一次就能榜上有名,无论是留京做官还是去外地上任,回来的可能性都很小很小。
她……一生不会局限于府城这个小地方。
而沈宝惜如今再得意,也早晚会被她踩在脚下。
何萍儿这番豪言壮志全都压在心底,面上并未露出半分,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饶是谢承志对这门婚事不情不愿,也被她迷了心猿意马。
如此也好。
谢承志既然选择了将未婚妻娶进门,自然是要与她圆房的,他害怕自己神情过于勉强,被妻子看出了端倪。
“萍儿?”
何萍儿娇羞抬头,二人对视,情意绵绵。
*
沈宝惜送裴清策回家。
她很少到裴家来,即便是过来,一般也不会与裴家人碰上。
今日开门的是裴母,她看见沈宝惜后,满脸的热情:“沈姑娘来了,快进来坐,我这会儿正在蒸包子,手艺粗陋,沈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裴清策拉住她的袖子,微微扯了扯。
他希望和她相处久一点,更久一点。
裴家人在花银子这事上有些没分寸,总想着从他手里抠些好处,但对待沈宝惜时,还是挺懂事的。
因此,裴清策不担心沈宝惜会被裴家人慢待。
“石子,来帮我烧火。”
裴石子就是跟在裴清策身边的那个书童,平时很有眼色,闻言屁颠屁颠过去帮忙。
裴母送来了茶水点心,又端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
端包子的是裴家的女儿裴软软。
裴软软今年十五,很是羞涩,一副寡言的模样,包子一放,偷瞄了沈宝惜一眼,飞快退走。
沈宝惜负手在屋中打量,又侧头看裴清策:“你在这里住得舒心吗?”
“住了十几年,我都习惯了。”裴清策是寄人篱下,和真正的裴家子女是不同的。他自小聪明,很快就掌握了与裴家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第29章 搬家和争吵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
裴清策和裴家人都清楚对方的底线,相处还算愉快。
沈宝惜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勉强,道:“可是这么小的院子,你在屋中看书光线不好,院子里有个动静,也会打扰到你。年后你要参加乡试……对了,贺夫子住在内城,你从这里过去找他请教也不方便。要不这样,我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宅子,或租或买,先把明年应付过去?”
裴清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只见她眼神晶亮,仿佛精力十足,他一笑:“那就麻烦沈姑娘多多费心了。”
“不必言谢,若你心中感激,他日爬到高处,顺手庇护沈家一二就可。”
裴清策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他口中说谢,是真的感激她的用心,并不是客气,不曾想她竟然这般疏离客气。
他感觉自己很贪心,总觉得不够,却又明白自己不该得寸进尺。
“好啊,若真有那一日,裴某一定像庇护家人一般照顾你们。”
沈宝惜没有多留,告辞离开时,裴家母女都送到了门口,裴软软看着她身上的穿戴,满脸的艳羡。
既然说好了让裴清策搬到内城住,沈宝惜回府后就着手安排,贺夫子住的街不算繁华,可那边多数是读书人家,房子有价无市,其中还有好几个宅子被读书人合租。
沈宝惜想买,一时间没有卖家,只好租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
院子里没有井,没有厨房,但有许多书。
书是金贵东西,这个院子的东家是城内的一流富商,原本这个院子找了人整理,平时不租不住人,是听说沈宝惜需要,又是给裴清策住,人家主动找上门租给她的。
裴清策找了人搬家那日,沈宝惜刚好在附近,便过去瞧了瞧。
搬来的东西不多,可能他本身行李也不多,值得一提的是,裴母不放心,特意跟了来,裴软软也跟着忙前忙后地拿东西。
沈宝惜见状,看了一眼身边的春风。
春风立即让车夫和护卫们去帮忙。
裴母里里外外的转悠着,这个院子和裴家院子的大小差不多,不过,这边只有裴清策一个人住,确实宽敞又清静。而且这院子小归小,修建院子用的木料上佳,桌椅更是红木所造,东西不多却样样考究,她看不出价钱,却一眼能分辨出摆设都不便宜。
“清策,你在这里住时要小心一些,别把里面的东西碰坏了。”
裴清策答应了下来。
裴母越看越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一日三餐怎么办?我看那厨房都许久没开过火,谁照顾你?”
裴软软也担忧道:“要不大哥还是回去住吧?或者……娘搬过来陪你。”
裴母不赞同:“我来陪他住,家里怎么办?”
裴软软低下头:“要么,咱们全家都搬过来住?”
“不行!”裴母一口回绝,“内城买菜那么贵,全家人的花销不是一笔小数。”
裴软软指了指院子角落:“那里可以开出一块菜地来,能省不少呢。”
裴母顺着她视线望去,顿时双眼放光:“还真行,清策,你得空时……”
“娘!”裴软软打断母亲的话,“大哥忙着读书,哪里有空种菜?若是因为种菜耽误了乡试,那多不划算。要我说,还是你在这里陪着吧。”
母女俩兀自说得欢快,沈宝惜站在旁边听着,春风忍不住了:“我家姑娘会安排一个厨娘在此照顾裴秀才吃喝,再说,还有裴秀才的书童在呢。”
此言一出,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住了嘴。
裴母有些尴尬:“是哈,我这乱操心。沈姑娘别跟我计较。”
沈宝惜浅笑:“我和裴秀才是未婚夫妻,他乡试得中,我面上也有光,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他。”
裴母在外人面前将自己比作裴清策的亲娘,但她到底不是亲娘,当着裴清策的面,她可不敢在沈宝惜面前表露她和裴清策的亲近。
“沈姑娘,日后清策的事你多费心,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裴母说这话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裴软软低着头。
裴清策起身送她们上马车:“我住这里不会有事,你们先回吧。”
“大哥,你要常回来看我们。”裴软软眼圈微红,“太久不回,爹娘肯定会想你。”
母女俩走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裴石子对于搬到此处来住,心中很是欢喜,他和裴清策一起住在裴家,那就是全家的小杂工,一家子还喜欢使唤他做事。
且他被挑来照顾裴清策,那是裴家对他有恩,即便被使唤得团团转,他也不敢有怨言。
而到了这里,他才真正有个书童的模样,只伺候裴清策一人。
“裴秀才,你是希望找个厨娘来做饭,还是喜欢让酒楼送饭?刚好沈家在这附近有一间酒楼,菜色还不错,若你喜欢,我让伙计跑一趟,或者让石子去取也行。”
裴清策无奈:“沈姑娘,你太纵容我了。别对我太好……”
对他太好,他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沈宝惜乐了:“你是我未婚夫嘛,我这也是想结一份善缘。”
即便是两人之间有些暧昧,沈宝惜也没放在心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道能够找到对她一心一意永不背叛的人。
因此,她觉得还是和裴清策维持先前的约定,若他离开,或者是他有心上人,两人就各自分开。沈宝惜要的,只是和他做未婚夫妻这段时间的自在。
毕竟,沈母帮她相看婚事的架势太吓人了。
五天就相看两次,恨不能将她即刻嫁出去。关键是还会惹来不少麻烦,就那个吴秀才,据说相看了好多次都不成,吴夫人对她颇多怨言,认为儿子不肯定亲是因为她。
偏偏吴夫人都是私底下跟相熟的人说,也没人闹到沈宝惜面前,她想找吴夫人质问都不成。
就吴家这种麻烦,多招惹两家,日子都别想好好过。
*
一转眼,到了何萍儿回门之日。
临近年关,天越来越冷,沈宝惜最近又做了不少披风,她将原先那些披风上的帽子样式改了改。
之前披风上的帽子宽松,一般戴不住,戴住了也凉耳朵,改过后要小巧一些,也能真正做到遮风挡雨。
年关这会儿许多未婚年轻男女都要相看,沈宝惜还推出了不少男人穿的披风,还有男女相同样式,一看就知是夫妻。
风华楼生意好,沈宝惜几乎每天都会去一趟。
谢承志陪着妻子回门时,听何萍儿其中一位姐夫说风华楼出了新的样式,这一回是男人穿的披风。
何家姐妹不如表面上那么和气,那位何家女婿这么说,也是故意想看的何萍儿的笑话。
之前沈家独女追着谢承志跑了那么久,谁不知道?
如今谢承志娶了何萍儿,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何萍儿那些姐妹就想知道这份恩爱是真是假。因此,那人故意提及风华楼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承志身上。
谢承志面色如常,没给何萍儿丢人。
何萍儿却觉得不够:“真的?如果真有大姐夫说的那么好,一会儿我带夫君去挑两件。”
“刚好我也去,咱们一起吧。”何萍儿的堂姐何珊儿笑吟吟看向身侧夫君,“我也给你挑一件黑色的大氅,你个子高,穿着肯定好看。”
那边连襟二人携手上马车,剩下的姐妹两人只能同行。
堂姐妹二人何珊儿成亲以后就很少往来,相隔了四岁,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因为见面少,偶尔见着还挺亲热。
今日何珊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看何萍儿的笑话。
何萍儿气得暗自咬牙,却又拿她无法 ,姐妹俩上了马车后,相顾无言。
到了风华楼,沈宝惜正在指挥着伙计将衣裳挂墙上。
“哎呦,好巧,刚刚还说起沈姑娘婚期没定,这就瞧见了。”何珊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容满面,“沈姑娘,我们是来挑披风的。”
沈宝惜原先和何萍儿交好,自然也认识她堂姐,更知道这姐妹俩是面和心不合,她笑吟吟伸手一指:“张大公子穿这深蓝色合适。”
“买了!”何珊儿笑容温柔,“我相信沈姑娘的眼光。沈姑娘觉得好,那就一定好,若是沈姑娘都觉得不行,肯定就不太成。”
她这话是看着谢承志说的,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明面上是在夸沈宝惜,实则踩了新妹夫一脚。
何萍儿听出来了,不接话茬,冷笑道:“那沈姑娘帮我夫君也挑一件。”
“夫君”二字,语气特别重,饱含警告之意。
沈宝惜笑容不变:“掌柜的,你来。”她吩咐完,等掌柜都过来了,才对着何萍儿解释,“我来挑的话,不太方便。”
何萍儿咄咄逼人:“哪里不便?”
沈宝惜扬眉:“你非要凑上来找不自在吗?城里流言纷纷,你听不见吗?还是你希望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可惜,你有这种癖好,本姑娘却不想奉陪,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这风华楼不缺你这一桩生意,也不希望你们来照顾我生意!”
何萍儿:“……”
“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做梦没想到沈宝惜一个生意人脾气会这么刚硬。
生意人不都是以和为贵吗?
到底是年轻小姑娘,气量不够大。
“你不想做生意了?”
沈宝惜直言:“不想做你的生意。”她扭头看向谢承志,“管好你的妻子,我是脾气好,却也容忍不了别人几次三番上门挑衅。”
第30章 嫌弃谢承志特别尴尬。……
谢承志特别尴尬。
他也没想到沈宝惜脾气这么硬,完全不给人留面子。因为他年轻有为,名声极好,无论走到哪儿,旁人都是追捧居多,即便是看不惯他,也不会当面给他没脸。
一时间,谢承志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今儿本就是何珊儿故意想把他们夫妻叫到这风华楼来看笑话。
但凡谢承志或者沈宝惜流露出半分失落之意,何珊儿夫妻俩就得逞了。
不过,如今吵了起来,何珊儿夫妻俩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萍儿之前和你感情好,她今日到此,也是希望你能真心祝福我们。”
沈宝惜呵呵:“祝福不了一点儿。”
何珊儿眼睛一亮:“沈姑娘,你是因为心上人被人抢走,所以不肯祝福吗?”
沈宝惜扭头看她:“我有未婚夫,你问这话到底是何居心?那么喜欢看热闹,好生查一查你夫君吧,查完后你大概就没有心思笑话别人了。”
何珊儿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说清楚。”
“不想说呢。”沈宝惜扭头吩咐掌柜,“那件深蓝色的披风卖价八十两,张大夫人心地善良,手头又宽裕,不用帮她折价,回头卖得的银子,捐三十两到扶幼堂。”
掌柜立刻答应下来。
何珊儿面色难看:“什么东西卖八十两?你抢钱吗?”
“不是抢,正经做生意呢。”沈宝惜伸手指着披风,“这可是上好的料子,颜色是独一份,只有风华楼才有。怎么,城里都知道何大姑娘夫妻恩爱,何姑娘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舍得给夫君买,难道夫妻恩爱的传言是假?那些……才是真的?”
何珊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去查,却也明白他男人张华宽肯定又在外头沾花惹草了。沈宝惜最后那句话更是佐证了此事。
张华宽和她成亲以后,家中有妾有丫鬟,却还是经常在外头喝花酒,为此,夫妻俩经常吵架。何珊儿好几次忍不住气,还跑回了娘家请长辈做主。
闹的次数多了,娘家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不如面上那么恩爱,今儿回娘家见新妹夫时,又被母亲私底下嘱咐了一番让她多加忍让的话。明明是张华宽做错了事,却偏偏要她忍,凭什么?
她心头窝着一团火呢,因此,在看见何萍儿新婚回门夫妻恩爱的模样时特别刺眼,才非要拉着何萍儿夫妻俩到这儿一趟。
原始想看堂妹的笑话,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笑话。
何珊儿恼恨男人不争气,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愿意再买八十两的披风给男人穿,冷笑道:“把那衣裳给我换了,换成我穿的。”
张华宽:“……”
“夫人,你都说要了,转头又说不要,这不合适。”
沈宝惜笑容满面:“不要紧,衣裳还没有出铺子,随时可换。不过,这衣裳是夫妻同样式,若是同时穿上,男俊女俏,格外相配,别人一看就知道二位很恩爱。”
张华宽胆战心惊,不想再让沈宝惜占便宜,但为了讨好妻子,让妻子消气,咬牙笑道:“如此,那将我的那件也装了……不,别装,我这就穿上。”他一把揽住何珊儿的腰,“娘子,你也穿上吧。”
夫妻二人对视,何珊儿眼神里几乎喷出火来,但为了不在堂妹面前丢人,不让夫妻俩沦为笑话,恨恨闭了闭眼,咬牙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忍着恶心,没有推开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
何萍儿没想到姐夫外头又有事,忍着笑拉谢承志告辞。
一转头,看见谢承志神情恍惚,时不时还看沈宝惜一眼,心下咯噔一下:“夫君,走吧!我们还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家。”
沈宝惜接话:“哎呦,我都忘了二位住在郊外,何姑娘嫁妆中没有宅子吗?住在郊外诸多不便,谢秀才想要跟贺夫子请教文章,来回得折腾一天。”
这话戳中了何萍儿的痛脚!
何萍儿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生来就是城里人,娘家也算有头有脸,如今居然嫁到了村里,整日和一群泥腿子为伍。无论何时走出门去,都能在村子外的田地里看到干活的庄户。
她也想住进城里,何家的姑娘太多,公中出的嫁妆就那么些,想要在城里有宅子,只能靠双亲贴补。可惜她母亲儿女太多,不舍得给她陪嫁宅子。
不过,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宅子,她也不打算继续在村里住,原是想新婚后就到城里租个院子,夫妻俩搬来城里住,也能甩开一副穷酸的谢家人……最重要的是,和那个白紫烟彻底分开。
两人成亲这是第三日,过去的两日中,白紫烟每天至少要来家里两三趟,还每次看着谢承志的眼神都是欲语还休。
偏偏谢承志还不躲着,有问必答,她一质问,谢承志还扬言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是她爱多想。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何萍儿是越想越烦。
“沈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输人不输阵,何萍儿张口就指责,“咱们吃的所有粮食都是庄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怎么能看不起村里人?”
沈宝惜一脸莫名其妙:“我哪儿看不上村里人了?就是说你们住得远,不太方便而已。”
何萍儿:“……”
这是说他们夫妻穷酸?
就在这时,门口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就有胡家的太太。
沈宝惜笑吟吟迎上前去。
“舅母。”
何萍儿讨了个没趣,也不想如堂姐一般被算计到在这个铺子里花一百多两银子……这银子花了,就算是她和沈宝惜言语针锋间自己占了上风,也还是让沈宝惜得了便宜。
“走!别呆着了。”
她伸手扯了一把谢承志。
那边的何珊儿还狠狠瞪着自家男人,盘算着男人又把狐狸精养在了哪个胡同里。
张华宽的爹是衙门里的师爷,借着这一层关系,他去年在衙门里讨了个小主薄的活计,所以何珊儿也能被人称为夫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张华宽有了这份活计,他平时大部分的精神都被衙门里的差事给占去,偶有空闲,也是和女人厮混,或者是赴各种酒局。
他如今是秀才,几乎已经歇了往上考的心思。
夫
妻俩穿上了同色披风,只是脸上的神情一个讨好,一个特别厌烦,看着并不相配。
堂姐妹二人都没了争锋的心思,出门后就各自告辞。
何珊儿上了马车都同时就揪住了张华宽的衣领,逼问他外头狐狸精的事。
而何萍儿上了马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儿天不早了,明天咱们一早进城,找个合适的院子租了。”
谢承志有些恍惚,方才沈宝惜说的那番话是一点没给他留面子,甚至还有踩他的意思。这和记忆中温柔善良的未婚妻判若两人。
“租不租的,别人都知道咱们穷,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住在城里确实要好些,不管是参加诗会,还是请教贺夫子都格外方便。但他知道何萍儿不会在村子里长住,因此,对于搬到城里来的事一点都不急。
何萍儿气急败坏:“你家境要是稍微好点,我也不会被沈姑娘笑话。”
“你在和我定亲之前就知道我家穷了。”谢承志张口就来,“现在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点?”
何萍儿瞪大了眼:“你……你在嘲讽我?谢承志,咱们是夫妻,以后你还得靠我往上考,如今竟对我这种态度,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谢承志无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天跟个炮仗似的,好像随时会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也不知道哪句话就点燃了你的怒火。萍儿,你能不能温柔一些?”
何萍儿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她是娇纵了些,却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怎么就不温柔了?
而且,今日她被沈宝惜气得够呛,凭什么不能发脾气?
她语气霸道:“你是我夫君,该包容我。”
谢承志叹口气:“但你在外头不要乱发脾气,方才沈姑娘让我看好你的那种语气,好像是让我管好自己的狗似的,即便你愿意被人这样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贬低。”
何萍儿眼睛瞪得老大,惊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狗?再说一次!”她越想越怒,“沈宝惜从头到尾没有说我是狗,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吧?谢承志,今日才回门,你是不是想和离?”
谢承志摇头:“你看你,又生气!和离的话也是可以轻易说的吗?你说话前能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过?在我面前口无遮拦不要紧,若是在外人面前乱说,会闹笑话的。”
何萍儿:“……”
若是没理解错,他这是在嫌弃她?